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入白塔
纽约的冬夜依然有些寒风刺骨，曼哈顿清冷的夜空下，时代广场上等待跨年的人们有些蠢蠢欲动。随着新年钟声的敲响，五彩斑斓的水晶球伴随着漫天的彩色纸条缓缓落下，照亮这广场，照亮这世界，随之而来漫天的烟花璀璨斑斓，如梦如幻。周围的人们都在欢呼雀跃，情侣们相拥着享受这美妙的一刻。谭小溪和司马流云与周围喧闹的人群相比，似乎过于安静了。她们仰头凝视着美丽的夜空，司马流云感慨道，“二十年一梦！”她举起手中的啤酒罐，对谭小溪说，“致青春！”谭小溪与她相视一笑，同举杯，“致梦想！”夜空中一朵朵绽放的烟花映在她们幽黑的眸子中，依然如同二十年前那般光彩明亮。
八月底的西京依然有着夏季的溽热，这天气让从北方来的谭小溪一家有些吃不消。西京医科大学依山而建，宿舍、教学楼、行政楼错落分布在山上的大大小小的角落，来报道的新生和家长们上下穿梭忙着领军训服、被褥、杂物等，在依然不凉快的夏末，真是汗水淋漓。谭妈妈急着要去卫生间，拉着小溪进了年代久远的校医院，谭爸爸终于有机会喘息一下，坐在刚发的军训小板凳上喘喘气。因为都在忙着新生报到，校医院里并没有什么人。这是一座见过初期建成的老楼，走廊狭长黑暗，卫生间弯弯曲曲的在一个角落中。谭小溪站在外边等妈妈，一边研究着卫生间旁边的小杂物间。谭妈妈走了出来，看她在一边出神，问，“小溪，你看什么呢？”“我在想这里面是不是放得解剖用的尸体？”小溪冷不丁来了一句，谭妈妈吓得打了一个冷战，谭小溪哈哈大笑，气的谭妈妈追着要来打她，心里又开始埋怨，这孩子放着家门口好好的师范大学不上，非得来这远在千里之外的西京医科大学，从小就是奇怪的孩子。
母女俩走出校医院，汇合谭爸爸一起向女生宿舍楼走去。新生的宿舍都在一楼，一家人放好行李，忙着和新舍友们打招呼。这是一间四人的女生宿舍，上床下书桌的经典配置，小溪的床在门口的位置，她的对面是来自西北的陈娜，陈娜圆圆的脸上还带着西北特有的红彤彤，她说话温柔、质朴，很是和蔼可亲。小溪的床头对头的是来自南方的阮雯雯，她的年龄比大家略小，说话奶声奶气的，有着南方女子的娇小玲珑，很是可爱。只有阮雯雯对面的床没有人，虽然床铺书籍已经摆好，但是并不见主人。阮雯雯看着小溪探究的眼神，解释道，“这个女生似乎是本地的，她先回家去了，说晚上会回来。”小溪父母看到这一屋的女孩子都和和气气，也就放心的回旅馆休息，只留她一人慢慢收拾行李。
谭小溪很麻利的将一切收拾妥当，感到有些累了，她躺在床上，从书包里掏出那本《名人轶事六百篇》。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本书，扉页上有她亲笔书写的罗曼.罗兰的名言——生活对于不甘于灵魂平庸的人是一种每日的斗争，这也是她的座右铭。正要翻开书再重温一下，突然宿舍门开了，一个漂亮女孩走了进来，看到她，让人觉得仿佛这燥热的夏季里袭来了一阵凉风。这是一个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小美女，一张古典美女的鹅蛋脸，加上神采奕奕的大眼睛和小巧的鼻子与红唇，真是站在人群中非常出挑。小溪看得有些呆了，小美女似乎已经习惯了人们常常投射来的艳羡眼神，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司马流云，以后就是大家的新舍友，请大家多多关照！”女孩子在一起三分钟就热络了，大家纷纷自我介绍，很快室内就充满了欢声笑语。
第二天上午就是开学典礼，下午小溪的父母也要回家去了。小溪和他们商量好，开学典礼后去火车站送他们。食堂的早饭并不丰盛，对于来自北方的谭小溪还算适应，一张油饼一碗清粥加上一条蓑衣黄瓜，还算爽口。可是来自阮雯雯叫苦不迭，习惯了云吞小笼包的她，这早饭未免太粗糙了。四个人一起到了礼堂，找到自家班级的队伍。医学院的开学典礼，从一个班级的性别构成就可以看出这个班级的专业来。临床医学一般是男女各半，检验、影像专业多是女略多于男，而齐刷刷的清一色粉黛的莫过护理专业莫属了。即使挨着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护理系，司马流云依然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很多男生探测的望着她四周，她倒是不为所动。
台上开学典礼马上开始，已是头发花白的老校长和蔼可亲，“亲爱的同学们，很高兴能够看到这么多的新生血液加入未来的白衣天使的行列，今日你们站在这里还是刚刚毕业的高中生，不久你们就将在医学的浩瀚海洋中驰骋。学医自古就是艰辛而又崇高的职业，在这个过程中，你们会经历艰难困苦，磨难辛劳，但是你们最终会发现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希望你们在未来的学习和工作中不忘初心，让我们一起宣誓，为医学事业奉献终身！”慷慨激昂的讲话让孩子们热血沸腾，大家换上准备好的白衣，举手跟随老师庄严宣誓，“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这短短的一段誓言，在孩子们眼中是新鲜的、未知的，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将是一辈子刻进他们骨髓中、血液中的话语精髓。
2.云泥之别
谭小溪这边参加完开学典礼，匆忙赶到父母住的学校旁边的宾馆，与父母在宾馆吃了一顿简单的饭，这一顿饭的功夫，谭妈妈一直絮絮叨叨的嘱咐小溪要注意安全，好好学习之类的，搞得谭爸爸都有些不耐烦了，“小溪什么时候让我们操过心啊！”谭妈妈一记白眼继续唠叨，小溪心中不禁莞尔。小溪坚持要送父母去火车站，西京的公交车上人很多，公交车慢慢悠悠的走着，车上的人声吵杂，小溪一边欣赏着窗外的这座古老有魅力的城市，一边感受着与宁静的西京医科大学校园完全不同的世间烟火气息。终于到了火车站，父母就要离开了，谭妈妈的眼圈有些红了，“小溪，你要好好学习，注意安全。”身为小学教师的母亲依然还是把孩子当成一个小学生，谭爸爸安慰她，“小溪又不是小孩子了，小溪，你乖乖的，爸妈等你春节回来过年哦！”他故作轻松状。小溪笃定的点点头。火车开动，渐渐消失不见，小溪心中涌起了一丝离愁的感觉，做为一个普通的家庭的独生女，父母对她的期许就如她的名字一般，小小溪流，平顺悠远，但是她没有选择父母期望的教师之路，坚持了自己的理想。她坚定的甩甩头，忍住即将流出的眼泪，心里坚定的对自己说，我一定会成为林巧稚那样的优秀的医生。
西京医科大学的开学时间安排的很合理，开学典礼之后就是周末，这可以让孩子们好好安顿下来，恢复体力，下周一就进入了艰苦的军训。周末，几个刚到西京的女孩子也无处可去，司马流云热情的提出邀请大家去家里做客。三个小女孩有些开心，又有些羞怯，买了一些水果，按照约定时间来到了位于西京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家属院的司马流云的家。原来，司马流云出身医学世家，父母都是西京医科大学的毕业生，父亲是附属医院骨科的专家，母亲也毫不逊色，是妇科医生。流云家是一套宽敞的三室一厅，布置的温馨典雅。栗色的纯木餐桌上摆着一大束盛开的黄玫瑰，幽香阵阵。她的父母可以用郎才女貌来形容，爸爸潇洒，妈妈美丽，文质彬彬又热情大方，流云妈妈热情的欢迎她们，“欢迎你们来我家做客，欢迎来西京医科大学学习！”流云撇撇嘴，“秦主任，您好象在领导致辞啊！”流云妈妈并不理会，“没准她们以后就变成我们科室的学生呢！”流云调皮的给了她妈妈一记白眼。
大家正在聊天，突然门口的门铃声响了，流云爸爸去开门。跟着他进来的是一个有点眼熟的小帅哥，他热情的打招呼，“同学们好啊！”大家这才想起来，这不是和他们一班的一个男生。“凌峰，你又来我家蹭饭？”流云揶揄他。凌峰厚着脸皮说，“做为你的竹马，我不是向来以你家为我家，是不是，司马叔叔，秦阿姨？”流云父母偷笑。原来，凌峰的父亲与流云的父亲是同学，又一起分到医院工作，只是后来去了医务部门，离开了临床工作。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是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现在又一起考入西京医科大学，成了大学同学。流云父母准备了丰盛的午餐，孩子们边吃边聊，其实也主要是凌峰在表演自己的脱口秀。吃完饭，秦阿姨又给大家准备了茶水和水果，凌峰突然提出个要求，“流云，你好久没弹琴了，弹个曲子吧！”大家这是才注意到房间里的钢琴，流云看大家都有兴致，就弹了一首《致爱丽丝》，曲子欢快流畅，让人回味无穷。
在流云家里度过一个愉快的下午，三个女孩告辞回宿舍。路上，陈娜有些意犹未尽羡慕的说“流云真幸福，有那么好的爸爸妈妈，那么好的家庭，还有…”“还有什么？还有一个帅气的青梅竹马是吗？”阮雯雯人小鬼大，调皮的说。陈娜不好意思的笑了。“那你有没有青梅竹马？”阮雯雯穷追不舍，陈娜脸红了，“哦，那就是有了？”阮雯雯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般，陈娜追着去打她。她们一路上打打闹闹，看着笑而不语的小溪，有些好奇的问，“小溪，你有什么愿望，希望在大学找一个白马王子吗？”小溪坚定的摇摇头，“我就想做西京医科大学的林巧稚。”两个人被她的话惊到了，瞬时又恢复了小女孩的憨态，“那我们拭目以待，谭主任，哈哈…”三个人又闹作一团。
回到宿舍，三个人开始各忙各的。阮雯雯先去用宿舍IC卡电话给家里报了平安。她来自长三角富庶地区，家里有自己的产业，但是生意繁忙，从小就无暇顾及她，她羡慕流云和父母那种和谐的关系，从小父母就只会问她钱够不够花，家人也没想到她会走上一条与大家大相径庭的道路，并不象其他人家的女孩嫁入门当户对的富裕之家，反而上了一个重点大学，走出了父母的黄金屋。陈娜则伏在灯下写信。刚才，阮雯雯问陈娜有没有青梅竹马，一下子就击中了她的心事。原来，她来自西北贫困地区，从小就要靠自己的艰苦努力才能赚到学费，能来大学实属不易，还要申请助学贷款。她一直喜欢自己高中的班长，也是一位学霸，高考后他选择了京城一所大学的金融专业。陈娜并不知道他对自己的想法，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默默的给他写信，向他描述自己的大学生活。只有谭小溪想的是另一些事情，今天去了流云家，她突然深有感触，与自己温馨平凡的小家不同，流云的父母睿智风雅，她喜欢这种感觉，她更加下定决心，要好好努力，成为他们那样的人，不，要成为林巧稚那样的好医生。至于爱情，小溪有些自嘲的想到，无足轻重吧。
3.军训惊变
军训的第一天，大家都兴高采烈的穿上迷彩服跑到操场集合。每个年少的心灵，谁没憧憬过飒爽英姿的军旅生活，特别是充满阳刚之气的男性荷尔蒙们。但是第一天，所有人都被来了一个下马威。在大家自己眼中威武的迷彩穿法，到了教官的眼中是不修边幅，别别扭扭。陈娜和小溪还保留着高中时代非常好打理的男孩子般的短发，司马流云齐肩的小刷子也还可以勉强塞在军帽里，长发飘飘的阮雯雯就很惨了，几个人帮她编了辫子盘在头顶，勉勉强强带上了帽子。结果严厉的教官一眼就注意到她，“那个女生，怎么回事？帽子是这样戴吗？象个兔子一样，赶快给我剪短。”虽然阮雯雯在那边很是委屈，但是大家还是忍不住哄堂大笑。男生那边更是可怜，很快就变成了一个个生瓜蛋子，用凌峰的话说，好象刚从号子里放出来。
头发只是军训残酷考验的开始，站军姿才是第一道鬼门关。夏末的太阳依然很毒辣，教官却一点都不含糊。在太阳地下汗流浃背，但是教官却认为这还不够，因为没有看到客观的硬性指标。什么是客观硬性指标呢？就是汗水浸湿后背留下的一道道白色的盐印子。干净的女生们平日里自然是以这个印记为耻的，但是到了军训中也盼望着能快点出现这可耻的印记，好到一边的树荫里稍稍休息一下。一天下来，早早抹了防晒霜的流云和雯雯晒得如煮红的虾子，而质朴的小溪和陈娜早就红里透着黑，黑里透着红了。但是二位钢铁女侠依然拒绝有些油腻的防晒霜，第二天手就晒得褪了皮，也只能加入防晒大军。
依山而建的西京医科大学真是为军训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天然场所，每天占完军姿，大家就被拉动上山，爬上几百个石阶，到达山顶的运动场，开始跑步。一边跑步还要一边喊口号，正是让大家两边自顾不暇。每个教官都极其严格，其实说是教官，他们也只是与大家年龄相仿的孩子，因为长期的作训，脸色黝黑，闪烁着健康青春的光芒。他们必须压抑自己爱玩的天性，看着新生们人仰马翻，也只能憋着笑，继续指导动作要领。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在食堂前面，各个连队之间还要进行拉歌比赛，大家都喜欢唱的一首歌就是《团结就是力量》。因为这首歌歌词最短，唱完可以先吃饭。最后，唱了这首歌的队伍被要求重唱别的，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冲进食堂。
熬过了一周多的军姿、跑步、拉动，终于进入了一个相对轻松的环节，射击训练。西京医科大学在建国初期是由部队院校转为地方院校的，有着悠久的革命历史和传统，所以也是为数不多的在军训中开设射击训练课程的地方院校。当然，对于毫无实战经验的大学生们，第一部也就是学会匍匐、瞄准这些动作。小溪觉得这是军训中最为轻松的时刻。大家排成一排，趴在草地上，托着空枪，练习瞄准。她正准备和一边的雯雯聊聊天，却帽子上被抽了一下，原来是教官拿着一根茅草严肃的望着她，吓得她只能乖乖重新瞄准。到了真正上靶场那一天，靶场上简直乱成一团，就听见教官们喊着，“同学们，请看清那个是自己的靶，不要打别人的靶！”“同学们，注意眼镜！”小溪不知道别人感觉，她只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五发子弹就已经突突出去，这可能就是教官常说的脱靶吧。大家的成绩都是惨不忍睹，只有陈娜打了五十环，愣生生被表扬，带着大红花，拍了照片挂在光荣榜上。
真枪实弹试过之后，真的就到了西京医大军训最后的环节，夜间拉动。全宿舍的人叠好的豆腐块被子也不敢打开，穿着衣服愣生生熬着，生怕自己跑出去晚了影响班级的成绩。就在半夜睡意朦胧之间，一声响亮的哨声响起，陈娜大喊了一声，“吹哨了，快点都！”大家都兔子一般跑了出去，还好都没有拖大家后腿，在外面继续跑了一圈，军训就算圆满结束。第二天，相处了半月的教官就要离开，很多爱哭的女生都抹起了泪，虽然在相处中大家都有些怨恨教官的严厉，但是这真的是一段无可重复的宝贵的人生经历。多年以后，小溪都想不起教官的名字，但是总是记得教官手提茅草，年轻黝黑的小脸上一脸严肃的表情，想到这里，总让她忍俊不禁，这也许就是宝贵的青春回忆吧。
送别了教官那个周末的早晨，大家都感觉自己要累得倒下，阮雯雯大叫着倒在床上，“我可以睡到地老天荒！”司马流云也感叹道，“这恐怕是我人生最累的时刻了。”几年以后，当她和谭小溪二十四时，五加二，白加黑的做住院医时，她才明白军训真是太轻松了。这时，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似乎让人觉得真是一个睡觉的好天气。几个人睡得天昏地暗，不知自己在何地的时候，突然外边响起巨大的喧闹声。小溪她们冲出门去，看到几个男生正抬着床板往外走，床板上的女生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声息。后来大家才知道，是其他学院的一个女生，她不知道自己有先天的脑血管畸形，前一晚军训拉动后也没有好好休息，颅内的血管瘤破裂了，当舍友发现时，人早已经没了声息。多愁善感的雯雯感叹道“哎，刚刚熬过高考，熬过军训，眼看着要进入了自己喜欢的医学院校学习，就突然不在了，人生真是太无常了。”小溪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似乎明白这雨并不是让大家睡觉的，而是在为某个逝去的生命送别。没想到这个军训竟成了医学生们最先一次感受生死的经验。
4.缤纷各好
很多读过医学院校的人都会感叹，在学医的第一个学期简直觉得自己是上了一个假的医学院校。因为这个学期除了生物细胞学和遗传学，课表上似乎就没与一门与医学有关的学科，大家仿佛还沉浸在高中时代数理化的海洋中，高等数学、高等物理、有机化学和无机化学的大名赫然醒目。凌峰一看到这课表就愉快的吹起了口哨，大言不惭的说“我当年数理化学的最好，要不是我爸非得让我学医，我早就学理工科了，看来这个学期哥们可以好好轻松了。”住在他对面床的许飞扬正在摆弄手中的吉他，他和阮菲菲是老乡，来自江南的他皮肤白皙，有着南方男子特有的清秀，他是个音乐发烧友，很喜欢弹吉他，还自己写歌，他听到凌峰的话马上鼓动他，“既然你如此轻松，不如加入我们吉他社团，有很多美女哦！”他正在受吉他社学长之托招兵买马。凌峰眼前浮现出司马流云的影子，笑着说“弱水三千，哥们只取一瓢！”许飞扬不理他，“又在炫耀你的青梅竹马。”
凌峰与司马流云从小一起长大，出生在一个医院，住在一个小区，上了同一所幼儿园、小学、中学，又一起来到西京医大。虽然所有人包括父母、同学、亲友都认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是因为以前学业繁忙，加上父母管得严格，他并没有得到司马流云的亲口认定。开学以来，他眼见到无数同学、师兄对司马流云献殷勤，司马的宿舍简直都快成了学校的收发室，情书一封接着一封。这也难怪，长相出众的美女，性格甜美开朗，又是附院老师的子弟，这独天得厚的条件真是让人垂涎。虽然凌峰一直觉得自己也很不错，但是心中还是有些忐忑。这天，他早早备下一份礼物，约了司马流云在离园见面，非得把自己转正不可。
离园是西京著名的旅游景点，是古代皇帝的行宫，因为风景优美、庭院幽静，被世人所喜爱。西京本地人都当它是自己家的后花园，喜欢在这里休闲，流云和凌峰小的时候也没少来玩。凌峰鼓动流云翘了课，两个人一早来到离园，租了一只小船泛舟湖上。因为时候尚早，又是工作日，划船的人很少，他们一直划到了湖中间。远处的群山倒映在水中，早晨湖面上淡淡的薄雾还没有褪去，整个湖面有一种很梦幻的感觉。流云正在感叹高中时太忙了，好久没来留园，竟然忘了这般美景。“云云”凌峰呼唤她的名字。流云转过头，假意嗔怪，“你说你非得要叫我翘课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凌峰无视她愤愤的小脸，笑嘻嘻的从包里掏出两个盒子打开。原来是两部手机，一部男生喜欢的摩托摩拉黑色直板手机，还有一部是迪比特女士翻盖红色小手机。流云有些糊涂的望着凌峰，“你发财了吗？”凌峰母亲自己开了一家贸易公司，在经济条件上应该是略胜一筹，因为父母对凌峰的高考成绩很是满意，他也是得到了一笔丰厚的奖金。凌峰突然抓住流云的手，将红色手机放在她手里，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说“司马流云，你仔细挺好，我们认识十八年了，在我凌峰的世界中只有你唯一一个在我心里的女生，如今我们都长大了，成年了，我希望我能做为你的男朋友，或者说唯一的爱人，如同这部手机，时时刻刻陪着你，只要听到你的呼唤，就下一秒飞到你身边，你能答应做我的女朋友吗？”司马的小脸一下子就红了，她用另一只小手捶了一下凌峰的肩膀，转换一个说法，“咱们高中老师说的果然没错，你就是一个油嘴滑舌的段子手，你要是做不到你说的，看我如何收拾你！”凌峰听到这变相的回答，大喜，“我一定做到！”自此，凌峰转正了，二人每日如同连体婴一般黏在一起，吃喝玩乐，看电影。
司马流云充分享受爱情的甜蜜，花前月下，每天回宿舍也是姗姗来迟。另外的三个人却也是有了不同的爱好。阮雯雯自从离开了父母的管束，离开了高中生活的重压，开始把自己的爱好发挥到极致。每天，大家一回到宿舍，就看到她的床上一道永恒的风景。只见她一手拿着最爱的言情小说，另一只手不是抓着薯片就是巧克力，好不悠哉。但是最令人气愤的一点，就如同陈娜说的“南方女子真是怎么吃都不胖！”陈娜和谭小溪每天好似结为了队友，每天一起去图书馆，但是目的各有不同。陈娜家里经济困难，学校特地安排她在图书馆勤工俭学管理图书。而谭小溪依然坚持着高中时代的自律，每天把第一学期为数不多的必修课温习之后，就开始认真的做英语阅读，听听力。
周末的晚上，图书馆人很少，陈娜拿着一本时尚杂志做到正在刷题的谭小溪身边，小声对她说，“休息一会吧。”小溪看了看她手中的杂志，“你要干嘛？当模特吗？”陈娜看了看自己和谭小溪身上一身学校发的运动服和两个人干净利落的假小子头，下了决心一般说“我要把头发留长起来。等以后毕业了有钱了，我要穿遍这上边所有的好看衣服。”小溪笑话的说道“然后就去北京见你的第一名是吗？”陈娜的学霸同学在北京的事，宿舍里只有小溪一个人知道，陈娜急得要打小溪，小溪连忙一个嘘声的动作，两个人相视而笑。
不论是爱情的甜蜜，小说的畅快还是图书馆里的勤奋，这个学期很快就过去了。考试结束，成绩出来，大家心安理得回家过年，但是司马流云却意难平，因为素来名列前茅的她有几门课居然得了70多分，而谭小溪是年级第一名，并且高分通过了英语四级考试。
5.棋逢对手
大学的第一个假期，又时逢春节，让第一次远离家乡的孩子们倍感珍惜。谭小溪感觉自己每天要被父母养成猪，但是妈妈依然在她的行李里塞了大包小裹的家乡特产，无视她的抗议，美其名曰让同学们尝尝鲜。阮雯雯这个天生的吃货，自然不会放过大快朵颐的机会，小云吞、小笼包和烤大虾吃了个够，反正自己是怎么吃都不胖的体质。陈娜虽然在家要承担很多家务，很是劳累，但是给弟弟妹妹们考馍馍，炸油果子，让她很有成就感。只有留在西京的司马流云整个新年闷闷不乐，父母和凌峰都了解她，这个从小就很骄傲的小公主被谭小溪这个丑小鸭悄无声息的辗轧，她心里很定是十分不快，她恨恨的与凌峰约法三章，开学后一定要每天去图书馆学习，再不翘课。凌峰本身就是六十分万岁的信奉者，为了让她高兴，只能信誓旦旦的答应下来。
开学短暂的欢愉相聚之后，大家终于进入了真正的医学院学习。这学期两门重要的课是系统解剖学和组织胚胎学。曾经当过外科医生的系统解剖学老师站在讲台上，第一节课就开始了洋洋洒洒，“做为未来一名合格的医生，特别是一名外科医生或者其他有手术操作的医生，系统解剖学是你们学习和未来工作的基础，重中之重，我们这门考试也是非常严格，通过率并不高，所以请大家务必认真学习。”系统解剖学顾名思义系统的讲解人体的各个系统知识，为将来进一步的局部解剖学打下基础。在从骨骼、关节到肌肉、器官的深入学习中，大家都成了暂时的极端素食主义者，连一向食欲最佳的阮雯雯都看到酱紫色的牛肉就反胃，因为与福尔马林泡过的肌肉太相似了。大家都觉得谭小溪是个异类，她似乎没有什么反应，柔弱的南方美男许飞扬甚至怀疑她是个变态连环杀手转世。
其实，谭小溪也并不是毫无反应。她最爱吃的香肠是松仁小肚，在家的时候，爸爸喜欢先将松仁小肚的外皮整个拔下来，然后慢慢切片。以前的小溪觉得这个过程很是享受，可是当解剖老师讲解人体的脑膜结构时，那个整个剥下的硬脑膜简直就和松仁小肚的皮一模一样，后面两三年小溪再也没碰过松仁小肚一下。西京医科大学的解剖楼也是一座年代久远的老楼，门口有两棵满树绚烂的合欢树，火红的合欢花在这个背景下有些妖艳，经常被同学们笑称“鬼树”。每次讲课时，老师打开解剖台的无影灯，认真的剖析着人体的解剖结构，虽然春夏交接之际，福尔马林的气息让人觉得刺鼻刺眼，但是每个人都伸长脖子认真看着听着，唯恐被拉下。傍晚的时候，解剖实验室会开放，让大家观摩学习。可能后勤的老师太想节约用电，这座黑黑的老楼用的居然是声控灯。夜幕降临，在狭窄的楼道里走着走着，声控灯突然就灭了，楼里想起女生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小溪每次观摩学习都很认真，她也借了一些骨骼的标本搬到宿舍，每天摸索研习。搞得陈娜有次神秘兮兮的问她“你上辈子该不会真的是变态杀手吧？”遭到小溪一路追打。流云看到小溪如此努力，便也不敢放松，每天拖着凌峰去解剖楼，搞得凌峰苦不堪言。
相比解剖学的刺激大胆，组织胚胎学就柔和多了。组胚的老师是个年轻美丽的女老师，讲话温柔可亲，娓娓道来，使得这门原本有些枯燥的课程连一向爱翘课的男生都精神振奋。前面的理论学习是有一些枯燥，但是到了看切片的实验课，大家还都是饶有兴趣。小溪觉得显微镜下红蓝染色的标本，按照一定规则排列组合的人体组织，大自然把这一切都安排的那么合理、合适，甚至可以说是巧夺天工，她觉得每次用红蓝铅笔绘下这些图谱，简直是人生的一种感悟、一种体验。但是到了后面胚胎学，大家的日子又有些不好过，每天看着标本瓶里福尔马林液浸泡着的胚胎标本，特别是那些畸形的胎儿，让人心里不免有些怜悯和悲伤。美女老师看出大家的情绪，鼓励大家说，大家要抛弃掉个人情绪，用科学客观的态度去对待这些标本，这样才对得起这些小生命的牺牲。科学客观，这是小溪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再后来漫长的临床工作中，每到信仰动摇的时刻，她就会想起这个词，但是人毕竟是一种复杂的情感动物，千丝万缕的情绪无时无刻不再动摇着科学客观的信念。
转眼又到了期末，相比其他专业大学生活的惬意逍遥，医学生显得尤为苦逼，没有一周中中的空课，所有的时间被安排的满满当当，并且期末考试时面对厚厚的教科书，你觉得自己已经熟读三遍刚要洋洋得意，才发现你周围的同学已经背熟了十八遍，吓得你重新来过。图书馆中气氛凝重，凌峰在一边懒散的听着随身听，流云一边认真复习，一边悄悄看着远处的小溪，不敢有丝毫懈怠。恼人的考试终于结束，流云自认为考的不错。放榜出来，她还是有一次被气到了，她比谭小溪少了两分，组胚和解剖这两门主课一样少了一分，谭小溪还是牢牢的站在年纪第一的高峰上。到了暑假开学时，又一个噩耗打击了她，她沾沾自喜自己高分通过英语四级考试，却发现谭小溪早已过了六级考试，气的她捶胸顿足，既生瑜何生亮。
暑假期间，陈娜没有回家，她申请了勤工俭学，帮助学校老师整理毕业生档案。小溪也没有回家，让大家大跌眼镜的是，她报了计算机二级C语言的学习班。男生宿舍听到这个消息都震惊了，凌峰有些咬牙切齿的说“谭小溪是不是个女的，这是要生生逼死谁！”
