第1章 1 陈韵城今天是第二次在路口看见那个小女孩了。 小女孩看起来七八岁年纪,或许不止,因为很瘦,穿在腿上的长裤显得很宽松,衣服虽然不脏,但像是洗了许多遍,已经褪色了。 她出现在路口一般是上下班人最多的时候,跟着一群路人一起过马路,两只大眼睛寻找着可以下手的目标。可是她的运气很不好,陈韵城昨天看见她在路口来回许多趟也没有找到得手,而今天她刚刚伸出手的时候,一个交警骑着摩托车过来路口指挥交通,她吓了一跳,连忙把手缩回来,双手伸进上衣口袋里,沿着街边缓缓离开了。 陈韵城收回目光,身下的椅子翘起两条腿,身体往后仰着,手臂抱在脑袋后面,两条长腿架在货柜上,继续看电视机里的球赛。 直到有个老主顾来买烟,陈韵城把两条腿从柜台上放下来,打开玻璃橱柜给他拿烟。 老主顾一手接过烟盒,一手去摸身上打火机,说:“这两天降温了啊。” 陈韵城道:“是啊,该把羽绒服找出来穿上了。” 老主顾点点头,摸到了身上的打火机,点燃一根烟一边抽一边往外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了,这两天到晚上八九点钟,陈韵城的小卖部几乎就没了生意,他会把卷帘门往下拉一半,让店里的光线和声音从下半扇门里透出去,这样来买烟的老主顾会在外面敲一敲卷帘门,然后从下面把头钻进来。 而陈韵城坐在里面看电视也不会太冷,放一个很小的取暖器在脚边,就足以温暖整个面积不大的小店铺了。 电视上在放一部谍战片,陈韵城看得有些漫不经心,直到他突然听到有人在外面用力敲卷帘门,便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喊道:“进来就是了,还没关门。” 一个年轻女人手里抱着孩子,艰难地从卷帘门下面钻进来。 “嘉嘉?”陈韵城有些诧异,“怎么是你?” 女人名字叫顾瑶嘉,实际上陈韵城并不知道她的全名,只知道她是周彦女朋友,平时听周彦喊她嘉嘉,也就跟着叫她嘉嘉。 顾瑶嘉头发有点乱了,她先拨了拨头发,气息不太稳地说:“城哥,你今天见过周彦吗?” 陈韵城摇了摇头。 顾瑶嘉抱在怀里的孩子不安分地伸展手臂,她低头看一眼孩子,说:“他一直没回来,我打他电话也打不通,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陈韵城说:“他没来找我。” 顾瑶嘉问:“那你能帮我找找他吗?” 陈韵城拿起手机,先拨了周彦的电话,发现对方手机关机,随后看向顾瑶嘉问道:“他会是去KTV了吗?” 顾瑶嘉说:“他辞职了。” “辞职?”陈韵城奇怪道,“为什么要辞职?” 顾瑶嘉摇了摇头。 陈韵城犹豫一下,拿手机拨了张文勇电话,响了好几声对方都没有接,他挂断电话,看顾瑶嘉抱着孩子可怜兮兮的模样,说:“我去KTV找人问问吧,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顾瑶嘉说:“我不去了,宝宝不太舒服。” 陈韵城点点头,“那你先回去吧。” 顾瑶嘉抱着孩子先走了。 陈韵城关了店里的顶灯,从卷帘门下面钻出来时,正看到顾瑶嘉的背影。 顾瑶嘉看起来非常年轻,即便生了一个孩子,陈韵城怀疑她还是不到二十岁。她和周彦来往大概三个月就搬到一起同居,之后就怀孕生孩子,两个人租住在距离陈韵城小卖铺只有几分钟路程的一个老小区里,到现在都还没有领证结婚。 陈韵城把卷帘门拉下来,用脚踩了一下,从外面锁上,之后裹紧他的羽绒服朝地铁站方向走去。 这件羽绒服买了差不多快三年了,买的时候就不贵,时不时会从布料里钻一根羽毛出来,到现在陈韵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它越来越薄了。 过几天要不去买一件新的吧,陈韵城一边朝前走,一边在心里盘算。 不管外面天气再冷,地铁站里还是温暖的,而且过了下班高峰人流也并没有减少太多,陈韵城挤上地铁车厢依然没有座位,他站在角落,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看到张文勇回他电话。实际上他和张文勇许久不接触了,如果不是为了周彦的事情,他并不太愿意和张文勇这些人联系。 周彦工作的KTV叫光彩世界,是一家新开的KTV,地址在一条充斥着酒吧餐饮的街道上。周彦大概是三个月前跟着张文勇一起过去工作的,他在KTV当服务员,遇到来闹事的也是张文勇的打手。 KTV大门是两扇自动的玻璃门,人走近了门自然朝两边打开,中间的地板上铺着红色地毯,写着俗不可耐的黄色大字:欢迎光临。 陈韵城进去的时候,和一个正朝外走的男人擦身而过,距离有些近了,两个人都侧了侧身。 那个男人比陈韵城要高,陈韵城自己一米八一,他猜测对方估计有一米八七到一米八八左右,穿了一件黑色的长款大衣,脚下皮鞋漆黑光亮。 擦身而过的瞬间,陈韵城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正好男人也低头看他,于是陈韵城正看见那张英俊又稍嫌冷漠的脸。 陈韵城愣了一下,他停下脚步,而男人已经抬起头朝外面走了出去,陈韵城回头去看便只看到他挺括的背影,闻到一丝很淡也很冷的香水味道。 玻璃门徐徐关上,陈韵城站在原地没有动,看见男人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深灰色路虎,而路虎车随着男人靠近,闪了闪车灯。 陈韵城隔着玻璃门,一直看到那个男人上了车,随后他才深吸一口气,转身朝里面走去。 有服务员迎上来,问他是不是唱歌。 陈韵城摇摇头,看见在服务吧台的熟悉面孔,走过去问道:“小欧,勇哥在吗?” 吧台里穿着服务员制服的小欧抬起头来,看见陈韵城的脸,瞬间有些诧异,说:“城哥,好久没见到你了。” 陈韵城笑了笑,又问:“勇哥今天不在?” 小欧摇摇头,“现在一般没事,勇哥是不过来的。”说完,他试探着说道:“城哥你有事直接给勇哥打电话吧。” 陈韵城没说张文勇不接他电话的事情,而是问道:“周彦呢?你今天见过他吗?” 小欧说:“周彦辞职好几天了。” 陈韵城想起周彦女朋友的话,原来周彦是真的辞职了,他问道:“周彦为什么辞职?” 小欧摇了摇头,他低下头动作机械地整理了一下手里的小票,之后抬起头压低声音对陈韵城说:“前几天我听到周彦好像和勇哥吵架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辞职。” 陈韵城于是问道:“他们吵什么?” 小欧低声道:“不知道,不过我听说好像是周彦想借钱。” 陈韵城点了点头,他对小欧说:“谢了。”随后从KTV大厅往外走去。 出门的时候,陈韵城又拿出手机尝试拨了周彦的电话,依然没有开机,他也就没有注意到,刚才那个穿黑色大衣的男人上的那辆路虎依然停在路边,熄着灯根本没有动过。 就暂时不保证更新频率,看心情掉落 第2章 2 陈韵城朝着地铁站走去,他在路上又尝试给张文勇打了个电话,对方依然没有接。他只好给他在微信上留了言,之后便将手机收回兜里,趁绿灯时小跑过街,进入地铁站的站台。 进站的时候,陈韵城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见到一辆深灰色路虎从街口开过,匆忙一瞥,他连车牌号都没有看清楚,之后便低下头迈上下行的电梯。 回去自己的小卖部,陈韵城将卷帘门拉开半截,钻进去之后便关了门从里面锁住。 外面的店铺已经熄了灯,他径直穿过去进入内间,打开了屋顶一盏橘红色顶灯。 陈韵城拿起自己的杯子,走到饮水机前面,蹲下来接水,同时掏出手机给顾瑶嘉打了个电话。他们两个也没什么好说,陈韵城就劝她不用太紧张,周彦是成年人了,如果明天依然没有消息,他再陪她去报警。 打完电话,水杯也接满了,陈韵城起身的同时拿起水杯,大口将温水全部灌了下去,随后顺手把水杯放在桌边,朝卫生间走去。 他这个小卖部的里间只有一个房间带一个卫生间。 房间其实不算小,但是一整堵墙都垒放着纸箱子,里面装了些饮料啤酒之类的货物,剩下的空间就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布衣柜,还有一个贴着墙的小方桌。 陈韵城洗完澡没有再去看电视,而是直接躺在了床上玩手机。他其实有些心不在焉,倒不是为了周彦的事情,而是想到了今天在KTV门口遇到的那个男人。 两个人擦身而过的瞬间,他觉得自己是认识那个人的,所以他停下来,一直看那个人的背影,希望对方也还认得他。 但是当那个男人头也不回地离开的时候,陈韵城又开始不太确定,他心想他们已经分开十六年了,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还是孩子,他记忆中的那个人真的还是那个人吗? 陈韵城放下手机,决定暂时抛开那些脑袋里面的杂念,好好睡一觉。他仰面躺在床上,将手臂枕在脑袋下面,心想其实那个人是不是宁君延又怎么样呢?对他的人生来说,早就已经是一段过去的经历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陈韵城按照惯例,先将小卖部门打开,然后一个人走到隔了两间铺子的面馆吃面。 他坐在靠近门边的桌子旁,和煮面的老板寒暄两句,等他的面刚刚端上来,一个人坐到了他的桌子旁边。 陈韵城抬起头,看见坐在对面的人是周彦。 周彦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憔悴,喊他:“城哥。” 陈韵城从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先把牛肉面和匀了,然后才说道:“你老婆找了你一晚上。” 周彦说:“我手机没电了。”说完,他看陈韵城脸色并不是很好看,又补充了一句:“我给她打过电话了。” 陈韵城夹起一筷子面送进嘴里,等到全部咽下去了,问周彦:“吃过早饭了?” 周彦说:“还没。” 陈韵城抬手招呼老板:“再煮一碗牛肉面。” 周彦没有拒绝,他像是饿了的模样,面一上来就拿起筷子大口地吃起来。 陈韵城先吃完了自己那碗面,坐在旁边靠在椅背上看着他。 直到周彦吃完了面,陈韵城问他:“吃饱了吗?” 周彦抽一张纸巾擦嘴,点了点头。 陈韵城说:“你有话跟我说?” 周彦把用过的纸巾叠了几叠,放在桌边,盯着碗里还剩下的半碗面汤,说:“城哥,能借点钱给我吗?” 陈韵城问他:“什么事?” 周彦说道:“我儿子生病了。” 陈韵城有些诧异:“生病了?很严重吗?” 周彦说:“是心脏的问题,可以做手术,但是我现在拿不出那么多钱。” 陈韵城说道:“怎么不早说?” 周彦神情有些痛苦,他抬起手用力揉了揉脸,“我知道你也没多少钱,本来一开始想要去找勇哥借的,但是跟他起了点争执,现在工作也丢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陈韵城低声道:“张文勇本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彦说道:“我也没有办法。” 陈韵城问他:“你还需要多少钱?” 周彦说:“至少十多万吧。” 陈韵城看着他:“我哪有那么多钱?” 周彦没有说话。 陈韵城重重叹一口气,他站起身,先把面钱结了,随后伸手把周彦拉起来,说:“走。” “城哥?”周彦神情有些诧异。 陈韵城没有多说什么,他带着周彦回去自己的小卖部,一个人进去里面房间,过一会儿才出来,然后带周彦去附近银行提款机取了三万块钱。 把钱交给周彦的时候,陈韵城说:“我只有这么多钱,你自己收好了,该做什么就去做。” 周彦半天伸不出手去。 陈韵城说道:“怎么了?” 周彦说:“我就觉得很对不起你,都是你这两年辛苦存的钱。” 陈韵城把钱塞给周彦,语气挺平淡地说道:“拿去吧,慢慢还。反正我现在也不需要用钱。” 周彦和陈韵城一起从银行走出来,陈韵城双手插在衣兜里走在前面,周彦从侧面追上他,说:“城哥,还不考虑找个女朋友啊?” 陈韵城简单地“啊”一声,没什么多的表示。 周彦又说:“我一定尽快把钱还给你。” 陈韵城没有说什么,他在走过街角的时候,突然停下来,对周彦说:“昨天晚上,我好像见到了——” “谁?”周彦莫名其妙。 陈韵城没有说下去,前面不远就是他的小卖部,他看见路边停了辆警车。 周彦顺着他视线看过去,也看见了那辆警车,顿时有些紧张地问道:“警察找你麻烦啊?” 陈韵城摇摇头,他拍拍周彦的肩膀叫他先走,随后一个人朝小卖部方向走去。 靠近小卖部的时候,陈韵城先低头看了一眼警车里面,见到车里是空的。他随后便见到小卖部里靠着玻璃货柜站了一个修长的身影。 “龙警官,”陈韵城开口唤道,不自觉语气都变得热情起来。 龙展羽转过头来看他,细长的手指屈起来敲了敲柜台玻璃,说:“拿包烟。” 陈韵城微笑道:“好嘞,您稍等。” 在陈韵城进去柜台里面拿烟的时候,龙展羽一直打量着他,陈韵城一转过头便看见龙展羽漆黑的眼珠子盯着自己一眨不眨,他把烟递过去,说:“你常抽的牌子。” 龙展羽拉开羽绒服拉链,从内包里摸出手机付钱。 陈韵城问:“昨晚值班?今天怎么这么早?” 龙展羽含混地“嗯”一声,他说:“你最近见过张文勇吗?” 陈韵城犹豫一下,决定实话实说:“我昨天去找过他,没找到。” 龙展羽抽出一根烟来叼在嘴上,凑近了陈韵城:“找他干什么?” 陈韵城伸手拿起柜台里的打火机,帮龙展羽点燃了嘴角咬着的烟,说:“我一个兄弟出了点事,我本来想去问问他,结果连他人都没见到。” 龙展羽嘴角缓缓吐出烟雾,眼睛紧盯着陈韵城:“老实点。” 陈韵城语气认真严肃地说道:“向组织保证,一定老老实实。” 龙展羽从柜台前面推开。 陈韵城突然说:“龙警官,你长得那么好看,平时办案的时候不怕被骚扰吗?” 龙展羽撇嘴笑一声,转身朝小卖部外面走去,拉开警车驾驶座车门坐进去。 陈韵城走到门口,挥一挥手说道:“慢走。” 最近这段时间都不太舒服,更新还是不能保证 第3章 3 周彦的儿子住院了,陈韵城抽了一天下午去医院探病。 他临走的时候从小卖部里提了一箱牛奶,把卷帘门拉下来锁了,便朝地铁站走去。 周彦没在医院,陈韵城只见到了他女朋友顾瑶嘉带着孩子住在病房里。 陈韵城还是坐下来跟顾瑶嘉聊了一会儿。 问到周彦去哪儿了的时候,顾瑶嘉神情不太好看,说:“弄钱去了。”听得出来,她语气里有些抱怨。 毕竟顾瑶嘉还年轻,之前跟周彦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倒是开开心心没什么可在乎的,可是一旦有了孩子才被很多现实的烦恼牵绊住了脚步。 到现在孩子生病需要钱治疗,更是处处都觉得不顺心。 陈韵城静静听了,没什么话可说,他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熟睡的孩子,站起身说道:“那你们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 “城哥,谢谢你,”顾瑶嘉把陈韵城送到病房门口。 陈韵城挥挥手叫她不必送了,自己穿过人来人往的走廊,朝电梯方向走去。 这里是崇丰市数一数二的大医院,陈韵城经过的每一间病房都住满了病人,到处是嘈杂的声响,有小孩在大哭,也有家属坐在病房门口聊天,住院楼似乎是开了中央空调,空气干燥闷热,带着特属于医院的气息。走廊尽头的窗户倒是开着,不过只能开一条缝便被牢牢卡死了,缝隙的宽度连一个孩子都没办法钻过去。 今天不是周末,这时候也没到吃饭时间,电梯间倒是没见到什么人。 陈韵城等了十几秒,电梯门打开的时候,看见里面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个子很高,穿一件朴素的白大褂也完全遮盖不了优异的身材,他神情冷漠,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视线落在了陈韵城的脸上。 陈韵城没有回避他的目光,朝电梯里走去,同时看清了男人胸口的工作牌,上面除了一张照片,还有“宁君延”三个字特别显眼。 原来真的是宁君延,陈韵城没有认错人。 他走进去,转过身背对着宁君延,目光落在不断闪烁的楼层灯上。 电梯门缓缓关闭,电梯开始继续下行。 又下了两层楼时,电梯停下来,从外面一下子进来七八个人,瞬间便将整部电梯挤满了。 陈韵城下意识朝后退去,他感觉到脚后跟踩到了什么东西,连忙收住步子,回头说一声:“对不起。” 被他踩到了鞋尖的宁君延没有说话。 陈韵城并排站在了宁君延身边,靠着电梯最内侧的墙壁。 后来电梯又进来一些人,越来越拥挤了,狭小封闭的环境里空气混浊,陈韵城闻到了烟味和本不属于冬天的汗味,还有一点点若有似无的,宁君延身上的香水味。 他的手垂在身侧,不小心碰到宁君延的手背,于是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正看见宁君延手腕上价值不菲的高档手表,也看见自己羽绒服袖口被磨得发白的痕迹。 陈韵城突然想,宁君延没有认出来他也挺好的。 医院的电梯下行到一楼,前面的人全部走出去,陈韵城跟在后面,而宁君延还在他身后。 他走出电梯,抬头辨别了一下方向,要朝住院部大门方向走去。 这时候,他突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叫他的名字:“陈韵城。” 分开那年宁君延多少岁?陈韵城记得好像是十四,因为那时候他十二岁,他知道宁君延比他大两岁。十四岁的宁君延正是急速发育的时期,他在不断地长高,声音也变得嘶哑难听,所以最后留在陈韵城记忆里的,也只是那个变声期少年的影子。 完全不像现在,陈韵城听到了一个陌生的低沉的成年男性的声音。 陈韵城回过头去,看见宁君延站在距离电梯门口不远的地方。 没有多余的寒暄,陈韵城本来想笑一笑跟他打声招呼,问他是什么时候认出自己来的,可是宁君延却只是语气平淡地说:“我还有半个小时下班,方便一起吃晚饭吗?” 陈韵城点了点头,“好啊。” 说是半个小时,其实当陈韵城坐进宁君延的路虎车时,差不多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宁君延脱下了白大褂,换了一件深色的大衣,里面是浅驼色的羊绒衫。 这种衣服如果是换作陈韵城穿,每天缩在他的小卖部里即使烤着火恐怕也会冷。 但是宁君延不管在医院还是在车子里,都有充足的暖气,这种环境下,陈韵城觉得自己稍微待久了,都能待出汗来。 到了宁君延选择的吃晚饭的餐厅,陈韵城一坐下来就将外套脱了,露出里面单薄的毛衣。 他依然觉得有些热,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柠檬水,水是凉的。 宁君延坐在他对面,从开车出来的路上直到现在都很少说话,只是在陈韵城脱外套的时候,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很久都没有转开。 等到宁君延点完菜,陈韵城终于忍不住开口,说:“我以为你不认识我了。” 宁君延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说:“我认识。” 两个人又沉默下来。 陈韵城突然有些好笑,他觉得寻找到了记忆中的宁君延,那时候宁君延也是这样,不愿意多说话,对谁都不搭理。 他于是笑着说:“多长时间了?十多年了吧?”他其实记得请时间,却刻意说得含糊不清。 没想到宁君延开口道:“十六年。” 陈韵城看着他:“没想到你会做医生。” 宁君延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认为我应该做什么?” 陈韵城摇头,“想象不出来。” 宁君延问道:“你呢?” 陈韵城笑了笑,“我啊,做点小生意。” 服务员把他们点的菜一份一份送上来。 沉默地吃了一会儿东西,陈韵城问道:“你结婚了吗?” “没有,”宁君延回答得很快,随即问道:“你结婚了?” 陈韵城说:“没有,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宁君延闻言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吃完晚饭,从餐厅里出来,陈韵城立即将羽绒服套上,紧紧裹住身体,他看到宁君延的大衣还搭在手臂上,也没有问他会不会冷,只是说:“今晚谢谢你,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们甚至都没有要对方的联系方式。 陈韵城犹豫过,但是他看宁君延不提,自己就没有主动提起。虽然是宁君延邀请他一起吃晚饭,但是他能感觉到宁君延的冷淡疏离,或许他们就是这一顿饭,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宁君延却看着他说:“我送你。” 陈韵城笑着说道:“不必了,我去坐地铁,要不了多少时间。” 宁君延语气平静,重复了一次:“我送你。” 餐厅门口的停车小弟把宁君延的车子开过来,下车将车钥匙交给他。 宁君延没有再说话,朝着自己的路虎车走去。 陈韵城也只好跟了上去。 第4章 4 回去的路上,宁君延车子里的暖气依然开得很充足。 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陈韵城一直在给宁君延指路,花了四十多分钟,宁君延将车子停在了陈韵城小商店的路边。 陈韵城没有邀请宁君延去自己屋子里坐坐的打算,于是只说道:“谢谢了。” 宁君延看了一眼路边紧闭的卷帘门,伸手拿起放在车上的手机,问道:“电话号码?” 陈韵城忍不住看一眼他的手机,随后报了自己的手机号,紧接着便看见宁君延给他拨了个电话过来。 电话响了两声就挂断了。 陈韵城打开车门下车,站在车门前对宁君延说:“下次有空请你吃饭。” 宁君延没有说话。 陈韵城随后又说道:“路上小心啊。”这是送客的意思了,说完,他就抬手关上了车门,后退半步冲车子里的宁君延挥手。 宁君延开着车离开了。 陈韵城总有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他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才蹲下来用钥匙开门,钻进了他连招牌都没有老旧小店。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陈韵城睡前烧了壶热水,坐在床边烫脚,他懒洋洋地仰面倒在柔软的床铺上,伸手够到丢在床上的手机,发现屏幕上还留着宁君延那个未接电话的提示。 他打开来电显示,把宁君延的号码和名字保存在了通讯录里,随后把手机丢开,抬起手用了揉了揉脸,叹口气闭上眼睛。 宁君延后来又花了半个多小时从陈韵城那里开车回到自己家。 开门的时候,房间里一片漆黑,他伸手按亮了玄关的灯,才有淡黄色的光芒照亮小半个房间。 这套房子有130多平米,他一个人住其实是有些大了。整套房子的装修风格都很简练,色调也显得冷淡,随时随地都冷冷清清的。 宁君延把大衣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穿着拖鞋朝里面走去。 虽然是冬天,他还是打开冰箱拿出来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大口大口地喝了小半瓶,随后把剩下半瓶放了回去。 洗完澡,宁君延裸着上身坐在暖气充足的卧室床边,伸手拿过放在床上的手机。 因为工作而加入的微信群随时都在闪烁消息,这个时间却大部分都和工作没什么关系。 他复制了陈韵城的电话号码,点开微信查找到对方,看见陈韵城的微信名叫陌生的城。 宁君延的微信名字就只有一个简单的“宁”字,他随手加了陈韵城微信,之后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伸手关了台灯睡觉。 陈韵城是第二天早上等商店开了门,坐在柜台里打开手机微信才发现宁君延加他好友的,他点了同意之后,看见宁君延出现在自己的好友栏里,没有主动跟对方打招呼,而宁君延也没有再找过他,就仿佛只是走个程序罢了。 过了几天,周彦主动出现了。 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比上一次看起来好了不少,黑色羽绒服里面是一件白衬衣,还打了领带。 陈韵城一看见他,便问道:“找到新工作了?” 周彦点了点头,他走进店里,靠在柜台旁边,让陈韵城给他拿包烟。 陈韵城给他拿了包十来块钱的烟,放在玻璃柜台上,说:“我请你,不过以后还是少抽。” 周彦却抬手拉开羽绒服,从内袋里摸出钱包来,掏出二十块钱放在烟盒上,“哪里还好意思要你请,今天我是来请你吃饭的。” 陈韵城垂下视线,看着那二十块钱,说道:“是吗?” “我现在在一家卖二手车的店当销售。” 周彦请陈韵城吃饭的店是附近一家生意非常好的串串店,每天晚饭时候,店里几乎都是爆满,桌椅摆到了外面,占据了原本宽阔的街沿。 他们两个就坐在街边,大冬天风太冷,老板用透明塑料布将两边遮挡起来,伴随着不断翻滚的锅底热气,这露天的环境才勉强算是温暖。 陈韵城的筷子架在碗上,看着插进热锅里的竹签,靠在椅背上问周彦:“给孩子治病的钱够了?” 周彦摇了摇头,“不过总是有希望嘛。”他神情看起来还算轻松。 陈韵城有些奇怪:“现在卖二手车这么赚钱?” 周彦听出来他语气里的疑问,伸手抓了一把煮熟的牛肉,递到陈韵城面前,“现在行情还不错,”说完,他说:“真的,城哥。” 陈韵城接过牛肉,看周彦从衬衣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工作证,真的是二车手销售。 周彦把工作证塞回去。 陈韵城问他:“你没跟着张文勇做事了吧?” 周彦奇怪道:“怎么?” 陈韵城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张文勇最近在做什么,不过那天龙展羽特意来问他张文勇的事情,叫他心里始终有些隐约不安。 这家店生意之所以这么好,确实是味道很不错,陈韵城用筷子把竹签上的牛肉全部拨进蘸碟里,再慢慢夹起来吃掉。 面前的锅底翻腾,红油在淡红色的汤底上方滚动,冒起带着辛辣味道的白色雾气来。 陈韵城隔着白色的雾气,对周彦说:“我遇到了宁君延。” 周彦明显是愣了一下,问道:“谁?” “宁君延,”陈韵城重复一次,他觉得周彦可能不记得这个人了。 周彦却放下了筷子,整个人显得茫然,“真的是宁君延吗?” 陈韵城点了点头。 周彦没说话,仿佛瞬间陷入了回忆中。 而顺着这个间隙,陈韵城也下意识想起第一次看到宁君延的样子,那时候宁君延其实就已经十岁了,他穿着的衣服虽然有些脏,但是看得出来很好,安静而苍白地蹲在角落,脸上表情呆滞。 陈韵城那年八岁,脏兮兮的快半个月没洗头,他看见干妈在做完饭,干爸没在屋子里,才小心翼翼地凑近了,喊他:“喂?” 宁君延没有说话。 陈韵城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宁君延还是没有反应,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陈韵城失望地收回手,心想原来是个傻子。 “他现在在干嘛?”周彦突然说话,打断了陈韵城的思绪。 陈韵城朝另一侧倾斜了身体,说:“当医生。” 周彦闻言笑了一声,“倒是没想到。”他自己说话,忍不住又道:“其实也正常,他家里好像很有钱吧,跟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陈韵城没有说话。 周彦停顿一会儿,说:“其实我觉得他挺可怕的。” 陈韵城抬眼,朝他看过去。 现在真的不保证更新,大家不用追,可以等一段时间再看! 第5章 5 周彦没有说他为什么觉得宁君延可怕,陈韵城也没有问。相比起来,陈韵城和宁君延相处过更长的时间,他比周彦了解宁君延,心里也清楚周彦为什么害怕宁君延。 有一段时间,害怕宁君延的不只周彦,甚至连干爸干妈也怕他。 吃完饭,周彦还要去一趟医院,两个人就在餐馆门口分开。 陈韵城一个人走回去,走了十多分钟,因为刚吃饱又喝了些酒,全身都是热的,走到后来还忍不住将羽绒服衣襟微微敞开。 回到他小商店的内间,陈韵城低下头才闻到羽绒服上沾了味道,他把衣服脱下来挂在窗口,之后去卫生间洗澡。 水要放一会儿才会热,陈韵城趁着这个时候脱掉衣服,站到淋浴下面的时候,水已经完全热了起来。 他习惯性地捧起水洗了把脸,突然回想起第一次帮宁君延洗澡的场景。 那是在他第一次见到宁君延的同一天,晚上吃完晚饭,干爸和干妈回房间看电视,他在厨房里用煤气炉烧了一壶开水。 当时是初夏,天气挺热了却又没热到可以用冷水洗澡的地步。 烧好了水,陈韵城提着水壶来到院子里,先在桶里接了半桶冷水,再往里面掺热水,到他觉得温度恰好合适。 随后陈韵城把自己全身衣服脱光,用了个小铝盆往自己身上舀水。 这个过程,宁君延就蹲在墙边,一直面无表情地看他。 不过那时候陈韵城还不知道宁君延叫什么名字,他把全身冲了水,用香皂从头到脚抹一遍,也不怎么仔细地搓了一身的泡沫之后,就用水把泡沫冲掉,觉得自己已经洗干净了。 陈韵城甩一甩头发上的水,没有伸手拿毛巾,蹲下来提了提水壶,发现里面还剩半壶热水。 犹豫一下,陈韵城抬起头看向宁君延,喊他:“喂!” 宁君延没有回应。 陈韵城试探着说:“哑巴?你是哑巴吗?” 宁君延看着他。 陈韵城不在乎自己还光着身子,坦然地冲他招招手,“要不要洗澡?” 宁君延没有动。 陈韵城干脆朝他走过去,抓住他的手将他从墙边拉起来,拉着他走到院子里。 宁君延全身还是脏兮兮的,陈韵城伸手给他脱衣服,他倒是没有反抗,只是脱下上衣之后,陈韵城才发现宁君延背上有大片的擦伤,现在颜色都还是鲜红的。 陈韵城皱了皱眉,没有问他怎么伤的,又蹲下来扒他裤子,脱到脚边的时候,抬头对他说:“你抬抬脚。” 宁君延低头看他,两只脚一前一后抬起来,让陈韵城把他也全部脱光了。 他们两个站在院子角落的排水沟边,因为宁君延比陈韵城高了一截,陈韵城站到水泥砌的水池边缘,举高了手里的盆把水从他头顶淋下去。 水淋下去的时候,陈韵城发现宁君延不自觉皱了一下眉头。 那时候天还没完全黑,陈韵城下意识拨了拨宁君延头顶的头发,才发现他头上也有伤。 陈韵城低着头对宁君延说:“你头上有伤,疼不疼?” 宁君延只是看了他一眼。 陈韵城觉得他挺有意思的,又问了一次:“疼吗?你要是疼我就轻一点。” 没想到这时候宁君延竟然很轻地摇了摇头。 陈韵城有些诧异,顿了顿说道:“那我就继续洗了。” 话虽这么说,陈韵城之后还是小心地避开了宁君延头上的伤口,给他抹香皂的时候,也轻轻地在他后背擦过,尽量不把他弄痛。 洗完澡,陈韵城找了一套旧衣服给宁君延穿上。 这套衣服对陈韵城来说大了,本来也不是他的衣服,是干妈给他弄来的旧衣服,洗干净之后一直在陈韵城的柜子里收着。 之后陈韵城又把他们两个人换下来的脏衣服丢进盆子里一起洗了,在他洗衣服的时候,宁君延就坐在屋檐下面的小凳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陈韵城。 陈韵城偶尔抬起头跟他说话,宁君延并不会回应他,但是陈韵城不介意自言自语。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院子里亮着一盏白炽灯,几只飞蛾绕着灯光不断盘旋。 围绕着院子一共有四个房间,一间就是他们吃饭的厨房,另外三间房间只有一间亮着灯,那是干爸干妈的房间,这时候他们正在看电视。 陈韵城洗完衣服,关了院子里的灯,拉着宁君延的手把他带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有一张破旧的木头床,还有老式的木头衣柜。 陈韵城让他在床边坐下来,开了一盏小台灯,之后打开柜子在下面的抽屉里翻找,他找到了几张创可贴,随后回到床边对宁君延说:“我帮你处理头上的伤好不好?”他知道干爸和干妈是不会管这些的。 宁君延看着他手里的创可贴不说话。 陈韵城就当他默许了,抬手拨开他的头发仔细看上面的伤口。宁君延头顶的伤口并不是很深,看起来不像是太严重,但是在伤口的旁边鼓起来一大块,陈韵城用手按下去发现是软的,却又没有流血。 究竟怎么回事陈韵城也不懂,手里拿着创可贴横竖摆弄半天都觉得被头发挡住了,犹豫一下,问宁君延:“我给你把头发剪短好不好?” 宁君延不回答。 陈韵城便自作主张,拿起床头柜的剪刀,毫不留情地把宁君延头顶的头发给剪短了,最后剪来只剩下薄薄一层贴着头皮,然后把创可贴贴上去。 贴完了创可贴,陈韵城看宁君延头发乱糟糟的跟狗啃过似的,干脆一鼓作气,把他周围的头发全部给剪短了。 这个过程宁君延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陈韵城也不管剪得好不好看,剪完了叫他起来,把床单上的碎头发全部掸到地上,对宁君延说:“你去给我把扫把拿进来。” 宁君延没有反应。 陈韵城并不生气,自己出去外面拿了扫把,把地上的头发全部扫干净。之后他回来房间,翻身上床从枕头下面翻出来一本旧漫画,躺着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 宁君延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自己默默地爬上床,挨着陈韵城身边躺下来。 —— 关掉热水,陈韵城伸手拿起挂在墙上的毛巾擦身体,随手抹了抹镜子上的雾气。 镜子里面已经不再是当时那个消瘦单薄的小男孩了,二十八岁的陈韵城身材匀称,胸腹间覆盖着薄薄一层肌肉,双腿修长。 过去那些事情他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过了,或许是宁君延的突然出现,又让他忍不住回忆起来。 穿上睡衣,陈韵城离开卫生间,回到房间的床上躺下来。严格来说这里条件也不怎么样,但是这张床比起他以前和宁君延一起睡过那张,倒是柔软和温暖多了。 陈韵城拉过被子盖住半张脸,酒精令他的心跳加速,他有些烦躁,不太愿意再去回忆那些过去。 第6章 6 宁君延下午有台手术,一直到缝合的时候,他才离开手术台,摘掉沾满鲜血的手套,离开手术室。 手术室外面的走廊上,宁君延遇到熟悉的医生,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随后朝着更衣室走去。 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宁君延在衬衣外面套上白大褂,一边扣扣子一边朝电梯方向走去,回去科室办公室。 他办公室有个私人小冰箱,打开来只有几瓶矿泉水,他随手拿了一瓶,转过身坐在办公椅上,拧开瓶盖仰头大口地喝起来。 他一年四季都有喝冰水的习惯,自己都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了。 喝了水,宁君延坐在椅子上,冷漠地看着前方,他细长的手指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那是隔着手套碰触到人的皮肉和鲜血的触感,叫他总是下意识地轻轻摩挲指尖。 空调很热,淋浴的热水也很热,只有手里的矿泉水还是冰的,他把瓶底剩下的最后一口水喝完,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 现在已经快六点了。 陈韵城就是在这个时候收到了宁君延发来的微信:“吃饭了吗?” 当时他还在看一场没有结束的球赛,有一种情绪被打断的莫名,回道:“没有。” 宁君延紧接着又发了一条:“等我。” 陈韵城愣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回复,把手机放到一边。刚好电视机里球赛也结束了,他在狭窄的货柜中间站起身,趴在柜台上朝外面张望了一下,没看见宁君延那辆路虎。于是又坐回来,拿起手机回复道:“好啊,我请你吃饭。” 一直等了四十多分钟,宁君延把他的路虎车停在陈韵城的小商店门前,拉开车门下车。 陈韵城从椅子上站起来,笑着在柜台里跟他打招呼:“来啦?” 宁君延只回了一个字:“嗯。” 陈韵城对他说:“先坐一会儿吧。” 店里面还摆了一个木头凳子,就在柜台外面,宁君延在凳子上坐下,抬头看向陈韵城。 陈韵城问他:“抽烟吗?” 宁君延摇了摇头。 陈韵城便又问:“刚下班?” 宁君延回答道:“是。” 今天宁君延穿了一件羽绒服,陈韵城不知道是什么牌子,只觉得款式挺好看的,而且看起来很厚实。他羽绒服敞开着,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衣,似乎也并不觉得冷。 陈韵城靠在柜台上,对他说:“你今天有空也不早点说,我好提前做准备。” 宁君延闻言问了一句:“你很忙?” 店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也没见到其他客人,陈韵城的电视机一直开着,看起来并不像很忙的样子。 不过陈韵城面不改色地笑了笑,说:“下午还挺忙的,清理了一下这个月的账单。” 宁君延点点头,又问:“现在忙完了吗?” “忙完了,”陈韵城说,“想好吃什么了吗?今晚我请客。”他说完,就在心里暗暗祈祷宁君延可千万别想去吃那天晚上那种高档餐厅。 结果宁君延说:“都可以。” 陈韵城很认真地想了一下,他说:“要不就在这里吃吧,我去买点菜回来,我这里也有啤酒,可以喝点酒。”他看着宁君延,不知道对方会不会介意。 宁君延回答他道:“好。” 陈韵城去街对面经常光顾的一家餐馆点了几个菜,他和宁君延就在商店里面,面对面坐在柜台前面吃晚饭。 宁君延最后也没有喝酒,因为他要开车,陈韵城只给自己开了一瓶啤酒。 “这家店的芋头烧鸡很好吃的,”陈韵城用筷子夹起一块芋头,放进自己碗里,“就是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我什么都吃得惯,”宁君延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没什么起伏。 陈韵城下意识看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提过去的事情。只是他后来在芋头烧鸡的配菜里发现了黄瓜,有些恍惚,问宁君延:“你是不是还不吃黄瓜?” 宁君延抬头看了他一会儿,才说道:“你还记得?” 陈韵城笑了笑,“还有点印象,”他看向宁君延,“你不想吃的可以都给我。” 这句话是他小时候对宁君延说过的话,他甚至还记得当时他们吃饭,宁君延因为不吃黄瓜,把碗里的黄瓜夹起来丢到了桌子上。坐在旁边的干爸一抬手就给了宁君延一个耳光,语气阴森地说:“捡起来吃了。” 陈韵城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握着碗没敢动,他偷偷看宁君延,看见宁君延半张脸很快肿起来,但是并没有要听话的意思,便自己伸筷子把桌子上的黄瓜夹起来吃了。 他说:“我喜欢吃黄瓜。” 干爸那张干瘪的嘴一边嚼着饭,一边还“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陈韵城松一口气,后来偷偷凑近宁君延耳边,对他说:“你不想吃的都可以给我。” 那时候宁君延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现在回想起来,陈韵城已经没有当时那种紧张与气愤的心情了,他甚至还能笑得出来。 宁君延看着他,突然问道:“我给你什么你都要吗?” 陈韵城不太确定他问题的意思,“什么?” 宁君延说:“没什么,吃饭吧。” 吃完饭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陈韵城用湿巾把柜台上的玻璃擦了一遍,同时偷偷看宁君延,他想知道宁君延有没有离开的意思。 宁君延显然没有。 陈韵城只好继续找话题跟他聊天,问他:“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找我吃饭。” 宁君延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看他捏着湿巾的手指,说:“下午有台手术。” “嗯?”陈韵城不明白他的意思。 宁君延的答案仿佛与他的问题无关,“比较麻烦。” 陈韵城问:“顺利吗?” 宁君延点了点头。 陈韵城说:“那就好。” “做手术的时候……”宁君延说,“需要很专注。” 陈韵城顺着他的话说道:“是啊,那肯定需要全神贯注。” 宁君延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用左手握住了右手手指,指尖又回忆起鲜血的触感,语气稍显冷淡地说:“过后就想要发泄。” 陈韵城停下擦玻璃的动作,身体倚靠在柜台上,“怎么发泄?” 宁君延抬起头看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宁君延的眼神让陈韵城稍微有些不舒服,他刚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思绪被来自商店外面的声音突然打断了。 一个小女孩抬起头望着他,说:“我想买个面包。” 陈韵城店里有那种塑料包装封好的,保质期两三天的外面作坊送来的面包,一块五一个,味道还不错。 他从柜台上方看过去,发现外面那个小女孩就是他之前见过在路口偷东西的女孩,她身上那件棉衣已经穿了好多天没有换过了。 陈韵城伸手拿了一个面包,问她:“这个吗?” 女孩点点头。 陈韵城递给她:“我请你吃吧。” 那女孩愣了一下,伸手接过来,随后又说:“那我自己再买一个。” 陈韵城闻言笑了,“行啊。” 第7章 7 小女孩拿了两个面包离开。 宁君延这时候也站了起来,他对陈韵城说:“我先走了。” “走了吗?”陈韵城习惯性地客套,“多坐一会儿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宁君延对他说:“不用了。” 陈韵城便不再坚持,他从柜台里出来,送宁君延出去,一直看他上了车。 副驾驶的车窗滑下来,陈韵城躬身在车窗边对他说道:“以后有机会经常聚。” 这本来是一句客套话,陈韵城说出来也不走心,不料宁君延问了他一句:“真的吗?” 陈韵城闻言笑了,“当然是真的。我想我们能认识也算是缘分。” 宁君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陈韵城说:“对了,你还记得周彦吗?” 宁君延垂下目光,似乎是想了想,然后说:“不记得。” 陈韵城笑道:“你不记得也正常,下次有机会大家一起吃饭,也许你就想起来了。” 宁君延说道:“也许吧。” 陈韵城从车边退开,跟他挥挥手:“慢走。” 宁君延将车子往前面开去,很快便融入了拥挤的车流中。 陈韵城还站在路边,看着他车子离开的方向,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头看向另一边路口,他看到刚才买面包的女孩现在还站在路口。 现在是冬天,这个时候虽然街上的车还很多,但是行人已经挺少了,那女孩在路口站了一会儿,等到绿灯亮起便随着两三个同行的人一起过马路,然后继续朝前走去,从陈韵城视线内消失。 陈韵城这才回过身进去店里,顺手把卷帘门拉下来一半,回到柜台里将刚才关掉的电视机打开,拿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台。他心思并不在电视节目上,总是一会儿想起那个小女孩,一会儿又想起宁君延。 十岁的宁君延其实已经不小了,干爸一般不会带那么大年龄的孩子回来,因为控制不住。 但是陈韵城觉得宁君延可能脑袋有问题,因为他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当时陈韵城和宁君延都蹲在路边的树下,看着过路来往的人群,前面有个大学,中午和下午都会有很多学生三五成群地从校门出来,穿过马路去对面的一条小吃街吃饭。 