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灵山」 何为缘起缘灭 何为相遇离别 不知何时,人界相传在大荒雾隐处,有一座灵山。山有山灵,山灵非神非人非仙非妖非魔。从没人进过那迷雾之中,因而也就没人见过那灵山,更没人见过山灵。 山灵,虽非仙非神,但归神界管。山灵无名,生于山水万物,藏于雾隐之处。 不知时间为何物,只知日月星辰轮回更替。不知是过了几百年还是几千年,山灵化为人。灵山,时而雾起,时而雾散。凡人进得深林,却不见灵山。 有人进深林时雾起,听闻有女子在唱《古谣》——“一东一西垄头水,一聚一散天边霞。一来一去道上客,一颠一倒池中麻。” 山灵,幻做了女子。身在灵山,不知今夕何夕,身为山灵,不知人间事。 千百年,凡人进山林从未有人见过山灵。 在灵山东面,有顾北国,相隔忘忧河,可世人不知灵山在何处,也就从未有人渡河。 或许是因为雾起时的歌谣,扁舟之中,让男子听得神往。 那夜正好是满月。满月升起,不见迷雾,不见深林,只见灵山。 男子欣喜若狂,怕是千百年来也只有他见过灵山是什么样。 雾环灵山,仿佛仙子的飘带。灵山,与普通的山外貌并没有多大的不同,唯一不同的是有山灵,灵山看起来更有灵性,更像是一个有着生命人。 “都说深林有灵山,今夜不见深林不见雾。原来我顾北之西,就是灵山。”扁舟渡河,过岸已不知是几更天。 “满月升天照忘忧,忘忧河穿忘忧谷,忘忧谷留无忧人,不见雾起不见深林……”男子上岸便听到有人在唱,那声音与唱《古谣》的是同一人,飘渺虚幻,好像是不属于这天地间的声音。 走了几步,穿过一个小树林,男子看见灵山的山脚。山路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走,崎岖不平,有时甚至没走路。灵山的时间似乎更慢一些,不知是男子的错觉还是事实便如此。走到山腰,男子早已是体力不支,像是为他准备的一样,山腰有一个山洞,与其说是山洞,倒不如说更像是主人待客接见的地方。 男子早已经是精疲力竭,在山洞里昏昏睡去。梦里,他看见了整个灵山,在灵山山顶上,俯瞰山下芸芸众生。 男子突然惊醒,梦里的一切,都不是他看到的,就像是有谁故意让他看到。 “你是谁?”还是那个声音,让他沉醉的声音。 “在下苏沐枕,今夜月色甚好,听得姑娘歌声,一时神往,便上了山,若有冒犯,还望姑娘多多包含。” 男子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行了个礼。抬起头来却发现自己早已是在山顶。 “无妨,今夜满月。”满月吗,苏沐枕有些疑惑,却也暗喜,仿佛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姑娘可是山灵?”这次没有声音回答。只是眼前多了一位女子。不像仙人,不是妖魔,单说外貌更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但寻常人家的女子又怎么能与山灵相媲美。 山灵从未见过凡人,眼前的人,眼神清澈,清澈的深不见底。肤色晶莹如玉,深黑色长发垂在两肩,月色下,泛着幽幽光。身材挺秀高颀,站在那里,说不出飘逸出尘,仿佛天人一般,却没有一丝灵气。 “你不是神界的人。” “在下来自顾北国。” “你是无忧之人。”山灵似乎并没有太理会苏沐枕的回答,只是冷冷的问道,“凡人,你来灵山有何所求。” “在下只是贪恋这月色与山水,若是说有所求,便是姑娘的歌声。” 苏沐枕看着眼前的女子,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冷傲灵动,如同仙人。见过山灵,大荒之中怕是再没有哪个女子再能让人魂牵梦绕。 月色如水,今夜灵山忘忧。 第一卷 第二章 凡人若是上了灵山,便会有恍若隔世之感,从此不想再闻凡尘之事。 苏沐枕却不曾这样的感觉。他所求太过纯粹,是个无忧之人。不知是因为这月色,还是因为山灵的歌声。 “凡人,你想留在这里吗?你若愿意,今夜的满月便是你的。”灵山的月色是月色,也是幻境,若是凡人贪欲太过,便会生生世世困在其中。 “哈哈哈哈哈……”苏沐枕大笑,“都说神最爱捉弄世人,姑娘也是想捉弄我么?” “我不是神。”山灵望向月亮,眼神空洞,不再看苏沐忱一眼。 “姑娘怎会不是仙人呢,若姑娘是个凡人,又怎会有如此灵气?” “我只是灵,生于万物,藏于灵山。”山灵淡淡地说着,“凡人,你是有灵性之人,识得仙人,自己却没有灵气。” “识得仙人是不是就是有仙缘啊?能跟神做朋友?”想是自由惯了,跟山灵讲话时苏沐忱显得有些散漫,边说还边拿出没喝完的桃花酒,“姑娘喝酒吗?这是今年的桃花酒,可否赏个脸,尝尝人间的味道?” 山灵又看了一眼苏沐枕的眼睛,太过清澈,她看不到他心中所求,叹了口气,“罢了。”接过苏沐枕递给她的酒,说道,“那我就收下了,就当是你给我的见面礼。” “姑娘……”苏沐枕正想说什么,又停了下来,笑道,“总是姑娘姑娘的叫,怪见怪的,我们今夜相见,定是一种缘分,可我又不能直呼姑娘名讳,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怎么称呼,名字吗……”山灵迟疑了一下,看着酒,看了看苏苏沐枕,又望向月亮,“我没有名字,我只是个山灵。” “这……”苏沐枕有些尴尬却又转而一笑,“姑娘眉目如画,在我顾北甚至是整个大荒都没有女子能与姑娘相媲美,定会有个好名字的。今夜月色甚好,若是在顾北,不知会让多少人倾慕。不过如此便够了,沐枕便先下山了,若我与姑娘有缘,定能再见,到时一定带上满壶桃花酒,与姑娘畅饮,一醉方休。”说着便往山下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身向山灵行礼,“我们后会有期。” “罢了。”山灵淡淡的笑着,也许是今世她第一次笑,月色下显得有些撩人。“如此,我便送你下山。” 苏沐枕回过神已是在深林,“雾起于深林却环灵山,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想是今夜见到山灵,苏沐枕心情大好,大荒有灵气的人不少,有灵性的人更多,却只有他一人遇见过山灵。“满月,无妨吗……满月……” 苏沐枕望着无忧河,却早已看不到满月的影子,想是云层太厚,遮住了,也遮住了灵山。雾起深林,不见灵山不见月。 “桃花酒吗……”山灵看着酒壶,微微抿了一口人间男子送的酒,满口的酒酿桃花香,仿佛在花间萦绕。“人间,也有这样清澈的味道么……” 灵山依旧是满月。不知是人间幻象,还是幻象灵山。 第一卷 第三章 下了灵山,苏沐枕沿着一条小径回到了忘忧河岸,深林起雾,这小径怕是山灵特意留给他的,只因离别时那句“我便送你下山”。 满月之后,苏沐枕也再没有见过灵山。“满月灵山显么……”他笑着,笑的自由,更显的他风流倜傥。 回到顾北国,苏沐枕便被那些朋友缠上了,琉卿、月九歌,还有许久不见的陌玉。 琉卿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雪白绸缎。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外罩软烟罗轻纱。眉长入鬓,细长温和的双眼,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 “你这小子,又去哪儿逍遥了?我顾北国怎么会有你这样散漫的人?”琉卿一向如此,看不惯苏沐忱的风流散漫,却也从不为此怪罪他,倒有几分羡慕,能游历大荒,倒也当真自由。 月九歌生来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眸不如苏沐枕那样清澈,尤其是面对苏沐枕的时候,心智倒更像个孩子。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柔情似水,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还不时漾出令人痴醉的笑容。 “是啊,这都一个月不见你了,你这是去哪儿了,总是说下次带我去哪儿去哪儿,你这又诓我了。”月九歌对苏沐枕是当真不悦,想是得好些日子才能哄好。 “一个月?”苏沐枕略有惊愕,但依旧笑嘻嘻的,“九歌,你这倒是像在诓我,哪有一个月那么久,我这不是才走了三五天吗?”说归说,但终究在苏沐枕心里埋下了疑虑——灵山究竟是何圣地? “呀,这不是陌玉嘛?!”苏沐枕看见远处正在独饮的陌玉,赶紧岔开话题,“这大老远的,我说陌玉,你怎么从老远的玄灵谷来看我了?”说着坐到陌玉对面,拿起酒杯便给自个儿倒上了,“我知道你不会诓我,说吧,什么事让你急急忙忙跑到我这顾北来了?” 陌玉肤色白皙,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却生性冰冷,给人一种不可触及的感觉。 “我来,自然是为了你的事,”顿了顿,又饮了一杯酒,“同九歌所言。”陌玉望着苏沐忱,眼神深邃,又停了停,凑近了苏沐枕问道:“旁的我的不知道,你这爱游山玩水已是习惯,说何时回来也从不失约,想必这次想是去的定不是寻常地方……你可是遇见了灵山?” 苏沐枕一愣,但又转而笑道:“你们玄灵谷的人是不是个个都是这副爱故弄玄虚的模样?” “倒也不是我故弄玄虚,那灵山的满月是幻境,你可遇到山灵?” “不曾。”苏沐枕本想炫耀一番的,可如今连这老狐狸陌玉来了,说话便不能太过散漫。 “这倒是个意外……我原以为你定会遇到的。”陌玉来自玄灵谷,所做的便是求神问卦这样的事,“那日我卜得一卦——大凶,这便慌忙赶来了。前日又卜一卦,已是转危为安,这才有这兴致品你顾北国的酒酿。” “你这老狐狸……”苏沐枕放下酒杯,略有所思,半晌,看着陌玉,“陌玉,我认真问你,这灵山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第一卷 第四章 苏沐枕终究还是想不通陌玉的话,便想问个清楚。 陌玉到底还是懂他的,却不慌不忙地给自个儿斟酒,又觉得苏沐枕现在的样子甚是好笑,认真还想一探究竟的劲儿反倒像个孩子。 “有空你来我玄灵谷,你想知道什么,我便都告诉你,”陌玉喝着酒,抬头看了看苏沐枕,又转向还在一旁生闷气的月九歌,“诶……沐枕,你当真不管那月九歌了,琉卿可应付不来的。” “你这老狐狸……这里就数你最不会说话了。”苏沐枕虽有些不悦,但还是带着一副笑脸跑到月九歌身边去了。 “九歌啊,别生气了嘛,这次你还真不能怪哥哥,不是我不带你去啊,”苏沐枕不知又想到了哪出了,“是陌玉不让我带你的,他让我去给他找那什么什么草,还说我若带着你,一路游山玩水,倒会把他交代的事又忘在脑后了。”因为没想好名字,苏沐枕说的很含糊。 “哥哥这是嫌我累赘了吗?”却见月九歌一脸委屈的样子,本就俊秀的脸,加上这双泪眸,显得楚楚动人,反倒更是像个女孩子了。 “怎么会呢?九歌,陌玉那个老狐狸你是知道的,无趣——”,转头还看了一眼陌玉,“哥哥哪次带你出去玩,不都是全心全意放在你身上,别的不说,哥哥也是当真开心。” “哥哥开心什么呢?” “因为九歌你玩的尽兴了,哥哥便也尽兴。总不能带你出去游玩,你却哭丧个脸回来吧?” 哄了这许久,月九歌才不再闹了。身边的琉卿也是长舒一口气,若苏沐枕再不回来,自己当真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琉卿比起苏沐枕和月九歌,性子更为安静,少了些放荡不羁,却多添了些沉稳气质,说起话来还有几分书生的味道。 “哥哥,看到你平安回来了,我就先回去了。”说罢,便起身准备回去了,却也不忘再补一句,“下次再出去游玩,一定要叫我!” “好好好,下次若是能,下次一定带你。” 送走了月九歌,琉卿,苏沐枕,陌玉三人又坐下开始小酌闲谈。 “沐枕,你是不是碰上什么了,我见陌玉来了就觉得有些不对,你方才虽是对九歌那么讲,但我是不信的。若是陌玉真的让你帮忙采那什么草,他大可不必亲自前来取。”琉卿的脸色不是很好,显得有些沉重。虽是也想问点什么呢,却也没有说的太透,想着让苏沐枕自己说出来。 “我也不瞒你,只是对九歌,你不能说。”苏沐枕长叹道,也自知刚刚那番话瞒得过九歌却骗不了琉卿。 “好,我答应你。”琉卿点点头,神色看起来比刚刚要好一些。 “我去了灵山。” “灵山?!你当真是逍遥!”琉卿不敢相信他听到的,别的倒也罢了,灵山是轻易不能去的,那可不是什么游山玩水的地方。虽说只是一座山,可毕竟是有神灵,人是不能轻易去的。 “琉卿,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这不也好生生的回来了吗?” “我能不担心吗?”琉卿显得好生激动,却又带着几分无奈。 “琉卿,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一旁一直不说话的陌玉突然开口,“别人也去去了会出事,但以苏沐枕现在的性子,就算是上了天界怕也无妨。” 苏沐枕听陌玉这么说但还有那么几分感动,暗想这平日里爱故弄玄虚的老狐狸怎么突然替自己说起话来了。 正想着,还没等苏沐枕缓过神,陌玉又悠悠地补了一句:“神灵怎么会跟个疯子计较呢?” 第二卷 第一章 「大荒行」 惊觉相思不露 原来只因已入骨 自那天之后,陌玉在顾北又待了两天才离去,苏沐枕本以为陌玉会早早回玄灵谷,却没成想到他又多待了两天。旁人想是不知道,苏沐忱心里还是明白的,陌玉是放心不下自己。 陌玉回去的时候,几个人都去送了行。给陌玉送行,倒也没那么费神,陌玉有坐骑玄蜂,虽说不像毕方鸟那样快,但少说也能日行百里。 旁人见到玄蜂,总是敬而远之,生怕这东西蛰了自己,若是体弱的凡人被它蛰了,这满腹的剧毒怕是会让人当场丧命。 可这只玄蜂极听陌玉的话,一来是它与陌玉有缘,二来是因为这玄蜂是被陌玉养大的。陌玉遇到这家伙时还未飞升,训它时虽然也是颇费周折,但也还算是听话。如今玄蜂早已飞升,身上流光溢彩,倒更像是哪个仙人养大的宠物。 陌玉对着苏沐枕嘱咐了几句,跟三个人道别,骑上玄蜂便回玄灵谷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沐枕想起了山灵,那夜的顾北月色让他觉得格外撩人,月亮虽已不是满月,但却好似映出山灵的样子。 苏沐枕又去了忘忧河边,却没有再听到那晚歌声,看着月色,想着山灵,酌起桃花酒,听河岸虫鸣。 或是因为醉意,他突然想唱山灵唱过的《古谣》,可又改了主意,寻着调吹起玉笛来。 灵山与顾北只是相隔忘忧河,山灵自然是听得到的,却没有随着笛声唱起《古谣》。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子会因为一个曲痴醉到如此地步。山灵不懂感情,她只是灵,虽已化成人形已有百年,但却从不听闻凡尘事。 那夜的桃花酒还在,听着笛声,又尝了一口桃花酒,可这次却不只是满口桃花香,还多了几分甜味,却又留有酸涩的味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酒的味道变了,她不知自己品的是酒还是还是那个男子现在的心情。 山灵不懂,也没有人能告诉她。 山灵,因生灵而生,随灵山亡而亡。或许这才是灵山从不现世的原因,除了一个苏沐枕,也仅仅只是一个苏沐枕。 那夜过后,苏沐枕准备去一趟玄灵谷,一是想问清楚陌玉关于灵山的事,二来是想顺道游山玩水,带着月九歌,还有琉卿。 旁晚时分,三人约好去月九歌府上一聚。 “九歌啊,哥哥带你去玄灵谷玩好不好?” “玄灵谷?不去不去,那陌玉才有几天啊,这就去玄灵谷。”月九歌一脸不情愿,可逗笑了琉卿,“九歌,你不是吵着让你苏哥哥带你玩吗,怎么又这般不愿意了?” 琉卿这话刚说完,苏沐枕搭了搭他的肩,说道:“琉卿,你也跟我一起去。” “这次还有我的份啊?九歌,你若是你不去,我可是跟你苏哥哥一起游山玩水了啊。”琉卿一脸坏笑,却又显得几分文雅。 “琉卿哥哥又在欺负九歌了!那……我去还不行嘛?”月九歌倒像个孩子似的。其实三人年纪相仿,只是这月九歌从前便被琉卿跟苏沐枕宠坏了,而今在一起时还会像个孩子似的使小性子。 “九歌,哥哥这次不带你坐青鸟,我们就那么一路玩到玄灵谷,你看怎么样?”青鸟是苏沐忱平日里养的鸟,虽说是叫青鸟,可那羽毛却又如水晶般通透,尤其是那月光下,仿佛隐隐发光,坐在上面倒像是个仙人了。 “好……一切都听哥哥的!” “我本想明日就走,不过缓缓也罢,后天一早我们便启程出发。” 琉卿没太说话,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既然时间已然定下,两位哥哥都别愣着了,吃菜,喝酒。” 苏沐枕给自己酌了满满一大碗酒,然后一饮而尽。 “琉卿,九歌,今晚我们一醉方休。” 第二卷 第二章 那夜除了苏沐枕,月九歌跟琉卿都醉的不省人事,想是平日里游山玩水的,苏沐枕在这山水间有了好酒量。 苏沐枕出了月府便直接去了忘忧河,或者说,是为了想去找灵山才出的这月府。 去忘忧河的路上,碰见了一只猫。若是寻常的夜猫倒也不稀奇,只是这猫长有三条花弧尾,身上的毛洁白通透,没有一丝杂质,眼睛里在夜晚映着月色,发着幽幽的蓝光,是只灵猫。 灵猫很是警觉,发觉有人来了就跑进了林子。苏沐枕在河东,灵猫在河西。 不知是因这灵猫的吸引,还是因为曾经去过的灵山,苏沐枕没有多想便渡了河。深林小径,仿佛还同那夜一样。 苏沐枕进了林子心中一直有困惑,今夜林中虽没有起雾,但他所见的,与满月那天见到的并没有什么不同,所说真有什么不同,也只是少了灵山罢了。 再往前走,想走到了林子的深处,一潭清泉映入苏沐忱的眼帘。潭水的合着星光,显得太过清澈。 他又看见了山灵。 山灵坐在那水边,轻抚着刚刚那只灵猫,灵猫也是乖巧趴在一旁任由山灵抚摸。 “凡人……”苏沐枕听到山灵的声音,却不曾看到山灵对自己说话,还误以为是错觉。 “凡人……”又是一声,他没有听错,是山灵的声音,还是那样飘渺。 “姑娘真是好兴致,在这深林之中还养了只灵猫。” 山灵不语,许久才回答:“这灵猫不是我养的。” “姑娘也会离开灵山踏入这凡尘吗?” “山茶花开了。”山灵好像没有回答苏沐枕的话,只是望着远处的山茶花。山灵披散着头发,抱着方才那只灵猫,静静的看着山茶花,仿佛这里只有她自己。 与那日不同,今夜的山灵显得更像是一个凡尘女子,淑婉却又是个冰山美人,素色的外衣与眼前景色倒是十分相称。 眼前的月色,山茶花,还有那一池潭水,都显得太过幽静。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不知为何,苏沐枕突然想到这句话,“姑娘,可听过这句话吗?” “不曾,”山灵说着走向山茶花,摘下一朵捧在手上,灵猫倒是凑近了花嗅了嗅,“我不曾听闻过人间的事。” 上次与姑娘相见,姑娘说自己没有名字,山有木兮木有枝,不如在下赠姑娘一名字,叫沐兮,沐与木同音,今夜见姑娘沐浴月光之下,倒是十分应景,在下倒是觉得还算适合,姑娘以为如何?” “沐兮……”山灵若有所思,站在那儿思量了很久,放下灵猫转身向苏沐枕走去。灵猫被放下后伸了个懒腰便不知跑哪儿去了。 “凡人,我记得你。” “那实属在下的荣幸。姑娘可还记得在下叫什么吗?”许是晚上同琉卿跟月九歌他们喝了太多酒,看着山灵,苏沐枕有了些醉意。 “你该回去了。”同第一次见她一样,她说话依旧冰冷,就好似一座永远也不会化掉的冰山。 “沐兮姑娘,你怎么这般急着赶我?” “回去吧。”说罢便消失了。“苏沐枕本想追上去,一恍神自己已是被送出林外,自己还站在那灵山对岸的河边。 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可方才的那一切却都那么真实。 “是梦吗……”苏沐枕有些失神,耳边好像又有谁在说话。 “苏沐枕……” 是他的名字,是山灵的声音。兴奋的心情让他习惯的握紧拳头,方才发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那一朵山茶花。 第二卷 第三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山灵送走苏沐枕后,坐在池边,静静地看着方才那一池净水,“沐兮吗……” 灵猫又从深林中跑出来,整理自己的毛发,又跑到山灵身边,安安静静地窝着。灵猫是当真与山灵对上眼了,想必很是中意她。 “你又跑过来了啊,”山灵看着灵猫,“喜欢这地方吗……喜欢山茶花吗……” 灵猫起身蹭了蹭山灵,山灵伸手想抚摸它的头,怎想到灵猫竟舔了起来。 “想留在我身边吗……灵山,你想去吗?千百年了,也就只有一个凡人苏沐枕……”山灵显得很落寞。 是啊,已经过去了千百年了,可灵山只有她一个人,她除了看山下的芸芸众生,看山脚下的这一角山茶花,看每夜的月色,看这一池净水,她又能做什么呢? 也许,也许还有其他的事可做,可是,灵山终究只有她一个人。千百年了,灵山只有她一个,除了一个苏沐枕,也唯有一个苏沐忱见过她,与她说话,还赠了她不舍得喝完的桃花酒。 灵猫叫了一声,有着像孩童般撒娇的奶气。 “愿意的吗……”山灵略过一抹微笑,“你有名字吗……哈,想必也是没有的,你像我一样,在这世间……喜欢山茶花吗,白色的山茶花……”山灵抱起灵猫,让它看那满树山茶。 山茶花似霜似雪,也许是因为是花上结了露水,月光下还显得有几分晶莹。 灵猫又叫了一声,带着些欢快的味道。“你喜欢吗?我便唤你‘山茶’吧……今后灵山里不仅仅只是有我,还有你。你若想去凡世间玩耍,便去吧,但要记得告诉我一声……还有……”山灵顿了顿一下,“要早点回来啊……” 灵猫太通灵性,想是察觉到山灵说话时语气中的落寞,用头蹭了蹭山灵的脸庞。 “答应我了吗……乖孩子……走吧,山茶,我们回家……” 苏沐枕在岸边看了许久的山茶花。这朵山茶花似玉非玉,洁白似霜,是山灵特意送给他的永生花。 “山茶吗……沐兮姑娘,那就多谢了。”苏沐枕抬头看看天,已是二更,想来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琉卿与月九歌还在房中呼呼大睡,想是天塌了都不能惊醒他们。 “琉卿,九歌,”苏沐枕推了推眼前这两个,“醒醒了,别在这儿睡一夜啊,若是受了风寒可不好了,琉卿,九歌,醒醒了……” 可无论他怎么叫眼前这两人,都没一点反应。无奈,苏沐枕便唤来下人下人将这二人送回房间,免得二人在这夜风中受了风寒。 本想着忙完便也回房就寝,可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苏沐枕拿出那朵山茶花思量了很久,明早除了收拾行李还多了件事要做。 第二天,苏沐枕起了个早便出了门,顾不上与琉卿跟月九歌打招呼,只是吩咐了下人,若那两人问起自己去哪儿,就说是去城中办些事情,叫他俩不必担心,耽搁不了事情。 顾北国有一位巧匠,当地人叫他莫叔,此人擅雕琢,像玉佩、玉坠之类的物件,若是经他之手的,仿佛富有灵性,能察所配之人的心情。 “莫叔,您最近如何,还是忙吗?苏某想求您帮一件事,你看今日可还方便?”苏沐枕对莫叔是相当尊敬,不仅是因为他名望高,更是因为他这雕琢的技艺。苏沐枕爱游玩,一路上见过的的能人巧匠倒也不少,但能像莫叔这样的,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哦!是你这小子来了啊?这顾北国数你最逍遥,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了?”莫叔待人倒是很和蔼,“今天还好,没什么特别要忙的,有几件物件要弄,但也不怎么急。” 