6.心静如水
暑假期间，大部分学生放假回家，热闹的校园里突然安静下来。宿舍里只剩谭小溪和陈娜两个人，因为图书馆在假期期间也关了，所以晚上的时间两个人大部分是窝在宿舍。“小溪，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陈娜看似有一搭无一搭的与小溪聊天。小溪从计算机书里抬起头，她知道陈娜的意思，“你是不是又要说你的京城第一名？”陈娜小心思被看穿，但是还是嘴硬，“我哪有？”“说实话，你要是真的喜欢他，你就和他挑明啊，或者说，他这么聪明，他不明白你的意思吗？”小溪分析着。陈娜一下被说到了心里的狐疑，“不知道，估计还是不喜欢我吧！算了，不说我了，你呢？咱们班男生你就没有一个看得上？”谭小溪摇了摇小脑袋，“我可不会喜欢一个比我还弱的男生。”陈娜被惊了一下，大大的白了一眼。
假期结束，大家都回到了宿舍，雯雯讲着她在家里被相亲的经过，“我妈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才十九岁的我去相亲，对方是一个小开，那个大金链子比我手指还粗，俗死了。”小溪和陈娜被她夸张的描述笑得前仰后合，司马流云却淡淡的没有讲话，这是她的手机响了，是凌峰，她便很快出去了。等到流云出了门，雯雯撇撇嘴说“小溪，你发现了吗？自从你稳坐咱们年级第一名，流云与你是越来越疏远了。”小溪无所谓的说“她这么聪明，会慢慢想明白的。”陈娜和雯雯也不好再说什么，三个人相邀去食堂吃饭。
又是一年新生季，校园里又多了许多青春靓丽的面孔。陈娜感叹，“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啊！”小溪笑话她“说的你好象已经七老八十了一般。”眼尖的雯雯突然在人群中看到许飞扬，他正在和一个小学妹热络搭讪，谄媚的脸上快笑出花来，雯雯鄙夷的说“快看许飞扬那个样子，真给我们老生丢人。”陈娜揶揄她“我看你老乡比你强多了，你知道每天看言情小说，人家还是理论联系实际啊。”雯雯不屑的哼了一声，小溪和陈娜都偷偷笑着。
转眼到了周末晚上，流云没有回家，留在学校温书，这边凌峰的连环追命call又追到了宿舍。“你就知道玩，你能不能好好学习，每年综合测评排名那么靠后，你就不嫌丢人吗？”说着挂了电话，气呼呼的把手机扔在床上。大家都觉得气氛凝重，默不作声。这时候，谭小溪突然静静的对流云说，“司马，你出来一下，我和你说几句话。雯雯和陈娜都感觉自己的瞳孔散大，仿佛大战要一触即发。流云情绪并没有恢复，负气的说“要说什么就在这说！”小溪突然变得很严肃，声音也抬高了八度，“你能不能象个成年人一样，赶快出来！”谭小溪平日里波澜不惊，但是这一生起气来，气势还真是让人不敢小觑。流云跟着她走了出去，两个人来到宿舍楼前面的小花园。因为临近宿舍要熄灯的时刻，小花园里三三两两的小情侣也已经都回去了，只有她们两个人，安静的要命。
“要说什么赶快说呀！”司马流云态度依然不好。谭小溪不理会她冷冰冰的表情，好象讲故事一般，象是在说给流云听，也象在自言自语，“暑假的时候，我和陈娜去看了一部电影，名字叫<卧虎藏龙>，周润发演的。里面有一个大侠李慕白，他收了一个徒弟叫玉娇龙。玉娇龙很聪明，但是她却怎么也驾驭不好青冥剑。李慕白告诉她，不要去在乎周边一草一木发出的声音，要用心去感受驾驭这青冥剑。”小溪回过头看着流云，“司马，你非常聪明，你有无数的优点优势让大家羡慕。但是你依然不开心，因为你太在乎周围人的一举一动，患得患失，这样反而限制了你自己。我希望你静下心来。我谭小溪从不怕竞争，但是我希望能够棋逢对手，只有对手强大，我们才能共同进步。”说完，小溪转身离开，留下流云自己站在原地思绪万千。
在后面的几天，流云都没有和小溪说话，雯雯和陈娜觉得他们的关系已经触及了冰点。傍晚吃过饭，小溪一个人去排球场练球。谭小溪虽然是学边天下无敌手，但是却是一个体育白痴。她的体育成绩一直在不及格的边缘游荡，这也是她经常拿不到特优奖学金的原因。她选择了师兄师姐们传闻最好过的排球选修，但是还是很吃力，只能自己一个人来练习。她垫了一会儿球，感觉还是毫无长进，没有体会到变好的感觉，但是手腕上已经被砸的出现了许多小小的出血点。“你这样不行的。”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小溪回头看到流云穿着运动服站在那里，她有些诧异。流云捡起一个排球，有些小小得意，“我也是有有优点的，我来指导你吧！”小溪开心的笑了，“请多多赐教！”流云认真示范、陪练，这个学期小溪的体育终于顺利过关。
为了庆祝自己体育顺利过关，小溪决定请宿舍同学吃饭，到学校旁边著名的自助餐“小糊涂仙”。说它著名，并不是规模有多大，菜式多么名贵，只是价格公道，菜量大，深得穷学生喜爱。好不容易等上位置，大家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老板这边烧烤和小火锅还没上来，雯雯已经吃了四五个冻酸梨，待到菜上来，她叽里呱啦大喊，“我已经完全吃不下了！”大家笑她活该。这时，压轴菜上来了，鸡蛋日本豆腐。这是全宿舍最喜欢的菜，大大的一盘，鸡蛋包着日本豆腐煎的金黄，喷香四溢。雯雯左思右想，大喊“算了，我拼了！”又吃了几个日本豆腐，然后晚上绕着操场走了几圈。好多年后，四姐妹在西京最好的西餐厅聚餐，周围衣香云鬓，推杯换盏，雯雯却怀念的说，“还是小糊涂仙的日本豆腐好吃！”
7.月光衬衫
岁月飞逝，白驹过隙，转眼就到了大学三年级。司马流云依然与凌峰过着相亲相爱、偶尔嫌弃的逍遥情侣生活，而与谭小溪相爱相杀，互相竞争又彼此欣赏扶持。陈娜依然在学业与勤工俭学之间穿梭，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来自京城白月光的书信。阮雯雯每日被父母催促回家定下终身大事而烦躁，但是转眼间又沉浸在爱情小说的海洋中不亦说乎。只有谭小溪最近过得有些辛苦，这还得从局部解剖学这门课程说起。
局部解剖学是临床医学专业的学生所特有的一门课。学校的其他专业，比如护理、检验、影像专业只要学习了系统解剖学，大体了解了人体的组织结构就已经达到了要求。但是临床医学专业，特别对于那些将来要走上手术科室工作岗位的学生，局部解剖学就显得特别重要。这门课程不仅要讲述人体各个局部的详细分层、分区，脉管与神经走形分布等等知识，最重要的是需要学生自己去解剖，以便加深印象，达到深入学习的目的。谭小溪做为学习小组的组长，在上课的第一天就与一群男生一起被叫到解剖楼的尸体库分配大体老师。尸体库顾名思义，有很多尸体留存，这些大体老师有的来源于个人和家属捐献，有的是各种事故的受害者，珍贵的学习资源来之不易，要认真保护。从尸体库中带回的大体老师，因为长期福尔马林液中的浸泡，要用清水反复清洗数遍，然后用塑料布和毛巾包裹放置在解剖教室。每个同学按照自己的学号排序依次进行解剖。
谭小溪的小组的大体老师是一个因为车祸过世的高大男子，看得出生前是一个肌肉发达的成年男性。小溪的学号排序每次都轮到手和脚的解剖，人类手和足肌肉众多，微小，血管走形迂曲细密，还伴随着大大小小的神经分叉，最重要的是这些组织都深埋在肌肉间厚厚的脂肪中，要想将这些脉管结构分离清晰，必须仔细剃掉脂肪。正值炎炎夏日，每日几乎脸要贴着大体老师的手去解剖，虽然隔着眼镜的镜片，但是福尔马林依然刺激的眼睛时常留下泪来，尸体的脂肪已经凝固为淡黄色的脂肪粒，一点点分离下来，也实属不易。很多同学会求助于老师，但是倔强的小溪不肯假手于人。每日上完课，感觉自己已经精疲力尽，并没有很好的掌握其中的解剖结构，所以小溪决定晚上再去补补课。
吃过晚饭，小溪一个人夹着解剖课本来到解剖教室。最近同学们都被局部解剖深深困扰，估计教室里空无一人吧，小溪这样想。没想到走进教室，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人背对着自己正在认真解剖着什么。小溪心中正在纳闷，这是哪位同学如此认真，比她还要早到。那人也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慢慢转过身看着眼前的谭小溪。这并不是班上的同学，这个人看起来比他们略大，皮肤白净，眼睛不是很大，但是睫毛浓密，非常难得的是在功课繁重的医学院校能见到一个不戴眼镜的男生也是实属不易，自诩为帅哥的凌峰和许飞扬都戴着度数不低的眼镜。这人看着有些惊讶的小溪，微笑着先开口道“是三年级的同学？”小溪才回过神，点点点头。“我是研一的师兄，心血管专业的，最近在介入轮转，所以和解剖老师说了一下回来补补课。”他自报家门。小溪的目光越过他，看到他身后解剖台上正在解剖的心脏。看到小溪饶有兴趣，这位学长边解剖边认真的讲起来，“人体心脏的冠脉主要有两大分支，左主支分出左前降支和回旋支，右冠脉有一些小的分支…”一个讲的淋漓尽致，一个听得津津有味，转眼发现已经到了解剖楼快要关门的时候。
两个人匆匆洗了洗手，往楼外走。夏夜的天气依然溽热，男生脱下白衣，露出里面的白色短袖衬衫，月光之下，白衫牛仔裤的他显得那么…小溪想不到一个形容词，不能说如凌峰那样帅气，也不能说象许飞扬那样好看，只是出奇的干净清爽，让人如沐春风。他伸出手，“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王凯，是研一的师兄，今天晚上是不是打扰了你学习。”小溪赶快伸出手回答，“没有，从师兄那里学到了很多。”他的手有些热，如同这夏夜的温度。王凯从兜里掏出一包盐津梅递给小溪，“解剖课让人很辛苦，吃包梅子会好一点，早点回去休息！”说完转身离开。小溪手拿着梅子呆站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她都没有报上自己的名字，只能有些懊恼的回宿舍去了。
晚上，天气溽热，大家都睡不着，开起了许久未开的卧谈会。谭小溪一般都是静静听她们八卦，然后再及时点评一番。今天的她，颇有心事，黑暗中一双小眼睛眨呀眨。她翻身坐起来打断正在八卦的他们，“你们谁认识研一的一个叫王凯的师兄？”流云因为是附院的“太子党”，人头最熟，赶忙科普“我知道，听师姐们说，和你一样是个学霸，年年第一，长得不是很帅，但是性格很好，很多女生喜欢，他们导师是心内的刘主任，那么挑剔的一个人，都对他赞不绝口。你怎么想起他了？”小溪装作淡然的样子，“没什么，今天去解剖教室，看到他在那解剖，看起来还很厉害。”黑暗中，其他人并不能看到她的表情，也就继续其他话题。谭小溪重新躺下，摸到枕边的那包盐津梅，她撕开袋子放了一粒在口中，一股酸酸的味道顿时充斥她的口腔，过了一会又转而有点甜，这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让小溪似乎七窍都通常起来，仿佛这天气也没有那么溽热了。看来偶尔尝试一下没吃过的东西也不错，小溪默默的想。
8.实验圣手
做为未来的医生，动手能力是非常重要的能力，各个学科的教师普遍反映现在的医学生动手能力较差，在有限的课后实验或学习中很难真正有效的锻炼学生的实验能力，所以西京医科大学决定在临床本科大三的课程中增加一门课，叫做机能实验，由中心实验室老师负责，涵盖生理、生化、病理、解剖等众多学科基本实验，锻炼学生的动手能力。消息一出，一时间激起千层浪花，老师们觉得是巨大挑战，学生们好奇的跃跃欲试。
第一节机能实验课，很多自诩又帅又勇敢的男生们就被来了一下下马威。这是一节经典的生理实验课，观察蛙大腿神经在外界试剂影响下的反应。实验的具体过程是取出蛙的大腿神经，然后固定之后，添加试剂及各种刺激，干茶其离体之后的各种反应。同学们本以为会看到一群可爱的绿油油的小青蛙，但是当看到一筐摆在他们面前的泥蛋蛋时，大家都呆住了。原来实验用的并不是青蛙，而是蟾蜍，俗称癞蛤蟆。实验老师不知道从哪里搞到这样一些蟾蜍，仿佛刚从土里挖出来，它们身上的黏液混合着泥土，仿佛松花蛋般被固定住。大家都在傻在那里，没想到一向迷迷糊糊的小可爱阮雯雯很是勇敢，她带上塑胶手套，抓起一只泥球，放在水池中冲洗，一会一只丑丑的蟾蜍展现在大家面前，然后她轻轻刷掉蟾蜍表面黏液，将它按在实验台上，用穿刺针插入蟾蜍的枕骨大孔，搅动着，一会功夫蟾蜍就丧失了知觉，然后剪开蟾蜍腿上的皮，剥出大腿神经，顺利固定。大家都有点惊叹的看着雯雯的操作，也纷纷效仿，还都做得不错。其实，蟾蜍本身反应不是非常灵敏，小心操作还是比较简单。偏偏到了许飞扬这里卡了壳，他似乎对蟾蜍的黏液有些嫌弃，用穿刺针时不小心碰到了蟾蜍眼睛下面的毒液腺体，蟾蜍书到了刺激，喷出了黏液，喷得许飞扬脸上全是，吓得他吱哇乱叫，凌峰赶快帮他用清水洗净，但是不知是洗的太用力还是有些过敏，一连几天许飞扬的脸都是红红的。从此他有了一个特别的称号，蟾蜍王子。
许飞扬因为蟾蜍事件都有些害怕机能实验课，但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上天仿佛要考验他一般。这节实验课需要取兔子耳缘静脉学进行生化实验。老师让每一个组挑一只实验兔子，放在实验桌旁的水池里，然后要先讲实验要领再进行实验。许飞扬心想兔子还是很可爱的，应该美育什么危险，眼疾手快的他挑了最肥最大的一只，等到小溪她们去抓兔子时，只剩了一只瘦弱的小小的，还躲在笼子的一角。雯雯是个娇小的南方姑娘，把手伸进笼子去够兔子，兔子真是很聪明，牢牢抓住笼子一角，她就是够不到，许飞扬抱着自己的大兔子有些得意的看热闹。这时，流云和小溪走过来换下雯雯，两个人一起把笼子倒过来，晃呀晃，兔子很快被摇了出来。许飞扬看了他们的操作，摇摇头，心想学医的女人都是女汉子啊。老师在上面认真讲课，许飞扬他们那只大兔子仿佛成了精一般，两只前爪收起，用后爪站立，如同小大人一般认真听老师讲课，同学们想笑又只能忍着，老师也无可奈何，“以后讲课之前不许把兔子抓进来！”许飞扬只好一遍又一遍的把这只好学的兔子按下去，周而复始。
好不容易熬到老师讲完课，大家开始给兔子耳缘静脉采血。雯雯依然是组里的主力，她灵巧的小手搓了搓兔子耳朵，很快就用注射器抽出了鲜红的血液。而许飞扬他们这边却不顺利，兔子耳朵都快要搓掉一只，但是依然没有采到血。老师帮助他们操作了一会，得出结论是兔子太大太老了，血管条件不理想，只能心脏取血了。同学们第一次听到心脏取血这个名词，都很好奇，大家都围过来看着。老师让许飞扬抱小孩一样抱住兔子，双手抓住兔子前爪，双腿夹住兔子的臀部，然后自己用注射剂在兔子心脏部位刺入，血是取了出来，但是兔子收到了刺激惊吓，突然就大小便失禁，许飞扬这位小开昂贵的新牛仔裤上瞬间就被喷溅上兔子排泄物。雯雯终于忍不住大笑出了声。许飞扬幽怨的看了她一眼，两位同乡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自此，这机能实验课让两个人出了名，雯雯被冠以“实验圣手”的美誉，许飞扬则得了一个“蟾蜍王子”的绰号。后来，某位小美女走上三尺讲台给学生讲实验课时，都不忘先讲一讲当年自己同学被兔子尿了一身的故事。
转眼到了秋天，经过了三年基础理论课的学习，临床医学系的同学们终于如愿以偿的报上了大部头。所谓的大部头就是四本最厚的教科书，内科、外科、妇科和儿科的课本，这是临床医学课程最为重要也是最为经典的精华，是迈向医院实习的必经之路。临床的老师们经常带着各种精彩纷呈的病例和故事来到课堂，让憧憬着临床实习的孩子们眼界大开。谭小溪不知为何，最喜欢的是心血管内科那部分。西京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心内科是医院的重点科室，主任是一位姓刘的女老师，刘主任早年留学美国，英语极好，业务能力很高，介入手术和基本病房管理都十分出色，但是也是出了名的严苛。她选学生非常严格，据说学生在她手下压力很大，但是师出名门，发展也都非常好。宿舍的其他同学对各种复杂的心脏听诊、心电图分析叫苦不迭，只有谭小溪甘之如饴，每天认真预习，课下拉住老师问问题，感觉这门课对她来说真是一种享受。用流云的话，天生就是一个干心内科的料。
9.再见师兄
临床医学系大四见习的第一次课程安排的是心内科见习。同学们一早就带着白大衣、听诊器和课本来到了西京医大附院的心内科门口，谭小溪更是兴奋的前一天晚上没怎么睡好，所幸蒙着被子打着手电又把书看了一遍，早晨起来都有些出现了黑眼圈。刘主任非常重视这次临床见习，由她这个可是主任亲自出马带教，她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简单介绍了一下科室的大致情况和工作，然后切入正题，“好，科室的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今天，有我带着同学们查访，我们结合病人来讲病情，更加理论联系实际，相信同学们对各种疾病的认识也将更加深刻。我今天还请了你们的师兄，我的硕士生王凯来协助我带教，他今年研而，应该和你们更有共同语言，有问题课下可以和他交流。”谭小溪还在脑海中将课上讲的知识过电影，突然听到王凯的名字，心里象是被什么东西电了一下，她抬起头才注意到刘主任身后那个熟悉的身影，这不是正是那一夜在解剖教室碰到的师兄吗！自从解剖楼一别，小溪就再也没见过这位偏偏白衣师兄，她心中曾经憧憬过无数次可以在学校或者附院或者附近的街道上碰到这位让人感觉清爽雅致的师兄，但是一次都没有碰到过，她有时都怀疑那天的奇遇是不是一场梦，只是发生在梦里，从没有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直到此刻，她看到眼前这个熟悉的笑容。他脸上一如既往的清爽温暖的笑容，头发更短了一些，白衣之下是藏蓝色的内穿衣，听诊器挂在脖子上，显得专业又有风度，他温和的对大家说，“大家好，我是王凯师兄，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告诉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家紧张的心情瞬间轻松不少，小溪甚至听到有女生在身后小声说“好帅啊！”
刘主任带着大家看的第一个病人是一个40岁的女性，诊断是二尖瓣狭窄。由于大家是第一次上临床见习，主任并没有太为难大家，只是要求大家说一说二尖瓣狭窄的病因，临床表现，诊断依据等等。她准备提问，环视一周，同学们瞬间鸦雀无声，这时就体现了附院子弟的“优越性”，凌峰被点了名字。凌峰本身就是不爱学习的小公子哥，他赶忙拿出书准备翻书对本宣科。“不许翻书！”刘主任喝止了他。他只能委屈的表示他记不清了。刘主任有些失望，继续寻找目标，她看到了谭小溪，她对这个经常课后向她提问的小女孩印象很好，还认真的记住了她的名字。“谭小溪，你来说说。”小溪人像思考了几秒，侃侃而谈“二尖瓣狭窄的病因在我们国家主要是风湿性疾病，在欧美国家则多以退行性疾病多见。疾病的表现，就如这位病人，脸上有二尖瓣面容…”小溪说的头头是道，同学们心里暗暗佩服，刘主任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大家要是都象这位同学一样，老师才会觉得自己的课没有白上啊！”小溪松了一口气，她突然看着王凯也在笑盈盈的看着自己，仿佛在说做的好。
主任又带着大家巡视了几个病人，深入浅出的将一些心内科常见疾病进行了总结，又将很多知识点串讲了一遍，使得大家受益匪浅。小溪一边认真听讲，眼睛还时不时的偷偷瞄一下王凯，只见他认真做着助教记录，是不是做思考状，有时又给主任做些小小的补充。见习结束，班里很多女生都跑去要了王凯的QQ号，小溪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那么做。
结束了一天的见习，大家都回到宿舍，小溪从水房洗漱完毕，回到宿舍看到其他三个人在窃窃私语，见她进来便不再说话。小溪疑惑的问她们“你们几个在干嘛？是在说我坏话吗？”流云故作神秘兮兮的样子，“陈娜，我记得以前上局部解剖时，有个人在实验室碰到今天带教的王凯师兄，还向我们打听，那个人是谁来着？我怎么忘了？”小溪的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陈娜见状故意假装回答，“我也记不起来是谁？到底是谁？”小溪扭头不理她们，坐在书桌前开始看书。还是阮雯雯比较沉不住气，她跳下床，跑到小溪后面摇着小溪的肩膀说“小溪，我打听过了，王师兄现在还没有女朋友，这种极品一定要抓紧，要不别人就出手了，我给你要了QQ，快点加他！”流云和陈娜也在那里鸡一嘴鸭一嘴的附和着。小溪眼睛没有离开书本，但是其实一个字都没有看下去。她心里有些小小的动摇，想去接过那张写着王凯QQ 号码的纸条，但是忍住了。她转过身对其他三个郑重的说，“我要考研，考咱们附院的心内科的研究生，你们也知道这个竞争有多么大，所以我要认真学习，心无杂念。”三个人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镇住了，流云想了想说“这个也不影响吧，恋爱不影响你学习的。”小溪一如既往的毫不留情的毒舌道，“不影响吗，要不是恋爱你也不至于大三才通过六级吧。”流云竟一时语塞，她心里又有点怨恨凌峰的不争气。陈娜到底还是传统女性思想，“考不上也没关系啊，如果你嫁给师兄，他那么优秀，你可以做他的后盾，他是博士，你就是“博士后”，他要是居里，你就是居里夫人！”小溪正色道，“从小我妈就教育我，不要做居里夫人，要做居里。”雯雯听到这话，正在口中的话梅都掉了出来，感慨道“谭小溪，你真是个变态！”小溪不怒反而笑了，“这才是我谭小溪啊，我一定要考上心内科的研究生，做为王凯的师妹，没准有朝一日我还会超越他！”其他三个人已经无语，估计如果将他们心中的声音默写出来，应该都是两个大大的字，变态！
10.十字路口
在“变态”的谭小溪宣布自己要上本校心血管内科的研究生的第二天，她就开始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远大计划，一如既往的泡图书馆。这天晚上，她正在如痴如醉的背单词，闭馆的铃声响了起来，她顿时觉得意犹未尽，但也只能站起来开始收拾书包。这时，陈娜走了过来，她眼圈红红的，小声对谭小溪说，“小溪，你等我一会，一会陪我走一走。”小溪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便在图书馆外等她收拾好图书出来。陈娜拎着一个塑料袋子，里面装了两听啤酒。小溪正在纳闷，节约的陈娜一般零食都不吃，更不可能喝酒了。陈娜和小溪来到学校小花园，找了一个僻静的椅子坐下。西京医科大学因为是解放初期建校，连年扩建，楼是盖了一栋又一栋，所以因为本身就是依山而建，就没有太多扩展空间，也只有这个紧邻宿舍的小花园可以供学生们休闲一下。所以这里也成了众多情侣的天堂。陈娜眼神有些呆滞，她看着一对对情侣自眼前经过，突然留下两行泪来。这可把小溪吓了一跳，她连忙问，“陈娜，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陈娜从兜里掏出被揉的皱巴巴的信纸递给小溪。小溪接了过去，原来这是陈娜那个心心念念第一名从北京来的信，大抵的意思就是感谢陈娜这么多年做为他的知心朋友，他现在已经找到了一个郎才女貌的女朋友，并且这个架势显赫的女生已经帮他安排好一切，如今大四的他已经进入一家国资银行实习，毕业就将留在这里，前途无量。满纸都洋溢着得意之情，也在警告着陈娜知难而退。“狗东西！”从不骂人的小溪也爆了粗口，她把这封信撕得粉碎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拉着陈娜的手，“想哭就大声哭出来！”陈娜带着眼泪的小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笑容，她拉开啤酒罐，递给小溪，“陪姐喝一个。”小溪接过酒没有犹豫，这区区啤酒对于来自西北和北方的女生本来就没有什么杀伤力。酒一下肚，陈娜的话多起来，“小溪，你知道吗？我有一个上高中的妹妹和一个在上初中的弟弟，对于我们那个穷山沟来说，一个女孩子能出来上大学已经非常不容易。不论我勤工俭学也好，申请困难补贴也好，我都没有觉得很难过，因为我很高兴能有这样的机会，能认识你们这一群朋友。不过，今天这封信也算点醒了我，我觉得自己不能再不切实际了，我得踏踏实实的干点事情，为了自己，也为了家人。”小溪有些不解的望着陈娜，“你想干什么？”陈娜松了一口气，“我毕业可能不会去当医生，因为如果不考研，当医生也没有什么出路，况且咱们老师们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在升主治之前也就能维持自己的温饱，我还要供弟弟妹妹上学。所以我想去外企，去医学部，他们需要有医学背景的人，这又不象单纯的医药代表一般需要很强的社交能力，还是可以用上所学的知识。我问过一个在外企工作的师姐，薪资待遇很不错。”小溪仍然有些惋惜，“不可惜吗？”陈娜依然超出年龄的成熟，“人生殊途同归，只要我们守住自己的本心，我们会在终点汇合。”做为学霸的谭小溪当时并没有理解陈娜这句话的意思，后来在经历生活的洗礼之后，她才渐渐明白这其中的真谛。
面临人生抉择的不止陈娜和小溪，司马流云和凌峰这对小情侣也再因为此事惆怅着。凌峰本就对医生这个职业没有那么热爱，再说母亲那边财力雄厚，他有着很多的选择。但是，司马流云从小生活在双医生的家庭，父母又都是行业中的佼佼者，她早已经习惯了早出晚归，没有节假日的医生家庭生活。其实，在高考的时候，以她优异的成绩，出色的文体特长，她也可以去选择更为轻松更为体面的专业，但是从她还是个小女孩起，她就觉得母亲穿着白衣在病房里忙碌的样子非常有魅力，用父亲的话说，妇产科大夫的杀伐决断的气势，所以她毅然决然的报了西京医大。那天，她听到自己一直的假想敌小溪的决心，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理想，她要象妈妈一样做一名优秀的妇产科医生，一定要考上妇产科研究生。她向凌峰表明了自己的决心，凌峰有些苦恼，但是他知道如果他不追随流云的脚步，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分道扬镳，所以只能违心的答应陪她一起考研。看着流云高兴的样子，凌峰心里涌起一丝苦涩，但是随即被甜蜜的爱意压制下去。