这时候是中午,正是人多的时候,可是太阳太晒了,陈韵城躲在树下不太想动。 宁君延就默不作声地蹲在他身边。 今天一早,干爸就叫陈韵城带宁君延出来,要陈韵城教他怎么工作赚钱。 “你们不赚钱,我总不能白养你们,是吧?”干爸穿了一件白背心,吃早饭的时候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喝一口油腻腻的面汤,放下碗就开始训人,“老规矩,今天没有收入就没有晚饭吃。” 陈韵城点了点头,出门的时候把宁君延给带出来了。 一个上午都没有收获,他们是一路走到大学附近的,临近中午太阳太猛烈了,陈韵城找了一片树荫躲在下面。 宁君延跟着他,在他身边蹲下来。 陈韵城懒洋洋的,他问宁君延:“你究竟是不是哑巴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过了一会儿,宁君延才摇摇头。 “你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宁君延依然摇头。 陈韵城说道:“你怎么回事?” 宁君延的一头短发乱糟糟的,还维持着陈韵城用剪刀给他剪出来的模样。 陈韵城问他:“那你会说话吗?你要不要跟着我学一下试试?我叫陈韵城。” 宁君延看着他。 陈韵城重复道:“陈韵城。” 宁君延突然开口,含糊不清地说:“延延……” 陈韵城愣住了,他说:“你说什么?”随后又有些开心,“原来你不是哑巴啊?” 宁君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视线看向前方,说:“我叫延延。” “哪个言?”陈韵城追着他问。 宁君延摇了摇头。 陈韵城也不知道为什么,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以为宁君延的名字是叫言言,不过那个时候宁君延自己都还解释不清楚。 “言言?”从侧面看过去,宁君延的眼睫毛很长,微微往下垂着,挺翘的鼻子下面是颜色浅淡的嘴唇,十岁的男孩子还带着些雌雄莫辨的稚气,但是陈韵城觉得他已经很好看了。陈韵城尝试让他回忆更多,“你还记得你的家人吗?” 宁君延眼睫毛颤动一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陈韵城看了一眼街边来往经过的行人,凑近宁君延耳边,很小声地说:“你要是找得到怎么回家,就自己回去吧。” 宁君延转过头来看他。 陈韵城与他对视,“我不会告诉干爸干妈的。” 宁君延过了很久才说:“不知道,头痛。” 陈韵城轻轻“啊”一声,想起了宁君延头顶的伤,他站起来,手指碰了碰宁君延头皮上肿胀的地方,问:“这里痛吗?” 宁君延明显缩了一下脖子,却没有叫痛。 陈韵城收回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手上的汗水,蹲了回来,说:“原来你不是傻子啊,你是不是撞坏脑袋了?” 宁君延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陈韵城用手捧着脸叹了一口气,他觉得他帮不了宁君延。 过了一会儿,陈韵城听到宁君延的肚子叫了一声,他转过头去问他:“你是不是饿了?” 宁君延没有回应。 陈韵城站起身,对宁君延说:“你在这里等我吧。”他朝前面的路口走去,瘦小的身形挤入了等候过街的人群中。 在陈韵城前面,有个打伞的女孩子将手机装在上衣口袋里,他只要伸手就能轻松掏出来;在他右前方,有个中年人衣兜里像是装了钱,看不清是多大面额,反正整个衣兜都鼓鼓的。 红灯转绿的瞬间,人群显得乱哄哄的同时朝前走去,陈韵城没有偷手机,而去摸了那个中年人的衣兜,摸到钱也不细看,塞进自己包里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几步退到人群外围,再混入对面过来的人群往回走。 他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应该是后面的人注意到他偷钱了,但是没人提醒那个中年人。 陈韵城快步走回宁君延身边,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说:“走。” 他们两个躲到离开路口远远的墙边,陈韵城把钱掏出来,见到手里是一把零钱,数了数大概只有二十多块。 陈韵城对宁君延说:“先去吃饭。” 宁君延盯着他手里的钱,“嗯”一声算作回答。 第8章 那天到了晚上,陈韵城也没有再偷到什么东西。或许是天太热了,他总是提不起精神来,吃完午饭之后带着宁君延在附近转了一会儿,找了个天桥下面遮阴的地方躺下来睡觉。 刚开始宁君延在他身边蹲下来,陈韵城抬头看他,问道:“你不睡觉啊?” 宁君延摇了摇头。 陈韵城说:“睡一会儿吧,太热了。” 宁君延并没有要躺下来的意思。 陈韵城眯了一会儿眼睛又睁开,对他说:“那你坐下来让我枕你腿上可以吗?” 宁君延低头看着他。 陈韵城说道:“你不想就算啦。” 结果宁君延还是坐了下来。 陈韵城把头枕在宁君延腿上,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睛:“我睡了。” 他这一觉睡了整个下午,中途醒了也懒得起来,只睁开眼睛偷偷看了宁君延一眼。 宁君延坐在花台边,面色沉静地看向远方,如果不说,大概谁也看不出来他是个连自己名字都记不住的傻小子。 陈韵城换了个姿势,有点害怕宁君延坐得累了要推开他,紧张地等待了一会儿发现宁君延并没有反应,才又放心地继续睡了过去。 等到太阳下山,总算是没有那么热了。 陈韵城摸到口袋里还剩下十块钱,他看向宁君延,说:“我们回去了吧。” 宁君延点点头。 陈韵城说:“只有十块钱,回去我们也没晚饭吃哦。” 宁君延不说话。 陈韵城比他矮,踮起脚凑近他耳边,小声说:“但是我们可以用这十块钱买晚饭吃,偷偷的,一定不要让干爸干妈知道了。”说完,他看宁君延没有反应,又问道:“你听明白了吗?” 宁君延这回点了点头,说:“我明白。” 陈韵城去买了两个卤肉夹锅盔,和宁君延一人一个分着吃了。锅盔虽然不大,但是里面塞满了半肥瘦的卤肉,油亮的卤汁往下渗进面饼里,叫两个少年吃得十分满足。 回去的路上,陈韵城找了个公厕,在水池旁边用清水洗了把脸,洗完之后他把宁君延叫过来,沾了水的手在他嘴上和下巴上抹了几下,凑近去闻,觉得没什么味道了,他问宁君延:“你闻我身上还有卤肉味道吗?” 宁君延抬起手擦自己脸上的水,闻言像只小狗一样凑到陈韵城嘴唇边闻了闻,然后摇头。 陈韵城把手上的水在衣服上擦干,说:“那走吧。” 回到院子里时,干爸干妈已经开始吃晚饭了。他们两个空着手回来,自然没有东西吃。 陈韵城和宁君延站在厨房门口,干爸坐在桌边一边剥花生米一边喝酒,听了陈韵城的话,抬头朝他们看过来。 干妈什么都没说。 干爸对宁君延说:“你先出去吧。” 宁君延没有反应。 干爸伸手指了他:“说你呢,傻子!” 陈韵城伸手推了宁君延一下,把他从厨房里推出去。 干爸随后对陈韵城说:“你过来这边跪下。” 陈韵城走过去,在靠近餐桌的地方跪了下来。 之后谁也没和他说话,干爸一边喝酒一边吃菜,干妈吃完了饭就开始洗锅洗碗。 一直等到干爸吃完了饭,他一只脚踩在身边的凳子上,看着陈韵城,说:“陈韵城,你越来越不听话了。” 陈韵城埋着脑袋不敢说话。 干妈收拾餐桌,头也不抬地说:“大了就不老实了。” 干爸说:“你知道我和你干妈收养了那么多孩子,怎么最后只留下你一个人吗?” 陈韵城沉默地看着地板。 干爸继续说道:“因为你跟他们都不一样,我们拿你当亲儿子养的,将来你要给干爸干妈养老送终的,你知道吗?” 陈韵城小声应道:“知道。” 干妈突然把手里的抹布往桌面一摔,“你一个孤儿,要不是我们收留你,你早在外面饿死了!这么几年吃了家里多少饭你心里没数?前两年都还是乖的,出去能赚到钱回来,现在怎么就学会偷奸耍滑了?” 干爸抬起手来摆了摆,示意她不要再说了,自己说道:“韵城还是乖的,说两句就行了。”随后他对陈韵城道:“你好好想想吧。还有外面那个傻小子,教不会就算了,我把他送走,你别让他耽误了你的事。” 陈韵城点了点头。 干爸朝干妈摊开手,“你买的饼干呢?” 干妈看了他一会儿,抱怨着打开橱柜,从里面翻找出来一封饼干,放到干爸手心。 干爸递给陈韵城:“拿去,给你一个人的。” 陈韵城接过来,说:“谢谢干爸,谢谢干妈。” 干爸挥一挥手,“出去吧。” 陈韵城站起来,动作很轻地朝厨房外面走,走到门口时干妈突然叫住他,对他说:“天气这么热了,要洗澡就洗冷水,别浪费气。” “好,”陈韵城应道,离开了厨房。 他出来院子里,发现宁君延还蹲在墙边,也没什么心情说话,自己一个人回了房间。 宁君延过了一会儿自己跟进来了。 陈韵城坐在床边,看一眼床头柜上的饼干,说:“你饿吗,言言?” 宁君延摇摇头。 陈韵城站起来,把饼干拿到衣柜里藏起来,说:“那以后吃吧。” 藏好了饼干,他回来床边坐下,过一会儿又躺下来,伸手抓过被子盖住了脸。 *** 宁君延那天匆忙出现,吃了一顿饭就离开之后,好些天也没有再和陈韵城联系过。 但是那些过往的记忆就像潮水一般涌了过来,即便陈韵城不太愿意去想,却还是忍不住回忆起那时候许多事情。 约宁君延和周彦一起吃顿饭不过是陈韵城随口一说,但是现在他却有了冲动,认真地想要联系两个人聚一次。 那天从早上就开始下雨,气温仿佛又降了几度。陈韵城睡了个懒觉起床,打开商店的卷帘门,见到街上冷冷清清,连行人都很少。 一辆看起来破破烂烂的白色捷达停在街边,龙展羽拉开车门下车,朝店里走进来。 陈韵城站了起来,露出个热情的笑容:“龙警官,买烟啊?” 龙展羽没有搭他的话,从兜里掏出手机,低头摆弄一下,放在柜台上,问陈韵城:“你有没有见过这两个人?” 陈韵城闻言低头去看,见到里面像是一张翻拍的监控视频的照片,照片上两个高大男青年,都清晰拍到了脸。两个人特征一致,高鼻梁、卷头发、皮肤黝黑,不像汉族人。 “X族人?”陈韵城下意识问道。 龙展羽在手机黑屏之前用手指从屏幕上划过去,说:“见过吗?” 陈韵城摇了摇头。 龙展羽把手机收回来,说:“那你帮我盯一下,看什么人在跟这两个人接触。” 陈韵城闻言怔了怔,问龙展羽:“我去哪里盯?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两个人。而且我天天都在这儿看铺子,哪里有办法去接触这些人?” 龙展羽掏出一根烟来咬在唇间,不说话只看着陈韵城。 陈韵城只好伸手拿了打火机凑过去帮他点烟。 龙展羽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你可以看看你以前那些朋友,说不定就有认识他们的。” 陈韵城轻声道:“警官,别耍我了。你是不是已经有线索了?这两个人是什么人?到底跟谁有关?张文勇?” 龙展羽没有回答,而是说道:“你兄弟要出狱了你知道吗?” 陈韵城沉默了。 龙展羽拍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会有门路的。” 第9章 9 从那天开始,阴雨就缠缠绵绵接连下了好几天。 陈韵城的商店除了每天有几个熟客来买烟,就一直没什么生意。这雨便下得他心里烦躁不安,连电视也不怎么看得进去,许多时候都趴在柜台上,看着外面冷清潮湿的街道。 这天到傍晚时雨停了,但是外面街道依然冷清得很,半天也见不到有人经过,而且因为天气阴沉,天色比往常黑得更早,还不到八点就一点光线也见不着了。 陈韵城从店里出来,在昏暗的路灯下面站了一会儿,干脆把店门关了,贴着房檐下面干燥的地面朝外面走去。 走了二十多分钟,陈韵城拐进一条光彩亮丽的街道,这条街有许多酒吧,晚上正是生意热闹的时候,每家酒吧的招牌都闪烁着炫目的灯光,而这一片正是本辖区的X族人聚集地。 陈韵城进了一家熟悉的酒吧。说是熟悉,他也挺长时间没来了,进去酒吧发现连服务员大多换成了陌生面孔,就是老板娘还是那个老板娘。 酒吧的老板娘也是个X族人,但她衣着打扮和本地汉人已经完全没有区别了,她坐在吧台里面,注意到有人走近才抬起头来看见了陈韵城。 她对陈韵城露出笑容:“好久不见了。”汉语有一点微妙的口音,不仔细听完全听不出来。 陈韵城走过去在吧台前坐下,说道:“是啊,好久不见。” 老板娘名字叫娜姆,看起来像二十多岁又像三十多岁,她酒吧在这里开了好些年了,陈韵城猜她应该有三十多了,不过从来没有问过她。 娜姆对陈韵城说:“怎么一个人?” 陈韵城笑了笑,说:“现在是不欢迎单身的客人了?” 娜姆笑道:“你好久没来,我以为你结婚了。” 陈韵城说:“我没有结婚,就是开了个店,晚上都守在店里,没空出来。” 娜姆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问他:“想喝点什么?” 陈韵城随口道:“来一杯啤酒吧。” 娜姆转身去倒啤酒。 陈韵城同时也转过身,视线在酒吧里扫了一圈。时间还不太晚,这时候酒吧里客人并不算多,一眼几乎可以望完,并没有什么特别或熟悉的面孔。 他并没有指望轻易就能找到龙展羽说的那两个人,实际上他并不是太情愿帮龙展羽找人。他知道龙展羽拿他当线人,但他不喜欢龙展羽几乎算是胁迫的态度。举报犯罪是他公民的义务,查找犯罪嫌疑人并不是他一个普通小市民的责任,这个忙他愿意帮就帮,不愿意的话,龙展羽拿他也没有办法。 陈韵城端起面前的啤酒杯浅浅抿了一口,放下酒杯的时候,他才突然觉得有点热,伸手拉开羽绒服的拉链,将外套脱了下来。 把外套搭在椅背上,陈韵城顺手将手机从口袋里取出来,看到有一条宁君延发来的微信,只有两个字,问他:“在哪?” 宁君延好几天没有联系他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想起他来了,陈韵城盯着那条微信看了一会儿,回复道:“你在哪儿?” 没想到宁君延给他发了一张照片过来,陈韵城有些诧异地发现那是他的商店紧闭的卷帘门。 “怎么突然就过来了?”陈韵城接连打字,“我在酒吧喝酒,你过来我请你喝酒吧。” 发完这两条,陈韵城接着发了一个定位过去。 宁君延很快回道:“好。” 直到把手机放在吧台上,陈韵城还是觉得诧异,他不明白宁君延为什么会连招呼都不提前打一声就直接过来找他,而且这么晚了,他不知道宁君延找他是为了什么,聊天吗? 娜姆已经回到了吧台里面,她站在陈韵城面前,一只手托着脸跟陈韵城聊天,身上的香水散发着清淡的香味。 她问陈韵城:“怎么还是单身?” 陈韵城笑了,“你要给我介绍女朋友?” 娜姆竟然认真地回应了:“我认识几个不错的女孩子,都是X族人,你想见见吗?” 陈韵城手指贴在酒杯冰冷的玻璃外壁上,微笑道:“女孩子好多看不上我,我没钱。” 娜姆说:“我们X族人不一样,我们的女孩子没那么势利,都是讲感觉的。你那么帅,肯定会有女孩子喜欢你。” 陈韵城笑着说:“你们X族的男人都身材高大、五官深邃,相比之下我还真不算多帅吧。” 娜姆也笑了,她说:“我觉得你帅。” 或许因为不是使用母语,陈韵城常常觉得娜姆跟他交流的时候用词很直接,没有那么多的委婉迂回。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如果真要结婚的话,他并不介意对方是汉族人还是X族人,但他并不想让娜姆给他介绍女孩子。他有时候会觉得一个人有点孤独,但是又并没有迫切地想要组建家庭,以后到底要怎么样,陈韵城自己都还没有考虑过。 娜姆跟他聊了一会儿又离开了。 陈韵城看一眼时间,距离宁君延给他发消息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如果宁君延开车从他商店那边过来,应该早就到了才是。 他放下手机,又下意识地在酒吧里扫视一圈。 这一回,陈韵城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卫生间的方向走了出来,一个人走到酒吧靠墙的座位坐下来,拿着手机正跟人通电话。 即便酒吧光线昏暗,陈韵城还是看清了那个人的长相,正是龙展羽给他看过照片的其中一个X族人。 陈韵城拿起手机,偷偷拍了一张那人的照片,然后直接发给了龙展羽。 龙展羽立即拨了一个电话过来,问他:“在哪儿?” 陈韵城说了酒吧的名字和地址。 龙展羽又问:“他一个人?” 陈韵城轻轻“嗯”一声。 龙展羽说:“你别惊动他,等会儿看他有没有和什么本地人接触。” 陈韵城于是又“嗯”一声,挂断了电话。 过了几分钟,宁君延推开酒吧的门走了进来。 陈韵城本来是背对着大门方向,他感觉到开门的冷风灌进来的同时,看见吧台里的娜姆一下子抬头望了过去,于是也转头去跟着看了一眼,然后便看见了穿着黑色羊绒大衣的宁君延。 宁君延这个人外貌太显眼了,他进来的同时,酒吧里不少客人都朝他看了一眼,包括靠墙的那个X族人。 那个人刚刚打完电话,抬头看到宁君延的同时不知道想些什么,突然就起身朝门口走去。 陈韵城看到他跟宁君延擦身而过,而宁君延也看见了陈韵城,正朝他走过来。 “酒钱我微信转你,”陈韵城对娜姆说,端起啤酒杯把里面最后一口啤酒喝完,抓着自己的羽绒服外套起身,迎着宁君延走过去。 这时候,那个X族人已经离开了酒吧。 陈韵城走到宁君延面前,在宁君延开口说话之前,握住了宁君延的手腕将他往外拉,同时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跟我走。” 宁君延低头看一眼自己被握住的手腕,跟在陈韵城身后走出了酒吧。 第10章 10 尽管天气潮湿阴冷,出来消遣喝酒的人仍是不少。这时候正是整条酒吧街刚热闹起来的时候,能看到路边逐渐停满了车,有人从车上下来,本来就已经醉得步履蹒跚了,仍是朝街边的酒吧大门走去。 陈韵城出来的时候,羽绒服外套还抓在手上,冷空气瞬间迎面袭来,叫他不禁打了个哆嗦,松开握住宁君延的手,抬手将外套穿上。 宁君延垂落目光,看着他没说话。 陈韵城一边穿衣服时,一边张望着街边找到刚才那人离开的背影,凑近宁君延耳边说:“跟着那个人。” 宁君延顺着陈韵城的视线看过去,一眼认出了从酒吧里出来那人,问道:“什么人?” 陈韵城说:“晚点告诉你。”他已经穿好了衣服,抬手拍一下宁君延手臂,朝前面走去。 前面的人走得不紧不慢,他们两个人也就不紧不慢地跟着,就像是吃完晚饭悠闲地散步。 宁君延边走边问他:“不是请我喝酒吗?” 陈韵城笑了笑,“待会儿喝吧,酒在那里又跑不掉。” 过了一会儿,陈韵城转过头问宁君延:“怎么突然找我?没什么事吧?” 宁君延说:“就是找你。” “喝酒吗?” “干什么都行。” 陈韵城看他一眼,说:“那就劳烦你再陪我散会儿步吧。” 不过他们散步并没有太长时间,在跟了前面那个X族人二十多分钟之后,看见他拐进一条昏暗的街道,接着进了一家路边的小旅馆。 陈韵城和宁君延停下脚步,稍微等待了一会儿才走到旅馆门口。 旅馆几乎没有所谓的大堂,只有一个狭窄的前台和靠近玻璃橱窗的一张双人沙发。里面灯光晦暗,前台坐着一个年轻女孩,一直埋着头在看手机。 宁君延抬头看一眼旅馆配色俗气的招牌,看向陈韵城,神情严肃地问他:“进去吗?” 陈韵城笑了一声,“进去干嘛,不进去了。”他也看了一眼旅馆招牌,记了个名字。 宁君延又问他:“不找人了?” 陈韵城摇头,他伸手拉了一下宁君延的手臂,想叫他跟自己一起离开,结果刚刚迈出两步,天空中陡然下起了大雨。 这大雨下得毫无铺垫,只听到“哗——”一声,便铺天盖地落下来,瞬间湿了陈韵城的头发。 陈韵城无奈拉着宁君延退了回去,他们站在旅馆的屋檐下避雨。 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抬头望着空中的大雨。 陈韵城难得有些尴尬,他问宁君延:“你开车了吗?” 宁君延说:“停在你商店门口。” 陈韵城问道:“怎么没开过来?” 宁君延转头看他:“你不是请我喝酒,我怎么开车?” 陈韵城一时间无言以对。不过就算宁君延开了车过来,这里到酒吧也有二十多分钟路程,那么大的雨,他们又没打伞,肯定没办法走过去拿车。 这时候,一个中年人沿着街边一路躲躲闪闪地跑过来,他头发差不多湿透了,一直跑到旅馆门口,朝里面走去。 旅馆门面本来不大,宁君延和陈韵城不得不往两边退开给他让路。 那个中年人进去的时候,一直用奇怪的目光来回看他们两人。 陈韵城冲他笑了笑,宁君延倒是神情淡漠,看也不看他一眼,但是丝毫不显得不自在。 中年人进去了。 陈韵城对宁君延说:“我打个车。”他掏出手机,打开打车软件,看见现在正是用车高峰,排了个队预计车子还要十多分钟才会到。 宁君延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身上的羊绒大衣沾了不少雨水,这时候仍有雨点被风不断地吹到他们面前。 陈韵城偷偷看他侧脸,突然觉得如今的宁君延跟这种地方格格不入,害他在这种小旅馆门口跟自己一起躲雨挺对不起他的,于是说道:“要不然我们进去吧。” 宁君延转过头来,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想开间房吗?” 陈韵城说:“也不用吧,车子十多分钟就来了,我们在沙发上坐一会儿应该没关系。” 在宁君延回答他之前,他就转身推开旅馆的玻璃门走了进去。 旅馆大堂太小了,几乎一进门就已经站在了前台前面。 一直埋着头专心致志看韩剧的年轻女孩抬起头,下意识问道:“开房间吗?” 她问完了,才看着陈韵城和宁君延露出诧异的表情。倒不是两个男人来开房很奇怪,只是她看着宁君延觉得他不像是住这种小旅馆的人。 陈韵城态度自然地说:“我们等会儿车。” 女孩也没搞清楚状况,愣愣地点点头,看他们两个走到沙发旁坐下。 双人沙发挺窄的,坐下来了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 陈韵城看见宁君延衣服上的细密水珠,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一包纸巾。这包纸巾他揣了一整天了,外面看起来皱巴巴的像是不怎么干净。 他看见宁君延低头在看,连忙说:“里面是干净的。”抽出来一张递给宁君延,说:“擦擦身上的水。” 宁君延伸手接了过来,却并没有别的动作。 陈韵城看见了,便又抽一张纸巾帮他擦肩膀上和前襟的雨水。 宁君延垂下目光看着陈韵城的动作。 过一会儿,陈韵城将湿透的纸巾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对宁君延说:“将就了。” 宁君延显然不在乎他的衣服会怎么样,他只是转头看了一眼外面丝毫没有停止迹象的大雨,问道:“还喝酒吗?” 陈韵城正低头看手机,闻言笑着说道:“你想回去酒吧吗?” 宁君延说:“安静一点的地方。” 陈韵城看见车子还有几分钟要到了,他想了想,说:“那要不然回去我店里我请你喝吧,我那里有啤酒。”说完,陈韵城觉得不太妥当,上次请宁君延吃饭也是在他店里,吃得很简单,他于是补充了一句:“你愿意去酒吧也好,我们换一家安静的。” 宁君延说:“去你那里吧。” 陈韵城微笑一下,“好。” 第11章 11 陈韵城打的车来了。他们坐车回到陈韵城的杂货店时雨还在下,虽然不如刚才下得凶猛,但是地面低洼处已经积了不少雨水,沿途几乎见不到行人,商店也都关门了,只剩下恼人的冬雨淅淅沥沥在天地间蒙上一层雾气。 下车的时候,陈韵城绕过宁君延停在路边的车子小跑两步窜进屋檐下面,蹲下来用钥匙开门,他将卷帘门拉开半身的高度,转回头看向宁君延,等宁君延先钻进去,自己才跟着钻了进去。 把卷帘门关上,陈韵城提着取暖器进去了里面房间,伸手打开房间的灯,先找了个地方把取暖器插上。 这是宁君延第一次进来陈韵城的卧室,他站在门边,沉默地打量着整个房间。 陈韵城对他伸出手,“你去烤火,把外套给我,我帮你把水擦一下。” 宁君延闻言朝陈韵城看去,抬手缓缓将身上的羊绒大衣脱下来,递给了陈韵城。 他里面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浅灰色羊绒衫,再里面则是件白衬衣。他将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又将衣袖稍微挽起来露出手腕,朝取暖器方向走过去。 陈韵城拿衣架将宁君延的大衣挂起来,同时回头对他说:“你坐我床边吧,”随后进去卫生间里拿了张干毛巾出来,将大衣上沾的雨水擦掉。 宁君延在陈韵城的床边坐下来,低头看了一眼淡蓝色的床单,手掌贴上去,轻轻滑动。 这是一张双人床,不过只有一米五宽,床上只有一个枕头和一床被子,也只能闻到陈韵城一个人的味道。 对宁君延来说很熟悉的味道。 大衣上的雨珠擦掉了,摸上去却依然微微有些湿润,他看向宁君延,问道:“冷吗?” 宁君延摇摇头。 陈韵城说:“那等会儿再穿吧,挂一会儿估计就干了。” 宁君延只说道:“好。” 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陈韵城想起来刚才说请宁君延喝酒的话,他出去外面店里在柜台里拿了两瓶啤酒,又找了些可以下酒的零食。 回来里面房间,陈韵城把靠墙的小桌子搬到了床边,啤酒和零食都放在上面,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在宁君延对面。准备开瓶盖的时候,陈韵城又迟疑了一下,他对宁君延说:“这么冷,要不我们煮啤酒喝吧?可以喝吗?” 宁君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会煮?” 陈韵城笑道:“这还是挺简单的。” 宁君延说:“都可以。” 陈韵城于是起身,从房间里找出许久不用的电磁炉和一个小汤锅,没别的地方放,只能放在床前的小桌子上。他又去外面翻找到红枣枸杞和小瓶米酒,回来桌边坐下,把两瓶啤酒打开,咕噜咕噜全部倒进洗干净的锅里。 宁君延看着他动作,说:“你这里什么都有。” 陈韵城神情很专注,盯着面前的半锅啤酒说道:“附近住的大爷老太太偶尔也来买东西,最近的大超市还是要走挺远的,不过前面好像要开一家小超市。” 小超市开了,陈韵城的小店恐怕就更没有生意了。 宁君延问他:“超市开了你有什么打算?” 陈韵城摇摇头,“要是生意实在做不下去,能退的货就退了,去干点别的吧。”具体什么打算他其实也没想好。 红枣枸杞加进去,米酒也倒了半瓶进去,陈韵城开了电磁炉的火,很快湿热的雾气便蒸腾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啤酒的香味混合着淡淡的甜味。 陈韵城拿个勺子在锅里搅了搅,他问宁君延:“工作忙吗?” 宁君延说:“还好,习惯了。”说完,他又说道,“今天有台手术,上午十点开始的,到下午四点才结束。” “那么久吗?”陈韵城很诧异,“中途吃饭怎么办?” 宁君延说:“没有吃饭,等到手术结束了才吃的饭。” 陈韵城问道:“一直站在手术台旁边?不会觉得很累吗?” 宁君延说:“太专注了不会觉得。” 陈韵城朝他竖了竖拇指,“你们医生真了不起。” 宁君延没说话,只隔着蒸腾的雾气看他,今天刚做过手术的双手放松地搭在床边,手指细长,手背上淡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再往上是袖口里探出的手腕,男性的手腕并不十分纤细,反而看起来很有力道,突出的腕骨清晰可见。 啤酒煮好了,陈韵城将电磁炉的火关到最小保着温,拿汤勺分别舀进两个玻璃杯里,又把下酒的花生和豌豆倒进一个小碟子里。 他先端起酒杯,对宁君延说:“我敬你。” 宁君延也伸手端起面前的杯子,跟陈韵城碰了碰杯,平静应道:“谢谢。”他把杯子递到唇边,喝了一口温热清甜的啤酒。 房间里很安静,能听见外面一直未歇的雨声,还有电磁炉偶尔加热啤酒的咕噜声。 陈韵城和宁君延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我后来被送去读书了,”陈韵城说的是跟宁君延分开之后的经历,“是那种福利性质的学校,一直让我读到了十八岁。不过我没能考上大学,就出来打工,这么多年干了不少工作。” 他没听到宁君延的回应,抬头看了一眼,看见宁君延神情专注地看着他,像是在认真听他说话,于是继续说道:“后来我遇到了周彦。周彦当时是被送回家了,但他好像高中没毕业就跑出来,说不愿意在那个家里继续待着。当时我就让周彦跟着我一起在外面给人打工干活。” 宁君延说:“我一直没有你的消息。” 陈韵城闻言笑了,“挺好的,你跟我们又不一样。” 他们都喝了不少酒,但是煮啤酒的度数很低,两个人都是清醒的,只有一点微微的酒意。 陈韵城摇晃着杯子里的小半杯酒,说:“我记得上次你来找我,也说下午做了手术。” 宁君延轻轻“嗯”一声。 陈韵城问他:“是做完手术想要放松吗?” 宁君延这回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他:“不是,不是放松。” 陈韵城好奇地看他。 宁君延说:“是不满足。” “不满足?”陈韵城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宁君延仰面躺倒在陈韵城的床上,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说:“高度集中与紧张之后的不满足,你懂吗,陈韵城?” 陈韵城说:“我不懂。” 宁君延说:“还想要更多。” 说完这句,宁君延就不再说话了,陈韵城以为他喝醉了,有些诧异他的酒量竟然这么差。 陈韵城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床边,低头看宁君延,伸手想要拍拍他的脸,轻轻喊他名字:“宁君延?” 宁君延却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睁开眼睛语气冷静地问:“几点了?” 陈韵城愣一下,说:“快十一点了吧。” 宁君延说:“我该走了。” 他说完这句话,却一直没有动,握住陈韵城的手也久久没有放开。 我有冲动要把强强的标签改了,我觉得这篇文可能并不符合很多人对强强的定义 第12章 12 “你醉了?”陈韵城问宁君延。 宁君延摇摇头,他说:“我没醉。”终于还是松开了手从床上坐起来,他起身绕过桌子,走过去取自己挂在墙边的大衣。 陈韵城看他真的打算走了,说道:“你喝了酒,别开车。” 宁君延动作停顿一下,他掏出手机,说:“我喊代驾。” 陈韵城并没有留他的意思,毕竟他这里也没有多余的房间可以给宁君延住,他只是陪着宁君延等了十多分钟,等代驾到了,再把宁君延送出去。 这时候雨已经小了,细细密密地落到地上,几乎听不到声响。 年轻的代驾司机发动汽车,宁君延坐在副驾驶,将车窗按下来,对陈韵城说:“我过两天要去出差。” 陈韵城点了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跟自己说这个,以为他还有话要说。 宁君延却没有再说什么。 陈韵城便只好嘱咐代驾司机小心开车,随后退开两步站在街边跟他们道别,等开到司机开车离开,才转身回去自己的店里。 把房间收拾了,陈韵城才关了灯躺在床上。时间挺晚了,他又喝了点酒,睡意很快上涌,他很快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上午,陈韵城吃过早饭之后,才想起来给龙展羽发一条消息,把他昨晚跟踪那个X族人住的旅馆名称和地址都发了过去。 没想到没过多久,龙展羽给他打了个电话过来,对他说:“你不需要管这些,我们能查到他的住址,你就注意他有没有接触什么本地人。” 陈韵城皱皱眉头,“龙警官,你既然都追踪到他住址了,继续追踪他跟什么人接触很难吗?” 龙展羽说:“不难,我只是还不想打草惊蛇。” 陈韵城明白龙展羽的意思,关键问题也不在那两个X族人身上,而是他们可能接触的本地人,也许能认出来辖区的警察,就像陈韵城,当初也和龙展羽他们打了不少交道。 他问龙展羽:“这两个人干什么了?” 龙展羽说:“这你就别打听了,反正只要证据够了,我们肯定动手抓人。在那之前,恐怕还要再忍忍。” 陈韵城说:“好吧。” 他准备要挂电话,结果那边龙展羽突然又喊住他,说:“晚上我约了几个同学吃饭,下午来你那里拿两瓶酒一条烟。” 陈韵城应道:“好的,警官。”随后才真正结束了通话。 龙展羽让陈韵城当线人也不是白当的,他这两年照顾陈韵城生意照顾得不少,年初所里团年,喝的酒也是从陈韵城店里拿的。 下午五点多,龙展羽开着私家车过来陈韵城这里拿烟酒。 陈韵城提着两瓶酒,将一条烟夹在手臂下面,直接给龙展羽送到了车子旁边。 龙展羽没有下车,嘴里叼着烟从外套的内袋里掏出钱包,抽了几张百元钞票,问他:“多少钱?” 陈韵城说:“给三百五就行了。”说完,他问龙展羽:“放后备箱吗?” 龙展羽抬手按开车门锁,说道:“就放副驾驶吧。” 陈韵城拉开了副驾驶车门,将两瓶酒放在座位下面,烟就直接丢在了座椅上。 随后他接过龙展羽递来的钱,笑了笑道:“刚好,龙警官。” 龙展羽“嗯”一声,问他:“最近生意还好吗?” 陈韵城说:“还好。” 龙展羽突然朝他凑近了些,轻声道:“关安霖昨天出狱了你知道吗?” 陈韵城看向龙展羽,稍微沉默之后,说:“我不知道。” 龙展羽说:“要是他来骚扰你,你可以报警,保护市民是我们的职责。” 陈韵城睫毛颤动一下,他对龙展羽说:“龙警官,少抽点烟。” 龙展羽修长的手指还夹着咬在唇边的香烟。 陈韵城笑了笑,继续说道:“抽烟抽多了老得快,可惜您这张脸了。” 龙展羽冷哼一声,转开脸说道:“不识好歹。” 陈韵城从他车里退了出去,抬手帮他关上车门,“龙警官您慢走。” 龙展羽开车离开,陈韵城回到店里,无所事事地收拾了一下货柜,正想着晚饭要吃什么的时候,另一辆汽车又停到了他的商店前面。 陈韵城放下手里的东西,靠在柜台旁朝外面看去。 那是一辆黑色小轿车,停稳之后,后面的车门打开,从里面下来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男人有些胖,但是个子挺高,整个人看起来显得高高壮壮,给人不小的压迫感。 他下了车便径直朝陈韵城方向走过来,露出一个没什么诚意的笑容,说道:“韵城,好久没见了。” “勇哥,”陈韵城也笑了,“真的好久没见。” 张文勇一直走到店门口,在柜台前停下来,打量了一下陈韵城的小杂货铺,问道:“你这里有生意吗?” 陈韵城说:“还行。” 张文勇撇着嘴笑了一下,显得阴阳怪气的,随后说道:“那估计生意不错,比跟兄弟们在外面混要赚钱吧?” 陈韵城说:“不赚钱,就图个安稳。” 张文勇视线落到他脸上,说:“你倒是安稳,有想过这两年安霖的日子好不好过吗?” 陈韵城没有说话。 张文勇随后大笑起来,他隔着柜台伸手过来拍了一下陈韵城的肩膀,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关安霖出来了。” 陈韵城神情很平静,“是吗?” 张文勇看着他,停止了大笑,故作诧异,“你怎么不开心?他进去之前可是一直拿你当最好的兄弟。” 陈韵城轻轻笑一下,“我当然替他开心。” 张文勇说:“既然开心就不要光是嘴上说说了,走,今天晚上我安排了给安霖接风,现在是专门来接你一起的。” 陈韵城没有立即回答他。 张文勇一条手臂搭在了柜台上,说:“怎么?勇哥亲自来了你都不给面子啊?” “没有的事,”陈韵城道,“给安霖接风洗尘我当然要去,勇哥稍等我一下,我把店里收拾了,门关了就跟你走。” 张文勇从柜台前退开两步,点了根烟站在路边抽,他看着陈韵城破破烂烂的小店,嗤笑一声。 陈韵城关了电视,又把烟酒的货柜锁上,之后出来外面,踮起脚将卷帘门拉下来。 这个过程,张文勇就一直抽着烟在旁边看他。 等到收拾好了,陈韵城对张文勇说:“走吧,勇哥。” 张文勇朝着车门方向抬抬下颌,“上车吧。” 第13章 13 吃饭的地方在福香楼,一家本地菜餐馆。餐馆在沿街的二楼,正是晚上生意最好的时候,进去大堂里坐满了客人,到处都是热闹的喧哗声。 陈韵城跟着张文勇从人群中穿过去,中途有服务员迎上来,把他们带到了里面的包间。 包间门一打开,陈韵城便见到圆桌边围坐了六七个人,都是年轻人,其中有两三个他认识。 认识的人都跟他打了招呼,甚至还有人站起来,先叫了一声“勇哥,”又对他点点头,唤道:“城哥。” 张文勇坐到正对门的主位上,笑着说道:“还记得你们城哥啊。”他刚一坐下,便有人给他递烟,随即又有人拿打火机帮他把烟点上。 陈韵城自己找了位子坐下来。 包间面积不大,关着门开着空调,整个房间里烟雾缭绕,空气污浊。 坐在陈韵城身边的年轻人本来与他认识,这时候却没有再跟他说话,甚至也不看他一眼。 陈韵城还算是自在,他将外套敞开,露出里面的棉质衬衣,视线在桌上扫一圈,问道:“安霖还没来吗?” 张文勇叼着烟回答他:“不要着急,我已经叫人去接了。” 陈韵城安静地说道:“我不着急。” 圆桌上摆了五六盘凉菜,没有人动筷子,大家都在抽烟聊天,只有陈韵城偶尔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一口,很快将杯子喝得见底了。 没有人帮他把茶续上,老餐馆服务员态度也不殷勤,中途只开门探头问一句要不要上菜,随后便再没来过。 陈韵城把空了的杯子放回去。 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包间的门再次被人推开,从门外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青年看起来二十多岁年纪,因为是单眼皮而显得双目狭长,鼻梁高挺,嘴唇单薄,再加上剪得很短几乎能看见头皮的头发,整个人仿佛都散发着狠戾的气息。 他一进门,张文勇就立即站起来了,笑着招呼道:“安霖,你总算回来了。” 其他人紧跟着张文勇起身看向门口的人,陈韵城也缓缓站了起来。 关安霖站在门口,视线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在陈韵城面前停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看了陈韵城几秒,随后才走向张文勇,唤了一声“勇哥”,抬手跟他抱了一下。 张文勇拍他后背,“这两年你受苦了。” 关安霖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之后,张文勇一一给他介绍这一桌的年轻人,有两个关安霖认识,剩下的都是第一次见面。 陈韵城看着关安霖神情沉稳又冷漠地跟那些人握手打招呼,觉得他一点也不像自己印象中的关安霖了。 直到最后,张文勇才指向陈韵城,对关安霖道:“陈韵城,你还记得吧?” 陈韵城没有伸手,只是认真地看着关安霖,对他说道:“安霖。” 关安霖并没有回应,冷声道:“我不认得这个人了。” 张文勇叼着烟,一脸看好戏的模样,闻言笑着拍一拍关安霖肩膀,说:“不认识没关系,先坐下来我们吃饭,然后慢慢聊。” 关安霖的座位在陈韵城对面,他坐下来之前,先把身上的深色外套脱了,里面是一件紧身的黑色套头衫,完全勾勒出了他的身形,可以见到胸膛和手臂都是紧实的肌肉。这是长期做体力活练出来的肌肉,不夸张却很有力道。 张文勇这时候招呼服务员上热菜,又叫随行的小弟开了一瓶白酒,一时间整个包间都热闹起来,大家都忙着倒酒敬酒,觥筹交错。 唯有陈韵城是游离在外的,没人给他敬酒,也没人主动和他说话。 陈韵城没怎么吃菜,他只是在烟雾弥漫间偶尔看一眼关安霖,他想和关安霖聊聊,但是他不确定关安霖想不想跟他聊。 关安霖除了刚进来那一刻,之后再没有正眼看过陈韵城。 张文勇却没有打算简单放过陈韵城,这一顿饭吃到四分之三的时候,他突然对关安霖说:“安霖,你说你不认得陈韵城了,是不想追究以前的事情的意思吧?” 关安霖或许都没料到张文勇会突然说这句话,他抬起手将面前的筷子整齐地放在桌面上,问张文勇:“勇哥觉得我该追究什么?” 整个包间都安静下来,听他们说话。 张文勇一整个晚上一直在抽烟,他用手指在桌面上用力点了一下,说:“我们这些人出来外面混,最忌讳的就是不讲道义,你说是吧?” 关安霖没说话,他也在抽烟,目光盯着面前的碗,仿佛有些出神。 张文勇没有得到答案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当时你进去得太突然,很多事情我们来不及细究,现在我问你,是不是有人出卖你?” 他是在问关安霖,目光却一直看向陈韵城。 关安霖抬起了头,也朝陈韵城看去。 陈韵城神情平静地面对着他们。 张文勇说:“安霖你别怕,你是勇哥的弟兄,出了事勇哥自然会帮你出头,该收拾的人勇哥也会帮你收拾。” 关安霖看着陈韵城,过了很久,把夹在指间的烟递到唇边,缓缓吸了一口,说:“谢谢勇哥,但是有些事情我想自己处理。” 张文勇有些诧异,问他道:“你确定?” 关安霖点了点头,“我确定。” 张文勇似乎不高兴了,脸微微垮下来,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却还是说道:“行吧,反正两年都过去了,也不急于一时。” 等他说完,陈韵城对关安霖道:“安霖,我们可以聊聊吗?” 关安霖看向陈韵城,还没有回答时,包间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周彦急匆匆地走进来,挟着一身还未来得及散尽的寒气,说:“勇哥,对不起刚有点事,我来晚了。” 他说完便看见了陈韵城,顿时整个人身形僵硬地停在原地。 陈韵城皱起眉头看向周彦。 周彦轻声道:“城哥,我不知道你今天也在。” 陈韵城站起身,问张文勇:“勇哥,我有话想跟周彦说,你还有别的事吗?” 张文勇没回答,只看了一眼关安霖。 关安霖神情冰冷。 张文勇摊开手,“安霖说了他要自己处理,那以后就不管我的事,你自便。” 周彦这才注意到关安霖,露出诧异的神情,“霖哥?你出来了?” 陈韵城已经走向周彦,对他说:“走,我有事问你。” 关安霖这时候冷声唤道:“陈韵城。” 陈韵城回过头,对关安霖说:“安霖,我过后来找你,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聊。” 说完,他率先朝包间外走去。周彦立即便跟了出来。 虽然有几个配角,过程会费些笔墨,但是没有炮灰。 喜欢陈韵城的不少,想睡他的只有宁君延 第14章 14 福香楼的大堂已经空了十几桌,还剩下五六桌的客人还在喝酒。 陈韵城从二楼下来,站在路边,转回身望向正在下楼梯的周彦。 周彦步伐沉重,他一直走到陈韵城身前,才停下来,双手伸在棉衣口袋里,唤道:“城哥。” 路边这时候没什么行人,前面不远处停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大概正在等客人。 陈韵城问周彦:“你不是没跟着张文勇做事了吗?” 周彦低下头不说话。 陈韵城语气有些烦躁,“说话啊。” 周彦仍然低着头,轻声说:“我要赚钱给我儿子做手术。” 陈韵城看着他,问道:“张文勇给你钱了?他叫你给他做什么事?” 周彦沉默一会儿,抬起头说道:“城哥,你别问了,就当不知道不行吗?” “到底什么事?”陈韵城语气严肃地重复了一遍。 周彦缓缓摇头。 陈韵城说:“你跟张文勇的时间不短,他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他的钱是那么好拿的?” 周彦抬起手用力揉了一下脸,“我知道啊,但是我又有什么办法?那是我儿子,我总不能看他去死吧!”他短暂地停顿一下,语气稍微激动起来,“我甚至跟嘉嘉都商量过,要不就不治了,等以后再生一个,但是不行啊,我做不到。” 他说着,整个人在路边蹲了下去,用手捂住脸仿佛在掩盖激烈的情绪。 陈韵城低头看他:“试试找别人借吧。” 周彦抬头与他对视,“城哥,你的三万块都全部借给我了,我还能找谁借啊?我们这种人,人家知道借给我了,我也还不起。” 陈韵城静静站了一会儿,“所以张文勇给你钱,叫你帮他做什么?” 周彦抿抿嘴唇,“城哥,我不告诉你,你就当不知道。