苏沐枕暗喜,他的山茶玉佩是有着落了。“那能否帮在下做一玉佩,雕一枝山茶花,再把这朵山茶花嵌上。”说着拿出山茶花递给莫叔。 莫叔拿着山茶花打量了很久,“这花不是凡物,可是什么得道之人赠予你的吗?” “这在下不清楚了,只是偶遇了一位女子,她赠予我的。” “一位女子?想必是……罢了……”莫叔话刚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思量了片刻,“晌午来吧,到时应该就做好了。” “那这价……” 苏沐枕正想问价格几分,却被莫叔打断。 “一壶桃花酒。” 莫叔做的物件,所售银两全然凭自己心情,若是他觉得与物件有缘,分文不取,若是觉得无缘,给他金山银山都不会卖。 “那就有劳莫叔了,苏某就先告辞了。” 第二卷 第四章 那山茶玉佩有了着落,苏沐枕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莫叔的给的那价格着实是有意思。 “桃花酒吗……”苏沐枕心中思量着,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莫叔……看来还是瞒不了莫叔啊……哈哈哈哈哈……” 苏沐枕第一次见山灵时便赠了她桃花酒。那山茶花不是凡物,若是让莫叔雕琢一枚玉佩再嵌上山茶花,这价格自然不会是个小数目,只是收了自己一壶桃花酒,想来莫叔是看出什么了,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时间尚早,一时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苏沐枕又想去那深林,这样心心念念地想,怕不是被勾去魂。想着,便唤来青鸟,顺风而行,没一会便又到了忘忧河。 “苏沐枕……”是山灵的声音,如同昨夜他离开时听到的声音。 山灵站在河对岸,像是特意在等着他,又好像只是平日里就会来,今日只是恰好同她遇到。 “沐兮姑娘早就知道我要来吗?”苏沐忱暗喜,他从未想过他能有这样的缘分。 “今日何所求……”山灵的眼神显得空洞无神,无法看透。 “沐兮姑娘总觉得我们这些凡人都会求点什么吗?”苏沐枕大笑道,“我可不曾想到今日还能与沐兮姑娘再见,想来你我之间的缘分一定是不浅了?” “我原以为你只是无忧自在,却不曾想过你还是如此轻浮之人。”山灵话语冰冷,却也没有什么不悦,也许是因为太过冰冷,让人察觉不到是什么心情。 “哈哈哈……实属在下之过。不过苏某这次来倒不是游玩的,算是道别,只是不曾想过能见到沐兮姑娘。” “道别……”山灵呢喃着,眼神虽依旧空洞,却露出一丝落寞。千百年了,虽遇一个苏沐枕,但终究还是一个人么…… “这是在舍不得我吗,”苏沐枕像是察觉到什么,“沐兮姑娘若是舍不得在下,同在下此番一起游玩倒也是个良策。” “不必了……”山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空落落的,她只是觉得少了一个人罢了,也只是少了苏沐枕罢了。 “沐兮姑娘,你不想看看人间美景吗?若姑娘愿意,在下可同你一起,看名山秀水,看这大荒。你总在那灵山上看,却不曾真正踏入其中,这不是太遗憾了吗?” “如若我真是与你有缘,与这人界有缘,来日会同你一起去看看的……”山灵看了看天,“你该回去了……” 苏沐忱看了看时辰,已快午时,是该去莫叔那儿一趟了。“沐兮姑娘,你又这么说了。不过今天在下也是时候该走了,”苏沐枕唤来青鸟,“下次见到姑娘,可别再这般赶我了。” 山灵想是回了灵山,苏沐枕话刚说完便不知所踪了。 月九歌跟琉卿两人醒来已是巳时,梳子整理后发现苏沐枕不在府上,本有些担忧,他那随性的样子有时怕会误了事,听到下人转告,这两人才舒了口气。毕竟苏沐枕,是这顾北国,甚至是整个大荒最爱逍遥之人。 再去莫叔那儿,那玉佩早已做好放在锦锦盒中。玉是上好的宝玉,玉色通透,配着山茶花混若一体,山茶花嵌的位置也是恰到好处。那一枝山茶仿佛是从玉中长出的,因太有灵性开出一朵山茶花。 “真是有劳莫叔了。”苏沐枕拿着玉佩,满脸喜悦,又打量了许久。 “你这小子别看呆了啊!老夫的酒呢?”莫叔见他看的太入迷,打断了他,向他索起酒来。 “啊,真是失礼了!”苏沐枕缓过神来,递上今年又新酿好的桃花酒,“这是您要的桃花酒,您闻闻这酒香,如何?” 莫叔接过苏沐枕递过的酒,打开酒壶,酒香便飘了出来,甘甜醇厚,末了还带有一股桃花香,大笑道:“甚好。” 第二卷 第五章 苏沐枕收好玉佩,便匆匆赶回月府,想来是怕月九歌跟琉卿等的太急。那两个人一个太过稳重,可若是真生气起来,说教是少不了的,一个是像个孩子,若是不高兴了,就算是哄也是要费上好大一番功夫的。 还好,苏沐枕回去时还没有太迟,琉卿虽有些不悦但也没有说什么,月九歌则是在府上忙着收拾打点。 “沐枕,你又去哪儿了?”琉卿找了个空档把苏沐枕叫到一旁,“你这般自由散漫的,可真该改改了。” “琉卿,你看看你,遇到事就爱心急,我不过是到城中走走罢了,不也是吩咐了下人好不让你你们担心吗?”苏沐枕显得有些头痛,想来琉卿的这一番说教是免不了了的。 “可我究竟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你平日里逍遥,那是你的乐趣,我自然不会多说你什么。可你如今是去玄灵谷,必当是有要事,你带上九歌还要带上我,我就知道你的打算。”说罢,琉卿叹了口气,显得满脸无奈,却也不能太怨他。 “琉卿,看破不说破,”苏沐枕拍了拍琉卿的肩膀,“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思,那这一路上,九歌还得拜托你多多照顾了。” 琉卿看了看苏沐枕,不再说什么,转身去帮月九歌收拾打点。 那夜,苏沐枕觉得很平静,却又隐隐觉得心中有些酸楚,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一直到三更天。 苏沐枕从未想过今夜他会这般无法入眠,脑子里是灵山,是沐兮,是那朵山茶。他掏出那玉佩,合着月色看了很久。月光下玉佩发出幽幽的白光,恍如昨夜山茶花的晶莹。 “山茶花吗……”苏沐枕低语着。许是太累了,他终于昏昏睡去,就像第一次在灵山睡去那样,他是真的累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灵山,却看不到山灵。灵山里没有山灵,那一池静水边没有山灵,山茶花下亦是没有山灵。他看到灵猫在看山茶花,他看到灵猫眼中的忧伤。 “沐兮……”苏沐忱呢喃着,挣扎着从梦里醒来,这个梦太过真切。也许是因为太过挣扎,攥着玉佩的手被弄得有些疼痛,“山茶花……沐兮……”他觉得这个梦是想让他知道什么,还有那只灵猫,眼神太过忧伤。 可他终究还是没弄明白,起身看了看窗外,已是五更天。“罢了,只是个梦罢了。” 苏沐忱起身梳洗收拾,整理好衣冠,顺手把那玉佩挂在了腰间。略略打点之后后,便准备去叫那两人,又唤来青鸟,让它给陌玉捎个信。 琉卿跟月九歌两人随后也起来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同苏沐忱一起去那玄灵谷。 清早的顾北国倒没有那么热闹,街上人很少,显得有些冷清。 “哥哥,去玄灵谷路途遥远,这一路上可有什么安排吗?”月九歌话语里依旧像个孩子。 “九歌,你怎么这般像个孩子,”苏沐枕打量着月九歌,“要是我哪天不在了,你再这般,琉卿怕是要天天头疼。”说罢还看了看琉卿,琉卿捂着嘴在一旁偷笑,不像是平日里那般严肃。 “沐枕,不是我要头疼,是九歌现在这样缠你,你头疼了吧?”琉卿忍不住笑道。 “诶,罢了罢了,”苏沐枕摊了摊手,“我们此去,绕过沉龙谷,去那蜃楼城,再南下,便能到那玄灵谷。听说那蜃楼城有不少稀世珍宝,若是有喜欢的,还可以搜罗几件回来。” 相传那蜃楼城有鲛人,鱼尾人身,谓人鱼之灵异者。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也不知苏沐忱此番安排究竟是何打算,要去那蜃楼城。 远处灵山上,山灵看着山下顾北国,看着远去的苏沐枕,不知为何,有种揪心的难过,抱起灵猫,轻叹道:“山茶,你说,我是不是也应该去那凡尘间看看……” 第二卷 第六章 三个人出了顾北国,便一路向南,一路上虽没有遇到什么大的镇子,但村落还是有不少,虽说谈不上异国风情,但这一番自然风光也是不错的。 走了一上午,月九歌似乎是累了,平日在那顾北国,总是有下人在府上帮忙打点,他自己个儿除了逍遥自在便是缠着他的苏哥哥了。 “九歌,你这样子,是想睡了吗?”琉卿注意到了月九歌脸上倦意,叫住了一直走在前面的苏沐枕,“沐枕——你看九歌,像是累了,先找个人家歇一晚吧。” “也好,那我去前面找户人家,你先照顾一下他。”苏沐枕看了看月九歌的样子,像是个快睡着的孩子。 半晌,他们三人打扰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中只有一对老夫妇,平时也少有客人来拜访,今日这三人来,也算是添了几分热闹。 老妇收拾了一间房先让月九歌睡下了,月九歌当真是累着了,没一会便睡了过去。 “真的是打扰您二老了……”琉卿正要对老妇人道谢却被断。 “打扰倒没有,平日里也少有人来我这里,你们今日来倒让我这儿热闹了,平日里太清静,我们老两口倒是想出去再看看,可惜实在是上了年纪,走不动了。” 正这般说着,苏沐忱拎着一篓子鱼回来了。 “老人家,我们三个今晚借住一宿自然不会白白借住您家的,我若给您金银财宝,想必你也是推三阻四的不肯要,”苏沐忱把满满一篓子鱼放在地上,肥美的鱼在篓中挣扎着,“老人家,您看看这篓鱼如何?” “你这样子倒有点像我那孙子了……哈哈哈哈哈……”老妇人大笑,想来是许久没有人陪她了,偶有人前来打扰让她觉得回到了从前,儿子在外,孙儿环她膝前。 月九歌还在房间里熟睡着,他梦到了满山的桃花,正在盛开的桃花,梦里是桃花酒的味道。 “月九歌……”梦里,是女子的声音。月九歌沉醉在桃花中,却又被这勾人的声音勾去。 “你是谁……”月九歌在梦里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但是找不到,哪儿都找不到,梦里只有他,还有无尽的桃花。 “月兮,盈亏轮回……” “你究竟是谁,是你引我入梦,还是你入我梦中……”月九歌知道自己身在梦境,想挣扎却怎么也醒不来。 “值得吗……一生一次……”声音在梦里回荡,像在诉说过往,月九歌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也不想明白。 “你究竟想说什么!”月九歌显得很急躁,他挣脱不出这个梦境,或者说,是幻境。 “来日,你会知道的。”那声音变得很轻,就像是谁趴在月九歌耳边说的。 月九歌受不了这份不安,开始在桃花林中寻找起来,寻找那声音的来源。 桃花林中,是山灵。 “原来是你这女子!让我这般好找!”月九歌有些愤怒,他讨厌爱装神弄鬼的人,当然包括了陌玉,虽然称不上讨厌,但也是不喜欢了。 山灵看着他,满脸忧伤,慢慢走到他的面前,抬起手想抚摸他的面庞却又停下,“月九歌,这样的命运真的值得吗……”两眼带着晶莹,泪花闪烁着,好像泪珠下一秒就会落下。 “什么样的命运?!什么值不值得?!你休得在这里故弄玄虚!”月九歌是真的生气了,暴躁的像只炸了毛的猫。 “桃花酒,是你酿的……”山灵转身看着桃林,“月九歌,下次桃花盛开,你会再见到我的……” 山灵跟着桃花林一起消失了,梦变得惨白,空荡荡的只剩下他自己。 月九歌挣扎着,不断努力挣扎着从梦里醒来,自己依旧躺在床榻上,什么都没变。想是虚惊一场,月九歌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珠子,手中是一朵淡红色的桃花,正想着细看一番,那桃花却又像流沙消失不见。 “月九歌,你还会见到我的。” 第二卷 第七章 “是梦吗……”月九歌晃了晃神,从床榻上下来,屋外饭香诱人,闻这个味道便知道是琉卿的手艺。 “九歌——九歌你醒了吗?”是苏沐枕的声音,想是知道月九歌此时应该醒来了。 “哥哥——”月九歌回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醒来,稍稍整理了一下便去与他们汇合了。 “闻这味道便知道是琉卿的手艺,”月九歌看着这满满一桌子的菜,如此丰富,“琉卿,你这是要做满汉全席吗?” 老夫妇看着一桌子菜倒是挺乐呵。“多少年了,儿女不在,孙儿不在,我们老两口平时过的也简单,今天倒是丰盛。” 五个人围在桌前吃着晚饭,月九歌虽说平日里心性像是个孩子,但也是很有礼数的,饭前还不忘先给两位老人盛上一碗开胃的鱼汤。鱼汤鲜香,如美酒,让人想一饮而尽,又回味无穷。 “论起厨艺,我们三人还是琉卿更好一些,”苏沐枕望向琉卿,“我也就是给你打打下手,弄些着食材。” 琉卿没说什么,只是吃着饭,嘴角扬着笑意,时不时给月九歌和两位老人添菜。 月九歌倒还像个孩子一样,只是偶尔走神,却也没什么打紧的。几个人一起吃饭热闹,谁也没注意到月九歌的心事。 “哥哥,我想自己出去走走。”月九歌并没有什么胃口吃晚饭,倒是喝了不少酒,看起来有些微醉,脸色泛着红晕,俊美的脸映着光,倒有点像是个遇到情郎而娇羞的女子。 “我们家九歌这是要去赏月还是要去约会啊?”苏沐枕依旧有些不正经地说着,但也没有拦着,更没有多问什么,想着月九歌只是不胜酒力想出去吹吹风醒醒酒。 “别太晚了,早些回来。” “嗯……”月九歌淡淡的笑着,也许因为是喝醉了酒,让挂在脸上的心事也变得不易被察觉。 晚风有些凉,梦让人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是梦里还是梦外。不知道是不是酒的缘故,月九歌反反复复的在想着。 不远处有条小河,晚风吹气水起反倒是有点冷,月九歌不禁一颤。 河边有个姑娘站着,一袭白衣,像是个仙家。“姑娘……”月九歌在心里喊着,想上前叫住她,张着嘴,可嗓子里却始终没发出声音。 那姑娘不知是不是听见了月九歌的心思,转身像这边走来。 “值得吗……”像是冲击心灵的声音,“为什么那么执着……” “山灵?!”月九歌的脑子转的倒是快,想着那梦便猜到了这女子是何人。 “故弄玄虚!”月九歌大呵着,可四周依旧,听到仿佛还是上一秒的虫鸣,“梦境?又是梦境!?你虽为女子,但我平生最讨厌故弄玄虚之人!”月九歌的牙根被咬的很紧,他是真的生气了,生气让他变得不再像是个孩子,反倒是显得有几分成熟稳重。 “这是幻境,灵山幻境,”山灵径直走向满脸愤怒的月九歌,显得很平静,“我们见过的,只是你忘记了。见面的那天刚好是新月,虽然灵山会在满月现世,但是那天偏偏是新月……” “我们见过面?”月九歌打断了山灵的话,“是我忘记了吗……怎么会……我一点,一点点印象都没有……你也好,灵山也好,月亮也好,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许是因为之前的愤怒,听到这些,月九歌近乎抓狂。 为什么自己想不起来,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他什么都不记得,就好像一个孩子无端端地被一个莫名的巴掌打懵了。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现在没有一点印象,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因为你的执念太深,你来了灵山,又进了幻境,少有人会遇到的的新月幻境……”山灵看着月亮,“你许了愿。” “我?还许了愿……”月九歌听得一头雾水,情绪也慢慢开始平复,可是又变得紧张起来,额头上不断掉落着汗珠。也许是愣住了,月九歌并没有将其擦拭掉,而是任由它们一颗颗掉落。 “你许的愿望会想起来的,”山灵在他耳边轻语,“我只是来提醒你,愿望一旦实现,你要支付相对等的代价,有付出才会有回报。愿望越沉重,代价也越沉重。” “你在说什么?”月九歌开始慌乱,他不知道自己许了什愿,他努力回想着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他努力着,希望那怕是一点点也好,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你不必急于一时。”话听着像是只说了一半,幻境也好,山灵也好都消失了。 “消失了……”月九歌缓过神来,想了良久却也无济于事。 “诶——”月九歌长叹着,“该回去了。” 第二卷 第八章 月九歌回来时琉卿跟苏沐枕已经睡下了,方才的幻境在脑海里已是模糊不清。梳洗后只是记得自己仿佛在梦里见过一个女子。 一切都是幻境而已,过往皆是过往,仅此而已。 第二天清晨,三人收拾打点后,便准备启程。苏沐枕看月九歌的脸色不太好,想来昨夜睡得并不太好,问道:“九歌,你脸色怎么这般差?昨晚睡得不好吗?” “啊,没有,”月九歌神色显得倦怠,“昨夜可能是真的醉了,不碍事的。” “九歌这是怎么了,竟宿醉了……”琉卿在一旁虽没有说什么,但多少还是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九歌你这样可不行,我还是唤来青鸟吧,你再稍微睡一会。” “嗯……”月九歌没有反驳苏沐枕的话,平日里吵闹的孩子一下子变乖了倒让苏沐忱颇感意外。虽是觉得意外,看着月九歌的脸色,心想也知是情理之中的事,也没有再在心中细想。掏出了笛子,吹起了《毓》。 不久,青鸟便闻曲飞来。 《毓》这曲子是苏沐忱游玩江南时自己编的曲子,当时还不曾有青鸟。那时在江南偶遇一善于制笛的流浪匠人,此人所造的笛子吹奏出来的曲迫通灵性,或是心术不正之人以此招魂摄魂,或是游者以此奏以通灵兽。但也并非所有游者得此笛便可通灵兽,笛只是方法,重要的是所持者是否有资质,是否有缘,是否有分。若是有缘无分,即使唤来灵兽,也不能久留。 三人乘青鸟从顾北之界南下飞往蜃楼城,苏沐忱御鸟,路上青鸟飞的还算是平稳。月九歌则枕在琉卿身上小憩,偶尔呢喃几句梦话,梦里依旧是那位女子,不知姓名。 快到午时,飞至一江边,找到一阴凉处暂歇,月九歌的脸色与清晨相比看似大好。青鸟显得有些疲累,在苏沐忱身边撒起娇来,苏沐枕自知其意,抚摸着青鸟的冠羽。 “累了吗,好好休息吧,今天辛苦你了。”苏沐枕轻声安慰着。 江边有一垂钓的老翁,琉卿上前询问此处是何地,被告知这里是蜃楼城之界,过了这沉江,便是蜃楼城。 说起眼前这江,名字也是由蜃楼城而来。此处有鲛人,蜃楼城海底有其宫殿居所,但也有一部分生活在路地上。鲛人也分男女,男性鲛人几乎不现世,终生生活于海底。而女性鲛人则不同,她们善于吟唱,所唱之音能迷惑于人,往来多有被此歌声迷惑而沉船的商船。 即便如此,仍有不少商人为此而来——鲛人落泪成珠,膏脂可做长明灯,鳞羽可治百病。 也有鲛人女子与人类男子通婚生子,所产多为女婴,成年后为鲛,极少产男婴且极易早夭,若男婴能长至成年,成年后为人。 鲛人寿命比人类的长,相爱后无法白头偕老。她们虽然可以寿命为代价实现自身愿望,所消耗的寿命取决于愿望的大小,但因不愿寿命消耗,故而少有能白头偕老的结合。 三人在江边找到一船家,渡了河。到了蜃楼城,月九歌的脸色依旧不太好,找了个客栈先住下了。琉卿无心游玩,留在客栈照顾月九歌。 苏沐枕虽然没有游玩的心思但对鲛人颇感兴趣,想去江边一查。江边有一个小村落,听人讲有鲛人或是鲛人所生的人类。 “鲛人所生的人类吗……”苏沐枕暗笑,“那么讲,倒不如说是鲛人人族。” 第二卷 第九章 沉江江畔有一村落,世人不唤此为非何村何落,而是唤为“沉鱼湾”。 沉鱼湾常有鲛人出没,依风歌之,如梦如诉。闻歌者常因歌痴醉而入幻象,故有人言:“闻歌而不入幻象者,或太有执念或无杂念。” 苏沐枕还未到此处便能听到鲛人的歌声,寻歌而至沉鱼湾。他本以为礁石上会坐有鲛人少女,可没成想除了礁石江水,只剩下这小村。 “你在此是想找鲛人吧?”身后是一男子的声音,听着既不是琉卿也不是月九歌。 “啊,正是……敢问阁下是?”苏沐枕转过身来打量着眼前的男子。月色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不似凡尘之人。容貌如画,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般的光芒。这种容貌风仪,早就超过了俗世对美的定义。这种超越了世俗的美态,竟是已不能用言词来形容。 男子并未理会苏沐枕的提问,只是接着问道,“你找鲛人做什么?” “我只是听人言,鲛人之歌甚妙,前来一闻,并无恶意。”苏沐枕如实回答着,眼前的男子充满着戒备,况且也没什么可欺瞒的。 “当真?” “当真。”苏沐枕恭敬地行了一道礼,“在下苏沐枕,平生只想游历这大荒,逍遥自在。还请教阁下……” “张希铭。”男子略略打量了一番苏沐枕,或是放下了戒心,还以礼之,看天色不早了,便请苏沐枕去家中做客,“此时天色已晚,若不嫌弃,可否来寒舍一叙?” “那就多有打扰了。”苏沐枕再次行礼以表谢意,也是想让对方不必顾虑。 “张公子,倒有些别致,”路上苏沐忱打量着张希铭,一身淡蓝色,色如海水,款式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透露着有别于凡人的气息,“衣着虽没什么特别,可却藏不住这‘仙气’。” “仙气?”张希铭听得有点迟疑,“先生这真是说笑了,我不过是这村落里寻常人罢了。” “谦虚了,谦虚了!”苏沐枕拍着张希铭的肩膀说笑着,“苏某虽是个凡人,但决不会看错,你绝非只是个普通人。” 张希铭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笑,引着苏沐枕去府上做客。 沉鱼湾倒像个繁华街市,虽然已经落日,却也看得出白天的热闹。 “这沉鱼湾可真不小,想必张公子必出自大户人家。”望着眼前的街市,苏沐枕不禁猜想道。 “前面便是我府上了。” 张希铭带着苏沐枕到了自己府中,从外面看,也的确没什么稀奇的,说起不同,也就是比寻常人家的门大一些。没有想象中的五彩琉璃瓦,也没有想象中的如明日一般的夜明宝珠,只是普普通通。 “少爷,您回来了……今天有客人来啊,我这就去吩咐下去招呼着。” 张希铭一回来便有仆人迎接,看这身打扮,像是个管家,身上穿的自然不同平常的下人那般粗布麻衣,虽不是什么名贵的绫罗绸缎,但也是提的上台面的面料。 “这位是?”苏沐枕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看着也是个不惑之年的人,行事很干练,却又很稳重的样子。 “这位是张叔,我府上的管家。” “这倒让我想到我一个朋友府上的管家了。”苏沐忱不禁想到了月九歌,虽是那么说,脑子里不过是平日在月府上的事。 “管家多是这样干练的人……” 刚进张府,苏沐枕看到了一种在顾北从未见过的花,鲜红如血,“这花是……” “曼珠沙华,冥界的花,以前一个江湖道人赠予我的。” “公子知道鲛人的传说么?苏某很是好奇,一直想打听一番,却也没有个准确的说法。”苏沐忱看着这花,想起以前好像有人跟他讲过鲛人的传说。 “你为什么想知道,又为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 “因为在下看得到……”苏沐枕笑着,“公子身上,有鱼鳞的印记,凡人若不是得了病,便是与鲛人有联系,你虽不同于凡人,但又确实是个凡人,听闻鲛人一族只有女子才会现身,若我没有猜错,公子的母亲,是鲛人一族。” “少……少爷……” 第二卷 第十章 张管家端着刚沏好的茶,直直的站在那儿,苏沐枕的话像是他的主子的秘密被发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办。 