大家都有了自己的规划，只有雯雯还无所适从。这两天，她喜欢的言情小说也看不下去，零食也吃不下，小脑袋里就在想着自己应该何去何从。回家继承家产吗？这是父母最希望看到的结局，但是她一想到母亲每天除了打麻将，买衣服，就再也无所事事的生活，感觉有些恐惧，仿佛一条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小路，毫无新意。象小溪、流云那样努力去做一个好医生吗？她又不喜欢临床工作的紧张繁忙。和陈娜一起努力去外企，她感觉自己不是一个很会处理人际关系的人。她真的有些一筹莫展，她有什么特长呢？她思来想去，也只有大学期间荣获的“实验圣手”这个称号还拿的出手，这还要拜托那个蠢得要死的许飞扬的衬托。突然间，她觉得如果可以留在学校做一名老师也是不错，每天和天真无暇的学生在一起，教一教实验，轻松惬意。但是高校目前的情况也至少要硕士起步才可以当老师，所以她下定决心考个基础医学的研究生，基础医学相对临床医学专业的竞争要小很多，这样也不会给自己很大的压力。一旦决定，她忍痛把自己的小说收了起来，乖乖跟在小溪和流云身后去图书馆学习了。
11.黄昏恋情
有一个炎热的夏季，有一个劳累儿艰苦的考试周，全班同学都顶着大大小小的黑眼圈熬完了大学五年中最后一学期的考试，也是最为重要、最难的内外妇儿等临床课程考试。每天背基本概念、病因、临床表现和治疗预后，大家感觉自己的胆汁都要吐了出来，不过结果还好，全线通过火线，终于可以进入了实习的阶段。在进入临床实习之前，学校请摄影师为同学们拍摄了毕业照。医学生本来都是大五实习后才授予医学学士学位，穿学士服拍毕业照，但是考虑到每年实习结束，因为就业等一些原因，每个班级总是凑不齐人拍照，所以就提前进行了。大家都穿上了黑色的学士服，带上学士帽，连谭小溪都破天荒的擦了一点散粉，全宿舍只有司马流云一个人有口红，所以四个人成了如出一辙的烈焰红唇。当摄影师按下快门那一刻，正真的校园生活也就结束了。后来，大家回看这张青涩的毕业照，那时丝毫不懂什么服装礼仪，男生都没有打领带，女生穿着凉鞋，但是不论多么好笑的样子，无敌的青春不会再回来。
全宿舍在大吃大睡两天后，百无聊赖，决定晚上要去网吧包夜。谭小溪几乎也是被强迫着生拉硬拽而去。大家都在打游戏，看韩剧，谭小溪很少上网，有些百无聊赖，她看着自己寥寥无几的QQ好友，突然有一种向雯雯要王凯QQ 号的冲动，但是她忍住了，她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和任务。第二天一早，睡的留着口水的小溪被叫醒，这包夜可真的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美妙。
几天的放浪形骸，大家还是觉得意犹未尽。流云突然提出，大家一起学习四年，都没有一起出游远行过，应该趁着上临床之前最后的悠闲时光一起出去玩一下。在综合考虑了陈娜的京畿情况等因素，大家决定去一趟月牙岛。月牙岛是距离西京很近的一个海滨小岛，它没有青岛、大连那么远近闻名，但是因为有人不多，颇为静谧收到西京当地人的喜爱。一旦定了目的地，大家决定第二天就出发，临时还叫上了凌峰和许飞扬，美其名曰做为安全和粮草保障工作。
上了月牙岛，几个人找到了一家便宜的农家乐，人不多，房间倒也干净整洁，老板得知他们是西京医科大学的学生，热情的给他们炒了一大盘海鲜，几个人大快朵颐一番，跑到海边去看傍晚的海景。
古人曾经有诗云“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海上的明月真是非常美丽。皎洁的月光伴着潮涨潮落和海浪拍击着岸边礁石的声音，让人有一种在梦境之中的不真实感。文艺少年许飞扬带来了自己的吉他，咿咿呀呀的唱起那首古老的《同桌的你》，“今天你是否想起，曾经最爱哭的你…”听得爱看言情小说的阮雯雯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心中悄悄骂到，愚蠢的许飞扬。
第二天早晨，几个人早早起床，在黑暗中摸到海边，坐在海边等着太阳升起。今天的天气很好，海上云层很薄，没有什么遮挡着这朝阳。远远的地平线与海面相接，海平面渐渐有了一点点橙色，这色彩越来越浓烈，范围越来越大，突然在不经意之间，一轮红日越出海面，周围的海水一下子沐浴在阳光中，披上橙黄色的光芒。大家都欢呼起来，许飞扬支好三脚架，大家一起站在海边，高喊“一二三”然后尽力跳跃，快门咔嚓一声，相机记下了这永久的一幕，一群神态体态迥异的青年男女肆意挥洒着幸福与青春。
从月牙岛回来，大家都晒黑了，流云忙着敷面膜缓解她受损的皮肤，陈娜忙着把图书馆的工作交接出去，而谭小溪依然认真的学习，只有阮雯雯整天不见踪影，大家都觉得她床上这永恒的风景线要消失了。
这天傍晚，流云、小溪和陈娜从校外超市采购日用品回来，提着一袋袋的东西艰难爬在西京医科大上山的石阶上。陈娜恨恨的说，“以后我要是能当校长，我就把学校搬到平地上去。”流云和小溪纷纷拍手称快。因为其他年级都已经放假离校，只有大五的同学等待进入临床实习，所以整个校园人很少，所以对面一队牵手走来的情侣显得如此抢眼，如此夺目。累得香汗淋漓的几个人定睛一看，这不是阮雯雯和许飞扬吗，阮雯雯也看到了大家，赶忙甩开许飞扬的手。许飞扬刚刚意识到面前几个人的存在，不好意思的笑着说“我还有事，我先回宿舍了。”说完飞一般的跑掉了。陈娜拿着卫生纸的手指着他远去的背影大喊“许飞扬你还不帮我们把东西送回去。”许飞扬那边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几个人押着雯雯回到宿舍，关门开审。“有的人不是前两天还说许飞扬很蠢吗？”流云先发声。雯雯嬉皮笑脸的分辩“其实仔细观察也没有那么蠢了。”流云惊异于她的直接，求助一般望着陈娜，陈娜清了清嗓子“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就从月牙岛回来。”雯雯倒是有问必答。陈娜问小溪，“怎么办？”小溪严肃的总结，“就是你们开展了一段黄昏恋是吗？”黄昏恋，医学院校中特指马上要实习时急速开始的恋情。“这个词我不喜欢。”雯雯争辩。几个人皮笑肉不笑，“你还嘴硬！”围上去瘙她痒痒。最怕痒的雯雯连忙告饶，“明天中午让许飞扬‘小糊涂仙’请客好不好啊！”小溪追加，“请两顿！”“好好好，两顿。”好汉不吃眼前亏，雯雯想。
第二天，许飞扬生怕三人生吞活剥了他，带上凌峰压阵，几个人在“小糊涂仙”大吃了一顿，他自己的“合法”地位才被确认。
12.角色转换
在短暂的最后纵情于校园生活之后，医学生最终也是最重要的一课——实习，开始了。同学们被分配到不同的实习组，按照教学大岗的要求进行轮转。因为将来想从事内科工作，实习的前半年又面临研究生入学考试，谭小溪决定先从外科系统开始轮转科室，也可以争取更多的时间准备研究生入学考试。其实，谭小溪平时成绩非常优秀，完全可以保送研究生，但是一旦选择保送意味着对于专业的选择机会将会变小，为了她深爱的心内科专业，她毅然决然在同学和老师们的惋惜声中放弃了保送的机会，又成了舍友口中的“变态”。
谭小溪第一个轮转的科室是神经外科，俗称“脑外科”。当刚刚离开校园的他们第一次穿上还有些皱皱巴巴的白大衣时，一切都有点那么装模作样，有点小小的搞笑的感觉。大家跟在科室医生队伍后面学习查房问诊，仿佛一大队狐假虎威的人马，用许飞扬的话“黑社会出街的感觉”。大家也不知道缺少了什么，在多年沉浸医海之后，当年的青葱小医生们才明白他们缺少的是多年临床摸爬滚打之后打那份沉稳与笃定。第一次做腰椎穿刺，品学兼优的谭小溪就被来了一个大大的下马威。这是一个老年男性病患，因为脑膜炎入院，需要进行腰椎穿刺进行明确诊断。所谓腰椎穿刺，简单说就是用穿刺针自病人腰椎的间隙穿入，抽出一部分椎管内的脑脊液，进行病理学化验和诊断。消毒、铺巾、表面麻醉，谭小溪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但是到了穿刺这一步却怎么也体会不到进入椎管的落空感。腰穿在进入椎管的最后一步时，需要突破前方一层叫做黄韧带的组织，这层组织随着年龄的增长会越来越坚硬增厚难以突破。随着时间的推移，病人麻药的维持力度渐渐退去，感到不适，嘿呦嘿呦的呻吟着，旁边的女家属有些着急偷偷抹起了泪。谭小溪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她第一次感觉什么叫如芒在背。带教老师及时解救了她，继续做完了这个腰穿。他看着有些沮丧的谭小溪，鼓励道“第一次已经做得非常好了，多多练习就熟能生巧。”小溪很是感激他的鼓励。后来在神经外科一个月的实习中，每天早晨都可以看到一群实习生争先恐后的举着穿刺包到处找可以穿刺的病人。出科的时候，大家的腰穿都做得行云流水，带教老师非常满意他们的成绩。
在神经外科时，小溪他们都觉得外科的老师们是儒雅温和的，并不象外界传闻的那样凶神恶煞般。当他们第二个月到了普通外科，才真正体会到风风火火的甚至是屁滚尿流的外科生活。普外科被称为外科系统中最为苦逼的科室不是没有道理的。首先，收治病人复杂。从脖子上的甲状腺到四肢的软组织的感染清创，全都是他们的管辖范围，病人数量巨大。其次，急重症非常多，夜班一个内出血的病人急诊手术就能把值班医生、二线和手术室、麻醉科搞得人仰马翻。小溪第一天就被安排连续三台手术的拉钩。所谓拉钩，是实习生和低年资住院医生最常见的基本工作，就是在手术打开患者腹腔之后，用手术用拉钩帮助主刀医生和助手扩大手术视野，还要兼职抽吸渗出血液，帮助减掉手术缝线等一系列琐碎工作。一天连续三台手术，几乎就是要站立十二个小时以上，除了每台手术的间隙可以稍事休息，手术中一直都是要不吃不喝，外科医生戏称“无所进，无所出”。在感觉自己的腿已经麻木肿胀的没有知觉之后，小溪以为手术间隙可以休息一下时，居然还被带教老师叫去写病人手术记录，她也是叫苦不迭。一天手术下来，回到宿舍，她发现自己的腿居然有了大大小小的出血点，毛细血管爆裂了。相比神经外科的从容不迫，普外科的每个医生，上到主任，下到住院医生，永远都是风风火火的，脾气也和火药桶一般，一触即发，没办法，实在太忙了，这边刚刚做完肛查，洗洗手，那边就得端起饭碗，要不上了手术就又是一天没饭吃。实习生们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抱怨，再到理解，最后出科时所有的感情都变成了深深的敬意，真是太不容易了。
当轮转到骨科时，小伙伴们仿佛进入了幸福家园。因为流云的爸爸现在已经从司马医生变成了司马主任，大家对这些小朋友们分外照顾。骨科除了一部分骨肿瘤患者，大部分以外伤病人为主，这就意味着骨科有非常多民事纠纷，医疗纠纷发生率也很高。短短一两个月实习，就看到无数起家属吵架、交通肇事者吵架和患者不满术后恢复情况吵架的，好在带教老师将实习生们安全的保护在身后。以前，小溪对骨科的印象就是孔武有力，但是学术氛围不足。来到了骨科，她的这种偏见大大改观，骨科手术决定着患者术后的生活质量和躯体的美观，每一个骨科医生都希望尽善尽美，手术简直就是力学与美学相结合，术后病例有时候要结合画图，这时候医生又变成了画家。小溪的那一组有一个因为工伤事故手指再植的病人，需要每天换药。当带教老师第一次打开他的绷带，小溪觉得这手略有些恐怖，五个手指都被刚刚连接，表皮的颜色还是不很理想，并且为了支撑断指，每个手指都有一枚钢钎插入，很是僵硬。在接受每日给患者换药的任务之后，小溪反而越来越享受这份工作，她认真擦拭患者的断指，看着皮肤的血运渐渐恢复好转，然后认真缠着纱布，尽量让纱布服帖美观，是自己也身心愉悦起来，心里悄悄祈祷患者一定要极早完美恢复。
实习的日子从初期的难熬、寸步难行慢慢顺畅起来，大家每天都在学习新的知识，看到这个社会不同的层面和事物，在不知不觉中，完成着从医学生到医生的转变，或者说蜕变。
13.卧薪尝胆
每天结束痛并快乐的实习生活，并不是一日劳作的结束，这才是学习生活的开始，因为距离安排在每年一月份的研究生入学考试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从科室出来，有时甚至来不及去医院食堂吃晚饭，为了节约时间，谭小溪她们便匆匆跑到医院自习室占位置。近年来，由于医院病床和诊疗规模的不断扩大，给学生们学习的空间越来越小，小小的自习室真是接踵摩肩，大家人挨着人，如同种在地里挤挤的萝卜。空间狭小加之冬天空气不流通，一进这小屋就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于是乎袋装的雀巢咖啡就成了续命的良药。装咖啡的纸盒让楼道的保洁阿姨很是开心，消费量极大。小溪她们宿舍仿佛成了一道永恒的风景线。永远威严正坐，保持状态的谭小溪，在她一边时而百无聊赖，时而认真的雯雯；坐在她们后面的小情侣流云和凌峰则更有意思，流云是一边认真读书，一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身边的凌峰，而凌峰永远是趴在桌子上与周公友好交谈，或者到外边的阳台上的黑暗中点上一根时明时暗的香烟。
时间越晚，自习室里的人越多，空气似乎越来越稀薄，一日临床奔波的劳累更加让谭小溪有些困意袭来。她拿起英语阅读走出自习室，来到走廊的阳台，想读一会英语，顺便让自己清醒一下。推开阳台的大门，一阵凌冽的寒风扑面而来，有些刺骨但是又有些舒适，谭小溪迎风昂起头，享受这一刻的清醒。当她结束这短暂的享受时刻，突然感受到旁边有一道目光掠过自己的脸庞。她惊诧转头，在阳台微弱的灯光中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身影，待她适应了微弱灯光的眩晕，她才看到那张有些熟悉的脸庞，是王凯。王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小溪很是局促，不知该说些什么，王凯看透了她的紧张，先开口“楼上心内科的阳台挤满了太多刚下手术抽烟的老烟枪，我只能下来这边了，看来打扰了师妹学习。”黑暗中，小溪感觉自己脸红了，因为有了微热的感觉，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第一次诺诺的说“并没用打扰我，自习室太热了，我来清醒一下。”王凯没有回应，准备转身离开，他经过小溪身边时，递给她一杯微暖的星巴克咖啡，小溪很是意外，但是也只能伸手接了过来，王凯和煦的声音在阳台上、在小溪耳边响起，“加油，希望明年可以在科室看到你！”
小溪这边英语也没有读成，她好不容易平复了自己如小兔子一般的乱跳的小心脏，拿着王凯给的星巴克回到自习室。和她同桌的雯雯正在那里神游般啃着自己的指甲，突然看到小溪放到桌上的星巴克，很是奇怪的问“你去医院对面买星巴克？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小溪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雯雯穷追不舍，“难道是什么田螺姑娘送来的？”小溪继续无视她的八卦，“我哪有你们那些田螺姑娘。”田螺姑娘的故事来源于许飞扬和凌峰，应为许飞扬一早就是放弃考研，准备就业，而凌峰也只是为了满足流云的要求装装样子，所以无所事事的二人成了雯雯和流云的后勤保障队长，负责保证三餐供应以及茶水咖啡，戏称“田螺姑娘”。本来他们宿舍的感情极好，也可以顺带帮助小溪，但是倔强的小溪拒绝了，她坚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晚上11:30自习室熄灯关门，四个人走在空旷的大街上回学校宿舍，依然寒风刺骨的西京，路上只有行人两三只，让这段短短的路程甚至显得有些凄苦。
回到宿舍，陈娜已经钻进了被窝，睡眼惺忪的看着周身寒气的三人。流云和雯雯大呼困死了，赶快跑去水房洗漱准备以最快的速度钻进被窝。待她们出去后，陈娜指了指暖气上一个纸袋子对小溪说，“谭小溪，你是不是又没有吃晚饭，给你买的白吉馍夹蛋。”向来不喜欢矫情的小溪突然有些眼圈一热，“谢谢你，陈娜。”陈娜看她反常的样子都不适应了，莞尔道“你可别这样，千万不要以身相许。”说完两个人都大笑了起来。小溪坐下来，细细品味陈娜的白吉馍夹蛋。陈娜来自西北，白吉馍这种干干的饼子很适合她的口味。但是很奇怪的是来自北方的谭小溪并不喜欢宣软的大馒头，就喜欢这干干的白吉馍一类饼子，夹上一个咸的卤蛋更合她胃口，搞得陈娜经常和她开玩笑，“你干脆嫁到我们西北好了，天天干馍馍饼子吃个够。”今天只有两杯咖啡下肚的小溪，瞬间觉得这是世间最美味的珍馐。陈娜看着她细细品味的样子，有些埋怨“你呀，当时要是去把师兄拿下，现在不也有后勤保障大队长，还用得着我来操心。”小溪的心里一惊，想起了那杯一惊下肚的星巴克，若有所思“师兄那么好，怎么能看上我。”“也是，看你这五年如一日的假小子头。”陈娜调侃着，大一入时如小溪一般都是短短男孩子头的陈娜如今已是长发飘飘，只有小溪一如既往。小溪不服气的撇着嘴，逗得陈娜哈哈大笑。
经过几个月艰苦学习，在新年前的一周，研究生入学考试终于圆满落下帷幕。每个人心里感受各不相同，小溪和流云是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和托付，而凌峰和雯雯则是完成了一项巨大的任务。已经一年没有回家的大家都欢天喜地的准备行装，毕竟这将是她们或者进入社会或者进入人生下一个学习阶段之前最后一个新年。小溪回到家中，唯一一次尽情享受假期，没有读书、没有学习，只是小猪一般吃喝睡觉。谭爸爸和妈妈很是满意这个状态，这让他们觉得至少这是一个正常的女儿。除夕夜，窗外万家灯火，空中礼花绽放，谭爸爸神秘的捧着一个盒子来到饭桌上，“小溪，这是我和你妈妈送你的新年礼物！”小溪打开盒子，原来是一部诺基亚手机，直板的，没有太多坠饰，银色的低调颜色，她的小眼睛顿时放出光芒，谭妈妈有些得意的说“看，我就知道她会喜欢，简单直接，不那么女性化。”小溪谢过爸妈，心中感叹这是一个美妙的春节啊！
14.前程无限
过年返校，用许飞扬的话“都是吃的膘肥体壮，脑满肠肥。”储备好了脂肪，轰轰烈烈的毕业季也就拉开了帷幕，大家都在为自己的未来积极准备着。
考研的成绩毫无悬念，应该说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谭小溪仍然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并且将同专业的第二名远远落在后面。司马流云的成绩虽然比谭小溪逊色一点，但是也是专业第一，加之她得妈妈秦主任是妇产科的重磅级人物，她是所有人中最十拿九稳的。雯雯最为幸运，初试成绩勉强擦边掠过国家分数线，但是她报的基础专业的生物化学，所以竞争不大，应该很有胜算。最让司马流云心焦的是凌峰的成绩与分数线相差甚远，不禁流云有些不甘，就是连凌峰的父亲已经升任副院长的凌主任也觉得脸上无光，但是又无可奈何。
要说毕业季是各奔东西，也可以说是人各有志。陈娜早早就向小溪表明自己的心志要去外企的医学部，所以当同学们为考研拼搏时，她也没有闲着，她努力将自己的英语特别是口语提高了一个台阶，做着充分的准备。最后只剩下下许飞扬，阮雯雯非常担心这位文艺的富二代男友回去长三角继承家业，他们这段“黄昏恋”也就会无疾而终。没想到这位大少爷做出了一个惊人决定，喜欢文艺的他决定留下来参加校辅导员的遴选，因为他喜欢大学校园青春洋溢、无忧无虑的生活，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阮雯雯都有些喜极而泣了。
小溪去参加研究生复试的面试时，一身上下简直是医学生面试的标配。简单的白色衬衫，淡色长筒牛仔裤，平跟黑色小皮鞋，加上清爽的短发，让人觉得这不是一个即将大学毕业的女生，而是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小女孩。走进复试教师，前排黑压压坐着几位教授专家，都是心血管领域的大咖，为首的是刘主任。小溪深吸了一口气，镇定自己，微笑着环视一周，看到一边面试秘书的位置上坐着的王凯。王凯和善的目光中有笑意，仿佛在鼓励她，加油。小溪愣了一秒，旋即恢复镇定，开始英文自我介绍。然后专家们开始各种专业问题的狂轰乱炸。小溪在各种问题中侥幸活了下来。这时，刘主任笑盈盈的拉家常般问道“谭同学，当初为什么选择医学专业？”“因为想做林巧稚那样的好医生！”小溪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那应该去隔壁妇产科啊！”刘主任玩笑，专家们顿时哄堂大笑，小溪有些脸红，她自己有时也在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心内，是大四专业课时对心电图的迷恋，还是大三局解课晚上某个人细心而有魅力的心脏解剖讲解呢，但是这都不是此刻的正确答案，“我热爱心内科，但是要以林巧稚的精神来要求自己。”刘主任点点头，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小溪如释重负的走出教室，她并没有看向王凯，她只是记得王凯的那句话，“我们科室见。”
小溪这边解除封印，不一会那边流云也雀跃而出。象妇产科这美女如云的科室，面试又是另一番景象。有着校花称号的流云，今天一席粉灰色的套裙，既不失庄重，又留有小女孩的俏皮可爱，略施粉黛，加上天生姣好的相貌，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几乎是在妇产科长大的她，也算是科室的老熟人，所以这场面试应该是毫无悬念的。两个人见面，看到对方轻松的表现，就知道结果和过程都还不错，她们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任务。阮雯雯的复试面试早在几天前皆结束了，她闲来无事，早就在大门口等着小溪和流云。三个人一路直奔西京最大的商场京华大厦，来到女鞋专柜选鞋子。原来陈娜过几天就要到知名的外企辉煌制药面试，她自己已经购置了一套黑色小西装，但是鞋子还无着落，与小溪身材相似的她决定借用小溪这双偏带小黑皮鞋，但是大家都觉得这双鞋与西装实在不相配，考虑到陈娜的经济情况，大家决定送她一双鞋子面试用。挑来选去，不能太孩子气，不能太艳丽，要庄重又不失活力，最终大家选定了一双黑色低跟小皮鞋，没有过多的坠饰，但是简单大方，时尚感强。三个人心满意足的提着鞋子回到宿舍，将鞋子放在陈娜桌子上，静静等待陈娜回来。
陈娜回到宿舍，三个人假装不动声色，陈娜刚刚要问他们面试结果，就看到自己桌上的鞋盒。她有些惊奇的打开，看到里面的鞋子，一切都明白了。三个人这才围过去，鸡一嘴鸭一嘴的问“喜欢吗？”“漂亮吧！”陈娜眼圈微红，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们！”小溪搂着她的肩膀，“你可不要这样，你一定要成为最耀眼的office lady啊！”陈娜破涕为笑，大家也都开心的笑了。
相比其他人对于前途和未来的确定，凌峰却有些迷惘。这天休息日，他回到家中，因为日理万机的父亲难得要和他谈谈。父子俩坐在书房中，气氛有些凝重，凌院长依然有些单位里的严肃态度“小峰，我知道你当年选择医学专业，有我这个父亲对你的职业理想的影响，也有要追随流云脚步的意思。这几年，你们的学习成绩有目共睹。说实话，我对你的成绩并不是很满意，而流云还是很优秀，说明她适合这个职业。如今，你们就要毕业了，我想问问你的选择到底是什么？即使你不想从医，你母亲那边也很希望你去帮助她搭理公司，这可能对你来说更加同意。”凌峰有些左右为难，但是他不想做流云和父亲眼中的逃兵，他坚定的说“我还是想做医生。”父亲点头，“我明白了。你的成绩其实并不足以进入附院工作，你也知道西京医大留院是要硕士起步的。我会破例去求一下院长，让你进入骨科学习工作。希望你在今后的工作中一定要努力，这不仅是父亲以前工作的科室，还是流云父亲现在的科室，你一定要努力！”凌峰听得出这选择中的无奈，只能机械的说“谢谢爸。”他感觉自己似乎对未来做出了选择，但是又非常迷惘不清晰。
15.各奔东西
如同西京医科大学治学严谨低调一般，这张硕士研究生的入学通知单也来得安静、悄无声息。撕开白色的大信封，B5纸张大小的淡黄色纸张，只有简单的金色边框，里面寥寥数语，小溪只是注意到自己的名字谭小溪和专业名称内科专业心血管方向。这区区几个字看似简单，但是是对五年来青春年华的肯定，也是通往无限未来的门票。记得年少时，小溪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艰苦奋斗之后得来的成功，没有那么喜悦，只有了然一切的淡然。”今天她彻底理解了这句话，自己很是淡然笃定，但是她没有忘记把这通知书悄悄的复印一份寄给了家乡的父母，她似乎都能看到妈妈喜气洋洋逢人便炫耀的样子，满足这个老顽童的虚荣心一下。
流云和雯雯也毫无悬念的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同时，陈娜也收到了辉煌制药医学部的offer，宿舍里的氛围一下子就轻松起来。男生那边，许飞扬真的留校当了辅导员，他每天想象着开学以后就会有无数青春小妹妹围着他，叫他许老师，口水都要流下来一般，每当这时，雯雯几个爆头栗子就会把他的美梦打碎，然后恶狠狠的说“我还在学校里读研呢！”许飞扬假装长吁短叹自己交女朋友太早，又是被雯雯追打。
西京医大附院留院的名单上赫然出现了凌峰的名字，还是炙手可热的骨科。在别人的恭喜声中，凌峰却高兴不起来。一来他知道在无数虚伪的恭喜声中后面蕴含着很多人的窃窃私语，说他贵为院长公子才将无数博士硕士挤掉得到这个机会，这里面包含着嘲讽、无奈和不屑；二来他即将进入司马爸爸的科室工作，对学业不精的他确实是一个挑战，他害怕来自父亲和司马叔叔的否定，也害怕再一次让流云失望。去年考研开始时，流云就曾经无心的抱怨要不是和他早早谈恋爱，也不会大学第一学期就拿了两个七十分，失去保研机会，还要艰苦奋斗半年。他想到这，只能在心中希望可以一切顺利，让自己能够尽快跟上流云的脚步。