我知道那个姓龙的警察经常来骚扰你,我不想以后出了什么事,他来为难你。” “纸包不住火的,”陈韵城弯下腰,一只手搭在周彦的肩膀上,“总有一天会出事的。” 周彦说:“那我也先把我儿子的病治好了再说。” 陈韵城还要再说话时,视线余光注意到有两个高大的身影正沿着路边朝他们这个方向走过来。 他下意识抬头看去,借着路灯的灯光,看清了那两个人的脸,正是龙展羽要他帮忙注意的两个X族人。 周彦也察觉了,他从地上站起来,同样朝那两个人看去。 这时候,刚好有一桌八九个客人吃完晚饭从二楼下来,这群中年男人全都喝得醉醺醺的,一边下楼梯还一边大声地喧哗吵闹着。 陈韵城于是装作被吸引了注意力,拉住周彦手臂推开了两步的同时,朝这群中年人看去。 这些人显然还意犹未尽,站在路边依然三两成群地彼此攀谈着,有人在打电话叫代驾,有人在招呼路边的出租车。 那两个X族人走近了,与陈韵城和周彦之间隔着这一群中年人停下来。 其中一个人操着蹩脚的汉语朝这边喊道:“他是不是在楼上?” 陈韵城看见周彦冲对方点了点头。 那两个X族人都没注意到陈韵城,包括那个在酒吧曾经见过一面的高大青年仿佛也没认出来陈韵城,在得到周彦的答案后,两个人朝着楼梯方向走去。 在身旁喧闹的人声中,周彦对陈韵城说:“城哥,我得回去一趟。” 陈韵城没有问那两个X族人的事情,只是说道:“你要回去张文勇那里?” 周彦点了点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帮你打辆车。”说完,他抬手想要招路上经过的出租车。 陈韵城按下他手臂,“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周彦沉默一会儿,又说:“关安霖出来了,他不会找你麻烦吧?” 陈韵城摇了摇头,“你不用管我,我希望你再好好考虑一下你的事情。” 周彦没有回答,只说道:“那我先上去了。”说完,转身朝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陈韵城看着他离开,直到他背影消失了,才一个人转身沿着路边前行,朝前面的公交站台走去。 这时候的公交车乘客已经很少了,陈韵城上车之后轻松找到了座位,他坐下来,情绪有些复杂,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 陈韵城下意识地翻找到龙展羽的手机号,却迟迟没有按下拨号键,最后退了出来,找到微信上一个许久没联系的账号。 这个人其实刚才还和他一起在福香楼吃饭,只不过除了见面时候的一声招呼,两个人再没有交谈过。 陈韵城给他发微信:“能不能帮我要到关安霖的手机号?” 对方一直都没回复。 直到陈韵城回到他的小商店,简单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的时候,对方才回复了一个手机号过来,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消息:“城哥,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陈韵城有些好笑,回复他:“没问题,谢谢。”之后保存了那个手机号。 看一眼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陈韵城拨通了关安霖的手机号码。 手机响了好几声关安霖才接起来,冷淡地“喂”一声。 陈韵城说:“我是陈韵城。” 电话立刻被挂断了。 陈韵城听着听筒里的占线忙音,把手机拿开,看一眼他们短暂的聊天记录,随后编了一条短信发过去:“安霖,有时间我们见面聊聊吧,就我们两个人。” 关安霖一直没有回复他,陈韵城也不觉得意外,丢开手机把被子拉起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在外面,暗暗叹一口气闭上眼睛睡觉。 陈韵城拖着没有给龙展羽打电话,他想要再去一趟医院探望周彦的儿子。 陈韵城还是带了箱牛奶,又努力凑了一千块钱现金。他知道这点钱对周彦来说起不了什么作用,可他也实在没钱了。 下午从店里出去的时候,陈韵城关了卷帘门站在店门口,望着自己的小商店,突然心想如果把整间铺子盘出去,不知道能不能盘上个三四万? 他心里也没有底,提着牛奶一摇一晃地朝地铁站走去。 周彦白天都在外面工作,医院儿科病房依然是周彦的女朋友顾瑶嘉在陪着孩子。 陈韵城到的时候,小孩子正在输液,输液针是从头皮插进去的,小小的一个躺在病床上看起来可怜极了。 顾瑶嘉看起来都瘦了,脸上没有化妆,脸颊和嘴唇都没什么血色。 陈韵城坐在病床旁边,看着床上的小孩子,问顾瑶嘉:“你知道周彦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吗?” 顾瑶嘉靠着床边站着,说:“他说在卖车子。” 陈韵城问道:“现在卖二手车中介费很高?” 顾瑶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他老板好像挺好的,还肯借钱给他。” 陈韵城看顾瑶嘉的表情,猜测她也什么都不知道,坐了一会儿打算离开的时候,把一千块钱拿给顾瑶嘉。 顾瑶嘉愣了愣,说:“城哥,我不能要你的钱了。周彦说你把所有存款都借给他了。” 陈韵城塞进她手里,“你先拿着吧,我会跟周彦说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不可能不管他。” 顾瑶嘉又推脱了几句,最后还是收下了陈韵城的钱。 陈韵城从病房里出来,感觉到手机震动一下,他一边朝电梯走去一边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见到是宁君延发了一条微信:“我回来了,晚上一起吃饭。” 甚至没有询问陈韵城是不是有空,仿佛是不怎么客气的命令。 可是陈韵城看着还是笑了出来,回复他道:“好啊。” 为啥喜欢又不想睡?难道你们没有感情很好很喜欢的小姐妹,你们想睡她吗! 我昨天作话的意思,主要是不想在评论区有过多的站邪教或者np的评论,因为我不会那样写,也不会有那种倾向,而且这样评论区很容易吵起来 还有就是对于配角戏份太多,不想看到某个角色的评论我也会当没看到哟 第15章 15 陈韵城一直走到电梯间,停了下来没有急着按电梯,他给宁君延发微信:“你还在上班吗?” 宁君延很快回复道:“在。” 陈韵城打字:“你办公室在哪儿?我来接你下班吧。”随后抬起头,忍不住笑了笑。 这是陈韵城第一次到宁君延的办公室。 宁君延现在并不在,只给他留了开门的密码,让他到他办公室里先休息。 来之前陈韵城心里还有些忐忑,害怕会有人拦住他,他不好解释。结果一路找到宁君延的办公室门牌号比想象中轻松,或许是医院来往的人本来就太杂了,并没有经过的医生或者护士有心思关心他是谁。 宁君延的办公室不大,里面一张书桌、一个沙发,还有衣柜和书柜,除此之外便是一个小冰箱。 陈韵城没有碰他的任何东西,只是走到书柜前面看了看,看见里面全部都是医学书籍,而且好多都是英文的。 那一瞬间,陈韵城真实感觉到和宁君延分开这十多年,两个人之间的差距。 其实仔细想想的话,从小两个人之间就是有差距的,但是那时候宁君延脑袋坏了,陈韵城感觉不出来,他每天带着宁君延在外面到处跑,只觉得自己多了一个傻里傻气的跟班。 干爸并不怎么喜欢宁君延,陈韵城带着宁君延出去,也不会比他一个人多给家里带回来多少钱。 或许那时候干爸动过心思要把宁君延送走,但是宁君延还是一直在,陈韵城后来会想,可能因为宁君延是个傻子,没人愿意买一个傻子回去养,干爸就只好把他留下来。反正陈韵城觉得挺开心,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跟他一起玩。 小宁君延是很听话的,虽然只听陈韵城一个人的话。他应该是个娇生惯养的孩子,平时生活里什么都不会做,洗衣服都是陈韵城帮他洗的。 陈韵城拿一个大盆子在院子里洗衣服的时候,宁君延就蹲在旁边看他,等陈韵城洗完了,宁君延会放水帮他一起清衣服。 这时候他们常常会挨骂,干妈在房间里只要听到水声响得太久,就会站在门口骂他们。 宁君延向来是不搭理的,陈韵城这时候就会赶快关了水,潦草清洗两次把衣服挂起来。他们穿的都是旧衣服,洗得再干净看起来也像是脏兮兮的。 晚上回到房间里把门关起来的时候,是陈韵城觉得最放松的时候。 他会开一盏台灯,趴在床上看漫画书。漫画书是他在外面租的,偷偷放了十块钱押金在老板那里,看完一本又去换下一本。 陈韵城当时连小学都没上过,很多字都不认识,喜欢看漫画书正是因为不识字也可以看图画。但是宁君延就不同了,虽然他连自己的名字都搞不清楚,但是他认识很多字,至少漫画书里那些字他都认识。 于是陈韵城看漫画的时候,宁君延就趴在他身边跟他一起看,还给他讲他不认识的字,教他拼音和笔画顺序。 有一次,陈韵城借了一本漫画回来,到晚上翻开了才发现不是少年格斗漫而是女孩子看的谈恋爱的漫画,他看得兴致缺缺,又想着钱都花了还是看完吧,于是和宁君延两个人趴在床上,一页一页地翻看。 结果那本漫画里有许许多多女主角和男主角亲热的画面。 陈韵城都还是不谙世事的年纪,只知道他们在亲热,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漫画里画得还算隐晦,他很好奇,转头问宁君延:“这样就能生孩子吗?” 宁君延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他盯着漫画,说:“我不知道。” 陈韵城很奇怪,“一个男的跟一个女的躺一张床上亲亲抱抱就会有孩子的话,为什么干爸和干妈没有?” 宁君延手臂交叠着搭在下颌下面,说:“不知道。” 陈韵城觉得没意思,他把漫画合上,说:“不好看,不看了吧。” 宁君延说:“哦。” 陈韵城翻过身,仰面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隔壁干爸房间传来的电视机声音,过一会儿又觉得心里痒痒的还是惦记漫画里那些画面,他转过头看着宁君延,“今天的漫画是你选的吗?” 宁君延这时候也仰躺着,回答他说:“不是。” 陈韵城起了心思想逗逗他,说:“就是你。” 宁君延黑漆漆的眼珠转过来看他一眼,轻声说:“那就是我。” 陈韵城笑着坐起身,伸手把枕头下面的漫画书抽出来,翻开了盖在宁君延脸上。 宁君延伸手想要掀开。 陈韵城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碰漫画书,宁君延于是不动了,就一直仰面躺着让那本书盖在自己脸上。 过了很久,陈韵城都还记得那本漫画里面的一些画面,可是他和宁君延再也没有租过少女漫画来看。 在宁君延的办公室等了十多分钟,他还没有回来。 陈韵城并没有催促他,只是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玩手机。办公室里暖气充足,没过多久陈韵城便觉得有些犯困,把手机放在一边,仰起头闭上眼睛。 他没想到自己会睡着,而且这一觉还睡了挺长时间。再醒来的时候,他有短暂的空白,想不起自己在哪儿。 直到他睁开眼睛,看见坐在对面的宁君延。 宁君延脱了外套,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一直看着陈韵城,见到他睁眼睛,才说道:“你醒了?” 陈韵城睡得迷迷糊糊,在沙发上维持一个姿势久了,手臂有些发麻,他坐起来,先是打个哈欠,随后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宁君延说:“刚才回来不久。” 陈韵城忍不住揉揉眼睛,问他:“为什么不叫醒我?” 宁君延没有回答,他只是问道:“还睡吗?” 陈韵城笑了一下,“那要睡到什么时候?” 宁君延说:“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陈韵城看了他一眼。 宁君延神情很平静,他说话的语气也很平淡,叫人感受不出情绪,有时候也不能理解他究竟想表达什么。 陈韵城站起身,拉了一下皱起来的外套,说:“不了,我已经饿了,我们去吃晚饭吧。” 宁君延点点头,也站了起来,他伸手去拿挂在衣架上的外套。 陈韵城突然说道:“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有一次租错了一本漫画书,租了一本少女漫画?” 宁君延说:“嗯,迷情宝典。” “什么?”陈韵城愣了一下。 宁君延语气淡漠地说:“那本漫画的名字。” 陈韵城站在原地有些茫然,“真的吗?”他已经记不得那本漫画的名字了,如果真是这个名字,为什么他当时会弄错? 他还在发愣的时候,宁君延突然走近,抬手给他脖子上挂了一条柔软的围巾。 陈韵城诧异看他。 宁君延只说道:“走吧,去吃饭。” 第16章 16 陈韵城没有动,他只是说道:“我不冷。”他生活得其实挺粗糙,即便是最冷的冬天,他出门也不戴围巾和手套。而且现在他在暖气充足的房间里,他觉得热。 宁君延已经穿好了外套,听见他的话,又伸手过来把围巾揭了下来,说:“那走吧。” 陈韵城感觉到一瞬间脖子上的柔软消失了,他看见宁君延把那条围巾拿在手里,另一只手打开办公室门已经走了出去,于是立即跟了上去。 他们经过护士站。 年轻的护士抬起头来,招呼道:“宁主任。” 宁君延点点头,态度显得有些冷淡。 陈韵城走在宁君延身边,问他:“你已经是主任了?这么厉害?” 宁君延很平淡地说了一句:“副主任。” 陈韵城笑着说:“那也很厉害了。”他其实并不知道,以宁君延这个年龄,能在这个三甲医院成为副主任医师,并不是也很厉害四个字就能简单形容的。 他们坐电梯下楼。 本来宁君延想要去开车的,陈韵城说:“要不打车吧,今天我请你吃饭,你不开车可以喝点酒。” 宁君延本来已经按了负二楼的按钮,又伸手按亮一楼,说:“好。” 他们经过住院楼一楼的大厅,从正门出来花园,冷风瞬间就迎面袭来。 陈韵城下意识拢了一下衣襟。 宁君延停下脚步,又一次把围巾给他挂在脖子上,还围着他脖子绕了一个圈,说:“现在冷了。” 陈韵城愣愣地抬手摸了摸围巾,围巾是浅灰色的,上面有深灰色logo,他对这些牌子不太熟悉,但是围巾的质地松软像是羊绒的,标签上面全部是英文,价格应该不便宜。而且这围巾虽然没有挂标,但是看起来很新,折皱处都是整整齐齐的。 “这是送我的礼物还是借我戴啊?”陈韵城为了缓解气氛的尴尬,笑着开口问道。 宁君延说:“送你的。” 陈韵城和他一起朝医院大门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为什么送围巾?我不怕冷的。” 宁君延过了一会儿,说道:“好看。” 陈韵城脚步顿了顿。 宁君延停下来,转过头看他。 围巾确实挺好看,茸茸软软地围在陈韵城脖子上,让他看起来像是年轻了好几岁,仿佛是个在跟女朋友逛街的大学男生。 陈韵城笑了,说:“谢谢你了。” 晚饭是陈韵城选的地方,因为他坚持今天要请客,请宁君延去了一家环境还不错的火锅店。 这种天气适合吃火锅,一切都笼罩着一层热气。 陈韵城把外套脱下来的时候把围巾也取了下来,他仔细把围巾折了几折,裹在外套的里面再让服务员罩上一层布罩。 到吃完饭离开的时候,陈韵城把围巾拿出来,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满意地没有闻到火锅的味道。 站在火锅店外面,宁君延对陈韵城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陈韵城把围巾戴上,随后抬头看他,“你打车回去休息吧。” 宁君延没有答应,仍是说:“我先送你回去。” 陈韵城说:“我从这里回去挺近的,正好晚上吃得有点多,可以散步回去。” 宁君延说:“我陪你散步。” 陈韵城最终笑了笑,说:“走吧。” 他们一起沿着街道慢慢前行。 这一片距离陈韵城的小商店挺近,附近都是老城区,能看见高楼大厦,也能见到老楼房和老商店。 这样跟宁君延一起沿着街边散步,让陈韵城回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他们两个去外面偷东西,经常出门的时候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连公交车也坐不起,就沿着街边走路。 干爸干妈的院子在城郊,他们不敢在附近偷得太频繁,害怕被人认出来,只能沿着街边一直走到人流往来密集的市中心路口。最远的一次陈韵城记得他们走了两个小时。 宁君延的鞋子不合脚,走到的时候,他们在天桥下面的阴凉处坐下来,宁君延把鞋子脱了,脚后跟磨了个又大又亮的水泡。 陈韵城不敢把水泡给他戳破,就只找了点卫生纸,用力揉得柔软了,把脚后跟给他包起来。 结果那天晚上回去,那张卫生纸浸着淡黄色组织液和鲜红色的血液,贴在宁君延的脚上已经烂了。 他们两个躲在房间里,宁君延坐在床边,陈韵城蹲在他面前,把卫生纸一点点撕下来,又接了清水进来给他洗脚,最后翻找出一张创可贴,小心翼翼地给他贴在脚上。 贴好之后,陈韵城蹲在宁君延面前,抬起头看着他笑,问他:“还痛不痛?” 宁君延摇摇头。 陈韵城端起地上的盆子,走到院子里把水倒了。 这样散步让陈韵城恍惚又回到那个时候,不过宁君延长高了,他自己也长高了,却始终还是比宁君延矮了那么几厘米。 天早就已经黑了,他们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宁君延话很少,陈韵城在渐渐找到小时候的感觉后,并不觉得宁君延不说话有什么不好。毕竟从很久以前他们的相处模式就是他说话,宁君延听着,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靠近陈韵城的小商店前面,有一栋楼房的外墙在维修,贴着外墙搭着一排脚手架,行人只能够从楼房底层的商铺和脚手架之间狭窄的通道穿过去,还要小心脚下和头上的钢管。 本来冬天天冷人少,又被脚手架遮挡住,这一片的商铺生意不好,早早都关了门。 路灯的光线被搭在二楼高度的一层木板遮挡,这条狭窄的通道顿时十分阴暗。 陈韵城走在前面,对宁君延说:“小心一点。” 宁君延很轻地“嗯”一声。 陈韵城抬手将落下来的围巾搭回肩上,他一边走一边心想,等走到店门口,就帮宁君延打一辆车送他回去好了,毕竟宁君延一路陪他过来走了那么远。而且时间不早了,请宁君延进去坐也不合适。 抬起头,他看见这条狭窄的通道尽头,站了个人在那里吸烟。 当时陈韵城并没有想太多,直到快走到那人面前时,红色的光点突然灭了,那个人在黑暗中朝陈韵城伸出一只手来。 陈韵城下意识往后面避让,而比陈韵城反应更快的是身后的宁君延,他抓住陈韵城肩膀将他往后拉,自己侧身从陈韵城身边绕过去,迎上了那只伸过来的手。 黑暗中的人愣一下,随后去推宁君延。 可是谁也没看清宁君延怎么动手的,下一秒他已经掐住了那个人的脖子,把他往后一推。他们本来就在通道的尽头,宁君延这一推便将人推到了通道外面,那人的脸暴露在路灯光线下。 陈韵城看清了袭击他的人是关安霖。 我问我当医生的朋友,三十岁有没有可能成为三甲医院副主任,她说很难,我想也不是不可能,就随便发挥了。 顺便宁医生打架很厉害,下一章会交代 第17章 17 关安霖并不是想要对陈韵城怎么样,他今晚出现在这里,只是想要来见一见陈韵城。 他在黑暗中听到了陈韵城的声音,他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伸手想要把人拦下来,结果没料到陈韵城后面那个男人会毫不留情地动手。 关安霖家里穷,初中毕业就出来社会上摸爬滚打,更是被关进监狱里两年,从小到现在打了无数架,还很少有人是他对手的,但是面前这个男人的力气很大,一旦掐住了他的脖子就牢牢不放,几乎瞬间便让他觉得窒息。 他扣住对方的手,尝试把他的手指扳开,同时抬起膝盖踢向对方。 那个男人反应很快,抬腿挡开了他的腿,同时手上更加用力,掐得关安霖几乎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这个时候,陈韵城抓住了那只掐着关安霖脖子的手,语气匆忙地说道:“这是我朋友,你先松手。” 神情冷漠的宁君延转头看了陈韵城一眼,才缓缓松开了掐住关安霖的手。 关安霖退后两步靠在墙上,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有些痛苦地呛咳两声,随后看向陈韵城身边的宁君延,不怎么服气地要再次动手。 这一回是陈韵城抓住了他的手臂,皱起眉头说道:“你今天是来打架的?” 关安霖没有说话,只是依然目光凶狠地盯了宁君延一会儿,才转头看向陈韵城,说:“我来找你。” 陈韵城说:“你有空跟我好好聊一聊了?” 宁君延安静地站在陈韵城身边,没有说话。 关安霖说道:“我有空,不过你好像没有空。” 陈韵城知道关安霖是介意宁君延在这里,不过他不愿意在现在为了关安霖让宁君延离开,于是说道:“只要你想,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说话。” 关安霖闻言转身便走。 “安霖!”陈韵城大声喊他,“你打算继续跟着张文勇?” 关安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说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韵城说:“我说了,张文勇眼里只有钱,他要你做的每件事情都是在利用你,他如果真的那你当兄弟,当时就不会怂恿你干那些事情了!” 关安霖被触动了情绪,转回身朝陈韵城大步走近,“你拿我当兄弟?你拿我当兄弟会眼睁睁看我去坐牢?” 宁君延这时候上前半步,挡住了陈韵城半边身子,不让关安霖靠近。 关安霖于是又停下脚步,自嘲般笑了一声,再次转身离开。 陈韵城对着他背影喊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坐这两年牢,你很有可能已经被抓起来判十年二十年了?我是对不起你,但是那时候我还能怎么做?” 关安霖这次没有再回头,一直沿着街边朝前走去,背影在路灯灯光下逐渐变得模糊。 陈韵城叹了口气。 宁君延转过头看他,“回去吗?” 陈韵城点点头,“回去吧。” 两个人走到了陈韵城的小商店门口停下来。 陈韵城的情绪不太高,他蹲下来用钥匙开了锁,将卷帘门拉起来一半,抬头看向宁君延的时候又换成了笑脸,说:“我给你打辆车。” 宁君延站在路灯下面,影子被拉长有一半重叠在陈韵城的身上,他问:“为什么要给我打车?” 陈韵城笑着说:“你走了那么久送我回来,我又不能再送你回去,打辆车不过分吧?” 宁君延道:“不过分。” 陈韵城低下头,用打车软件叫车,他输地址的时候动作停顿下来,抬头看向宁君延:“你家住哪儿?” 宁君延说:“我直接叫出租车吧。” 陈韵城连忙道:“不行,我要安全送你回去。”他把手机递给宁君延,“你自己输。” 宁君延接过他的手机,输了现在居住的小区地址。 他打字的时候,陈韵城站在旁边看他,突然说:“那么多年不见了,你跟人打架还是那么厉害。我以为你当了医生,很少跟人动手,会变得生疏了。” 宁君延把手机还给他,说:“那是人的本能,一辈子都生疏不了。” 陈韵城笑着点了叫车的按钮,看见车子过来还有五分钟,便把手机收起来,说:“不过你现在还是不要随便跟人动手了。” 宁君延说:“我有分寸,不会伤到人。” “我知道你有分寸,”陈韵城说,“我是怕你不小心伤到手。你还要做手术的嘛,你的手现在多宝贵!” 宁君延静静看他,过了一会儿抬起手伸到陈韵城面前,那只在陈韵城眼里很宝贵的手也很漂亮,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短而圆润,也十分干净。 有一瞬间,陈韵城差点以为宁君延要摸他的脸,可是宁君延只是用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动作温柔,刚才明明也是这只手牢牢掐住了关安霖的脖子,几乎掐得关安霖窒息。 宁君延收回手的时候,说:“不要不开心。” 陈韵城被他说得愣了一下,怔怔看他。 这时候,陈韵城为宁君延打的车已经到了,司机将汽车停在路边。 宁君延说:“我走了。” 陈韵城仿佛才回过神来,他看着宁君延上车,自己跟到车子旁边,从落下的车窗跟宁君延挥手。 宁君延对他说:“有事可以找我,什么事都可以。” 陈韵城又笑了笑,说:“好啊。” 司机这时回头问了一句:“可以走了吗?” 宁君延说:“走吧。” 陈韵城退开两步,站在路边看着车子离开。 在陈韵城的记忆里,宁君延跟人动手从来没有输过。 那时候他们住在城郊,周边有一个工厂,还有大片没有开发的荒地,以及城乡结合处杂乱无章的老房子和街道。 周围的环境很乱。 陈韵城跟附近一群初中没毕业的小混混有过节,其实他也没有得罪过他们,但是他常常脏兮兮的像个小乞丐,那群小混混见到他就会骂他,还拿石头丢过他。 他一个人是对付不了他们那么多人的,所以总是能躲就躲,不跟他们正面冲突,直到宁君延来了之后,局势才发生了转变。 第18章 18 那天吃完晚饭,陈韵城带着宁君延去附近工厂废弃的厂房玩。那片厂房中间的空地已经杂草丛生,就等着什么时候卖了地重新开发,平时几乎不会有人。 陈韵城去的时候也没想到有人,他让宁君延先看着,自己想要从打破的窗户钻进空厂房的时候,被人扔了个石头刚好打在屁股上。 当时陈韵城有点愣,脑袋都钻进窗户里了又钻出来,问站在窗边的宁君延:“言言,你打我啊?” 宁君延没有回答,而是看向石头扔过来的方向,陈韵城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才发现那边一截破旧的围墙上坐着个少年。 就是之前常欺负他的那群小混混中的一个。 宁君延什么都没说,直接朝着那个少年走过去。 少年居高临下,看宁君延过来还笑了,手里掂着个小石头,说:“你要干嘛?” 宁君延弯下腰从地上捡了个大石头,直接朝墙上的少年丢过去,石头砸在他肩膀上,砸得他在墙头失去了平衡,顿时朝后面栽倒。 陈韵城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抓起宁君延的手臂就往外跑。 宁君延不知道陈韵城为什么要跑,但是陈韵城拉着他他就不会反抗,两个人踩着旧工厂一地的杂草和碎转头,跑了出去,一路跑回干爸干妈的院子里。 这时候天还没全黑,但是干爸干妈已经回房间了。 他们两个跑进来,陈韵城气还没喘匀,急急忙忙把院门锁了,锁门之前还探头出去张望了一下,然后才靠在门背后大口大口地喘气。 宁君延也喘,一边喘着目光落在陈韵城身上,注意到他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一根挺长的草屑,伸手摘下来,非要拿草屑去蹭陈韵城的脸。 陈韵城没精力拍开他,只说:“别闹了。” 宁君延把草丢到一边。 过一会儿,陈韵城去把草捡起来,扔进角落的垃圾桶,他对宁君延说:“你别惹他们,他们人很多,你惹了他们,他们就一直找你麻烦,很烦的。” 宁君延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 陈韵城走到水池子旁边,拧开水龙头,泼冷水洗了个脸,然后满脸都是水的抬头问宁君延:“洗澡吗?” 宁君延点了点头走过来。 陈韵城把自己的衣服全部脱了,懒得拿盆子,干脆踩进水池里直接站在水龙头下面冲。 他不敢冲久了,害怕干妈听到声音出来骂他们浪费水,很快就爬出来,让已经脱了衣服的宁君延进去冲凉水澡,自己跑开去拿了干毛巾来擦身体。 第二天陈韵城就有点感冒。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冒,明明平时身体挺好的,而且也不是第一次冲冷水澡了,偏偏这一次就感冒了。 一大早陈韵城打了好几个喷嚏,干爸干妈还是催他快点带宁君延出门工作。 干妈还跟他说:“感冒过几天自己就好了,别娇气。” 陈韵城觉得自己并不娇气,就是整个人晕晕沉沉的,没什么精神。 他们两个从院子里出来。 陈韵城一边往前走一边对宁君延说:“今天就不走远了吧。” 宁君延点了点头,默默跟在他身边。 结果到了中午,他们就遇上了那群小混混。包括昨天遇到的那个少年在内,对方一共有五六个人,都比宁君延年龄还大了一些。 陈韵城想溜的,但是昏昏沉沉也没跑对方向,最后被那群人围在了旧工厂那一片。 这是陈韵城第一次真正见到宁君延跟人打架。 宁君延应该是学过,陈韵城也不懂,他知道有些小孩子会去学跆拳道柔道什么的,他不懂宁君延究竟学了些什么,但他打架是有章法的。 如果只是打架的章法或者套路,宁君延也不该是那些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长大的小孩儿对手,但是他身上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 这五六个少年为了围堵他们原本分散了,刚开始碰到两个人,其中一个被宁君延打蒙了,另一个才大声喊人来。 等这群人围拢了,宁君延先是把陈韵城护在一个角落里,谁也不让接近陈韵城。后来他一个人招架不住太多人,被拉开了之后,有人把陈韵城拎出来,一脚就踹倒在地上。 陈韵城也不是不能反抗,但是毕竟年龄小了好几岁,个头又瘦又小,力气跟对面的人差了一大截。他倒在地上,那人伸手抓住他衣襟要把他拎起来,他低下头一口咬在那人手上,听到对方痛苦叫一声,接着他被一巴掌扇在脸上,耳朵都嗡嗡嗡的响。 宁君延就在这时候扑过来了,他不再管别人,只把刚才对陈韵城动手的少年按在地上,一拳一拳地全部狠狠落在那少年身上。 这一架打到后来惨烈极了。 不光陈韵城和宁君延惨,对方那群人也惨。宁君延已经满头满脸全是血了,依然要站在陈韵城前面,目光冰冷地看着对面的人,好像只要有人敢动陈韵城,他就要拼命。 不知道那群少年里是谁先说了一句:“算了,走了吧。”其他人便纷纷跟着他离开。他们不想跟宁君延拼命,也不想在这里打死宁君延,于是他们先退缩了。 宁君延这时才转过头来看陈韵城。 陈韵城一条裤腿都被扯破了,腿上一道伤口正在往外流血,他脸和眼睛都是肿的,张嘴说话时扯到伤口便痛得皱眉,但他还是问宁君延:“你没事吧?” 这群小混混不是第一次跟陈韵城起冲突,如果中间不是宁君延表现出的强硬态度,他们下手是不会这么狠的,所以这是陈韵城第一次被打得那么惨。 但是陈韵城又不怪宁君延,他还记得宁君延是怎么拼尽全力维护他的。 那天两个人带着满身伤回去院子里时,就连干爸也吓了一跳,把他们带去了附近的小诊所让医生处理伤口。 当时医生简单给他们检查了,两个人身上都没有骨折,目前看来就是些软组织挫伤或者皮肤裂伤,至于内脏有没有受伤,小诊所也检查不出来。 干爸并不打算带他们去医院,简单处理了伤口就带他们回去了,回去的路上一边走一边骂,怪他们在外面惹事,浪费他的钱。 后来陈韵城会想,还好他和宁君延都命大,挨了那么多打没伤到骨头没伤到内脏,不然可能已经活不到现在了。 回去之后,陈韵城全身快要散架似的疼,他只想早点躺到床上休息。 可他和宁君延都进房间了,干妈又出现在门口,气愤地冲着他们骂骂咧咧。 陈韵城坐在床边,垂着脑袋不说话,宁君延则站在床尾,一直看着在门口痛骂他们的干妈。 过了一会儿,陈韵城听见干妈突然不说话了,他抬起头,看见干妈鼓胀着眼睛瞪着宁君延,他于是也朝宁君延看过去。 屋里灯光并不明亮,宁君延头上裹了纱布,但是依然能看清他看着干妈的神情是一种阴冷的平静。 干妈指了他,说:“你这么看我干什么?你是不是不服气?” 陈韵城注意到宁君延右臂垂落在身侧,搭在裤腿边的右手拇指缓缓擦过其他的指间关节。他连忙站起来,走过去抓住了宁君延的手,说:“你脑袋又伤了,这下更不好用了怎么办?” 宁君延没有说话,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握住的手。 陈韵城看向干妈,说道:“干妈,他脑袋有伤的。” 干妈意识到宁君延本来是个傻子,不愿意跟傻子继续置气,冷着脸走开了。 陈韵城走过去把门关上,又回来拉着宁君延的手,说:“睡觉啦。” 他们连澡都没洗,只脱了脏兮兮的衣服爬上床去。 陈韵城太疲惫了,他连和宁君延说话的精力都没有,倒下来立刻就睡着了。直到半夜他翻身不小心碰到腿上的伤口被痛醒,感觉到宁君延一身血腥味地紧贴着他睡着,他迷迷糊糊伸手摸了摸宁君延的头,又很快睡了过去。 第19章 19 从那时候起,住在附近的那群小混混再也没来招惹过陈韵城了。陈韵城知道他们私下里议论,都说跟陈韵城一起的那个男孩是疯子,没有谁愿意招惹不要命的疯子。 陈韵城躺在床上没有睡着,他双臂枕在脑袋下面,看着挂在房里的围巾。房间里光线挺暗,却也不是什么都看不见,至少围巾的轮廓还是勉强可以分辨。 他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又想起今天晚上宁君延掐住关安霖脖子的样子,他觉得宁君延还是有点疯,那是骨子里的偏执与疯狂,但宁君延毕竟没有成为疯子,他下手有分寸有底线,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脑袋不清醒的样子了。 第二天上午,陈韵城没有开店门,他打算出去一趟。 出门的时候,陈韵城把挂在屋里的围巾取下来戴在脖子上,从半开的卷帘门钻出去的瞬间,他又觉得有些别扭,总是不太习惯,于是又钻回去把围巾挂回原来的位置。 陈韵城去了周彦当销售的二手车行。 他刚进去的时候,店里的销售人员以为他是买车的客户,主动过来接待他。 他转了一圈,没有见到周彦,于是向那个销售人员打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周彦的工作人员。 销售人员问道:“你是他的客户?” 陈韵城“嗯”一声,“之前他跟我联系过。” 那销售人员继续说道:“他已经不在这里干了。” 陈韵城仿佛感到意外,“他怎么没跟我说。” 销售人员说:“他没在这里做多久。” 陈韵城听出来对方语气里有些不屑,便继续说道:“那他还约我有空看车?” 销售人员说道:“他可能约你去其他地方看车,他从刚开始在这里做就不老实,偷我们客人。” 陈韵城诧异道:“是吗?反正都是提成,把客人偷到其他店去也没什么意义吧?” 销售人员摇了摇头,“不知道嘛。”他看来是不想继续聊周彦的事情,抬手拍了拍面前的二手奥迪,“你看这辆车怎么样?性能真的很不错,我可以详细给你介绍一下。” 陈韵城听他讲了几分钟,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从二手车行离开之后,陈韵城第一时间给周彦打电话,结果电话响了很多声对方都没有接。 陈韵城于是给周彦发了条微信:“回我电话。” 可是一直等到下午,周彦既没有给陈韵城打电话,甚至也没有回他微信。 陈韵城联系了在医院的顾瑶嘉,问她周彦一般每天什么时候去医院看孩子。 顾瑶嘉对陈韵城说:“他每天晚上忙完了都会来,除了有应酬实在太晚,一般七八点就来医院了。”说完,顾瑶嘉有些紧张地问道:“城哥,是有什么事吗?” 陈韵城说:“没事,你别担心。” 周彦那天是傍晚七点多到的医院,他从电梯里出来便看见陈韵城正在电梯间等他,顿时停住了脚步,整个人都显得僵硬起来。 陈韵城对他说:“走吧,换个地方说话,不要打扰到你老婆和孩子。” 周彦没有动,他语气带着哀求,道:“城哥。” 陈韵城走到他面前,抬手揽住他后背,同时伸手按了电梯。 周彦眉头紧紧纠结着,到最后还是放弃了抵抗,乖乖跟着陈韵城一起下楼。 他们两个来到住院楼楼下的花园。因为冬天天气太冷,吃完晚饭花园里也没多少人散步,花园的长椅更是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陈韵城和周彦在长椅上坐下来。 陈韵城说:“我今天去了你工作的二手车行,他们说你干了没多久就没干了,而且你在那里工作的时候吃里扒外,把来车行的客户带去了别的地方。”他很干脆地一口气说完,“然后你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短信。” 周彦抬起手,把落在前额的头发一起往后面拨,露出焦躁不安的神色。 陈韵城一只手搭在长椅椅背上,侧面对着他,“我再问一次,你跟张文勇还有那两个X族人,你们在做什么?” 周彦没有说话,也不看陈韵城。 陈韵城说:“你不说,我也有办法去查。” 周彦咬了咬嘴唇,过了好一会儿仿佛下定决心一般,他抬起头朝四周看了看,见到附近一个人都没有,压低了声音对陈韵城说:“那些X族人是一个偷车团伙,他们在市里踩点偷车,本来是直接开到那边自治县销赃。后来张文勇不知道怎么跟他们搭上线了,于是找了人修改那些赃车的车架号和发动机号,在自治县那边用别人的名字登记,再当做二手车卖回来。” 陈韵城稍微沉默,问道:“你是在给他们介绍客户?” 周彦说:“是张文勇给我介绍的二手车销售的工作,让我选一些贪心又粗心的客户,给他们介绍更便宜的二手车。结果没干多久被老板察觉了,就让我收拾东西走人,我换了家二手车行在上班。” “经你的手卖出去几辆车了?”陈韵城问。 周彦伸出两根手指,他看陈韵城看着他,焦急地低声道:“本来生意也不好做,人家不信任我,张文勇给我的抽成也不高,但他肯借钱给我给孩子看病。” 陈韵城道:“他当然肯借给你,他给你抽成不高,因为钱都装进他口袋里了。” 周彦抓住陈韵城手臂,“城哥,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吧,不然以后警察真的查起来,我怕牵连你。” 陈韵城把手臂从他手里抽出来,“不用等以后了,警察已经在查了。” 周彦脸色顿时一白,慌张地看着陈韵城:“什么?” 陈韵城说:“你现在不想坐牢的话,就直接去警察局自首举报,也许有机会判个缓刑。” 周彦说:“不行,张文勇不会放过我的。” 陈韵城声音有些冷硬,“那你陪张文勇一起去坐牢吧。” 周彦脸色苍白,他突然抓住陈韵城的手,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那个姓龙的警察透露给你的?” 他话音刚落,陈韵城还没回答时,两个人同时听到有脚步声从前面靠近。 陈韵城抬头看去,见到穿着深色大衣的宁君延双手插在外衣口袋里,正沿着花园的小路朝他们走过来,直到停在他们面前。 周彦也跟着看了过去,他没有认出来宁君延,一瞬间联想到陈韵城说的警察已经盯上他们了,顿时以为是陈韵城引了警察来抓他,吓得整个人猛地从长椅上站起来。 陈韵城跟着缓缓起身,他抓住周彦手臂,发现他肌肉紧绷得厉害,有些莫名,开口说道:“周彦,这是宁君延,你还认得他吗?” 周彦愣了愣,神色茫然地看向面前英俊高大的男人,重复道:“你是宁君延?” 宁君延的目光落在周彦脸上,冰冰冷冷的没有情感,只是说道:“周彦,好多年不见了。” 第20章 20 周彦有些惶然无措地看着宁君延,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还是陈韵城说道:“也是十六年了。” 那一年干爸干妈被捕入狱,宁君延跟着父母离开,周彦被送回老家,陈韵城则进了福利机构,他们分开之后,直到今年才再次聚在一起。 本来该是有些触动的场面,周彦这时候却完全顾不上,他还有自己的心事。 宁君延将右手从上衣口袋里抽出来,伸到周彦面前。 周彦握住了他的手,勉强露出个笑容。 松开手的时候,宁君延问陈韵城:“打扰你们聊天了?” 陈韵城摇头,“没有,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宁君延微微抬了抬头,“从办公室窗户看到的。” 陈韵城闻言抬起头望去,见到花园正对面就是宁君延科室所在的住院大楼,上面有一扇玻璃窗正对着他的办公室。当时陈韵城还从他办公室窗户朝下面看了一眼,隐约记得下面是个花园。 “还没下班?还是今天值班?”陈韵城问。 宁君延说:“下午有个手术,刚结束不久。” 陈韵城听他这么说,突然才注意到他头发还微微有些湿润,应该是刚洗完澡不久。 “吃饭了吗?”陈韵城问他。 宁君延摇了摇头。 周彦在一旁突然有些急躁,他轻轻拉了一下陈韵城的衣袖,低声道:“城哥,我还有话想要跟你说。” 他说完这句话,宁君延朝他看了过去。 宁君延的目光看起来很平静,并不包含什么情绪,但是周彦却没来由地心里一颤,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回忆起了小时候第一次跟宁君延见面。 周彦和陈韵城、宁君延都不一样,他是自己从家里离家出走的,那一年他才七岁。他一个人流落街头遇到了干爸,干爸买东西给他吃,说给他找地方住,他可以工作换吃的问他要不要去,他同意了。 周彦跟着干爸回去那个院子的时候,见到了陈韵城和宁君延。当时陈韵城还好,但是宁君延已经挺高了,几乎比干爸还高。陈韵城对他很友好,但他却对宁君延的印象更深刻。 他还记得他们进去院子里,干爸把陈韵城喊出来,说自己带了个小孩儿回来。 陈韵城当时蹲在台阶上,笑着跟他打招呼,说:“我叫陈韵城,你叫什么名字?” 周彦一个人在外面流浪了一两个月,并不怕生,对陈韵城说:“我是周彦。” 陈韵城微笑道:“你好啊。” 干爸那时候进去了厨房,院子里只剩下陈韵城和周彦两个人,陈韵城突然朝周彦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周彦忐忑不安地靠近。 陈韵城凑近他耳边,低声问他:“你怎么来这里的?你家人呢?” 周彦撒了个谎:“我没有家人。” “哦,”陈韵城看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更温和了,大概是有些同情他吧。 这时候,宁君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直走到陈韵城身边停下来,低头看着周彦。 宁君延个子本来就高,又站在台阶下,看周彦的目光很冷漠,也没有开口说话。 那一瞬间周彦便感觉到了强烈的压迫感,他下意识退后了好几步,距离陈韵城和宁君延都远一些。 宁君延在陈韵城身边蹲下来。 陈韵城转头看他一眼,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问他:“吃糖吗?” 宁君延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把糖接过来,灵巧细长的手指很快剥开了糖纸,然后又把那颗糖喂进陈韵城嘴里。 陈韵城突然被喂了糖,下意识张嘴含进去了,才小声说:“给你吃的。” 宁君延只是“嗯”一声。 周彦看着他们,同时听到干爸在厨房里大声喊他,于是应了一声朝厨房方向走去,他进厨房之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见到陈韵城转头贴着宁君延耳朵低声说了句什么,宁君延没有动,过一会儿陈韵城自己笑着伸手拍一拍宁君延的脸,然后转回头继续看着院子中间。 第一次见到宁君延,那时候周彦还不怕他,让他觉得宁君延这个人可怕是在后来大半年的相处中,印象中最恐怖的一次,是宁君延差点杀死了干爸,被陈韵城和干妈两个人拦了下来。 周彦当时在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几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于是对宁君延的这种恐惧一直蔓延到了现在。 他本来是想要再私下跟陈韵城聊一会儿的,这时候话却说不出口,只能紧张地看着宁君延。 宁君延对陈韵城说:“陪我去吃饭吗?” 陈韵城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看了一眼周彦。 周彦不敢说话,心里忐忑不安地等待陈韵城的答案。 结果陈韵城对宁君延点了点头,说:“好啊。” 周彦忍不住又喊了一声:“城哥。” 