张希铭看着管家这样,心中也是知道的,管家慌了,可他自个儿却不行,依旧的从容淡定,接过管家手中的茶盘,依像是往日里管家给他送茶时的那样,微笑着,似乎是想以此安慰管家。 “张叔,真实麻烦你了……”张希铭习惯性地倒了一盏茶,嗅了嗅茶香“嗯,这次的茶不一样……这里有我在,张叔先去忙别的事吧。 “……啊”管家才猛然回过神,“是,少爷,我去看看客房收拾好了没有,有吩咐的话您只管叫我。” 管家的神色显得很慌张,又有一副解脱的样子,想必是张希铭这样的反应让他放心了不少。 “看管家的样子,我是说对了。”苏沐枕给自己也倒了一盏,他不懂品茶,只是爱喝酒,口中说着茶香,确是一副饮酒的姿态。 “嗯,好茶。” “苏兄这样,真是辜负了我的好茶,”张希铭依旧是那样从容,仿佛一切都是刚刚开始一样,“你想知道鲛人的事,我可以告诉你,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知道,总得给我一个说服我的理由。” “公子想要个理由……”苏沐枕叹了口气,手中的茶盏停在了半中央,像是被定格了一般。 “我有一个朋友,叫月九歌,我是顾北国人,可他不是,就好像有一天他突然来到了那儿。你不用担心我是那种背地里想对他做什么,我们是挚友,我也问过他,可他自己也说不清。他给我的感觉和你很像,但又不是,我想知道鲛人的事一方面是好奇,一方面是想了解他,他总是哥哥的叫我,这么多年了,想来也是把我当成他的兄长了。我是个待不住的人,出去了总想带给他点什么,却总没个他家乡的东西。” “只是因为这样?” “要说只是这样,你会觉得我在自夸,为了朋友与自己的好奇心比,好奇心自然是更重了。” “真是个生硬的理由。”张希铭冷漠道。 “我自知这不是个什么好的理由,只是公子要我给个说辞罢了。” “也罢,告诉你无妨,”张希铭看着月色,眼眸中如同一池清澈的净水,“我的母亲是鲛人,父亲是普通人,我不知道他们如何相遇相爱,我很小的时候他们便双双离世,有人说母亲用自己的寿元为代理价许愿,希望能和父亲今生今世相伴,生出的孩子不论男女,都能健康平安成长。可是,神灵觉得这样的代价是不够的,在我出生不久后,又以父亲的性命为代价,保我今生平安……” 映衬着月色的眼眸的一池净水终究还是溢了出来。 “张公子,是在下太冒失,不该让你再提这样的伤心事。” “啊……真是让你见笑了,我并不知道母亲是否真的那样许了愿,但是母亲的身世我还是知道的,鲛人的传说是真的。我只是,太想他们了。” 第二卷 第十一章 月色朦胧,远处的浪声似乎在这一刻被放大又放大。 夜晚很安静。 苏沐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聊个了两句便找了个由头离开了张府。 管家代张希铭送走了苏沐枕后,回来看到自少爷满脸落寞,他心疼不已,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不是平日里的少爷,他眼中的少爷,从未落过泪,这位管家知道,少爷的泪中带有变数,因为少爷他是鲛人之子,落泪便是有了变数。 “少爷……这样告诉他……真的无妨吗……” “你在担心我吗,张叔,”张希铭显得很淡然,擦拭掉眼角的泪水,“有时候,说与不说,结果都是一样的……张叔,想到母亲的时候,我真的没办法控制我自己的情绪,什么变数不变数的,我心里有数……可能今天的事也都是注定的……” “可是。少爷……” “变数,不过都是命数罢了……”张希铭看着月亮,“你看那月亮不是还有阴晴圆缺吗? 张管家听了这话,也不再说什么,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少爷终究是认了命。鲛人一族的命运终究是可悲,少爷是凡人,也是鲛人,生而为人,死后为沫。 “无论结果如何,我只想活的明白……” 这一刻,在管家眼里,少爷的脸、少爷的神情映着的是夫人的模样。她曾经也想有明明白白的一生,结果也逃不过死后为沫不得轮回的下场。 另一边,月九歌与琉卿已经在旅店内睡下,月色映在月九歌的脸上,更他显出面容的精致,月色的朦胧趁着皮肤的白皙,一个青秀小生却更像是个大家闺秀。 今夜不是满月的日子,苏沐枕却觉得有些异样,于是加快脚步往旅店赶去。回去的路上,苏沐枕随身戴的那枚山茶玉佩隐隐泛着光,虽然是很细微的变化,但他还是注意到了。 “沐兮……是她吗……她不是应该在顾北吗……怎么会……”苏沐枕紧握着玉佩,因为太过用力手指都有些发白。 苏沐枕越是加快脚步,越是不安,他现在恨不得下一步就回到旅店,看到月九歌和琉卿是平安的。 该来的还是回来的,无论如何都逃不掉。苏沐枕远远就看见了旅店,还有旅店上的那只灵猫,映着月光发出幽幽的光,像是另一个月亮落在了这旅店上。 “灵猫?”苏沐枕的担心还是发生了,他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起来,一路跑回了旅店,可他还是看到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月九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了房门,跨出围栏又坐在了上面,他映着月,飘散着的头发被风抚的很整齐,很显然这一切都是月九歌的无意之举,他依旧是在熟睡着。 很快,苏沐枕赶回到旅店,他看到沐兮站在旅店外,望着楼上的月九歌,眼神里除了月色,就剩下忧伤。“你回来了,”沐兮并没有转身看苏沐枕,“我等你很久了。” “等我?”苏沐枕很是茫然,他现在只希望月九歌与琉卿都没事。 “他们都没事,你不必这么紧张。你看他这样,是不是又多了一丝柔情。”沐兮指着楼上的月九歌,但依旧不看苏沐枕一眼。 听到他们都没事,苏沐枕悄悄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提着警惕。“你想说什么?柔情?九歌他本来就是个温柔的人。” “温柔的人……”沐兮淡淡的笑了,“你说的没错,他本就是个温柔的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更会是。”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沐枕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你……” 苏沐枕刚刚想问点什么却被沐兮打断了,“他要醒了。”说完,沐兮就不见了。苏沐枕还没回过神,就听见月九歌在喊自己。 “苏哥哥,你终于回来了!九歌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这是满怀期待的声音,月九歌在等他回来。 第二卷 第十二章 月九歌满脸欢喜,直接从那小二层楼上跃步跳了下来。苏沐枕虽想阻拦,但还是月九歌快了一步。 “九歌的功夫真是见长了……还记得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没有现在这样可以放肆的功底。”苏沐枕心想着,可又转念一想,自己也是许久没有见过月九歌练功,不知他如今是什么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怎么会呢,九歌,”苏沐枕摸着月九歌的头,“你苏哥哥这不是回来了吗……诶?你这是做什么?” 只见月九歌突然扑进苏沐枕的怀里,双手紧紧地环着他,“我……还以为你这次出了什么事……”月九歌的声音越来越弱,接着他便开始语无伦次了起来,显然是困意又袭来了。“哥哥……我……好怕……”然后又昏昏睡去。 “诶,九歌……”苏沐枕本想叫醒月九歌,但还是放弃了,他只觉得这小子是困的糊涂了,甚至说起了胡话。可他却不像月九歌懂自己那样懂月九歌。 “九歌,别睡沉了,我扶你回去。”苏沐枕扶着月九歌慢慢向房间里走去,月九歌不时的呢喃着“哥哥”两个字。苏沐枕不免觉得心疼,自己与月九歌并没有血缘关系,仅仅是相识多年,他竟已然把自己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哥。 终于,苏沐枕将月九歌扶回房间,稍稍整理让他睡下,转身正要离开房间,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苏沐枕,你真的懂他吗?” 这是沐兮的声音,苏沐枕觉得十分惊愕,猛然回头,只见沐兮坐在月九歌的床边,看着安静睡着的月九歌,眼眸里本该是一池净水,却因为泛起涟漪而变得浑浊。 “你说什么?!”听到这句话,他除了疑惑,就只剩下了疑惑——自己不懂月九歌?自己年少时与月九歌相识,却被一个凭空出现的人说自己不同他,真是可笑。 “姑娘你可真是会说笑。”苏沐枕冷笑道,“莫不是灵山不好了,让姑娘下了山来到这凡尘。” 沐兮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一颗一颗的水珍珠从眼睛里掉落下来,凝泪成冰,掉落在月九歌的手上,又消失不见。 “哥哥……”月九歌梦里呢喃着。一旁的沐兮轻抚着他的面庞,一身白衣,干净无瑕,世俗的词语去修饰形容都显得太过多余。也许是是因为眼泪的缘故,梦里,月九歌见到了沐兮,梦里是无尽的黑夜,沐兮的一袭白衣成了黑夜里唯一的光源,眼泪从眼角里一颗颗掉落在地上,眼泪掉落的地方,开满了山茶花,白色的山茶花渐渐吞没了梦中的黑夜。 “是你?”月九歌很清楚眼前的这个人,正是他前不久才遇到的那名故弄玄虚的女子,“你究竟是什么人?”也许是这遍地的山茶花,月九歌并没有当时那样的愤怒,只是平静问着沐兮,像是个长大了的孩子,没有焦躁,平静如水。 “山茶花......开了......”沐兮捧起地上的山茶花,含着泪笑着,一颗颗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从眼角滚落。月九歌看着眼前的沐兮,已然哭成了泪人,心里除了泛起的怜悯,就只剩下了空空的迷茫。 “在你身上,我只看到了漫长的黑夜。”沐兮呢喃着,在月九歌的梦见中一点点消失,留下的是遍地的山茶花。 梦外,苏沐枕看到沐兮化作花瓣,一点一点消失不见。山茶玉佩也不再发出灵动的光,刚刚发生的一切好像都是发生在时间的间隙里,那么漫长,却又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 第二卷 第十三章 若从不许诺,便没有日后的背离。这是沐兮所唯一相信的道理。千百年,她听到过无数的愿望,最后的背离都成了对当时许诺的讥讽。 而真正信守诺言的人,只会将那许诺埋藏于心,即使忘记了当初曾经许下过什么,但心底里依旧记得。幻境可以消除记忆,可以让人迷失自我,但却从来不是真正有些本心的人的枷锁。 这个道理沐兮一直都很明白。她只是发自内心的难过。都说神会怜悯众生,但神也会带走众生。沐兮第一次觉得,神灵也是罪恶的。 她在他的梦里种下无尽的白色山茶,想在梦中用这道白护他不被黑暗所吞噬,可以后这些花又会同月九歌一起凋亡殆尽。 眼泪,或许是她唯一的忏悔。 …… 苏沐枕则是守在月九歌的床边,终于疲倦不堪让自己昏昏睡去。直到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苏沐枕的脸上,阳光里微微的温度将苏沐枕唤醒。 月九歌还在熟睡着,苏沐枕像疼爱自己的弟弟那种轻抚了他的额头。即使是简单的整理,苏沐枕也怕吵醒他,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琉卿早已经起来,他在旅店的庭院中练着剑法,行云流水,每一步,干净利落,没有杂念。琉卿学剑法的时候,师傅曾经教导过他,一个人舞剑时,心里想着什么,都会显露在剑法中。相同剑法之所以会不同,只因为舞剑的人不同,心之所想不同罢了。 “琉卿,你这天不亮就练剑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啊?”苏沐枕靠着门,看着舞着剑的琉卿,舞剑的动作轻盈,步法连贯,这套剑法琉卿练得已然纯熟。 “等我超越你的时候。”琉卿答道。 “你可真是无趣。”苏沐枕听到琉卿这回答不免觉得他太过于刻板,委屈道,“你我兄弟之间,就非要一决高下吗?你可好无情啊。” “不识好人心。” 琉卿的这句让有些苏沐枕摸不着头脑,怎么是自己不识好人心了,可转念一想,又明白了琉卿的用意。他终究还是为了自己。 “九歌呢,他还没醒吗?我很少见到他这样,要不我去找个郎中给他看看吧?”刚刚似乎还要跟苏沐枕一决高下的琉卿,话语一转,又问起了最让人操心的那个人。 “没事的,琉卿,昨儿晚上他还等我回来,睡得晚,让他多睡会吧。一会我要出去一趟,你费心帮我照看下九歌。” “我这一趟出来合着就操心你们哥儿俩了?”琉卿发着牢骚,但到底还是答应了。 …… “你想变强吗……” “许个愿吧……” “许了愿你就能救他了……” 月九歌还在睡着,梦里这样的声音一直一直的在梦里出现。他在梦里找寻声音的来源,却只留下无尽的黑暗,绝望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梦。直到所有绝望的尽头,山茶花在梦中一点一点的开放,微微的白光给了梦中的月九歌一点安全感。 梦外,月九歌想发出声音,拼命的挣扎,可声音就好像卡在了嗓子里,怎么都出不来。 “哥哥……”月九歌惊恐地大叫着被自己的声音惊醒,豆大的汗珠从额头间滑落,枕头上摸着有些潮湿,月九歌已是许久没做过这样的噩梦了。 在月九歌的心里,最令他害怕的无疑是孤独感。 “又是山茶花吗……”月九歌喃喃着。 …… 想着苏沐枕的嘱托,待他离开后,琉卿来到月九歌的房间。月九歌已经起来,从窗户照进房间的阳光正好打在月九歌的额头上,映着那一颗颗汗珠。 “看来九歌睡的并不好啊……”琉卿那有些像是调侃的语气,说了一半就被那一颗颗汗珠打断了,“是发生什么了吗?” “没什么......”月九歌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梦魇罢了........“ “听掌柜的说,这儿有不少淘宝贝的地方,我带你去看看,换换心情也许还能解了你这梦魇.......” 月九歌知道琉卿是想带着自己散散心,可这语气里总有那么一丝调侃的意思,不由得逗得月九歌发笑。 “好,那就全权听琉卿哥哥的安排了。” 第二卷 第十四章 白天的沉鱼湾是在热闹,琉卿陪着月九歌在街上闲逛,想着散散心也是好的。 今日的风似乎比以往都要温和。 “琉卿哥哥,这是哪儿……”月九歌问着身边的琉卿,眼里看到的是数不尽的珍宝。只可惜,这些珍宝在他眼里都是些寻常玩意,月府的藏宝阁里陈列的宝物几乎都是些不曾粘过俗世的宝物,更有灵气,更为罕有。 “宝集。我知道这儿的东西不比家里的,我想带你出来走走,若是有看得上的,求一个回去,闲来把玩也不失为一种情趣。” 月九歌点点头,目光便转向不远处的一家店铺上,门上的牌匾写着“月珞阁”,不同于其他的店铺,这家店里并没有什么客人,显得格外冷清些。店主是个女人,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二十左右,一张鹅蛋脸,那漆黑的双眸好似那不见底的深渊。风虽温和,但从她身上却散出寒气。 “有中意的吗,”琉卿随手拿起一家店门口的玉壶,饶有兴致地摆弄起来,“九歌,你看这个怎么样?” “琉卿哥哥,我想去那家店看看。”月九歌并没有看那玉壶,倒是指向了那家月珞阁。他总觉得那间店一定要去,仿佛是先前与店主约好了一样。 “月珞阁么……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客人啊……”琉卿看月九歌的样子便知,这月九歌是被月珞阁勾去了,“不过看看也无妨,我们本就是出来逛逛散心,说不定还真有什么珍奇宝贝。” “两位客人想看看什么呢?”那女人卧在椅榻上,抽着烟袋,声音冰冷,气场像极了海底的冰川。 两人刚走到店门口便听到了老板娘的声音,琉卿先是愣了一下,可店里并没有什么客人,他方知店家叫的正是自己与月九歌。 “酒壶……”月九歌脱口而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能酿酒的酒壶……” “那这位公子呢?”那老板娘将目光转向琉卿,“你想要什么呢?” 琉卿想了良久,说了句:“步摇。” 那女人并没有吩咐人去寻客人要的东西,依旧抽着烟袋,冰冷的面容像极了一副精致面具,看不出一丝情感。“临渊藏酒酿,鬼都有步摇。我这月珞阁太小,放不下这两件宝贝。两位若要求取,倒可以去这两个地方碰碰运气。” “酒酿……” “不尝过酒酿,你又怎知那酒壶是否是你求的呢?”那店家看出了月九歌写在脸上的疑惑,说的倒也直接。 “这位公子看来是明白的。路途辛苦,还愿二位能求得所想之物。”店家并没有想留客的意思,解完惑便送客了。 出了月珞阁,月九歌总觉得刚刚的一切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可又说不出来是什么,可他又确信那种感觉他曾经是有经历过。 “你怎么了,九歌,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 月九歌摇摇头,什么都没说,琉卿也没再多问,只是陪他在这宝集上闲逛。 …… 苏沐枕一早去拜访了张府,接待他的是管家,自家公子一早便出去了,此时并不在府上,或是晚些时候才会回来。苏沐枕也表示出歉意,怪自己这次拜访太过唐突。 “看来,还得些日子了。”苏沐枕想着,又算了算日子,是不能再等了。可能有的事就是得到以后才会有个答案。 第二卷 第十五章 苏沐枕心里一边算着日子,一边又想着月九歌的事。或许陌玉知道些什么,在顾北自己与他提到山灵的时候,陌玉还特意嘱咐不能让九歌知道。 等到了玄灵谷,一切就会明白了吧。 …… “琉卿哥哥,你为什么想要步摇?”在逛宝集的月九歌突然想到了刚刚店里的琉卿说的话,不禁觉得疑惑。 “那个啊,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琉卿回答的敷衍,并不愿意解释太多。月九歌也是心里也是明白的,便没有再问下去。 话语间,琉卿似乎宝集上的店家们似乎在讨论着什么,觉得有些好奇,便上前询问。 “这位店家,你们这儿最近是有什么活动吗?我这儿路过听着有不少店家都在说着什么,可否劳烦店家为在下解一小惑?” 那店主也是个豪爽的人,便答道:“听公子的口音,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吧?要说活动吧,但也是算是。我们这儿每一百年要举行一次祭礼,这今年又赶上了,明日就是了。” “祭礼?” “是啊,海祭。今年又是咱们张公子主持,这儿说到张公子,您可能还不知道,咱们这地方虽叫做沉鱼湾,却是个和海相连的地儿,这有海就有鲛人,这张公子便是人和鲛剩下的孩子。我们这儿还有个怪事,这生下来的若是女婴便是鲛,若为男婴不过满月便会夭折。” “夭折?”琉卿这听的一愣,“那这位张公子不是……” “这要么怎么是怪事呢。能活下来得,就已经很少见了……” “等等店家,” 琉卿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您刚刚说又是张公子主持祭礼,这要怎么说?莫非……” “您猜对了,咱们张公子主持祭礼已经不是头一次了,这头一次主持要说是赶上了,那是缘分,可少说这也是第二次了,” 店家刻意压低了声音,凑近琉卿,“少说这张公子也得有两百岁了,这上一次的祭礼我们家老爷子参加了,那是记得真切。” “琉卿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呢?”身后的月九歌拉着琉卿的衣角,这语气里透露出好奇。 话赶话的,琉卿都快忘了自己是同月九歌一起的了。 临走前琉卿看见这店里一红玉珊瑚玛瑙串品色极佳,便买来当做是店家为自己解惑的谢礼了。 …… “又过了一百年了……”张希铭站在礁石上,海浪拍打着礁石,在阳光下常年被海水的洗刷礁石泛着白光,似乎这海浪早已把礁石磨的透亮。 “父亲,母亲……这尘世我早已厌倦,为何还要让我留于这凡世间……”因为母亲的执意,张希铭来到这人世间。因为父亲的一句许愿,张希铭已是活了几百年。 “都说万物皆有其命数,可逆天命而行,终究是不能如愿。”张希铭不禁感叹,话语里又藏着多少无奈。 “你——是想随了自己的愿吗?”身后是个女子的声音,温和却又好像有些飘渺,浪声虽很大,却不能挡住这声音传入耳朵里。 “这声音……” 张希铭转过身来,真的是她,“无忧……你怎么会……你不是……”张希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连说话都变得哽咽起来。 “我听你在这儿感慨,实在心疼……” “可是……你不是……已经死去很久了吗……” 第二卷 第十六章 多年前,张希铭与一位名叫无忧的女子邂逅,两人相谈甚欢,彼此有了倾慕之心,但也没有到以身相许的地步。 只是天不随人愿,有的缘分终究是抵不过天命的。 ——“你相信,命运吗……” ——“你……会认命吗……” 恍然间,好像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无忧曾问过张希铭这样的问题,当时张希铭只觉得无忧问这样的问题只是一时兴起,现在想想这两个问题早已是另一个意境。 在两人相处的最后一个夜晚,张希铭与无忧坐在海湾边的礁石上,无忧问着张希铭藏有结局的问题,只可惜他没能猜对问题。 “张希铭……希铭……听着倒像是惜命……对了,你相信命运吗……可能你的命就是惜命吧。”无忧浅浅一笑,藏住了看透结局的忧伤。 “我信。有的事大概就是命中注定,就好像现在的我遇到了现在的你。”张希铭回答的干脆,只是没听出那句话的深意。 “如果所有的命皆是如此,那你我都可以安稳度日了。相识这么久,你不愿对我说过往,我也不愿说你我之事。”无忧看着天上的星星,指着其中一颗,“你看那个星星,你觉得它亮吗?” “亮。”张希铭顺着无忧手指的方向看去,星星很亮,像是一颗在深海里发光的晶石。 听到张希铭不假思索的回答,无忧笑得无奈,而后说道,“天上的星星那么多,你只是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又怎么确定我指的是哪颗呢?” 本以为我对你了如指掌,结果都只是本以为。原以为这一切都是玩笑话,结果我却成了最大的笑话。 “从那颗星星到今天,过了多久?” “三千六百四十九天。” “十年了,你真的一点都没变。日月星辰变化,只留下了你还昔如昨日。” “十年了,你也是。” “今年的海祭,是最后了……”话好像还没说完,无忧却已消失不见。 也许是习惯了分离,张希铭并没6有想象中那么难过。“嗯,是最后了。” …… 我早已分不清我看到的是你的还是你的幻象,也早已分不清如今是过往还是现实。时间总是过的很漫长, 却又在你出现过的那一刻转瞬即逝。我想沉于海底抓住你,可我也只是沉入海底。错过的时间终究是错过了。我相信命中注定,我想相信你命中注定我会遇到你,可我却无法接受命中注定失去你。穿过时间的缝隙,如果当时抓住你的手,也许现在一切都好。 海祭,以爱为祭品。只为超度爱人的亡灵。当爱人离去时,我是否已不再会爱。 若彼岸之花盛开,色如血,直通幽兰。我是否会沉沦不返。 …… “有的事大概就是命中注定吧。” …… 琉卿陪着月九歌在宝集上逛了很久打算回旅店休息。听说明日有海祭,琉卿想着同苏沐枕商量等海祭过后再启程去玄灵谷。 路上,月九歌突然停下来,对琉卿说道,“琉卿哥哥,那个张公子不是凡人。” “刚刚的话你都听到了?” “嗯……”月九歌点点头,“我总觉得海祭不是一般的祭祀。同样的祭祀要百年一次,可沉鱼湾也不像是个会经历风波的地方,这一点这里的人都没有提起过。” “说的也是。”琉卿摸了摸月九歌的头,“这点上我们算是想到一处了,我打算等沐枕回来了,跟他商量商量,等海祭结束之后再走。” 第二卷 第十七章 傍晚,苏沐枕、月九歌、琉卿三人在旅店里小议海祭。苏沐枕与琉卿两人倒是有着一番交流,只是月九歌迟迟没有说什么。 琉卿注意到了月九歌的反常,摸着他的头,颇有关心的问道:“你怎么了,听我跟你苏哥哥讨论,入了神了?” 月九歌摇了摇头,手里的酒杯映出自己踌躇的模样,他看着苏沐枕,好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哥哥,你见过那个张公子吗?” “张公子?”苏沐枕摸了摸下巴,“你是不是听这儿的人说了什么?” “嗯……倒也没什么,我只是隐约觉得海祭有些不妥……哥哥想必是已经见过那位张公子了。” “见是见过,不过除了觉得他不是凡人,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别的不妥。” 这点上三个人都是认同的。 “百年一祭的典礼有独特的含义,听哥哥的口吻,他应该不是什么主管祭祀的人。百年大祭如果不是祭祀天地,便是祭祀什么重要的人。” “说的也是……琉卿,明日我先去拜访张公子,你同九歌在祭祀的地方等我。这样的祭祀大典,去看的人应该会很多,到时跟着当地人走便能找到。” …… “无忧……这是最后了……” 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太阳,海祭需要最黑暗的时候开始,也需要在天亮前结束。 伴着月亮的落下,张希铭也是准备好了海祭所需要的东西,铃铛,扇子,还有——曼珠沙华。 这三件物品,已经是海祭需要准备所有东西。 曼珠沙华,被张希铭放在了西南方向。那颜色,随着养花人的思念,愈发娇艳动人。铃铛与扇子是无忧的遗物。扇子是无忧曾经一直带着的,铃铛是张希铭在烟火节送她的。这么多年,张希铭也是竭尽心力去爱护爱人的遗物。白玉扇绢绣的图案未随着时间的就是而褪色,图案里的的山茶花依旧开的逼真,洁白如玉,如同那白玉。铃铛是铜质的,平日里也是被精心的保养着,生怕上面落上了一丝丝锈迹,那铃铛声音清脆却又空灵。 海风里,是铜铃声。 令苏沐枕三人没想到的是,在海祭那天,当地人几乎都是避而不出。一早起来的苏沐枕要外出时被店家拦下,讨论中才得知,海祭虽不是大祭奠,但是通往鬼门的祭祀,还是不沾染的好,以免结下孽缘。 听闻此话,苏沐枕正准备回房告知月九歌与琉卿,却见到琉卿慌忙从房门中冲出,直直奔向苏沐枕,神色里满是着急与不安。 “沐枕……不好了……不好了……”琉卿因为着急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怎么了琉卿,神色这么慌张?”苏沐枕看琉卿急成这样,猛不丁地愣了一下,又反应过来了,“是不是九歌出事了?” 琉卿慌忙点头,喘着粗气说道,“九歌他……他不见了……我到处……到处都找不到他……” “你说什么?” 可店家却劝苏沐枕不要心急,说道:“小哥,你不是本地人吧?” “你现在问我这些有什么意义!”话语里,是苏沐枕的愤怒与急迫,他突然一把抓着店家的领口,“我是与不是的都不重要,我只想知道我朋友去哪儿了,你明白了吗?” “小哥,有话好好说,你朋友不在我这小店里,就必然是去了海祭。” “你说什么!太荒谬了!”店家的话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小哥,你冷静点,你朋友与海祭有缘才会被召去,你相信我,他定然不会有事的。” “好!我姑且信你!可若是他出了任何事,我定砸了你的店,要了你的命!” 苏沐枕这个样子,这是琉卿见过的最生气的样子,他是真的着急,每一个字都恨不得咬碎了牙再说出来。 …… “这是哪儿……”月九歌跟着铃铛的声音一路走了许久,路上起着大雾,只能凭着铃铛的声音指引着向前。 “无忧……”张希铭一边摇着那铜铃,一边轻念着爱人的名字。 曼珠沙华在黑夜里发着光,打开了冥界的门。 月九歌看到雾中红光,向着亮光跑去,直到尽头被那红光吞噬。 “你是谁……”张希铭看着月九歌只觉茫然,“不对,不是这样的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她……” 张希铭手中的铜铃不自觉的掉落在了地上,风中的声音被静止了。 “我……失败了吗……” “不,你没有……”说话的人是沐兮。 “这个声音……”张希铭终于听到了他最熟悉的声音,“是无忧……” 第二卷 第十八章 张希铭满怀欣喜的转过身,可眼前的女子却又让人陌生。 风的温度,是冰冷的,夹带着眼前的事实像一桶寒冰泼向这个男人。他被冰冷的事实弄得心凉,寒冰又让他头破血流。 “你没有失败,只是她回不来了。”沐兮的声音,熟悉又冰冷。 “你说什么……”张希铭蹙着眉,声音里带着哽咽。 “她投于海中时,三魂七魄就被打散了,”沐兮说的很平静,“时隔多年,七魄早就被海水吞噬,剩下的三魂不用我多说,你也能猜到在哪儿了吧?” 张希铭沉默了,看着掉落在地上的铃铛,远处不知所措的月九歌,以及这个让他朝思暮想却又陌生的“无忧”。 “回不来了……”张希铭掩着面,失声痛哭起来。一切都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可当他接受起来时,还是那么沉重。 “你也该回去了,去回到属于你的地方,”沐兮望向月九歌,神情不再那样哀伤,“我会一直看着你……” 话还没说完,沐兮已经化作山茶又消失不见。好像是打破了记忆的碎片,有种悲伤莫名向月九歌袭来。 那是她和他的碎片,不能置身于事外,可自己又跟里面的一切格格不入。那种失魂落魄的感觉,让人记得清楚。 回家的路依旧是弥漫着大雾,不同的是大雾好像更浓了,浓的让月九歌都分不清他自己究竟是谁。 …… 旅店里,苏沐枕和琉卿只能等着月九歌回来,无计可施让两人坐立不安。 “还没回来吗……”苏沐枕几次想到外面找月九歌,都被琉卿劝住了。其实琉卿心里也没个底,只是他不想给苏沐枕再多添一丝不安。 “啊,天要亮了。”那店家看着窗外的天,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两位公子,不出意外的话,你们的那位朋友快回来了。” 苏沐枕攥着拳头,低沉着脸,不发一言。或是因为急躁,或是更加不安。 “此话怎讲?”琉卿压着内心的焦虑,虽然自己也没个底,但还是抱了一丝希望。 “等这天亮了,海祭便就结束了。” 店家这话刚说完,门外便传来敲门的声音,那声音很急促还夹杂着人的喘息声。 “哥哥……”是月九歌的声音,那声音显得很虚弱,虚弱到听得出失魂落魄。然后敲门声便随着这声“哥哥”一起没了声响。 苏沐枕一个健步冲了出去,月九歌已是没了意识瘫倒在门口。琉卿的眼中满是心疼,苏沐枕也是一把将月九歌抱起,转身便向客房走去。 “九歌,你苏哥哥在这儿,琉卿哥哥也在这儿,我们都在,回来就好……只要你平安就好……”苏沐枕在月九歌的耳边呢喃着。 琉卿看苏沐枕的脸色很差,想上去问问,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苏沐枕将月九歌抱到了床上,让他躺下,面色低沉,在床边守着。嘴里的话像是酝酿了很久,半天才说出口,“琉卿……给陌玉发急涵,‘九歌疑遭不测,玄灵谷怕是不能如期而至了……若有不安,可来沉鱼湾接应……’,要快……” “好……我这就去办……” 第二卷 第十九章 “哥哥……”月九歌昏迷不醒,嘴里一直呢喃着。一旁的苏沐枕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拉着他的手,在一旁安抚着月九歌。 “我在这儿,九歌不怕……” 许是这呢喃声被沐兮听到了,她出现在月九歌的床边,如同上次那样。“我说了,你不懂他。” “是你……”苏沐枕苦笑着,“沐兮小姐是专门赶来只为证明自己当初的话……是对的吗?” “想救他吗?”沐兮没有理会苏沐枕的话,只是看着月九歌,大概是因为她与月九歌之间有所联系,床榻上的月九歌显得平静了许多。 “……” 苏沐枕沉默了,他想救他,却怎么也说不出那个字,“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施这种术……” “我只是提醒你,同我做交易,是需要支付代价的……”沐兮浅笑着,“我不想得到不真心的回答,也不想收取不是出自真心的代价。其实就算没有我,你还有陌玉啊……” “你怎么会知道陌玉!?”苏沐枕甚是吃惊,若是她只是跟着他们从灵山到这儿,途中偶然听到的,虽说也不是没有可能,可这字里行间里却透露着“只有陌玉与她才可以”的意思。 “月九歌现在的状态离不开沉鱼湾,若你不想我来救他,就只能多祈祷陌玉早些来了。” 苏沐枕突然觉得困顿,这个女人所知道的远不止这些,可她知道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沐兮是迷,沉鱼湾是迷,月九歌身上也是迷,一层又一层的谜团让人困惑的喘不上气。 “你......还知道什么......”因为紧张,苏沐枕的额头上不知道何时冒起了汗珠,一颗一颗的汗珠从皮肤下渗出,手握着衣角攥成了拳头。 “这不是你现在应该思考的事情,”沐兮冷冷的答道,“你如今参透我又能如何?你不想救月九歌了吗?想想怎么救他才是你现在该做的。想不想救他,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哥哥……”月九歌无意识地呢喃着,声音很轻却紧紧揪着苏沐枕的心。 ...... ——我早不知自己身处何地,是现实还是梦里。我早已不能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一切以及我的记忆。我所有的挣扎都只是为了回到原点,再次见到你。 因为海祭,无忧的那一缕残魂将月九歌勾入梦里。梦里是支离破碎的记忆,无忧的过往与月九歌的记忆碰撞,原本的记忆变得破碎模糊起来。梦里的月九歌所相信的大概只有苏沐枕了。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梦里,没有他。 那种不安与痛苦不断地冲击着月九歌,在亦真亦假的世界里不断寻找。 “哥哥......”梦里,月九歌穿过街道河流,感受着最接近死亡的恐惧。这种异常的痛苦与不安刺激着月九歌,是他做出梦里他唯一正确的判断——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你就是我。”是无忧的声音,这声音试图将月九歌引向更深的层的梦境里。 月九歌不能接受这个没有苏沐枕的世界,踏入这样的世界,就如同踏入所有痛苦的深渊。这样的情感让他在迷茫里还保有一丝理智,不至于那么快堕入无法逆转的深渊。 …… “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他……”话语里,苏沐枕的声音带着些哽咽。他开始后悔,后悔这一趟不该带上月九歌,甚至有了“若当初没有遇到月九歌该多好”的想法。除了自责,便只剩下自责了。 “咚咚咚……” 这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随之而来的是琉卿急切的声音,“沐枕,陌玉那边来了消息……” 屋里的沐兮当然也听得真切,“来的还真是快……”沐兮看着满是愁容的苏沐枕,“看来没我插手的份了……” 第二卷 第二十章 “陌玉那边说了……”这话还没说完,琉卿怔怔地站在了门口,只见苏沐枕脸色煞白,想来是因为这几日不曾有过好休眠的缘故,“沐枕,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九歌我来照顾,你且先去好好休息。” 苏沐枕沉着脸,眉间带着疲惫,这几日他确实不曾好好休息,看着床榻上的月九歌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琉卿到底还是懂他的,他知道苏沐枕是太放心不下月九歌, 虽未回答但自己已经听到了答案,便又说道:“这儿有我,你且放心。陌玉那边来了消息,大概是今日会到沉鱼湾,想必是你之前就与他联系过。陌玉既来,你且安心些,九歌已是这样,你若再倒下去了,我一个人照顾你们两个怕是会应付不过来。” “琉卿……辛苦你了……”苏沐枕本想听琉卿的话回房好好休息,可又实在放心不下,准备离开时眼瞥见客房里还有一张小床,那床上放着一小茶桌,“琉卿,我在这儿憩一会,离开了我总觉得不安心,也睡不安稳。” “也好……”琉卿叹了口气,也是深感无奈,但也是帮苏沐枕将那茶座挪开,这时只要他能听自己的便已是好的。 “对了,我还吩咐了店家准备些饭菜送过来,你且好好休息,我便在这儿守着你跟月九歌。” …… “琉卿……现在什么时辰了?”苏沐枕突然惊醒,低着头缓了缓神,又望向月九歌的床榻,“陌……”苏沐枕本想问琉卿陌玉是否已经到了沉鱼湾,可眼前那月九歌身边坐着的不是琉卿而是陌玉。 “你小子可算是醒了,这是噩梦惊醒还是放心不下啊?”陌玉没回头看他,“之前给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放在心上啊,我不是告诉你不要让月九歌知道吗?” 苏沐枕只觉得委屈,他的确没忘,关于那些事对月九歌是只字未提。 “嘿,怎么着,还觉得是我委屈了你?”陌玉转过身来,看着苏沐枕,脸上跟话语里都挂着责怪的意思,“别以为你这不吭声的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你只字未提就是没有说吗,那灵山是什么地方,那山灵是什么人?你是已然知道的,我让你来玄灵谷就是不想让你带月九歌的,平日里你这聪明绝顶怎么这时候却变成了一时糊涂了?” “我……”苏沐枕被陌玉堵住了话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月九歌身上这加印,不好解啊,”陌玉眉头一皱,摆出一副无奈“我说,你小子是真会给我出难题。” “加印?怎么会……能解吗……” “解不了,”陌玉摊摊手,“但让他暂时不发作还是办得到的,而且这也是当务之急。” 苏沐枕握着自己的衣角,已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怨着自己。 “你怨自己个儿也没用,这加印迟早是要发作的,可能是刚刚好被你碰上了,”一点小细节,都被陌玉看在眼里,摇摇头,“你小子运气怎么这么差啊?还真是什么倒霉碰上什么。” “我……”苏沐枕的拳头握的更紧了,再用些力那衣角迟早要被他弄出个窟窿来。 “你是不是有个玉佩?”陌玉语气一转,话锋突变让苏沐枕也是听的有些木愣但还是本能的说了一句“有的”。 “拿过来,给我瞧瞧。” 说着,陌玉伸出手来,手指还示意着让苏沐枕快些递给自己。 苏沐枕卸下腰间的玉佩,递过去,他已是没心思问陌玉是如何知道的,只是一心想救月九歌。 “这玉佩有何不妥之处吗?”看着陌玉拿着那玉佩端详了许久,忍不住的发问道。 “这上面的嵌花在你顾北国可不兴养啊,”陌玉抚摸着那玉佩,“是从灵山带出来的吗?” “玉是我顾北的,那花是灵山的。” “那这块玉还真是块好玉啊,生生把这花养活了。”陌玉所言只字未提那加印的事,听的苏沐枕有些心急。 “那九歌身上的加印何解……” “得到晚上了,”陌玉看着那玉佩,看不出在想什么,“你现在放宽心些为宜,这样丧着气可不是我认识的苏沐枕。” 本是逍遥无忧的苏沐枕此时却被月九歌牵住心弦。 “有的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月九歌身上加印的存在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以前实在是无碍,这次怕是因为海祭的缘故,权当是月九歌的命数,”陌玉看着昏迷不醒的月九歌又看着满脸愁容的苏沐枕,心里愈发心疼琉卿,“我说——你小子能不能心疼心疼琉卿,我来的时候见他守着你俩,你这一路上怎么也变的要受人照顾了?我瞧着心疼,让琉卿去歇歇。咱俩这说了这么久,你可是没一句辛苦人家琉卿啊。” 苏沐枕不免苦笑道:“属实是我疏漏了。” “本就是你疏漏了,大疏漏!”这话语里像是在位琉卿打抱不平,可又话锋一转,变得不正经起来,拿出一个小的酒葫芦,“去,给我打点酒,还得要得上好的那种。” 纵使当下气氛如何沉重,也是被陌玉弄得暖了几分,苏沐枕虽不能释然,倒也是觉得轻松了些,接过酒壶,摇摇头,笑了。 “对嘛,要这样笑才像我认识的苏沐枕。”陌玉摆摆手,示意苏沐枕快些去。 苏沐枕提着那酒壶出了客房,临关房门时听着陌玉又说道:“得是沉鱼湾最好的酒。” 倚着窗边瞧着苏沐枕出了客房走远了,陌玉拿捏着那玉佩说道:“行了,苏沐枕被我给支走了,山灵大人,还您请出来吧。” 第二卷 第二十一章 “我知玄灵谷精通卜卦问世,今日看来这玄灵谷的少谷主当真是有几分本事的,”山灵不知何时已站在陌玉身后,“不过,你知道的太多也未必是好事。” “山灵大人可真是说笑了。”陌玉仍抚摸着手里的玉,玉佩上的花泛着隐隐的光泽,“莫不是您自己告知我,在下又怎么会知晓呢?” 山灵笑而不语。窗户里透进的光映出白衣的无暇,显得与这纷扰的人世间格格不入。 “大人可还记得桃花酒吗。”陌玉说的平静,就好像她与苏沐枕的相遇是在昨天发生的一样。 “当然记得。” “我知道大人不会欠下我等凡人的人情让自己不安心。” “你还真是放肆,”山灵忍不住的笑道,“能这么放肆的同我说话的,算上你也只有三个。” “是啊,也只有三个,”话语里,显得有些意味深长,“那些加印的事,大人以为如何?” “只当还了苏沐枕的人情。”山灵浅笑着,口腔里还是那夜桃花酒的味道。 “那酒是月九歌酿的,苏沐枕只是送了个顺水人情。”陌玉说的平静,若是换作旁人可能不会这样话语紧逼。 “那你想我还他点什么呢?”山灵好像很久没有遇到这种洒脱从容的人了,那夜的苏沐枕仿佛被月九歌的梦魇所吞噬,如今的陌玉除了这份从容与洒脱,眉眼与话语里总是带着几分骨子里的冰冷。 “照你这么算,我不仅是欠了月九歌,还多拿了他苏沐枕的。”山灵无奈笑道。她不想同陌玉计较太多,人情的事不过都是你来我往。 “山灵大人果然神思敏捷,在下可什么都没说。”陌玉揣着明白装糊涂。 “浮生三千,冉冉流年,不过大梦一场。”山灵给出了答案,“我只是不想欠下他们什么。” 陌玉没说话,嘴角上扬着笑意。 “走前,多问你一句,”山灵走到床边,看着昏迷的的月九歌,“这人间真情……对你来说是几分真假。” “五分,”陌玉浅笑,眼神里除了笑意再也看不出别的东西,“五分祭天地,五分留人间。” “看来玄灵谷的人都是一样的。”说罢,山灵便离开了。 …… 大概是海祭的关系,无忧的记忆在山灵身上被唤醒,那是无忧第一次遇到玄灵谷老谷主的记忆,两人相谈甚欢,仿佛相交多年。 “先生与我,可谓是知己。”无忧举起酒杯,敬向谷主,“只是小女子还不知先生姓名。” “在下陌寒冰。”这正是如今的玄灵谷老谷主,陌玉的父亲。 “先生名为寒冰,却待人亲近,这名字可是不太贴切。”无忧已是微醉,“这人间真情映在了先生身上,是有十分的真切了。” 陌寒冰大笑道:“那姑娘这次可是看错了,人间真情在我看来不过只有五分,五分祭天地,五分留人间,怎还会有十分呢?” …… 灵猫已是恭候山灵多时了,最近这小家伙总是疲懒不爱动,今日却十分粘着她。 “看来你也是劫数将至。”山灵抱起它,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那灵猫虽有仙气,但却也有天劫。若能渡过天劫,或能修成人形,或能成为一方神兽;可若不能,怕是命数将至。 那灵猫在山灵的怀中低吟道:“今生,我只想伴你左右,至死方休。” “好,”山灵似乎并不意外,抚摸着灵猫,白色的毛十分手软,还有几分轻飘,“等你渡了天劫,我便让灵山开满山茶。” 那灵猫蹭了蹭山灵的手,便蜷在山灵怀里,昏昏睡去。 苏沐枕提着酒壶在沉鱼湾寻酒香,可怎么也寻不到。 “苏兄这是在寻什么?”身后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苏沐枕转身一看,原来是张希铭。 “我说是谁呢,竟是张公子啊,几日不见一切可好?” “一切如常,”张希铭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不知怎的,眼前这样子总有一种书生气,“苏兄,这提着酒壶,莫不是在寻酒家?” 苏沐枕看了看手中提的酒壶,笑着点了点头,“这沉鱼湾我寻不到酒香啊。” 张希铭没说话,好像在想什么,若有所思了一阵,开口道:“我府上倒有些酒酿,也不知张叔是什么时候酿的,今早正巧挖出来了些,苏兄如不嫌弃,待我回府取来些赠予你。” 这话赶话的,那管家正好赶着马车过来了,停下马车,管家从车上提了一小坛酒下来,张希铭觉得自己与管家是心意相通了,说道:“张叔您来了,我正好遇到苏兄,想把你酿的酒赠予他些,我们怕是想到一起了。” “我只觉得今天少爷会遇上客人罢了,这一小坛酒就送于苏公子了。”管家嘿嘿的笑着,并将那坛酒递给苏沐枕。 “那在下就多谢张公子与张叔了。”苏沐枕行了谢礼,实在感激。 “今日能遇苏兄实在偶然,只是在下还有事要忙,怕是不能与苏兄谈论星云了。”话语里透着遗憾。 “哪里话,这一坛美酒已是今日的意外之喜,这星云变化,你我择日再谈也罢。” 张希铭笑了笑,与苏沐枕行礼道别:“只恕在下先行一步了。”说罢便上了马车离去。 第二卷 第二十二章 苏沐枕提着那酒一路上想了良久,他隐隐觉得这管家身上藏有秘密可却又没什么大不妥,也只能先作罢,转身往旅店走去。 马车里张希铭则是抱着那一坛酒沉默不语,那酒坛里散出的酒香他是最熟悉不过的——无忧酒。 这是无忧发明酿的酒。 渡世人忘却凡尘事,从此无怖亦无忧。 “张叔,您这平日里竟还背着我酿起酒来了……”说着,张希铭那抱着酒坛手抓的更紧了,想起无忧走之前也曾送了自己一坛酒,是同样的酒。 “嘿嘿嘿……”管家只是嘿嘿笑着,没做答,他知道少爷在想那位姑娘。这酒是以前无忧跟管家背着张希铭偷偷酿的,这本是那年无忧想送于张希铭的生辰礼物,可一恍几百年就过去了,就连那个要送礼物的姑娘也不在了。想到这儿管家不免还是觉得遗憾。 “这酒怕是沉鱼湾最好的酒了……”张希铭说这话的时候显得落寞,好像又是在说“再也没有酿这么好酒的人了”。 …… 苏沐枕提着回了旅店,琉卿还在睡着,这两天他也的确费神,需要好好休息。陌玉坐在窗边手抻着头小憩,睡得很浅,听到有人推门便醒了。 进来的是苏沐枕,手里提着一坛酒和自己的酒壶,看酒壶晃荡的样子,是空的。 苏沐枕将酒坛个空酒壶放到桌子上,那酒香便扑面而来。 “确实是这儿最好的酒,”陌玉说着拿起酒壶,向桌上准备好的茶碗中倒了一碗酒,“把月九歌扶起来,你把这酒给他灌下去,等他睡醒了就好了。” 苏沐枕没猜错,这酒的确有问题,或者说这酒跟沐兮有着什么关系。 一碗酒灌下去没多久,月九歌彻底平静了下来,呼吸也变得均匀了许多。 “沐枕你放心吧,他醒了就不记得关于海祭的事了。”陌玉这边说边细品着那酒。 …… 那管家驾着马车,到了沉江江畔的一棵百年古树前停了下来,掀起帘子对张希铭说道:“少爷,我们到了。” 古树前站着一个人,长发飘逸,是个姑娘。还没下马车,他就隐约看到了那女子。 “张叔,今天的风可有点大。”张希铭从那马车上下来,古树的叶子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真是好久不见了,”那女子走向张希铭,“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我带了你要的酒,你答应我的,会让我再见到她。” “自然会的。”那女子是山灵,本不该插手这件事,只不过为了月九歌罢了。月九歌不能有事,山灵为了当时的一份契约,也不得不开始涉世凡尘。 她拿起那坛酒便饮下了,然后便醉了,倒在了古树下睡着了。 “醒醒……”张希铭推了推睡着了的山灵,他心中揣着不安,不知道承诺是否还能如期兑现。 “嗯……”山灵惺忪着睡眼,淡淡的笑着,“几百年不见了,你还记得我吗?” 这说话的语气,这种感觉让人觉得熟悉,是她,真的是她!她回来了,虽然只是暂时的。 张希铭眼睛里泛着泪光,颤抖着声音说道:“无忧,欢迎回来。” 第二卷 第二十三章 无忧看着眼前的张希铭,眼睛里的泪珠早已滚落下来,映着江水看着如今这副模样,不禁道:“真没想到这茫茫凡世间,我还能再见到你。可我早已不是这身体几百年了,曾经的那些,如今也是回不去了。” 听着这话,张希铭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落寞,沉默了。他已经等了好几百年了,如今再见到她本应该欣喜,可若没有她,这凡尘世间又有何乐趣,这份落差感是他自己再无法释然的。 “你知道灵儿为什么跟我长的一模一样吗?”无忧摸着那酒坛,那熟悉的感觉,仿佛时间又退回到了她与管家偷偷为张希铭酿酒的那一天。 张希铭摇摇头,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疑惑。无忧浅笑着,伸手摸着张希铭的发簪。 “这发簪,还是我那年送你的。还记得我离开你的那天吗?其实那天,我去了灵山。” “灵山?你去找山灵了?”张希铭眉头紧蹙,嗓子里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半天讲不出话,“为什么……” “因为我遇到了你,我想要获得与你等长的生命与时间。岁月变化流逝,我终究会因为衰老而死去,你也并不愿意迎娶她人,到时候终将留下你一个人,我并不想这样。” “可是你连魂魄都被她打散了啊!你……你怎么会这么傻……”张希铭的眼圈泛着红,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时间的代价是时间,生命的代价是生命,这是灵儿说的。其实灵儿并不是什么坏人,她只是帮我实现了愿望。她散落七魄在海里,剩下的三魂是缘分的代价。你用海祭寻回我的七魄,至于那三魂,一魂给了你,一魂给了灵儿,一魂给了缘分。” “可……” “你已经为我做了足够多了,其实我的愿望本就是很单纯。我只希望在我百年之后,还能在见到你啊。”无忧苦笑着,命运弄人,事情最终还是发展成了她最不想看到的样子。 管家远远的看着这对年轻人,就好像在看曾经自己的样子。 张希铭沉默着,眼睛通红, 良久才开口道:“不……无忧,给我点时间,一点点……让我去接受它。” 那声音哽咽的让人心疼,少爷眼中的的悲痛,管家看在眼里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即便能感同身受,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 “我该走了……”无忧轻语着,“若还能见到你,我定不再负你……” 张希铭眼睁睁看到至爱之人的再次离去,如同剜心一般疼,握着无忧的手,低声说道:“若还能见到你,我决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片刻后,山灵醒了过来,张希铭仍握着她的手抽泣着,可她终究不是无忧,冰冷地说道:“你若想续缘,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此话……当真……”张希铭激动着瞪大了眼看着她,“若是可以,我愿付出任何代价!” “包括生命吗?若你没了命,不就和她一样了吗?” “我愿将我的命分给她。”张希铭说的坚决,没有一点犹豫。 “她失去的那一魄是找不回来了,若是……”山灵话说到了一半便停住了。 看着远处的管家到马车上抱下一个盒子后走了过来,盒子打开是两株曼珠沙华,管家像是知道什么,说道:“愿我的这些准备能帮到少爷……” “若是再以花为身,以花为魄,或许可以。”山灵看着这花,继续说道。 第二卷 第二十四章 苏沐枕一直守在月九歌的身边,琉卿则是被陌玉找了个由头支开了。陌玉本是不愿意的,可陌玉却说旅店街西有家珠宝首饰店,一定让他去看看。 琉卿一个大男人好端端跑到珠宝店去实在是让人觉得奇怪,虽是推脱再三但还是答应了陌玉。 陌玉说那家店的步摇做的很精致,说不定真有看的上,买回来说不定哪天就用到了。 去首饰店的路上,他想起了前不久去的月珞阁,那店主说“鬼都有步摇”,虽然自己并不是那么在意,但这句话却记在了心里。琉卿不禁心想:月珞阁的店主,那个女人,是会读人的心啊。 琉卿走到旅店街西的尽头看到了陌玉说的那家店,客来客往的,生意很是红火。走进店里,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好闻的香气,不知道是什么香,也形容不出那味道。 店内珠宝首饰种类繁多,琉卿也是看花了眼。老板娘瞧见了便走过来,琉卿本以为开这种店面的要不就是个懂女人珠宝喜好男人,要么就是个有经营头脑的妇人,却不曾想是个年轻女子。 “公子来我这珠宝轩,可是挑花了眼,您是想挑件什么首饰,我可帮您寻寻?”那店主说话倒是很斯文,不像是个开店的精明老板,倒更像是读过几年书的闺秀。 “那真是有劳了,”琉卿微微鞠躬以表谢意,“您这店里的步摇可否有什么新鲜的样子?” “步摇……”那店主略略皱眉,眼睛打量着琉卿,捂着嘴轻笑着,“不曾想公子还是位贵客,我这店里数步摇最精致,只是这价格……即便是这儿的富人也少有人买的。” “那就劳烦店家了。”琉卿嘴上虽然是这么讲,但心里总记得月珞阁那位店家的话。不一会,那店家便邀琉卿到一隔间,那隔间里是几个开着的珠宝盒,每一个珠宝盒放着一只步摇。 “这是我店里最好的几只步摇,若是与公子有缘,便挑一个去。” 琉卿粗略的看了一遍,这些步摇的样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稀奇,同一般的步摇比起,做工更精致,也实属是上品。其中的一只倒是吸引住了他,那只步摇上的图案是一朵莲花,用的是料子极好的红玉打磨雕刻的,同剩下的步摇比起来,这支仿佛显得有些突兀。 “这只的图案是红莲啊……这图案可不太常见,”琉卿拿起那只步摇,不禁问起,“姑娘听过月珞阁吗?” 听到琉卿的话,那店家的脸色暗了下来,眼睛里略有惊讶,“公子去过月珞阁?” “偶然间去过,听店家的语气是知道月珞阁了,”琉卿看着店家的眼睛,充斥着惊讶的味道,“看姑娘的样子,应该不止是听过了。” “让公子见笑了,”那姑娘显得有些羞涩,自己的反应竟有些像个天真的孩子,“那月珞阁的店主,是能偷别人的心思的……藏不住。我这店是托了她的福。” 琉卿的嘴角微微上扬,心想着:那女人,的确能看透人心啊。 “看公子的样子,是看上这只红莲步摇了?”那店家看到琉卿的表情也是有几分欢喜的,那副表情像是在说他相中了这只步摇。 “沉鱼湾这里好似不太会用红莲为图案。在我看来,这支的确是最好的,只是做工却显得有些生疏,若是再精致些,我便要定它了。” “公子您倒是个行家,这红莲步摇确是我等费尽心思却也难达极致。” “姑娘可否告知在下这手艺是从哪里传的?同其他的做工想必,这支的可显得有些不同啊。” “这……”店家显得很是犹豫,支支吾吾的。 “这步摇我定要的,实话实说,这支虽是做工差了些,但也算得上是上品。您回答我这问题权当是给它打了差价,难不成姑娘以为我会不买它?” “公子这是哪里话,”那店家的心思被别人点了出来,不免显得有些尴尬,“鬼都的三公主甚爱红莲,那里工匠们便潜了心研究如何雕刻制作出最精致生动的红莲,我这不过是从那边的师傅那里请教来的手艺罢了。” 鬼都?原来月珞阁的店主说的都是真的。可又这又给琉卿留下了疑问,那月九歌要找的酒坛会在临渊的哪里,还有那店主究竟是什么人。 付了钱拿了货琉卿便离开了,那店家也是欢喜得很,难得遇上贵客又是个识货的买家。 第二卷 第二十五章 那沉江江畔,山灵收下管家准备的那盒花后便同张希铭一起去了他府上。路上,山灵告诉张希铭:“无忧本是已死之人,即便再留于凡世,也不易呆在这生人气多的地方。张府往来人少,是个好地方,我知道你在一客房院子里种了一片曼珠沙华,无忧从此呆在那里,便无碍。” “你这意思,让无忧做我府上的‘笼中鸟’吗?”张希铭瞪大了眼睛,虽然这话像是句玩笑话,但更多的是充满了质疑。 “可以这么说,”山灵没有看张希铭一眼,望着马车外,“任何事情都需要代价,如今也只不过用她的自由与时间换取不该属于你们的缘罢了。”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字字锥心。不该属于的缘?张希铭愣在那里,恍惚间明白了什么,原来自己与她的缘分,早就在那天散尽了。 “看这天,是要打雷了,不知道我那只猫躲好了没有……” 这话听得张希铭一头雾水,看了看这天是一片晴朗,还有几朵薄云点缀,怎么说变天就变天了? 无忧好像听到了他心中所想,接着说道:“没什么,我只是自言自语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回张府的路上,张希铭等人与琉卿打了个照面,只是他们并不熟悉便这么过去了。 …… 山灵本不主动踏入这凡世,在这次下山前,她对凡尘事的所知更是寥寥无几。那日被苏沐枕撞见后,偶然遇到的山茶便成了山灵在凡世间的“眼睛”,一夜知尽天下事。所以,无论如何,山茶的劫她要为它渡。 特别是这几日,天劫将至,山灵上了心。 …… 坐在车上的两人沉默了片刻,山灵突然开口道:“事情结束后我还要一样东西……” “尽管说就是,我一定寻来。”张希铭答应的倒是干脆,只要是能够让他再见到无忧,能与她相守便是什么代价他也愿意。 “那东西好找,不必特意去寻,你是最熟悉不过的,我要的是铃铛,前不久你用过的。” “好……我给你便是。” …… 回旅店的路上,陌玉坐在路边的茶摊上已是等待琉卿多时了。 “特意等我?”会撞见陌玉,倒是个意外,琉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咱俩都这么熟了,我等你做什么啊,”陌玉说着还往嘴里丢着花生米,“我是等你那宝贝买回来是个什么样。” “咳咳,算不上是宝贝。”陌玉这有些不正经的样子琉卿实在觉得有些好笑。 陌玉皱着眉头,心里有些犯嘀咕,质疑道:“怎么,不称心啊?不能啊,我这难不成还算错了?” “你这又算上什么了?”琉卿走进茶摊,面对面坐在了陌玉对面的长凳上, “自然是你这宝贝的事了。”陌玉的话里充满了“明知故问”四个字。 瞧着陌玉这样,琉卿倒想诈诈他,便说道:“那你这次怕是算的有差啊,呦嘿,难得你能算错一次,这倒是个意外啊。” “那件事的线索,的确在那店里。我确信无疑,琉卿你休要诓我。” 眼瞧着陌玉的一股子认真劲,琉卿算是放弃“抵抗”了,想着那陈年往事的,忍不住的苦笑道:“嗯,在这儿……虽不是出自她之手,但这做法里,总是有她这喜好的影子。” 第二章 第二十六章 “天色不早了,”陌玉起身走到琉卿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 走前陌玉将茶钱放在桌上,边往街上走边对那店家喊到:“店家,这茶钱放桌上了——” “好嘞——二位慢走——” 时间渐进黄昏,太阳逐渐沉浸在水中,水映着那黄光显得愈发闪耀,闪耀却又柔和的包裹着这里的一切。 快到旅店时,陌玉不经意间又再次问起:“你的事,还是没告诉他俩人吗?” “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他两个人……况且,就现在这样的,不也挺好的吗?”琉卿笑着,不知道是该说他在掩饰还是真的有几分轻松。 “可变故已经发生了,你想要的安稳又能保留多久?是,现在看来是没有大碍,可你总得往未来想想!”陌玉好似强忍着火气,那语气像是要跟琉卿吵起来似的。 琉卿没有作答,沉默让气氛变得僵硬而又沉重。街上熙熙攘攘,琉卿与陌玉的时间却好像被静止,这样的氛围显得太格格不入。小半晌,琉卿终于开口,却仍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说道:“我知道了……回去吧……” 回到房间,月九歌已经醒来,正与苏沐枕一起用着晚饭。玉簪的事是琉卿出门前陌玉私下里讲的,陌玉和琉卿回来后也不曾提起。月九歌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琉卿与苏沐枕自然是欣喜的,尤其是苏沐枕,就连晚饭已经是多添了几回了。 看到这两人回来,月九歌放下碗筷就扑向琉卿,因为是意料之外,琉卿便直愣愣的杵在了那儿,就连步摇都又握紧得了几分。苏沐枕是在一旁笑,因为口中还含着饭,却只能极力的忍着。一旁的陌玉也被月九歌这一举动吓了一跳,紧接着就将二人分开,还说着:“九歌,你这不是正吃着饭呢,怎么我们俩一回来你还‘饿虎扑食’呢?” “我本想给琉卿一个惊喜,结果失了分寸倒成了惊吓了,”月九歌嘿嘿的笑道,“这几日让两位哥哥费心了。” 两位哥哥?听到这话,陌玉不乐意了,满脸不悦的质问道:“两位哥哥?那我呢?我为了你连夜赶来,现在你醒来活蹦乱跳的,你连个‘谢’字都没有?” 陌玉说这句话的时候,“谢”字尤其提高了声音。 “他们是劳心,陌玉哥哥是劳力,这一个谢字怎么能表达我的心意,”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石,“这是玉叫月下流萤,映着月光最好看,光影如同流萤点点,对陌玉哥哥而言可能并无太大用途,但还是希望你能收下我这点心意。” “玉不错,我收下了。”陌玉接过玉石,略略看了看,玉石是上品,表面光滑,轮廓好似一弯月。 “你什么时候有的这块玉?我竟然都不知道?”苏沐枕好容易咽下了那口饭,盯着那块玉,眼里好似在发光,也不知是他眼前一亮还是那玉的光泽映入了他的眼睛。 “这是我在府中仓库偶然翻到的,当时它还被放在一个盒子里,大概是这么大吧,”月九歌用手比划着盒子大小,大约一个巴掌那么大,“里面的绢布上绣着‘月下流萤’四个字。” “是这样啊……” 陌玉看着这三个人,心里倒复杂了起来了,明明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可各自都藏了不能说的秘密,一个个的都知道却又不曾说破。 能帮他们些就多帮他们些吧,反正他们欠自己的人情也不止这一次了,陌玉这么想着,从脖子上摘下了什么又戴在月九歌身上,说道:“如今你虽是好全了,但是经此一事你日后还需当心,这护身符你戴好,诶~你不用说谢,你的谢礼我收过了,现在只是帮到底罢了。” “这个质地,原来是琥珀啊……” 第二卷 第二十七章 “这质地,是琥珀啊……” 月九歌是这般嘟囔着,眼中倒是略有一丝感动,平日里他与陌玉相交并不深,可这次的事情,陌玉格外上心,细细想着,大概还是不想让哥哥难过吧。 想到这儿,月九歌的心里莫名泛起一阵心酸。自打认识苏沐枕的那一天,自己变成了一个被受宠爱的孩子,渐渐的习惯了被他照顾。有时候竟连月九歌自己都分不清,这样的习惯是好还是不好。苏沐枕曾对自己说,想要逍遥一生,游遍大荒。遇到自己以后,他离这句话好像越来越远。 想放他走,又害怕再也见不到他,这样的感觉在月九歌的心里模糊不清。这样纠缠不清的样子像极了这琥珀,无论再好看,终究还是束缚住了里面的东西。 陌玉走到苏沐枕的跟前,苏沐枕的这顿饭也是吃的差不多了,道:“不过话说回来了,要是我不来,你们因为这点小事踌躇不前,真就困在这儿了。” 苏沐枕端着的碗是停在了半空中,口中的饭还没咽下去,嘟着嘴,瞪着陌玉,定格了几秒才咽下那最后一口饭,回道:“要是一般,我一个人便能应付的过来,只是这一次,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苏沐枕和陌玉是吵惯了的。那最后的“心有余而力不足”里面包着的是数不尽的自责。 “这么自责做什么?有我在,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陌玉坐在苏沐枕的对面,满脸微笑,睁大了的眼睛又扑扇了两下。 “你们这是什么章程?”琉卿打断了这个话题,“九歌有苏沐枕疼,苏沐枕有陌玉关切,咱们几个里合着我是没人疼爱了?” 琉卿的这句话,用的是苏沐枕的语气,还带着月九歌的撒娇,显得很别扭。这话音还没落地,四个人对视了一下,便都噗的笑出了声音。 嗯~真的是没想到,琉卿现在学苏沐枕还学的有模有样的,美中不足的就是被月九歌传染了,这个样子学的可不太像啊。陌玉在心里这样想着。 “晚上跟我出去一趟。”陌玉凑近了还在苏沐枕小声说道,说完还使了个眼色给他。 “好。” …… 张希铭等人这边也早已回到了府上。看山灵的样子,不像是第一次来这里,对这里显得很熟悉,不等管家带路,便径直向客房走去。 管家注意到了这点,跟上了山灵,低声问道:“姑娘以前来过这里吗?看姑娘的样子不像是第一次来这里。” “以前?酿酒的时候来过……现在的我,的确是第一次来,这是这副身体还记得些路罢了。”山灵没有回头,依旧向那里走去,只是平淡的回答着。 她的确没来过。只是身体的记忆罢了,无忧的身体,在她曾经待过的地方引起了隐隐的共鸣,带着她向前走。 “原来这么久了,小姐她还记得这里。”管家低下头小声呢喃着。 张希铭不明白山灵为什么对这里如此熟悉,却也没开口问,他的心里只希望她能回来,这些平日里他绝不会放过的细节,那些近在咫尺的答案,都成了看不见的东西。 走到那院子里,山灵打开盒子,将曼珠沙华洒在地上,一朵朵花落地生根形成了一片小花圃。 无忧的气息在这些花上汇聚,张希铭也算是鲛人一组,多少能感受到这特殊的生气,正那激动的心情藏不住的映在了脸上,冲到了花圃前,想要抚摸这缕气息,可又怕它因为自己的慌乱又散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这花,从此往后便是无忧的命脉,守护好花便是守护好她,我该做的都做完了,以后的事情就要看你自己的决定了。”话刚说完,山灵便化成山茶花离去了。 张希铭还再愣神想无忧的事情,管家却注意到了那山茶花的拼成的图案——铃兰图腾,然后随着风散尽了。虽然是一瞬间,但管家是刻在了心里。 铃兰是夫人母族的图腾,这与已故的夫人有什么关系吗?管家将这件事记在了心上。 第二卷 第二十八章 山茶在江边古树等着山灵回来。 “你走的这么急,铃铛的事是不是都被你忘了?”山茶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从树上跳下来,用头不住的蹭着山灵的腿。 山灵瞪大了眼睛,满眼都写着吃惊,说道:“你竟会开口说话了……” 山茶在地上坐下,边舔着自己身上的毛边,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平静地说道:“这一点,你不应早就知道吗?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铃铛的事情。” 山灵张开手掌,将那铃铛展示在山茶的面前,灵猫嗅了嗅,将那铃铛一口吞了下去。 “天劫将至,山茶,你……先回灵山吧,”山灵捋着山茶的毛,“呆在灵山最深处的结界里,等着一切过去了,你在灵山等我回去。” “若我此时回去,这里的事,你真的应付的来吗?”山茶微微张开眯着眼睛,蓝色的眸子映衬出担忧。 “若你不回去,天劫来时,你必死无疑。”山灵的语气冰冷,没有给山茶任何选择的余地。 山茶一个机灵坐了起来,委屈地大叫着:“我即刻回去!只是……” “没有只是,若再生变故,我自会回灵山去。”山茶的话没说完,便被山灵用这句话堵了回去。 山茶无奈的摇着头,蓝色的眸子里溢满了担忧,只是再也辩驳不出一个字来。良久,山茶才起身回灵山去,走时却也是一步三回头,不能放心下山灵。 时间一晃已是傍晚,张希铭不知自己何时在庭院里靠着墙昏睡过去,院子里的曼珠沙华映着夕阳的颜色散出淡淡的红光。好像是听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声音,张希铭虽是刚刚从睡梦里醒来,但迷离的双眼却早已被那声音引去了。 “你醒啦?”是个女子的声音,有些陌生,却又很熟悉。 这声音是无忧吗?不对,这声音里没有往日听到的那种温和,也没有那种直闯心扉的感觉。可是记忆的深处又告诉他这声音是无忧的,是他日夜怀念、朝思暮想的无忧。少的了,到底是什么呢? 张希铭这样想着。 随着他的睡意渐渐退去,人也清醒了不少,不远处的长廊里确实坐着一个姑娘,身穿一袭红衣裳,再定睛一看,那姑娘便是无忧。只是无忧虽然的神态与从前无异,但样貌却发生了些变化。黑色的眸子已经全然变成了暗红色,印堂处多了一个红色的曼珠沙华的印记,下眼睑处是两道从未有过的红色的横妖纹。 “是无忧吗……”张希铭又揉了揉眼睛,起身向无忧走去,无忧也是迎着他走来 。 “是我……”无忧走近,被张希铭一把拥入怀中,张希铭则是抱着她,热泪涌了出来,哽咽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半晌,张希铭才平复了心情,问道:“无忧,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走的这么多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山灵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忧点点头,浅笑着抚摸着张希铭的面庞, 缓缓答道:“这个说来话长了。我从头跟你说起吧。” “曾经,我也是神族,却因为曼珠沙华的指引堕入冥界,意外成为堕神。偏偏神族有着十分强烈的身份认同感,我也因此遭到族人遗弃,至使神力日渐消散。那时此时灵山现世,我遇到在未成人形的山灵,向她托付神躯并交出三魂七魄,只希望在我百年之后能再见你一面,解你心头之结。如今她的样貌,也是因为神躯的缘故。” “无忧,如今你这副样子……便是堕神之躯吗……”张希铭又问道。 “不是的,”无忧摇摇头,“堕神之躯的本质仍是神躯,可我早已没了神躯,如今更是靠曼珠沙华弥补三魂的亏空,现在的样子,大概是花灵吧。” 第二卷 第二十九章 时间一转,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陌玉提着酒壶,带着苏沐枕来到了白天山灵与张希铭相见的那棵古树下面。这棵百年古树似乎比以往更加的繁茂,枝叶舒展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在舒服地伸着懒腰。 “陌玉,这是哪儿?”苏沐枕发问道。他知道陌玉所做的都有其深意,只是这次他实在捉摸不透。古树,不应该是哪里都有的吗?