似乎非常理解同学们近一年来考研、找工作的辛苦，临床实习的带教老师们都对实习生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行径假装视而不见，同为过来人的他们知道这是学生们进入社会之前仅有的快乐时光，从此生活打得小夹板就要套上了。但是，偏偏有人不这么认为，谭小溪早就将心血管内科做为自己最后实习的科室，因为她想全身心的认真实习，为自己的将来打下基础。这可乐坏了高她一级的硕士研究生师姐常欢，她正愁实习生散退，每人可以差遣，小溪就撞上门来。面对常欢每日分配的琐碎小零活，小溪并没有方案反抗，她认真的写病历，粘化验单，下了班也不象常欢那样屁股上长了刺一般马上就消失掉了，她hi留下来认真看病历，揣摩心电图，或者去病房看看患者，听听他们的心音，大家都非常喜欢这个勤奋好学的小姑娘。
她偶尔也会碰到王凯，但是机会不多，因为王凯颇受刘主任喜爱，虽然才研三，但是已经被当做副手，每日去上介入手术。因为刘主任声名远播，每日门诊、会议一大堆，轮到手术时已经很晚，所以夜半下手术已经是常态。有几次手术下得早，王凯留在医生办公室写病历，看到一旁心无旁笃的看病历的小溪，不禁有些感慨这个小姑娘的勤奋好学。小溪听病房的美女小护士们怯怯私语，说王凯人很聪明谦和，长得也阳光帅气，并且家境不错，下手术完了吃不上饭，经常会买星巴克咖啡来喝，也会给她们和值班医生带一份。小溪突然想起那个冬夜微热的星巴克，突然笑自己有些自作多情，原来这只是师兄一个好客的习惯。
小溪认真做笔记，一旁一个漂亮的医药代表满眼星星的在和王凯闲聊，王凯有些应付的聊着天，但是也不失礼貌。漂亮的小姑娘有些疲倦了这淡而无味的聊天，起身告辞，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了一个银色挂表，这种表一般是用来送给医生护士挂在白衣胸前兜里，计量患者心率方便使用，王凯看了看，突然问道“有没有可爱一些的？”小美女有些诧异，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便又掏出一块机器猫款式的。王凯满意笑了笑，接过挂表，道谢。代表离开，王凯完成自己的病历，他起身经过小溪身边，把机器猫挂表放在小溪面前，小溪有些奇怪的抬头望着他，他依然微笑着“以后上临床会用到。”然后便转身离开了，小溪将机器猫拿了起来，细心的收在衣兜里。
毕业典礼后的宿舍一片狼藉。许飞扬和凌峰充当了宿舍运输大队长的责任。大家先把陈娜的行李送到公司为他们租住的宿舍。然后把雯雯的细软送到对面的研究生宿舍。流云和小溪的行李略麻烦一些，好在流云家在本地，小溪又如一个男生般的生活，行李都不多，运到两个路口外的附院宿舍还可以接受。流云充分发挥她美女甜甜的优势，软磨硬泡的硬是让宿管老师将她和不同专业的小溪分到了一个宿舍，附院额两人间虽然狭小，但是毕竟是一个独立的小天地，小溪还是很开心。
浩大的搬家工程结束，为了酬谢壮劳力，四个女生决定请二位男士去“小糊涂仙”吃告别晚餐。大家都有些伤感，平时喜欢的日本豆腐、干炸平菇都有些难以下咽。还是许飞扬这个开心果打破沉默，举杯“不要难过，兄弟姐妹们，好在都在一个城市，常来常往啊！”大家也被他逗笑，共同举杯共祝大家前程似锦。气氛一时间热烈起来，陈娜摸着小溪半长不短的头发玩笑，“小溪，你终于不再是那惊悚的男人头了！”“为了以后上手术方便。”小溪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心里想，夏天留头发真是受罪。
16.真医之生
西京医科大学临床专业研究生都是按照专业学位培养，第一个学期就开启了白天进行临床工作，晚上和周末上基础理论课程，被学生们戏称“五加二，白加黑”模式。比起之前本科实习时，带教老师对实习小萌新们的百般爱护，专业型硕士真是真正执业生涯的开始，丝毫没有人会和你客气，你就是要以一个医生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虽然小溪和流云在一个宿舍，也只有晚上下课回到宿舍才能见到一面，但是彼此也已经累得不想说话，但是他们都没有想到这还是一个美好的开端，第二学期的时候，两个人都开始轮值夜班，基本上一个月可以见到一次都是很好的相聚了。
刘主任还没毕业的研究生一共有四名，研一的谭小溪，研二的常欢，博士一年级的王凯，和马上即将博士毕业的李明凡。常欢是一个性格活泼的小美女，美貌程度不亚于司马流云，家世优越，自小也是娇生惯养。这本来应该是一位娇生惯养的小姐，但是当时不知道哪根筋搭错进了心内科，但是她一直不喜欢心内科紧张的节奏，不想去上介入手术，认为损伤身体，弄得刘主任也无可奈何，只能怨自己当初被她的美貌“迷惑”。李明凡本不是西京医科大本校的毕业生，他工作过几年，从外地考来西京，本身的出色程度和毅力可见一斑，但是最近交了一个本地的女朋友，面临结婚成家选择，又有毕业就业压力，分心颇多，让刘主任也不甚满意。所以，刘主任身边最为得力的学生就是王凯了。小溪正式进科之后，又听说了很多关于他的八卦。这个如璀璨明星般的人物总是吸引着众多人的目光，但是又轻易不想被人了解，始终与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亲近，不疏远，永远彬彬有礼。据说他来自西部省会城市，父母都是高校教师，从小家教甚好，天资聪颖，还有一个上中学的小弟弟，也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小帅哥。
第一学期的小溪觉得自己就象导师和师兄师姐的一个小跟屁虫，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想学，但是又有些一筹莫展。常欢自己本身就是混混日子，等待毕业，所以自然也教不了小溪什么实质的东西。李师兄其实人很善良，但是总是一副苦大仇深，心事重重的样子，还经常被女朋友连环夺命call，小溪自然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他。所以，就只剩下王凯，救命稻草一般的王凯。连科室的护士都开玩笑，感觉主任的学生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认真做事。
王凯真的是一个很称职的学长，他一点一滴的指导小溪。不仅帮她指定了一些基本入门的专业书籍，还叫她如何去使用这些书籍来结合自己的其他基础知识，达到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目的。在刘主任出差或者开会的日子，他带着小溪出门诊查房，慢慢讲述疾病特点，深刻剖析治疗手段的优劣，分析病人的预后情况，甚至告诉她如何观察病人的反应，分析病人的心理特点，更好的处理医患沟通等等关系。小溪晚上没课的时候，他会邀请她一起去导管室观摩介入手术，讲解手术要点和体会，让她这个小萌新提前进入了二年级研究生的课程和生活。小溪感觉碰到这样一个师兄是何其幸运，但是她又担心着自己的能力不足。她感觉每天她的小脑袋塞满了知识，但是都有些安放不下，口袋中的便签本子记了一本又一本。每天回到宿舍，她都在灯下认真复习做笔记，重复着王凯给他讲解的情景片段，休息时，她会天真的看着挂在书桌前的机器猫挂表，认真在心中祈祷，机器猫啊请给我力量，让我变得更强大。
如果说小溪这边可以说是马不停蹄、屁滚尿流，流云这边就是时时刻刻风声鹤唳，有个风吹草动就让人肾上腺素飙升，心率达到一百八。虽然，从小就在母亲秦主任的感召之下，流云知道妇产科就是一个争分夺秒的科室，她也深知作为妇产科大夫要牺牲自己很大一部分私人生活。但是，当她真正进入这种生活，她才体会到这其中的艰辛与不容易。她第一站就被放到了战场一般的产房，并且秦主任早就关照过大家对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特殊待遇，要好好的锻炼她。在这个没有正常作息的科室，这边你刚刚塞进口中一勺饭，那边产房连环夺命call就想起，下一秒你就要体会羊水、血液和产妇的叫声。你这边病历还没有写完，产房外的观察室就又有一位产妇进入临产状态，真是周而复始，无穷无尽。在最初入科的一段时间，流云甚至听到电话声就有些应激反应，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严重影响了她的美貌。但是，在不断的练习当中，她逐渐熟练，逐渐老练，慢慢的有了如鱼得水的体会，慢慢适应了这苦逼的妇产科生活。
同样生活在小医生第一层修炼的炼狱里的还有凌峰。大家开始对于院长公子、未来主任女婿的他都颇为客气。但是在一个技术第一的手术科室，要想得到人们长期的尊重，靠的就要是手术实力。做为小小的住院医，手术的位置就是要做好消毒、拉钩等辅助工作，然后主刀会根据你的手术熟练程度在交给你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凌峰敏感的内心非常患得患失，又极度在乎别人的评价，让他越紧张越出错，越出错越紧张，久而久之让他产生了对手术的倦怠感。他想从流云那里得到安慰，但是忙的如陀螺一般的流云有时连手机都不带，他一时无人倾诉，只能找到了一些新的朋友。西京医科大学有着众多学界明星佼佼者，也有着一些背景深厚的关系户，凌峰渐渐与这些人交上朋友，为了缓解工作上的压力，他甚至学会了抽烟喝酒，时不时还去KTV一展歌喉。他与流云渐行渐远，但是忙碌的流云浑然不知，心里焦急的司马主任夫妻一向秉承开放民主的家庭环境，他们想提醒流云，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17.受宠若惊
和所有的北方城市一样，西京刚刚经历过漫山红遍的秋季，转眼就进入了寒风扫枯叶的冬季。转眼间就快到了元旦，小溪和流云已经进入临床工作整整三个月了。西京做为一个有着近千万人口的大城市，自古以来就是繁华之地，如今依然是人群熙攘，灯火通明。商业街被布置的色彩缤纷，商家们纷纷布置了玲琅满目的圣诞树和各种可爱的卡通人物，打扮入时的红男绿女们经常被周围的小孩子拦住，兜售自己的玫瑰花和代表平安的平安果。
而医院的办公室里却是另一番静谧的景象，偌大的办公室里除了王凯和谭小溪再无他人。王凯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平安果和一些小礼物，一些来自美女小护士，还有一些来自感谢他的病患，甚至还有几个来自临床实习的小师妹，用流云的话说，现在的小孩都太大胆太奔放了，她这个早恋的人都自愧不如。王凯并没有打开这些小礼物，也没有给小溪分几个苹果，只是在静静的写病历，看片子。小溪心中不免揶揄他，师兄看来也是很抠门，估计自己要独享这些苹果了。小溪有些心猿意马，都没有注意到王凯已经到了自己的身后，他看看了手表，对小溪说，“很晚了，还不回宿舍，太晚不安全。”小溪被吓了一跳，吞了吞口水，道“我在看一会书，一会就回去。”王凯没说什么，他往前走了两步，折回来，从兜里掏出一个印着HelloKitty包装纸的小盒子放在小溪面前，真诚的说“谭小溪，新年快乐！”小溪正在被这份礼物震惊着，王凯已经像一阵风一般消失不见了。
谭小溪哪还有心思继续学习，她回到宿舍，今天流云和凌峰难得烛光晚餐去了，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打开书桌上的台灯，柔和的灯光中，她小心翼翼剥开王凯给的礼物的包装纸，里面是一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盒盖一支银色的钢笔显现出来。她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支笔。医生间最为流行的一个梗就是，谁拿我笔了？笔永远是医生办公室的稀缺资源。但是总有一部分自律儿讲究的人会自备一支自己顺手的钢笔，珍惜的放在口袋中，走打哪里都不会丢弃。王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有一支金色的钢笔永远干净整齐的插在他的白衣口袋中，本身金色的钢笔并不少见，但是他的这一支笔帽上有一颗不大但是闪闪发亮的晶莹白水晶，使这支笔显得独特又熠熠生辉。常欢曾经笑话他，“师兄，你这支笔太好看了，倒不象男生用的，适合女生。”王凯不好意思的说，“这是我妈妈托人从外地带回来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这是一支与王凯的笔款式一模一样，只是笔身的颜色变成了银色。谭小溪曾经有一次在办公室中公开表示自己不喜欢金色的东西，因为有些夸张、有些俗气。但是，王凯送了自己这样一份礼物到底是什么意思？小溪拿起笔发现下面还有一张便签，上面是王凯漂亮的字迹，写的是这样一句诗，“何当共剪西窗烛”。小溪的心灵一下子被什么击中了一般，这是有一次他们写病历累了时候闲聊，小溪说她文学功底不强，但是特别喜欢一句古诗，“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她觉得这句诗意境很美，仿佛一对恋人在巴山夜雨之中携手共同调剪着烛火。难道他是在向我表白？小溪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样。不会，不可能！她随即又否定了自己，光芒万丈的王凯，冰彬有礼的王凯怎么会喜欢上丑小鸭一般的她。
在不断的自我肯定和否定之间，谭小溪根本就睡不着，她又不停的翻看自己的手机，并没有一条来自王凯的信息或者电话。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癫狂的时候，门砰的一声被踢开了，流云气鼓鼓的走了进来。小溪一骨碌爬起来，想着向她倾诉一下，但是流云怒气冲冲的样子让她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关切的问流云“你怎么了？不是去吃大餐了？怎么气呼呼就回来了？”流云怒不可遏，向她讲述了原委。原来，今晚流云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准备陪凌峰吃晚饭，以弥补自己这个女朋友进来对他的疏忽。来到约定的餐厅，她本以为是二人烛光晚餐，但是却看到在座的是一桌子人。看到这些人的组合，流云就有些不快，做为西京医大的子弟，流云当然认得这是一群西京医大的“纨绔子弟”。好不容易坚持着和这些人吃完饭告别。流云就和凌峰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流云认为凌峰交友不慎，而凌峰认为流云看不起他的朋友，也看不上他了，二人不欢而散。小溪其实对于凌峰在院里的表现也早有耳闻，但是考虑到他对流云七年的感情，她还是隐忍着劝解流云原谅凌峰，流云意难平，好不容易在嘟嘟囔囔中沉沉睡去，小溪确实今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清早，流云还在梦乡之中，小溪早已按捺不住自己彷徨的小心脏，翻身下床出门。她走在大街上，有些不知何去何从，她想了想觉得比起雯雯这个小吃货，陈娜还是更加成熟稳重，所以就奔着陈娜宿舍去了。睡眼惺忪的陈娜看到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小溪有点奇怪，把她让进屋里，谭小溪这边已经迫不及待的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开了自己的心事。陈娜听完，突然哈哈大笑，笑话谭小溪，“学霸大人，你也有不知所措的今天！”小溪正要去打她，陈娜突然抓住小溪半长不短的小辫子，问她“毕业时突然要留辫子，难道不是长发为君留？”小溪突然无话可说。
在陈娜家蹭过午饭，小溪一个人回学校，她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陈娜的话，“这件事很简单啊。如果不愿意，就归还礼物，聪明如他自然明白。如果愿意，那更简单，元旦假期后别上那支笔去上班就好了。”
18.突然的爱
元旦假期结束后第一天上班的早晨，谭小溪的心里简直比当年高考和研究生入学考试还紧张。她在值班室换好白大衣，兜中的小手里握着那支银色钢笔，简直都要把这支笔攥出水来。西京冬季室内良好的供暖情况简直让人觉得是夏天一般，谭小溪觉得自己背后都要流出汗来。她还是有些踌躇，但是这热度让她想起了那一年的夏天夜晚，想起了那个白衣少年温暖和煦的笑容，想起了那福尔马林刺激后的盐津梅。突然这时，常欢在门口大喊她的名字，“小溪，你干嘛呢？要查房了！”小溪突然就下定决心，将钢笔插入自己的白衣口袋中，走了出去。
因为一个短短的元旦小长假，大家平日里紧张的工作情绪都有些缓解，但是在主任的眼里这就是有些懈怠了。刘主任一边和蔼可亲与病人交流，一边毫不留情指出大家工作中的不足与疏漏，让大大小小的医师都人仰马翻的。小溪不同以往，她站在队伍的最后面，静静的听着主任查房分析病情，安静的如一只小兔子。王凯站在主任旁边，记录着主任的指示，在忙碌的记录的同时，他不停的间歇式的往后面的人群中探望，仿佛在找人。谭小溪不知道是不是在找她，她又生怕自己自作多情。主任结束了这个病房病人的巡视，往外走，后边跟着查房的人群才渐渐松散开来，王凯终于看到了谭小溪，当然也看到了她胸前那支笔，他脸上的神情突然伸展开来，笑得那么灿烂，隔着人群的他和谭小溪，仿佛别人都不存在一般，仿佛这病房的楼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一直到地老天荒。
把他们拽回现实的当然是主任不满的咆哮声和下及医师的诺诺解释声。炮火连天的查房终于结束，大家都送了一口气抱头鼠窜。研究生们也赶快躲到自己的小办公室，避避风头。常欢吓得口干舌燥，连续将一大杯水灌进自己肚子里才缓解了今早的惊恐与火气。恢复了元气的八卦小美女，突然注意到小溪胸前的钢笔，惊呼“你这个钢笔怎么和王师兄的那么相似，简直如出一辙！”她这一嗓子，把李师兄也惊得转过头来探看。小溪有些不知所措，脸红的想要掘地三尺钻下去。这时，王凯走过来，自然的拉起小溪的小手，“既然你们知道了，以后可不许欺负我女朋友啊！”常欢和李师兄在风中凌乱了一会，不禁感叹他们二人保密工作之严。
忙碌了一天，终于到了下班时间，惜时如金的常欢自然先坐不住，她拉着李师兄赶快离开，临走时还不忘调皮的揶揄“给别人小两口留点私人空间。”办公室里很快就剩下小溪和王凯两个人，小溪羞红着脸，不敢抬头。王凯走过去，做到她对面，低头对她说，“某人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哪里去了？我那时还是第一次看一个女生晚上独闯解剖实验室哦！”小溪惊讶，抬头望着王凯，他居然还记得那年的夏夜，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王凯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他似乎心知肚明这一切，他并不放过脸红的谭小溪，“为了报答我当年一包话梅之恩，今天请我吃饭吧!”小溪被他逗笑了，假装蹙眉，装作生气的样子，“不都是应该男朋友请女朋友吃饭的？”王凯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终于承认是我的女朋友了？”小溪才知道自己落入了他的圈套。
二人走出病房大楼，冬夜漫长，天早就黑了，天气很冷，只能快步往医院食堂去了。食堂的打饭时间已经接近结束，再说医院食堂的晚饭本来就没有什么花样。二人只能选择了西京医大的招牌小吃，小馄饨。西京医大的小馄饨在外人看来并不美味，甚至有点粗糙，几颗白面的荠菜馄饨，配上一点酱油的稀汤和几颗虾皮紫菜，确实无数医学大咖眼中的美味珍馐，每天早晨晨起查房前，深夜手术后，有什么能比一口热汤让人更加觉得温暖。王凯让小溪在座位上等自己，将煮好的馄饨一碗一碗端过来，细心的擦拭勺子放在小溪碗里，还为她加了喜欢的老陈醋。小溪心里很是感动，原来自己的喜好他都是看在眼里。小溪也是真的饿了，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王凯轻轻的撩起她垂在眼前的碎发，小溪的眼神与他相遇，他目光温柔深情儿宠溺，自此今生小溪在没有见过一个如他这般让人沉醉的眼神。
王凯牵着小溪的手一路走回宿舍，两个人竟然一路无话，在女生宿舍柔和的路灯之下，王凯柔声道“回去吧，早点休息！”小溪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的进了楼，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想在向全世界高呼，我恋爱了，是我喜欢的那个人，王凯。
进了宿舍，小溪看到流云今天提早回来了，正在床上躺着，用她自己的话“躺尸”，表明她极度劳累。她有气无力的对谭小溪说，“回来了。”“我恋爱了。”小溪无头无脑的来了一句。流云仿佛被电击了一般，翻身下床，摇着她的肩膀，“谁？是师兄吗？”小溪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笃定点头。流云小疯子一般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上QQ呼唤雯雯和陈娜群聊，雯雯那边做着面膜都大惊失色“真的把师兄拿下了？”陈娜则是早有准备，沾沾自喜的宣布自己早就算到了这一切。全宿舍的姐妹都在感叹，连谭小溪这样的小“变态”都恋爱了，真是没有天理，但是其实每个人都在心中为她暗自高兴。
夜里，小溪躺在场上久久不能睡去，她突然想到小时候看的《市场街的斯宾诺莎》，菲谢尔森博士对着星空说他晚年时娶了一个叫黑托比的女人为妻。小溪突然心有戚戚焉，她对着窗外的星星说，今天我找到了一个叫王凯的人做我的男朋友。
19.共游重城
寒冬过去，春天的脚步接踵而来，春天的西京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西京医科大学山道两边的樱花树灿若云霞，引得无数游客争相游玩，真是人群接踵摩肩，好不热闹。但是，与每****里与实验室瓶瓶罐罐打交道的雯雯不同，流云和小溪的住院医生涯进入炼狱模式的第二重，因为夜班来了。西京医科大学的临床好、专业硕士在结束了半年的理论基础课后，就要开始全面的24小时住院医模式。所谓24小时住院医真的是正真的24小时在医院里，除了急诊和各科会诊，真是寸步不离科室，真是名副其实的24小时。流云看着一个个新生命的降生从最初的喜悦中已经修炼到只是看到降生婴儿的数量，有时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臭了，却没时间回宿舍洗个澡换个衣服，还要接到无数个凌峰见不到女朋友的投诉电话，使她不胜其烦。
小溪这边也是半斤八两，每天晚上若干需要抢救的患者，胸痛急症的患者，处理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处理的不得当或者误叫了二线医生而遭到斥责。每晚听着监护室里滴滴答答的监护仪声音，真是最好的强心剂，不惊心剂。好在她有一个经常来探班的男朋友，王凯经常带着苹果酸奶这些夜班之神喜欢的食物来看小溪，但是夜班之神看到保平安的苹果也并没有眷顾小溪，依然是夜班状况频发。有时，常欢会为小溪打抱不平，批评王凯这个男朋友不称职，为什么不帮小溪值一些夜班。每到这时，小溪和王凯灰心一笑，事业心非常强的两人早有君子协定，绝不在专业上偏袒和依附对方，要共同进步，达成亦师亦友的关系。听到这个奇怪的论调，常欢不禁翻了翻白眼走开了。但是有一个人却对这对特别的小情侣特别青睐，那就是他们的导师刘主任。刘主任以前向来讨厌科室内部恋情，认为是影响工作和学习效率的大敌。但是，虽然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明明白白，王凯和小溪是她从医数十年来最为出色的学生，没有之一，就是最为出色，她甚至如同老母亲一般有些欣喜他们恋爱，尤其是李师兄因为考虑经济问题签约去了西京市第一医院让她很是失望之后，她就更加钟爱这对学生。
转眼到了五一，难得的小溪和王凯都没有节日排班，看着日渐消瘦的小女友，王凯特地安排了一趟短暂的一日游。此行的目的地是重城，重城是西京向东50公里的一处古城，建于明代，因为石片建成的房屋院落儿出名，是至今仍然保存完好的为数不多的明代村落，并且周围地势险要，有奇峰怪石，瀑布落泉，是一个风景优美的避暑之地。
因为清早要赶上头班车，王凯五点钟就在宿舍门口等着小溪，他昨晚嘱咐小溪不必准备任何东西，他会全权负责，没想到小溪真的如此信任他，两手空空从宿舍里大摇大摆的出来了。王凯背着一个大包，穿着轻便的运动装运动鞋，真个人显得青春洋溢，他看到小溪从宿舍出来，将一顶遮阳帽戴在她头上，拉着她的手背着大包赶车去了。两个人顺利坐上通往重城的公交车，王凯变戏法似的掏出准好的零食早饭，小溪喜欢的草莓酸奶、面包、苹果、薯片一应俱全，小溪不禁惊呼“你要把我变成猪啊！”王凯不以为然，“要坐两个小时车，慢慢吃。”说着一边帮她取酸奶撕面包袋子。汽车中途去服务区加油，王凯下车去放了一会风，小溪一个人留在车上看东西，邻座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悄悄对小溪说，“小姑娘，你的男朋友真的不错，要好好把握他啊！”小溪害羞点头，心里无比甜蜜。
重城位于崇山峻岭之中，一路上山路蜿蜒，好不容易颠簸两小时之后终于看到了这个古村的样貌。只见坐北朝南的山坡上，一片青石瓦片修建而成的古朴村落依稀错落，村中点缀着许多苍天大树，仿佛诉说着那久远的历史。两个人穿行在村落中的小路上，欣赏着古朴的民居，小溪好奇的学着当地村民的样子推着碾子，王凯则在一旁不停的给她照相。走着走着，小溪看到一个小院子红色的影壁之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福字，觉得非常别致，赶忙拜托了一个路人给他们照相，两人这才在福字之前有了一张相依的合影。