陈韵城对周彦道:“一起去吧,你们也那么久没见面,大家可以聊聊。” 周彦没有心情吃饭,也不太想跟宁君延长时间待在一起,他说:“我还要去看着我儿子,嘉嘉该回去洗澡休息了。” 陈韵城知道不好勉强,对周彦说道:“那你去吧,晚点我给你打电话。” 周彦连忙应道:“好。” 宁君延这顿晚饭吃得很简单,他没有去开车,而是步行和陈韵城一起离开医院,去了附近一家快餐店,点了一份套餐。 “不想吃点吗?”宁君延问陈韵城。 陈韵城摇摇头,坐在他对面,“我看着你吃。” 快餐店里光线明亮,因为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只有七八桌客人,互相距离都挺远的,两个人周围便显得安静起来。 宁君延吃饭的动作很斯文,他端起套餐配送的可乐喝了一口,然后把勺子的塑料包装拆开,低下头要舀饭的时候又停下来,抬头问陈韵城:“你是专门来陪我吃饭的吗?” 陈韵城笑着说:“是啊。”不过随后又说了一句:“你先吃,吃完了我跟你说件事情。” 宁君延道:“你可以直接说。” 陈韵城说:“还是等你吃完。” 宁君延手里的勺子没有动,只说道:“我说了,你的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陈韵城犹豫了一下,他说:“你可以帮帮周彦吗?” 宁君延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陈韵城继续下去。 陈韵城说:“他儿子病了,现在在你们医院住院,还要等合适的时机动手术,需要花很大一笔钱。” 宁君延听到这里,才低下头开始吃自己餐盘里的食物,一边吃一边语气平淡地问道:“很大一笔钱是多少钱?” 陈韵城说:“十多万吧,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手里有多少钱。” 宁君延吃着东西没有说话,陈韵城静静地看他,不愿意出声打扰他,直到他停下来喝水,再抬起头来时,对陈韵城说:“是你请我帮忙还是他请我帮忙?” 陈韵城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的意思是他请你帮忙,你就不会帮吗?” 宁君延看着他,说道:“代价不一样。” 陈韵城笑了,“是我请你帮忙,你说说代价是什么?我给不给得起?” 宁君延很久都没回答,直直看向陈韵城,到陈韵城都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他才说:“你给得起。” 陈韵城过去也不是什么大佬,他和他的朋友其实都是在社会底层混的人,没有钱,没读过什么书,总想赚大钱,但是没有什么渠道,大部分时候赚一点钱很快就花光了…… 第21章 21 直到宁君延吃完饭从快餐店离开,他也没有说陈韵城到底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陈韵城心里一直有些过意不去。从一开始他就不认为自己应该来寻求宁君延的帮助,向宁君延借这十多万块钱,他和周彦都没有办法短时间还得上。即便宁君延愿意借给他,也不在意这十多万块钱,但陈韵城还是觉得像是自己利用了两个人以前的那点情谊来绑架对方。 “这些钱我会还你的,只是可能时间比较长,”陈韵城说道。 宁君延没有说话。 他们两个走到路口,陈韵城有些心不在焉地走向斑马线,宁君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说:“红灯。” 陈韵城抬头,看见人行道的交通灯果然还是红的。 宁君延却并没有立即放开他。 虽然是冬天,宁君延的掌心依然是温热的,他一直握着陈韵城手腕,直到陈韵城略有些奇怪地看他,他才说:“我知道你们还不上这些钱。” 陈韵城心里顿时有些难堪,他故意让自己笑着说:“我保证,这些钱我一定会还,等明天我就联系人把现在的商店盘出去。”开小店是陈韵城追求的安稳,其实也是另一种不思进取。他的店赚不了多少钱,无非刚好能满足他简单的生活需求,他如果真的想要赚钱,明明可以选择给别人打工,送外卖也好送快递也好,只要他不怕辛苦,总是能赚到钱的。 宁君延看了对面一眼,说:“绿灯了。”然后握着陈韵城的手腕,拉着他一起朝对面走去。 陈韵城落后宁君延一条手臂的距离,他低头去看自己被握住的手,又转头看周围其他经过的行人,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形容不上来。 他们走到了街道对面,前面不远便是医院的大门,宁君延仍是没有放手,他停下来,在路边对陈韵城说:“没关系,我不需要你还钱。” 陈韵城压下心里的怪异感觉,看向宁君延。 宁君延凑近他一些,说:“你愿意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钱不是重要的东西。你还记得老头子打你那次吗?” 他说的老头子是干爸,宁君延从来没开口叫过那个人干爸。 陈韵城下意识道:“记得。” 宁君延说:“他打你的时候,我就想我要杀了他。你看,我为了你连杀人都不怕,钱算什么?” 那一瞬间,陈韵城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麻,他看着宁君延,本来想要开句玩笑来化解这个古怪的话题,可是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想说的话也没说出口,因为宁君延的神情太认真了。 宁君延是差点为他杀了人。那时候宁君延已经十三岁多了,个子比干爸还高。 陈韵城不止一次听到过干爸和干妈商量要把宁君延送走,因为宁君延不跟他们说话,也不听他们的话,总是显得有些阴沉,他们心里都有些发憷。可是商量了一两年也没有真正把人送走,具体什么原因,陈韵城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宁君延的记忆一直不完整,脑袋一直不太好,干爸始终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处置方法。 然后就是那天,干爸因为陈韵城不听话动了怒,让陈韵城跪下,直接拿擀面杖抽他。 当时宁君延和周彦都在旁边,周彦年龄小躲在角落里不敢靠近,宁君延却一下子就冲过去抢了擀面杖,反手敲在了干爸的肩膀上。 干爸被打蒙了,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可是即便他反应过来了,也根本不是宁君延对手。 宁君延用擀面杖狠狠抽打他,一直把他逼到墙边,然后横着擀面杖抵住他脖子用力一压,面无表情地仿佛要直接勒死他。 陈韵城和干妈都吓坏了,两个人上前来,干妈用尽全力去抢擀面杖,而陈韵城抱住宁君延的腰把他往后拖。 “松手、松手!”陈韵城一直喊他。 宁君延最后还是松手了,他把擀面杖丢在了地上。 干爸捂住脖子大口地呛咳,干妈扶着他,从头到尾都在对宁君延破口大骂。 陈韵城拉住宁君延的手把他往厨房外面拉。 干爸刚一喘过来气,就不甘心地捡起擀面杖追过来要打宁君延,宁君延停下脚步,回过身面色阴冷地看他。 陈韵城心里还很紧张,叫道:“干爸!” 干爸看了宁君延很久,最后大概是怕了,放下了擀面杖让他们离开。 陈韵城把宁君延带回房间。 宁君延伸手拉起陈韵城身上的T恤,看他后背被打的伤。 陈韵城说:“我没事,你吓坏我了。” 宁君延没说话,走到床边坐下来。 陈韵城在他面前蹲下来,伸手拉住他的手,仰起头问他:“你刚才是真的想要杀了干爸吗?” 宁君延点点头。 陈韵城问道:“为什么啊?” 宁君延说:“他打你。”少年进入了变声期,声音开始嘶哑难听。 陈韵城心里有些酸楚,说:“那你也不能杀人啊。” 宁君延伸手摸了摸陈韵城的脸,“他死了就没人打你了。” 陈韵城摇头,“不行,以后不要了。” 宁君延不说话。 陈韵城说:“你向我保证,以后不会干这种事情。” 宁君延看了他很久,点一点头,说:“我不杀他。” 那时候两个人的对话陈韵城记得还很清楚,他知道自己对宁君延来说很重要,但是那时候是脑袋不清醒,又离开了父母被人贩子收养的宁君延。 他们分开太多年了,十六年时间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的四倍,宁君延的脑袋已经治好了,他回去了富裕的家庭,受到良好的教育,从变声期的少年长成一个三十岁的成年男人,陈韵城早就已经不再了解他了。 他不明白宁君延现在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脱离了那样的环境,宁君延不会再有杀人的冲动,也不可能再为了他杀人,那么现在的他在宁君延心里究竟是个什么位置呢? 宁君延这时候终于松开了陈韵城的手腕,但是他没有放开陈韵城,而是直接握住了他的手。 “你问我代价,”宁君延缓缓说道,“其实说不上代价,就是我的一点企图,我希望你在我需要的时候,能够一直在。” 陈韵城已经很难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他只是问道:“一直是多久?” 宁君延突然用力握紧了他的手,力气大得他有些痛,然后在他耳边说道:“就是我不放手,你就不准走。” 陈韵城心里狠狠一跳,正要说话时,宁君延突然松开了他。 很难得的,宁君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对他说:“开个玩笑。” 陈韵城的脸色一时间还是没能缓和。 宁君延脸上的笑容倒是维持了一会儿,又说了一句:“不要紧张。” 宁君延:我要忍住,不能犯法 第22章 22 宁君延开车把陈韵城送回去。 陈韵城坐在副驾驶,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宁君延把车子停在陈韵城的小商店门口,他在陈韵城下车之前对他说:“你先带我去看看周彦的孩子,我跟他主治医师聊聊。” 陈韵城已经拉开了安全带,他点点头,问道:“你什么时候方便?” 宁君延道:“明天吧,下午我没排手术,你过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 陈韵城应道:“好。”随后他又说了句:“谢谢。” 宁君延没说话。 陈韵城下车之后,站在路边看着宁君延将车子开走,整个人仍是有些神不守舍的,在身上摸了半天才找到卷帘门钥匙。 进去店里,陈韵城锁了门,却没有急着进去里屋,而是在柜台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心里总是想着宁君延跟他说的那几句话。 他今年二十八岁,从小生活环境就复杂,接触了社会上各种各样的人,可他一直没有交过女朋友,因为没有遇到合适的。他们这种环境能遇到的女孩子,大多是家境不好,年纪轻轻就出来工作赚钱的,其中有人主动向他示好,可他就是没有那种感觉,也不觉得自己承担得了家庭的责任。 虽然感情经历一片空白,但是并不等于他没有社会阅历来判断人情世故。 宁君延说他的话都是开玩笑,可陈韵城觉得两个男人开玩笑不是这么开的。他那些关系不错的兄弟朋友,没有人会跟他开这种暧昧的玩笑。 想到这里,陈韵城突然有些烦躁,他伸手拿起放在柜台上拆开的烟盒,抖出一只烟来。他平时不抽烟,那只烟也没点着,就只是叼在嘴里,仿佛能稍微缓解焦躁的情绪。 他要向宁君延借钱,而且不是小数目。有了金钱的牵扯,很多事情就变得不单纯的,他很难拒绝宁君延的要求,而他根本猜不到宁君延对他会有什么样的要求。 陈韵城不讨厌宁君延,一点也不讨厌,甚至在他们刚刚分开的那两年里,他还很想念宁君延。可是他又从来不觉得自己喜欢男人,今天宁君延握着他的手都让他有些别扭。明天过后,他该怎么继续面对宁君延呢? 然而在下一秒,陈韵城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或许宁君延就真的只是一句玩笑,他想要回忆今天宁君延每句话每个表情,发现自己的回忆都不太真切。抛开小时候那段经历,陈韵城甚至都想不到宁君延喜欢他的理由,他们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因为童年的不幸产生了交集,现在能够成为朋友,已经是很难得的一件事情了吧。 陈韵城把烟随手丢在了柜台上。他在店里坐的时间久了,开始感觉到夜晚的寒冷一点点侵蚀着身体,于是起身提着柜台里的小取暖器进去里面房间。 他把取暖器插上插头,伸手转开开关,取暖器瞬间发出强烈的橘黄色光线,然而过了不到两秒,取暖器的光芒就突然消失了。 陈韵城把取暖器关了又重新开一次,取暖器这回却彻底不亮了。他烦躁地拔了插头,把坏掉的取暖器丢在房间角落。 到睡觉前,陈韵城才想起来周彦一直没有给他打电话。 这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半过了,陈韵城坐在床边,捂着被子拨周彦的电话,响了很多声周彦都没有接。 他不太确定周彦是不是在医院里病房里守夜,看时间晚了就关了手机声音害怕影响到病房里别的病人和家属。 犹豫了一会儿,陈韵城没有再给周彦打电话,而是发了一条微信,让周彦方便了给他回电话。 结果直到第二天早上,周彦也没有给陈韵城回过电话。 陈韵城起床,拉开商店卷帘门的时候,把电话夹在肩膀上,再给周彦拨了个电话,这回倒不是没人接,而是通话提示对方已经关机了。 他有些莫名,不知道周彦关机是什么意思,还是早上起床手机没电了。 陈韵城站在店门口,犹豫要不要现在就直接去一趟医院找周彦。他想要快点把宁君延答应借钱给小孩儿看病这件事告诉周彦,让周彦早些跟张文勇划清界限,在他们这群人案发之后受到的影响能减到最轻。 随后,陈韵城想要先给顾瑶嘉打个电话,问她周彦现在还在不在医院。就在他翻找通讯录里顾瑶嘉电话的时候,一辆警车停在了他商店门口。 陈韵城停下动作,锁了手机屏幕贴在胸口,看着龙展羽和另一个挺眼熟的男警察一起从车上下来。 龙展羽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羽绒服,头发也没好好打理过,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憔悴。 他正叼着一根烟,下车之后把烟拿在手里,对另外那个警察说:“我要大碗,杂酱。” 那个警察点点头,直接去了陈韵城商店旁边的面馆,看来两个人是过来附近吃早饭的。 龙展羽走到陈韵城面前,问道:“这么早?” 陈韵城把手机塞进长裤口袋里,说:“龙警官,上夜班啊?” 龙展羽说:“昨晚加班,忙了一个晚上,现在才有空出来吃点东西。” 陈韵城笑了笑,转头去看那边面馆,说:“吃面吗?我请客吧。” 说完,他转身要朝面馆走去,可是龙展羽却突然叫住了他,“哎!我叫你打听的事呢?” 陈韵城停下脚步,回过头对龙展羽道:“龙警官你太看得起我了,这片区范围那么大,我除非天天去盯着那两个X族人,不然我哪有本事知道他们在跟什么人来往啊?” 龙展羽神情有点严肃,他说:“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害怕牵连你朋友,所以不敢说吧?” 陈韵城心里突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龙展羽说:“周彦在哪儿?” 陈韵城问道:“他惹什么事了?” 龙展羽嗤笑一声,“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让周彦来自首,现在还不算太晚。” 说完,龙展羽朝着旁边的面馆走去,他和他的同事一起,坐在了路边的桌子旁。 陈韵城看着他们,而他们两个也在看陈韵城,另外那个警察对龙展羽说了句什么,目光却是落在陈韵城脸上。龙展羽点点头,伸手从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用一根干净筷子架着,放在桌面上,等待他的大碗杂酱面煮好。 陈韵城转身回去店里,拿出手机给关安霖拨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关安霖像是还没睡醒,语气不太耐烦,“怎么?” 陈韵城问道:“张文勇是不是出事了?” 关安霖沉默片刻,“你怎么知道?” 陈韵城问:“张文勇到底怎么样了?” 关安霖说:“昨天晚上警察就上门把他带走了,叫他协助调查。”说完,他停顿了一会儿,又问:“你怎么知道?也是你出卖他的?” 陈韵城没有搭理他,只是追问道:“周彦呢?你有周彦的消息吗?” 关安霖冷声道:“没有。” 陈韵城说:“好。”随后挂了电话。 关安霖本来还要嘲讽他两句,突然被挂了电话,顿时气愤地将手机狠狠摔在了床上。 陈韵城:有件事我不太好意思讲,我28岁了还是个处男…… 宁君延:没关系,我30岁了还是。 第23章 23 陈韵城结束了和关安霖的电话,立即就出门去了一趟医院。 他到医院的时间还早,病房里正在查房,他站在病房外面,耐心地等待一大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离开之后才敲了敲门进去,看见守在孩子病床旁边的人并不是周彦而是顾瑶嘉。 顾瑶嘉本来坐在床边正用毛巾给孩子擦脸,突然见到陈韵城,诧异地起身:“城哥,你怎么这么早过来?” 陈韵城问道:“周彦呢?” 顾瑶嘉说:“他没在啊。” 陈韵城觉得奇怪:“昨晚不是他在这里守夜吗?” 顾瑶嘉摇了摇头,“昨天他过来之后说有点事情急着去办,没待多久就走了。结果还是我在这里守着孩子。”说到这里,顾瑶嘉的语气不自觉带了些抱怨。 陈韵城问:“那之后他有联系过你吗?你知不知道他手机为什么关机了?” 顾瑶嘉的眼神忽然躲闪了一下,说:“我不知道,他没联系我。” “嘉嘉,你仔细想一下,”陈韵城道,“难道我会害周彦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帮他瞒着我?” 顾瑶嘉不看陈韵城,转头去看躺在病床上可怜兮兮的小孩儿。 陈韵城又继续说道:“我联系了一个医生朋友,他可以帮忙借钱给孩子治疗,我昨晚就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周彦,但是一直没找到他人。” 顾瑶嘉猛地转过头来看向陈韵城:“真的吗?你说真的,城哥?” 陈韵城说:“我说真的,你告诉我周彦去了哪里,我要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然后下午我就带我朋友来这边病房见主治医生。” 这段时间以来,顾瑶嘉整个人都显得很疲惫了,像是突然老了好几岁,找不到过去光鲜漂亮的影子,她这时候目光变得有了神采,充满期待地看着陈韵城,但是很快又蹙起眉头,轻声说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周彦去了哪里。” 陈韵城看着她。 顾瑶嘉说:“周彦昨天夜里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要离开一趟去借点钱给儿子看病,他叫我不要找他,等他拿到钱就会马上回来。” “他还能找谁借钱?” 顾瑶嘉摇头,神色确实不像有隐瞒,“我真的不知道,我问了他,他什么都不肯说。” 陈韵城最后问了一句:“你猜他还可能找谁?” 顾瑶嘉依然摇头。 陈韵城从病房离开,他走到门口的时候,顾瑶嘉突然叫住他,说:“城哥,你知道周彦的爸妈还在吧?” 陈韵城没有回答,只是回过头看向顾瑶嘉。 顾瑶嘉手里还一直拿着那条已经完全冷掉的湿毛巾,语气不太肯定地说:“他没有提过他家人,但是我一开始就问他能不能找家里要钱,他没有回答我,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说到这里,她停顿一下又连忙说,“我只是猜的,我也不确定。” 陈韵城点了点头,“我想办法找人问问。”说完,他快步离开了病房。 从医院离开,陈韵城给原来关系不错的朋友打了个电话打听消息,问清不清楚张文勇的具体情况。 联系了好几个人,才勉强知道张文勇应该就是因为被牵涉进去那两个X族人偷车的案子才被警察传唤的。 其中有人认识派出所的协警,辗转打听消息,说是警察掌握了那两个X族人偷车的证据,昨天晚上统一行动,一边把两个X族人抓了,一边把张文勇也抓了。本来还要逮捕周彦的,结果没找到周彦的人,猜他可能是收到风声逃走了。 至于更多的消息,现在也没人能打听出来。 到了下午,陈韵城打电话约好宁君延在住院楼一楼见面。 宁君延今天在上班,出现的时候穿着白大褂,戴着工作牌。陈韵城发现他只要是穿白大褂,整个人看起来就另有一种斯文而宁静的气质。 陈韵城从一早就忙忙碌碌,到处打听周彦的下落,中午饭只是简单在外面吃了顿盒饭,偶然间路过医院大厅的一面镜子,看见里面的人都有些憔悴。 宁君延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只说道:“走吧。”便先朝电梯方向走去。 在电梯里,宁君延问了些关于孩子的情况,陈韵城也说不清楚,宁君延道:“没关系,我去问医生。” 当时还是中午,虽然过了午休时间,但是病房里的病人,尤其是生病的小孩子大多还在床上睡午觉,整层楼都很安静。 陈韵城走到病房门口,看见房门是开着的,便轻轻走进去,见到顾瑶嘉正坐在床边,上半身趴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他转过头去看向宁君延,没有说话。 宁君延只是走到病房门口,看了一眼病床尾部牌子上的床号和姓名,就直接转身出去了。 陈韵城跟过去。 宁君延对他说:“我直接去找他主治医师聊聊,你在这里等我吧。” 陈韵城点点头,等到宁君延离开,他也没有再进去打扰他们休息,直接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来。 静静等了十来分钟,顾瑶嘉从病房里面出来,见到陈韵城在走廊上,不禁愣了愣。 陈韵城站起来,说:“我说我带朋友过来看看,他去找孩子的主治医师了。” 顾瑶嘉连忙点头,“谢谢你,城哥。” 陈韵城摇了摇头。 顾瑶嘉原地站了一会儿,问道:“城哥,周彦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陈韵城问她:“他跟你说过什么吗?” 顾瑶嘉说:“没有,我就是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我很担心他,但是我又走不开去找他。” 陈韵城沉默片刻,问道:“你知道他老家地址吗?” 顾瑶嘉摇头,“我只知道在县城。”说到这里,她停顿一下,急急忙忙地在身上找手机,“他之前发过身份证照片给我,上面有他户籍地址。” 她低着头,在微信聊天记录里翻找。 陈韵城凑近了去看。 安静的走廊里突然响起皮鞋的脚步声,从远处逐渐靠近。 陈韵城抬头,看见宁君延回来了。 宁君延看他,随后目光落在顾瑶嘉身上。 顾瑶嘉太认真,并没有注意到宁君延,陈韵城却不知道在想什么,下意识从顾瑶嘉身边退开半步。 “找到了!”顾瑶嘉语气有些激动,她把手机递给陈韵城看。 陈韵城接过手机,却没有急着看照片,而是看着宁君延问道:“医生怎么说?” 宁君延没有说话,一直走到陈韵城面前,在很近的距离下,垂下目光看了一眼他手里顾瑶嘉的手机屏幕,才说道:“情况我大概了解了,等会儿我就去交钱,请这边科室尽快安排手术。” 顾瑶嘉怔怔看向宁君延,脸上慢慢露出惊喜的笑容,随后伸手抓住了陈韵城的手臂,说:“城哥,这位医生就是你的朋友吗?” 宁君延也朝她看过来,抽出原本插在口袋里右手,说:“你好,宁君延。” 顾瑶嘉还太年轻,身边很少有人会一本正经跟她握手,她顿时有些紧张,连忙放开了陈韵城,轻轻握一下宁君延的手又赶紧松开,说:“你好你好,我是周昱棋的妈妈,我叫顾瑶嘉。” 第24章 24 宁君延简单和顾瑶嘉讲了孩子目前的身体状况,其实这些主治医师早就和周彦顾瑶嘉他们谈过。之后他又说了手术之后的后续治疗,顾瑶嘉默默听着,一直在点头。 陈韵城站在旁边,把顾瑶嘉手机微信里周彦的身份证照片转发给了自己,之后他把手机还给顾瑶嘉。 离开的时候,顾瑶嘉问陈韵城:“城哥,你要去找周彦吗?” 陈韵城说:“我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他。” 顾瑶嘉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真的很谢谢你们。”这句话她是同时对陈韵城和宁君延说的。 宁君延平淡地回应了一句:“你谢他就可以了。” 陈韵城忍不住看宁君延一眼,随后对顾瑶嘉说:“你别管这些,好好照顾孩子。” 坐电梯下来一楼大厅,宁君延直接去财务办公室刷卡预交了小孩子的治疗费用。 他从办公室出来,看见陈韵城安静地坐在靠墙的座椅上,一见到他,立刻就站了起来。 宁君延走到陈韵城面前。 陈韵城问他:“你是不是还要上班?” 宁君延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回答他:“我还没下班,不过暂时没什么工作。” 陈韵城看着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要走,可是不走的话,留在医院他也不知道还要做什么了。 宁君延却在这时候突然说:“我明后天有两天假期。” 陈韵城轻轻“嗯”一声,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宁君延说:“可以跟我一起出去玩两天吗?”在陈韵城回答之前,他又说了一句:“所有连续的假期对我来说都比较珍贵。” 陈韵城沉默着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神情甚至有些凝重,一是他又产生了昨晚那种暧昧不清的感觉,二是他不太想在宁君延刚帮了他那么大的忙的情况下拒绝宁君延,可他又的确有别的安排。 过了好一会儿,他对宁君延说:“我明天想去周彦老家看看。”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表情都显得很诚恳,不希望宁君延以为他只是在找借口。 宁君延没有生气,挺平静地问他:“周彦那么重要吗?” 陈韵城说:“我觉得我对周彦有责任。” 周彦比他小了五六岁,被干爸带回来不到一年时间,干爸和干妈就被警察抓了,和他相处的时间远没有宁君延那么多。但是等陈韵城十八岁出来打工,没过两年就遇到了同样出来打工赚钱的周彦,那时候对已经成年的陈韵城来说,周彦就真的还是个孩子了。 这么多年时间,周彦一直很信任陈韵城也很依赖陈韵城,有一次陈韵城受伤住院,周彦到处去借钱给陈韵城交住院费。而周彦之所以会认识张文勇,也是通过陈韵城,张文勇这些人不是什么好人,虽然后来周彦不听陈韵城劝告,坚持要跟着张文勇继续干下去,但是陈韵城始终觉得一切都是因他而起的。 现在只要他能做到,他都一定要拉周彦一把。 宁君延目光沉静地与他对视,说:“好吧。” 陈韵城一时间没明白宁君延是什么意思,他稍微迟疑,之后说道:“对不起,下次只要你有时间,我再请你出去玩,去哪里都可以。” 宁君延似乎并不太在乎这个问题,他只是说道:“明天我陪你去找周彦。” 陈韵城顿时露出诧异的神情。 宁君延继续说:“是身份证上那个地址吗?”刚才他已经在顾瑶嘉的手机上看见了。 陈韵城下意识说道:“不用了,这太麻烦了。” “不麻烦,”宁君延说,“你说了是责任嘛。” 陈韵城道:“可是周彦的事情跟你又没有关系,你已经帮了这么大的忙,怎么能再给你添麻烦。” 宁君延说:“没关系,我最不介意的就是你给我添麻烦。” 陈韵城嘴边的话没有再说出口,因为宁君延脸上表情虽然是严肃的,但是语气里仿佛带着轻佻的调笑,陈韵城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然而下一刻,宁君延的语气就变得正经起来,他说:“反正你都要还的。” 他话音刚落,身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对陈韵城轻声说道:“抱歉,”拿起手机走到一边去接。 陈韵城情绪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 过了一分钟,宁君延挂了电话走过来,对陈韵城说:“主任在找我,我要回去科室了。” 陈韵城点了点头,“你去忙吧。” 宁君延说:“明天你想什么时候出发?” 陈韵城张了张嘴,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最后还是说道:“早点吧。” 宁君延点点头,“那我七点半来接你如何?” 陈韵城说:“好。” 宁君延离开之前,伸手轻轻按在他肩膀上,说:“不要太担心,凡事都能解决的。” 陈韵城勉强笑了笑,说:“我知道。” 第二天早上还不到七点半,陈韵城拉开卷帘门便看见宁君延的路虎已经停在他的商店门口了。 宁君延没有在车上,而是靠着汽车站在路边,身上穿着他上次穿过那件挺厚实的羽绒服。 陈韵城有些诧异,“怎么到了不跟我说一声?” 宁君延看一眼时间,说:“还不到七点半,不忍心吵你。” 陈韵城其实早就醒了,他心里有事,昨晚睡得也不怎么好,除了周彦的事情,还总是忍不住会去想宁君延的态度。 这一切都使得陈韵城心烦意乱。 周彦住的小县城从市区开车过去大概需要五个小时,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当天就可以来回;如果不顺利没找到周彦,或者周彦根本没有回去,那么也没有留在那里过夜的必要。 陈韵城于是只带了钱包和手机,其他什么都没带,直接把卷帘门拉下来从外面锁上了。 锁了门之后,他问宁君延:“吃早饭了吗?要不要吃完早饭再走?” 宁君延说:“你想吃什么?” 陈韵城看一眼隔壁的面馆已经开门了,问道:“吃面可以吗?” 宁君延说:“可以,我都可以。” 面馆的老板和陈韵城早就熟识了,时间太早没什么生意,他就站在大门口,一直看着宁君延停在路边的那辆路虎。 见到陈韵城他们过来吃面,老板大声跟陈韵城打招呼请他们坐,随后问陈韵城:“那是你朋友的车啊?我见过几次了。” 陈韵城笑一声,应道:“是啊。” 老板拿了张抹布来给他们擦桌子,说:“八十多万的车吧?可以啊。” 陈韵城看了宁君延一眼,见到宁君延面无表情地从筷筒里抽了两双筷子出来,他才对老板说:“别人的车又不是我的,我哪里清楚。” 老板见宁君延没有搭话的意思,干笑了一声转身进去了店里。 宁君延把一双筷子递给陈韵城,说:“你需要车可以拿去开。” 陈韵城抬手把两双筷子都拿了过来,一边起身要去锅里烫筷子,一边说道:“我不需要,我怕还不起。” 第25章 25 吃完早饭,宁君延先去发动了汽车,将暖气打开。 陈韵城上车的时候,车厢里温度已经很高了,驾驶座的宁君延脱掉了他的厚羽绒服,里面只剩一件略显单薄的灰色针织衫。 针织衫挺宽松的,但是因为薄和垂坠感,贴服在宁君延身上,能清晰看到他肩膀和手臂上匀称的肌肉轮廓。 陈韵城也把外套脱了,他里面穿了一件棕色的旧毛衣,袖子和下摆都磨起了毛球,而且洗了太多次,早已经脱色了。 他下意识整理了一下磨损厉害的袖口,转头去看宁君延,宁君延的注意力却不在他身上,而是拿手机正在设置导航地址。 “是这里吗?”宁君延把手机给他看。 陈韵城看见宁君延设置的目的地是周彦老家的县城,点了点头。 宁君延把手机放在方向盘旁边的支架上,一边转动方向盘让车子驶离路边,汇入街道的车流中,一边对陈韵城说:“困的话就睡一会儿,还早。” 陈韵城说:“我不困。”他静静看了一会儿车窗外的风景,转回头对宁君延说:“待会儿你开累了就换我来开。” 宁君延没有回答他。 陈韵城有些疑惑地“嗯?”一声,想知道宁君延是什么想法。 宁君延看着前方,只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不累。” 虽然说着不困,但是车厢里太温暖了,等汽车驶离市区进入高速之后,道路两边的景色都变得单调起来,陈韵城靠在椅背上,没过多久还是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他并不是睡得很沉,而是时断时续的,偶尔醒过来却还是能继续睡过去。 直到有一次醒来时,发现车子停在服务区,而身边的宁君延已经不见了。 陈韵城调整动作坐直了身体,发现自己的羽绒服正盖在身上,应该是宁君延下车的时候熄了火,所以为他盖了一件衣服。 他拉开车门下车,感觉到这里的温度比起市区来至少低了三四度,冷风陡然间迎面吹来,让他不得不把外套给穿了起来。他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距离他们出发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 并不是旅游季节,服务站的车和人都不太多。 陈韵城刚刚下车,便见到宁君延从远处朝他走过来,手里拿了两瓶矿泉水。 宁君延走近了,把其中一瓶递给他。 陈韵城接过来,突然发现宁君延手里那一瓶竟然还是冰冻过的,这种寒冷的季节,瓶身上也沾染着一层水雾。 “不冷吗?”陈韵城低头示意他手里的冰水。 “不会,”宁君延回答他,然后拧开瓶盖,仰起头喝了一大口水,又继续说道,“习惯了。” 陈韵城知道他前些年在国外留学,以为是那时候养成的习惯,并没有继续问下去。陈韵城自己也拧开盖子,矿泉水流进喉咙里时,才察觉出口渴,于是一口气喝了小半瓶。 宁君延静静地看他。 陈韵城把瓶口从嘴角挪开时,感觉到唇边还沾了些水,于是侧过身,稍微避开宁君延的视线,用袖子把嘴角擦干净了。 宁君延这时候问他:“还休息吗?” 陈韵城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休息,你要不要睡一会儿,换我来开?” 宁君延看着他,仍是说道:“我不累。” 陈韵城突然觉得宁君延看过来的目光太过于直白了,他忍不住低下头,像是确认矿泉水瓶盖有没有拧紧,把它松开再拧了一次,然后说道:“那我们走吧。” 宁君延却问他:“要不要去趟卫生间?下一个休息区还挺远的。” 陈韵城回头看了一眼卫生间的方向,点了点头。 他转身要走时,宁君延突然抬手抓了他的手腕,陈韵城吃了一惊,朝宁君延看去。 宁君延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滑向他手心,拿走了他捏在手里的瓶子,然后对他说:“水瓶就别带进去了。” 陈韵城只能笑了一下,掩饰自己刚才的诧异,说:“好。”他转身朝卫生间走去,将双手都伸进了羽绒服口袋里,但是宁君延握住他手的触感还是很明显。 宁君延的手掌和手指都有很粗糙的茧,或许是被手术刀磨出来的,但是他的掌心很热,一点也不像身处在这寒冬的天气。 从卫生间出来洗手时,陈韵城看到洗手台前有一面很大的镜子,他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是一个长相英俊的青年,只是头发挺久没修剪过,搭下来遮住额头显得不太有精神,而衣服也旧旧的,羽绒服里的羽绒大概都跑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薄薄一层穿在身上也不怎么保暖。 他很像那种洗车店里的小工,而宁君延就是开着豪车的老板,把车子停在洗车店门口,车钥匙交给他,目光甚至都不会在他脸上停留。 他们像两个世界的人。 陈韵城手上的水没地方擦,甩了甩便直接朝停车场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想,如果不是宁君延小时候遇到的那场意外,他们本来也是两个世界的人。 回到车上,依然是宁君延开车。陈韵城坐在副驾驶却没了睡意,睁着眼睛看重复的景色和道路。 宁君延打开了车载的音乐,都是些很安静的纯音乐。 陈韵城问他:“听着不会困吗?” “不会,”宁君延回答得很简洁。 陈韵城想了想,又说:“浪费你的时间了。” 宁君延整个人的姿态看起来是放松的,他看着前方,仍是回答道:“不会。” 陈韵城说:“你说你的假期很宝贵。” 宁君延睫毛微微下垂,他神情没变,只是眼里有很浅淡的笑意,从陈韵城的角度根本看不出来,他说:“为了你不算浪费。” 陈韵城安静了一会儿,缓缓转开脸去看右边的车窗,放在腿边的手握紧了又松开,他想自己不该问的。于是他不再说话了。 之后的三个小时,车上一直放着音乐,宁君延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没有显出丝毫的疲惫。 他们只在两个服务站短暂停留,之后便一路沿着高速开下去,赶在中午一点之前,从周彦老家县城的出口下了高速。 第26章 26 周彦老家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县城,县城背后环绕着群山,前方一条大河缓缓流过。 刚下高速不远能见到沿途几栋高楼,而车子逐渐往县城深处开去,能见到大多还是六七层高的老楼房。 他们还没吃午饭。 宁君延问陈韵城:“想吃什么?” 陈韵城没有回答,他是觉得吃什么都可以,哪怕再在路边的小面馆吃一碗面也无所谓,但是他又觉得太过随意有些委屈宁君延了。 “你想吃什么我就吃什么,”陈韵城最后对宁君延说。 宁君延点了点头,他减慢了车速在县城的街道往前开,直到在路边看到了一家装修和环境都很不错的中餐馆,才找地方停好车,和陈韵城一起下车吃饭。 已经过了午饭时间,餐馆里明明一个客人都没有,宁君延仍是要了一个包间,和陈韵城两个人坐在一张小圆桌旁吃饭。 “没有小包间了,”宁君延说。 陈韵城用茶水涮洗碗筷,说道:“这种中餐厅一般不会有两人座的小包间。” 把洗干净的碗筷放在桌面上时,陈韵城本来想对宁君延说辛苦他陪自己跑这一趟,话还没说出口又担心宁君延回他的话叫他接不上来,最后干脆放弃了。 午饭的菜是宁君延一个人点的,三菜一汤,有荤有素。 服务员把汤送上来时,陈韵城拿起宁君延面前的汤碗帮他盛了一碗,宁君延目光一直落在他手上,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陈韵城只得说道:“不用客气。” 吃完饭,陈韵城叫服务员结账,服务员却告诉他宁君延在点完菜之后已经把账结了。 陈韵城顿时有一种有劲儿没处使的无力感,他们从餐馆出来,陈韵城站在路边,问宁君延:“你是不是觉得我穷,所以不拿我当兄弟?” 宁君延手里拿着车钥匙,本来想要去取车,听见他的问题,转过头来看他,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陈韵城觉得自己有些矫情,这些事情换做以前他不会介意,更不会不顾气氛尴尬一定要说出来,但是他这两天心情一直乱糟糟的,一半是为了周彦,另一半就是为了宁君延,他忍不住说道:“你那么远陪我来找周彦,连顿饭都不让我请?你是觉得我连这点钱都舍不得了?” 宁君延的神情很平静,回答他说:“我没想那么多,如果你想请我吃饭可以晚上请。” 陈韵城被他说得有些发怔,随即便说道:“对不起。” 宁君延说:“这很重要吗?” 确实不重要,陈韵城也不知道自己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他自嘲地笑笑,说:“不重要,你别理我。我心里有点乱。” 宁君延问他:“是为了周彦吗?” 陈韵城看他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说也是为了他。 宁君延突然说:“我走的时候你都没想过找我。” 陈韵城愣了一下,他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宁君延说他走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后来才想或许是他们分开那一年,陈韵城是在站在旁边,看宁君延的父母把他带走的。 宁君延似乎并不需要他的答案,在他说话之前转身朝停车的地方走去,“我去开车。” 陈韵城莫名其妙对宁君延发了脾气,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再上车之后,跟对方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温和起来。 他找到周彦身份证上的地址,拿给宁君延看:“能导航到这里吗?” 宁君延说:“试试。” 他们都是第一次来这个县城,完全依靠手机导航找路。 周彦的户籍地址在县城一条老街道的一个老旧的小区院子里,车子开不进去,只能在附近的街边把车停下来然后走过去。 小区没有门禁,只有一个懒散的老大爷坐在门卫室里面看电视。 周彦身份证上的地址详细到了单元和门牌号,陈韵城直接去找门卫大爷,给他看周彦的身份证,问他认不认得这个人。 老大爷摸起桌子上一副老花眼镜架上鼻梁,仔细看了身份证照片,摇摇头说:“没印象啊,不过这个地址确实在这里面。” 陈韵城问他:“那你认得这家人吗?” 老大爷又仔细看了一会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起头来看向陈韵城和宁君延,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啊?” 陈韵城对他说:“这个周彦是我们的朋友,他前段时间回老家了联系不上,儿子又生病了,我们过来找他的。” 老大爷“哦”一声,没有深究的意思,说:“我不知道这家人跟他是不是一家啊,不过这个住址住了两口子,男的姓齐,女的姓李,没有姓周的。” 宁君延开口问道:“他们多大年龄?” 老大爷说:“将近五十吧。” 陈韵城向老大爷道了谢,和宁君延一起往小区里走,打算亲自去这户人家里问问。 “你见过周彦的父母吗?”宁君延问道。 陈韵城摇头,“他是被警察送回老家的,我没见过他家人。”而且太多年过去,即便年少时见过,陈韵城大概也不记得长相了。 “他跟家里人感情不好,”陈韵城缓缓说道,“他从来没跟我聊过他父母。” 宁君延沉默着没有说话。 小区不算大,里面一共四栋老楼房,陈韵城找到周彦户籍地址那个单元楼,和宁君延一起上去三楼,看准了门牌号轻轻敲了敲门。 他想让自己的出现尽量不要太突兀,至少不要吓到周彦的家人。 楼房真的很旧了,楼道里原本白色墙壁和天花板已经变成了污垢沉积的灰色,角落还能见到破碎的蛛网。 宁君延站在陈韵城的身后,他们两个个子都不矮,在狭窄逼仄的楼梯间里除了感觉到昏暗,便是压抑。 陈韵城没听到屋里有动静,于是又敲了两下房门,稍微用力了一些。 等待回应的时候,他转过头来看向宁君延,“会不会上班去了?不到五十岁的话,应该还没退休吧?” “今天星期六,”宁君延对他说。 陈韵城不太确定,“加班呢?” 宁君延侧身越过他身边靠近房门,抬手用力敲门,“也许只是没听到。” 屋里仍是没有回应,不过隔壁的住户倒是听见声音,把房门打开了一条缝,警惕地朝外面看。 “你好,”陈韵城在隔壁的大姐关门前先开口问道,“请问这家人在家吗?” 那大姐先是打量他,又打量宁君延,或许是觉得他们不像坏人,才回答道:“李姐上周回她娘家了,不知道齐哥在不在。” 陈韵城又问道:“你知道他们有个儿子吗?” 大姐被问得皱起眉头,片刻后恍然道:“你说周彦啊?” 陈韵城和宁君延对视一眼。 大姐说:“周彦出去打工走了好多年,一直没回来过。” “最近也没见过他吗?”陈韵城问。 大姐摇摇头,“走了就再没见过,好多年了。” 陈韵城想了想,问她:“那你知道周彦的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吗?或者他爸爸估计什么时候在家?” 大姐仍是摇头,“我不知道。”她说完便要关门。 陈韵城还不死心,连忙问道:“那你有他们家人的联系方式吗?可不可以帮我问一下?” 大姐显得不太乐意。 陈韵城说道:“拜托了,姐姐。” 