自己在外游历的时候,古树这种东西没少见过,如今这棵在苏沐枕的眼里更是没什么稀奇的。 “看见这棵树没,”陌玉走进拍了拍那树的树干,“这叫‘转灵树’,世间少有,沉鱼湾这种小地方于情而言,不该有,但是呢——咳咳——” 陌玉的话说到关键时刻便不说了,卖起关子来了,这话让听到一半的苏沐枕新的发毛,眼巴巴的等着陌玉说一下去,可是陌玉只是在那儿干咳嗽,苏沐枕等急了,翻了一记白眼,推了推陌玉的肩膀,说道:“但是什么你倒是说啊!别在这儿卖关子的。” “但是于理,这个古树有存在这里的必要。”陌玉故意用不情愿语气说着,顺手打开随身带的酒壶,喝了两口。 “诶诶诶,陌玉你别喝了,我知道你没说完,有话快说,我这眼巴巴的等着你往下说。”苏沐枕知道,陌玉这一副悠闲喝酒架势,却没有一点要回去的意思,话打定是没讲完的。 “嘿——你这就不耐烦了?我这要跟你讲的又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完的,我喝点酒润润嗓子怎么了?怎么了!”陌玉被苏沐枕“穷追猛打”的话逼得紧了,语调都抬高了一个调。 “行行行,,你赶紧说吧。”苏沐枕摆摆手,示意陌玉快点说下去。 “你,坐下听。”说完,陌玉便依着转灵树坐下。 “转灵树这种古树,多生于灵气聚集之地,像我玄灵谷,或是龙渊这样的地方,你顾北国很早以前也是有的,但是有个风水师傅跟那皇帝老儿说树的位置生的不吉利,会影响顾北的国运,君主便下令将树砍了,掘地三尺也要把树根掏个干净。” “等等,陌玉你刚刚说风水师傅,他可是你们玄灵谷的人?”苏沐枕打断陌玉的话问道。 陌玉摇了摇头,接着说道:“那人虽不是我玄灵谷的人,但话说的没错。砍去转灵树之后,顾北的确是繁盛不减直至今日。再说这树,转灵树属阴,是一种会跟亡灵打交道的树,我玄灵谷的人,能够通过封印压制树的阴气,而龙渊是阳气汇聚之地,本身就可以镇的住,这两个地方存有转灵树于情而言,不奇怪。” “那沉鱼湾的这棵?” “沉鱼湾的这棵……先说沉鱼湾吧,原本是鲛人所居之地,后来附近村民迁徙定居至此,才有了如今的沉鱼湾。你见过张希铭对吧?” 苏沐枕点点头,答道:“是见过,他人还不错。” “鲛人一族,不同于人,他们没有魂魄,与人类所生的孩子,若是女孩便为鲛,若是男孩则为人,但大多早夭。张希铭便是个例子,他出生后魂魄不完整,是个本应夭折的孩子,他母亲是鲛人一族的韶华公主,利用转灵树将自己寿命转为孩子的魂魄,才使得他能够像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成长。” “我听他说他父亲也……” 陌玉打开酒壶,又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他父亲会用同样的方法也是因为韶华公主在自己死前将转灵的方法告诉了他。先不说这个韶华公主,跟张希铭有关的还有一个人,也是个女子,叫无忧,也跟这棵转灵树有关,而且不仅仅是跟转灵树有关,跟月九歌也有关系。” “你说什么?”苏沐枕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陌玉所说的话,愣在那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陌玉丝毫不觉得意外,推了推苏沐枕的肩膀,苏沐枕这才缓过神来。 “你也不用这么吃惊吧?其实,我之间就想好好跟你说这些事情,可你总在游山玩水的寻不见人影。不过,你现在知道这些也不晚。我接着说了。”陌玉接着说道,“山灵身上有无忧和月九歌的痕迹。你去灵山的时候,我去过月府,与月九歌相处时,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只是九歌身上有一点很奇怪,他一直都没有十五岁之前的记忆。我问过月府的人,他们说月九歌在15岁时曾生过一场大病,之后就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月九歌失忆的这件事我知道,以前我问过他,他说是病好后留下的的后遗症。”苏沐枕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亮光,又很快黯淡下去,听着陌玉说的这些事,心里涌出悔意。他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听陌玉的话,多了解一些事。如今的种种,很多都是因为自己的无知。 陌玉摇了摇,叹着气,拿出先前月九歌送给自己的那颗玉石,说道:“我以前也这么想的,直到我看到月九歌给我的这个月下流萤。” “这玉石,是有什么不妥的吗?” “月下流萤是转灵树结晶,我也曾经只是听说,如今……” “你的意思是……”苏沐枕明白陌玉的意思,不敢再往下想,正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却生生的被咽了回去。 “如今月九歌身上的加印绝非偶然。山灵既已现世,事情可能远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之后要多加小心才好。我知道你所担心的,加印的事情我会尽力帮你解决。” “好,你的这些话我都记下了。” 苏沐枕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陌玉多少还是猜出了他的心思,看着远处的月亮逐渐从沉渔湾的水面上缓缓升起,说道:“我如今跟你说这些,也只是想让你心里有个底,若今后再遇到像今天这样的事也不至于方寸大乱。加印的事我会尽力帮你,如今除了干着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你看,月亮都升起来了,我们先回去吧,别让九歌跟琉卿等急了。” 第二卷 第三十章 月亮慢慢升起,无忧在院子里看着池中的倒影,曼珠沙华映着月亮发出红色的光。如今的沉鱼湾让无忧既熟悉又陌生,街边店面好像并没有变,只是那些店老板自己都不认得了。 已经过了几代人了呢……自己死去了多久了……是十年还是百年呢…… 这样的问题想了一会,无忧便不再去想了,所谓人世间三千烦恼,这些过去的事情还是忘掉的好。无忧又默默的看了会月亮,饮下曾经酿的无忧酒。 “如今能解我忧愁的,也只有这骗人的酒了……或许,我许下愿望的那一刻便是错的……成了堕神又如何,之少还能见到他,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无忧一边自言自语道,一边擦拭着眼角里留下血泪。 成为堕神后的无忧只想死去,她骗了张希铭,也骗了自己。所谓的许愿不过是自己最后的执念罢了。 …… 陌玉和苏沐枕回到旅店时,月九歌跟琉卿还没睡下。 “陌玉哥哥,你们终于回来了……” 月九歌好像一直在等两人的回来。一声陌玉哥哥,陌玉自己便知道一会月九歌要问自己什么了,一边把苏沐枕推给了琉卿,一边把坏笑着。 “琉卿,沐枕我就交给你了,带他去睡觉啊,”陌玉的话总归听着怪怪的,下一秒又趴到月九歌的耳边说起悄悄话,“一会跟你说那玩意怎么用。” “啊……嗯……”月九歌还没反应过来,陌玉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进了苏沐枕住的住的房间。 “我说,沐枕,今晚你跟琉卿挤一挤睡一屋,月九歌呢跟我一屋。”也不知道陌玉从哪儿掏出来一把折扇,捂着嘴笑。 “陌玉哥哥……这……” “诶——我可不是跟你们征求同意的,我就是通知一下你们仨,”说完陌玉一把搂着月九歌走去之前琉卿的房间。 “陌……” “嘘……进屋了我再跟你说。”陌玉虽然笑着,但那副表情像极了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刚进屋,陌玉用身体便抵着屋门,一脸严肃地看着月九歌,盯得月九歌有些不太自在。 过了几秒钟,陌玉突然开口说道:“月九歌,把上衣全部脱掉。” “脱……脱上衣?”月九歌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刚刚听到的,原地愣住了。难不成陌玉对自己是那种感情……不对,陌玉纵然对自己再好,也不至于…… “九歌,你在想什么呢?你不会是害羞吧,咱俩都是男人的有什么啊?”陌玉看月九歌愣在那儿不动,原以为是他害羞了才如此反应,结果月九歌给他的回答让又好气又好笑。 “那个,陌玉哥哥……你我要是那样……传扬出去的话……属实不太好……” “检查加印这种事情有什么……”陌玉说着说着才反应过来月九歌那话的意思,瞪大了的眼睛灌满了无奈与好笑,“喂,九歌,你瞎想什么呢?” 原来不是那样啊……月九歌也是松了口气,觉得刚刚的想法实在可笑,便不再多问,将上衣褪去。 陌玉看到月九歌褪去上衣后的样子,好像突然理解了刚刚月九歌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他皮肤白皙,虽然平日里练功身上有些肌肉,但月九歌生来的俊美,尤其是那眸子里的柔情似水,就算是个男人也可能会陷进去。 “脱好了就趴床上,背对着我。” 月九歌也没多问什么,照着陌玉的指示趴在床上,陌玉跟着走了过去。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之前给你的琥珀这会借我用用,一会你就知道它是做什么的了。”月九歌没有犹豫,将脖子上的戴着的琥珀摘下递给陌玉。 陌玉接过琥珀时特意留心看了看月九歌手上的加印,确信已经被封印住后,用刀划破自己的手掌,将那琥珀放在掌心的血里,等到琥珀被血注满变成血珀才将手掌打开。 随后,陌玉将血珀递还给月九歌,又让手心里的血一点点的滴在月九歌的背上,看着血有规律的一点点散开汇成山茶花图案,然后消失不见。陌玉明白,这暗印是山灵的手笔,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怕是没法除去,但好在这暗印没有要发作的迹象,自己为以防万一也做了标记。 看着月九歌的白皙的后背,陌玉竟轻轻抚摸了起来,坏笑着,贴在月九歌的耳边阴阳怪气地轻声说:“你这皮肤可真好啊,也不知是否有男子会为你而倾倒……” 月九歌的耳根子一下子就红了,磕巴地回着:“陌玉哥哥……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陌玉像是起了兴致似的,不理会月九歌继续说道:“怎么,耳根子这么红是被我说中了?你这要是被哪个野男人看中了,沐枕他怕是会伤心了。” “怎么会!苏哥哥他……他……”说着,月九歌整个脸也跟着红了起来,后来索性直接将头埋在枕头里。 看到月九歌这样的反应,陌玉终于憋不住笑了,捂着肚子在一旁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九歌啊,你苏哥哥没告诉你过你千万不要捉弄你这个陌玉哥哥吗。让你进门那会捉弄我,我这会儿可是‘报仇’了啊。” 陌玉的笑声传到了隔壁苏沐枕他们哪儿,这边屋里的两人不知道原因倒是纳起闷来,陌玉是遇到什么了这么好笑。 “琉卿,你说陌玉是吃错药了还是九歌跟他讲笑话了,笑这么开心。” “这……我也不好说了。也不早了,你我都早些休息,明日还得早起跟陌玉商议一下去玄灵谷的事。” “也好。” 第二卷 第三十一章 “哈哈哈哈哈……”陌玉努力用笑掩盖着自己真正的情绪。父亲曾对自己说过,作为玄灵谷的人,情绪是最可怕的东西。 “陌玉哥哥……其实你是在担心我,对吧……”月九歌从床上坐起来,一边低着头穿上衬衣,一边开口问道。 苏沐枕是爱逍遥大荒,琉卿是懂得照顾他人,月九歌嘛……大概是最麻烦的人了。虽然像个孩子,但是却不能当作是个孩子来看。 陌玉不禁这样想道。 “担心你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你可以沐枕的心头肉啊。”陌玉回答的很坦然但却也不忘逗逗月九歌。 “我……苏哥哥的……心头肉……” 月九歌默默的反复念叨着陌玉的这句话,心里下了什么决定似的,紧跟着从眼睛里抛出坚定的目光,说着:“陌玉哥哥,我想见见那个叫无忧的姑娘。” 陌玉听到月九歌说这句话倒是觉得意外,两只眼睛惊的睁大了不少,反问道:“我什么都没说,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我一定会帮你似的。” “我心里也没底,但我能肯定加印的事情你比我和苏哥哥都先知道,你知道山灵,海祭的事情你也很清楚,那个叫无忧姑娘你应该也会有所了解。”月九歌浅笑着,坚定的眼神里又泛起悲伤。 “你认真起来比琉卿更可怕,”陌玉走进了些,弯腰用额头碰了碰月九歌的额头,“无忧本就不是凡人,如今又因为海祭改了命格,老实说,这件事的话,我不能许诺你。” “嗯……我明白……”月九歌的语气里是落寞。 “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些休息吧。也别想的太多,指不定那姑娘会主动找你。”陌玉眯眼笑着,手上的扇子不紧不慢的扇着。 “真的吗……” “即使她被改了命格,她也依旧是堕神。神会预示梦,不早点睡的话,是见不到的。”陌玉刻意压低了声音。 “那山灵也是神吗?” “你说什么?”月九歌刚刚的话的意思就等同于他梦到过山灵。 “山灵也是神吗?”月九歌重复道。 陌玉一瞬间知道了月九歌背上的暗印是怎么来的,却也没说出来,只是回道:“她不是, 只是有神之躯。” 月九歌用手撑着头,盯着陌玉看着,说道:“陌玉哥哥,你见过山灵,对吧?” 陌玉本想瞒着月九歌,如今看来是瞒不住了,便也没有否认,摸了摸月九歌的头,答道:“啊,见过。山灵大人,是个捉摸不透的女子。早些睡吧,这两天我们就动身去我那玄灵谷,你们在这儿耽误的时间太多了。” “好。” 夜里,陌玉一直睡不着,便坐在屋外的栏杆上看月亮。远处谁家的院子里泛着红光引起了陌玉的注意,那颜色陌玉再清楚不过了——曼珠沙华。曼珠沙华是只有玄灵谷才会有的花,花发出的光气会与阁主神思相通。 透过花的红光,陌玉看到已经成为花灵的无忧。堕神虽会因天劫而万劫不复,但只要命格改了便不会再有灾祸。陌玉想想只觉得命运可笑。 第二卷 第三十二章 月光皎洁,也扰了张希铭的梦,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想在院中走走,却看到流着血泪的无忧。 张希铭慌忙跑过去,一把将她抱在怀中,擦去她脸上的血泪,颤抖着声音问道:“怎么了,忧儿?” 无忧摇摇头,一言不发。张希铭曾经也算是与无忧心意相通,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可如今却什么也察觉不出来。 “听你唤我‘忧儿’,真是让人恍若隔,上一次你这么叫我,我已经忘了是几时。我如今虽已不是冥界的堕神,但却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希铭,你说这花是不是真是我的命命数。”无忧话里有话,苦笑着,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苦水却倒不出来,只能化成血泪流了出来。 “都过去了……”张希铭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不自觉将她抱得更紧。无忧哭了好久,累了便靠在张希铭的怀中慢慢睡去。 这几日事情太多,苏沐枕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那晚,他睡的很沉。可琉卿却怎么也睡不着,他不似苏沐枕那样过分担心月九歌,因为他相信陌玉的能力。 琉卿偷偷拿出那只步摇,红莲映着从窗户透进来月光发出温润的光,柔和光就好像是鬼姬在笑,琉卿努力去抚摸那温润的红光,却只是徒然罢了。上次有这样的感觉是在什么时候,只记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 如果能再去一次那里,然后让时间倒流回那时候就好了。琉卿不止一次的有这样的想法,可陌玉私下里总是劝自己要向前看,他自己心里也明白有些事情得适时放下。 夜总是黑色的,即便是有光,所拥有的黑依旧是无法被取代。梦里是无尽的白色山茶。月九歌在梦境中醒来,一朵朵山茶在脚边生长绽放。不远处一株红色的山茶孤独的开着,月九歌走过去手刚要碰到花蕾,却被背后的声音叫住了。 “别碰!” 月九歌转过身,身后是一个被红色包围的女孩子,他下意识的问道:“你就是无忧吗?” “别碰那个,红色不应该属于你”无忧将红色花摘下,攥在手里,揉碎后丢在地上,“月九歌,多好的名字,要是一直像月亮一样皎洁下去就好了。” “诶?”月九歌伸手想去阻拦,可已经来不及了,碎花已落地。 “你不觉得我们很像吗——爱而不得,身不由己。如果有一天这世上已经容不下你,无路可走,来冥界找我。” “我不是一直置身其中吗?”月九歌摇了摇头,随后又反问道:“现在的你,幸福吗?” 无忧显得有些诧异,她没想到月九歌会这么说,更没想到问他这个,想了想,回答道:“我早已没有选择幸福的权力。你呢,后悔许愿吗?” “许愿的事,我并不记得。”月九歌微微低下头,目光锁定在散落一地的花瓣上。 无忧不等月九歌反应过来,上前拥抱住他,以冥界主的身份感受月九歌的灵魂,是那熟悉的空洞的感觉,呢喃着:“原来是这样……” 月九歌用手轻轻环住无忧,回应道:“再给我一点时间……” 第二卷 第三十三章 “但愿时间能再多一些。”无忧轻声回答着,那声音轻的好像能被风吹散。无忧看着月九歌的眼睛,眸子里只剩下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她不禁抚摸些月九歌的面庞,也许是因为梦境,那感觉却并不真切。 月九歌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些碎了一地红花瓣,那副样子,像极了一个精致的牵线木偶。 无忧看着月九歌这副样子,不禁说道:“韶华已逝,可你还有梦境。” 月九歌怔怔地站在那儿,半晌眼睛里才有点神,看着无忧血红色的瞳孔,从嗓子眼里挤压出几个字来。 “梦……已经足够多了。” …… “诶——诶——醒醒啊喂,九歌,月九歌——起床了啊——” 一大早的陌玉就跑到月九歌跟前推搡着喊着他起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梦境,月九歌睡的很沉,陌玉喊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把他弄醒。 月九歌揉着惺忪的双眼,说道:“是陌玉哥哥啊……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什么时候?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说呢?” 一听到这儿,月九歌蹭的一声就从床上跳下来,上衣都来不及穿好便破门而出,跑的时候还不忘埋怨道:“陌玉哥哥,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我可真是冤枉!我哪里没有早点叫你,都叫你老半天了。”陌玉挥了挥手,像没事人似的坐在了床上,一副对方真是不可理喻的样子。 月九歌推开房门看到外面刚蒙蒙亮便知道自己又被陌玉诓了,气冲冲地又回到房间里,拍着桌子,眉毛也跟着不自觉地抖动着,又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说,陌玉哥哥——您这是打哪儿出啊?不打算跟我说道说道?” 陌玉依旧是个没事儿人的样子,拿着扇子笔画着,看着月九歌生气的样子,竟还觉得挺好笑,只得憋着笑,道:“别说,你这生气的样子是挺好看的。” 还没等月九歌的火再从嘴里喷出来,房间门被人推开了。听到开门声,月九歌转身看到苏沐枕跟琉卿两人,刚刚的火气一下子被灭的干干净净。月九歌有扭头看着陌玉,对方撇撇嘴只是耸了耸肩。 “苏哥哥……琉卿哥哥……你们怎么都……” 陌玉在一边跟苏沐枕和琉卿诉着委屈,说道:“我都说了,太阳晒屁股了,他偏不信我,这不正准备兴师问罪呢。” 这刚进来的两人听陌玉这么讲,相互对视了一眼,噗嗤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陌玉你也是,好端端的,逗他干嘛啊?瞧九歌这会尴尬的样子……”苏沐枕用胳膊肘推了推一旁的琉卿,“诶,琉卿,你还别说,咱们家九歌这样子还怪可爱的。” “确实。”琉卿只是捂着嘴在那儿笑。 一会的功夫,这三个人合起伙来竟合起伙来戏弄起月九歌来。这样说了几句,陌玉正正经经地说道:“行了行了,别戏弄他了,今儿还得赶路呢。” 明明就是陌玉哥哥先起的头啊!月九歌嘟着嘴,不情不愿地收拾起来,虽然心有不悦,但是动作还挺麻利,三两下的收拾好了。 跟店家结了账,四人便离开旅店往东海海岸走去。路上陌玉悄悄找月九歌,问道:“见找了?” 早上的气还没消下去,月九歌只是摇摇头,嘴巴里一个字都不想往外蹦。陌玉见月九歌摇头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心里困惑不已,那曼珠沙华自己看的真切,应当不会有误,怎么会出现偏差了呢。 “昨夜,我什么都没见到,好像也没有做梦。”月九歌小声嘀咕着,语气里还透着“又被诓了”的味道。 “也许还不是时候呢。”陌玉安慰着月九歌,同时努力控制自己面部的表情,生怕流露出一点点焦躁与不安。 “嗯……” “不过话说回来,九歌啊,你今后多半是归我管了,你可得做好心里准备,反正沐枕呢多半是站在我这边了。” 听到这话,月九歌的眼睛瞪的老大,盯着陌玉,那表情就好像是吃了什么东西被噎住了似的,“不愿意”这三个字是写在脸上了。 “你别这么看着我啊,谁叫你苏哥哥不会解印呢,”陌玉见月九歌这副嫌弃自己个儿的样子,委屈的解释着,“诶,是咯,苏哥哥好,九歌你说说,我陌玉揽你这摊子事怎么就这么吃力不讨好呢?” 也不知怎的,月九歌噗的笑出来了,这喜怒无常的孩子性格也不知是不是像苏沐枕那小子。 “九歌,你跟陌玉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走再前面的苏沐枕听着身后的月九歌在笑,便扭头问道。 “在说你苏沐枕笨呢~” “不可能!九歌向来都是向着我的,陌玉你又胡说了是不是?” 这一会的,三个人倒唱起一出戏了,琉卿从来都是看戏的,不爱掺和进去,也就偶尔劝劝,更多的还是在一边偷着乐。 “苏哥哥是笨——” 这回答倒是让苏沐枕意外,月九歌竟破天荒的跟陌玉同一战线了,“心有不甘”地停下来在月九歌的脑袋上轻轻地敲了一下,说道:“哥哥我算是白疼你咯,一会的功夫胳膊肘往外拐了。” “没有的事!平日里苏哥哥疼九歌不假,但是这次还是陌玉哥哥厉害些。” 第三卷 第一章 「再启程」 不得语 暗相思 三个人一路上这么闹着,猛不丁地被琉卿打断了。 “诶——诶——,别闹了,到了。” 沉鱼湾这地方北有沉江东有海,港口出停泊的商船客船还真不少,粗粗数了数有至少有六七艘。 “我来的时候竟没注意到这儿有这么多船只,这……”苏沐枕的话还没说完,便陌玉不耐烦地打断了。 “这什么啊?先别感叹了,赶紧的走吧,你再感叹一会谢太阳都落山了。” 陌玉拿出一个雕有鹿角的精巧的哨子吹了两声,完后又用胳膊肘推了推苏沐枕,苏沐枕白了陌玉一眼,不紧不慢从怀里掏出那只笛子吹起《毓》来。 