转眼到了正午时分，王凯包中还有很多零食，为了给他减负，小溪要把零食当做午饭。王凯笑了，坚决反对“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怎么能让你吃零食，我们去找一处当地饭馆来！”说着，拉着小溪进了一家农家乐。这家小饭馆规模不大，但是干净清静，老板很是热情为他们介绍各种特色菜，他们最终选了小鱼小虾贴饼子和凉拌蕨菜。不大一会工夫，菜就上来了，红彤彤的小河虾和金黄的小鱼伴上喷香酥脆的玉米面饼子，真是非常可口，凉拌蕨菜配上鸡丝也是很有特色。美美的饱餐一顿，两个人就顺着老板的指引，往村后的一线天去了。
一线天是由两块离得非常近的山崖组成，抬头一看只能看到一条线样的天空，王凯牵着小溪的手踉踉跄跄走过这清凉的石壁间，突然发现眼前瞬间开阔起来。原来，过了一线天，就是一个小小的瀑布飞流直下，然后在脚下形成了一个清澈的小水潭。小溪很是欣喜，脱了鞋子，赤脚走在潭中，抓着小鱼小虾，玩累了坐在岸边的岩石上靠着王凯休息，好不畅快。
回程的车子上，小溪靠着王凯的肩膀睡着了，她被一阵颠簸惊醒看到王凯也累了，闭着眼睛睡了，他紧闭的双眼，眼睑上浓密的睫毛依稀可见，让人心生怜爱。小溪心中突然想，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吧。她把头深埋在王凯肩上，心中涌起一句古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20.人生大事
五一小长假刚刚结束，阮雯雯和许飞扬就带回了一个重磅级的炸弹，他们要结婚了，并且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学校旁边买了一个小房子。大家都被这个消息惊得外焦里嫩，一边感叹于他们的深圳速度，一边对长三角地区家庭的财力肃然起敬。两个人在QQ群里晒了自己的结婚证，大家才觉得这个消息并不是空穴来风，沉浸在新婚喜悦中的两个人特意邀请大家周末到他们的小家一聚。
谭小溪和王凯商量来商量去，也不知道应该送些什么样的礼物恭贺他们乔迁之喜，最后还是小溪下定决心，买了一盆幽香扑鼻的栀子花，因为栀子花是雯雯最喜欢的花朵。王凯搬着栀子花，和小溪一起来到位于学校旁边的小区内。西京医科大学地处闹市，房价自是不菲，这个小区虽然有些年头，但是位置和学区都是极佳的。雯雯开门，一眼看到盛开的栀子花，很是开心，大叫着“还是小溪了解我！”把他们迎进门。小溪和王凯环视四周，这是一个小的两室一厅，装修现代简约，木质的浅色地板让人倍感温馨舒适。这边小溪他们还没坐定，那边门铃又响了，陈娜抱着一盆金枝玉叶进来了，雯雯又是很开心，因为这是她最喜欢的多肉植物。一边的许飞扬有些不乐意了，假意撇嘴“为什么都是她喜欢的，没有一样我喜欢的，你们要开植物园吗？”雯雯拧着他的耳朵，“你是不是今天中午不想吃饭了，想跪搓板？”大家哄堂大笑。陈娜看大家只是闲坐着，依然发挥老大姐的特性，找活做，她问雯雯“中午吃什么，我们现在要不要开始准备？”雯雯说“吃火锅吧，都准备好了，一会就把菜洗一下就好了。”小溪和陈娜一起站起来要去洗菜，王凯很是体贴的对小溪说“我陪你吧。”陈娜和雯雯都起哄道“分开这么一会就不行了。”小溪白了他们几眼，按下王凯“你和新婚夫妇说话吧。”王凯也不好再推脱。
陈娜和小溪进到厨房，变洗菜边闲聊“看来师兄对你不错啊！”“挺好的，我很满意。”小溪实话实说。“能不能顾及一下光棍的感受。”陈娜假意板脸道。小溪拿起一棵菜甩了她脸上一脸水，“你再给我装正经！”陈娜赶快求饶。小溪突然有些认真，“你不会还想着那个狗屁第一名吧。”陈娜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姐有那么脆弱吗？姐最近很忙。”“还是沉浸在那些不良反应的表格中？”小溪问，之前陈娜向她抱怨那些药物不良反应统计表格铺天盖地搞得她不胜其烦。陈娜凑近小溪小声说，“我在读西京大学的MAB。”小溪惊讶的睁大眼睛，好在及时压低了声音，“工商管理硕士吗？太牛了！”陈娜有些不好意思，“通过率很低，所以我不想先告诉大家，我想拿到证书再说。”小溪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我看好你！”二人会心一笑。
直到小溪和陈娜把菜洗完了，流云和凌峰菜姗姗来迟。凌风带来一瓶许飞扬喜欢的红酒，许飞扬夸张的说，“这才是我的好哥们！”但是大家都能看出凌峰和流云有些不对劲，小溪倒是已经习惯了他们这周期性的闹别扭，没有太当一回事。这两个人自从到了医院工作之后，一直就是吵架、和好、再吵架、再和好，周而复始，无穷无尽。热气腾腾的火锅很快将气氛活跃，许飞扬依然不改逗逼搞笑的个性，举杯致意“我和雯雯虽然在学校都不是出类拔萃的，但是我们却在这上面得了一个第一，结婚最早，希望我们也是最早生娃的，羡慕死你们！”雯雯羞的只捶他，大家大笑不止，纷纷献上最诚挚的嘱咐。
从雯雯家出来，大家就分道扬镳，各回各家。小溪和王凯往医院慢慢走着。五月的西京还没有开始夏季的炎热，春风吹过，让人温暖舒适。王凯看着若有所思的小溪，“你是不是特别羡慕雯雯有了一个家，有了一所小房子？”小溪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但是她了解眼前这个男人有着远大的理想，他可能会因为暂时不能给自己稳定的生活有些抱歉。小溪撇着小嘴，不屑道”你也太小看我这个年级第一名了，我才不想那么早结婚，我要做居里的。”王凯被她都笑了，“那我就是居里夫人了？”小溪大笑，笑过之后，她悄悄在王凯耳边说“无论你在天涯海角，只要有你的地方就是家啊，哪怕是重城的石片屋子！”王凯顺势搂住她，久久不能松开，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小溪幸福又羞怯着。
小溪回到宿舍，看到流云噘着嘴在床上摆弄手机。这是她与凌峰吵架后的标准动作，玩手机。小溪问她“又吵架了。”流云撇嘴。“这次又为了什么？”小溪都有点懒得探究。“还不是看见雯雯他们结婚，就吵着要结婚，什么他妈妈会给我们买一所大房子，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俗，我才研一，我就要结婚吗？”流云如竹筒倒豆子般倾泻不止。其实，自从凌峰工作后，他的变化是有目共睹的，不禁小溪担心，流云父母也是担心他们的生活理想和目标越来越背道而驰，但是大家又不敢过于去干涉他们，只希望他们自己能够好好的调整。小溪每当想到凌峰在学校对流云的千般好，万般宠，就不不忍心棒打鸳鸯，只能劝着他们和好。流云停了一会，突然向是宣言一般，“我一定要好好努力，我要做西京医学院附院最年轻的副教授，说到一定做到！”小溪都被她的大志吓了一跳，但是也很是赞同，附和道“祝司马教授早日达成所愿！”说完，两个人突然为自己幼稚的行为感到有点搞笑，哈哈大笑起来。
21.亦师亦友
谭小溪最近在临床实践中遇到一个不小的挑战，她最近接连两次心包穿刺都失败了。都说越挫越勇，但是她这次却是越挫越害怕了，有些不想再去挑战，但是心包穿刺是心内科医生的基本功之一，不可能就这么放弃掉。王凯也是很着急，经常给她讲要领，但是一向聪慧如她，这次却是有些油盐不进，搞得王凯也有些为难了。
这天下午下了班，两个人都没有夜班，也没有科研教学安排，王凯拉上小溪回学校，说是想吃学校旁边的“小糊涂仙”了。小溪还有些奇怪，除了对咖啡执着的热爱星巴克，王凯这个人几乎没有什么忌口挑嘴，怎么这次偏偏想念齐学校的小馆子了。两个人到了“小糊涂仙”，校园旁的苍蝇小馆子依然火爆，周围满是吃饭的学生，看着周围一张张稚气未脱的小脸，小溪都调侃自己和王凯这么老显得格格不入。
许久未来的原因，两个人吃的畅快淋漓，有些饱胀。王凯提出要到校园遛遛弯，小溪也好久没来校园，便也欣然同意，被王凯七拐八拐就带到了解剖楼前面。小溪望着王凯，不知他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总不会是故地重温二人初次见面的情景，相信同为学医直男直女，大家都没有那么矫情吧，小溪默默想。正想着，王凯拉着她进了解剖教研室，笑呵呵的说，“昨天给解剖老师打了一个电话，他说最近刚好讲到心脏解剖，师兄来帮你重温一下心包解剖。”说着抓起门后两件白衣，自己穿上一件，递给小溪一件。小溪还是有些懵懂中，王凯帮她披上白衣，拉她到解剖台前。
无影灯下大体老师的胸腔被剖开，心脏暴露在外面。王凯带上手套，很快就进入教学状态。他一边摆弄心脏，一边讲解“心包分为脏层心包和壁层心包，两层之间形成完整的心包腔，心包积液就位于心包腔内。壁层心包在外，脏层心包在里，一般心包穿刺就是突破脏层心包。因为肋骨遮挡一些原因，一般心包穿刺的进针位置在患者的剑突下，随着患者体型、体重的变化，可以适当调整角度…”做为学霸的谭小溪怎么能不知道这些基础知识，但是她被王凯津津有味讲解的样子迷住了，认真的聆听，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些知识一般。王凯结束讲解，脱掉手套，刮了一下谭小溪的鼻子“你还装的很认真的样子。我知道这是你早就掌握的知识点，我只是想你知道其实很简单，只要你客服你的心理障碍就好了！”小溪会心一笑，理解他良苦用心，后面一次穿刺果然就一针见积液了，但这也是后话了。
小溪和王凯出了解剖实验室，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西京医科大是依山而建，植被绿化非常好，晚风拂过，无比凉爽。小溪有些好奇的问王凯“师兄，为什么自从在解剖实验室见过一面，就再也没在校园里见过你啊？”虽然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但是小溪依然喜欢叫王凯师兄。王凯苦笑“那时刚刚读研进科，既要负责老师的课题，又要兼顾临床，有几次都是一个月没出医院大门，又怎么有时间来学校啊！”小溪有点隐隐失落，“你是不是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完全把我忘了？”王凯点头，小溪撅起嘴来，他突然笑了“但是后来你们临床见习时，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你，原来这个假小子叫谭小溪啊！”“你才是假小子！”小溪追打他。王凯抓住她的手“好了，不闹了。其实，我当时对你印象很深刻的，但是某人傲娇的也没有课后来要我的联系方式，我只能乖乖做个好师兄。”其实，我是想做个更好的自己，堂堂正正来到你面前，小溪小声在心中说。
这时，身边的人突然多了起来，一些学生匆匆往山顶体育场赶去。王凯抓住一个学弟问“为什么大家都去体育场啊？”小男生回答“因为今天有流星雨啊！”每天一头扎在科室的两个人肯定不知道今天又流星雨的消息。不过，择日不如撞日，二人也跟着人群上了山顶。
山顶上已经站了好多人，三五一群，有些人甚至带了吉他，围坐在一起唱歌跳舞，等待着流星雨到来，气氛十分和谐融洽。天色越来越暗，突然第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有人低呼“流星！”声音还未落下，就见一颗有一颗的流星纵横而来，瞬间整个天空就被照亮，成为群星璀璨的海洋，美轮美奂，似梦似幻。王凯大声对小溪喊，“小溪，快点许愿！”惊诧于眼前美景的小溪竟然都忘了许愿。她和王凯都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许愿。小溪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好医生，希望我永远和师兄在一起。天空流星渐渐散去，人群依依不舍的慢慢离开山顶。
小溪和王凯跟随人流下山，小溪问王凯“师兄，你许的什么愿？”王凯故作神秘，“不告诉你。”小溪有点小失望，扭头不理他。王凯追上来拉住小溪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愿悬壶济世无愧于心，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小溪有点惊喜，脱口而出“我们许了一样的愿望，但是为什么你的词这么唯美！”“傻瓜，我还没问你，你就说出你的愿望了。”王凯笑话她，小溪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反击道“老狐狸！”两个人闹着一路下山去了。
回到宿舍的谭小溪回味今天的种种，觉得很是甜蜜，不停的傻笑状。对面的流云都感到她的不正常，问她“谭小溪，王凯又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让你如此陶醉。”小溪并不在乎她的揶揄，转过来问流云“流云，你和凌峰在一起时，我是说你们不吵架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流云想了想“刚开始当然是荷尔蒙爆棚，甜甜蜜蜜，后边也就是如同亲人般默契了。怎么了？”小溪翻身躺在床上，脸看着天花板，毫无顾忌的说“我觉得和师兄在一起的感觉真好，一辈子也不会腻。因为他让我体会到书上描写的那种感觉，亦师亦友。”流云张口结舌“你真是中毒够深的！”“我愿意一辈子都迷在王凯的迷魂阵里。”小溪补充。流云无奈的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逗得谭小溪咯咯笑个不停。
22.妇科风云
有人曾说如果你想看尽这人世间最深情的、最薄情的男欢女爱，那就到妇产科去转一圈，这个充斥着女性荷尔蒙和八卦留言的科室有着学科的神圣，也挑战着流云脆弱的小神经和底线。到妇产科报到的那天，出门前，妈妈么戏谑的对流云说：“祝你成为林巧稚！”流云没有理她，因为她的心情是惴惴的。亲爱的住院总大人把她扔到一位医生面前，这就是她的师傅。师傅把她扔到门诊手术室，说：“开始吧。”然后，她就消失了，只剩下目瞪口呆的流云和镇定的老护士以及床上的病人，流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完那个手术的，只知道她在随后的一个月中每天都在祈祷——一定不要有事啊！
从那一刻开始，流云明白自己不再是医学生，有无数的老师可以帮我收拾残局。她是一名医生了，没有人有义务去教你帮助你，你只能依靠自己。那一段日子，门诊小手术被流云承包了，每个人的班次上都可以看到我的身影，人流、上环、取环、钳刮，这些简单又枯燥的循环，甚至连做梦她都梦到她自己在做手术，就这样一个半月后，小流云就出师了。
独立值班后，最怕遇到的病人——未婚先孕的小女孩。有时，流云正在认真的做手术，床上的纤弱的小女孩会突然做起来抓住你的胳膊，痛苦的叫：“医生，疼啊！”她大惊失色，旁边的老护士怒斥病人：“躺下，多危险！”，病人才会缓缓躺下，有时这样的过程会在一个手术中发生几次，直至结束。当把病人送回休息室，流云摸摸自己的后背已是湿漉漉的。一日午后，一个病人进来环视了一下，发现只有流云一个人，她转身又出去了。流云听到她在外面打电话：“只有一个小丫头值班！”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就是一个汗流浃背的小丫头。
既然是一个汗流浃背的小丫头，在妇产科这样一个经常涉及人隐私的科室，遭遇尴尬就在所难免。
场景一：一次人工流产进行中，病人大叫，叫的七荤八素，流云的头都要裂开了，仿佛她疼得要休克了。终于，手术结束，她下床转身问流云：“医生，什么时候可以过夫妻生活？”流云手中拿着器械，呆在那里，石化，风化……
场景二：一位象流云妈妈那么大年龄的病人走到她面前，她抬头问：“您有什么不舒服吗？”她镇定的说：“医生，我性冷淡！”流云张了张嘴，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导诊的护士走了过来，带她到主任那边，流云又是一身冷汗。
总结：对于一个还没结婚的的小女医生，你只能记住：“我不是小女孩，我是医生，我要以科学的态度来对待病人！”
长期生活在象牙塔内的流云一直认为，每一个女人都是一朵花，应该被呵护的千娇百媚。但是在妇产科，可以看到很多经济条件不好的病人，手术后只是稍稍休息一下，自己就默默回了，连出租车都舍不得打，更不要说以后的用药和保养。甚至曾经有一个习惯性流产的病人，因为一次大出血不得已做了子宫切除。他的丈夫看到自己的妻子没有了生育能力，只想在妻子身上榨取最后的利益。当医院拒绝赔偿时，这位丈夫就不见了，只是那个女人自己一个人默默出院，很瘦小的一个女人，小小的身影让人心酸。曾经有一位朋友说过，做女孩时，那不是真正的人生，只有结了婚，才是人生的开始，或好或坏，全凭运气。当时觉得这话很残忍，做了妇产科医生后才知道这是现实，残酷的现实。
这世间有无数的痴男怨女，美貌、金钱交织在一起，事情就会变得有些荒诞搞笑。流云的病房里曾经住过一个宫外孕的病人，是她见过的最美丽的病人。听说是一位舞蹈演员，修长的身材，白皙的脸庞，也许因为刚手术的原因，娇弱的我见犹怜，对每个人都是冷冷的样子。科里的关于她的八卦很多，说是一位到老板的情人，而那位老板的太太正在楼下的产科病房生孩子。一天傍晚，流云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老板，原想是个脑满肠肥的家伙，却不料是个风度翩翩的成熟男人。看他哄了哄那个女孩，便一个人匆匆离开，想是另一个家还有很多事要料理。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这是流云第一次见到现实版。
在妇产科，人工流产是一个最常见的手术，每次手术的结局就是一个生命变成了一堆破碎的小绒毛或是小胚胎。药物流产后引下的胚胎是需要拿回医院辨认的，很多人会拿着一大盆血肉迷糊的东西来找医生，医生还要慢慢去冲洗，去寻找胚胎组织，这是一个让人很烦的过程。有一次，一个清瘦的年轻男子走进诊室，对流云说：“医生，您帮我看看药流后的东西。”流云习惯性带上手套，在水池边等着他拿东西，只见他小心翼翼的从上衣的口袋中掏出一个透明的袋子，里面装着一个冲洗的很干净的洁白的小绒毛。就在那一刹那，流云第一次觉得，这洁白的碎片也曾是一个生命，即使被放弃了，也该这样尊重。
孩子是妇产科绕不开的永恒话题。有一次，病房里住了两个病人，一个是未婚先孕的16岁女孩，一个是腹内胎儿畸形的孕妇。不同的原因，同样的手术，都是需要终止妊娠。引产的过程中，16岁的女孩在母亲的指责声中，只是怯怯的忍着疼痛，一声不吭。而那位孕妇，在看到引产后畸形的胎儿时失声痛哭，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胎儿畸形了。孩子是天赐的礼物，只是这礼物分配的太不平均，有需要的人得不到，得到的又不能珍惜，这就是造化弄人。
当你想要真正得到孩子这份珍贵的礼物，每个女人都要经历一次生死劫。很多产妇剧痛时会抓人，抓的很狠。有一天夜里，小雨淅淅沥沥，待产室里只有一个产妇，似乎疼得很厉害，塑料的水杯都被她抓变了形，伴着窗外的雨，显得更加凄惨可怜。她的丈夫苦苦哀求要进去陪她，医生们就同意了。产妇抓着他丈夫的胳膊，最后那胳膊上布满了一道道的青紫瘀痕，但是那个男人还是笑嘻嘻的哄着他的太太。突然觉得这个瘦小的男人好像高大了起来，这雨夜也不那么让人惆怅了。
流云渐渐觉得在妇产科这个残酷、冰冷代名词之下也有着温情脉脉。一次次的考验让她从那个有些矫情的小女孩脱胎换骨，变得风风火火、雷厉风行。
23.临床科研
心内科刘主任早年留学美国，不仅临床诊治在行，科研上面也颇有造诣。因为她在美国做的就是高血压的基因研究，所以回国后这个研究方向也就被沿袭下来，近年来随着国家对基因病的研究的不断重视，刘主任手中也有着大大小小几个关于这方面的课题。因为李师兄临近毕业，所以也只能由王凯一个人只要负责课题的病人入组、流行病学调查、资料整理以及后期数据处理等等。当然这也少不了谭小溪和常欢的参与。
这个周末，王凯与一位家族性高血压患者联系好，去病人家里采家系资料。所谓的家系资料，就是集合病人家族中的近亲，进行血液抽样以及一系列检查数据收集，来分析基因因素对于高血压发病的影响甚至是决定因素。进行家系采集是一项十分繁杂的工作，不仅事先要安排好一些列的细小工作分工，还要负责组织各位试验人员进行分工合作，远赴患者家里进行数据采集。
病人的家在距离西京一百多公里的山里，因为需要患者空腹采集血液样本，所以为了不让病人饿肚子等待，五点钟天刚蒙蒙亮大家就出发了。所有人都还没从睡梦中懵懂的状态完全脱离出来，只有王凯精气神十足，一边清点着队伍人数，一边检查试验用品是否齐备，还一边嘱咐大家各种注意事项。试验小组的中巴车在蜿蜒的山路上缓缓行驶，天天慢慢亮了起来。车子路过一个小镇，王凯请司机师傅找了一个小饭馆停下车，招待大家吃早饭，他一边点了许多当地的羊肉泡馍，一边悉心嘱咐“大家都尽量多吃点，今天会很忙，估计午饭是吃不上了，等到忙完了一起吃晚饭了。”常欢小美女非常注意自己的身材，只是喝了一点点蛋花汤，小溪还是非常信任王凯的话，一个大大的烧饼勉强进肚。
吃过早饭，又在蜿蜒的山路上走了很久，终于到了患者家庭所在的小村子。这个深山中的小村子虽然距离城市有些遥远，但是村民们经营各种山货副业，日子也是不错，家家户户的院子很是整齐，新盖的房舍显得朝气蓬勃。患者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性，他早早就等在村口，引导大家进到家里。患者很是热心，自己的亲戚，七大姑八大姨来了一屋子，早已经在这里拉家常。
王凯先对患者表示了感谢，感谢他对这项科研的支持，然后细心的让小溪将院子的门关好，小溪心里狐疑，为什么一定要关门？好像把患者囚禁一般。王凯指挥大家安置好试验用品，按照之前的分组，有条不紊的进行家系采集。小溪带着两个本科实习的小师弟进行流行病学调查，在表格上填写被调查人的姓名、年龄、病史、用药史等一系列资料。然后常欢和检验的一位老师负责血样的采集、标签和收纳。王凯一边进行总体的协调，一边帮助超声科的老师给患者和家属们进行超声心动检查并留存图像信息。小溪在忙碌之中，偶尔抬起头偷看王凯。王凯工作时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一丝不苟，有条不紊，虽然他并没有心有灵犀的看向谭小溪，但是小溪觉得认真的男人真是太帅了，虽然已经是王凯的正派女友，并且科室朝夕相处，但是她的小心脏还是怦怦直跳。
因为患者的家族是一个大家族，所以受访的人很多。大家一直忙到下午两点多，才完全收工。男主人硬要拉着大家留下来吃饭，王凯婉拒“您能配合我们的研究，我们已经是非常感谢，不能吃饭的，这也是老师定下的规矩。”男主人看拉扯不过，让女主人拿出一些准备好的山货，但是王凯依然微笑着推脱了。与患者和家人挥手告别，大家悄悄开车安静出了村子。
因为早晨起得太早，一上车很多人就呼呼睡着了。小溪坐在王凯身边，好奇的问“师兄，为什么到了患者家里，你要让我关门？”王凯温和道“患者是住在村子里，村子里流言蜚语传播很快，大家又都是熟人，如果被别人知道整个家族都有基因病，那肯定会影响家庭的生活和未来子女择偶什么的。”小溪顿时恍然大悟，同时也佩服王凯的心细如发。
回到市区，王凯先带大家去好好吃了一顿饭。其实也就是简简单单家常菜，但是饿了一天，大家都觉得饭菜分外香，一向视体重如生命的常欢都加了一碗饭。吃过饭，将各种试验材料器具送回实验室，王凯让大家回去休息，自己负责整理表格材料和影像资料等。小溪自告奋勇留下来陪他，大家都一副心中了然的样子，给这对小情侣独处空间。
小小的办公室里，王凯和小溪一人一台电脑认真录入数据。不知不觉中，夜已经深沉。王凯疲惫的伸伸懒腰，然后摸着谭小溪的头说“休息一会！”小溪转身看到王凯电脑上的桌面图案，是一副美丽的风景，灯火通明的摩天大楼边围绕着旖旎的河流。王凯扑捉到小溪探寻的目光，主动介绍“这是美国匹兹堡的地标之一，叫‘Three river’，也就是著名的三河交界，这个地标是三条河流的交界之处，夜景非常美丽！”“师兄去过？”小溪问。“没有，老师是在匹兹堡留学并且做了多年研究，匹兹堡大学医学中心是一个实力雄厚的医学殿堂，匹兹堡是一个很美丽的城市，这也是我的梦想，我希望博士毕业之后也能去这里深造几年。小溪，你愿意和我一起吗？”小溪深知王凯是一个志向高远的人，但是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的谈他的理想和未来，并且诚邀小溪成为这个未来的一部分。小溪认真的点头，在心里说，天涯海角我都愿意陪着你，这是口头并不能说出这有些肉麻的话。得到肯定答案的王凯会心的笑了。
24.踌躇满志
人都说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前几天还在抱怨夏天溽热烦躁天气的人们，这几天就突然感觉到天气凉爽起来，秋天又要来了。九月份对谭小溪来说是个特别的月份，因为王凯的生日就要到了，小溪心里策划着送王凯一件什么样的礼物。前面小溪生日，王凯送了小溪一个非常mini的纽曼MP3，可以听英语，也可以作为存储硬盘，非常方便。自从小溪有了这个MP3，英语听力听得更多。流云看到这份特别的礼物，不由“赞叹”“学霸的爱情就是与众不同啊！”
这天晚上，好不容易小溪和流云都没有值班又回来的很早，二人都早早上床“躺尸”。小溪还在纠结于生日礼物的事情，她问正在做面膜的流云“你说我要送师兄什么礼物好呢？”流云受限于面膜“禁锢”，声音乌拉拉的含混不清“你干脆送一套实用内科学得了。”虽然声音含混，但是小溪知道她又在揶揄自己。她回想着流云和凌峰的生日礼物护送情况。今年，受到雯雯和许飞扬突如其来的婚礼的刺激，凌峰在流云生日时买了一支硕大无比的钻戒，实在把流云吓了一跳，在坚决表示博士毕业之前不想结婚之后，流云退回了钻戒。凌峰无奈，只能托人从香港带了一只浪琴的手表补了流云的生日礼物，这让二人又生出许多嫌隙。流云给凌峰准备的生日礼物很固定，甚至有点单一，不是名牌领带就是衣服，倒是把凌峰这个小公子哥打扮的更加风流倜傥。小溪摇摇头，觉得这都不是自己和王凯的风格。她的思绪飘来飘去的，想着美丽的三河交界夜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王凯生日转眼就到了，他和小溪两个人那天破天荒没有加班，早早下班。王凯拉着小溪的手跑到了西堤牛排。谭小溪还真是没有吃过正式的西餐，有点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样子。王凯看出她的局促，贴心为她点了七成熟的牛排，还未两人点了一瓶红酒。在等待上菜过程中，王凯认真给小溪讲西餐餐桌礼仪，红酒醒酒常识。小溪有些惊讶的看着王凯，王凯莞尔“小学的时候，我爸爸做为高校的访问学者去美国西雅图交流过两年，我在那边待过两年。”小溪的眼睛挣得更大了，她一直以为所谓的公子哥应该是凌峰那样，玩世不恭，外表潇洒，才情外溢，去没想到这边中庸含蓄内敛的师兄也是出身不凡呢。她开玩笑的说“小女子眼拙，没看出您也是王公子啊！”王凯忍俊不禁“要不是在外边，我就打你的小狗头。”