那大姐仔细看了看他,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啊?” 陈韵城把在门卫大爷那里的说辞又重复一遍。 大姐听完了说道:“小孩子病了啊?”她显得很犹豫,“那你等等。”她拿出手机发了一条微信,过了几秒等到回复之后,抬起头对陈韵城说:“李姐说她明天上午回来,你们要不明天上午过来吧。” 陈韵城顿时笑道:“谢谢你。” 第27章 27 等住在隔壁的大姐关上门,陈韵城看向宁君延,说:“可能要多待一天。” 宁君延只是应道:“嗯。” 陈韵城心里很过意不去,他一边下楼梯,一边说道:“本来想要今天就赶回去的,又要耽误你一天时间。” 宁君延说:“没关系,我明天也有假。”在他们默默地下了一层楼梯之后,宁君延又说了一句:“不会浪费。” 陈韵城忍住了没有转回头去看他。 从小区出来,时间不过才下午三点多。 陈韵城站在街边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去哪里。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县城,周边没有景点,城市也没什么特别的,他不知道要如何跟宁君延一起消磨剩下的时间。 宁君延静静等了一会儿,说:“不如先去找个酒店休息一下。” 陈韵城稍微犹豫,说道:“也好。” 他们回到车上,陈韵城拿手机寻找附近比较好的酒店,他能找到小县城里最贵的酒店也不过三百多块钱一晚上。 他把手机递给宁君延看,问道:“这家怎么样?” 宁君延只是看了一眼,陈韵城甚至怀疑他根本没看清楚,便听他说道:“好啊,你导航吧。” 酒店比陈韵城想象中的环境还要好一些,虽然算不上太大,至少看起来很新,而且有一个挺大的停车场。 开房间的时候,陈韵城有些犹豫不定,他问宁君延:“要不要开两个房间?” 宁君延问他:“为什么?没有双人间?” 陈韵城说:“我怕你休息不好。”他有些担心宁君延不习惯跟人住一间。 宁君延说:“不用,就住一般的双人间好了。” 陈韵城于是拿了身份证去开房。 酒店房间的环境也还好,至少看起来很干净。陈韵城进去之后,先打开了窗户吹散房间里沉闷的气息,随后他问宁君延:“你睡哪张床?” 宁君延坐在了靠门的那张床边,说:“随意吧。” 陈韵城这才在靠窗的床上躺了下来,他没有脱鞋,两只脚伸在床外面,手臂伸过头顶舒展开来,长长呼出一口气,说:“可以睡一会儿。” 宁君延很轻地“嗯”一声。 陈韵城以为他困了,便没有再说话,自己也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这一觉其实也没睡多久,但是陈韵城睡得挺沉的,醒来的瞬间他有些恍惚,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在酒店的房间里。 他抬起头朝旁边的床上看了一眼,却发现宁君延并没有在睡觉,而是坐在床边沉默地看着他,就连注意到他醒了也没有挪开视线,只是很冷静地说:“醒了吗?” 陈韵城瞬间清醒过来,他从床上坐起来,抬手拨一下乱糟糟的头发,问道:“你醒了很久了?” 宁君延说:“我没有睡。” 陈韵城摸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时间,估计自己睡了大概有四十分钟,随后问宁君延:“那你在做什么?怎么不开电视看?” 宁君延回答他:“我不爱看电视。” 房里没有开灯,到了下午这个时候光线已经有些阴暗。 陈韵城起身,说:“我去趟卫生间。”说完,他已经朝卫生间走去,从里面将门关上,很短暂的犹豫之后又把门反锁了。 他靠在洗手台前面,抬起双手捂住脸,轻轻地揉了一下,之后也没有将手挪开。 陈韵城不太想承认,刚才醒来看见宁君延眼神的瞬间他有些害怕,自己都不知道在怕什么,或许是刚醒过来的那一刻人还有些懵懂不清,反正下意识地心头一跳,然后语无伦次地跟宁君延交谈两句就匆忙寻了借口躲进来。 过了一会儿,陈韵城自己冷静下来,他打开卫生间的门出去,语气很自然地问宁君延:“要出去逛逛吗?” 宁君延从床边起身,说:“好啊。” 他们步行离开酒店,县城本来不大,从酒店走到周彦父母居住的小区也不过二十分钟。虽然没什么景色可看,但是小县城自然有小县城的烟火气,城区里最热闹的街道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有了星火点缀,也变得繁华起来。 晚餐是陈韵城请客,他在网上找了一家当地很有名的羊肉汤,很适合寒冷的冬天。 店里没有菜单,两个人坐下来,老板娘拿着本子和笔站在旁边给他们点菜。 “一斤肉一斤杂好不好?”老板娘熟门熟路地帮他们安排了。 陈韵城应道:“好啊。” 老板娘又说:“炒盘羊肝儿要不要?” 陈韵城看一眼宁君延,应道:“要吧。” 老板娘拿笔唰唰唰记下来,同时说道:“再加上配送的素菜,两个小伙子可能也够了,不够可以再加肉。” 陈韵城听她声音豪爽,于是笑了笑,说道:“好。” 老板娘收笔,转身去了厨房,过一会儿亲自端了盛满乳白色羊肉汤的锅底来,给他们放在桌面上,一边招呼了服务员来帮忙开火,一边对他们说:“小伙子多吃点羊肉身体好,精力旺盛。” 陈韵城瞬间说不出话来,忍不住去看宁君延的表情。 宁君延倒是很平静,第一次跟老板娘搭话,问道:“是吗?” 老板娘大概是看他们长得好看,又特别多看了宁君延两眼,说:“你们是外地人吧?” 宁君延说:“崇丰过来的。” 老板娘点点头,“听口音就不是本地人。羊肉是我们这儿特色,我们的羊肉都不膻,而且特别适合煮汤喝,要是能多喝点羊肉汤,保证整个冬天你们都不觉得冷。” 宁君延很淡地笑了笑,说:“好。” 老板娘聊够了,去给新来的一桌客人点菜。 陈韵城默默地看着锅里的汤开始逐渐翻滚冒泡,心情有些复杂。 宁君延看见汤烧开了,拿起汤勺主动帮陈韵城往碗里盛羊肉汤。 陈韵城这才回过神来,抬手想要抢汤勺,说:“我来吧。” 宁君延很轻松地避开了,他坚持把汤舀进陈韵城的碗里,说:“你可以多喝一点。” 陈韵城笑一声缓解心情的尴尬,说:“我身体也挺好的。” 宁君延只说道:“是吗?” 陈韵城说:“不然你觉得呢?我看起来像是很虚吗?” 宁君延说道:“看是看不出来的。”说完,他很快又加了一句:“不过我觉得你不是。” 陈韵城一瞬间又有了下午那种憋了劲儿的气闷感。 宁君延语气温和地说:“韵城,先喝汤。” 陈韵城端起碗,试了一口,说:“烫。” 宁君延依然是温柔而又严肃地对他说:“那就晾一会儿,我待会儿提醒你,别放凉了。” 小县城的酒店怎么可能只剩一张大床房呢?我是这么没有生活经验的作者吗? 为了赶今天的更新我也是很不容易了 第28章 28 陈韵城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晚上喝完羊肉汤从店里出来,他真的觉得整个人都在发热,于是敞开的羽绒服一直没有拉上拉链。 宁君延也将外套敞开了,他走在陈韵城身边,即使一直不说话也有强烈的存在感。 时间不算早也不算晚,陈韵城不太愿意就这样回酒店和宁君延在一个房间里待着,他说:“我再去周彦家里看看吧。”如果下午他爸在外面上班或者有别的事情,或许到晚上就该回来了。 宁君延说道:“随你。” 他们散步去了周彦父母居住的小区,虽然天都已经黑了,小区的大门还是敞开了半扇,任人随意出入。 冬天散步的人不多,小区里也没见到多少行人。这片小区面积不大,绿化更是少得可怜,只有几栋楼房中间一个破旧的小花园,和绕着花园种的十来株树木。花园里连路灯都很少,不过寥寥几盏,相互之间隔着很长的距离,大片花园都隐没在黑暗之中。 他们没有再上楼,而是站在单元楼下朝上望。 下午造访过的那间屋子窗户里这时候仍然熄着灯,看起来不像是有人回来了,而旁边一扇窗户应该也是同一户的,这时候被树木结结实实遮挡住了,从陈韵城的角度没看到透出一丝光线来。 陈韵城有点不死心,踩在了花坛的水泥围栏上,往前走了几步总算是寻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看见那扇窗户依然是漆黑一片,他暗暗叹一口气,说:“还是没人。” 说完,陈韵城从花坛上跳下来,右脚落在了地面上,而左脚却刚好踩在靠近花坛的一块碎砖头上,砖头滑动一下,他的脚也跟着扭了一下。 他忍不住低低闷哼一声。 宁君延转过头来看他,“怎么了?” 陈韵城觉得自己真的是很蠢,他实在不想在宁君延面前显得那么蠢,说道:“没什么,好像踩到个砖头。” 宁君延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光线太暗,谁也看不清地上是不是有块砖头,宁君延只是伸出脚,寻找着踢开了什么东西,然后问他:“扭到了?” 陈韵城说:“嗯,不严重。” 宁君延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臂,问道:“要不要先看看?” 陈韵城说:“没事,不是很痛。这里不方便,回去再说吧。” 宁君延说道:“好。”却没有松开手。 陈韵城尝试着走了一步,发现虽然痛,但是也能走,只是左脚不敢承力,他对宁君延说:“我可以走。” 宁君延缓缓松开了手,问他:“需要我背你吗?” 陈韵城立即拒绝道:“当然不用,哪有那么严重。” 他一瘸一拐地和宁君延一起离开小区,用手机打了一辆车,没有坚持要走回酒店。 回到房间的时候,陈韵城觉得脚踝像是比刚才要肿了,他不太确定,在床边坐下来,想要脱了鞋看看。 宁君延打开了房间里的暖气,站在床边脱下外套随手丢在床上,随后蹲在陈韵城的面前,握住他扭伤的那只脚的脚踝。 陈韵城吃了一惊,条件反射便要将脚缩回来,他今天穿了一整天运动鞋,脚上现在还穿着棉袜,看起来虽然还是干干净净的,可他实在不愿意这样把脚伸到宁君延的面前。 宁君延却似乎一点不在意,在他把脚缩回去的时候,微微松开手像是不愿意用力抓他扭伤的脚腕,却又握住了他的脚掌,然后他再想把脚抽出去便抽不动了。 “我看看,”宁君延语气低沉而平静,抬头看向陈韵城,“不能让医生看看吗?” 陈韵城低头看他,抿了抿嘴唇,说:“我先去洗一下。” 宁君延垂下视线看着他的脚,说:“不用。”随后便直接脱掉了陈韵城的袜子。 陈韵城感觉到他粗糙温热的掌心从自己的脚掌滑过,瞬间便痒得厉害,可他又不能躲,宁君延的表情很严肃,握着他的脚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如果一定要躲,反而显得暧昧了。 只是宁君延转动他的脚细看他脚踝的时候,手指碰触到他脚心的触感实在太难以忍耐,他有点紧张,以至于心跳都跟着快了起来。 暖气开始起作用,房间的温度逐渐升高,陈韵城还穿着羽绒服没来得及脱,他额头起了薄薄一层细汗。 宁君延捏了捏他的脚踝,用转动他的脚,然后抬起头问道:“痛得厉害吗?” 陈韵城说:“还好,可以忍受。” 宁君延点点头,“没伤到骨头,不过肿得挺厉害,短时间走路可能比较困难。” 陈韵城对他说:“没关系,我忍得过去。” 宁君延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将他的脚放到地面的鞋上,说:“在我这里不需要忍。” 陈韵城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顿时有些发怔。 宁君延说:“就像那时候不能有人当着我的面打你,现在只要在我面前,你也什么都不用忍耐,痛就告诉我。” 陈韵城怔怔看他,很久都没说出话来。 宁君延站起身,说道:“我去给你买药,顺便把今晚要用的牙刷和毛巾买了,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陈韵城这才陡然间回过神来,他说:“没什么了。” 宁君延点一点头,去卫生间里洗了手,回来床边拿起自己的外套和房卡,朝外面走去。 陈韵城听到关门的轻响,他却依然坐在床边,脑袋里反复想着宁君延的那两句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该把外套给脱了,站起来一瘸一拐走进卫生间,想要这时候先洗个澡。 进去卫生间里,陈韵城想起来自己什么都没带,还要等着宁君延把新毛巾买回来才行,于是又一瘸一拐地回来床边坐下,不想看电视了,陈韵城坐在床边,转过头盯着窗户外面黑暗的天空发愣。 宁君延出去了二十多分钟从外面回来酒店,他提了两个塑料袋,一个里面装着超市买来的生活用品,另外一个里面是给陈韵城买的跌打损伤的药剂。 陈韵城从床边起身,拿了毛巾和牙刷,朝卫生间走去,说:“我先去洗澡。” 宁君延站在原地看他一瘸一拐地走路,不急不缓地抬手把外套脱了,同时问道:“要我帮忙吗?” “不用!”陈韵城立即回答道,他进去卫生间,关上门之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房门从里面反锁了。 第29章 29 陈韵城没有带换洗衣服来,简单冲了澡穿着白天穿的一身衣服从卫生间出来,不过房间里温度差不多二十多度了,他便没有穿毛衣,上身只穿了里面的秋衣。 他回来坐在床边,宁君延拿了药帮他扭伤的脚擦药。 陈韵城连忙说:“我自己来吧。” 宁君延蹲在他面前,只是抬头默默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自然也没有把手里的药给他。 跌打药是膏状的,宁君延挤了一些在手心,才说道:“把裤脚拉上去一些。” 陈韵城还穿着长牛仔裤,他把裤脚往上拉,让脚踝完全露出来。 宁君延将药膏在两只手掌心里抹开,温热的双手同时包裹住了陈韵城的脚踝。 那一瞬间,陈韵城能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真的很高,黏腻的药膏仿佛瞬间就化开了,贴在自己的皮肤上顺着毛孔钻进去。 宁君延的脸上看不出来多余的表情,他双手贴着陈韵城的脚踝短时间没有动,过了一会儿才用很轻柔的力道渐渐将药膏揉开。 陈韵城觉得有点痛,但又不是很痛,因为宁君延力道掌握得很好,而且药膏抹开之后太滑了,像是在脚上抹了一层油,先是微凉,然后又开始发热。 宁君延就这么给他轻轻揉了四五分钟,松开手时握着他的脚踝将他的脚放在床边,随后从床边站起来。 陈韵城一只脚穿着拖鞋放在地上,另一只脚踩在床边,不自觉身体微微往后仰,抬起头看向宁君延。 宁君延手上全是药膏,他看了陈韵城一眼,说:“你脸很红。” 陈韵城才突然感觉到自己双颊发烫。 宁君延朝卫生间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等会儿把窗户开一点,房间里可能太闷了。” 陈韵城说:“好。”然后仰面躺在了床上,深吸一口气。 那天晚上,他们把窗户开了一条缝,屋里的暖气效果没那么明显了,气温稍低,反而让人睡起来觉得舒服一些。 陈韵城觉得是自己白天睡多了,所以晚上开始失眠,他躺在床上很久都没睡着。 旁边床上,宁君延一点声音都没有,陈韵城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想起来他们已经很多年没在同一个房间里睡过了,明明曾经在同一张床上睡了四年,为什么现在会觉得那么陌生呢? 陈韵城有很多心事,堆积起来让他在陌生的酒店房间里想了很久,到深夜才渐渐睡着。 第二天早晨,陈韵城在天微微亮的时候醒过来,他拿手机看一眼时间,已经快早上八点了。 他把手机塞回枕头下面,转身看一眼隔壁床上,宁君延还维持着安静的睡姿,眼睛闭着像是没有醒过来。 陈韵城掀开被子下床,脚踩在地上的瞬间感觉到左脚脚踝还是痛,但是看上去已经没有昨晚肿得那么厉害了。 他本来是想要去卫生间的,只是看着对面床上的宁君延,突然觉得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闭着眼睛睡觉的时候和小时候很像。那时候他们都是睡在一起的,有时候陈韵城醒来时和宁君延面对着面,距离很近,近到宁君延的呼吸他都能感觉到,但是他们谁都没有嫌弃对方。 那一瞬间,陈韵城从记忆里找到了一些儿时的温情,他在宁君延床边蹲下来,偏着头看他的睡脸,忍不住笑了笑,声音很轻地叫他:“言言?” 宁君延没有反应。 陈韵城觉得自己有些好笑,站起身打算离开,这时候突然被床上的人伸手用力握住了手腕。他低下头,看见宁君延躺在床上,睁开眼睛正看着他。 “你刚才叫我什么?”宁君延问他。 陈韵城说:“言言?”说完,他很快又解释了一句,“我只是突然想起来,那时候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一直是这么叫你的。” “嗯,”宁君延说,“再叫一次。” 陈韵城看着他没开口。 宁君延很执着,“再叫一次。” 陈韵城不太确定地开口轻声道:“言言?” 宁君延说:“嗯,我在这里。”然后放开了陈韵城的手,拉起被子盖住自己半张脸。 他们早饭直接在酒店吃的。 今天不管能不能找到周彦和他的父母,陈韵城都不打算继续留下来,所以吃完早饭就直接退了房,两个人开车离开酒店。 再回到周彦父母居住的小区差不多是上午十点,陈韵城瘸着一只扭伤的脚去楼上敲了敲门,家里面依然没有人回应,于是又和宁君延一起出来小区门口。 小区门卫房外面摆了几张椅子,陈韵城和门卫大爷搭话,问他可不可以坐一会儿。 大爷很慷慨地点了点头。 陈韵城立即对宁君延说道:“坐会儿吧。” 宁君延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而陈韵城却站在门卫房窗户边,和门卫大爷聊天。 他说他们在等昨天要找的那位李女士。 门卫大爷一只手撑着头,趴在窗边的桌子上,说:“我开始以为你们是什么讨债的。” 陈韵城笑道:“我长得像讨债的吗?” 门卫大爷说:“又没规定讨债的必须长什么样,你像不像不好说,反正我看跟你一起那个小伙子不太像。” 陈韵城闻言看了一眼宁君延,微微笑着说:“他确实不像,他是个医生。” 门卫大爷一拍手,“是吧,我就说他人长得那么好,干什么讨债,去当明星也可以啊。当医生也好啊,医生赚钱。” 陈韵城和他玩笑道:“那你是觉得我长得不行了?” 大爷说:“我没说啊,你也长得好,就是没他那种气质。” “什么气质啊?”陈韵城问。 大爷想了想,说:“我说不上来。” 陈韵城心里有些明白门卫大爷的意思,他自己从小孤苦贫穷什么都尝惯了,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长大的,自然没有宁君延身上一些气质。不管他脸是不是长得好看,看在别人眼里也觉得他像个小混混,会在这种场合下把他当成讨债的。 他有些出神。 而大爷在这时候拍一下他肩膀,指了一个提着旅行包正沿着街边朝这里走的妇人说道:“那就是你们在找的李姐。” 陈韵城抬起头,看见那妇人四五十岁年纪,穿着碎花的长羽绒服,齐耳的短发烫着小卷,从远处看过去,从她脸上确实能找到些许和周彦相像的痕迹。 “你等我一下,”陈韵城对宁君延说,自己朝着那个妇人走了过去,一直走到她面前停下来,态度尽量温和地说道:“阿姨你好,我叫陈韵城,是周彦的朋友。” 妇人顿时睁大了眼睛。那妇人姓李,叫李燕萍,她的确是周彦的母亲。 她对陈韵城和宁君延的出现十分警惕,一直重复说道:“周彦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宁君延站在旁边没有说话,陈韵城耐心地对她说:“你们一直没有联系吗?” 李燕萍摇头,“他十多岁跑出去了,有什么联系啊,电话都不打一个回来。” 陈韵城说:“他最近有没有回来找过你们?” “没有、没有,”李燕萍提着包想绕过他们继续朝小区里走,看起来是不想继续交谈下去。 陈韵城对她说:“他有孩子了你知道吗?那个孩子现在医院住院,我想他可能会回来找你们帮忙。” 李燕萍停下脚步,下意识说道:“我也没钱啊。” 陈韵城突然感到难过,他看着李燕萍,好一会儿没说话。 宁君延默默地看陈韵城的侧脸,随后开口对李燕萍说:“不需要你们拿钱,只是想知道他有没有回来找过你们。我知道你最近都不在家,可以问问周彦的爸爸有没有见过他吗?” 李燕萍露出为难的神色。 陈韵城说:“问到了我们立即就走。” 李燕萍这才说道:“他现在应该在家,你们跟我来吧。” 第30章 30 李燕萍让陈韵城和宁君延跟着她回家,走在小区花园的时候,她说:“我老公不是周彦的亲生爸爸。” 陈韵城并没有十分诧异,从他一开始听说这家男主人姓齐的时候,他就开始觉得奇怪。想到周彦年纪很小就离家出走,后来被警察送回来了又一次独自离家,可能正是因为他从来不觉得这个家是他自己的家。 李燕萍走进单元楼,爬楼梯的步伐显出年迈的缓慢,她说:“所以你们也不要提什么孩子、什么治病,我老公不会拿钱出来,他也没有钱。” “那你呢?”走在陈韵城身后的宁君延突然开口,语气没什么感情,“周彦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李燕萍停下来,她回头看他们,“我前几年在外面给人守铺子做杂工,这两年已经没有工作了,我又哪里来的钱?”她语气里满是愁苦,说完之后,转过身继续缓慢上楼。 接下来的两层楼梯,李燕萍一直在絮絮念叨,“我又不是没给他吃饱没给他读书,是他自己不读书要跑出去打工,我也想他能有出息赚到钱回来让我跟着享福,而不是我一把年纪了还要操心拿钱给他孩子看病……” 陈韵城和宁君延都没说话,李燕萍也不知道是说给他们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到了三楼,李燕萍从裤子口袋里掏钥匙,然后开门。 陈韵城站在她身后,看见房门打开,里面很安静,并不像是家里有人的样子。 李燕萍把提着的旅行包放下,一手扶着鞋柜站在门口换鞋,同时唤道:“老齐?” 没有人回应。 陈韵城没有得到邀请,并没有立即跟进去,而宁君延站在门外等着,似乎并不想要进去她家里。 李燕萍换好了拖鞋,把穿回家的靴子放在鞋架上,朝里面走去,又喊了一声:“老齐?” 仍然没有回应。 然后陈韵城看见李燕萍突然僵住的背影,同时听到她发出一声凄厉而刺耳的尖叫,接着李燕萍整个身体都往地上滑。陈韵城也顾不得自己换不换鞋了,冲上去从背后扶住了李燕萍。 李燕萍本来就是个身材丰腴中年妇女,整个人像是晕倒般失去力道往地上倒,陈韵城用了不小的力气才完全托住她,自己也跟着半蹲半跪在地上,这时候他的视线完全被沙发挡住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本来站在陈韵城身后的宁君延走了进来,看见客厅里面景象时脚步一顿。 陈韵城抬头看他,“怎么了?”同时扶住李燕萍艰难起身,想把人给扶到沙发上躺着。 宁君延这时候突然伸出手遮住了陈韵城的眼睛,在他耳边问道:“怕吗?” 陈韵城心里惊疑不定,“什么?” 宁君延说:“客厅里倒着个人,看起来像是死了。” 陈韵城瞬间觉得背后一凉,但是他说:“我不怕,你帮我把她扶到沙发上。” 宁君延轻声道:“嗯,别害怕。”随后松开了遮住他眼睛的手,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将李燕萍抬起来。 陈韵城架着李燕萍的胳膊,和宁君延一前一后把人抬到沙发上时,忍不住转头去看客厅中间。那里趴着个人,一动不动,有血迹从他脑袋后面蔓延开,看起来已经差不多凝固了。 李燕萍被放到沙发上依然没有清醒过来。 宁君延站起身,朝着客厅中间走去。 陈韵城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脸上不自觉带了些惊惶的苍白,说:“你别去。” 宁君延说:“我看看,不碰他,你马上报警。” 陈韵城这才反应过来,他匆忙拿出手机,打电话报警。 而宁君延显然比陈韵城平静多了,他走到客厅趴着的人旁边,面色如常地蹲下来,没有动手,只是冷静地看他转向一边的侧脸,又看了看他脑袋后面的伤口,随后对陈韵城说:“这个人可能就是周彦的继父。” 陈韵城看着他。 宁君延抬头,示意电视柜上摆放的一个相框,里面是李燕萍和她丈夫齐先生的合照。 陈韵城看向那张照片,心里涌上来一个非常糟糕又可怕的想法。 宁君延站起身,回到陈韵城身边,“我们最好出去等,不要碰屋里任何东西。” 陈韵城看一眼躺在沙发上晕倒的李燕萍,“她怎么办?” 宁君延说:“你去敲隔壁的门,看能不能暂时安顿一下她,我们等警察过来。” 陈韵城点了点头。 他们敲开了隔壁那位大姐的房门,把晕倒的李燕萍安顿过去,这期间李燕萍醒了,整个人脱了力地嚎啕大哭,躺在隔壁大姐家的沙发上,甚至没有力气站起来。 而那位大姐听说这边出事了,吓得不敢出来看一眼,把房门半掩着躲在屋里陪李燕萍。 陈韵城和宁君延没有离开,他们只是在楼梯间里等待。 宁君延靠墙站着,而陈韵城脸色苍白地说:“我想坐一会儿。”说完,他在楼梯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你说,周彦会去哪里?”陈韵城抬起头看向宁君延。 宁君延没有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弯下腰将手掌按在陈韵城头顶,说:“没证实的事情就不要去想。” 陈韵城点了点头,“或许是进小偷了。” 他们等了不到十分钟,警察就已经赶到了。 陈韵城和宁君延都没有再进过屋子里,李燕萍因为情绪崩溃,他们两个人被先请去了警察局做笔录。 两个人待在两个房间里,分别回答警察的疑问。 陈韵城交代了他们的身份,过来这里的目的,发现尸体的具体经过。 警察对周彦的存在显然很在意,“你说周彦回来找他父母了?” 陈韵城摇头,“我不知道,我也在找他。” 警察问:“那你怎么就这么远跑一趟过来?你是不是很确定他会回来?还是听谁说过他要回来?” 陈韵城说:“我不确定,可是我很着急找他,他儿子马上要手术了,他老婆也很担心他,就算可能白跑一趟,这一趟我也必须跑。” 警察又问:“他和他继父有矛盾吗?” 陈韵城说:“我不知道,他从来没提过他家人,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父母。” 笔录做得很详细,陈韵城出来的时候差不多过了半个多小时,他看见宁君延已经在外面等他。 宁君延不像陈韵城,他对周彦的了解更少,这一趟纯粹是为了陪陈韵城过来,警察简单问了一些问题,主要是关于如何发现案发现场的,之后看过他的身份证和工作证,就让他离开了。 办案民警将他们送出县公安局大门,陈韵城脸色依然不太好看,站在路边有些发怔。 宁君延没有催促他离开,只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感觉到他手指冰凉。 陈韵城反应有点迟钝地看他一眼。 宁君延突然拉开自己羽绒服拉链,把身上那件羽绒服脱了下来挂在手臂上,之后又去脱陈韵城的羽绒服。 陈韵城低着头任他摆布,恍惚问道:“怎么了?” 宁君延把陈韵城的羽绒服脱了,随后把自己那件给他换上,仔细地将拉链拉起来。 温暖瞬间袭来,宁君延的羽绒服显然厚实许多,而且还带着宁君延的体温,将陈韵城紧紧包裹住,这使得陈韵城回过神来,他说:“我不需要。” 宁君延已经把陈韵城羽绒单薄的衣服穿到了自己身上,然后伸手进去陈韵城穿着的衣服口袋里摸出车钥匙,说:“走吧。” 第31章 31 陈韵城很想知道关于这个杀人案的更多情况,但是他今天必须要走了。他在这个小县城没有熟悉的人,也不会有人透露给他知道现勘的情况,有没有财物失窃,有没有找到指纹。他猜警察肯定调了最近两三天小区大门的监控,却不知道周彦是不是回来过。 回去的路上依然是宁君延开车,陈韵城一路上都很安静,他没有睡觉,因为根本就睡不着,大多数时间只是静静地看着车窗外面。 宁君延把车停在服务区,去小超市买了两瓶水,站在车子旁边喝水的时候,他问陈韵城:“你对周彦这么没信心?” 陈韵城不觉得口渴,他只是拧开了瓶盖,小口地喝着,突然听到宁君延的话,有些诧异地停下动作。 宁君延那瓶水是从冰柜里拿出来的,瓶身凝聚着一层雾气,他说:“你担心什么呢?你觉得有可能是周彦干的?他回来向继父要钱,继父不肯给,他恼怒之下捡起客厅的什么东西敲死了人?” “不会的,”陈韵城说,“周彦不是这种人,你不了解他。” 宁君延说:“我本来就不了解他,既然你了解他,认为不是他做的,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陈韵城仰起头灌了一口水,之后说道:“我知道,我只是心里不太好受。”不管那位齐先生的真正死因是什么,陈韵城在目睹了这一切之后,心里都不太好受。 宁君延似乎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没有再开口劝他。 他们因为在警察局做笔录耽误了时间,回到崇丰市区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宁君延把车子停在陈韵城商店外面的街边,陈韵城下车的时候,问宁君延:“要不要进去休息一下?” 他们大概在三个小时之前吃的晚饭,之后宁君延就一路开车没有停过,下高速之前宁君延买的水都已经喝完了,到现在陈韵城不只是累,也开始觉得口渴,他想宁君延同样需要休整一下。 宁君延没有多说什么,拿着车钥匙跟陈韵城一起下车。 将卷帘门拉开一半进去,陈韵城先是感觉到屋子里的一股寒气,宁君延去了卫生间,他犹豫着想要烧一壶热水来喝。 等宁君延出来的时候,陈韵城对他说:“坐一会儿吧,水快烧开了。” 宁君延说:“不用,我喝凉水。” 陈韵城于是去外面店铺给他拿了一瓶矿泉水,回来里间的时候,看见宁君延正在摆弄他的取暖器。 “坏了,”陈韵城说。 宁君延转过头来看他,“怎么坏的?” 陈韵城把水递给他,“突然就不热了,可能是线路故障吧。” 宁君延接过水没有急着喝,蹲下来摆弄了一下取暖器,发现确实打不开了,站起身说:“我去买个新的。” 陈韵城看他要朝外面走,一把抓住了他,“这么晚去哪里买?” 宁君延说:“会有地方开着的。” 这么大一个城市,总有超市或者日用品店还开着门。 陈韵城抓着他不放,“不用了,一个晚上而已,明天我就去买新的。” 宁君延还是坚持:“我去看看。” 他往外面走,陈韵城本来握着他的手臂,手掌心从光滑的羽绒服表面滑下来,直到握住了他的手腕,才再次拉住了他,“真的不用,我没那么怕冷。”陈韵城有一瞬间觉得宁君延跟以前那个脑袋转不过弯的傻小子没有区别,开始不自觉地哄他:“你的羽绒服不是还在这里吗?你再借我穿一天,晚上我搭在身上就不会冷了。” 宁君延低头看了一眼陈韵城握住他的手。 陈韵城犹豫一下,还是没有放开,而是拉着他的手走到床边,按着他肩膀让他坐下来,说:“你坐在这里把水喝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宁君延没有再坚持什么,他拧开了手里的矿泉水,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喝了半瓶水,起身的时候说:“明天我下班了过来。” 陈韵城点了点头。 第二天上午,陈韵城等到街对面的干洗店开门之后,先把宁君延的羽绒服送过去清洗。 干洗店打工的小妹翻找衣服的清洗标签时,陈韵城有些担心,问:“可以水洗吗?” 小妹在电脑里一边登记一边说道:“羽绒服当然可以水洗。” 陈韵城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我怕太贵了给他洗坏了,你仔细看看吧。” 小妹翻了个白眼,说:“可以洗啦,不会坏的。”随后给陈韵城打印了一张取衣服的回单,就把宁君延的羽绒服给抱了进去。 陈韵城回到店里,拉开卷帘门开始正式做生意。隔壁彩票店的老板看见他开门,还过来跟他聊了一会儿天,抽了根烟才慢吞吞回去守着自己的铺子。 一个上午,店里仍然生意冷清。 陈韵城扭伤的脚还没有完全好,他哪里都没有去,打算等宁君延下班过来,让宁君延陪他去一趟医院再找顾瑶嘉聊聊。 趁着没生意的时候,他开始盘点商店的货物,之前那个要把小商店盘出去的想法他一直没有放弃,如果没人接手的话,他就打算把剩下的货物部分退还给供货商,然后把铺面转租了。 开个这个小店赚不了多少钱,以前他还无所谓,就是单纯图个安稳,现在欠了宁君延那么多钱,他真没打算拖着几年十几年还不完。哪怕是出去送快递送外卖也好,辛苦一点总是钱赚得多一点。 陈韵城在心里计算着,他原本拿了支笔在空白的本子上记录店里的存货量,走了一会儿神再回过神来,突然发现自己在上面写了宁君延的名字。 他先是心慌了一下,连忙用笔把宁君延的名字涂抹掉,等涂成一团黑的时候,又想自己在做什么。之所以会无意识地写宁君延的名字,无非是因为刚才在想欠宁君延钱的事情,没什么可心慌,更没必要掩饰什么。 他动了一下脚,感觉到左脚脚腕的疼痛,突然又想,宁君延会不会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呢?他总是害怕欠人情,如果有人对他好了,他恨不能掏心掏肺地去还,但是宁君延想要东西他真的还得起吗? 陈韵城陷入了胡思乱想,他放在柜台上的手机震动两下,几乎同时收到了两条消息,一条是龙展羽发来的,问他:“找到周彦了吗?”另一条是关安霖发来的,说:“张文勇被放出来了,我觉得他可能想找你麻烦。” 他看了两条消息,正要问龙展羽为什么张文勇可以放出来,店门口突然出现了三个人,遮挡住了陈韵城面前的光线。 第32章 32 那天下午,老城区向来安静的街道发生了不小的骚动,陈韵城的小商店被人给砸了。 那三个高大的陌生青年明显是直接冲着打砸来的,一句多余的话没有,直接便将陈韵城货柜里的酒还有烟掀翻在地,玻璃瓶碎了一地,值钱的香烟散落在地上,连着包装被踩得稀碎。 陈韵城努力反抗了,他揪住其中一个青年,把他的脸用力往地上的碎玻璃上按,然后就有另外一个人从身后抓住他衣领把他掀开,陈韵城坐在地上,手掌按进了碎玻璃里面。这时候甚至还有人闯进他的里间,把他存放的货物全部掀翻,然后用力猛踩。 这三个人砸完了店就跑,丝毫也不留恋。 陈韵城瘸着一只脚追出来,跑不了多远那三个人已经跑没影了,他停下来,胸口因为愤怒而激烈起伏着,忍不住骂一句脏话。 隔壁几家商店的人都听到动静了,但是没人敢出来管闲事,只有人偷偷打电话报了警。 警察来得也算是很快,龙展羽把警车停在路边,拉开车门下车,看见陈韵城坐在他自己的店门口,里面一地狼藉。 龙展羽走过去,低头看陈韵城,说:“你手怎么了?” 陈韵城手掌上鲜血淋漓,他正用指甲将一块插进掌心的碎玻璃挑了出来,眉头紧紧皱一下。 龙展羽问他:“要不要先去医院?” 陈韵城抬头,脸色有些阴沉,他摇了摇头,说:“不用。” 龙展羽于是不再问他,越过他身边进去了店里,小心不去踩地上的玻璃碎片,简单看了一圈,他站在店门口问陈韵城:“怎么回事?你先跟我们回去所里做个笔录吧,我找人来做现勘。” 陈韵城站了起来,对龙展羽说:“等我一会儿。”说完,沿着街边朝前走去。 龙展羽站在原地,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 陈韵城去药店买了纱布和酒精,他自己用酒精喷雾在两只手掌随意地喷了几下当作消毒,忍着痛拿纱布把手掌给裹了起来。 做这些的时候,他正在警车上跟着龙展羽去派出所做笔录。 龙展羽一边开车,一边问他:“你脚也是被人打瘸的?” 陈韵城说:“不是,自己崴到的。” 龙展羽说:“那你还挺倒霉的。” 陈韵城没有心情跟他斗嘴,默默地看向车窗外面。 做笔录的时候,陈韵城把事情的经过完整交代了一遍,“我不认识那三个人,从来没见过他们”,他最后说道。 龙展羽问他:“你最近得罪过什么人?或者你怀疑什么人可能会针对你?” 陈韵城摊开双手,看见纱布已经浸出血迹来了,他将手掌缓缓握拢,感受了一下痛楚,说:“我不知道。” 一个年轻警察在电脑前打字进行记录,闻言把“我不知道”四个字打了进去。 龙展羽这时候抬手示意他下面的内容暂时不用记,对陈韵城说:“你脑袋今天也挨打了?” 陈韵城看着他没说话。 龙展羽说:“张文勇都这样整你了,你还维护他?是不是脑袋被打坏了?” 陈韵城说道:“我没有证据,不敢随便猜测。” 龙展羽说:“找证据是警察的事情,你只需要提供线索,你大可以把最近有矛盾的人名字全部告诉我们,我们会去一一排查,你明白吗?” 陈韵城没有回答,而是问龙展羽:“为什么会放张文勇出来?” 龙展羽靠在椅背上,双臂懒散地抱在胸前,说:“因为证据不足,拘留了检察院也不会批捕,他只承认给那偷车的X族团伙介绍了改装车辆的人,但是现在改装车子的人和你兄弟周彦都没有到案,证据上咬不死他,就只能先放人。所以周彦到底在哪儿?” 陈韵城垂下视线,语气低沉:“我不知道。” 龙展羽说:“是你给周彦通风报信的?” 陈韵城轻声说:“我想叫他自首的。” 龙展羽说道:“算了,回来你这个案子吧,你是不是怀疑张文勇找人砸你铺子?” 陈韵城点了点头:“是。” 录完笔录出来,陈韵城站在派出所门口,看见时间已经挺晚了,天色都暗下去了。 龙展羽把警车停在他面前,按下副驾驶车窗,问他:“要不要去医院?” 陈韵城回答道:“不用了。” 龙展羽说:“那我送你回去吧。” 陈韵城看了他一会儿,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龙警官今天这么好心?” 龙展羽叼着烟打方向盘,“技术上的兄弟还在那边做现勘,去看看能不能提到东西,顺便我去调个监控。” 陈韵城安静地坐了一会儿,说:“谢了。” 龙展羽笑一声,语气不怎么正经地说:“维护人民安全利益是我的工作,有什么好谢的。” 回到店里的时候,现场勘查也刚刚结束,提取了几枚指纹和几处血迹,整个现场也已经固定拍照。 附近几家商店的人都还不断地探头朝这边看,也有路过的行人因为好奇驻足围观的。 陈韵城站在门口,看着地上被酒水泡烂的烟盒,缓缓吸一口气。 龙展羽递给他一根烟。 陈韵城看一眼,说:“不用了。” 龙展羽说:“拿着吧,看你心情烦躁的样子。”他看陈韵城手上裹着纱布,直接给他塞嘴里,然后拿打火机帮他点燃火。 陈韵城嘴角有烟雾腾出。 龙展羽自己也点了一根,说:“我等会儿去调监控,他们只要没有跑远,肯定把人抓回来。不过这群人明显是张文勇花钱找来的,抓回来他们也不会咬张文勇,更赔不了你的经济损失,你做好心理准备。” 陈韵城自己心里明白,可是听见龙展羽这么说,还是抑制不住情绪,咬着烟含糊不清地说道:“cao他妈……” 他几个字没说完整,最后的音消失在嘴边。 龙展羽有些奇怪看他一眼,却看见他转头看着站在路边的一个高大男人。 陈韵城看见宁君延的时候,才想起来宁君延说过下了班来找他,他突然有些发愣,心想宁君延是不是听见他骂脏话了,他好像还没在宁君延面前骂过脏话。 接着,他用裹了纱布的手把嘴里叼的烟也拿了下来。 龙展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又看向他面前的宁君延,说:“不要在这里围观。” 陈韵城连忙道:“他是我朋友。” 宁君延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接着又转头去看店铺里面,面色沉静地问道:“怎么了?” 陈韵城突然有些紧张,他抬手想要抓住宁君延的手臂,却发现自己手指还夹着没抽完的烟,于是顺手丢在一边,用手指轻轻捏住宁君延一角衣袖,说:“没什么,你别担心。” 第33章 33 龙展羽招呼人走了,他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警车,把车钥匙交给同事,自己坐在副驾驶。 临离开之前,他又趴在车窗旁边叫陈韵城:“你过来。”他勾了勾手指。 陈韵城走过去,弯下腰从车窗看他。 龙展羽贴近陈韵城耳边,低声道:“那几个人我一定会抓到,也会叫人盯着你这边,不会再给张文勇机会找你麻烦。” 陈韵城说:“谢了,龙警官。” 龙展羽又说:“可是周彦是你给我放走的,你去叫他回来自首。” 陈韵城有些无奈,“我不知道周彦在哪里。” 龙展羽说:“他老婆儿子现在都在医院,我相信他不可能跑的,你跟他说他要是自首了,去法庭好好找法官求情,考虑他的家庭情况,不是没可能判缓刑。让他头脑清醒一点,不要惹更大的麻烦。” 陈韵城听到龙展羽最后一句话,突然想起了周彦那个被打死在家里的继父,心脏不太安分地重重跳了几下。 龙展羽看着他,“你什么表情?” 陈韵城闭了闭眼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不要太过凝重,他从车窗边站直身体,说:“知道了龙警官,只要见到周彦,我一定会劝他的。” 龙展羽点了点头,叫身边的同事开车。 等到龙展羽离开,陈韵城回过头,看见宁君延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他连忙走了过去,犹豫一下还是解释道:“刚才那位是负责案件的警官。” 宁君延没有说话。 陈韵城转身看向自己经营了两年多的小店,抑制不住叹一口气,伸手去拿靠在墙角的扫把。 他想把碎玻璃全部扫到一起,可是动手之前,又先蹲下来把地上看起来包装还完好的烟和其他东西捡起来。 宁君延在这时候走进来,拿走了陈韵城手里的扫把,抓着他手腕说:“先去医院。” 陈韵城说道:“不用了,我没受伤,就只是手掌被碎玻璃划到了。” 宁君延说:“给我看看。” 陈韵城低下头,要解开手上裹得乱七八糟的纱布给他看。 宁君延却说:“还有身上。” 陈韵城停下动作,抬眼看着他。 宁君延不再说话了,抓着陈韵城的手,亲自帮他把手上的纱布给解开。 他掌心的伤口已经没有继续流血了,但是看起来还是鲜红的颜色,而且有两处伤口挺深,看起来有些可怕。 宁君延问他:“消毒了吗?” 陈韵城说:“用酒精喷了一下。” 宁君延松开他的手,转身从店里离开去了街道后面的药店,买了碘伏和棉签,回来之后握住陈韵城的手,很仔细地用棉签沾了碘伏给他掌心伤口消毒。 陈韵城低头看他,从他脸上看不出来太多的表情。 宁君延用干净纱布把他掌心重新包裹好,说:“不许沾水。” 陈韵城轻轻“嗯”一声。 随后宁君延脱了身上的外套,帮着陈韵城简单把店里收拾了一下,还没砸坏的货物从地上捡起来,放在货柜上面。 “谁干的?”宁君延问话的时候语气很冷。 陈韵城说:“就是几个小混混。我已经报警了,警察会处理的,你别担心。” 宁君延问道:“他们要做什么?跟周彦那件事有关吗?” 陈韵城靠在还完好的那个柜台旁边,说:“没关系,就是以前有点小矛盾,不是什么大事。” 他很害怕把宁君延牵扯进来。宁君延不像他们,惹了事被抓去关起来几天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宁君延那么优秀,不该沾染到这些事情。 勉强把店里收拾了,陈韵城打算进去里间的时候,突然看见有一个小脑袋从门边探出来在朝里张望。 他停住脚步,看见在门口偷偷朝里面看的人是那个挺久不见的偷东西的小女孩。 小女孩见陈韵城看到她了,开口问道:“还有面包吗?” 面包的保质期短,前两天陈韵城没开铺子也没叫人送货来,他对小女孩说:“没有面包了,饼干要吗?” 小女孩摇摇头,“那不要了。”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陈韵城连忙叫住了她:“小妹妹。” 小女孩回头看他一眼。 陈韵城说:“不要你的钱,饼干我送给你。” 小女孩迟疑地看他。 饼干还有零食这些不值钱的货物倒是没怎么遭殃,陈韵城对宁君延说:“你帮我拿袋饼干给她。” 宁君延看了一眼货柜,问:“哪袋?” 陈韵城说:“都可以,有夹心的吧。” 宁君延拿了一袋奥利奥,走到店门口,伸手递到小女孩面前。 小女孩仰起头看他,没有伸手接。 陈韵城趴在柜台上,微微笑着看他们,对宁君延说:“你温柔一点。” 宁君延半蹲下来,对小女孩说:“老板送你的,拿着吧。”他语气听起来稍微有了点温度。 小女孩终于伸手接过来,她转头看一眼陈韵城,说:“谢谢你。”接着便转身跑了。 宁君延站起来,陈韵城仍在看着他笑,还对他说:“你以后对自己的孩子会不会比现在温柔一点?” “我不会有孩子,”宁君延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说他还没吃晚饭,他朝里面走,“我喜欢的人生不出来。” 