琉卿突然想到了什么,趁陌玉不注意从他手中拿出那个哨子,边摆弄边问道:“上次在顾北送你走的时候可没见你吹哨子啊,这质地……好像是……骨头?”说的时候琉卿还特意把那哨子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听到琉卿这么一说,月九歌是吓了一跳,跟着惊叫了一声“骨头”,陌玉听得这惊叫声后才反应过来手里的哨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陌玉手里去了,慌忙夺了回来,说道:“琉卿你这可不好,怎么还拿人东西了。” “我就看看——,你上次走的时候也没见用这东西叫你们家那只虫子。”陌玉双手环抱在胸前,笑道。 听到琉卿把自己家好好的玄蜂叫成“虫子”,陌玉的脸上挂着不高兴,虽然心里知道琉卿就是想气自己,但还是决定走过去狠狠地在琉卿的脑袋上拍一巴掌,还不忘说着:“什么虫子,那可是我的宝贝!” 这下拍的还挺狠的,琉卿捂着头嗷嗷叫,边叫边骂道:“你这个杀千刀的陌玉!嘶——疼死了!那……是骨头吗?” “鹿骨。”陌玉冷冷地回答道。 这说话的功夫,青鸟和玄蜂我已经先后飞过来,苏沐枕这次决定要看个热闹,将一旁月九歌一把搂过来,说道:“既然我的青鸟跟你的玄蜂都来了,那正好,九歌跟我骑青鸟,琉卿就交给你了。” 苏沐枕搂的突然,月九歌一时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在苏沐枕的怀里了,看着苏沐枕微微扬起的嘴角,满脸都是得意。也不知是因为什么,月九歌的心跳好像也跟着变得快了些。 “九歌,你觉得呢?”苏沐枕轻轻晃了晃怀里的月九歌,脸上挂着小孩子做恶作剧的坏笑,可那样子映在月九歌的眼里好像是加了一道“温柔”的滤镜。 “啊,嗯……我听苏哥哥的。”月九歌有些发愣,只得用嘿嘿笑来掩饰尴尬,就连说话都有些磕绊了。 “诶诶诶——,这可不行!”陌玉先是一百个不乐意,刚想跑过去把月九歌拉过来,结果那两人先一步骑着青鸟在半空中看热闹。 “呐,你现在选吧,那么带上我一起,那么你就狠狠心把我丢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沉鱼湾。”琉卿一边揉着头,一边偷着乐,要说“给人添堵”还是苏沐枕更会一些。 “真是的!上来吧,”陌玉不情不愿的选择了前者,自己先坐了上去,“不过,得先说好,路上你老实点,不然的话,我可不会顾及昔日情分,到时候不管飞得有多高飞得有多快,我都会一脚把你踢下去。” “行行行,都听你的。” 第三卷 第二章 “你也要回去了吗?” “嗯……我要回灵山守着山茶。” 山灵坐在张府院内的老树上,无忧在一旁的长廊里坐着,两人对视着,目光里透着的是这几百年来的光阴。 “那猫儿我见过,如今跟着你,以后也是。”无忧的眼角里难得的露出打心底里的笑意,这些天她哭了多少次自己都不记得了。 “一只猫妖跟着一山灵,你可真会说笑,”山灵捻着树枝上的红叶,“世上还没有这样的妖。” 无忧的眼神很坚定,眼睛里透着那猫妖未来的样子,她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说道:“他注定是会跟随你。” “或许吧,我要走了,你今后多保重。”说罢,山灵便化成山茶乘风向灵山飞去。 …… 为了赶路,苏沐枕跟陌玉驾着各自的坐骑都飞得很快,月九歌跟琉卿为了坐稳只得将苏沐枕跟陌玉抱着,苏沐枕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陌玉却很不高兴,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你不要胡来”之类的话,可琉卿乐了一路,能这么气陌玉的机会实在不多,他也只是“好好好”的一个劲的答应着。 “苏哥哥,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去一趟龙渊吧?”路上月九歌惦念起月珞阁里那为店主的话。 听到这话,苏沐枕还有些纳闷,印象里龙渊那地方也没什么值得游玩的,怎么突然月九歌想去龙渊了?可他一向是心疼月九歌的,倒也没有拒绝,便问道:“九歌今天是准备带你苏哥哥游玩了?” “苏哥哥,你这是哪里的话,我就是……就是想去哪里看看……” 苏沐枕用余光向后瞥了一眼。月九歌低着的头贴在自己的背上,好像有些失落,想了想,答应道:“龙渊可以去,但这次我一个人答应可没用,你陌玉哥哥可是铁了心了要让咱们几个先去玄灵谷的,不如,等回去的时候我们再去,到时候你带哥哥在龙渊好好游玩一番。” “嗯!”听到苏沐枕这么说,月九歌刚刚还低落着的头一下子抬了起来,开心的都要快把脸上的笑溢了出来。 苏沐枕只是笑笑,没在说什么。平日里都是自己走到哪儿那小子便要跟到哪里,如今他自己的心里也有去处了。经过海祭一事之后,他不知道月九歌这样究竟是长大了还是又藏了什么心事了。 “苏哥哥,这件事先不要告诉陌玉哥哥好么,我怕他知道了定不让我去了。” 不告诉陌玉?苏沐枕细想了这句话,月九歌不瞒自己,不瞒琉卿,却独独想瞒着陌玉,难不成那真是去不得的地方吗?想到这儿,苏沐枕并没有一口答应月九歌:“我可以答应不告诉他,但你得给我个理由,不然的话,你去龙渊的门都没有。” “苏哥哥你想到哪里去了,”月九歌立刻察觉到了苏沐枕话语里藏着的担忧,却又压低了声音好像是怕被陌玉听见似的,“龙渊那地方没什么宝贝,但是那酒酿实在是香的出奇,我可不想带上陌玉哥哥一起,他贪酒不说,每次喝醉了就要大闹,你就说上次……” 听到月九歌讲到这儿,苏沐枕慌忙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九歌,别说了,哥哥懂,一定帮你瞒着他。” 说来上次陌玉在月府酒醉,竟在府上撒起酒疯来。虽是两眼迷离,走路也摇摇晃晃的,但人却跑得飞快,一会窜到屋顶上,一会又躺在屋檐下面,嘴里还不停地嚷嚷着陪他继续喝酒,最后还是琉卿跟苏沐枕把他抓着丢到了床上两人哄着才让他睡着,府上的丫鬟仆人收拾忙活了大半宿。 “诶诶诶,你俩人这一路上说什么悄悄话呢?”陌玉看着那两人一直偷偷地不知在说什么,忍不住地发问道。 还没等苏沐枕想好借口,月九歌便抢先一步答道:“我是在问苏哥哥还有多久才能到你那玄灵谷。” 第三卷 第三章 还没等苏沐枕想好借口,月九歌便抢先一步答道:“我是在问苏哥哥还有多久才能到你那玄灵谷。” “没想到九歌比陌玉还急着去玄灵谷啊?”坐在陌玉身后的琉卿打趣的说道。 这一路上陌玉没少被琉卿打趣,也不知陌玉哪来的好脾气忍了他这么久,一个字也没有怼回去,更是挂着平日里的悦色,没搭理琉卿,向月九歌回答道:“这儿是龙渊,过了龙渊就到了。” 这儿就是龙渊了吗?月九歌不禁想着那酒坛会是什么样子,是什么材质做的,会有什么样的图案,最重要的是自己如何才能拿到。好像很久很久没有酿桃花酒了,从16岁开始到现在,自己都没碰过酒坛,府里的管家跟丫鬟偶尔也会问起自己为什么不酿酒了,自己个儿总说酿酒的方法记不得了想休息休息。 确实,十五岁之前的事自己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府上的人就管家跟平日里常见的几个下人,剩下的人一概没什么印象。可印象里,自己见到苏沐枕的时候,就知道知道自己和他认识了很久很久,也记得很久以前和他一起出去游玩场景。 就好像老天剥夺了他的过去却独独留下来他与苏沐枕的回忆。这也许也是种天意吧。 过了会,一直打趣陌玉的琉卿凑单陌玉的耳边,低声说道:“陌玉,我想跟你商……” “闭嘴!”还没等琉卿说完,陌玉便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了他的话,他知道琉卿要说什么,板着脸,面色里还透着低沉,眼睛里还加了杀气,“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别想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琉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路上怎么想的,你以为打趣我,我就能被你气的不去管你了吗?”陌玉的头微微低着,看不清楚脸,刚刚说的每一个字都比以往要更清晰,气场很低沉,低沉到让对方不知该如何反驳才好。 琉卿当然知道陌玉反对自己的理由,但他还是想去那里,想去找那只步摇,更准确的说,琉卿是想去找步摇的主人在那里留过的痕迹。沉默片刻,琉卿将手向怀里掏去,想拿出在沉鱼湾买的那只步摇。 陌玉或许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又低声说道:“琉卿,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二次。” “可是……”被陌玉这冰冷的声音叫住,琉卿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以为我管了月九歌,还有多余的精力再护着你周全了?”陌玉努力压着自己的怒火,让自己的说话声音低些,再低一些。琉卿的事他不想让苏沐枕知道,至少现在不能。 “陌玉……当年你拦下了我,我知道你是救了我,可如今我已经可以照顾好自己了啊。” 陌玉气的发抖,攥紧了拳头,扭头看向琉卿,一只手指着龙渊的西边,咬着牙狠狠地说道:“你看看,你看看西边,你觉得这比当年要好些了是吗?我实话告诉你,这不是当年的鬼都,你现在去了就是万劫不复,我就算废了修为都救不了你。” 琉卿顺着陌玉手指的方向看去,龙渊西侧的鬼都天上遍布着黑气,那黑气不断地向四周蔓延开,龙渊的正阳之气如同是一道墙将那黑气与自身隔开,被隔开的黑气在那里不断翻涌。 琉卿没有可以反驳陌玉的理由便不再挣扎什么。 “别在做让我分心的事了。” 可能是刚刚两人的动静闹得有些大,本来还飞在前面的青鸟慢了下来,苏沐枕看到陌玉的脸上似有不悦,身后的琉卿也没有了刚刚的活力,便问道:“你们俩这是又吵架了?” “什么叫又!沐枕,他拿我打趣了一路你是瞎了吗!”借着这个理由,陌玉将刚刚憋着的怒火全都发了出来,骂了不少的难听话。 琉卿知道陌玉是借着这个理由发刚刚火气,听着他这么骂自己却也不生气,反倒是笑了起来。 “诶诶,陌玉,你看你把琉卿骂的高兴的,那小子躲你背后乐着呢。”苏沐枕指了指陌玉背后的琉卿,陌玉刚发了一半的火气好像又被点满了。 月九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猛不丁地冒出一句,说道:“话说,两位哥哥感情真好啊。” “九歌,你怎么这么想啊?” “陌玉哥哥就差动手打人了,可以一直都没揍琉卿哥哥,这不是有点像苏哥哥你待我的样子吗?” 苏沐枕听到月九歌这么说,在看看眼前的这二位,细细品了品,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第三卷 第四章 陌玉发了好一会的脾气才消停下来,这样大发脾气,三人还是头一次遇到。趁苏沐枕和月九歌不注意的时候,陌玉凑但陌玉耳边小声道:“你可真行,我还从没被人气成这样。” 琉卿笑了笑,苏沐枕那副不正经的样子倒是被他学了个全套,小声回道:“是了是了,都是我的错,等到你的地界了,我但凭阁下处置。” 陌玉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会。 …… 山灵乘风回到灵山,远远的便看到山茶在等她,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不安从胸口溢出来。山茶渡劫失败了吗?她不禁这样想着,于是加快了速度扑到山茶面前。 “山茶,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山灵很急躁,语气里夹杂着慌乱。脑海里不知道在翻涌什么,只剩下了山茶和数不尽的山茶花。 山茶却格外的冷静,蓝色的眼眸里似乎拥有着无尽的时间,它平静地对山灵说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讲的那些凡尘事吗?” “我当然记得。” 听到山灵这样回答,那双猫瞳收缩的更紧了,山茶盯着她的眼睛,用更加冰冷的语气继续说道:“没有人可以一下子就知道天下事,就算是神也做不到。” “你……你说什么?”这句话让山灵很诧异,那之前的又是怎么回事,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不真实,是错觉吗?山灵端端地愣在了那里。 “你经历过海祭,可海祭只会召来与此有缘的人,本应是无忧,却成了你和月九歌,”山茶不再坐在地上,伸了个懒腰后在山灵周围走动了起来,“你从没想过你是谁吗?” 山灵回过神,看着山茶,蓝色的眼眸如同时间的漩涡一般要将自己吸进去,这种感觉熟悉而又陌生。 “我是谁吗……”山灵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任由那漩涡吸引自己。 山茶将铃铛吐了出来,用爪子推了推,铃铛顺势滚落到山灵的脚边,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却又像是鲛人在哭泣。山灵只觉着听得头痛,捂着头直到痛得哭了出来。 “是山茶回来了吗?”山灵听到从灵山深处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很像自己却更加空灵。 “是谁……你是谁……我是谁……”山灵疯了一样的哭嚎着,直到铃铛终于安静下来,自己的头疼也才停止。 “你想不起来吗,你不是都见到无忧了吗,难道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无忧?”她的脑海里快速闪过无数个关于无忧的画面,看着脚下的铃铛,好像终于寻到了问题的答案。 “想起来了吗?” 她哭着,点点头,一边不断地擦拭着泪水,抽噎着讲不出话来。自己是山灵也是无忧,更准确的说,自己是没有与山灵融合的堕神之躯,一副只有记忆却没有灵魂的躯壳,所谓的“一夜知尽天下事”也不过是记忆被唤醒而已。如今,无忧活过来了,那当年的愿望也是时候兑现了。 “跟我来吧。”山茶在前面引着,示意她跟着自己。 她紧跟着山茶,直到进入一片林子,看到那一潭清泉。她并不记得这里,因为这里的记忆不属于她。 “我要做什么……” “跟我做同样的事情就好。”山茶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继续走向那潭清泉,然后跳了进去。 她跟着跳了进去,看似很浅的清泉却像是一口深渊让她不断下坠。灵山的顶上不知是什么时候汇起了雷云,她努力在水中睁开眼睛,身体在不断地下坠着,四周是不断涌来的黑暗。 突然一道光在她眼前出现,凑近了才看清是和她一样容貌的属于这里的山灵,山灵抱住她,在她的额头上亲吻,然后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你已经做的足够多了。” 她闭上了眼,让山灵的光包裹住自己,直到完全吞噬。那一瞬间天劫到来,雷电一道接着一道地径直劈向泉水中,水面上泛着幽紫色的光。 然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山灵从泉水中爬出,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才发现早已出来的的山茶浑身湿漉的在泉水旁等着自己,而不出所料的,山茶是个男孩子。 …… “欢迎回来,山灵大人。” 第三卷 第五章 “欢迎回来,山灵大人。”山茶虚弱地喘着气,躺在地上,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细缝,蓝色的瞳孔映着池水中的光像极了闪烁的星河,白色的长发还浸在地上的水滩中。虽然平安度过天劫,但山茶因为太过虚弱只将人性幻化到一半,水滴从赤裸着的上半身上划过他的背部的皮肤直到最后流下,下半身依旧是兽身,猫尾无力的轻轻拍打着地上的水。 山灵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用手抚摸着山茶湿漉的头发跟面庞,说道:“早知你是个男孩子的话,便不用‘山茶’来为你取名了。” “哪里的话,”山茶好像被水呛到,咳嗽了几声,“无论大人为我取什么名,都荣幸之至。” 山灵欣慰地笑着,看着池边常年盛开的山茶花,不禁想到了那句“山有木兮木有枝”,而她也知道那个人已经不是“心悦君兮”了。那副身体所看到的,都清晰的告诉自己,然后不断敲打着她藏着的落寞。 “好好休息吧,这段时间里,山茶,我会陪着你的。” 这句话就好像是温暖的阳光抚在了山茶的身上,让他闭上了眼睛。 …… “前面就是玄灵谷了,穿过结界山外,我们便算是到了。” 陌玉远远的就看到了玄灵谷山外布着的结界,看了看天色,太阳还没下山,这比自己预计的要早了两个时辰。 “啊——,可算是到了。”苏沐枕伸了个懒腰,这一路上也没个什么景让人欣赏,他无聊到快要睡着了,听到陌玉说快到了,人跟着清醒了不少。 月九歌却在不像苏沐枕似的那么有精神,不知道什么时候,依着苏沐枕的背睡着了。苏沐枕试着用肩膀推了推月九歌却没见醒,想来这会正睡得熟,便内在叫醒他。 “我说,琉卿,我记得你之前是跟我说了‘但凭阁下处置’,是吧?” 陌玉看向身后的琉卿,眼睛里满满的都是“阴谋”两个字,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琉卿却是干脆,点了点头回了句“嗯,没错。” “你说说,我应该如何处置你呢?” 这话一出,琉卿便知道陌玉还没想好怎么整自己,可回答了便是给了他一个法子,只得鞠了个礼,回道:“琉卿但凭阁下处置。” …… 四人刚入山,就有一个学童打扮的人迎了过来,走进了又向几人行了礼,开口说道:“少谷主,您终于回来了。” “这是和庭,我玄灵谷的学童,”陌玉向其他三人介绍道,“你特意在这儿等我,是出了什么事吗?” “前几天,上师回来了。” 什么?上师回来了?陌玉听得一惊,眼睛不由的睁大了些,心中不安起来,不禁思索着其中的缘由,之前他与父亲以游历的名义一起离开玄灵谷后便再没回来,莫不是父亲出了什么不测吗…… “他一个人回来的吗?” “是。” “他现在在哪儿?” “东边的墨烬殿。”和庭答道。 “我……”陌玉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话到了嘴边却不知怎么说了。 琉卿从身后拍了拍他,说道:“你去吧,我们几个难道你还不放心吗?” 听到这话,陌玉似乎不那么紧张了,点了点头,露出释怀的笑容,又向和庭吩咐道:“你带他们去飞羽阁,我打算请他们来此小住一段时间,要精致一点。” “少阁主,您放心吧。” 第三卷 第六章 陌玉一路快跑着去了墨烬殿,上师正在殿内东侧的书房作画,墨烬殿是玄灵谷最东边的殿阁,最是安静,书房的窗户并没有关,一对凤灵鸟在枝头鸣唱着。 “上师,少阁主回来了。”殿内的门童和轩在书房外禀报道。 落影手中正画着《春江图》的笔停了下来,回头问道:“想来和庭已经告诉他我回来了,和轩,你帮把我回来时带的那坛酒拿出来放,我一会要跟他在外庭喝几杯。” “是。”和轩行了礼便去准备了。 没等落影将《春江图》画完,就听到陌玉在殿外气喘吁吁地叫自己。 “上师——,上师——。”因为陌玉每次来墨烬殿寻落影时他总是在书房作画读文,久而久之的,陌玉便径直往书房走了。陌玉跑得太急,进门时差点被门槛儿绊倒弄得脸朝地。 “许久未见,小陌玉就这么想我吗?”落影的声音总是低沉慵懒,轻幽幽的,同陌寒冰一起游历大荒时不知吸引过多少的少男少女。 陌玉长成后,总是在想落影什么时候才会老,印象里自儿时起落影的容貌就没再变过。秋波眉下的瑞凤眼更多的是看着手中的书画或是相伴而行的父亲。儿时陌玉受落影的教导,如今就连身着行头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陌玉跑得急,进了书房一直扶着门框,气喘吁吁地说道:“上……上师……一回来就……打趣我吗?” “小陌玉你这是哪里的话,”落影笑着,继续画着画,“先坐下休息休息吧,跑的那么急。” 陌玉在一旁坐下,喘了好一会才缓过来,见落影一直在画画便凑上去看了看,问道:“这画的是《春江图》?” “是啊。”落影笑道。 “我记得之前您送过一幅给父亲,怎么又在画了?” 最后几笔画完,落影将手中的笔放下,说道:“是,不过已经被寒冰他弄坏了,所以再画送他。” 这画送给父亲的?这么说父亲他在外一切安好。陌玉愣了一下,抬头望向落影,落影却捂着嘴轻笑。 “你急冲冲地跑过来,我就知道你想问我什么,你父亲一切都安好,我回来只是为了这幅画。” 听到落影这么说,陌玉不禁松了一口气。 “奥对了,我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坛酒,刚刚你来之前我让和轩在外庭布置了,要陪我喝两杯吗?” “上师带回来的酒,自然是要的。” …… 山灵抚着枕在自己腿上的山茶,靠在一块长石上休息。趁着山茶昏睡着,山灵将一件长袍盖在他身上。 过了半个时辰,山茶才渐渐恢复了意识,刚要起身,身上盖着的长袍从背上滑落了下去。他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已经幻化成人性的身体,慌忙地将长袍套在身上系好。 这动静将一旁的山灵惊醒,她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俊秀却不妖艳的少年,说道:“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一整天。” “怎么会呢,”山茶看着山灵的眼里不住溢出的落寞,“只是,山灵大人这是又在为何事而这么伤感呢?” 山灵看着说山茶,愣了一下,问道:“你知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吗?” 听到这句话,山茶沉默了。 “你怎么了?” 只见山茶的眼中隐隐泛着泪光,答道:“原来大人……是在为那个叫苏沐枕的人伤感啊……” 第三卷 第七章 山茶如此落寞的反应是山灵始料未及的,她没有否认山茶所问的,伸手轻抚着他的面庞,笑着回答道:“好像确实是这样呢。山茶,你知道那句话的意思吗?” “嗯……我知道一点。”山茶低着头,目光看着长袍袖子上山茶花纹,说道。 “第二次遇到他的时候,这里也开满了山茶花。他说‘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后来他便叫我‘沐兮’,我当时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因为那时的我没有心。”山灵看着远处的花说道。 心吗……山茶不解道。 山灵望向山茶,继续说道:“明明是山有树,却谐音变成了灵山有沐兮。现在想想还真是有趣呢……” “那……后半句呢……” “后半句啊……‘君’不知过去,‘吾’不知未来。” “山灵……大人……” “虽然那副变成‘心’的躯壳让我看到了很多东西,”山灵低了下头,“但是,恐怕以后不会有人再叫我‘沐兮’了吧……诶?” 