因为来的较早，牛排和红酒很快就上桌。王凯绅士的为小溪醒酒，切牛排，在餐厅幽暗暧昧的灯光中，他动作熟稔，柔情似水，小溪顿时觉得这餐厅就不该有什么点灯，换成烛光该有多好。“牛排全切好其实是不符合餐桌礼仪，下次自己切啊！”他假意责备。小溪倒也乐享其成。二人举杯，“亲爱的，生日快乐！”小溪由衷祝福，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亲昵叫王凯，王凯很是开心也有点意外，“遇到你我非常快乐！”
酒肉穿肠过，小溪从背包里掏出了她给王凯准备的生日礼物，一个沉甸甸的牛皮纸袋子。王凯接过来，不禁说“还很沉啊！”他打开纸袋，原来里面是几本托福考试的书，从单词到写作一应俱全。王凯嘴角上扬，笑了。小溪以为他不喜欢，有点焦急的神色。没想到王凯说“真是心有灵犀，前两天我刚想去书店买，但是一直没有时间，谢谢你的礼物，小溪。”小溪有惊无险的出了一口气，笑了。
转眼到了十一假期。医生工作最大的缺点就是并没有象普通人一样的规律的节假日，小溪和流云都得留在医院值班。王凯和小溪因为十一假期值班，所以没办法出行度假，只能抱着托福书跑到学校一边谈恋爱一边学英语，倒是也悠然自得。二人如同本科时那样，一起在自习室和图书案学习，不时的还监督一下对方的学习进度，也帮助对方答疑解惑。王凯因为小的时候有国外学习的经历，英语极好，真是给了小溪很大的帮助，让她收益匪浅。到了饭点，两个人去学生餐厅吃饭。虽然假期期间，菜式稀少，但是好在人也不多，很是清静。一天吃完饭，两个人去小超市买了冰淇淋，一人一支边走边吃，在校园闲逛。王凯突然对小溪说“小溪，明年的暑假，我们请两天假去看看你父母和我父母怎么样？”小溪猝不及防的背问了如此严肃的人生问题，有些娇羞的说“这是传说中的见家长吗？”王凯笑，“不只是家长，还有我弟弟，他一定会喜欢你！”小溪有些喜出望外。
由于见家长的提议是小溪那天学习效率很高，她美滋滋的抱着书回到宿舍，看见流云呆坐在那里看手机。“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小溪问流云。流云没说话，也没有动弹，小溪凑过去问“你又和凌峰吵架了？”流云的眼角流下一滴晶莹的泪珠，原来她又在凌峰手机中发现了暧昧短信。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流云几次都不经意间在凌峰手机看到小女生发给他的调情短信，他每次都信誓旦旦要改，流云也选择了原谅，但是日子久了，二人之间的信任逐渐消失，让流云心痛不已。流云哭了一会，看着坐在她身边的小溪，又看看她放在桌子上的书本，发自内心的说“小溪，有时我真的很羡慕你和王凯。虽然在外人看来，我和凌峰青梅竹马，门当户对，什么都不缺。你和王凯似乎是世间最平淡的哪一种情侣。但是我知道你们之间最可贵的就是那一种默契，可以携手共进的默契。我并不想要什么名表戒指，我想要的是这种默契，但是凌峰真的不懂我的心。”小溪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轻抚她的头给予安慰，不知道该劝和还是劝分。
25.突如其来
一年的时间转瞬即逝，转眼又到了年底，年底一般各个医学学科的学术会议特别多，刘主任总是要穿梭于各个会议之间，忙的不亦说乎。这天早晨，对谭小溪来说有一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因为师兄师姐们都已经跟随导师出差去参加过学术会议了，所以刘主任此次要去北京参加一个全国性质的心血管会议，准备带谭小溪去见见世面。小溪很是开心，可以见到很多自己仰慕已久的学术大咖，并且她每次回家只是匆匆路过北京，并没有好好体会和感受过这个古老神秘的大都市，所以她的心情是兴奋的，但是想到要与王凯分别几天，她又有点依依不舍，她已经习惯了和王凯在一起的日子。王凯听到她少女般的小心思，笑话她“又不是见不到了，以后一辈子天天见到，没准你都会腻歪到不想见我！去北京好好开会，增长见识，也抽空好好玩玩，尝一尝北京的小吃，我最新欢北京的豌豆黄了。”小溪诺诺答应。
因为科研经费的报销级别问题，刘老师是坐飞机前往北京，小溪一个人坐火车卧铺。临行前，王凯象个老妈妈一样仔细打点她的行装，大到衣服鞋子小到水杯纸巾，小溪觉得自己的亲妈都没有如此认真的关切过她。把小溪送上车，安顿好行李，也快到了开车的时间，王凯匆匆又嘱咐了两句路上的安全问题才依依不舍的下了车。小溪从车窗中望着窗外的王凯，他白净的脸被羽绒服中露出的雪白的衬衫领子衬托着，黑色的眸子闪闪发亮，他那招牌式迷人微笑，让人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甚至这寒冷的冬天也变得温暖起来。他向小溪招手，小溪回应着，列车缓缓开动，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小溪回到座位上，心里有离别的辛酸，有去北京的兴奋，百味杂陈，竟有些不是滋味。
一路风尘仆仆到了北京，老师早已经将食宿安排妥当，三天的会议安排满满，小溪觉得自己的小脑袋都有些要爆炸的感觉，这简直就是一场知识的盛宴，见到那么多在书上常见的名字如雷贯耳的大咖，竟也有一种幸福满满的感觉。她每天会后都会与王凯煲电话粥，象一只欢快的小麻雀一般分享着自己的喜悦，王凯在电话那边有时被她逗得哈哈大笑，笑话她“真是一个傻姑娘！”每天到了电话快要结束时，小溪都会撒娇的说“我好想你啊！”王凯坚定的说“马上就快回来了，小傻瓜！”真是谭小溪二十四年平淡儿坚定的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度日如年，如隔三秋这类词的意义。
短短三天的北京之行就要结束了，唯一的遗憾是根本没有时间出去玩一玩，逛一逛。刘老师也算是一位心细如发的好老师，会议一结束她马上拉着小溪去体会一下北京的市井生活。开会的会场离北京最为繁华的王府井大街很近，虽然时值冬日，灯红酒绿的王府井大街上依然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刘老师先带小溪去吃了烤鸭，外焦里嫩的烤鸭，配上黄瓜条、葱白、苹果，用薄薄的春饼一卷特别美味，师徒二人大快朵颐一番，赶快又去步行街消化消化食。刘主任给科里人买了一些北京果脯、茯苓夹饼等特产小吃。小溪一眼看到了货架上的豌豆黄，赶忙抓了两包。这一切怎么能逃过老狐狸的眼睛，刘主任小小得意问她“哎呀，还是小溪想着师兄，专门挑了师兄喜欢的豌豆黄。”小溪没想到一向严肃的导师会这么说，小脸羞的通红。她偷偷给王凯发了一个短信“给你买了豌豆黄！”但是王凯并没有回复，小溪想他肯定是在值班抢救病人，所以并没有在意。
师徒两个提着东西走回酒店，小溪突然间看到漆黑夜空中协和医院的灯箱牌子，她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离协和如此近在咫尺，这是偶像林巧稚工作和学习的地方。刘主任也看到了协和的牌子和小溪的艳羡的眼神，她指着路过的一个古色古香的小院告诉小溪“这就是协和最初的旧址，是美国石油大亨洛克菲勒买一下了一个旧时王府，才有了今日的协和。”小溪小鸡叨米般的点头，刘老师很真诚的继续说“我是一个非常挑剔的人，但是你和王凯是我教学生涯中迄今为止最为满意的学生，看到你们相知相恋，我很高兴，希望你们共同进步，走向更广阔的未来。”小溪感动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淳朴的表表决心“一定不让老师失望！”
小溪回到酒店，整理回程的行李，将两袋豌豆黄小心翼翼的安放在行李箱中，她又给王凯打电话，但是王凯依然没有接，她只能又发了一条短信“我明天就回去了，你要注意休息，帅帅的来见我啊！”没有收到王凯的回复，让小溪有些心神不安，睡的也很不踏实，整个人仿佛在半梦半醒之间。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她打开门看到老师站在门外，面色苍白，焦急的拉着她的手“小溪，赶快收拾行李，科里除了点事，我们要赶快回去！”小溪望着一阵风一样消失在走廊中的老师，才回味过来这不是梦，她赶快穿好衣服，脸也没洗，被老师拉着退房走出酒店，这时她才注意到外面依然是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
在去往机场的出租车上，小溪看着身边的老师面色凝重，路灯的灯光斑驳的掠过她的脸，很是悲怆，但是她又不敢问，一种无力的窒息感压抑这她，快要透不气来。到了机场，她们改签了最快的一班飞机。这是谭小溪第一次坐飞机，但是此刻她并没有兴奋或者开心，只是有无数个问号在她脑中盘旋。飞机起飞了，老师突然小声说了一句话，小溪整个人就像被雷击中了一般，因为她听得真切“王凯受伤了，伤的很重。”
26.暗无天日
小溪张大了嘴，要不是此刻有安全带的束缚，她恐怕要跳起来冲出机舱去。刘老师挽住她瘦弱的颤抖的肩膀，小声安慰“院里正在积极抢救，没事的，会没事的。”这苍白的安慰也象在安抚她自己同样摇摆的心。“怎么会这样？”小溪的目光茫然而空洞。王凯是一个乐于助人，和善和蔼的谦谦君子，他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呢？小溪想不通，想不明白。老师小声的讲述了事情发生的原委。前一段时间在西京医院心内科收治了这样一个性格偏执的病人。这个患者是一名退休职工，平时就性格偏执，经常与人发生冲突。本来他的病情并不足以住院治疗，但是他经常跑到门诊闹事，他个子高大强壮、皮肤黝黑，总是瞪着牛铃一般的大眼睛大骂医生护士“我就要住院，这医院是你们家开的吗？你们还想不想干？”再加上一些污言秽语，不堪入耳。门诊医生不胜其扰，只能让他入院治疗。住院之后，这个人依然是动不动就破口大骂，好不容易劝说着出了院，但是他在家里左思右想，觉得医院耽误了他的治疗，骗了他的钱，所以怀揣尖刀跑到医院要与主治医生谋命。非常不幸的是，那天办公室里只有王凯一人值班，他正在认真写病历，背对着门口，没有注意到逼近的危险。丧心病狂的病患举起尖刀一下子就砍在了王凯的脖子上，颈动脉破裂，血溅四处，他还是没有过瘾，大呼“砍死你，砍死你!”继续行凶，直到闻声而来的同事们将他合力制服，但是王凯已经倒在血泊中无了声息。大家赶快联系抢救，手术仍然在进行中。
小溪感觉自己两手发凉，无法动弹，她不相信这种无妄之灾会发生在王凯身上，他是那么爱医学，爱护病人，他还有着那么美好的未来。小溪忍不住低声哭泣，肩膀一抽一抽的，尽量压抑自己的声音，看到这情景，刘老师也忍不住潸然泪下。哭累了的谭小溪靠着飞机的窗子看着外边一望无垠的云层，悄然在心中许愿，老天爷啊，让王凯活着，我谭小溪愿意减寿二十年，只要让他活着。想着想着，她的泪又流了下来。
小溪和老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的回到医院手术室的门口。手术室门口有很多人，包括院领导。心内科的老师医生，常欢眼睛红红的站在一边。不一会，手术室的门开了，主刀的外科主任无比遗憾的神情让谭小溪心沉了下去，他艰难的摇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所有在场的人，女医患顿时红了眼圈，男医护感觉愤懑无比，又无处发泄。谭小溪感觉自己就要瘫软下去，常欢赶快扶住她。她目光空洞，呆呆的说“我能不能去见见他，我一定要见见他。”常欢扶着她走进手术室走廊，小溪挣脱常欢的手扶着墙上的扶手踉踉跄跄的走了过去。
手术室的自动门缓缓开启，无影灯下冰冷的手术台上躺着她爱的那个人。小溪颤抖着揭开盖在他脸上的白布，所有的插管都已经去除，手术室老师细心擦去了他脸上的血污，脖子上触目惊心的大大小小的伤口也被细心的缝合起来，虽然依然那么狰狞、面目可憎。他依然是那个干净的少年脸庞，没有血色的脸，让小溪掠过的手指感觉刺骨冰凉。他的眼睛紧闭，浓密的睫毛覆于其上，就如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静静的睡着了。小溪拉着王凯冰冷的手，摇晃着“快起来啊，我给你买了豌豆黄，起来啊，我们还要去学校上自习，你还没带我去看匹兹堡的三河交界啊！”但是王凯并没有声息，他只是自顾自的睡着，仿佛世界从此与他无关。手术外悲痛的人们听到手术室里大声的撕心裂肺的哭声，闻讯赶来的司马流云和常欢一起冲了进去，她们拉下抱着王凯痛哭的谭小溪，生拉硬拽般把她带离了手术室。就在走出手术室的那一刻，小溪突然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小溪再次醒来，她已经躺在宿舍的床上，司马流云关切的望着她。小溪挣扎着起身，“王凯在哪里？”“已经送去医院太平间了。”流云艰难的陈述事实。小溪翻身下床不由分说的往医院后门的太平间奔去，流云只能跟在奔跑的小溪身后。到了太平间门口，管理员并不让她们进去，小溪神情坚定，哀求“就让我再看看他，陪他这最后一程。”见惯了生死的管理员有些无奈的同意了，同时也安慰她“不要太过难过，这样死去的人走的也不安心！”小溪让流云留在外边，自己一个人进去，冷箱里的王凯依然是静静的，仿佛嘴角还能看到他的微笑。小溪拉着他的手，脑子里过电影一般想起与他夏夜的初遇，送笔的定情，想着他安排的小旅行，他给的小惊喜，他的理想，他的爱。这一刻，心如刀绞已经不足以形容小溪此刻的感觉，她觉得自己的心象是被掏空了，再也感觉不到心跳的感觉。她强忍着泪水，害怕掉在王凯身上，因为以前家里老人去世，妈妈告诉她不要让泪水滴在逝去亲人的身上，这样让逝者走的不安心。但是她眼中的泪依然如泉水般涌出来，她知道她已经永远失去了此生的挚爱。
不知过了多久，太平间的门突然开了，走进来悲痛欲绝的一家三口。男主人高大沉稳，依然能看出年轻时的帅气，女主人温文尔雅，还有一个小少年，那不就是王凯的翻版。小溪曾经看过王凯的全家福照片，这不就是他的父母和弟弟王旋。王妈妈早已控制不住自己，扑倒王凯身上，大哭“小凯，妈妈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妈妈！”王爸爸压抑着自己的感情，悄悄流泪，扶着濒临崩溃的妻子，小旋拉着哥哥的手，哭泣着“哥哥，哥哥！”小溪更加心酸，觉得这世界仿佛一瞬间都变成了灰黑色。
27.永别挚爱
太平间里的四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如同风中凋零飘落的落叶独自落下，悄无声息，自顾自的悲凉中。不知过了多久，王爸爸先注意到了旁边的谭小溪。出生在大学教师家庭的王凯，从小就和父母保持着良好的如同朋友般的亲子关系，当他陷入热恋之中，他第一时间和父母分享了自己的喜悦与幸福，并且给父母发了他们唯一的一张合影，重城那个大红的福字影壁前的合影。父母多次研究那张照片，王爸爸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女孩就是照片上笑颜如花的小姑娘。他强忍悲痛，慈爱的问“是小溪吗？”小溪有些惊讶王爸爸的熟识，木然点头。这时，王妈妈也注意到小溪，走过来拥她入怀，两个人再次失声痛哭。
后来的几天里，医院没有执法权利的无奈、警察的和稀泥、犯罪分子的拒不认错和犯罪分子家属四处活动申请精神鉴定这些坏消息交织在一起，啃食着小溪和王凯家人的心。全院的医护人员非常愤懑，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发泄，就如同中国医护人员尴尬而危险的人身安全境地。悲痛侵蚀着王家父母的心灵，身为高级知识分子的他们已经无暇于什么赔偿、判刑之类的，有什么比失去心爱的儿子更让人悲痛欲绝，并且是如此优秀的儿子。流云、陈娜和雯雯都请了假来寸步不离的陪着小溪，小溪出奇的平静，不说话，只是默默收拾王凯的遗物，不停摩挲着那只金色的钢笔和翻得半旧的英语书籍，仿佛希望从上面嗅到王凯的气味，得到他已经破碎的灵魂一般。这种状态很是让人担心，陈娜他们甚至希望她大大发泄一下，哪怕是骂人打架，也比这个状态要好一千倍一万倍。
王凯遗体火化前的晚上，王爸爸打电话叫小溪来吃饭，在他们住的旅店的餐厅里，四个人静静待了很久。可能没有人注意桌上的菜肴是否丰盛，因为并没有人动筷子。安静了很久，憔悴的王妈妈打破了沉默“小溪，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也一直盼望着王凯早日带你回家，我们早日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但是，可能是小凯没有这个命吧…”说到这里她哽咽的说不下去，王爸爸轻抚她的后背安抚她，她顿了一会，继续“你是一个特别好的孩子，感谢你出现在小凯的生命中，让他如此快乐幸福。但是，小凯不在了，我想他一定不希望你就此消沉，所以你要振作起来，要幸福，他才会安心。”说到此，她再也说不下去，与王爸爸抱头痛哭。小溪倔强的仰起头，咸咸的泪水顺着脸颊流进她的嘴里，苦涩无比。王爸爸告诉小溪，他们准备把王凯安葬在西京的南山墓园，南山可以俯瞰西京，遥望西京医科大学，希望他永远看着他曾经最挚爱的校园和事业。小溪默默颔首，对王凯父母的宽容大度深感佩服。
王凯火化那天，很多西京医科大学的校友、老师、同学都来送别。人们一一上前道别，留下一朵白色的菊花，寄托着浓浓的哀思。王凯的家人、刘老师包括科室各位老师都悲痛万分。小溪如同一个空洞的木头人，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停落下来，她最后一次凝视着此生的挚爱。他安详的躺在菊花丛中，依然身着他喜欢的白衬衫，依然纯净如水的面容，但是却毫无生气，不知灵魂被抽去了何方。所有的这一切美好伴随着升腾的火焰，消失殆尽，从此天人相隔，再无相见。
王旋抱着哥哥的骨灰轻轻放置在开放的墓道中，小溪上前将那两支笔从兜里拿出来，再次擦拭干净，一金一银，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小溪将笔置于骨灰盒两侧，强颜欢笑“亲爱的，让这笔代替我永远陪在你身边。”一旁的王妈妈和刘老师听到此言，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音。墓道关闭，墓碑上王凯的照片，青春洋溢，温润和煦，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二十六岁，永远是这样一个纯净的青年男子的模样。他笑着看着周围爱他的人们，殊不知有人在那一刻心如死灰。
安葬了心爱的长子，王家三口要回家了。火车站站台上，就在那个前几日王凯送别小溪的站台上，小溪送别着他的父母亲人，只是斯人已逝，物是人非。王妈妈有些不舍，拉着小溪的手“可惜我们没有缘分，要不你就是我的女儿了，我生了两个儿子，一直希望有个女儿的。”小溪也很不舍“阿姨，你永远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女儿。”小溪转身与王旋道别“哥哥经常说小旋特别聪明，你回去一定要好好学习，有困难就打电话给姐姐，虽然姐姐没有哥哥那么厉害，但是会竭尽全力帮忙！”小旋点点头，拥抱了一下小溪姐姐，眼圈中泪水打转。
送走了王凯的家人，仿佛一切都回归了平静，人们依然要如常般吃饭、睡觉、上班，西京医大学子被丧心病狂歹徒砍死的劲爆新闻也如同投入湖中的小石子，小小涟漪转瞬即逝。但是有的人变了，流云他们真切的感受到，谭小溪虽然一如既往的拼命学习工作，但是仿佛没有灵魂的木偶，一切都安静而机械。陈娜很担心小溪的状态，她借口搬了新租的房子，请宿舍四姐妹来做客，大家想找机会开导一下小溪。小溪是最后一个到的，从不喝酒的她，买了一箱啤酒搬了上来。整个席间，谭小溪没有吃一口菜，只见一个又一个的空啤酒瓶散落在她周围，雯雯看不下去，抢过她手里的啤酒，大声说“别喝了！”小溪抬头，已是满脸泪痕，她大叫着苦笑着，“大家都看到我没事，但是你们知道吗，我这里空了。”她锤着自己胸口，“我没心了，因为我永远失去了我最爱的王凯，永远！”陈娜忍不住使劲搂住她，让她头埋在自己肩头尽情抽泣。
28.代君圆梦
王凯离开的这一年冬天似乎特别漫长，特别寒冷。每天依然打了鸡血一般的谭小溪，看似有条不紊的值班、做科研和学英语，但是大家都能明显的感觉到这个活泼开朗的女孩眼中没有了光芒，王凯似乎把她眼中的灵动与好奇也一起带离了这世间。刘主任为了安抚这位爱徒，很贴心的没有安排她春节值班，早早的让她放假回家，好好舒缓一下心情。
春运期间的列车依然是那么拥挤，车厢里嘈杂的人声不绝于耳。人们或是归家的喜悦，或是一年来生活的艰辛和积怨，都大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只有谭小溪一个人静静坐在车厢的角落里，背着英语单词，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的样子。
一年未见的女儿归家，谭爸爸和谭妈妈早早就打扫了房子，准备了小溪爱吃的饭菜，急匆匆的来到车站，在出口翘首以待女儿的到来。当他们第一眼看到谭小溪，他们就知道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原本健康健美的小女孩脸色惨淡，她嘴角勉强扬起的笑容，有些牵强和虚假。寒暄之后，一家三口回到家中，面对一桌子自己原本爱吃的菜，小溪似乎也没有什么食欲，草草了事就回房间休息了。谭妈妈很是担心，敲门，送进一盘削好的苹果。她看着台灯下看书的小溪，终于忍不住问“宝贝，你是不是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小溪开始还隐忍着想微笑着回应母亲没事，好让她放心，毕竟她这么多年来是一个品学兼优、孝顺听话的好孩子，从来不会让父母担心。但是，这两个月来一系列的伤痛如潮水般袭来，王凯的突然离世，恶魔至今未得到惩治，让她似乎一下子就奔溃了。她抱住妈妈，断断续续的讲着王凯的美好，王凯生命的戛然而止，甚至他们都没有开始一次真正的吵架。妈妈搂着她和她一起流泪，门外的谭爸爸都不禁抹起了泪水。
后来的几天，王凯的名字似乎成了家中的禁忌，一家人都小心翼翼不去触碰小溪的伤口。除夕夜，万家灯火，阖家团圆，窗外的天空被北国的烟花染红。在北国厚厚的大雪之中，姹紫嫣红的烟花朵朵绽放，转瞬即逝，那么美好又那么短暂，就如同王凯年轻的生命一般。小溪看着窗外，想起了与王凯一起在西京医科大学山顶看的那场流星雨，一样的美好短暂，她想起了他们的誓言、愿望和远渡重洋的理想，她突然下定了决心，做了一个改变她人生命运的决定。她转过头坚定的对父母说，“爸爸妈妈，我可能要放弃转博，我要去美国，去实现我和王凯一起的理想。”谭妈妈震惊，想说什么被谭爸爸拉拉衣袖阻止了。温和的谭爸爸一如既往的做了小溪最坚强的后盾，“小溪，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爸爸妈妈永远支持你！”小溪两个月来第一次笑了，发自内心的笃定支持着她。
从家里过完春节回来，大家都明显感觉到谭小溪虽然依然神色忧伤，但是内心似乎平静了不少。她一直在想如何去面对恩师，告诉她自己的决定，她也担心自己会被主任的挽留动摇，直到那一天，她又见到了杀死王凯的恶魔。这个恶棍家里在当地颇有势力，居然办了保外就医，这天他又推说自己心脏不舒服，来到了心内科看急诊。常欢拉着小溪不想让她面对这个恶魔，小溪感觉自己的双腿都是颤抖的，但是她还是走过去去看看这人间恶之花到底如何丑陋。恶魔一口被烟渍染黄的大黄牙，脸上夸张的表情甚至有些扭曲，得意洋洋的说“我就是把你们大夫砍死了怎么样，我还是没事，我高兴了还可以再砍死几个！”曾经，学医的人不问前生不惧来世，认为生命只有一次，不相信轮回转世。但是在那一刻，小溪甚至特别希望什么因果报应都是真实存在的，因为有的人就该下地狱，有的人就会上天堂。
当天下班之后，小溪看到刘主任房间的灯还亮着，就敲门进去。主任从桌上堆积如山的书籍和文件中抬起头来，和蔼的问小溪“小溪，有事吗？”小溪稳了稳声音，尽量平静的说“老师，我想和您商量一下，我决定放弃转博了。”刘主任震惊，放下手中的笔，严肃的看着小溪“小溪，这不是儿戏，还有两年就唾手可得的博士学位不可惜吗？”“我想换一个人生方向，我想去美国，去实现我和王凯一起规划的梦想蓝图。”小溪继续说。刘老师有些焦急的打断她“小溪，我曾经和你说过，你和王凯是我这些年碰到的最优秀的学生，王凯不幸离世，我知道这对你打击很大，但是你要坚强，坚持，等你博士毕业留在咱们附院，有的是机会出国深造。”小溪有些心酸的自嘲“老师，在今天之前我都担心自己会被您说服。但是今天我在门诊看到杀死师兄那个恶魔依然毫无悔意，我们还要低三下四为他服务。可以说，我这些年的信念和情怀彻底崩塌，我有些心寒中国医生的地位之低下，看不到法律缺失之下我们的出路和环境。所以，请您支持我的决定，我也想象您一样去看看三河交界的夕阳，体会一下换一种活法，要不我觉得自己会崩溃掉。”刘主任有些无言以对，王凯出事之后，她无数次找过医院领导伸张正义，她自己深知这件事情的难度和让人寒心程度，她只能默默承受并没有让小溪他们知道，但是今日孩子透彻的分析让她没办法再自欺欺人，她随爱才，但是并不想阻碍学生的未来发展。她最后郑重的问小溪“你决心已定？”小溪笃定的点点头。“好，我会帮你联系一下我在美国的同学，去她那里先做研究，但是异国他乡，困难会很多，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刘主任语重心长的说。“谢谢老师！”小溪心存感激。