陈韵城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然后微微有些发热,他想自己的脸大概是红了,不过那时候宁君延没有看他,也没有注意到。 里间的状况并不见得比外面好多少,陈韵城在靠墙堆了不少饮料被掀倒踩裂了瓶子,到现在地面都还是湿的,而且因为饮料有糖,踩上去黏黏腻腻的非常难受。 然后他发现他挂在屋里那条宁君延送他的围巾被人扯了下来,掉在地上踩了几脚。 陈韵城走过去把围巾捡起来,说:“我明天送去干洗。” 宁君延跟着走到他身边,伸手拿过围巾随意地丢在一边,说道:“今晚去我那儿住。” “不用了,”陈韵城想也不想便开口拒绝。 宁君延说:“这里没办法睡觉。” 陈韵城转头看了一眼整个房间,“床还是好的。” 宁君延不说话,只沉默地看他。 陈韵城说:“我把地上的水扫一下——” “我没在跟你商量,”宁君延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很轻,语气却很重。 感觉今天写得不是很顺畅 第34章 34 陈韵城收拾了简单的生活用品,又带了套换洗衣服跟着宁君延离开。 他把屋里的灯关了,卷帘门拉下来锁上,打开宁君延车子后排车门把东西放进去的时候,看见座椅下面还放了个新的取暖器箱子。 陈韵城动作稍微停顿,放好了东西关上车门,又拉开副驾驶坐进去。 宁君延已经发动了汽车,等到陈韵城上车之后,他沉默地将汽车从路边开出去。 陈韵城也安静地坐了一会儿,问道:“后面的取暖器是给我买的吗?” 宁君延没有回答他。 陈韵城又问:“是不是生气了?” 宁君延只是看了他一眼。 陈韵城突然忍不住低下头笑了笑,他想起了两个人小时候,有一次宁君延也是生气了。 他甚至都记不清那次宁君延是为什么生气,或许在他看来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那天一整个晚上宁君延都不理他,而且脾气很大,吃饭的时候干妈一直在絮絮叨叨念他们,宁君延把饭碗推了,目光森冷地盯着干妈。 干妈当时就怒了,拍桌子骂道:“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陈韵城吓一跳,在桌面下伸手拉宁君延,见宁君延没有反应,又用脚轻轻踢他。 还好那天干爸心情不错,对宁君延说:“不吃就出去。” 宁君延便站起来离开了厨房。 干妈还是生气,骂道:“就知道浪费粮食!” 陈韵城伸手把宁君延吃剩下的半碗饭拉过来,说:“我吃吧。” 干妈却指了他骂道:“就知道吃,养你还不如养猪!” 陈韵城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吃还是不该吃了。 干爸这时候抬起头说了一句:“吵什么吵,安静吃饭。” 之后干妈才没有继续说下去,吃完了饭叫陈韵城把碗洗了。 陈韵城洗完碗回到房间,宁君延背对着门的方向侧躺在床上,听到他声音也没转回头来。 他走过去趴在床边,用手指戳了一下宁君延的后背,说:“不要生气啦。” 宁君延没有反应。 陈韵城便脱了鞋子爬上床,跪着凑近宁君延,从他身后伸着脑袋越过他身体去看他的脸,他看见宁君延眼睛是睁开的,冷冰冰地盯着墙壁。 “别气了,”陈韵城伸手指去戳宁君延的脸。 宁君延突然抬手抓住了他的手指,力气很大,扳得陈韵城手指都痛了。 陈韵城叫道:“哎哟好痛。” 宁君延看他一眼,松开了手。 陈韵城干脆趴在宁君延身上,喊道:“言言,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他不等宁君延回答,又问道:“晚饭是不是没吃饱?柜子里还有饼干,要不要我喂你吃呀?” 宁君延翻个身平躺在床上,伸手揪住了陈韵城的衣领,一口咬在他锁骨上。 陈韵城顿时叫道:“不要咬我!”他有点害怕,怕宁君延真的会用力咬下来。 那时候他们相处已经近两年了,陈韵城熟悉宁君延的性格,他知道宁君延是心里憋着一股气无法发泄,张嘴咬他是在发脾气,也是纾解关系亲密的愤恨,他并不生气,只是怕宁君延掌握不了轻重。 还好宁君延过一会儿松了口,在陈韵城锁骨上留下清晰的牙印,没有破皮也没有出血。 陈韵城低下头自己看不到,就觉得痛,他于是凑近宁君延面前让他看,说:“你看看你给我咬的。” 宁君延默默看了一会儿,还想要咬他另外一边锁骨。 陈韵城推开他,翻个身下床,说:“不许咬了!”他找到床下的拖鞋穿上,走过去打开柜子找到藏在里面的饼干,再回来床上跪下来,说:“你先吃点东西。” 宁君延躺着不动。 陈韵城耐心地把饼干掰成小块喂到他嘴边:“吃不吃?” 宁君延这才张开嘴,含着饼干块慢慢地嚼了咽下去。 陈韵城晚上喂他吃了饼干,又给他倒水喝,睡觉之前躺下来问他:“不气了吧?” 宁君延没有回答,默默地伸手抱住陈韵城,把头埋在他肩膀上,闭上眼睛睡觉。 陈韵城知道这是不生气了的意思。 对陈韵城来说,宁君延还是很好哄的。 把车子开进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宁君延下车之后比陈韵城先一步拉开后排车门,把陈韵城装在袋子里的东西全部拿下车。 这还是陈韵城第一次到宁君延住的地方,看地段和小区档次就知道房价不便宜。不过宁君延都能开八十万的车,住几百万的房子也不奇怪。 陈韵城突然想起了宁君延的父母,他们当时是开车把宁君延接走的,那时候宁君延已经清醒过来了,也认得他的父母了。那对中年夫妻显然很在乎宁君延这个儿子,当时他妈妈还抱着他哭了,他们穿着非常体面,开着一辆在小陈韵城看来肯定很贵的车子,带着宁君延上车。 宁君延在上车之前甩开了他妈妈牵着他的手,跑到陈韵城面前用力抱住他。 陈韵城觉得很难过,但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开心一点,拍着宁君延的后背说:“快跟你爸爸妈妈回去吧。” 然后宁君延被人从身后拉开,虽然他很用力地抱陈韵城了,当时陈韵城几乎都觉得自己快被宁君延给拖了过去,然后他也就伸手推宁君延,微微喘着气站在地上,看宁君延被拉进车子里。 汽车离开之后,陈韵城跟着警察回去派出所里面,茫然无助地等待自己未来的安排。 他们没有电话号码,没有通信地址,没有联系方式,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还能够再见面。 陈韵城站在电梯里,看着不断跳跃的楼层,问宁君延:“你爸妈呢?” 宁君延就站在他身边,手里提着他的东西却一直没看他。陈韵城几乎以为宁君延不会回答了,宁君延才说道:“我们不住一起。” 陈韵城点了点头。 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宁君延打开了暖气。 陈韵城打量着整个屋子,感受到一种非常男性化的整洁和冷清,他问:“有几个房间?会不会打扰你?” 宁君延没有回答,径直朝里面走去,打开一间房间的门,站在门口说:“这间是客房。” 陈韵城跟着他走过去,看宁君延把袋子放在床头柜上,随后宁君延从里面拿出陈韵城带来的牙刷和毛巾,又离开房间去了卫生间。 宁君延把毛巾挂起来,牙刷放进漱口杯里,对站在门口的陈韵城说:“把衣服脱了。” “嗯?”陈韵城整个人都愣住了。 宁君延说道:“我刚才说了,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现在不冷了,可以把衣服脱了。” 要是我周末能存点文就争取入V吧 第35章 35 屋子里的确已经很温暖了。 陈韵城和宁君延在进屋的时候都已经脱了外套,陈韵城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衣,而宁君延将他咖啡色毛衣的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一截手臂。 刚才宁君延明显是生气了,陈韵城不太想招惹他,下意识抬起手捏着最靠近领口的那颗衬衣扣子,说:“我身上真没受伤。” 宁君延说:“那你怕什么?” 是啊,怕什么呢?反正没受伤,反正都是男人,小时候一起洗澡也不知道洗过多少次了,怕什么呢? 当然是怕太暧昧不清了,怕对方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陈韵城自己心知肚明,却又没办法说出口。 卫生间昏暗的灯光下,他与宁君延对视,宁君延的神情很平静,眼睛里没有多余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陈韵城先转开了视线,他睫毛微微下垂,将目光落在宁君延的胸口,开始一颗一颗解扣子。 陈韵城看起来偏瘦,但是其实他很结实,衬衣从肩上滑落时,慢慢显露出肌肉匀称的胸腹,而且胸口还有一处伤疤,已经只余下一条泛白的线状痕迹。 宁君延就在这时候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他胸口的疤痕。 陈韵城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汗毛瞬间都竖了起来,他强忍住没有躲开,说:“以前受的伤了。”随后,他转过身给宁君延看自己后背,同样干干净净没有伤口,他把衬衣穿好,低着头扣扣子,“说了没受伤。” 宁君延说:“别扣了。” 陈韵城听到他的话,动作顿了顿,却还是继续扣扣子。 宁君延伸手取下刚才挂起来的毛巾,说:“伤口不能沾水,今天别洗澡了,我给你擦一下。” 陈韵城抬头看他,想说他自己可以擦,又想起这样一来他的手还是会沾到水。 宁君延已经打开了热水,将毛巾沾湿又拧干,看着陈韵城。 陈韵城深深呼出一口气,认命地再次把扣子解开,这一次直接把衬衣脱了下来,搭在旁边干燥的置物架上。 宁君延用毛巾帮他擦身体,动作算不得十分温热,但是很细致,陈韵城胸前皮肤泛起薄薄的一层红。宁君延给他擦脖子的时候,他下意识仰起了头,正好宁君延低头看着他,两个人距离太近,陈韵城忍不住还是先转开了视线。 “裤子,”擦完上身,宁君延对陈韵城说。 陈韵城看着他,说:“算了吧。” 宁君延没说话。 陈韵城说:“我那么大个人了,给我留点面子。”他觉得自己几乎是在哀求宁君延了。 宁君延最终没勉强,把毛巾用热水搓洗拧干之后交给他,让他自己擦,便离开了卫生间。 陈韵城一直到躺在床上,觉得胸口好像还是热热的,留着热毛巾擦过的明显触感。 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晚上见到宁君延之后,他愤怒的情绪变得淡了许多,到现在在黑暗中闭上眼睛,又开始回想那三个人砸他店的一幕。 这时候已经说不上多生气了,就有一种无力感。现在这样,他的商店肯定也盘不出去了,只能清点货物,还能值点钱的东西转卖了直接把铺面转租了最方便。 那么他欠宁君延的钱会一直欠着,不知道何年何月能还完。本来他还想拉上周彦,两个人辛苦一点出去工作尽快把钱还给宁君延的,而现在周彦下落不明不说,他继父那件案子也没头没尾,不知道跟他到底有没有关系。 想到这里,陈韵城不得不去想宁君延对他的态度。宁君延太明显了,有时候实在叫他难以招架。他自问并不讨厌宁君延,甚至面对宁君延对他的暧昧,一点没有想象中的厌恶,更多是一种不知如何是好。但是他和宁君延明明是不可能的,就算不考虑性别,他们两个生活环境天差地远,怎么一路走下去呢? 就像跟穷小子私奔的千金大小姐,爱情的狂热过后,剩下的柴米油盐才是最折磨人的,不合适就是不合适,非要勉强将来也很难有好结果。 陈韵城翻了个身侧躺着,将被子拉起来一些。 这间客房的床也很柔软,周围一片宁静,除了偶尔能听见汽车的声音,再听不到什么大的噪音。 他精神还有些亢奋,但是身体实在疲倦了,拉扯着他没过太长时间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第二天早上,陈韵城一早就醒了。 借住在别人家里最不好的一点就是不自由,起得太早了害怕会吵到主人,起得太晚了又觉得不够礼貌。 陈韵城换好衣服,从客房出来,看见宁君延房间门还关着,于是走进厨房拉开冰箱看了看,发现里面除了矿泉水也没别的了,甚至连鸡蛋都没有一个。 今天宁君延应该也是要上班的,就是不知道会几点出门。 陈韵城本来看时间还早,想要出门去给宁君延买早饭,外套都穿好了又才想起自己没有钥匙,而且小区门禁恐怕也不会轻易放他进来,于是只好作罢。 他回来空荡荡的餐桌边坐下,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发现顾瑶嘉在早上六点左右给他发了条微信。 顾瑶嘉说:“对不起打扰你了城哥。今天上午棋棋排了手术,我一个人害怕会应付过来,可不可以请你过来看看?” 陈韵城能感觉到对方字里行间的小心翼翼,他很快回复道:“没问题,手术几点开始?” 过了几秒钟,顾瑶嘉便回复他:“十点开始。” 陈韵城回了一个“好”字。 这时候,宁君延房间的房门打开了,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袖衫从房间里出来,看见陈韵城坐在饭厅里,停下脚步问道:“洗了吗?” 陈韵城说:“我刷了牙。”他手还不敢沾水,没有洗脸。 宁君延对他说:“过来洗脸吧。” 有一瞬间,陈韵城觉得自己像是个小孩子,早上起床等着爸爸给自己洗脸,然后吃早饭、上学。 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因为他爸爸走得非常早,在他有记忆以来,家里就只有他和妈妈,直到他妈妈也去世,他成了没人要的小孩。 宁君延用湿毛巾帮他擦脸。 陈韵城抽空问道:“你早饭吃什么?” 宁君延动作停顿一下,“我平时都去医院食堂吃。你如果要吃我可以给你做。” 陈韵城问他:“你会做饭?” 宁君延打开水搓洗毛巾,“以前一个人在外面读书,学着做了一些。”随后他把干净的毛巾挂起来,又说:“你愿意我可以天天给你做。” 问了一下编辑原来要提前三个工作日申请才能入V,所以还要等几天…… 第36章 36 后来他们还是一起去了医院食堂吃早饭。 宁君延带他去的是医院的职工食堂,因为不对外,所以人也不算多。有不少医生还穿着工作服,或许是值了夜班早上起来等着查房。 毕竟是间大医院,医生护士人太多,彼此不认得也正常,所以陈韵城一张陌生面孔出现在里面并不十分引人注意。 不过宁君延在这里显然是很有存在感的,陈韵城跟着他一路走进来,路上遇见的年轻护士几乎都会主动跟他打招呼,即便宁君延面无表情的回应,那些年轻姑娘也不生气,反而会笑嘻嘻地离开。 宁君延让陈韵城在一张空桌子旁坐下,问他:“你想吃什么?” 陈韵城看了看旁边桌子上的人正在吃的早饭,说:“就包子稀饭吧。” 宁君延点点头,拿着饭卡去买早饭。 陈韵城看着宁君延的背影,同时听到隔壁一桌的医生正在跟他对面的护士说昨晚抢救病人的经过。 他拿出手机,低下头给顾瑶嘉发了一条消息:“我已经到医院了,吃完早饭就过来找你。” 刚要把手机收起来的时候,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眼镜的男医生坐到了陈韵城的对面。 “你好,我是董文岳,”男医生很主动地自我介绍。 陈韵城点了点头,“你好?” 董文岳问他:“你是宁君延朋友?” 陈韵城微微笑了一下,“是啊。” 董文岳推了推眼镜,“你也是学医的吗?好像不是我们医院的吧?” 陈韵城说:“我不是医生。” 董文岳似乎有些诧异,“我还第一次见到宁君延带朋友来医院,我以为他这个人没有朋友。”见到陈韵城看着他不说话,董文岳连忙又说道:“我是宁君延大学同学,现在是他同事。” 陈韵城淡淡笑着点头,他没有接话,因为不知道对方到底想跟他说什么。 其实董文岳也没有想要说什么,他就是个自来熟的性格,难得看见宁君延会带陌生人来医院,而且是来食堂吃早饭,忍不住好奇就想要过来打听一下。 这时候宁君延端着餐盘回来了,他把餐盘放在桌面上,问董文岳道:“有事吗?” 董文岳连忙站了起来,把座位让给宁君延,说:“宁主任,朋友不介绍一下吗?” 宁君延先是沉默地把稀饭放到陈韵城面前,又把筷子递给他,随后问陈韵城道:“你想认识他吗?” 陈韵城在陌生人面前向来是态度温和的,他微笑着说:“董医生,他已经自我介绍过了。” 宁君延点点头,看向董文岳。 董文岳笑了笑,伸手拍一下宁君延肩膀,“那你们慢慢吃早饭,不打扰了。” 宁君延又把包子和一碟泡菜放到陈韵城面前,最后是牛奶和鸡蛋。 董文岳回去自己原来那桌,与他同一桌的是一个年轻的进修女医生和两个小护士。 小护士叽叽喳喳问他:“怎么样?是什么人啊?” 董文岳摇摇头,“你们宁主任不说。” 进修女医生一边喝牛奶,一边转头看过去,问道:“那就是宁君延吧?” 董文岳说:“你也听说过?” 女医生点点头,“当然听说过,才三十岁是吧?” 坐她对面的小护士连忙说道:“是啊,帅吧?” 女医生说:“牛!”接着又说道,“也帅!” 他们几个吃得差不多了,不过时间还早,都还坐在座位上没有动。 宁君延拿了个鸡蛋,在盘子边缘轻轻磕开,细长的手指慢慢剥了壳,放在陈韵城面前的盘子里。 董文岳这边,两个小护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宁主任居然用他性感的手指给人剥鸡蛋。” “不然呢?”董文岳快听不下去了,忍不住道,“关系好的朋友剥个鸡蛋怎么了?再说手指有什么性感的?” 一桌女孩子都没有搭理他,只是朝这边张望着。 董文岳说:“你们喜欢就主动去追嘛,他又没有女朋友。” 小护士连忙摇头,“不了,他太冷了。” 董文岳闻言笑了笑,“所以还是我这种比较好吧?” 他对面的小护士笑道:“你只要是有宁主任一半帅,你都是最好的。” 说完,几个女孩子都笑了起来。 陈韵城觉得医院食堂的早餐味道还不错,至少包子馅儿炒得很好,他吃完包子之后,对宁君延说:“那边那桌人一直在看你。” 宁君延“嗯”一声,他显然不在意这个话题,只是盯着陈韵城,说:“把鸡蛋吃了。” 陈韵城看他一眼,伸筷子去夹剥了壳的鸡蛋。 宁君延对陈韵城说:“我上午要去查房,然后有台手术。” 陈韵城一边吃鸡蛋一边听他说话。 宁君延说:“不过是台小手术,中午应该能结束。你等会儿去看周彦的儿子?” 陈韵城点了点头,“嘉嘉很害怕,我去陪陪她。” 宁君延阴沉了眼神看他,但是没说什么,只说道:“中午我来接你吃午饭。” 陈韵城问道:“手术要很久吗?” 宁君延说:“顺利的话下午能结束。” 陈韵城点头,他本来还打算下午回去店里收拾一下的,现在也不知道时间足不足够。 宁君延或许是猜出来他在想什么,说道:“我晚上陪你回去。” 陈韵城抬头看他,伸手拿起桌上的盒装牛奶,插上吸管喝了一口,才说:“会不会太耽误你时间?” 宁君延说:“那你补偿我吧。” 陈韵城张了张嘴,没有傻到去问要怎么补偿,只是默默地闭上嘴又喝了一口牛奶。 宁君延自己继续说道:“在我同意之前,不许从我那里搬出去。” 陈韵城忍不住道:“我又不能住一辈子。” 宁君延说:“为什么不能?” 陈韵城说道:“你总有一天会——”他话没说完,心想不太好,自己又嘴贱了。 宁君延突然笑了,他看着陈韵城问道:“会怎么样?” 陈韵城把最后一点牛奶喝完,牛奶盒被吸扁了发出声响,他用还裹了纱布的手把桌上的空碗和垃圾都放进餐盘里面,说:“没怎么样,你看看时间,不要上班迟到了。” 收拾好了桌面,陈韵城把餐盘端起来,张望着不知道应该送去什么地方。 宁君延起身从他手里接过餐盘,语气严肃地突然叫他名字:“陈韵城。” 陈韵城朝他看去。 宁君延凑近他耳边,说:“你现在可以躲,不过你没办法一直躲下去,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的。” 陈韵城一瞬间真的想要找个乌龟壳背在背上,好让自己躲进去。 他们一前一后离开了食堂。 董文岳那一桌,三个女孩一直盯着他们看,直到他们两个人离开了,两个小护士互相看向对方,一时间都忘了要说什么。 陈韵城:害怕…… 第37章 37 手术室外面等待的人比陈韵城想象中还要多,他看见走廊的长椅空出来一个座位,把顾瑶嘉带过去坐下,自己站得实在累了,才靠墙坐在地上。 时不时能见到病人从手术室被送出来,护士会喊病人名字来招呼家属,但是一个上午都没等到周昱棋。 顾瑶嘉脸色很不好看,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心情玩手机,就直直盯着手术室的门。 陈韵城问她:“周彦回来过吗?” 顾瑶嘉被唤回了注意力,看向陈韵城:“没有。” 陈韵城点点头。 顾瑶嘉有些忐忑不安,她问陈韵城:“你见到他爸妈了吗?” 陈韵城没有提过周彦老家发生的事情,他觉得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只会让顾瑶嘉更担心,于是说道:“没有,没见到。” 顾瑶嘉沉默一会儿,“我开始还想他会不会回老家找他爸妈借钱,现在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陈韵城说:“不管他去了哪里,如果他回来找你,你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顾瑶嘉连忙道:“当然会告诉你,如果不是你,孩子现在都做不了手术,周彦一定得来见你。” 陈韵城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快到中午,宁君延给陈韵城打电话叫他去吃午饭。他们依然去医院的职工食堂,陈韵城坐在座位上,等宁君延把饭菜给他端过来。 “等会儿你可以给她带一份饭,”宁君延指的顾瑶嘉。 陈韵城点点头。 食堂中午的人明显比早上多了很多,几乎没什么空座位,他们旁边坐了两个中年人,与宁君延寒暄两句,听到宁君延介绍陈韵城只是他朋友,就都不太感兴趣,开始聊别的话题。 陈韵城一边吃饭一边觉得自己不是什么专家名医,都有点对不起宁君延朋友的身份。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陈韵城的手机响了,他看到电话是关安霖打过来的。 他几乎能猜到关安霖要说什么,果然一接通电话,便听关安霖问道:“张文勇找人砸了你的店?” 陈韵城有些不想让宁君延听到自己讲电话的内容,他想要起身出去,于是他看了宁君延一眼,却发现宁君延也没有吃饭,而是在看他,犹豫一下还是没有站起来,只说道:“你听他说了?” 关安霖说:“我听其他人说的,你店没开门,很严重吗?” 陈韵城问道:“你现在在那边?” 关安霖“嗯”一声。 陈韵城又说:“你知道那几个人什么身份吗?” 关安霖说:“哪几个人?” 陈韵城低声道:“砸了我店那几个人。” 隔壁两个中年人停止交谈,不约而同地看了他一眼。 关安霖说:“不知道,张文勇找来的人吧。” 陈韵城觉得这里说话实在不方便,便说道:“那我知道了,过后再给你打电话吧,我现在没事了。” “陈韵城!”关安霖的语气突然不太好。 陈韵城问他:“怎么了?” 关安霖直接挂了他电话。 陈韵城把手机放回兜里。 宁君延问道:“什么人?” 陈韵城说:“朋友。”说完不再说话,低下头认真吃饭。 宁君延也没有追问他,拿起了刚才搭在餐盘边上的筷子。 到下午,小孩的手术顺利结束了。 顾瑶嘉情绪有些激动,满眼都是泪水,跟着床把孩子送回病房。 陈韵城也跟过去病房,看见那么小的孩子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模样,心里也觉得难过。 不过手术成功总是好的,他安慰顾瑶嘉几句,给还在上班的宁君延打了个电话,自己先离开医院回去他的商店。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打开店门的瞬间,陈韵城的心情还是止不住的低落。 冬天天气阴冷潮湿,地上的水渍到现在都没有干透,他动作有些笨拙地用受伤的手把碎片和垃圾全部都清理了,装进垃圾袋里拿到附近的垃圾桶去扔掉。 之后又用干净的纸箱子把剩下完好的货物装起来,放在高处的货架上。 整理完东西,他给供货商那边打了电话,谈妥退货的事情,最后去附近的打印店,在白纸上打印了旺铺转让几个字,在下面加上他的电话号码。 里间的东西复杂一些,除了没损坏的货物,还有他的生活用品。不过还好他的东西都不多。 只不过铺子转租出去的话,他也必须搬走,搬去哪里也是个问题。 宁君延不愿意让他走,可他总不能一直住在宁君延那里,最好是能去租个房子,然后重新找个工作。 站在门边犹豫了一会儿,陈韵城还是没有急着收拾东西,他从店里退出来,拉上卷帘门,把写了旺铺转让的白纸贴在门上。 旁边彩票店的老板过来看了看,问他:“不干了啊?” 陈韵城盯着那几个字,像是一时间舍不得离开,他点点头,说:“暂时不干了。” 彩票店老板说:“是不是怕人报复你?” 陈韵城转头看他,说道:“也不是,本来就不打算做下去了。”迟早要关门的,只是没想到关门前还要遭受那么大的损失。 老板问他:“那打算做什么?” 陈韵城没有回答,他心里隐约有个想法,前些年他还在修车厂工作,跟关安霖他们好几个年轻人考驾照的时候去考了B照,当时也没有想过具体要干什么,就觉得以后或许有用。 现在如果不开店了,他或许可以去给人开货车,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虽然很苦很累,但是可以看很多不同的风景。而且他只有一个人,没有亲人没有家庭,不管离开一个地方再久,也不会有人牵挂他。 当然前提是要把周彦的事情处理好了。 陈韵城轻轻叹一口气,抬起手拍一下彩票店老板肩膀,说:“再看吧,走一步看一步。” 彩票店老板突然压低了声音问他:“那边那个是不是你得罪的人?” 陈韵城顺着他的视线转头去看,看见关安霖正站在街道对面看着这边。 “他好像上午就来过了。”关安霖看起来凶悍桀骜,容易给人留下印象,也容易让人觉得他不是好人。 陈韵城说道:“没事,我朋友。” 第38章 38 关安霖过来的时候,彩票店老板找个借口走开了,他是正经生意人,虽然和陈韵城相处不错,但是一点也不乐意招惹这些社会上的小混混。 陈韵城站在原地等着他。 关安霖看了一会儿贴在卷帘门上的转租广告,说:“你不做了?” 陈韵城点点头。 关安霖又说道:“你有没有觉得是自己活该?” 陈韵城闻言没有生气,而是笑了笑,问他:“想抽根烟吗?” 关安霖不回答。 陈韵城把门拉开小半截,钻进光线昏暗的店里,过一会儿才钻出来,他拿了一盒外盒泡过水的烟,直接全部递给了关安霖,说:“里面还是好的,不过不好卖了,你拿去抽。” 关安霖没有伸手,他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说道:“你以为张文勇是我?你背着他搞小动作,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陈韵城对关安霖说:“张文勇当然不是你,你是我兄弟,张文勇从来就不是。” “我是你兄弟?”关安霖像是听到了什么讽刺的话。 陈韵城说:“你还记得你是为什么进去的?” 关安霖吼道:“为什么?不是你跟警察出卖我的吗?” 他们两个站在路边,经过的行人听见关安霖的吼声,都不自觉朝他们看过来,连隔壁的彩票店老板都好奇地探头出来看。 陈韵城抬手按在关安霖肩上,“你不要激动。” 关安霖一把打开了他的手,“现在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 陈韵城压低了声音,“不是我要出卖你,是张文勇他们想搞死你,你还记得张文勇介绍那个余老板给你认识吗?” 关安霖没有说话。 陈韵城注意到有人一直在好奇地看他们,凑近了关安霖身边,说:“那个余老板真的想带着你发财?你是不是到现在还不清醒?” 那时候,他们是在一次张文勇带他们一群年轻人出去玩的时候认识的余老板。那天关安霖帮张文勇挡了不少酒,余老板夸赞他讲义气,和他聊了一会儿,留了联系方式。 之后陈韵城知道那个余老板经常接触关安霖,当时他们两个还一起住在修车厂宿舍,本来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关安霖自从认识了余老板,就经常一个人单独出去。 陈韵城发现关安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很兴奋的状态,有一天关安霖很晚回来,他本来都睡着了,被关安霖吵醒。关安霖喝了不少酒,坐在他床边捏着他肩膀告诉他说自己要发财了。“等我有钱了,我一定不会忘记你,你一辈子都是我最好的兄弟!”关安霖那时候说的话,陈韵城现在都还记得。 关安霖和陈韵城一样没怎么正经读书就出来外面打工,他们当时都很年轻,总是有些不切实际的虚妄理想,明明过着社会最底层人的生活,却心高气傲谁也看不上,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能够成为人上人。 陈韵城知道关安霖是想要赚钱的,他们在修车厂受过不少客户的气,关安霖也想有一天开着豪车把那些人踩在自己脚底下,可是他们想不到要如何赚钱。现在年龄大了,陈韵城有时候回头去看,会发现他们眼光狭窄想象力贫瘠,年轻时还不见得多能吃苦,根本没有赚大钱的本事,他没有,关安霖自然也没有。 可是那个余老板给了关安霖希望。陈韵城不知道他给关安霖说了些什么,让关安霖整个人都踌躇满志,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连修车厂的工作都不想干了。 然后陈韵城断断续续听说那个余老板还给关安霖在外面租了房子,拿钱给关安霖吃喝玩乐,他当时就隐约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直到有一次听张文勇不小心透露,说余老板在找人买麻黄碱。 陈韵城不知道麻黄碱是用来做什么的,他上网去查,才恍然间意识到余老板跟关安霖一起在计划些什么。 他找了关安霖几次,叫关安霖跟他一起回去,关安霖说不关他的事,叫他不要管闲事。他整日里心惊胆战,后来终于忍不住找到警察举报了那个余老板和他租给关安霖的窝点,为了不把关安霖牵扯进去,他那天还找借口把关安霖给约了出来,到后来他还是发现自己太天真了。最终因为这件事坐牢的只有关安霖一个人,余老板花钱找到关安霖的目的,也就是有一天如果出事了,找个人来承担所有责任罢了。 陈韵城整个人都陷入了低落,他远离了张文勇那群人,自己拿存款开了个小商店。在关安霖坐牢的时候,他两次尝试去探视,关安霖都不肯见他,之后便放弃了。 关安霖出狱之后,陈韵城一直很想找个机会跟他坐下来聊聊,但是这些日子他总是在为了周彦的事情奔波,还没有时间顾及关安霖。 到现在,陈韵城只能够对关安霖说:“那些人都是在利用你而已,你还没看清楚吗?” 关安霖说道:“谁不是在利用谁?他们想利用我赚钱,我难道不会利用他们赚钱?我一定玩不过他们?” “我们就是玩不过他们,因为我们没有钱,”陈韵城说。 关安霖说:“不是,当初我是因为蠢,你是因为笨。” 陈韵城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我是笨,但是你千万不要再干蠢事了。你认不认我当兄弟无所谓,我只希望你可以离张文勇远一点。”说完,陈韵城拉开关安霖外套的衣兜,把刚才那包盒子已经变形的烟丢进去。 松开手的时候,陈韵城又说:“我没有钱,但是只要你真正需要,我有一千就给你一千。你一定要去干那些事,就算真的发财了也别再来找我,那些脏钱我一分都不要。” 他话音落时,路边传来一声汽车喇叭的声音。 陈韵城转头看见宁君延的车子已经停在路边,副驾驶车窗落下来,宁君延正从里面看着他。 看到宁君延的瞬间,陈韵城就有些慌乱,他急忙跟关安霖说了一声:“我先走了。”便朝宁君延走去,走了两步又匆忙退回来把卷帘门关了锁上,才再次走过去坐进了副驾驶。 宁君延没有说话,直接发动了汽车,就在汽车刚要启动的时候,一只手用力按在敞开的副驾驶车窗上。 关安霖站在车门边,对陈韵城道:“你先下来,我还有话跟你说。” 陈韵城下意识看了一眼宁君延。 宁君延朝关安霖看过去。 关安霖认出他来了,顿时露出挑衅的目光。 关于以前的事可能有些细节交代不是很清楚,如果我没忘记的话以后会讲清楚的 第39章 39 陈韵城犹豫一下,没有下车,他伸手按在宁君延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说:“稍等一下,”然后转头看向关安霖,“还有什么事?” 关安霖看着宁君延,却是对陈韵城说:“你下车。” 陈韵城又看向宁君延。 宁君延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突然把车子熄了火,然后伸手去拉车门,看起来像是想要下车的样子。 陈韵城心里重重一跳,他不顾掌心的伤,用力拉住宁君延,说:“你别去。” 宁君延回头看他一眼。 陈韵城语气加重了,“你不许去!” 宁君延目光冷漠地看向车窗外的关安霖。 陈韵城低头看自己的手,说:“不知道伤口是不是又流血了。” 宁君延皱了皱眉,抓着他的手腕让他松开自己,翻过来看一眼他掌心的纱布,随后放开他的手,说道:“那你自己去吧。” 陈韵城这才松一口气,他说:“我很快。”随后拉开车门下车。 他没有走远,就站在车门旁边,问关安霖:“还有什么事?” 关安霖问道:“他是谁?” 陈韵城说:“我朋友。” 关安霖看向宁君延停在路边的车,说:“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开路虎的朋友?” 陈韵城没有回答,只说道:“你就为了问这个?” 关安霖收回目光,看着陈韵城,问他:“你要去哪儿?” 陈韵城说:“我店里暂时没办法住人了,我现在借住在朋友家里。” 关安霖显得有些烦躁:“我不是问这个,你店不开了,以后打算干什么?” 陈韵城稍微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他:“我没想好,但是我一定不干犯法的事情。”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是吧?”关安霖突然朝他吼道。 陈韵城看着他,心情复杂的不太好受,最后说道:“我想去干点别的赚钱还债。我说了我还拿你当兄弟,如果你也愿意拿我当兄弟,离张文勇远点,我们一起干吧。你还年轻,我们来得及了。” 说完,陈韵城转身拉开车门上车,这回关安霖没有阻止他,而是站在路边发怔。 宁君延一言不发,等到陈韵城说:“走吧”,他才再次发动了汽车离开。 刚才陈韵城和关安霖说话的地方离车子不远,声音也不小,他觉得宁君延一定听到了,忍不住转头去看宁君延的表情。 可是宁君延向来没什么表情,陈韵城也不太能猜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过去了好几分钟,宁君延才主动开口,问陈韵城:“店里东西收拾完了?” 陈韵城点点头,“嗯,把包装还完好的货物整理出来了。我给供货商打电话,他们愿意回收一部分,剩下的就低价处理了吧。” “然后打算干什么?”宁君延继续问道。 陈韵城没有直接回答,他没有告诉宁君延自己那个货车司机的远大理想,只是说道:“我没想好。” 宁君延说:“不着急,慢慢想。” 陈韵城觉得话题在跑向危险的方向,自己闭上了嘴不再继续。 宁君延没有开车直接回家,也没有带陈韵城去吃晚饭,他把车停到了小区附近一个大型会员超市的停车场。 “要买东西?”陈韵城下车的时候问他。 宁君延回答道:“买材料回去给你做饭。” 陈韵城安静地关上车门。 他的脚还有一点跛,不严重不影响走路,手裹着纱布,宁君延也不让他推购物车,他就只能跟在宁君延身边,一起进去超市。 宁君延家里真是什么都没有,他要做饭不只要买菜买米,还得要买调味料,甚至连一些厨具都要临时配置。 陈韵城眼看着他把购物车堆满了,现在宁君延又在挑选牛肉,忍不住说道:“今晚就算了吧,我们随便吃点。” 宁君延问他:“不想吃牛肉?” 陈韵城说:“吃什么都好,只是不想那么麻烦。” 宁君延说道:“我来做,我不怕麻烦。” 陈韵城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快七点了,等他们回去煮饭,再把菜做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吃得上晚饭。 他只好对宁君延说:“太晚了会饿,不如今晚我煮面给你吃?其他复杂的菜我不会做,但是煮面还是可以的。” 宁君延看他:“你给我煮吗?” 陈韵城笑着点了下头。 宁君延说:“好。” 不过他还是买了些肉和菜,打算回去冻在冰箱里,装了满满三个大口袋离开超市。 回到家里,宁君延先拆开陈韵城手上的纱布看他掌心伤口恢复情况,之后给他换了干净的新纱布。 陈韵城去厨房煮面,先把宁君延新买回来的调味料整理出来放在橱柜里面。 宁君延在旁边把几乎没怎么用过的锅和碗筷勺子清洗了一遍,又把今天买的蔬菜摘洗干净。 陈韵城在旁边看他,发现厨房里这些工作,宁君延做起来确实比他动作熟练。 烧水煮面的时候,宁君延也一直没有离开厨房,而是站在旁边看他。 陈韵城有点紧张,被锅里烧开的热水熏得额头微微出汗,他转头看向宁君延,说:“要不你出去等?” 宁君延靠在门边,双臂抱在胸前,语气平淡道:“我想看你。” 陈韵城转回头盯着锅,拿筷子在里面无意识地搅动,感觉热气熏到脸上,熏得脸也开始发烫。 没有什么有味道的臊子,陈韵城煮的面就只加了青菜,打了两个蛋,他有些心思浮动,火候也没掌握好,面条挑出来已经绵软了。 和宁君延面对面坐在客厅里吃面的时候,陈韵城自己尝了一口都觉得不好吃,于是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宁君延。 宁君延却好像吃得很香。 “是不是不太好吃?”陈韵城问道。 宁君延说:“没关系,我可以吃。” 陈韵城有些不好意思,“那就是不好吃了?” 宁君延对他说:“所以你煮给我一个人吃就可以了,别煮给别人吃了。” 陈韵城低下头,用筷子在碗里戳了两下,沉默着继续吃面。 后来宁君延去洗碗,陈韵城心里一直在琢磨今天早上宁君延说的那些露骨的话,他觉得自己像极了缩头乌龟,然后宁君延就拿根筷子在他的壳外面不停逗弄他,只要他忍不住把头伸出去咬筷子,宁君延就会当头一刀给他斩下来。 他很害怕,自己都弄不清自己到底怕宁君延什么。从小到现在,宁君延对他恐怕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宁君延会掐关安霖的脖子,会拿棍子敲干爸,可是他受了一点伤,宁君延都可以蹲下来为他揉脚,宁君延是不会伤害他的,他到底怕什么呢? 这样暧昧不清地沉默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陈韵城晚上已经躺在床上想要睡觉了,有一个瞬间突然想通了,他从床上爬起来,决定去找宁君延聊聊。 第40章 40 走到宁君延卧室门口的瞬间,陈韵城有点泄气。他犹豫了一下,抬起手很轻地敲一敲门,心想如果宁君延已经睡了,今天就不说了。 结果他才敲了两下门,就听见宁君延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对他说:“请进。” 陈韵城拧开门把手,将门打开一条缝,看见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小台灯,宁君延正靠坐在床头,膝盖上摊开一本厚厚的书。 “打扰你吗?”陈韵城问道。 宁君延看着他,说:“不打扰,你进来。” 陈韵城走进去,站在床边对宁君延说:“我有话想跟你说。” 宁君延把书合拢放到一边,对他说:“坐下来说。” 陈韵城本来是希望宁君延跟他去客厅坐下来说话的,这时看见宁君延没有从床上起来的意思,只好在床边坐下来,轻声喊他的名字:“君延。” 宁君延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侧坐在床边的姿势并不方便,陈韵城犹豫了一下,转过身正面对着宁君延,盘腿坐在床上。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宁君延身边那本书上,发现是一本全英文的书,上面的名词他几乎一个字都看不懂。 宁君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只手按在书的封面上,问他:“睡不着?要不要我给你念书?” 陈韵城笑了一声,“你念了我也听不懂,正好催眠吗?” 宁君延修长的手指在硬质书壳上轻点,想了想才说道:“想看漫画吗?” 陈韵城听到漫画两个字,就想起了那本《迷情宝典》,强忍住羞耻没有抬手捂住脸,他说:“不看了,我快三十的人了,对漫画已经没有兴趣了。” 宁君延“哦”一声,问他:“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陈韵城很少听到这个问题,他以前那么多朋友,大家会一起喝酒聊天,却几乎不会有人问他对什么事感兴趣。 仔细想想,他好像没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事情,尤其是离开学校出来工作以后,先给自己定了一个存钱的目标,然后就辛苦赚钱。到现在,他最大的目标就是快点把钱还给宁君延。 “我也不知道,”陈韵城说,“没什么特别感兴趣的。” 宁君延点点头,“我也没什么特别感兴趣的。” 陈韵城闻言有些诧异,“你对你的工作不感兴趣吗?” 宁君延说:“工作就是工作,选择了一件事,把它做到最好,不一定需要兴趣。”他停顿一会儿,“不过那是遇到你之前的想法。” 陈韵城愣了一下,他心脏开始一点一点逐渐激烈地跳动起来,他想自己要阻止宁君延说下去,可是到这时候看着宁君延又说不出话来。 宁君延说:“再见到你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并不是真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陈韵城转开了视线,他再次道:“君延。” 宁君延说:“你第二次喊我名字了。” 陈韵城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把话说出口了,“你说你不同意就不让我离开,你想过我们最后会怎么样吗?” 宁君延说:“什么怎么样?” 陈韵城低下头,看着自己盘起来的膝盖正靠在宁君延薄被的边缘,他说:“我记得小时候你爸妈来把你带走,其实我很希望你不要走,那个时候我觉得你是我唯一的亲人。”这些话,陈韵城从来都没有跟别人说过。 他到现在还记得宁君延被带走之后,他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派出所的长椅上,他很想哭,但是忍住了。有人过来跟他说话的时候,他还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乖巧一点,害怕别人会嫌弃他。 这时候宁君延坐直了身体,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陈韵城的手,似乎是害怕碰到陈韵城的伤口,宁君延只是握住了他从纱布边缘伸出来的手指。 陈韵城没有挣开,这一瞬间他们又像是回到了十多岁分别的那一刻。 “可是,”过了很久,陈韵城才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必须跟你爸妈回去,我没有资格把你留下来,你有你自己的生活。” 宁君延的声音低沉:“你觉得我现在没有资格把你留下来?” 陈韵城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想说,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是亲兄弟,长大之后也没办法一直生活在一起,总会有各自的家庭的。” 宁君延问他:“你会吗?” 