山茶扑向山灵,将其抱入怀中,用脸颊蹭着她的额头,手抚着她散落在背部的长发,轻语道:“山灵大人……吾不知过去,君不知未来,不是吗?” “也是呢,”山灵看着天上月亮,“山茶,你看天上的月亮,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 山茶抬头看着月亮,今天的星幕里依旧是残月,盯着月亮看了一会,又低头注视着山灵,问道:“山灵大人月亮吗?” “嗯……”山灵点点头。 山茶露出温柔的笑容,问道:“山灵大人介意我为你取名吗?” “诶?为我取名吗,”山灵摇了摇头,“怎么会介意呢,已经想好了吗?” “怜月。” “是个好名字呢。” …… 落影带着陌玉向外庭走去,和轩已经在树下铺好席子,小桌子上已经摆放好了两个小盏和温酒需要的工具,一旁的小炉子上还烧着水。 “啊~真没想到和轩准备的这么充分。” 陌玉走到小桌前拿起小盏,大小不过一个巴掌大,看着总是挂着温柔笑容的落影,阴阳怪气地说道:“这是怕我喝光吗,拿这么小的盏出来,和轩确实是很为上师着想呢。” “怎么会呢,和轩、和庭兄弟俩可是你捡回来的,这么做也是为你着想,”落影像是在哄一个赌气的孩子,“我可记得小陌玉的酒品不太好呢。” 这话说出来,陌玉的脸不自觉地有些泛红,落影倒是先坐了下来,将已经温好的酒往盏中盛了些,见陌玉久久不坐下,便反问道:“不坐下吗?诶?脸红了啊,还没尝过我的酒就醉了吗?” 陌玉最受不了落影这样激自己,但那种那种被小看的感觉又实在不爽,只得坐下,陪着落影喝起酒来。 “上师……还要去陪父亲游历吗?”陌玉先开口问道。 “嗯?小陌玉舍不得我了吗?” “切……我就是随便问问。”陌玉将盏中的酒一饮而尽,落影见盏中空了便又添上了。 “诶——,小陌玉,别喝这么急,小心一会就醉了,”落影见他喝的急了便劝着,“不过啊,要是小陌玉求着我的话,我倒时可以再多待几天。” 陌玉猛得喝下一盏酒,又讲其重重放回桌上。虽然只是第三盏,但陌玉已经有了醉意,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摇晃着,嘴里的话慢慢说不清了。 “谁要……谁要求你啊……拐走了父亲如今又要……”话还没说完陌玉便醉倒在一旁了。 落影试着叫了叫他,可陌玉却已经醉的睡了过去。想起上次拉着陌玉陪自己喝酒还是他刚十六岁的时候,这么些年虽然人比那时候长高了也壮了,可酒量还是老样子。将剩下温好的酒喝完,落影上前将陌玉抱回了殿中的床榻上让他睡好后,转身便出了门。 正巧,和轩在墨烬殿外打扫着。 “上师您要出门了吗?” “我随便走走罢了,小陌玉已经喝醉睡过去了,记得别吵醒他。” “是,和轩记下了。” “啊,对了,你知道那三个孩子被陌玉安排在哪个殿阁吗?” 第三卷 第八章 和轩行了礼,回道:“应该是在飞羽阁。” 苏沐枕第一次玄灵谷拜访陌玉时,陌玉便将他安排在了飞羽阁,之后飞羽阁便成了苏沐枕的“专属”。这次虽然是一行三人,但这个习惯想来是不变的。 刚走两步,落影又回头跟和轩交代道:“若小陌玉醒了找我,跟他说我在西琅阁便是。” “是。”和轩行礼应道。 …… “飞羽阁啊……啊……陌玉这小子真的是……”去飞羽阁路上苏沐枕偶尔这样说着。 月九歌听得疑惑,便向苏沐枕问道:“哥哥,飞羽阁不好吗?” “你说飞羽阁啊……”苏沐枕叹了口气,“诶,那地方但是挺好的,就是每次来这家伙都把我安排在那儿,我都快住腻了。九歌,你说说,玄灵谷这么大的地方儿这么多殿阁,陌玉这小子是不是不舍得让我住?” “这我可不知道,琉卿哥哥怎么想的呢?”月九歌向一旁的琉卿问道。 琉卿思索了几秒钟,笑着答道:“我觉得……可能是习惯吧,他不是一直喜欢一尘不变的东西嘛。” “也是……啊——,可我真的想去其他的殿阁里看看啊。”苏沐枕在一边抓着狂。曾经自己偷跑到其他殿阁里,结果被陌玉发现后狠狠地揍了一顿。想到这儿苏沐枕便更生气了,倒不是因为自己被陌玉抓了个现行,而是因为自己个儿打不过他。这些年自己在外历练,虽然在剑法上有所精进,可还是被陌玉压了一节子。 听到三人的谈话,在前面带路的和庭扭头说道:“其实,我家少谷主并非是刻板,他只是将公子们安排到了最适合的殿阁而已。” “和庭,你这就是偏袒了,”苏沐枕加快了脚步,用胳膊勾搭着和庭的肩膀,“陌玉是你们的少谷主,我跟你讲,他这个人刻板可是得很,这……” “是谁在背地里说我们家小陌玉的坏话呢?” 苏沐枕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背后有人叫住了自己,几个人顺着声音寻去发现是个和陌玉相似打扮的男子。和庭见了慌忙行礼,说道:“上师。” 苏沐枕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岁,脸上总是挂着看似和善的笑容。 “这是要去飞羽阁吗?” “正是。”和轩答道。 “我正要去西琅阁,倒是顺路,三位公子不介意我跟你们一起吧?” 苏沐枕行了个礼,答道:“上师哪里的话。” 一路上落影到底怎么说话,可月九歌见着落影的第一眼时,便在心里给他贴上了“笑里藏刀”的标签,总觉得落影的笑里还有别的意思。 几人走了一会到了一个岔路口,落影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条交给和庭,开口说道:“和庭,你先去西琅阁帮我找找这些东西吧,我带这三个孩子去飞羽阁。” 和庭接过字条,行了礼,便去了西琅阁。 琉卿随身佩戴的羊脂白玉引起了落影的注意,去飞羽阁的路上,落影总是时不时用余光打量着琉卿。 不一会几人便到了飞羽阁,落影带着他们到正堂休息。苏沐枕想起飞羽阁院内有个小池塘,陌玉在里面养了着锦鲤甚是好看,便待不住了,拉着月九歌和琉卿想去看看。 琉卿却推诿道:“沐枕,你带着九歌去吧,我就不去了。” 苏沐枕不知道琉卿这是又想到哪出了,答应着便拉着月九歌去看锦鲤了。 “上师很在意我的这块玉吗?” 落影正坐在正堂喝着顺便醒醒酒,听琉卿这么问自己,并没有否认,放下茶杯走上前去,伸手想要去触碰那白玉。琉卿下意识的退后了半步,用手挡在了前面。 “偷看被发现了啊……我听闻顾北国并不盛产羊脂白玉,你这一块倒是上品,觉得很稀奇,”落影走进贴在他耳边说道,“想必公子是出生在个有钱人家。” 有钱人家吗?琉卿愣住了,脖子僵硬地扭动着看向落影,微微张开的嘴巴却不知道想要说些什么。 落影轻抚着琉卿的头发,笑道:“看你这反应,看来是被我猜中啊。我得去西琅阁了,便不陪你们闲聊了,晚些时候和庭应该还会过来,起居的事情他会帮你们打理好的。” 说罢,落影便离开了。 第三卷 第九章 琉卿留在原地,呆愣地站在那里,手不住得抓着那块羊脂白玉,因为太用力,手指关节竟有些发白。他大脑里一片空白,就像手中的羊脂白玉那样,大脑好像停止了思考,不知道下一秒会怎么样。 像是藤蔓攀岩大树一样,恐惧与不安从身后蔓开然后袭上大脑,如水中墨一样在大脑里四散开来,直到最后布满双眼然后“扑通一声”昏厥过去。 “九歌,你说陌玉为什么要在这儿养锦鲤呢?我记得他不喜欢养鱼的。”苏沐枕一手用食指捂着鼻子,一手搭在月九歌的肩膀上。 “也许是陌玉哥哥即时兴起吧,”扑通——,屋内传来的声音,“苏哥哥,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苏沐枕摇摇头表示没听到,刚刚一直专心想锦鲤的事,旁的都没心思去关心了。 月九歌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拉着苏沐枕的衣角,说道:“苏哥哥,我们还是回去看看吧,我有些不大放心。” 苏沐枕点了点头,被月九歌拉着回到正堂,便看到倒在地上的琉卿。两人大惊,慌忙跑上前去,苏沐枕将琉卿扶起,琉卿呼吸急促,面色傻白,额头上挂着豆大的汗珠。 “琉卿……琉卿……醒醒……” “琉卿哥哥……”月九歌慌乱地有些不知所措,“苏哥哥……怎么办……” 苏沐枕的脸色沉了下去,扶起琉卿,月九歌也在一旁搀扶着,两人将他搀扶到寝榻上。 “我去找人,九歌,你照看好琉卿。”苏沐枕说完便转身向外跑去。 苏沐枕跑着,想起刚到玄灵谷的时候和庭说上师在墨烬殿,如今见到上师却没见到陌玉想来他人还在墨烬殿,便往东边跑去。 “苏公子这是要去墨烬殿找小陌玉吗?”没几步,苏沐枕便被身后的声音叫住了,转身一看原来是上师——落影。 “是,上师不是去了西琅阁吗?” “晚些时候再去也不迟。”落影还是笑着,举止里还有些彬彬有礼的味道。 “是吗……”苏沐枕转动着眼珠子思考着,走上前,脸上写满着严肃,“那上师是在此特意等我吗?” “是。” 这个回答虽然是苏沐枕意料之中的,但总还是不大能接受。 落影略略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陌玉在我那儿喝醉了酒,睡着呢,苏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倒是可以代劳。” 见苏沐枕没回话,落影笑了起来,眼前苏沐枕的样子倒有些像陌玉儿时犯难四处寻人帮忙的样子。 “让他好好休息吧,又不是神仙,一路上这么折腾,哪个人受得了。和庭不久便会将我挑的东西送过去,也算是帮小陌玉照顾好你们了,要是还缺什么托和庭说一声就行。”落影说完便转身往西琅阁走去,留苏沐枕一个人在那儿。 虽然落影的话里云里雾里,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琉卿没事”,便又转身回去了。 “苏哥哥,没找到人吗?” “不是,”苏沐枕摇了摇头,“我碰到上师了。” “他怎么说的?”月九歌焦急地问道。 “他让我们不必担心,要好好休息便没事了。” 第三卷 第十章 落影到了西琅阁见和庭已经将东西准备好正要带到飞羽阁去。 “已经准备好了吗?“落影边查看着那些物件边问道。 ”是,单子上的都在这儿了。”和庭回道。 “我看看……”落影一边仔细地清点着,一边嘴里还念叨着,“笔墨……《落凤魂曲》……琉璃灯……碧痕弓和翎羽箭……我看看这个是……” 落影清点了一会,并没发现有什么疏漏的,便又说道:“就将这些东西送去飞羽阁吧,那里平日里都是有人收拾的,用度之类的都不会短缺,这些小玩意拿过去正合适。” “是。” …… “啊……什么时候了……” 陌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寅时,宿醉后的头疼如期而至,落影的酒总是那么容易上头,三杯便醉倒,之后的事陌玉往往都不怎么记得了。 醒来后,陌玉揉了好一会的太阳穴,殿内很安静,外面风拍打树叶的声音显得更加清晰。陌玉下了床看见桌上落影留的字条,上面这道——“桌上的醒酒茶,别忘了喝”。 该死!又被上师灌醉了。陌玉这样想着,将桌上的的醒酒茶一饮而尽。休息了片刻,陌玉才发觉到殿中安静的出奇,来不及系好衣带,慌忙地在殿中寻找落影。 “上师——,上师——。”陌玉在殿中大喊着,平日里落影听到陌玉这样在殿中大喊定时要训他的,可陌玉喊了好一会一直没人出来应答。 不在吗?莫不是又离开玄灵谷了?为什么这么匆忙?等等,还有《春江图》,上师若是离开玄灵谷,定会将它也带走的。想到这儿,陌玉便往书房跑去。 《春江图》依旧在桌上放着,笔墨还是昨天喝酒前摆放的样子未曾动过,陌玉长舒了一口气。这个点和轩他们应该还没起,等卯时的时候再去问问吧。 陌玉在外庭里闲逛着,昨天为了喝酒所准备那些东西都已经收起来了,起风后树叶一直沙沙作响,那对凤灵鸟在枝头依偎着睡觉。 外庭里走了走,陌玉瞥见远处凉亭的石桌上好像放着什么东西,便走了过去。桌上放着的是落影留的另一个字条,上面写着——“虽已经交代过,但还是下字条为妙。若是小陌玉醒了寻不见我,来西琅阁便是。” “西琅阁啊……” 陌玉想起之前小时候经常见落影经常与父亲去在西琅阁寻东西,落影说以前不知道将东西放在哪儿就都放在了西琅阁,久而久之那地方竟成了自己的“仓库”。 琉卿一直昏睡着,月九歌则是一直守在他跟前。经历过海祭以后,不知怎的,月九歌的精力总是大不如从前,熬着熬着支撑不住精神在一边睡过去了。 苏沐枕怎么也睡不着,在院内看着池塘里的鱼,月亮映在水面中,风吹着水面,吹起的涟漪像是他心中的不安。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心情,苏沐枕回到屋内看到趴在桌上的睡着的月九歌,摇了摇头,心里竟有些心疼,将月九歌抱到另一间寝阁内让他躺好。苏沐枕凑近了看着月九歌的面容,长长的睫毛和细腻的皮肤,心里不禁想着,如果月九歌是女孩子的话,大概是顾北国数一数二的美人吧。 近在咫尺的距离是触手可及的。安静的寝阁内,好像能听到彼此“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那种感觉就好像苏沐枕第一次尝月九歌所酿的桃花酒时的醉酒。 苏沐枕捂着不断加速跳动的心脏,轻抚着月九歌的头发与面容,喃喃自语道:“九歌,你知道吗?我最近常常会想,如果有一天我找不到你了,真不知道我会不会当场疯掉。” 第三卷 第十一章 院内,起风了。叶子落在水面上,好像惊醒了池塘里正在熟睡的鱼,也惊扰了像火一样跳动着的躁动不安的心。 不知道是不是月九歌做了噩梦,眉眼间紧蹙了起来,嘴巴里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呓语。苏沐枕凑近了才勉勉强强地听到几个字好像在说——“哥哥”。 月九歌的鼻息轻扑向苏沐枕的侧脸,耳根被弄得苏沐枕觉得痒痒的,麻酥酥的感觉从后颈蔓上来。 苏沐枕迟疑了一下,计算着两人彼此间的距离。那距离,好近。近到下一秒回头的话,就能吻上去。 那一秒钟,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苏沐枕捂着脸,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一直跑到飞羽阁外的浣花池。 我刚刚是想干什么?又是在迟疑什么呢?不,绝不可能。苏沐枕不断地捧起水泼向自己,告诉自己那只是错觉,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苏沐枕瘫躺着在地上,胳膊挡着自己的眼睛,免得天上的月亮太过刺眼又照亮刚刚的回忆。水流进浣花池的声音轻的就好像是眼泪掉落在水面里。 终于,苏沐枕在那里朦朦睡去。 卯时,和轩已经来到书房整理被落影堆成山的书籍和不知从哪里的来的字条消息。陌玉整理好衣冠,准备去西琅阁找落影询问些事情。 陌玉急匆匆地刚要去西琅阁,碰巧撞到了抱着一摞书籍从书房出来的和轩。 “少阁主,当心!” “嘶——,是和轩啊,”陌玉看着和轩手里抱着的书,伸手想要去帮他分担些,“这么多书,我帮你拿吧。” “不用不用,少阁主,这些事我来就好,”和轩拒绝道,“您急匆匆地,这是要去找上师吗?” 陌玉点点头,回道:“嗯,对了,上师还在西琅阁吗?” “上师走的时候说您要是问起的话,去西琅阁找他便是,除此没有特别的交代,想来现在还是在西琅阁的。” “多谢。”说完,陌玉便急匆匆走了。 整晚,落影都在西琅阁里翻找着,找的累了便随便找个地方小憩一会。陌玉来的时候落影正好倚着架子睡着,那地方隐秘不显眼的让陌玉一顿好找却怎么也没注意到。 “上师——,上师——。”陌玉没办法,只能在里面大喊着,希望落影能回应他。 落影睡的浅,陌玉三两声的便把他吵醒了。 “别喊了别喊了”落影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我在这儿呢……” 陌玉寻着声音找过去,见落影倚着一架子坐着,头发半束着,外衣在一边随意的散落着,内衬的带子松散着,衣服从右肩微微滑落。 “上师一向是教导我们要正衣冠,如今这样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陌玉嫌弃地看着落影。 落影这会还泛着困意,眼神里写满了迷离两个字,撇了眼陌玉,回道:“小陌玉如今也是会教育我了。不过呢,我这是在睡觉,正衣冠是睡醒以后才做的事。说说吧,什么事?” “曼珠沙华的花灵出现了。” “嗯,我知道。”落影闭着眼,点头回道。 “那花灵是堕神无忧。” 听到“无忧”两个字,落影闭上的眼睛一下子便睁开了,看着一旁堆满的古籍书画,低声说道:“无忧吗……” 第三卷 第十二章 “上师可有什么头绪吗?” 落影摇了摇头,将从肩膀上滑落衣服拉好,起身捡起一旁外衣披在身上,走向另一边的架子边,拿起一本古籍,边翻看边回答道:“没有。” “那你这一晚上的,找什么呢?”陌玉看着地上的书,随意拿起一本翻了起来。 “当然是找头绪,”落影翻看着手里的书,表情严肃,眼睛里流着如同冰山般的寒气,“有了。” “有了?”陌玉放下手里的书,凑过去看。 落影将手里的书递过去,回道:“无忧是堕神,那是要受天劫的。如今你听闻哪里有天劫吗?” 陌玉那些那本书横竖看了半天,怎么也看不明白,看了看书名,上面写着《流魂曲》。西琅阁里很多书都是落影藏书,就算是陌玉也有很多没见过,自然,这本书也没看过。 “《流魂曲》?上师你又在偷偷藏书了,”陌玉又翻读了几页,“这是鲛人一族里流传的书吧?” “正是。无忧没受天劫是因为如今被改了命格,可这件事她自己是做不到的,必然是当年有人帮她,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鲛人一里已故去的韶华公主。” “韶华公主……嗯?等等,上师,你刚刚不是说没头绪吗?” “是没头绪。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韶华要帮她,这对韶华自己而言没有好处,甚至会遭到反噬……” “这……” 见到陌玉一脸的尴尬,落影不自觉地笑了出来,略带讥讽地反问道:“小陌玉,你说的‘头绪’,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陌玉被落影弄得说不出话来,落影邪魅地笑着,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将陌玉逼到墙角,一手撑着墙,用高他将近半尺的身躯将陌玉死死地困在了那里。 陌玉慌乱地向四处张望,磕磕巴巴地说道:“上……上师你这是……诶诶……别这样……” “小陌玉,你什么时候才能有些长进呢?总是这么依赖我可不太行啊,我还要跟寒冰他一起游历大荒的。”落影伸手托起陌玉的下巴,目光像是一把把匕首刺向陌玉。 陌玉不敢反抗,嘴里只是不停地重复着“上师”,落影却不依不饶的,将陌玉的下巴抬的更高,让他再也不能逃不掉自己的目光。 两人这样僵持了半分钟,落影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松了手侧过身哈哈大笑。陌玉像是被吓着了,顺着墙瘫坐了下去。 “哈哈哈……看来小陌玉这些年确实没什么长进啊?” 陌玉嘟着嘴,回道:“哪里的话,我只是被你吓到了,你那副样子,我以为上师你生气了……” …… 月九歌睡到辰时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我怎么在这里,是苏哥哥吗?月九歌这样想着。缓了缓精神,便急急忙忙去看琉卿的状况。 琉卿还在睡着,神情缓和。月九歌在屋里院内转了一圈没见苏沐枕的身影。苏哥哥呢?是去找陌玉了吗?月九歌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向外面走去,想看看能不能见到和庭,想他问问苏沐枕的去向。 苏沐枕还在浣花池边睡着,浣花池偏僻,月九歌在飞羽阁外转了一圈才找到那地方,见苏沐枕一个人睡在那儿便急忙跑了过去,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盖在他身上。 “嗯……天亮了啊……”苏沐枕迷迷糊糊地摸到身上的盖着的衣服,刚刚还迷糊的大脑一下子就醒了大半。 “苏哥哥,你醒啦?”坐在一旁的月九歌问道。 第三卷 第十三章 月九歌吗?苏沐枕猛然想起那是自己差点就要吻上去的情景,像是被泼了冷水似的一下子清醒了,尴尬的笑着,脸颊和耳根微微发红。 “啊……嗯……”苏沐枕不知道说什么。也幸亏那时候月九歌睡着了,不然现在尴尬的就是两个人了。 这些月九歌都看在眼里,伸手捂住苏沐枕的脸,额头碰着他的额头,冰凉的手让尴尬的温度不断提升直到脸颊发烫。 月九歌疑惑不解,问道:“哥哥没发烧啊,怎么脸这么烫?” “啊?这是热的!热的,”苏沐枕不知道怎么解释,“太热了我才出来乘凉,九歌你的手冰冰凉凉的真舒服啊,哈哈……哈哈哈……” 月九歌笑了笑,刚刚眼神里还充着的担忧一下子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琉卿呢,他醒了吗?”苏沐枕问起琉卿的状况,一来是真的担心他,二来是想转移话题以免尴尬。 月九歌摇摇头,回道:“我出来的时候琉卿哥哥还没有醒,,不过苏哥哥不用担心,也许这会就已经醒了呢?” “说的也是。”苏沐枕起身,将月九歌的外衣披回他的身上。 …… 很久没有梦到那里的事了。当黑色的恐惧蔓延到双眸时,好像又回到了17岁,即便是梦境,都显得格外真实。 琉卿站在鬼都的国界,犹豫着要不要向内踏足。踌躇良久后,终于鼓足了勇气准备举步向前时,却被身后的声音叫住。 “别过去。” 那冰冷的声音像是一双手将琉卿拉了回来,琉卿转身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站着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白色的衣边好像被墨水晕染着成了黑灰色。 那少年继续说道:“会死。” “什……什么?”琉卿的瞳孔里透露这吃惊两个字,紧张与不安让他攥紧了拳头,心中好不容易坚定下的决心被动摇。 你是谁?为什么鬼都去不得?为什么要救下我?这样的问题一板一眼地写在了琉卿的脸上。 那少年一步一步地向琉卿走去,还差一步的时候伸出手,拉着琉卿的手腕便向鬼都的反方向跑去。 “你干什么?放开我!”被一个陌生人突然抓住手腕,像亡命徒一样的逃跑着让琉卿感到莫名其妙甚至是生气,路上不断地挣扎着。 “带你逃命,”少年回眸笑了笑,“到前面就安全了。” 跑了好一会少年才停了下来,两人气喘吁吁的,在路边休息了好一会。琉卿甩开少年抓着自己手腕的手,生气的喊道:“放开我!” 那少年笑着,指着琉卿的衣角上黑色的灼烧痕迹,说:“鬼都的煞气包裹着你,再不离开,等煞气入骨了,我再难救你。” “啊……”琉卿看了看自己的被烧的焦烂的衣角,“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敢问公子是?” “我叫陌玉,举手之劳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在下……”琉卿犹犹豫豫地不知道在顾忌什么,“在下琉卿。” “你是从顾北国来的吧?” 陌玉这样问自己让琉卿觉得震惊,他不知道陌玉怎么知道的,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你佩戴的羊脂白玉是出自东海,今年东海向顾北国进献的贡品里便有羊脂白玉。你既然能佩戴在身上,想必身份定不一般,多半是个贵族。” “你说的一点都不错……可这些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陌玉的嘴角仰着自信的笑,问道:“你听说过玄灵谷吗?” 琉卿点了点头。 “我便是来自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