29.离别前夕
当天晚上，刘主任回到家，算了一下美国那边的时间，就拨通了老友冯青的电话。她们二人是大学同学，但是在美国深造之后，选择了不同的人生道路。刘主任回国，当了西京医科大学李氏上最年轻的主任，一路披荆斩棘，进行学科建设。而冯青留在美国，做了几年研究之后，通过了美国执业医师考试，开始了漫长医学培训之路，现在她不仅是大学心内科的正教授，并且有着自己的基础研究实验室，与刘主任的研究方向很是一致，都是高血压的基因研究课题。“Hello”冯青简洁明快的声音响起，刘主任就知道这个女强人已经早早起床开始工作了。“是我，好久不见，老同学。”刘主任开始寒暄套词。“刘主任啊，有何贵干？”冯青依然保持着雷厉风行，也颇为开门尖山。刘主任并不意外，开始和她大致讲述了一下谭小溪的事情，最后总结“能不能去你那向你学习？”冯青听完就明白了，她很爽快答应“没问题，我这边的研究助理刚刚准备离职，但是我可不是一个特别nice的老板哦！”刘主任又气又笑“是一棵好苗子，保证你会满意。”
刘主任与冯青教授敲定了美国的事宜，就把这件事通知了小溪，小溪非常感激老师的帮助。刘主任有些俏皮的说“你先别着急谢我，我这位老同学是出了名的挑剔，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好好努力吧！”小溪点头。过了几天，小溪就收到来自冯青教授实验室秘书唐老师的邮件，开始帮助小溪办理赴美的文件、签证，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虽然小溪的英语不错，并且做为研究助理，她并不需要英语一些考试成绩和证明，但是以前王凯和她说过，当你真正到达了北美大陆，你就会发现自己学的英语完全用不上，听不懂也说不好。所以她丝毫不敢放松，工作和准备毕业论文之余，她除了认真学习之前托福的材料，还抽出时间看美剧，最合适的莫过于热播的《实习医生格雷》。有时在宿舍，司马流云也陪着她一起看，直到看到电脑没电自行黑屏，两个人早已经疲惫的沉沉睡去。
有时候，工作狂谭小溪觉得太累了，有些坚持不下去了，就会带上一瓶啤酒去南山墓园和王凯说说话。她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和王凯聊天“你看，我还是喝不惯红酒，但是究竟真是个好东西，可以缓解疲劳，可以缓解我想你的心。”墓碑上永远定格在二十六岁的王凯依然目光闪亮，微笑着看着她，仿佛在说“小酒鬼，加油！”小溪会象老婆婆一样絮絮叨叨，签证准备的如何，毕业论文准备的如何，事无巨细的与王凯分享。每次从墓园回来，她都会如释重负，心情开怀不少。
春去夏至，一年一度的毕业季又要来了。因为司马流云和阮雯雯都转了博，所以今年毕业的也就只有小溪。很多人为她感到惋惜，常欢拉着小溪的手无限遗憾的说“连我这样的小混混都转博了，小溪，你放弃转博太可惜了！”小溪只能用笑而不语回答她。毕业答辩对于准备充分的谭小溪来说易如反掌的通过了。刘老师看到她写在论文致谢部分的一句话，有些泪目，其中有这样一句话“感谢我的师兄同时也是我的男友王凯在学业和生活中给予我的无私支持和爱，希望他的精神永远伴随我左右，让我不断前行，不改初心。”在最后告别的日子，刘主任悄悄在小溪耳边说“如果太难就回来，老师这里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小溪感激的说“谢谢老师，一定不会辜负老师的期望。”
宿舍的四姐妹商量好给谭小溪践行，陪她去校园拍学位服照片。谭小溪穿着蓝色的硕士服，白色的飘带随风飘荡着。在学校的教学楼、宿舍都留下她们年轻的身影，摄影师许飞扬虽然一直在被挑剔着也忙的不亦说乎。雯雯有些感慨“哎，要是你转了博，我们两年后就一起拍博士服照片了！”大家顿时都有些伤感，小溪反而大方的说“许飞扬，我要到解剖楼合欢树前面拍一张单人照。”许飞扬赶忙答应，小溪站在与王凯第一次相遇的合欢树前，满树的合欢花在初夏含苞待放硬着小溪微笑的脸庞，相机留下这永久的一刻。看到这一幕，陈娜甚至转过头去忍住了即将留下的泪水。
晚饭被安排在许久未去的小糊涂仙，凌峰也赶了过来。作为主角的小溪举杯“感谢你们今日为我践行，感谢我们在校园相遇，一起度过青春岁月，我虽然有些不幸运，但是我希望你们，雯雯和飞扬，流云和凌峰，你们一定要有一个happy ending，陈娜要早日找到自己的白马王子，为幸福的未来干杯！”众人皆感慨，开怀畅饮，仿佛回到了青葱的少年时代。
离开西京回家的前一天，小溪独自一人带着一束王凯喜欢的蓝色未尽夏去墓园看他。她轻轻擦拭王凯的墓碑，低声与他说着话“师兄，我就要去美国了，去看你最喜欢的三河交界，钢笔留下来陪你，我只能带着机器猫和MP3一起去了，我会很想你很想你…”说到这，她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手中仅仅握着机器猫怀表和MP3，好像生怕谁夺走一般。
离开西京那天，小溪拒绝了一切的送别。一个人来到火车站。她坐在车窗前，列车缓缓开启，当她看到站台上送站的人们向自己的亲朋好友挥手道别，才突然意识到再也不会有那个白衣帅气男子为她准备行李，为她挥手道别。西京火车站渐渐变成了远方模糊的背景。泪流满面的小溪在心中默念，再见了，西京！再见了，这留下我青春岁月、埋葬了我此生挚爱的城市！再见了，我的王凯！
30.母国再见
谭小溪离开西京，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转道北京办理赴美签证。为了早晨能早点到美国大使馆去排队签证，小溪选择了一家距离使馆区很近的青年旅社。这是一家很小的青年旅社，房间倒是也整齐干净，因为要求必须是学生或大中专毕业生才能入住，所以人员安全，环境安静。小溪住的四人间，因为夏季是美国留学入学签证的高峰期，房间住的很满，另外两个今年刚刚本科毕业的大学生为了去美国攻读硕士研究生来使馆签证，还有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小女孩是为了去美国和在那边工作的父母团聚，三个人年龄都很小，家境都不错的样子，无忧无虑的年龄，在一起很快熟稔，嘻嘻哈哈热络聊天。
小溪并没有加入这聊天大军，而是悄悄出门。去年冬天，和刘主任一起来北京开会，小溪并没有时间出去游玩，并且后面因为王凯的意外，师徒二人匆忙离京，北京留给小溪的印象就是匆匆一瞥和忙乱无章。她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因为对北京并不熟悉，不知道要去向何方，突然瞥见旁边公交车站牌上有一趟去往王府井的路线，就等了一会车跳了上去。王府井依然繁华，京城的夜景也是美丽如昔，只是此时的心境已经和去年大不相同。小溪看到街边卖特产的小铺子，走了进去买了一袋真空包装的豌豆黄，她撕开袋子，放了一块到嘴里，满口甜腻绵软，混杂着淡淡的豆子的味道，原来这就是王凯喜欢的味道，就如他给人的感觉，温润亲切，小溪的泪不禁再次流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小溪早早到了美国大使馆门前，前面排队的人已经是长长的一列。在略显漫长的等待中，人们闲聊着。大家签证的目的各有不同，有的求学，有的公出，有的旅游，还有的是探亲访友。队伍旁的街边梧桐树下停着很多小小面包车，很多人向排队的人们兜售存包业务，幸亏临行前刘老师嘱咐小溪签证时不要带私人物品，她才将手机等存在旅社，只带了签证材料。经过了几道安检和填表，终于排到了签证窗口。小溪的排队窗口是一名黑人女孩签证官，她头上编着很多小小的辫子，显得很有青春活力，正在与前面的一对中国母女用中文交谈，原来老太太想让女儿陪她去看在美国的儿子，但是由于年事已高，签证官拒绝了她的签证请求，二人沮丧而归。
小溪看到前面的人折戟，有些紧张，递上签证材料，打了招呼。签证官看了一下她的资料，用简洁的英语问道“Your employer?”“University of Pittsburgh medical center.”小溪流利应对。“What kind of work?”签证官继续。“Research assistant.”小溪继续回答。“Subject?”“Cardiology.”一问一答几轮之后，签证官递给她一张绿色小纸条，告诉她等待签证邮寄即可。小溪有些惊讶过的如此轻松，连忙道谢“Thank you， have a nice day!”签证官微笑“You too.”
小溪如释重负的走出使馆，回到家里，两周后签证寄到了，机票也要着手开始预订。谭妈妈依依不舍，为小溪收拾了两大箱行李，又被小溪减下去不少。她和谭爸爸执意要送小溪到北京出境，但是小溪坚持拒绝了。最近这半年，她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的场景，她再也不想看着亲人的眼泪离开。晚上闲暇的时候，小溪登上了QQ，和王凯的弟弟王旋聊了一会天。暑假结束之后，王旋即将升入高中，他曾经是哥哥忠实的粉丝、崇拜者，但是哥哥惨死之后，他对曾经的医学之梦很是动摇，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在帮助了别人之后，还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小溪自己也有些困惑，但是也尽量去开解他，告诉他要在高中好好学习，同时看清自己的本心，最终会知道自己将要选择一条什么样的人生之路。最后，她委托王旋转告父母，她要去美国了，为了王凯和她一起的梦想。王旋有些激动，恭喜，祝福，并且再三叮咛一定要保持联络。小溪欣然应允。
半个月后，小溪拖着大包小裹一路南下来到北京，又从火车站摸爬滚打般辗转到了北京国际机场。托运了行李，过了安检，就相当于走出了国门，从此母国就是身后最美丽的风景，浑身散发着光辉，但已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之地。小溪在候机厅买了一杯王凯最喜欢的星巴克的冰美式，虽然受王凯影响已久，但是小溪依然觉得它略显苦涩，要加上双倍的奶。小溪端着咖啡，漫无目的的看着周遭的人，因为是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大部分人是结伴而行，或是情侣夫妻，或是父母孩子，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她心里略有凄凉之感，但是她仿佛又觉得冥冥之中王凯在天堂护佑着她，一如既往的温柔的说“小傻瓜，别害怕，勇敢向前。”她心中略有安定下来。
长途飞行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尤其是波音硕大的机舱里，人员众多，空气流通也并不理想。有晕机的人早就吃了药昏昏欲睡。小溪在机舱中觉得头有点晕晕的，但是她并不晕机。她感觉自己刚要睡着，就又被旁边的人吵醒。只能断断续续，在半梦半醒之间，吃了几顿还不算太难吃的飞机餐，去了几次卫生间，看了几部英文电影，看着飞行地图上飞机的轨迹渐渐穿越欧洲大陆向着北美洲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机舱广播响起，提示旅客们即将进入美国，空姐也在给大家发入境卡片填写。小溪看了看机窗外越来越低的云层，渐渐清晰的山川河流，树木道路房屋。她知道美国已经就在眼前，美利坚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有机遇也有挑战，失去了人生挚爱的陪伴，她必须一个人勇往直前。就如同临行前，父母的祝酒词，母亲说“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父亲则纠正“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你好，美国！再见，祖国母亲！
31.初入大海
飞机缓缓的降落在底特律机场，伴随着浓浓咖啡香气的美国风情扑面而来，但是谭小溪并没有时间欣赏这些风景。因为她的目的地匹兹堡没有直航中国的飞机，所以必须选择由底特律转机，为了在夜晚之前到达匹兹堡，小溪选择了转机时间很短的航班，再加上入关检查的时间，非常紧张。入关检查还算顺利，入境检察官公式化的脸谱，传说中那些刁难或者被带到小黑屋的挫折并没有发生，可能谭小溪依然清汤挂面式的学生模样让人顿感信任，连行李都没有开箱检查就顺利通关。掠过熙攘热情的人群，她也无暇欣赏机场内景和街边纪念品小店里玲琅满目的商品，在咖啡与甜甜圈混合的香气中，终于一路狂奔找到了自己的转机登机口。
相比之前从北京到底特律的飞机，这架飞往匹兹堡的飞机更小，只有过道两边的双排座椅，并且之前航班上的亚裔面孔也所剩无几，全是清一色的老外。小溪坐定，飞机很快起飞，她磕磕绊绊的向空姐点了雪碧，缓解一下自己一路狂奔的口渴。感觉才刚刚安稳下来，飞机广播就宣布目的地就要到了。小溪感觉到飞机正在逐步平稳下降，她探头向外看去，夕阳下起起伏伏的丘陵上散落着平整油绿的草地，一座座童话书中出现的尖顶二层小楼点缀在碧绿的草地上，夕阳给这美丽的一切镶上了金边，仿佛童话世界一般。
下了飞机的小溪跟随着人流坐上小小的机场地铁，七拐八拐去取行李。在茫然四顾中，她看到了匹兹堡机场标志性的地标，巨大的恐龙骨架标本岿然站立在机场大厅中央，因为匹兹堡之前盛产煤炭，在开采煤炭的过程中人们也发现了很多白垩纪的动植物标本，其中以恐龙化石最为多见。小溪短暂的感叹了一下，推着小山一般的行李寻找机场Shuttle Bus的柜台。因为美国实验室的秘书唐老师帮助小溪安排了住处，小溪觉得很是过意不去，为了减少给别人带来的麻烦，也为了锻炼自己独自生存的能力，她婉拒了唐老师接机的好意，决定自己上网定了机场Shuttle Bus前往住处。匹兹堡机场虽然不大，但是小小柜台还是有些难找，小溪看到一个中国人模样的男生和她一样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串，她刚想用英语询问，突然听到熟悉的中文“你是不是也在找shuttle柜台？”两个人都不好意思的笑了，终于在一个当地老奶奶帮助下，他们才顺利搭上了shuttle。
匹兹堡机场到达匹兹堡大学还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机场shuttle在蜿蜒的山间公路上行驶着。这边的山并不很高，也不十分陡峭，更象丘陵地带，但是由于生态很好，山上林子很是幽密，是不是还能看到飞跃的梅花鹿奔来奔去。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夕阳余晖仍在，但是渐渐减弱。机场shuttle驶入一个不算短的隧道中，这隧道仿佛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在shuttle驶出隧道那一刻，一切突然豁然开朗，一座金色的大桥横跨长河而去，阿勒格尼河、莫农加希拉河与俄亥俄河相互交汇于桥下，河面上夕阳的余晖显得波光粼粼，映衬着匹兹堡Downtown的华灯初上，显得如同梦境般的虚幻美丽。旁边坐着的乘客不由发出赞叹之声，前排当地的女司机骄傲的笑了“Welcome to Pittsburgh!”小溪先是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曾经幻想过一百次的美景就在眼前，让人觉得都不那么真实，突然间，她脆弱的心里又想到了王凯，要是王凯此刻在这里，在她身边该有多好！Shuttle沿着河边穿过Downtown，渐渐进入Oakland地区，也就是匹兹堡大学的所在地，小溪渐渐平复着自己又悲又喜的心情，观察着窗外的一切。
匹兹堡大学号称没有围墙的大学，一座座古朴的欧式风格教学楼分散着在街边两侧。远处高耸入云霄，灯光点点的大教堂式建筑就是匹兹堡大学的地标建筑Cathedral of Learning，这是一座由古老大教堂改成的教学楼，也是匹兹堡大学主要的教学楼之一。车子在并不宽敞的街道中穿梭终于到了小溪的目的地。这是一座三层的公寓楼，唐老师的一个朋友是其中一个三室一厅的主人，所以她为小溪找到了这个合租的房子，她在邮件中描述其他的两位舍友一个是来自中国的访问学者，还有一个小伙子是医学院另一个实验室的博士后。小溪拖着行李站在楼门前，用手机给唐老师留下的那位访问学者的国内电话发了一个短信，大意就是她到了门外。不一会，一个娇小玲珑的南方女子打开单元门禁，微笑着问她“你是谭小溪吗？”小溪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到了目的地。
名叫简丹的访问学者是国内一名妇产科医生，来匹兹堡做一年的访问学者。她热情的带小溪进门，帮她把行李安置在卧室。美国人租房一般只是一个空屋子，但是因为房东是中国人所以还保留了中国人的习惯，为房客安置了一张桌子和一张床，剩下就是空空荡荡的房间。简丹看着有些惊讶的小溪，理解的笑道“条件肯定要比国内艰苦，克服一下吧！”然后她带着小溪熟悉了卫生间和厨房，并且贴心的给小溪准备了两瓶矿泉水。她解释道“匹兹堡的房子都比较老，管道系统不是很好，所以大家都是买纯净水来喝，明天我带你去附近超市。这边大超市都比较远，我也没有车，咱们舍友孙博士后有，他今天还没有回来，到时介绍你认识，你好好休息吧！”小溪向她道谢，然后简单洗了澡，累得躺倒在床上，连忙给国内的父母发了短信报平安。碗里奔袭了快二十四小时，但是她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反而肚子有点饿，幸亏包里还有一袋饼干，就着简丹的纯净水，躺在床上慢慢吃起来。
32.异国生活
谭小溪是实打实的北方人，又在不南不北的西京求学多年，并不适应开空调睡觉的感觉。她打开房间的窗子，一阵热浪袭来。匹兹堡虽然地处美国的东北部，但是由于位于山间河边，所以气候并不如单纯的北方。它的冬天很长，春天来得晚，但是夏天尤其是七八月天气又特别潮湿溽热，雨水也很多。窗外树木上知了声音嘹亮，已经到了夜里两点，小溪依然辗转反侧，后来她才想明白这是著名的时差效应了。她偏偏是时差感很强的那种人，后来的半个月她都是晚上睡不着，下午困得不能支撑的状态。迷迷糊糊之间，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第二天早晨她很早就又醒来了。
她面目浮肿的走出房间，看到早已经打扮好，神清气爽的简丹。简丹热情的给她烤了一片吐司。小溪吃了一点，匆匆洗了一下脸就和简丹一起去了超市，毕竟民以食为天，先要将粮草备好。
简丹带小溪走了两个街区到了距离他们住处最近的被中国留学生称为“大老鹰”的Giant Eagle超市，这个超市虽然没有Costco和Walmart那么大而全，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面包、酸奶这些早餐必备，小溪还选了一些水果，桃子和苹果一类的。但是到了蔬菜这边，她就有些为难了。长期的校园生活再加上本身厨艺天赋的缺乏，让她不太爱做饭，她也不知道该选些什么菜，只能拿了最大路的生菜和土豆。匆匆又拿了两大瓶水，她和简丹便去结账了。回到家，她才发现原来错拿了自己最不爱喝的苏打水，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发现原来也没有那么难喝，并且渐渐爱上了这个味道。
到了周日的晚上，小溪终于见到了从实验室回来的孙博士后。她的想象中，孙博士后至少是一个比她年长，稳重的师兄级别，没想到竟然是一个比她还小的男生。孙怀名来自南方沿海，皮肤黝黑，长得虎头虎脑，不象北方男子粗犷，他说话温柔，亲和力很强。因为在新加坡取得博士学位，学制不同，他甚至比小溪还小。同龄人之间共同语言很多，大家很快就熟识了。
周一早晨上班，谭小溪特意穿了一件干净的白色短袖衬衣配上浅色牛仔裤，万年不变的马尾辫梳的一丝不苟，她看看镜子中的自己满意的走出房门。孙怀明和简丹特意在等第一天报到的小溪一起出门，简丹看到谭小溪的装束，立马夸张道“谭小溪，你还以为你在上大学啊！”一边的怀名也忍俊不禁。简丹无奈道“下次放假带她去买点衣服吧！”怀名会意点头。
三个人的实验室各在不同的大楼，他们二人将小溪送到BST门口，也就是基础实验大楼门口就分开了，怀名在后面的药学院工作，而简丹要到马路对面的妇产科医院学习。小溪随着人流上到BST的八楼，一路打听摸到了冯青教授的实验室。她略有忐忑的推开门，看到一个小巧的中年女性坐在桌前，她竟然忘了说英语，用中文问道“请问这是冯教授的实验室吗？”对面的姐姐笑了，站起身来，伸出手“你一定是谭小溪吧，欢迎，我是唐薇。”虽然和唐老师在电话和邮件中交流过很多次，但是并没有见过本人，没想到她和电话里的声音一般让人觉得和蔼可亲。寒暄之后，唐薇向她大致介绍了实验室的课题内容，小溪仔细聆听，发现与国内刘教授的课题有很多相似之处，她并不陌生。二人正说着，一个中年男性推门走了进来。他略显风霜的脸上戴着一副黑色眼睛，使整个人显得更加严肃。唐老师看到他，赶忙介绍“这是我们实验室的基础医学博士后吕博士，这是新来的实验助理谭小溪。”吕博士脸上并没有波澜，他淡淡的一句你好，然后就回到自己座位上打开电脑开始工作。唐老师感觉有些冷场，继续介绍“你现在的职位之前是一个美国学生Lily在做，但是今年她开始攻读PH.D，转到芝加哥大学去了。咱们实验室负责人冯教授同时还是UPMC也就是匹大医学院的心内科医生，主要做介入，所以她白天都在医院那边，下班和周末回到实验室来，她那边还有一个临床fellow，也是一个中国人，叫李珏，也会在临床工作结束之后来实验室做实验。”小溪用心一一记下她的介绍。
到了下午五点左右，小溪终于见到了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冯青，刘老师口中厉害的不得了的老同学。之间一个身穿蓝色内穿洗手衣的中年女性风风火火的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小巧的南方女孩子，二人一边走进来一边用英语激烈的讨论着什么。小溪站起来，偷偷观察着冯青，她身材高挑，丝毫没有中年发福的赘肉，短短的头发显得十分干练，一看就是精益求精的类型。和她对话的女生，一看就是小巧江南女子，留着长发，虽然温婉但是并不怯懦。唐老师过去打断她们，“冯教授，谭小溪今天已经来了。”冯教授才注意到一边的小溪，她径直走过来，伸出手“你好，我是冯青。”小溪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力而温暖。这是她身后的江南女孩也走过来，握手“你好，我是冯教授的临床fellow，我叫李珏，来自上海，很高兴认识你！”小溪赶忙一一问好。
冯青将小溪叫到自己单独的办公室，她并没有刘主任那般如同亲人般的寒暄，非常直接犀利“我和你们导师是大学同学，我的为人做事风格想必你有所耳闻，我对你没有太高要求，尽快适应环境，早日开展工作，另外学好英语，因为咱们实验室现在都是中国人，这对你有些不利，我以后会和你用英语交谈。”小溪吓得直点头，临出门突然想起刘老师帮她给冯青准备的礼物。小溪临行刘老师选了两条丝绸围巾给她，一条墨青色要她送给冯青，另一条花色送给唐老师。冯青接过丝巾，有点意外，笑着“这么多年，老刘还是没忘我的喜好！”小溪出了冯青办公室，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把一旁的唐老师逗笑了。
33.艰难磨合
第一次见面短暂的交谈之后，谭小溪有了压力，号称抗压能力一流，在刘主任这样挑剔的导师手下都能得到百分之百满意的她在这不熟悉的异国他乡也有些抓狂，甚至眉毛胡子一把抓。她认真积极学习实验基本技术，虽然吕博士不是那么热络，甚至一天也没有一句话，但是小溪跟在她身后仔细观察学习他的实验技术，认真做笔记，不懂的时候都要厚着脸皮抓住他的衣袖提问了。唐老师也把实验室大大小小的数据资料交给小溪，小溪都仔细翻阅，她经常是实验室最后一个离开，周六日也全天泡在实验室。冯青并不动声色，临床工作之后回到实验室工作到深夜已经是她早有的习惯，她有时抬起头看见外边同样在灯下伏案读书的谭小溪，甚至有一丝丝欣赏，要知道用刘主任的话来说她冯青骄傲到什么时候能看上别人一点点。
但是有很多事并不是努力就可以达到，必须要经历时间的磨练才可能润物细无声，就比如语言。实验室都是中国人，就如冯青预料的那样，对小溪语言能力的磨练并不友好。唐老师和吕博士虽然已经来美国多年，但是由于都是在中国接受高等教育，又长期在实验室工作，英语并不能达到母语程度。冯青和李珏在临床与病人打交道，几乎可以说是母语化的，但是他们毕竟留在实验室的时间有限。小溪急得抓耳挠腮，冯青用英语和她说课题说专业问题，她都能听懂，但是一到了生活交谈特别是开个俚语玩笑，她就完全死机了。唐老师帮她想了很多办法，比如去当地的教会学习班，但是首先小溪对圣经故事学习并不热衷，二来学习班的同学大家都是半斤八两，很难提高。最后，还是室友怀名提了一个好建议，去超市药店和营业员聊天。小溪从此常常跑到家里附近的CVS与保安大叔、营业员小姑娘聊天，从开始磕磕巴巴的问价格到后来渐渐的聊天气、聊球赛甚至聊感情生活。终于，在树叶纷纷落下，匹兹堡进入冬季时，小溪终于觉得自己不再惧怕坐公交，去商店，甚至都能和冯青聊聊生活了。
大家都说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谭小溪是学习的一把好手，可以说一直都是所向披靡，但是绝对是生活上的白痴，特别是厨艺。她的厨艺简直是灾难，也不好展示在实验室同事面前。所以，当唐老师和吕博士吃着自己从家带来的精美盒饭和料理时。她只能灰溜溜的去大楼里的咖啡厅，但是她喜欢的可以选择的也只能是披萨，所以她每天的午饭不是披萨加沙拉就是披萨配可乐，晚上回家有时就是一包薯片了事。简单和孙怀名虽然也是不擅长厨艺，但是比起小溪还是好那么一点，所以他们只能将自己的看家本事交给她。简丹最擅长就是炒米饭，鸡蛋西红柿炒饭，虾子生菜炒饭，甚至土豆炒饭，只有想不到的组合没有做不出来的。怀名则是烤箱烤万物，从鸡肉、鱼肉到蘑菇、生菜等等，烤熟就行。所幸谭小溪得了他们的真传，也可以带一些盒饭到实验室。唐老师每次看了她的饭盒，总会由衷感叹“你这厨艺和冯教授有一拼啊。”