陈韵城说:“我不一定会,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会有,你那么优秀,不知道有多少同样优秀的女孩子想要嫁给你。” 宁君延点了点头,他依然握着陈韵城的手指,说:“你是这么想的吗?” 陈韵城看着他,“我希望你过得好。” 宁君延问陈韵城:“那你现在过得好吗?” 陈韵城从来就无所谓过得好,可他也不会觉得自己过得不好,日子已经注定要这样过下去,自怨自艾没有意义,他告诉宁君延同时也是告诉自己:“我觉得挺好的。” 宁君延说:“我也希望你过得好。”说完,他毫无预兆地笑了一下,抬起陈韵城的手轻轻抵在自己胸口,“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就算你觉得不好,我也不想让你离开怎么办?” 陈韵城愣住了。 宁君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目光专注地看着陈韵城:“陈韵城,我已经很努力在克制了,我一直在给你时间,你明不明白?” 陈韵城心里颤了颤,想要把手指从宁君延手里抽出来。 “不要,”宁君延反而将他的手握得更紧,“我不想伤到你,你会痛的。你问我有没有想过以后会怎样,我怎么没有想过?从我再见到你那天,我就一直在想,有时候想得我头都痛了。我早就想好了,我们的以后就是你留在我身边,没有我同意,半步也不许离开。” “宁君延——”陈韵城听到自己的语气都有些不稳。 宁君延抬起放在身边的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脑袋,“这里小时候受过伤,你肯定还记得。” 陈韵城看着他的动作,回忆起初见时他头上的伤。 宁君延说道:“可能它到现在还是不太正常,在见到你的瞬间才会那么激动,甚至后悔当时松开了抱着你的手,如果我不松手,是不是我们就不会分开那么久?” 陈韵城心里翻腾着,许多情绪一起涌了上来。 宁君延这时候牵着他的手,递到自己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说:“所以别再说要走了,你走不掉的。” 有一瞬间,陈韵城因为他这句话而寒毛直竖,可是下一瞬间,又被更多更复杂的情绪冲淡,内心矛盾煎熬,不知所措。 他们面对面在床上坐着,很久都没有说话。 宁君延神情很平静,他还伸手拨了拨陈韵城前额掉落下来的头发,然后对他说:“别怕,我会给你时间的。” 陈韵城朝他看去。 宁君延说:“我舍不得伤害你。” 陈韵城沉默了一会儿,问道:“现在头还会疼吗?” 宁君延回答他说:“偶尔。” 陈韵城轻轻叹一口气,抬起手动作轻柔地摸了一下宁君延的头顶,像小时候那样喊他:“言言。” 宁君延垂下视线,睫毛轻颤,应道:“嗯。” 第41章 41 陈韵城想要去找宁君延聊一聊,结果把自己聊进去了。 直到后来关了灯躺在客房的床上,陈韵城还是很久都睡不着,他把双手枕在脑袋后面,心想宁君延是不是钻进了牛角尖。或许是小时候那段相依为命的经历对他们来说太珍贵,又或许是分开太突然太叫人难以接受,所以宁君延这么多年了还是放不下。 陈韵城不太能想明白,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太复杂,有时候他自己是怎么想的都理不清楚,要去琢磨宁君延究竟是什么心态,实在是太困难了。 因为晚上睡得太晚,第二天早上陈韵城醒得也比昨天晚一些。 他换好衣服从房间出来,就听到厨房传来声响,走过去看见宁君延正在煎蛋。 宁君延在毛衣外面围了围裙,手里拿着锅铲,神情严肃地盯着锅里的煎蛋准备翻面。 听到陈韵城的脚步声,宁君延转过头来,对他说:“等我一下。” 陈韵城轻声道:“嗯?” 宁君延等到鸡蛋煎得差不多,关了火放下锅铲,跟陈韵城一起去了卫生间,帮他把热毛巾拧好了递给他,才又回去厨房继续准备早饭。 摆在餐桌上的早餐挺简单,宁君延煎了鸡蛋,热了牛奶,烤了几片昨晚从超市买回来的面包片,再加上一小碟果酱。 陈韵城和宁君延面对面坐下来。 宁君延说:“这些吃得习惯吗?” 陈韵城点了点头。 宁君延说:“如果吃不习惯,我可以去给你买包子馒头,也可以给你煮粥或者煮面条。” 陈韵城连忙说道:“习惯,我吃什么都可以。” 宁君延语气很温柔,“那就换着吃。” 陈韵城用手抓起一片面包,送到嘴边啃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吃完早饭,陈韵城看宁君延收拾餐桌,主动起身帮他收拾,坚持把碗拿去厨房,戴着手套洗了碗。 在他出来的时候,宁君延拿起一把钥匙和一张门禁卡放在餐桌上,说:“这是家里钥匙。” “嗯?”陈韵城没有伸手去拿。 宁君延准备要出门了,他拿起外套穿到身上,对陈韵城说:“今天晚上我值班。” 陈韵城突然意识到宁君延是个医生,他会经常上夜班,也就是说今天晚上他要一个人住在宁君延家里。 “会不会很不方便?”陈韵城下意识问道。 宁君延说:“什么不方便?” 本来就是借住,主人还不在家,陈韵城心里这么想着,但是没有说出口。 宁君延拿起餐桌上的钥匙,抓住陈韵城的手腕给他放在手里,说:“你到晚上把纱布拆了看看,如果觉得还是不方便就给我打电话。” 陈韵城低头看自己的手,“应该没事了。”说完,他又忍不住说,“我给你打电话你也回不来吧?” 宁君延告诉他:“你可以到医院来,这里离医院不远。” 陈韵城抬起头冲他笑了笑,“不会有事的。” 上午,陈韵城先回了一趟店里,他和供货商约好了清点退货。 供货商那边开了辆面包车过来,今天连老板也亲自来了。老板是个中年人,他坐在陈韵城店里抽烟,一边看着清点一边跟陈韵城聊天。 老板说要不是看陈韵城人好,这两年大家做生意也爽快,他才不会让人开车来拉货。 陈韵城站在一个小工身边,看他一边清点一边记录,闻言笑道:“谢谢你了,孙哥。” 孙老板摆摆手,问陈韵城:“以后有什么打算?” 陈韵城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想好,你有没有合适的工作介绍一个给我?” 孙老板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他一只胳膊搭在柜台上,说:“我有个表哥家里看农家乐的,他只有一个独生女,想找一个上门女婿,以后帮忙打理农家乐生意。” 陈韵城朝他看去,“你觉得我合适?” 孙老板说:“我觉得你合适啊。你不要觉得上门女婿有什么不好,我表侄女年龄也不大,你们结婚了多生两个孩子,一个跟你姓一个跟她姓就好。我表哥农家乐生意也挺好的,反正就一个女儿,以后都是你们的。” 陈韵城笑着摇头。 孙老板问他:“为什么不行啊?你有女朋友了?” 陈韵城依然摇头。 孙老板说:“那就是了,你总要找女朋友结婚的,你去见见我那个侄女,说不定就满意呢?” 陈韵城闻言,说道:“我还没做好结婚的准备。” “有什么好准备的?”孙老板一根烟抽到了尽头,“那边农家乐等着你拎包入住,你要准备什么?心理准备啊?快三十的男人了,应该现实一点,不要不切实际。” 陈韵城只是对他笑了笑。 清点好货物,孙老板跟着车子离开的时候,对陈韵城说:“我知道你长得好,想法比较多也正常,不过这个年纪了真的可以考虑,哪那么多白富美看得上穷小子的?” 陈韵城一只手搭在车窗边上,对孙老板笑道:“孙哥你慢走。” 孙老板说:“想通了给我打电话。” 陈韵城点头,“没有问题。” 他退后两步看着车子离开,心里有些恍惚,刚才孙老板说到白富美的时候,他瞬间就想起了宁君延,然后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太好意思,抬起手拨了拨没有好好打理过的头发。 下午,陈韵城把里间的私人物品也收拾了一下装进一个行李箱里,打算暂时带去宁君延那边,以后找到合适的地方住再说。 他从店里出来,把箱子竖在一边,转回身关卷帘门的时候,感觉到像是有人在街对面看着他,他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又没有人视线落在他身上,于是锁了门朝地铁站走去。 晚上一个人吃饭,陈韵城吃得很简单,直接去医院附近吃了份快餐,然后打算去探望一下周彦的孩子。 他买了点零食和牛奶给顾瑶嘉带过去。 顾瑶嘉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与陈韵城一起坐在病床边上,说:“医生说还要观察,短时间没办法出院。” 自从周彦失踪以来,顾瑶嘉一个人就没办法离开医院了,她只能用盆子接了热水在病房的卫生间里洗澡洗头,身上的衣服也很久才换一次,学着其他长期住院病人的家属,换洗内衣裤直接晾在医院的楼梯间。 本来还那么年轻一个女孩子,这种日子对她来说太辛苦了,。 顾瑶嘉看着陈韵城,突然说:“城哥,谢谢你来看我,今天是我二十岁生日。” 陈韵城愣了一下,“今天吗?怎么不早说,我连礼物都没买。” 顾瑶嘉笑了笑,“没什么,你来看看我们已经挺好了。” 陈韵城问她:“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今天我在这里帮你看着孩子吧?” 顾瑶嘉摇摇头,“不用了,我已经习惯了。”她沉默一会儿,问道:“城哥,你说我还能不能等到周彦回来了?” “怎么了?”陈韵城奇怪她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顾瑶嘉朝着门外看了一眼,弯下腰凑近陈韵城耳边,低声说:“今天警察来找了我两次,而且门外走廊那张病床那个小孩的家属,今天来了个男人,我总觉得他是在监视我们。城哥,周彦到底惹了多大的事情,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陈韵城微微皱起眉头,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房门,从这里看不到外面走廊的病床,他对顾瑶嘉说:“没事的,你别太担心。” 从病房里出来,陈韵城看见了紧靠着门边的病床,病床上躺着个小女孩,她的妈妈坐在床边正和她聊天,床边还有个男人,看起来他们像是一家人,可是那个男人和小女孩一直没有交流,而且看见陈韵城出来,还抬头看了他一眼。 陈韵城快要走到电梯门口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停下脚步,将手机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来,看见是宁君延打来的电话。 接通电话的同时,前方的电梯门也打开了,因为是上行的电梯,陈韵城并没有着急,而是站在原地对宁君延轻声道:“喂?” 宁君延问他:“吃饭了吗?” 陈韵城没有回答,他看见电梯里面站了个男人,戴着口罩和帽子将自己的脸遮了大半,可是陈韵城对他太熟悉了,只看身形和那双被帽子遮了大半的眼睛,便知道他是周彦。 周彦也看到了陈韵城,他本来是想要出来的,瞬间惊慌起来,急忙用手去按电梯的关门键。 陈韵城大步走过去,电话里面宁君延的声音还传过来:“怎么不说话?” “等会儿跟你说,”陈韵城挂了电话,快步走到电梯前面时,电梯门已经关上了,电梯继续朝楼上走去。 第42章 42 陈韵城看着上行的电梯。 这个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周彦会在哪一层离开电梯,他不管往追到楼上还是楼下,都有很大的可能错过周彦。 他唯一能确定的一点,就是周彦已经到了医院,今天晚上肯定要见他孩子一面。 陈韵城转身朝楼梯间走去。 他心里很不安宁,警察今天来找了顾瑶嘉两次,走廊上那个男人也很有可能是冲着周彦来的。就像顾瑶嘉敏锐的直觉,如果只是针对偷车那个案子,不应该突然出动那么多警力埋伏周彦,还出了什么事呢? 陈韵城又想起了今天他关店门时候,一闪而过的被人监视的感觉。他刚开始以为是龙展羽找来的人在外面盯着,防止张文勇再来找麻烦,现在想来肯定没那么单纯,也许盯他的人也是冲着周彦来的。 周彦如果人在崇丰,会联系的除了他老婆儿子,就只有陈韵城了。 陈韵城靠着墙,拿出手机先关了声音,然后给龙展羽发了一条消息:“龙警官,最近忙吗?”他没有直接提周彦,想从龙展羽那里套些话来。 发完消息,陈韵城又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他让自己静下心来等待,过了一会儿,听见很轻微的脚步声从楼上下来。 陈韵城换了个方向,让下楼的人没办法轻易看见他,一直到那人走到最近的一层楼梯,探头看过来的时候,陈韵城叫了他的名字:“周彦。” 周彦转身便朝楼上跑。 陈韵城追在他身后,压低了声音喊道:“你他妈跑什么跑!” 周彦只顾着上楼,根本不说话。 陈韵城扭伤的脚本来差不多已经好了,现在突然用力,追了两层楼梯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没放慢速度,只是说道:“你能跑到哪里去?给我站住!” 再往上跑只能面对锁住了的顶楼入口,周彦除非穿过病房跑到另外一侧楼梯,否则没办法避开陈韵城,可是穿过病房一定会引起骚动,他不愿意冒险。在陈韵城追着他上了四层楼之后,周彦停了下来,贴着墙壁转回身,道:“城哥。”他不停地喘着气。 陈韵城也微微有些喘,停下来看他:“不跑了?” 周彦朝着上下看了一眼,整个楼梯间都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语气有些急促,说:“你别追我了,我就想去看看嘉嘉和孩子。” 陈韵城说:“孩子已经做了手术你知道吗?” 周彦愣了一下,“你说什么?哪里来的钱做的手术?” 陈韵城靠着楼梯扶手,“我找人借的,我会想办法还,你就当欠我的,慢慢还给我。” 周彦走下来一步,距离陈韵城近了一些,他难以相信地问道:“手术顺利吗?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陈韵城说:“挺顺利的,医生说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周彦身体贴在墙上,将口罩稍微拉下来一些,喘息着仿佛大大松了一口气。 陈韵城对他说:“跟我去自首。” 周彦看着他没说话。 陈韵城说:“你现在的情况,主动投案坦白供述,去法庭向法官求个情,也许能判缓刑。” 周彦将口罩戴了回去,他朝陈韵城方向走下来,一直到了陈韵城面前,问道:“有可能吗?” 陈韵城对他说:“当然有可能。问题总是能解决的,只有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周彦低下头,轻声说:“城哥,对不起。” 陈韵城说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嘉嘉和孩子。”说完,他看见周彦还站在原地,伸手去拉他手臂,“跟我走。” 然而陈韵城没有意料到的是,周彦躲开了,他没让陈韵城抓住自己手臂,反而用力推了陈韵城一下,陈韵城本来站在楼梯上,被推得往后退了半步,绊倒在楼梯上。 周彦一边朝楼下跑,一边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陈韵城站了起来,没有继续去追周彦,他只是趴在楼梯扶手上,朝着已经下去了一层楼梯的周彦低声喊道:“有人在病房外面守你!” 周彦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朝楼下跑去。 陈韵城听见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有些脱力地在楼梯上坐下来,他怀有私心,希望能带周彦去自首,这样有很大缓刑的可能。可是他不明白周彦明明听到他的话了为什么还要跑,能跑去哪里呢?难道要在外面躲一辈子? 他静静坐了两分钟,把兜里的手机拿出去,看见有一个两秒钟之前的未接来电,是宁君延打来的,几乎是刚刚挂掉。还有一条未读信息是龙展羽回复他的微信。 陈韵城给宁君延回拨了电话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宁君延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响起:“你没事吧?” 陈韵城说:“我没事,我来探望周彦的儿子。” 宁君延没有问他刚才在做什么,只是问道:“我会打扰你吗?” “不打扰,”陈韵城连忙说,“刚才是临时有点事情,现在已经处理好了。” 宁君延问:“你已经走了?” 陈韵城说:“还没有,我还在医院。” “好,”宁君延挂断了电话。 陈韵城又点开龙展羽的微信,看到他回复了一条语音,龙展羽的声音懒洋洋的:“就在忙你那个案子,那三个嫌疑人有线索了。” “能查到他们跟张文勇之间的关系吗?”陈韵城打字,随后把手机放回兜里,起身沿着楼梯往下走。 他知道周彦今晚肯定不会去病房里看孩子了,就是不知道医院还有没有更多的埋伏在等着周彦。如果警察想要抓他,医院肯定重点监控,也许他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不管怎样,陈韵城想要回去跟顾瑶嘉再聊聊。 经过走廊的时候,坐在病床边的男人再次抬头看他,陈韵城没有与他对视,直接进了病房。 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另外几张病床旁边都挺安静,没有人在说话。 顾瑶嘉看他回来有些诧异。 陈韵城动手把病床周围的帘子拉起来,只留了条缝可以看见病房门的方向,他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低声对顾瑶嘉说:“周彦这两天应该会想办法找你,你叫他去自首,或者让他来找我,明白吗?” 顾瑶嘉被氛围弄得有些紧张,她点了点头,伸手抓住陈韵城的手,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韵城正想要回答她,突然察觉病房门被人推开了,他沉默下来,抬头看着房门,见到穿着白大褂的宁君延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一瞬间陈韵城有点发愣,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个想法:我的白富美来了。 而下一个瞬间,宁君延已经走过来,抬手拉开了病床周围的帘子。 顾瑶嘉还握着陈韵城的手。 陈韵城立即把手缩了回来。 顾瑶嘉这时候也看到了宁君延,她连忙站起身,招呼道:“宁医生,你来了?” 宁君延点了点头,问道:“孩子还好吗?” 顾瑶嘉说:“晚上还没有查房,今天白天状态挺好的。” “那就好,”宁君延说道,走到床边看了看熟睡的小孩,然后对顾瑶嘉道,“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说。” 顾瑶嘉点点头,“已经很感谢你们了。” 随后宁君延转头看向陈韵城:“你呢?” 陈韵城被他问得一愣,不太确定要如何回答:“我……什么?” 宁君延语气很温和:“你的事忙完了吗?” 陈韵城说:“哦,已经忙完了。” 宁君延点了点头,对他说:“下午有个急诊手术,刚完了不久。” 陈韵城顺着宁君延的话想了想,问他:“那你还没吃饭吗?” 宁君延说:“还没。” 陈韵城连忙说:“我陪你吃晚饭吧。” 宁君延看了他一会儿,才说:“好。”随后宁君延对顾瑶嘉说:“那我们先走了。” 顾瑶嘉点头,“好的,宁医生、城哥,你们慢慢走。” 陈韵城跟着宁君延一起离开病房,宁君延走得很快,他不自觉便在后面想要追上宁君延。 步伐太快了,陈韵城那只扭伤的脚又微微有点疼,不仔细看倒是不会发现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 不过宁君延发现了,问他:“你的脚不是快都好了?” 陈韵城说:“是啊,你要不要稍微慢一点?” 宁君延没有回答,只是在那之后很明显放慢了脚步。 第43章 43 宁君延的晚餐很简单,他点了一份外卖,塑料袋包装都还没拆开,放在他那间安静的小办公室里。 陈韵城跟他一起回了办公室,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看他拆开袋子打开一次性饭盒,里面是一份炒饭,上面添了几粒泡菜。 “就吃这些?”陈韵城问他。 宁君延“嗯”一声,拿起塑料勺子,抬头看陈韵城:“你吃饭了吗?” 陈韵城说:“我吃了,你快吃吧。” 宁君延吃饭动作很快也很安静。 陈韵城一只手撑着下颌,靠在办公桌边缘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说:“我今天见到周彦了。” 宁君延动作停顿下来。 陈韵城又说道:“你快吃吧,我只是想随便聊聊。” 宁君延继续吃饭。 陈韵城说:“我听嘉嘉说,今天警察都来找了他们两次,走廊上好像也有警察在蹲守,我很怕周彦是惹了什么事。” 宁君延突然说:“你见到他了不报警?” 陈韵城用裹了纱布的手往后面拨前额的头发,“我想带他去自首。” 宁君延的语气几乎不带什么感情:“他惹了什么事,你心里其实不是有数吗?” 陈韵城朝他看过去,“你想说什么?” 宁君延却没有立即说下去,他舀了一勺炒饭送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碎了咽下去,又拿起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才说道:“他继父的死真的跟他没有关系吗?” 陈韵城强烈的不安,除了在医院见到警察,就是来源于周彦继父那件没头没尾的凶杀案,可他不愿意面对也不愿意承认,只是下意识说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宁君延说:“他怎么不能是这样的人?”说完,他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吃他那碗炒饭。 陈韵城看着宁君延,很久都没有说话。他回忆起小时候,宁君延一直都不喜欢周彦。 周彦刚被干爸带回来的时候,没有多余的房间,陈韵城在自己房间里搭了张干爸从废品站捡回来的钢丝床,让他睡上面。 第一天晚上,周彦显得有些兴奋,一直想要跟陈韵城说话。 陈韵城躺着跟周彦聊天,睡在旁边的宁君延从头到尾没有作声,后来陈韵城转头看他,发现他眼睛是睁开的,看向周彦那个方向,眼神冷冰冰的淬着点阴狠。 成年后的宁君延已经不会出现这种眼神了,可是在那个时候,那是宁君延极度不喜欢一个人的表现。 陈韵城不喜欢他这种眼神,抬起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宁君延躺着不动,陈韵城挡住他视线他也不动,过了很久眨一眨眼睛,睫毛扫过陈韵城手心。 周彦还在说话。 可是陈韵城也没怎么听进去,他在逗着宁君延玩,他把捂住宁君延眼睛的手慢慢挪开,只露出他一只眼睛,然后与他对视。 宁君延的视线被陈韵城完全占据的时候,眼神一下子就变得干净纯粹起来,眼角的弧度都是柔和的。 看了一会儿,陈韵城放下手,让宁君延两只眼睛都露出来,然后笑着看他,宁君延与他对视时间长了,伸手过去抓住陈韵城的手,又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不愿意继续看他。 陈韵城现在想起来,宁君延在乎的人从来就只有他一个。 宁君延吃完了那碗炒饭,把勺子放在饭盒里,拿盖子盖上,然后又将外面的塑料口袋系紧。 陈韵城问他:“你对周彦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宁君延说道:“没有。” 因为他这个答案,陈韵城心里突然有些不好受,他自己都说不上来是为周彦不好受还是为宁君延不好受,同时他还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他伸手从宁君延桌面上把他的空饭盒拿起来,起身走到门口扔进垃圾桶里,转回身的时候对宁君延说:“你太冷了。”他本来想说“太冷血”,可他不忍心对宁君延说那么重的话。 宁君延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抬头看着陈韵城,说:“或许吧,你要不要让我热起来?” 陈韵城先是愣了一下,他怀疑自己理解错了宁君延的意思,问道:“什么?” 宁君延很坦然:“你可以让我热起来的。” 陈韵城意识到他没理解错,宁君延虽然神态很正经,但他说的话根本就是不正经的。那一瞬间,陈韵城感觉自己又羞又恼,他伸手打开办公室的门往外走,“我先走了。” 宁君延起身追了过来,在走廊上拉住他的手把他拦了下来。 陈韵城说:“你还要说什么?” 宁君延问他:“为什么生气?” 陈韵城怒意未散,“我在跟你说正经的。” 宁君延点了点头,“你想跟我说周彦,那你继续说,我会听你的。” 陈韵城被他拉回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再一次关上。 这回宁君延一直拉着陈韵城走到他的椅子旁边,他坐下来了也没有松开陈韵城的手。 陈韵城问他:“做什么?” 宁君延回答道:“看看你手上的伤。” 陈韵城没有说话。 宁君延抬头看着他,轻声问道:“可以吗?” 陈韵城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他没办法拒绝这种态度的宁君延,只能说道:“你看吧。” 宁君延低下头,动作很仔细地解开他手上的纱布,他掌心那些浅划痕看起来已经快要愈合了,稍微严重的是右手当时插进去的碎片,伤口虽然有些深,但是很短一条,现在已经结了薄薄的血痂。 “左手可以不用包扎了,”宁君延说道,随后他伸手去开办公桌侧面的抽屉。 抽屉打开时正好撞到陈韵城腿上,陈韵城侧过身想要退开半步。 而宁君延却突然握住他手腕将他拉到自己面前,一只手臂搂住他的腰让他背对自己坐在了腿上。 陈韵城吓了一跳,连忙想要起来。 宁君延的力气很大,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背后说道:“我对周彦没有恶意。” 陈韵城着急道:“你先让我起来!” 宁君延高挺的鼻梁在陈韵城后背突出的脊骨上轻轻蹭了蹭,说:“不然也不会同意你借钱给他儿子治病。” 听宁君延突然提到了钱,陈韵城挣扎的动作缓了下来,他说:“钱我一定会还你的。” 宁君延却并没有继续钱的话题,而是说:“我不喜欢周彦,只是怕你在他身上投入了那么多精力,你最后会失望。” 陈韵城能感觉到他说话的时候仍是贴着自己的后背,虽然还隔着冬天的厚衣服,陈韵城还是觉得整个后背都因为他说话的气息而微微发痒。 宁君延这时伸手将抽屉完全拉开,刚好挡在了陈韵城的膝盖前面,他对陈韵城说:“不要动,等我把你的伤口处理了。” 陈韵城坚持道:“你让我起来。” 宁君延语气温柔:“很快就好,忍耐一下。” 他从抽屉里拿出碘伏喷雾和敷料,让陈韵城侧着坐在他腿上,先握着陈韵城的左手,用喷雾给他消毒,再用棉花细细擦干净;到右手时,消完毒之后,将小号的敷料贴撕开,只贴住了手上最深的伤口那一处。 在他做这些的时候,陈韵城没有挣扎着要起身,只能够尽量将身体往前挪,几乎坐在了宁君延的膝盖上。都是成年男人,陈韵城觉得目前的状况已经很尴尬了,他不想遇到让自己更尴尬的情况。 宁君延说:“还是尽量不要碰水,家里抽屉有一次性的手套。” 陈韵城下意识便说道:“你怎么不早说?” 宁君延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这时候,办公室房门突然被人在外面急促地敲了两下。 陈韵城立即从宁君延腿上站了起来。 可是外面的人显然更急躁,不等宁君延回话就自己拧开了房门,探头进来道:“小宁啊?” “余主任?”宁君延坐在椅子上,朝门边的人看过去。 那是他们科室主任,姓余,已经年近六十了,他站在门口动作有些僵硬,显然是看到了陈韵城从宁君延腿上起来,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目光直直落在陈韵城身上。 陈韵城觉得自己活了二十八年,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 宁君延态度倒是挺坦然的,问道:“有什么事吗?” 余主任回过神来,语气不太自然地说:“哦,那什么,你今天值班啊?” 宁君延起身,走到陈韵城前面挡住了余主任的视线,“是啊。” 余主任抓了抓稀疏的头发,“那什么,你在值班室看到了我一只手表没?” 宁君延闻言朝他走过去,“我陪你去找找。” 他们从办公室出去的时候,宁君延伸手关上了门。 陈韵城一屁股坐在宁君延的椅子上,趴在桌面上,抬手抱住了脑袋。 周彦的戏份不多,周彦的问题一直没解决,是因为文章大部分时间陈韵城都在跟宁君延谈恋爱 关于医院的内容,因为我不专业所以肯定有bug,如果不是很严重,大家将就看哈 第44章 44 一个人回到宁君延的家里,陈韵城坐在床上看到龙展羽回复他:“会尽力让他们开口的。” 他打了几个字上去,犹犹豫豫删改几遍,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去,仰面躺倒在了床上。 第二天上午,陈韵城在宁君延下夜班回来之前就出门了,他仍是回去店里收拾了一下,去对面的干洗店把宁君延那件洗好的羽绒服和后来送洗的围巾取了。之后有人电话跟他联系,想要看铺子,他又等了近一个小时,到看铺子的人过来,给对方简单介绍了一下周围环境。 那人离开的时候,陈韵城觉得他不太满意。 这周围都是老房子了,人流量一般,但是商铺环境并不好,铺面都狭窄拥挤。再往前走不到一千米就有新建的商业区,那一片环境比这一段要好了不少。 陈韵城离开之前把钥匙交给了隔壁彩票店老板,如果有两天有人来看铺子,就让彩票店老板帮忙开一下门,他自己开始认真盘算找新工作的事情了。 以前陈韵城还有些存款的时候,也想过把他的杂货店盘出去,拿钱跟人合伙做点别的生意,但是现在他手里没了成本,就算把铺子转租出去,到手的租金也要交给宁君延还债,他就只能踏踏实实找个自己可以干下来的工作。 他在手机上找招聘广告,选那种没有学历要求,虽然累一点但是钱多一点,自己能做下来的跟招聘人员联系。 中午饭买了两个鸡蛋饼蹲在路边解决了。 陈韵城到没有后悔以前没好好读书,实际上他基础太差了,学习完全跟不上别人进度,又没有经济条件支持,出来打工是必然的选择。 不过他曾经也以为自己到了三十岁左右可以稳定下来,也许成不了大老板,至少可以做点小生意,组建个家庭什么的,却没想到现在还要一切从头开始。 下午去了两个面试,陈韵城觉得都不是太靠谱,又预约了三个公司明天继续面试。 后来接到宁君延电话,问他回不回去吃饭,陈韵城才应道:“好啊,我马上回来。” 到家的时候,宁君延正在做晚饭。 陈韵城避开伤口洗了洗手,回来厨房帮他打下手。 晚饭是两个炒菜加一碗汤,陈韵城和宁君延面对面坐下来,埋头吃了一会儿饭,陈韵城抬头对宁君延说:“我在面试工作。” 宁君延问他:“有什么合适的吗?” 陈韵城摇了摇头,说:“不过我明天准备面试一个物流公司,他们跑城际长途物流运输的。” 宁君延看着他没说话。 陈韵城说:“我有B照,可以开大货车,或许可以试试。” 宁君延问他:“出去一趟需要多久?” “还不知道,”陈韵城笑了笑,“都还没面试,也不知道人家公司要不要我。” 吃完饭,宁君延去厨房洗碗,陈韵城直觉他不太高兴,跟了进去,靠在橱柜旁边,对他说:“我总得找个工作吧,你说说我还能做什么?” 宁君延问他:“想不想去读书?” 陈韵城闻言笑了起来,“从初中读起吗?” 宁君延说:“有培训班。” 陈韵城脸上的笑容没有散去,“然后呢?参加高考还是出国?” 宁君延说道:“不要出国。” 陈韵城看着他,“读了培训班出来,学历别人也不会承认啊,到时候做什么?再说了,我快三十了还要你供我读书?我什么时候能赚够钱还给你?” 宁君延擦干净手,走到陈韵城面前。 陈韵城下意识就想要退,但是后面已经没有地方可退了,宁君延伸手拨一拨他头发,说:“可以剪了。” “嗯,”陈韵城微微低下头,“明天去剪。” 宁君延对他说:“我不想干涉你的自由,希望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 陈韵城抬起视线落在他脸上。 宁君延说:“可是我又不能让你离开我,这让我感觉有两个矛盾的我在互相撕扯。” “君延,”陈韵城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腕。 宁君延很温柔地对他说:“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所以只会有一个我先杀死另外一个我,你猜哪个会赢?” 陈韵城觉得他说这些话太神经质,想要阻止他说下去:“别这么说。” 宁君延说:“肯定是更想保护你那个。”说完,宁君延转身离开了厨房。 因为宁君延的话,陈韵城一个晚上都心神不宁,实际上他最近这段时间,总是很多心事,很久都没有平静下来过。 到晚上十一点多,陈韵城已经准备睡觉了,手机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他盯着电话号码看了一会儿,从床上坐起来接通了电话。 那边传来周彦的声音,“城哥,可以出来一趟我们见见面吗?你一个人过来好不好?” 陈韵城顿时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就知道周彦不会这样不管不顾地一走了之,他对着电话问道:“你在哪儿?” 差不多十分钟之后,宁君延开车带着陈韵城一起出门。 陈韵城坐在副驾驶,说:“对不起,这么晚了还要麻烦你。” 宁君延没有回应他的话。 周彦给陈韵城的地址在偏僻的市郊,陈韵城本来想要向宁君延借车的,结果宁君延坚持要跟他一起去。 路上的车已经很少了,车子开起来很通畅,宁君延只偶尔停下来等待交通灯。 停车的时候,宁君延问陈韵城:“你觉得周彦会听你劝去自首?” 陈韵城说:“他既然愿意见我。” 宁君延又问:“如果他杀了人呢?” 陈韵城很长时间都没回答这个问题。 过了一会儿,陈韵城对宁君延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宁君延道:“怎么说?” “自以为是,”陈韵城缓缓说道,“我想要帮周彦,但是其实我做不了什么,没有钱、没有能力、没有人脉;”他说话的时候,靠着椅背看向车窗外面,神情有些落寞,“就像当年的关安霖,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 宁君延没有说话。 陈韵城便继续说道:“你知道我离开学校出来工作之后,遇到了很多人,有些人懒懒散散混日子,每天就上网打游戏,对未来没有规划也没有想法,还有些人喜欢在酒桌子吹牛,吹得自己无所不能,现在一时落魄,将来总是能飞黄腾达的,可是我没有见到他们真正飞起来过。” 宁君延只是看了他一眼。 陈韵城说:“我最开始觉得自己像个旁观者,后来才发现自己只是他们中间的一个。并不是你清醒地看清了自己的处境,你就能摆脱这样的生活,你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的朋友或者堕落下去,或者为了钱走上邪路。” 说到这里,他安静了片刻,“我们这种人,可能从离开学校的那天开始,一辈子都已经注定了。” “你们是哪种人?”宁君延总算是开了口,语气冷静地问道。 陈韵城朝他看去。 宁君延说:“你和谁也不是一种人。没有你的话,我可能在十岁那年就被老头子活埋了,周彦的儿子也做不了手术,只能在病床上等死。” 陈韵城忍不住道:“那也不是因为我……” “那是因为谁?”宁君延问他,“因为我?我反正是为了你。” 他们的车子停下来,在路口等红灯,与此同时,旁边的非机动车道停了一辆电动车,一个中年人穿着送外卖的制服,同样在等红灯,那人等待的时候,把头盔摘下来,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头,动作像是在擦汗,可是天气那么冷,他不应该出汗才对。 宁君延和陈韵城都沉默地看着他,直到绿灯亮起,中年人立即骑着电动车急匆匆地冲过路口。 “你今天问我,你以后能做什么,”宁君延踩了油门,汽车开出去的同时说道,“我没有办法回答你,因为有句话我不能说。” 陈韵城把头抵在车窗玻璃上,轻声说道:“你说吧,我愿意听你说。” 宁君延说:“我想说你可以去做任何你开心的事情,我可以养你。但是这句话你是不需要的,因为你有你的尊严,我这句话说出来你会不开心。” 陈韵城忍不住笑了一下,“你知道我会不开心?” 宁君延没有回答。 陈韵城转过头看他,问道:“那我说你别干你的工作了,我去送外卖养你,你答应吗?” 宁君延想也不想便回答道:“我可以,你认真的?” 那一瞬间,陈韵城产生了一种又想哭又想笑的冲动,他想问宁君延为什么对他那么执着,但他没有问出口,只笑了一声,说:“我开玩笑的。” 宁君延:失望ing……还以为回去能doi了 第45章 45 到了周彦约定的地址,陈韵城让宁君延在车上等他:“你暂时别下车了。” 宁君延点一下头,不过在陈韵城下车之后,依然把车灯给亮着,把前面一片范围都照亮了。 这里是在靠近河边的一座桥下面,只有一条小路可以将车子开过来,陈韵城朝前走了几步,看见周围很荒凉,附近也没有住户,开口压抑着声音喊道:“周彦?” 没有回应,他站在原地等了一分多钟,又把手机拿出来,找到周彦刚才打电话过来的座机号,犹豫一下并没有拨回去。 这时候,他听到了微弱的脚步声从桥下传来。 “周彦?”陈韵城朝桥下走去,借着车灯的光,看见周彦仍是穿着昨天那套衣服,戴着帽子和口罩,站在桥墩旁边。 周彦一直盯着汽车的方向,他看见陈韵城走近,问道:“为什么不一个人来?” 陈韵城对他说:“宁君延不会做什么的,他只是送我过来。” 周彦总算是收回目光,他看着陈韵城,轻声说道:“城哥,对不起。” 陈韵城微微叹了叹气,“你这么晚要见我,就是为了跟我说一句对不起?” 周彦说:“不只是对不起,我还要谢谢你。”说完,周彦在陈韵城面前跪了下来。 陈韵城没有预料到,立即便要伸手拉他,“你先起来!” 周彦摇了摇头,他把帽子摘下来,垂着脑袋,伸手将外套拉链拉下来一些,伸手进去从内袋里掏出来一摞钱,他把钱递给陈韵城,说:“这里是一万块钱,你先收着,其他钱我慢慢还给你。” 陈韵城没有接他的钱,而是问道:“你哪里来的钱?” 周彦没有说话。 陈韵城抓着他的手臂,问道:“你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你继父被人杀死了?” 尽管周围光线昏暗,可是陈韵城还是看见周彦的表情变化,周彦转开目光,像是听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被陈韵城握住的手都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陈韵城心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他缓缓在周彦面前蹲下来,说:“你给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彦嗓音沙哑地说:“城哥你别问了,我现在不能去自首,我没有退路了。” 陈韵城在这一瞬间几乎想要亲自动手打死他,“你为了钱去杀人?” “不是为了钱!”周彦终于抑制不住情绪哭了起来,“不是为了钱!我回去本来想找我妈借钱的,那个老王八蛋,从小他就打我、虐待我,是他羞辱我,我实在生气了才动手的,我也没想到他会死的!” 陈韵城看着他,过了很久才问道:“他虐待过你?” 周彦低垂着的头重重点了两下,“小时候我离家出走,就是因为他会打我,还绑过我,不给我饭吃,我妈明明知道,在他面前什么都不敢说。这次我回去,只是想要借点钱,他骂我是讨饭的狗,说我没资格生儿子,死了也活该……”说到这里,周彦已经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陈韵城眼睛红了,他能感受到周彦的愤怒,甚至自己也跟着愤怒了起来,可是:“你不该杀人,你杀了他,就把自己一辈子赔进去了,你难道不知道?” 周彦没有说话,他只是无力地跪坐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把那一万块钱往陈韵城手里塞,“钱你拿去,剩下的钱我慢慢还你。” 陈韵城摇头,“我不要你抢来的钱,你跟我去自首。” “我不能自首!”周彦情绪有些激动,“我进去了,嘉嘉和孩子怎么办?他们在外面就真的没人能管他们了!” 陈韵城抓着他的肩膀,“你不进去你就能照顾他们?你连走近他们身边都没办法!” 周彦说:“总会有办法的,我去想办法赚钱,找机会寄回来,怎么都比去自首的好!” 这时候,他们同时听到“砰”一声关车门的声音。 宁君延从车上下来了,他穿着牛皮短靴,鞋底踩在碎石子路上发出“哗哗”声响。 看见他走近,周彦整个人一下子紧绷起来,他站起来往后退,整个人都躲到了桥墩的阴影处,就像是宁君延如果有什么动作,他就会立刻逃入黑暗中。 不过宁君延在靠近桥下的时候就停了下来,他身后是车灯照来的光线,从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高大的身形轮廓。 “你学过法律吗?”他问周彦。 周彦对宁君延的态度从来就不友好,“你想说什么?” 宁君延说:“你猜你去自首会判什么刑?” 陈韵城缓缓站了起来,看着周彦没说话。 周彦一只手按在夜晚潮湿的桥墩上,“你到底什么意思?” 宁君延说道:“刚才那些话你可以去法庭上对法官说,再加上自首,我猜你最重判死缓,也或者是无期徒刑,只要你不死,就可以争取减刑,刑满释放出来可能是十多年以后,那时候你儿子也不过才十多岁,跟你出来打工的年龄差不多大吧。” 周彦狠狠盯着他的身影。 宁君延继续说:“你想你儿子像你一样,没了爸爸十多岁就出去打工被人欺负,被人指着鼻子骂成讨饭的狗,还是希望在他青春期的时候正大光明地回来他身边,给互相一个机会照顾对方呢?” 周彦的呼吸声听起来很重,但是被流动的水声掩盖着,听不出来,他说:“我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宁君延语气冷漠:“当然没有关系,你可以现在就走,不过不要把你老婆孩子丢给韵城,这些跟他也没有关系。是个男人就自己承担自己的责任。” 陈韵城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周彦,跟我去自首吧。” 周彦没有说话。 宁君延走到陈韵城身边,拉着陈韵城的手,“不用管他了,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陈韵城被宁君延拉着往停车的方向走,他不甘心,最后看向周彦对他说道:“嘉嘉跟孩子都需要你,你今天走了就是一辈子,路就摆在面前,自己想清楚吧。” 说完,陈韵城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宁君延和陈韵城走到车子旁边,因为周彦躲在桥墩的阴影后面,从这里已经看不到他了。 他们拉开车门上车。 宁君延发动了汽车却没有急着离开,他问陈韵城:“还等他吗?” 陈韵城说:“等五分钟好不好?” 宁君延应道:“你想等多久都可以。” 他们看着前方,没有再说话。等了两分钟,周彦从桥下面缓缓走了出来,他一直走到车子前面,伸手把口罩摘下,抬起头望着他们,说:“我去自首。” 陈韵城点了点头,对他说:“上车。” 到派出所的时候是凌晨一点半。 陈韵城给龙展羽打了个电话,龙展羽语气很不好:“那么晚什么事啊?” “我陪周彦自首。”他嗓音也微微有些沙哑,像是夜晚吹了凉风的后果。 龙展羽沉默了一下,整个人都清醒了,“你说什么?” 陈韵城重复了一遍:“我陪周彦自首。” 龙展羽问他:“你知道周彦除了偷车还做了什么吗?” 陈韵城说:“我知道,杀人。” 他语气太冷静,龙展羽听到之后骂了一句脏话,对他说:“来吧,今晚我值班。” 深夜的派出所依然亮着灯开着门,宁君延把车子停在派出所门口的停车场时,龙展羽已经叼着烟在门口等他们。 陈韵城下车之前,回过头去看周彦。 周彦本来微微低着头,这时候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陈韵城和宁君延跟着下车。 龙展羽穿一件皱巴巴的羽绒服,从门口的台阶大步走下来,一直到周彦面前,取下挂在裤子上的手铐给他铐住了双手。 两个穿着制服的值班民警跟着跑出来,一左一右把周彦给带了进去。 周彦跟着他们往里面走的时候,还在回头看陈韵城。 陈韵城知道以后很少有机会跟他说话了,这时候大声喊道:“我会帮你照顾他们的。” 周彦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点了一下头。 陈韵城又对龙展羽道:“可不可以对他好一点?” 龙展羽说:“他配合我就对他态度好,但是案件很可能要移送那边县公安局管辖,毕竟那边是杀人案。” 陈韵城盯着周彦已经消失在玻璃门后的背影,点了点头。 龙展羽双手伸进上衣口袋里,目光落到宁君延身上,打量了他一下,显然对他还有印象。 陈韵城问道:“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龙展羽说:“虽然有点晚了,不过还是配合我们工作,做个笔录吧,你们的证言对周彦以后也有帮助。” 陈韵城点了点头。 他们分别做笔录,陈韵城跟周彦关系亲密,笔录要详细一些,从里面房间出来,看见宁君延穿着大衣坐在派出所门口的椅子上,头抵着墙已经睡着了。 他走过去,轻声叫醒宁君延,说:“我们回去了。” 宁君延开着车离开派出所,陈韵城坐在副驾驶,对他说:“谢谢你。” “谢什么?”宁君延的语气微微透着疲倦。 陈韵城说:“如果不是你说那些话,我可能劝不动周彦。” 宁君延“嗯”一声,仍是平静无波的语气说道:“你心软,他又知道你心软。” 一直到回到小区,坐电梯上楼的时候,陈韵城都没有说话。 宁君延问他:“在想什么?” 陈韵城朝他看去:“在想怎么谢你。”其实陈韵城所想的远不止这一句话可以概括,宁君延的感情太重,谢谢两个字太轻,他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能对得起对方这份感情。 宁君延挺平静地说道:“要不然你亲我一下吧。” 陈韵城闻言笑了起来。 电梯到达楼层,门打开的时候,宁君延一边往外面走,一边遗憾地说道:“你不肯养我就算了,亲我一下都不行吗?” 后来想起来,陈韵城觉得自己肯定是太疲倦了大脑失去了思考能力,当时他一把抓住宁君延的手臂让他转过身来,抬头很轻地在他脸上吻了一下。 宁君延看着他,说:“不是这样。” 陈韵城神情茫然地与他对视。 宁君延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按着他后颈,低下头吻住他的嘴唇。 宁君延:初吻,请见谅 第46章 46 陈韵城很短暂地大脑空白了一下,直到嘴唇被强势地打开,浅吻变成了深吻。 这是他从没有过的经历,心脏剧烈跳动的同时,伸手去推宁君延。 因为他的反抗,宁君延更紧地贴在了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压在走廊的墙上,同时按在他后颈的手微微用力捏了一下。 陈韵城都不知道自己后颈会感觉那么强烈,一股麻痒沿着脊背窜延,他被逼迫着将头仰得更高,而腿不自觉地弯曲起来。 宁君延的力气很大他一直都是知道的,但是对方身体上的强势很少让他体会过,这是陈韵城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宁君延强硬的控制力,叫他在对方身体的笼罩下,根本动弹不得。 陈韵城几乎想要放弃反抗,本来他的拒绝也不那么坚决,这个吻是他应承了,也是他先挑起的。 可是宁君延显然打算得寸进尺,他将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仿佛就没打算要停下来,而且搂着陈韵城后腰的那只手开始慢慢往下滑去。 陈韵城害怕了,用了不小的力气伸手推他,总算是将他从自己面前推开。 两个人在走廊上面对面站着,感应的灯光熄灭了又再次亮起来。 陈韵城微微有些喘,他没办法继续和宁君延对视下去,低着头弯下腰将双手撑在膝盖上。 宁君延倒是还看着他,说道:“我第一次跟人接吻,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陈韵城顿时感觉到自己的脸烧了起来,他很快地看宁君延一眼,又垂下视线,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宁君延说:“经验多了也许感觉会更好。” 陈韵城实在忍受不了,他贴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抬起双手捂住脸,说:“别闹了。” 宁君延上前一步,蹲在他面前,朝他伸出一只手。 陈韵城在手指的缝隙之间看到了,双手微微往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宁君延问他:“回家吗?” 陈韵城沉默一会儿,伸出一只手递给了宁君延。 宁君延拉着他站起来,之后便用一只手找钥匙,一只手开门,直到进门了才放开手,对陈韵城说:“晚安。” 陈韵城轻轻应道:“晚安。” 一个晚上经历太多事情,陈韵城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精神却还是亢奋的,他觉得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不管是周彦从杀人到自首,还是他和宁君延重聚到今晚的吻,总觉得不真实。 身下的这张床也不真实,它太软了,叫人躺在上面就像是不断下陷,醒来了也爬不起来,远远不如陈韵城在店里那张狭窄的硬板床真实。 等到陈韵城真正睡着已经是后半夜了,他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直到被电话铃声吵醒。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不过房间窗帘遮光效果很好,光线仍是一片昏暗,他摸索着找到枕头下面的手机,都还没看清谁打来的电话就直接接通了。 电话那边龙展羽的声音传来,对他说:“那三个砸你店的人抓到了,你下午有空来做个辨认。” “抓到了?”陈韵城大脑空白了片刻,“这么效率吗警官?” 龙展羽说:“再不抓人怕他们跑了。” 陈韵城想起来一件事,“张文勇呢?” 龙展羽说:“周彦指证了张文勇是他们这个偷车团伙的主犯,人已经带回来了,现在还在审讯。” 陈韵城说道:“好。” 他挂断电话的时候看一眼时间,已经上午十点多了。穿好衣服离开房间,陈韵城听到外面静悄悄的,他打开宁君延房门,见到里面果然空着。 宁君延的床铺理得整整齐齐,窗帘也敞开着,应该是一早就去医院上班了。 之后他在饭厅的桌子上看见宁君延给他留言,说早饭还在电饭煲里保着温,他走进厨房,看见里面放着包子和鸡蛋,应该是宁君延一早出去买的早饭。 他一个人坐在饭厅里吃早饭,不知道怎么就想起宁君延一大早起床出去买早饭的样子,太烟火气了,跟宁君延冰冷的气质一点也不符合,陈韵城于是忍不住笑了笑,喝一口牛奶把最后一小块包子皮咽了下去。 下午,陈韵城去了派出所。 他刚刚走进大厅,就看到顶着一双黑眼圈的龙展羽正在跟一个中年妇女解释什么。 龙展羽像是从昨晚上夜班到现在就没睡过,陈韵城觉得他头顶都快冒烟了。 看到陈韵城过来,龙展羽随手拉了一个同事继续应付中年妇女,招手叫陈韵城跟他进去做辨认笔录。 陈韵城看着照片,把三个砸他店的嫌疑人都辨认出来了。 龙展羽叼着烟,说:“行,你可以走了。” 陈韵城感觉到整个房间里烟雾弥漫,他问龙展羽:“你还不能下班吗?” 龙展羽坐在椅子上,仰起头看他,说:“操,不是为了你的事吗?” 相比起他自己的事,陈韵城其实更关心周彦,他问龙展羽:“周彦怎么样?” 龙展羽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对陈韵城道:“出去说吧。” 他们两个走到派出所门口的停车场院子里,这里空气比里面好了不少。 龙展羽说:“我们第一次抓捕张文勇那天晚上,周彦去找过张文勇,当时是你给他透露了口风吧?” 陈韵城承认了:“当时他告诉我张文勇让他卖赃车的事情,我告诉他警察已经在查张文勇了,他好像挺紧张的。” “那估计他是想给张文勇通风报信,”龙展羽说道,“不过那天他来得不巧,他找张文勇的时候刚好遇到我们行动抓人,他看见了就一个人跑了。他说当时也不知道该跑哪里去,就觉得自己很可能也跑不掉,想要被抓之前先凑一笔钱,于是回去老家想要找他妈借钱。” 说到这里龙展羽就没说了,后面的事情陈韵城已经知道了,周彦回去老家,他妈刚好那两天不在,他应该是向继父开口借钱,受到了羞辱,一时冲动杀了人。 陈韵城垂着头,很久都没说话。 也就是那天晚上,他找宁君延借到了钱给周彦儿子做手术,他回去之后给周彦打电话,周彦的手机关机,当时周彦应该是为了逃避追捕,害怕会被定位,之后一直没有用过自己的手机。 如果他那天没有跟宁君延一起离开,或者他告诉周彦自己有办法借到钱,或许周彦就不会逃跑,更不会杀人了。 陈韵城心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难受,他静静站了好一会儿,问龙展羽:“可以给我一根烟吗?” 龙展羽递一根烟给他,为他点了火,“怎么?突然想抽烟了?” 陈韵城摇摇头没说话。 这时候,一辆出租车停在派出所门口,陈韵城看见关安霖从车上下来,一抬头正看见他,两个人都没说话。 龙展羽拍一下陈韵城肩膀,说:“你好兄弟来帮你作证了,他能证实是张文勇找那三个人砸你店的。”说完,龙展羽朝着关安霖走了过去。 今天有点短,主要是白天工作太忙了,然后整个人都很累,写不太动了 第47章 47 龙展羽带了关安霖进去做笔录的时候,陈韵城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蹲在派出所门口,很缓慢地把手里那根烟抽完了。 他没有烟瘾,也抽不出什么滋味,就是恍惚间在想宁君延肯定不喜欢这个味道。 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关安霖才从里面出来,他阴沉着脸走到陈韵城面前,没有说话。 陈韵城蹲久了蹲得脚发麻,站起来对他说:“周彦出事了。” 关安霖冷硬的“嗯”一声,说:“我知道了。”他也不喜欢周彦,陈韵城发现自己身边的朋友都不怎么喜欢周彦。 “晚上有空吗?”关安霖突然问他。 陈韵城说:“有空,一起吃顿饭吧。” 他话音刚落,见到龙展羽捏着车钥匙从里面出来,看起来像是结束工作打算离开了,他叫住龙展羽,问道:“要一起吃个晚饭吗?” 龙展羽脚步停顿一下,点了点头:“走吧。” 他们三个人吃的是路边一家小餐馆,几个菜一瓶酒。 关安霖陪着陈韵城喝酒,龙展羽说等会儿要开车没有喝,就坐着一边吃菜一边抽烟。 “更多细节也不能跟你说了,”龙展羽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看起来随时都像要睡着了,“说多了那是泄密。” 陈韵城问:“判得了多久?” 龙展羽说:“久肯定久,不过目前看来判不了死刑就好,进去了找机会减刑。” 陈韵城拿起酒杯,默默灌自己酒。 关安霖一个晚上都没怎么说话,他不喜欢龙展羽,也不愿意跟龙展羽走得太近,到这时候才问了一句:“张文勇呢?” 龙展羽抬起手抹了一把脸,让自己强打起精神,“张文勇那傻逼现在还不想认罪,就不说他找人砸陈韵城的店,光是偷车金额就巨大了,其中还有价值几十万的车子,把证据固定死了,让他进去坐个十几年。出来了也找不动你们麻烦了。” 又过了一会儿,龙展羽实在熬不住了,他说:“你们慢慢喝,我先走了。”他怕自己再不睡觉要猝死。 陈韵城对他说:“你开车小心。” 龙展羽摆一摆手,找老板把账结了,朝路边停车的地方走去。 关安霖一直等到他离开,才对陈韵城说:“少喝点。” 陈韵城很沉默,他说:“我没醉。” 关安霖问他:“你现在住哪儿?” 陈韵城抬头看他,说:“朋友家里。” 关安霖问道:“是那个开路虎的朋友?” 陈韵城没有回答。 关安霖盯着桌面上吃了一大半的菜,伸手拿起筷子放在碗上,过一会儿又放回桌面靠在盘子旁边,开口说:“我不知道你们什么关系,你总不能一直借住别人家里吧。” 陈韵城看着他。 关安霖却不看陈韵城,只说:“我现在从张文勇那里搬出来,暂时租了个房子,你要不要搬过来?” 陈韵城问道:“你房子租在什么地方?” 关安霖说了个地址,靠近城郊,附近挺多便宜的改建租房,说完他又说道:“找点事情吧,我跟着你一起。” 陈韵城道:“我——”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停了下来。今天本来还有面试的,可是昨晚为了周彦的事情奔波到凌晨,被他给忘了。 他掏出手机,看见有一家约好的物流公司还给他发了短信,他看都没有看见。 关安霖问道:“怎么了?” 陈韵城摇摇头,他端起酒杯跟关安霖碰了一下,说:“我想一想。” 到最后陈韵城还是喝多了,他喝醉了也不闹,安安静静地坐着,仰起头,脸颊微微泛着红。 关安霖要送他回去,陈韵城不肯,坚持要自己打车回去。 离开之前,陈韵城一只手揪着关安霖肩膀上的衣服,说:“你不要再给我惹事了。” 关安霖冷着脸,“我什么时候给你惹事了?你不要把我当成周彦。” 陈韵城说:“我之前就该好好教训周彦一顿的,臭小子,不省心。” 关安霖语气不太好,“周彦二十多岁的人了,自己做了事情自己承担,轮不到你给他操心。”说完,他把陈韵城塞进了路边的出租车里,又不太放心地探头问道:“你知道地址吗?要不今天去我那儿将就住一晚?” 陈韵城摇了摇头,他给司机说了地址,然后对关安霖说:“我要回去了,待会儿他生气了。” 关安霖觉得他说的话莫名其妙,只能当他是喝醉了,心里觉得不放心,给司机留了个自己的电话,如果陈韵城醉得不省人事了,叫司机联系他。 陈韵城并没有醉得不省人事,他就是心里有心事,喝了一个晚上的闷酒,总觉得喝醉了能够排解心事,其实效果并不好,他闭着眼睛坐在后座,心里仍是闷闷的难受。 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他下午给宁君延打了电话说不回来吃晚饭,宁君延只说好,没有问他去那里。 现在陈韵城回到宁君延家里,打开房门看见客厅里漆黑一片,便下意识朝宁君延房间的方向走去。 宁君延的房间亮着灯,他还没有睡觉,坐在床边看他那本厚重的英文书。 陈韵城打开门的时候,宁君延抬眼看他,问道:“回来了?” “嗯,”陈韵城应了一声,他朝宁君延走过去,站在床边,目光有些发直地看着宁君延。 宁君延问他:“怎么了?”随后又问了一句:“喝酒了?”距离近了,宁君延能闻到陈韵城身上的酒气。 陈韵城看了宁君延很久,在床边跪下来,更靠近宁君延一些,叫他:“言言。” 宁君延本来想把摊在腿上的书合上,听见他叫自己,动作不由顿了顿。 陈韵城声音带了一点酒醉的含糊不清:“我很庆幸能认识你们。” “我们?”宁君延把书放到一边,又抬头看向他。 陈韵城说:“你啊、周彦啊,你们都很好。尤其是你,”他垂下视线,像是有些疲惫,又像是在走神,“跟你一起生活那几年,是我小时候过得最开心的几年。” 宁君延伸出一只手摊开在他面前,对他说:“过来。” 陈韵城却没有握住他的手,只说道:“好热啊。”他还穿着厚衣服,而房间里面很温暖,宁君延身上都只穿了单薄的睡衣。 宁君延对他说:“热就把衣服脱了。” 陈韵城低下头,动作略显笨拙地拉开羽绒服拉链,抬手把整件衣服都给脱了下来。 宁君延确定他是喝醉了,对他说:“你醉了。” 陈韵城却摇头,“我没有醉,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知道我问你借钱那天晚上,周彦关了手机跑回老家。他想要去找他妈借钱,结果把他继父给杀了。如果我早点告诉他我能借到钱,他就不会这么做了。” 宁君延问道:“你觉得你有责任?” 陈韵城没有回答,他只是说:“我当时不说,是害怕我没顺利借到钱,让他白白高兴一场。又或者我不给他说警察在查他们,那天让警察直接把他抓了也就没事了。” 宁君延安静地听着,看他脸上的红逐渐蔓延到了耳朵上。 陈韵城情绪有些激动,“就像关安霖,那时候我也以为我能帮他,结果我什么都帮不了。”他说完,仿佛痛苦地弯下腰,将额头抵在了自己膝盖上,跪在床边整个人蜷缩起来。 “可是他们不是你的责任,”宁君延起身,跪在陈韵城面前,伸手摸他头发和后颈,“你不是他们的监护人,他们自己选择了犯法,不关你的事。” 陈韵城没有说话,蜷缩着很久都没有动。 宁君延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托了起来抱进自己怀里,然后抱着他靠坐在床头。 陈韵城的酒劲儿似乎上来了,他皱着眉,说:“我很难受。” 宁君延问道:“哪里难受?” 陈韵城说:“哪里都难受。” 宁君延问他:“要我给你揉揉吗?” 陈韵城没有回答,他眼神都变得朦胧不清,看了宁君延一会儿,问他:“言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宁君延应道,“我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你了好吗?” 陈韵城伸手搂住他脖子,突然稍稍用力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抱紧了他说道:“不要,你过得好就好,跟你爸爸妈妈回去吧。” 宁君延侧过头,贴在他耳畔问他:“舍得吗?” “舍不得,”陈韵城双眼睁开,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可是我没钱,养不活我们两个。” 宁君延问他:“那等你长大了来接我好不好?” 陈韵城愣了很久,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宁君延伸手碰触他通红的耳朵,“现在我有钱养活我们两个了,没人能逼着我们去偷东西,也没人可以打你,我可以不走了吗?” 陈韵城转过头看他,他们距离太近了,近到只能看见对方的眼睛。 宁君延又说了一句:“然后你做我老婆好不好?” 最近特别喜欢攻叫受老婆…… 第48章 48 宁君延说完那句话之后,一只手撑起头,侧躺着俯视陈韵城。他想要仔仔细细看清楚陈韵城的表情。 陈韵城又转回头望向天花板,不与他对视,眼睛里像是含着一层水雾,耳畔的红也蔓延到了眼角,他没有回答宁君延的问题,说:“我想睡觉了。” 宁君延“嗯”一声,眼里带了一点薄薄的笑意,“睡吧。” 陈韵城闭上眼睛。 宁君延这时又凑近他耳边,轻声说:“你脸都红了,是不是太热了?我帮你把衣服脱掉好不好?” 说完,他伸手去脱陈韵城身上的毛线衫,陈韵城是躺在床上的,衣服脱起来有些艰难,宁君延很耐心,用手托着他的背,说:“抬起来一些,乖。” 陈韵城动了一下,突然用手撑着坐起来,摇摇晃晃地要爬下床,他说:“我还没洗澡。” 宁君延伸手揽住他的腰把他拖回来,“不洗了,睡觉吧。”顺着他已经起身的动作,在毛线衫脱下来之后,把他的长裤也给脱了。 陈韵城一直不配合,说要去洗澡。 他全身上下就剩了一条内裤,宁君延把他抱在怀里,被子拉过来盖上,脸贴着他脖子深吸一口气,“不用洗了,我喜欢你的味道。” 陈韵城挣扎得累了,红着脸微微喘气。 宁君延伸手关了台灯,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一下,说:“睡觉了,晚安。” 第二天一早,陈韵城是被尿憋醒的。醒来的时候,他还因为宿醉未消而头痛,但是很快就顾不上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睡在宁君延床上,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内裤,宁君延就在他身后贴着他,一只手臂搂着他的腰将他紧紧抱住。 陈韵城稍微动了一下宁君延就醒了,那只手臂顿时将他箍得更紧,身体也密不透风地贴了上来。 宁君延虽然穿着睡衣,但他睡衣单薄,清晨身体的反应清晰地传达到了陈韵城身上。 陈韵城更急着要离开了。 宁君延动用了两只手,把他抱住不让他起来,语气有些凶恶地道:“不许走!” 陈韵城尴尬地说道:“你顶到我了。” 宁君延还闭着眼睛,平静说道:“因为我是个健康的成年男人。” 陈韵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说道:“你先放开我,我想尿尿。” 宁君延闻言,搂住陈韵城的手往下摸去。 陈韵城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抓住宁君延的手,说:“你干什么?” 宁君延鼻子在陈韵城后颈蹭了蹭,“摸摸你是不是真的想尿尿,我好抱你去。” 陈韵城觉得自己快疯了,“别闹了。” 宁君延问他:“你记得昨晚你说了什么吗?” 陈韵城想也没想便说:“不记得了。” 宁君延于是道:“你说你要给我当老婆。” 陈韵城瞬间脸红了,他挣开宁君延的怀抱,转过身来看他,又好气又好笑地道:“我什么时候说了?” 宁君延说:“你不是不记得你说了什么?怎么知道自己没说?” 陈韵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其实大概记得两个人昨晚的对话,当时只是失去了思考能力并非不省人事,就算真不记得了,他也不信自己会把这种话说出口。 膀胱已经涨得快要炸了,陈韵城不愿意继续跟宁君延纠缠,又不想只穿一条内裤下床,他坐起来寻找自己的衣服。 昨晚宁君延把衣服给他脱了,顺手扔在了自己一侧的床头柜上,陈韵城不得不拉着被子盖住下半身,越过宁君延身上去够衣服。 宁君延躺着看他努力的动作,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反而冷淡地说道:“你放心,没经过你的同意强行跟你发生性行为是强、奸,我不会这么做的,我不想你不高兴。” 陈韵城终于拿到了自己的长裤,他转身捂住宁君延的嘴,说道:“你可以闭嘴了!”说话的时候,陈韵城的脸还是红的。 宁君延目光沉静地看他。 陈韵城缓缓松开手,坐在床边将裤子穿上,连拉链都来不及拉,就急急忙忙地往外面跑去。 他去卫生间尿了尿,后来坐在马桶盖上用手捂住脸发了很久的愣。他还记得自己是主动去宁君延房间的,虽然他知道自己没说什么要给宁君延当老婆的话,可是酒精依然不是个好东西,一觉睡醒烦恼的事情依然摆在那里,他还给自己去多惹了新的麻烦。 陈韵城冲了个澡换了套衣服,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见宁君延穿好了外套正在玄关换鞋子,他走过去问道:“这么早就去上班?” 宁君延说:“我去给你买早饭。”说完,伸手勾过陈韵城的后颈,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之后便出门了。 陈韵城原地站了一会儿,抬手轻轻按一下胸口。 吃完早饭,陈韵城跟着宁君延一起去了趟医院。 周彦被刑拘的事情,警察已经通知顾瑶嘉了,顾瑶嘉显得比往常更加沉默。她和陈韵城坐在病房里聊了很久,最后对陈韵城说:“等棋棋出院了,我就带他回老家。” 陈韵城没有出乎意料,只是问道:“已经决定了吗?” 顾瑶嘉点点头,“在这里我一个人带着他生活不下去了。” 陈韵城说:“我明白。”他又问顾瑶嘉:“你恨周彦吗?” 顾瑶嘉低着头,轻轻抠自己的指甲:“有时候吧,我也说不上来。不过城哥,我不打算等他出来的。” 陈韵城说:“我明白。” 顾瑶嘉没有再说什么了,她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谢谢你,城哥。” 陈韵城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有人想要租他那个杂货铺的铺面。 对方已经看过了铺子而且正在那边等他,陈韵城只好打了个车,匆匆赶过去。 看铺子的是一对外地来的中年夫妻,他们想要把这里租下来开一个卖卤菜熟食的小店,之前彩票店老板已经打开门让他们看过里面环境,他们觉得还可以,毕竟附近都是居民小区,不管老不老旧,大家总是要吃饭的。家里来客人了或者下班晚了,买一两个卤菜回去添菜都是常见的事情。 陈韵城知道他们也是觉得这里租金相对便宜,于是在谈价钱上彼此都花了不少时间,陈韵城不想表现得太急切,最后说大家都回去考虑一下,不必急着敲定。 中年夫妻倒是对没能当时说服陈韵城表现得有点遗憾。 那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陈韵城跟他们说得口干舌燥,又渴又饿,去附近买了瓶水,然后到过去经常光顾的面馆要了一碗牛肉面。 已经过了饭点,面馆老板清闲下来了,坐在陈韵城旁边跟他聊天。 陈韵城店被砸的事情整条街都知道了,老板问他关了店打算做什么,陈韵城说还没想好。 老板说道:“你那个开路虎的朋友,是个大老板吧?你是打算以后跟着他做生意?” 陈韵城已经喝完了半瓶水,将瓶盖拧紧,说:“不是,走着看吧。” 老板看他什么都不想说,坐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了。 陈韵城的面刚刚端上来的时候,他手机又响了,这回是他过去拿货的孙老板打来的。 “孙哥?”陈韵城的面还没和匀,把筷子插在面碗里,先接电话。 孙老板一听见他声音,就问道:“上回跟你说去见见我侄女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 陈韵城没想到对方还没死心,有些好笑说道:“谢谢了孙哥,真的不考虑。” 孙老板“嘿”一声表示不满。 陈韵城胡乱找借口,“我是家里独生子,还等着传宗接代,当不了上门女婿。” 孙老板说:“行吧,那这事就算了,你现在找到事干没有?” “还没,”陈韵城又拿起筷子,在面碗里漫不经心地搅和,“你有什么工作介绍给我吗?” 孙老板笑了一声,“还真有,我最近在城北那边新修的贸易市场拿了个铺子,想再开家店,你有没有兴趣来给我管铺子?” 陈韵城神情变得专注起来,“还是卖烟酒吗?” 孙老板说:“就跟我现在这个店一样,批发烟酒饮料,你只需要每天去守着铺子,然后安排给客户送货,人手不够你自己招,扣了成本,按营业额给你提成,如何?” 陈韵城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他顿了顿才说道:“孙哥,谢谢你。” 孙老板那边声音听起来很嘈杂,“谢我什么意思啊?你答不答应啊?” 陈韵城说:“我当然可以,就是感谢你能想得起我。” 孙老板说道:“这有什么谢的,本来你一个小老板,现在叫你来给我打工,我还不太好意思开口。你知道做生意这种事,最怕的就是遇到人不老实,我们认识那么久,我信得过你是个实实在在的人,才第一时间想到你,你也别谢我,那边要是生意做得好,我谢你才对。” 陈韵城说:“还是谢谢你。” 孙老板笑了一声,“先不说那么多,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去看看铺子,我们再慢慢谈。” 陈韵城说道:“我随时都有空,你联系我吧。” 孙老板说好,之后就挂了电话。 陈韵城拿起筷子,把已经坨了的面努力搅散,大口大口吃起来。 第49章 49 吃完面,陈韵城没有急着离开,他还为了这份突然得来的工作而有些兴奋,他拿出手机,有冲动给宁君延打个电话,已经在通讯录找到对方名字了,准备拨号的时候又犹豫了,他在考虑究竟合不合适。 这几天他一直为了周彦的事情奔走,被占用了太多精力,根本没有时间来处理他的宁君延的问题。 宁君延现在是什么态度已经再清楚不过,陈韵城觉得自己不能够拖着,要不然就接受,要不然就拒绝。 他伸手拿起剩下的半瓶矿泉水拧开,大口大口地喝完了,把空瓶子放回桌面上,有些痛苦地抬手揉一揉额头。 他拒绝不了宁君延,他自己心里早就明白了,不管是那些亲密的搂抱甚至是接吻,他都不会感到排斥,可他又害怕接受宁君延,因为宁君延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如果他们在一起却走不到最后,他可能连这个朋友都会失去。 陈韵城始终下不了决心接受的原因,就是他不认为他们有办法走到最后。 他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不管是交朋友还是谈恋爱,一旦认定了他都会全心全意地付出,付出太多了,最后却什么都抓不住的感觉太痛苦,他忍不住害怕,也忍不住退缩。 晚上,陈韵城洗了澡,穿着单薄的睡衣在房间里整理自己的行李箱,除了日常需要的生活用品,他的大部分东西还放在箱子里,就像是随时准备要走。 宁君延轻轻敲了一下门进来,问他:“在做什么?” 陈韵城说:“我收拾一下东西。” 宁君延走到他身边蹲下来,看见他行李箱里面的东西。陈韵城正急忙把两条旧内裤藏到衣服下面,宁君延伸手给他拿了出来,说:“都破了。” 陈韵城抢了回来,“还给我。” 宁君延问道:“我去给你买新的好不好?” 陈韵城说:“不需要。” 宁君延于是换了个说法:“我陪你去买新的好不好?” 陈韵城说:“还能穿,没必要买新的。”他把箱子盖上,拉上拉链,问宁君延:“有什么事?” 宁君延问他:“今晚不去我那里睡吗?” 陈韵城无力地垂下脑袋,说:“我昨晚喝多了,对不起。” 宁君延看着他的侧脸,轻声说道:“所以酒醒了就不需要我了?” 他明明没什么特别的语气,陈韵城却偏偏听出一点委屈来,无奈地抬起头看他:“别胡说八道了。” 宁君延不说话,只是专注地看他。 陈韵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站起身的同时把手伸到宁君延面前,把他也拉了起来。 宁君延与他面对面站着,突然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买了瓶酒——” “我不喝!”陈韵城大声打断他的话。 宁君延倒是挺冷静的,说:“不喝就不喝,不要那么激动。” 陈韵城走到床边,仰面躺了下来,他知道宁君延坐在了他床边,也懒得起来,手臂交叠着枕在脑袋下面,说:“我今天有个朋友联系我,叫我去帮他管铺子。” “什么铺子?”宁君延问他。 陈韵城说:“他原来就是做批发烟酒副食生意的,现在要在城北的商贸市场开一家新店,想叫我去帮他打理。” 宁君延问:“你觉得怎么样?” 陈韵城说道:“我觉得挺好的。” 宁君延说:“那就去吧。” 陈韵城迟疑了一下,试探着说道:“那边有点远,我继续住你这里不太方便……” 宁君延侧着头看他。 陈韵城对上他的视线,短暂地心虚了两秒,还是继续说道:“我想出去租房子住。” 宁君延面无表情地说:“不可以。” 想法虽然早就有了,但是陈韵城却是突然起了心思把这句话说出口,他觉得他和宁君延的距离太近了,总是叫他被宁君延给带着情绪在走,如果两个人分开一段距离,他是不是能把自己的想法看得更清楚一些。 陈韵城叹一口气,“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不能这样。”他其实想说宁君延没有资格强迫他,但是太重的话他始终对宁君延说不出口。 宁君延伸出一只手,粗糙温热的掌心抚摸着陈韵城的脸,声音低沉又稍显冷硬地说:“我说了不可以。” 陈韵城不想和他争执,转开了脸不看他。 宁君延细长有力的手指掐住陈韵城下颌,强硬地将他的脸扳过来与自己对视,“我说过了我不会让你走的。” 陈韵城有些生气,用力去推他的手,“就算是谈恋爱,你也没权利禁锢我的自由。” 宁君延说:“那就去结婚。” 陈韵城一瞬间又好气又好笑,“先不说我们能不能结婚,你结婚经过你父母同意吗?” “为什么要他们同意?”宁君延冷漠地说道,“他们结婚经过我同意了吗?” 陈韵城一时语塞,被他的胡言乱语堵得说不出话来,便只是沉默地看着宁君延。 过了十几秒钟,宁君延松开了掐住他下颌的手。 陈韵城用手支撑着想要从床上坐起来。 宁君延却在这时弯下腰抱住了他,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嘴唇贴着他耳边轻声说道:“不要走了。” 陈韵城推他:“你起来。” 宁君延伸手紧紧抱住他,说:“你走了我怎么办?” 陈韵城没他力气大,被他压在下面没办法起来,只好说道:“那么多年不都过来了?再说我们还在一个城市,随时可以都见面。” 宁君延问:“那为什么一定要走?” 陈韵城说道:“我说了,这里距离我工作的地方太远了。” 宁君延安静了两秒钟,说:“那我搬过去跟你住?” 陈韵城有些崩溃,抬起手挡住眼睛,沉默地躺了一会儿,决定实话实说:“我只是觉得我现在还需要一些空间,把我们之前的关系看清楚。” 宁君延问他:“这个房间不够大?” 陈韵城没有回答。 宁君延从他身上起来,手臂支撑着身体从上空俯视他。 陈韵城与他对视,能感觉到他眼神里强烈的压迫感。 过了一会儿,宁君延朝陈韵城伸手,陈韵城害怕他又要掐住自己的下颌不放,伸手挡了一下。 然而这一次宁君延的手上显然没有什么力道,轻易被陈韵城挡开了,他睫毛垂落下来,轻轻眨一眨,从陈韵城面前离开,随后站起身,说:“你先睡吧。” 陈韵城转过头去,看见宁君延离开了房间。 房门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陈韵城维持着躺在床上的姿势,脑袋里面想的全是宁君延最后的神情。 他心里烦得不行,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根本就没办法睡着,于是起身下了床。 陈韵城从房间里出来,发现客厅亮着灯光,他脚步轻缓地走过去,看见宁君延坐在客厅的落地窗边,手里拿了一罐啤酒正在喝酒。 他走到宁君延面前,蹲下来,看着他问道:“怎么一个人喝酒?” 宁君延看着窗外,说:“你不肯陪我喝。” 陈韵城心里顿时不太好受,他说:“别喝了,喝醉了明天怎么上班。” 宁君延转回头来看他,“明天周末,我也不用值班,而且我不会醉。” 陈韵城说:“喝多了就醉了。” 宁君延手里的啤酒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罐身上还带着冰凉的水雾,他抬手把啤酒罐贴在了陈韵城脸上,说:“喝醉之前我会停下来的,我不想伤害你。” 陈韵城明明刚才还担心宁君延对他动手,现在又说道:“你不会伤害我的。” 宁君延握着啤酒的手慢慢往下滑,将冰凉的罐身贴到了陈韵城的脖子上。 陈韵城打个颤,伸手抓着宁君延的手,躲避着将头往后仰。 宁君延晃一晃手里的酒,“还有一点,喝吗?” 陈韵城听见里面的水声很浅了,他点一点头,想要拿过啤酒罐,结果宁君延不松手,直接递到他唇边,倾斜着那罐啤酒把剩下一点酒喂给陈韵城。 被迫着把剩下的酒全部喝完,陈韵城咳了两声,抬手要擦嘴角溢出的啤酒。 宁君延却突然探身过来,吻住了他的嘴唇,也顺便吮掉了他嘴角那一滴酒才从他面前退开,露出很浅的笑容,对他说:“晚安。” 攻喂受喝水的梗我真是永不厌烦! 第50章 50 孙老板打电话来约陈韵城去商贸市场看铺子的时候,宁君延正好在家里休息,他坚持要开车送陈韵城过去。 陈韵城说:“不用了。”他不太想宁君延和他一起去,因为宁君延的人和车都太扎眼了。孙老板是看他目前情况困难给他找了事做,他大摇大摆开辆几十万的车去跟别人见面实在不太合适。但是这理由陈韵城有些说不出口。 宁君延问他:“为什么不用?” 陈韵城说:“你难得放假,在家里好好休息吧。” 宁君延摇了摇头,仍是坚持:“我送你去。” 陈韵城感觉自己实在拒绝不了了,才说道:“那你等会儿把车停在外面,在车上等我吧。” 宁君延皱了皱眉,意识到什么,放下手里喝了一半的粥,“你嫌弃我?” 陈韵城连忙道:“我不嫌弃你,我就是个打工的,我怕你跟我一起引起别人误会。” 宁君延问他:“误会什么?” 陈韵城道:“误会我没有诚意。” 宁君延默默看了他一会儿,说:“车子可以不进去,但是我要进去。” 陈韵城点了点头:“行。” 城北的商贸市场是新修的,之前陈韵城只是听说过,一直都没有来过这边。 市场外面有个大停车场,这时候停的车子并不多。因为是批发为主的商贸市场,所以汽车可以开进去,只是陈韵城要求宁君延把车停在了停车场。 他们两人朝里面走,看见市场几乎都是两层左右的联排小楼,两层都是商铺。市场从竣工到交付过去的时间并不长,大多商铺都还没有开始营业,有些关着门,有些在装修,只有零星几家已经开门做生意了。 孙老板已经先到了,站在店铺外面等着陈韵城。 陈韵城见到他打了招呼,简单介绍了一下同行的宁君延,说是送自己过来的朋友,之后便听孙老板介绍铺子的情况。 孙老板全名叫做孙识亮,四十多岁年纪,个子不高,典型中年男人身材,挺着个大大的啤酒肚。 宁君延不过打量他一眼,之后便任由陈韵城和他在一起说话,自己站在了稍远的地方。 孙老板的新铺子挺大的,还在装修,但是已经挂上了招牌。 他告诉陈韵城,本来是赶着尽快装修,想要年前开始营业的,现在看起来有点困难,可能要推迟到年后了。 陈韵城说:“年前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吧。” 过年前的烟酒生意自然是最好的,孙识亮朝四周看一眼,“你看这周围大多数年前都开不了业,冷冷清清也带动不了生意,算了吧,不要太着急。再说还有两个星期就过年了,这些装修工人马上也要停工了,得过完年才能再找到人。你请人也是一样的,这时候不好请,大家都回老家过年,你也要准备回去过年了吧?” 陈韵城听他这么说,才突然意识到竟然已经快到农历新年了,他说:“我不回去,就留在这边。” 孙识亮奇怪道:“你不是家里独生子吗?赶着回去传宗接代呢!” 陈韵城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敷衍被对方记得那么牢,忍不住笑了笑说:“没关系,他们过来陪我过年就好。” 孙识亮也没仔细去想,点了点头,“反正年前就算了,不然还得安排人守着货。” 陈韵城问道:“店里有地方住吗?” 孙识亮说:“是啊”,他带着陈韵城朝里面走,看见除了外面两间打通的铺子,里面还有个小库房已经摆了些货架,再里面还有个空房间,房间一侧有小卫生间。 “你要住也可以,请人守也可以,”孙识亮指给他看,“你之前不是也住店里吗,要是没地方住正好不用租房子了。” 陈韵城下意识回头朝外面看了一眼,从这个角度已经看不见宁君延的身影了,他说:“我考虑一下。” 孙识亮拍他肩膀,说:“以后就没有自己当老板那么自在了。” 陈韵城回过头来,笑了笑说:“自在是自在,那边生意一直不好,以后附近超市开了只会更惨淡,我就图个轻松自在也没意思。” 里面还堆了不少装修工具,地上乱七八糟的不好下脚,两个人又退了出来。 孙识亮远远看见站在外面的宁君延,低声问陈韵城:“你那朋友干什么的?” 陈韵城发现他身边很多人都对宁君延的身份感兴趣,于是玩笑道:“你猜呢?” 孙识亮把宁君延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看外形像个明星,看气质像个什么大老板。” 陈韵城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对孙识亮道:“你这样的才像大老板吧?” 孙识亮晃了晃夹着烟的手,“我这种像土财主。” 陈韵城轻声笑道:“他是医生。” 宁君延今天穿了一件长款大衣,他肩膀宽个子高,穿长大衣非常好看,衣服敞开着双手伸在口袋里,姿态挺拔地逆光站着。就像孙识亮说的,看起来像是从电视剧里走出来的偶像明星。 孙识亮听说宁君延是医生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哪个医院的?” 陈韵城说了他工作的三甲医院。 孙识亮说:“大医院的啊,那你朋友有空没有,今天晚上我请吃饭吧。” “你太客气了,”陈韵城说道。 孙识亮说:“你知道现在看病多困难,大医院的医生谁不想认识,你得给我好好介绍一下。” 陈韵城看着宁君延,突然有些犹豫,他不知道宁君延会不会不喜欢这种交际应酬,可是孙老板的要求他又不好拒绝,只能说道:“我问问他晚上有没有安排,然后给你答复。” 孙识亮应道:“成!” 中午孙识亮还有别的安排,就在商贸市场跟他们分开了。 陈韵城上了车,在宁君延发动汽车的时候,问他:“晚上有事吗?” “嗯?”宁君延微微偏过头。 陈韵城说:“刚才那个孙老板,想请你晚上一起吃饭。” “请我?”宁君延有些奇怪,“为什么请我?” 陈韵城道:“他挺爱结交朋友的,听说你在医院上班,想认识一下。” 宁君延闻言,回答道:“可以。” 陈韵城诧异地看他:“可以吗?” 宁君延“嗯”一声,“不是你老板吗?” 陈韵城都没料到他答应得那么干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给孙识亮回了个电话,约晚上一起吃饭。 孙识亮是个性格豪爽的人,立即就约定了时间和地点。 到晚上陈韵城和宁君延过去,进了饭店包间的时候,看见孙识亮还带了两个朋友过来,孙识亮介绍那两个一个是政府公务员,一个是大学老师,又说自己生意人没什么文化,找了两个朋友来陪着喝酒聊天。 陈韵城脱了外套交给服务员,一边坐下来一边说道:“孙哥,他明天要值班,不敢喝酒。” 话音刚落,坐在旁边的宁君延说道:“我不值班,你记错了。” 陈韵城抬脚朝宁君延踢过去,正好踢在宁君延小腿上,同时满脸笑容地说道:“那是我记错了,不过他还开了车,要不我替他喝吧。” 孙识亮说道:“开车没关系,我给宁医生叫代驾,保证把你们安安全全送回去。” 宁君延道:“谢谢孙老板了。” 陈韵城忍不住又想踢宁君延一脚,这回被宁君延握住了大腿,稍微用力捏了一下,顿时全身都跟着颤了颤。 这种场面,对方又是喜好交际应酬的孙识亮,陈韵城知道今晚不喝够不好收场了。 他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宁君延。 宁君延凑近他耳边,低声说:“没事。”随后在孙识亮招呼大家先干一杯的时候,态度礼貌地端着酒杯起身。 陈韵城过去总觉得宁君延有些不近人情,不管是小时候还是两个人重逢之后,他印象中的宁君延都很少像现在一样,客气而礼貌地与人交际应酬。 宁君延其实比他还大了两岁,但是小时候撞坏了脑袋,陈韵城一直在照顾他,就总觉得他比自己小,需要自己照顾。然而到了今天,陈韵城产生了一种自己在被他照顾的感觉。 这顿饭宁君延完全可以不来,之所以毫不犹豫地接受邀请,唯一的理由就是孙识亮是陈韵城的老板,他是为了陈韵城来的。 坐在对面的大学老师和宁君延攀谈起来,陈韵城听他们聊什么博士论文、医学期刊,自己听得一头雾水,于是默默地吃菜,许多时候又忍不住转头去看宁君延。 孙识亮笑嘻嘻地坐在椅子上抽烟,他也是听不懂的,但是不妨碍他听他们聊天也津津有味。 陈韵城有点明白这种心态,当你觉得自己浅薄无知,而对方又渊博强大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种崇拜心理。 这一刻他能感觉到宁君延的优秀,而这么优秀的宁君延会喜欢上他,让他从心底抑制不住的悸动起来。 如果不更新我会微博请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