进入实验室一个月后，冯教授开始让吕博士交给小溪一些简单的实验，并且让她准备一份自己的课题计划书。小溪挑灯熬夜好几天，终于写了一份自己还算满意的计划书交给教授。晚上，教授把她单独叫到办公室，脸色有些难看，指着她的计划书说“谭小溪，你知道美国现在科研经费的支持率只有8%左右，也就是说一百份标书中只有八份可以获得经费支持。我需要的标书是从语言到科研水平都是high level的作品，但是我只能说你这个level太low了。”小溪脸上火辣辣的，这是这个从小的学霸得到的最大的一次贬低。她拿回计划书，看到教授用笔在上面密密麻麻进行了批注。看了几遍之后，她心中很是汗颜，不论是冯教授指出的语法错误还是她看不上的科研思维的发散程度，小溪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差距，她明白了自己不再是在西京医科大学，这是University of Pittsburgh Medical Center，多少来自全世界各地的优秀人才在这里汇聚、竞争。她按照冯教授的注释，再次认真查阅了文献，过了一周一份新的计划书放在教授桌上。冯青看过之后，心里还算满意，觉得孺子还是可教的。
小溪这边勉强达到教授的要求，那边吕博士却城门起火。冯教授发现了吕博士实验数据中一个严重的错误，想要他纠正错误，但是一向风风火火的她可能有些急躁，气的吕博士摔门而去。小溪胆怯的看着还在摇晃的大门，有些不解的看着唐老师。唐老师小声告诉她，吕博士以前也是成绩优异毕业于医科大学，后来来美国搞研究，他也曾经考过美国医师考试，但是因为口语不好在遴选中被淘汰，后来一直辗转于各个实验室做博后，就成了“千老”。“千老”是对一直在做博士后的人一种戏谑的称呼，千年老博士后，工作不稳定，又没有希望，是每个人都不喜欢的状态。再加上最近吕博士的太太生了二胎，不能去工作，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压到他一个人身上，他有时看到以前那些学习成绩还不如他的同学，在国内早已经成名成家，贡得意满，他心里就更加不平衡，久而久之的神情恍惚就出错了。
听了唐老师的话，小溪脑中浮现出吕博士每天总是略带浮肿的眼睛中流露出的呆滞与无望。她还没有想过家庭或是生活重担这样的问题，但是自从那天开始，她在心里不断拷问自己，难道自己也要做一辈子研究，当个“千老”吗？
34.豁然开朗
初到美国的三个月，真是百味杂陈，语言不通，实验流程不熟悉，生活一无所有，谭小溪在踉踉跄跄的缓慢前行中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实验技术渐渐上手，实验结果也还不错，中午的午饭在食堂披萨和自己做的有些难以下咽夫人炒饭和烤鱼中切换，倒也还过得去。但是一旦失去了挑战和目标的日子，让谭小溪这个一如既往的小斗士有些茫然，似乎等待着有人来为她指点迷津。
一年一度的“黑色星期五”就要到了，这让喜欢购物的简丹兴奋不已，孙怀名也决定从紧张的实验中抽出一点时间去为在国内的父母和女友买些东西。简丹早就对谭小溪清汤挂面式的装束吐槽不已，再加上唐老师和李珏也和她讲了很多关于穿衣和化妆方面的注意事项，所以小溪也决定要改变一下自己。美国的“黑五”购物日简直可以称得上疯狂，感恩节后的星期五，商场里就会排起长队，黑压压的人群热情高涨，商家也会给出一年中少有的折扣，购物可以持续到深夜甚至通宵达旦。孙怀名带着简丹和小溪到达奥特莱斯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回程时山路周围散落着的民居里已经亮起了盏盏灯火。后备箱和后座上堆满了购物袋，当然大部分是简丹的战果，也有一些是怀名的，小溪买了一些较为正式的衣服鞋子，为父母买了一些保健品，然后她还有点小心痛的血拼了一整套化妆用品。当天晚上回到住处，简丹就对她进行了化妆启蒙教育，向来在实验中游刃有余的她在化妆上简直可以承做手残一党，以至于第一次自己单独化妆后，她和流云QQ视屏，流云被她的大白脸吓得不轻。
李珏虽然平时临床很忙，要门诊，管病人，值班，但是她抽时间来实验室做实验也是毫不含糊。虽然她在实验室的时间不多，但是与小溪颇为谈的来。小溪觉得李珏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吸引着她，有时她跟着李珏去隔壁大楼的病房采集实验入组病人信息，李珏虽然娇小，但是走路生风，小溪跟在她身后都要一路小跑，看着她身着深蓝色洗手衣的背影行色匆匆，小溪总是觉得洗手衣是一个医生最帅气的装束。“黑五”之后马上就到了圣诞节假期，虽然冯青石中国老板，但是她很少想其他很push的中国老板那样要求实验室人员节假日加班加点，她的观点是学要学好，玩要玩好，enjoy life，所以她自己飞去西雅图与儿子过圣诞季，其他人也放假休息。李珏的丈夫在纽约做最后一年的sub-specialist training，圣诞节放假也飞来匹兹堡与她团聚。
美国的住院医师培训制度与中国既有相似之处又很是不同。有志于医学的学生在进入大学之后，现实要学习一个与医学并不一定相关的本科课程，拿到本科学位之后，在去参加医学院考试。通过医学院考试之后，可以申请就读医学院，再通过四年的学习，参加美国执业医师考试，也就是常说的USMLE，华人常戏称为考U。USMLE号称全世界最难的考试，包括了基础医学知识、临床医学知识以及实践操作、面试等一系列复杂的考试过程。只有在这个考试中达到一定分数，才能参加各个医院的遴选，有幸成为各个医院的住院医师（resident），一般内科的住院医师的培训是三年，三年合格后，可以进入医院工作，也可以继续申请fellow，三年fellow培训之后，以心血管内科为例，可以继续做一到两年的sub-specialist，进行介入或影像等专门的培训。所以，医学教育在美国是真正的精英教育，耗时长，竞争大，每一次的进步和遴选都是非常残酷，只有少数人可以到达金字塔的塔尖。冯青是业内的佼佼者这是毫不疑问，李珏和她的老公也是非常优秀的医学伉俪。
李珏热情邀请小溪圣诞节到她节吃午餐，小溪很是开心，这毕竟是到美国后第一次出门做客，她小小收拾了一下自己，带了一瓶“黑五”采购的小甜酒就匆匆赴约了。李珏在Squirrel Hill 租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因为有时她的父母也会从国内过来小住。这是一幢典型的匹兹堡民居，两层的木质小楼，有一个地下室，宽敞明亮的窗子外是一片小小的草地和花园。李珏热情把小溪迎进门，小溪看到起居室里的桌子上已经准备了不少中式菜肴，壁炉旁的圣诞树上挂满了玲琅满目的小饰品，非常又节日氛围。这是小溪第一次见李珏的先生小朱医生，他和李珏一样个子不高，都保持着让人羡慕的圆圆的娃娃脸，笑起来很是亲切。宾主落座，李珏笑着说“小溪，没有什么好吃的，都是些南方小菜，随便吃啊。”小溪和阮雯雯这个南方小吃货一起住了五年，对于南方菜谱还是有耳闻，桌上的樟茶鸭、四季烤麸和八宝饭都做得很是地道，在美国很是少见。小溪有些惊讶的夸道“李医生，没想到你的厨艺这么好！”李珏和她先生哈哈大笑，李珏解释“这都是我父母前两天回国之前做的存货。”小溪也笑了。
吃过饭，小溪争着要收拾碗筷，被李珏夫妻婉拒，然后小朱医生主动刷碗，让她们聊聊天。李珏和小溪一边喝茶一边闲聊，李珏突然问小溪“小溪将来有没有什么长远打算？”小溪有些茫然“我不知道，只是还是想做回心内科医生。”李珏并不意外“可以啊，你可以考U啊，在美国做医生。”小溪很感谢李珏的信任，但是有些信心不足“我可以吗？听说吕博士都失败了！”李珏眼睛闪闪发亮“不试试怎么知道。”
小溪从李珏家告辞时，天色已晚，她站在路边回看李珏家，发现屋里灯光亮起，圣诞树上的彩色小灯一闪一闪的，好似暗夜中的明星，让人觉得幸福而温馨。小溪似乎收到了感染，瞬间下定了决心，从此生活又大不相同。
35.落子不悔
李珏看似无心的一句话燃起了谭小溪的希望和斗志，她开始紧锣密鼓的搜集关于USMLE考试的信息和资料，在认真分析过考试的内容和历年的数据，她觉得自己是可以去挑战这一“世界难题”。匹兹堡大学医学院的图书馆就在BST对面的Presbyterian Hospital的地下一层，有很多基础医学教育的图书资料，也有很多正在医学院学习的学生和备考的人们，所有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和氛围。谭小溪给自己定了一个计划，她每天到了实验室就高效的工作，在实验室待到晚上八点钟，然后去Presbyterian的图书馆开始准备考U的学习，这样既可以保证自己实验工作的高效性，也能让自己的学习进度突飞猛进。当然，备考U，是一个在实验室不能说的秘密，因为每个实验室的老板都希望自己的实验组成员全心全意的做实验，考U 真的是一个耗费精力的巨大工程。
匹兹堡的冬天是多雪的，并且雪下得特别厚。小溪从图书馆出来，街上行人稀少，街边昏黄的路灯映衬着路上厚厚的积雪让人有些恍惚。虽然小溪的住处离图书馆走路只有十几分钟的路，但是学校周边其实并不是很安全的街区，她只能艰难的尽量加快脚步。毕竟积雪太厚，她脚下一滑，摔倒了，她挣扎着艰难站起身来，脚踝有些酸痛，不过还能活动，只能一瘸一拐慢慢往回走。回到住处，她摘下手套，发现手掌有很大一块挫伤，所幸手套很厚，还没有出血。她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些冰块，用毛巾包好敷在脚踝上，突然觉得很是凄凉。她想起了李珏家圣诞夜里点点温馨的灯光，她又想起了王凯。同样是从校服到婚纱，李珏和小朱医生一路相伴漂洋过海，虽然有过艰辛有过挣扎，但是他们可以携手共进，如果此刻王凯还在那该多好。让自己静静的哭了一会，小溪擦干眼泪，她看看天上闪闪发亮的星星，自己默念王凯一定在天上看着她，她一定要坚强。
Presbyterian的图书馆铺着厚厚的地毯，学习累了的时候，小溪会象美国学生那样偷偷脱掉鞋子，把脚放在地摊上，然后她伸伸懒腰，突然看到对面桌子上的一个黑人姑娘笑盈盈看着她。小溪也注意到这个女孩很久，她似乎也在备考。黑人姑娘走过来热情与小溪聊天，原来她叫Heven，来自非洲，她老公也在匹大心内科做fellow，很巧还是李珏的同级，二人感叹命运如此奇妙。小溪问Heven为什么在考U，Heven略显无奈，指了指手上的结婚戒指，“因为婚姻啊，我本来已经在伦敦做第一年的英国住院医了，因为结婚，所以只能放弃了，来美国重新开始。”Heven俏皮的说。小溪很佩服她的毅力，从此二人经常在图书馆遇到，互相交流着考试经验和信息，互相鼓励。
中国农历新年那天，冯青教授邀请实验组的人去她家里开Party。谭小溪早就听刘老师和实验组的人说冯教授有个非常棒的大房子，这次终于可以开开眼界。李珏开车载着小溪沿着蜿蜒的河岸走了很久，终于拐进了一个幽静的山谷。因为时值冬日，山上枯黄的草地上点缀着低矮的冬青还有一些高大的松树。几幢风格各异的房子沿着山谷的小路边错落分布，这些房子有的显得古朴，有的现代感十足，反应着主人不同的品味和爱好，但是都是设计感十足，让人感觉舒适低调，但是又不是很奢华的样子。
冯教授的房子是一座三层的小楼，米色外墙，古朴欧式设计，门前有一个小小的喷泉水池。走进大厅，软绵绵的长绒地毯踏上去有一种如履云端的感觉，大厅挑高很高，中央是一盏多层的水晶吊灯，舒适的沙发前壁炉里火苗攒动，很是温暖，一只慵懒的奶牛猫躺在沙发上睡的正酣。唐老师和她爱人，吕博士一家早到了，他们正在房子后面的院子里和吕博士的孩子玩耍。院子后面是一片平缓的山坡，时不时有小鹿跳跃而过，冯教授还在院子里放了喂食器，引来很多小松鼠，吕博士的孩子正在与松鼠玩的高兴。
李珏和唐老师还有吕博士的爱人帮忙准备午餐。冯教授把小溪叫到楼上，她领着小溪到了一间卧室。我是墙上管着一张照片，是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拉着小提琴，表情陶醉。冯青指着照片“这是我儿子，现在在西雅图，从小学习音乐，臭小子花了我不少钱。”小溪都忍不住被老板逗笑了。冯青恢复了平日里郑重其事的表情，认真的说“谭小溪，你来美国是你们刘老师举荐的，我相信她的眼光，你的表现也没有让我失望。我大体知道你的过去，知道你是心里有伤才来的美国。”小溪不知道冯教授话的意思，只能木木点头。“可能你们刘老师没有和你说过当初她回国，我留下的原因。”冯教授继续，小溪点点头，她确实没有听刘老师说过。“我的前夫在国内出轨了，所以刚强如我肯定不会回去了。我一个人在这边闯荡十几年，做了医生，建立自己的实验室，养大儿子。所以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实现的。”小溪感激的点头，感谢冯青的鼓励。“那天我偶然看到你桌上的USMLE考试书籍，我知道你在备考，虽然所有老板都不支持自己人分散精力，但是我觉得你或早或晚都会走上这条路，只是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积极。”小溪听到这话有些惊慌，冯青看出她的局促，笑着拍拍她的头“别紧张，人在年轻时总会有梦想，你这种拼劲还挺象我和我老刘年轻时。但是，你要记住，我不会对你的本职实验工作放松要求的。”小溪放下心来，保证到“教授，不论哪个方面，我努力不会让您失望。”冯青满意点头。
二人回到厨房，发现大家饺子都要包完了，赶快一起烧水煮饺子，一群人过了一个热气腾腾的中国式新年，北方姑娘谭小溪吃到久违的饺子，觉得饺子入口分外的喷香。
36.学术盛会
漂洋过海的人体会过时差带来的与国内亲人朋友的分离感。不论是父母还是同学朋友，谭小溪都是通过QQ与他们日常联络，毕竟网络时代，很是方便，也可以省下一些越洋电话的费用买两本书来读。但是时差真是个坏东西，常常就是这边刚起床那边已经要睡觉，黑白颠倒，也说不上两句话。所以大家常常就是语音留言。谭小溪在美国有时也很羡慕国内的生活，大家都是按部就班，行云流水，只有她脱离了既定的轨道，漂洋过海。阮雯雯终于在博士期间做了导师们最痛恨的事情，估计毕业前就抱着娃娃照相了。陈娜在MBA班上认识一个心仪的男孩，二人有着共同的理想，准备一起创业。流云依然是每日在妇产科累死累活，还要一边准备博士课题和论文。大家就如小小的行星，在既定的轨道中有条不紊。
谭小溪也依然在拼命，拼的她这个北方女汉子体重已经达到了这些年的最低点，估计都能和当年杨柳扶风的雯雯媲美了。冯青是一个赏罚分明的人，她当然看得到小溪的努力，也很欣赏这种和自己年轻时极为相似的拼命三郎的精神。所以，她决定给小溪一个小小的奖励也顺便开阔一下她的眼界。
每年一度的美国心血管病年会将如期在奥兰多举行，李珏有一篇会议论文入围，她和冯教授将去参加会议，并且会在会议上发言，冯教授魄力决定带上小溪，美其名曰“需要拎包的小跟班”。小溪高兴坏了，因为这种国际年会以前在西京医科大学都是主任级别的才有机会参加，她觉得自己无比幸运，并且她听说刘老师也要来参会，心里就更高兴了。
奥兰多是一个美丽的海滨城市，它因为迪士尼等一系列主题公园而世界闻名。与匹兹堡不同，这是一个常年潮湿溽热的城市，类似中国的海南。小溪一下飞机就感到潮湿的气息铺面而来。四月的奥兰多还没有到最为炎热的季节，常年绿油油的草地和棕榈树有着一种异域风情的腔调，走过草地经常惊起一群群小蜥蜴四处逃窜，憨态可掬。酒店所在的整个街道似乎都被来开会的人充满了，从一个娱乐之城变成了学术之城。
第一天报到注册有条不紊的进行。准备发言的冯教授和李珏都是医生深色西装半裙，显得庄重又正式。她们的气场很象，镇定自若的上台，行云流水的发言，有礼有节的回答观众问题，让小溪很是崇拜，她在略有些黑暗的会场甚至有些憧憬和希翼，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如此魅力四射，感觉自己都要变成她们的小迷妹。冯老师和李珏的发言结束，小溪就被放飞自由，她一个又一个会场听报告，有些贪婪的吸收着来自全世界顶级心血管人才的知识和经验，她也去看各种玲琅满目、异彩纷呈的壁报，了解其他实验室的研究动态和内容，真是有些如痴如醉的感觉。
正在人群中窜来窜去的小溪突然接到了冯教授的电话，原来刘老师到了，正在与冯教授一起。小溪赶快奔过去，看到久违的老师很是激动，上前拥抱，刘老师揶揄道“谭小溪这西方礼仪学的挺快！”中午，冯青教授做东请客吃饭，他们聊了很多过去的人和事，刘老师也给小溪带来了许多同门老师的消息。相聚的时间总是很短暂，转眼到了分别的时候，刘老师与小溪告别转身，突然又回过头，难得慈爱的表情“谭小溪，还是那句话，不行就回来，西京医科大学永远欢迎你。”小溪鼻子一酸，差点哭了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小溪一直就是在学术的海洋中遨游着。快要回程的前一天早晨，冯教授问小溪有没有去迪士尼玩，小溪说没有，她一直在会场。冯教授和李珏惊得眼珠子要掉了出来，因为他们都旅居美国多年，早已经来过迪士尼数次，他们以为第一次来奥兰多的小溪早就去完了，没想到她一直定定的呆在会场。冯青对李珏说“你今天赶快带她去一下迪士尼吧，怎么来了一次奥兰多，迪士尼都没去过！”李珏赶忙答应，还在那里计划“去别的地方是来不及了，只能去迪士尼Magic Kingdom了。”李珏马不停蹄带着小溪跑到Magic Kingdom，体味了尖叫的鬼屋，做了喷水的过山车，最后在Space Mountain吓到腿软。天渐渐黑下来，迪士尼城堡梦幻般的字的灯光亮起，漫天烟花腾空而起，就如它的名字magic，奇妙而梦幻。两个人结束这短暂儿刺激的迪士尼之旅，坐着小火车往回走，看着越来越远逐渐模糊的园区，和铁路边造型奇幻的迪士尼酒店，小溪感到很满足，她由衷的对李珏说“李珏，谢谢你！”李珏笑了“Welcome to the new world！”二人大笑起来。
从奥兰多会议回来，小溪一直处在一种很兴奋的状态。别人一想起奥兰多，就是回忆迪士尼的精彩与刺激，她真是在回味会议的知识大爆炸。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与李珏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她终于明白自己的内心就是想成为李珏那样的人，甚至更高的，成为冯青教授那样的人。但是，她心中也深深了解，这些看似光环笼罩的巨大成功是背后无数辛苦努力换来的。不说冯教授，就是李珏，她与先生来美国做了五六年研究之后才开始着手考美国执业医师考试，十几年来一直在考试，培训，都无暇要小孩，并且他们都出身于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家庭也在他们身后默默支持着。谭小溪明白，失去王凯的她，只有她自己可以依靠。她在心中暗下决心，不论多么艰难，一定要坚持走下去，相信自己的努力一定会有所收获，为了她自己的理想，为了王凯的理想，永不回头。
37.首战告捷
每日竭尽全力的实验工作和下班后加班加点的学习让谭小溪经常很是疲惫，实在不是很精通的厨艺使她的体重达到了历史最低点，以前圆圆的小脸现在变得消瘦，一双大眼睛都日渐突出，炯炯有神。还好有李珏和舍友们经常叫上她一起聚餐，一年多来匹兹堡周边大大小小的法餐、日餐和中餐馆子也快被他们吃遍了。时间过得飞快，简丹早已经结束了一年的访学回到国内，另一位年龄大的顾老师搬了进来，她是一位令人尊敬的老大姐，非常刻苦，住处很少能见到她的身影，每天也是泡在实验室里。
秋去冬来，经过一年来的艰苦努力，谭小溪觉得自己考U积累如同匹兹堡秋天的落叶，冬天的积雪已经逐渐深厚。在经过了几次自测的模拟考试之后，小溪是到了可以参加考试的时候了。考U的报名手续很是复杂，需要学校各种材料和证明，好在有刚刚晋升为奶爸的许飞扬帮忙，不厌其烦的一次次从大洋彼岸寄过材料并且接收这边美国的材料。大学四姐妹也都知道了小溪的“秘密活动”，陈娜和刚刚得女的雯雯并不惊奇，因为谭小溪一如既往的“变态”，喜欢折腾自己，流云在心中则暗下决心要更努力一些，不要等到谭小溪在美国都当上了医生，她还没当上西京医科大学最年轻的教授。
万里征程的第一步是Step 1 考试，这是U考试的基础，也是入门最为艰苦的考试。几乎长达一天的机考，只有中间可以自行决定穿插休息几分钟，内容涉及到生理、生化、解剖等众多基础知识以及这些知识之间的交叉和联合纵横，思路非常广泛奔逸。美国的考试中心大多坐落于城市的郊区，可能因为安静并且租金低廉，小溪转了两次公交车差点迷失在树木与破房子交织的黑人区，才有惊无险的到了考试中心。一天艰苦奋战，她也不敢吃太多的东西，因为网上论坛很多人的分享说过饱反而影响体力并且容易犯困，咖啡、可乐和巧克力终于支撑下来一天的考试。当小溪长出一口气走出考试中心，天色已经渐渐暗沉。寒风中，她矗立了快一个小时，也没见到公交车的影子，她有些焦急，冻得发麻的手只能拨通了李珏的电话。因为是周末，幸好李珏在实验室做实验，她很快开车过来。小溪上了车，简直要感激涕零，热泪盈眶。李珏很是关切问她“你今天考试怎么也不说一声，考的怎么样？”“我觉得你很忙了，不要打扰你，现在是实在没有办法才给你打电话，太感谢了！我也不知道考的如何，只是觉得大脑已经不能思考。”小溪回答。李珏笑了“每个人都是这样，这个炼狱一般的考试真是太累了，我相信你的实力。”小溪咧了咧嘴苦笑，不忘叮嘱她“保密啊！”李珏答应。实验室里依然只有冯教授和李珏知道小溪在备考的事情。
李珏宋小溪回到住处，就匆匆回去做实验了。小溪回到房间，放下背包，在床上瘫了一会。她似乎太累了也不是很饿，但是迫切需要来点东西填补自己瞬间清空的大脑。她一边收拾这桌子上凌乱的笔记和资料，一边胡乱嚼着Doritos薯片，很多人不太喜欢这种刺激能量极高的食品，但是小溪却觉得她特别减压。小溪收拾完，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之前她一直想把《格雷医生》再看一遍，但是没有时间，现在却又不想看了。她打开电脑，翻出Step 2的教科书PDF开始读了起来。
Step 1的成绩终于出来了，282分，不是特别高也不是特别低，但是对于备考只有不到一年的小溪来说，已经不错，用李珏的话已经可以congratulations了。小溪心里倒是很是平静，其实Step 2也早就开始准备了，没什么好惊喜，也没什么好抱怨，这只是初战告捷，只是一次小小的胜利，以后还有无数的硬仗要打。实验室里新来了一个印度小伙子Rid，非常年轻，高高的个子，大大的眼睛，很有活力。他象很多来美国深造的印度人一样，出身医学世家，他的家族在印度有自己的医院，他已经通过了美国执业医师考试，在等待住院医遴选期间，来实验室做Intern，也就是实习生，一方面积累人脉，另一方面学习一些基础研究方法为自己将来的临床科研之路打基础。小溪指导Rid实验，Rid给她分享了很多执业医师考试的信息。从十二月份开始，Rid开始不断的踏上了自己的match也就是遴选之旅，几乎走遍了大大小小的医院，小溪笑他足迹遍布北美大陆，这些旅程和经验故事看似闲谈，但是对小溪后来有非常大的借鉴意义。最后，这个家境宽裕但是非常努力的印度富二代终于match到明尼苏达州一家医院，圆了自己的美国行医梦，大家都着实为他高兴。
过了圣诞节，又是新的一年开始，实验室依然安静如初，人们都在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工作。这天下班，唐老师突然叫住小溪“小溪，你周末又是吗？我想邀请你到我家做客。”她笑盈盈的说。小溪知道唐老师的爱人是卡耐基梅陇大学的计算机教授，唐老师自己本人以前在国内也是大学老师，因为要追随先生出国，到了匹兹堡才改行做了实验室管理员。卡耐基梅陇大学的计算机科学是世界闻名的好专业，很多硅谷大佬都是来自这个学校，并且象国内清华等著名高校的学生也会选择来这里读博士，简直就是CS的“黄埔军校”。虽然近在咫尺，但是每天非常繁忙的小溪从来没有去过卡耐基梅陇大学，如今受到唐老师的邀请，有些好奇的她欣然答应前往，想了解一下自己从没涉足的新鲜事物和领域，结交一些新的朋友。
38.阴差阳错
唐老师家距离卡耐基梅陇大学很近，典型的美国Town house，虽然没有冯教授家那么宽敞豪华，但是很是简单温馨。小溪买了一束唐老师喜欢的黄玫瑰做为礼物，唐老师开门，看到一大束黄色玫瑰，喜笑颜开，忙把小溪迎了进去。走进客厅，小溪才发现除了唐老师的丈夫尹教授，客厅里还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他们见小溪进来，忙站起身来，尹教授热情介绍着“小溪来了，这是我的学生祝一同，现在在硅谷工作，这次来开会特地来看看我。这位是谭小溪，是你师母实验室的才女。”小溪有些惊讶又有些尴尬，祝一同大方的伸出手来“你好，我是祝一同。”小溪忙不迭伸出手来“你好。”这是一双白皙而修长的手，在匹兹堡初春的温度中略显得有些凉意，小溪与异性接触机会不多，只是感觉与王凯肉肉温暖的手不同。
好客的唐老师准备了很多好吃的，宾主双方落座，尹教授与祝一同谈着行业的前沿进展，也是不是有心无心的聊着私人生活。一旁默默吃饭的谭小溪，似乎有些懂得了今天这顿饭的含义，她也从他们的对话中大略了解一个模糊的祝一同的大体轮廓。祝一同来自中原省会城市的一个高知家庭，本科就读于清华，在卡耐基梅隆大学取得博士学位，后来被高薪聘去硅谷没多久，他的人生就是妥妥那种别人家的孩子的样板。小溪从来就不是那种自来熟的人，与侃侃而谈的祝一同反差极大。吃过午饭，喝了茶，小溪着急挣脱这尴尬的氛围，推说实验室有事要先回去。尹老师还是很老道的红娘，他推了一把祝一同，“小祝，你送送谭小溪。”祝一同依然礼貌的笑着答应。
两个人出门，当然是以祝一同为主导，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看似无心，小溪也能感到他在了解她的背景，无非是哪里人士，家里情况以及教育背景一类。走着走着就到了卡耐基梅陇大学门口。与美国很多校园一样，卡内基梅隆大学也是近乎于开放式的校园，小溪一眼就看到了传说中的Walking to the sky。这是一个类似桅杆式的雕塑，高耸入云霄，上面一个个与地面平行的人物形象似乎在往上走，想要走到天上去一般。小溪突然来了兴致，问祝一同“你们学校的地标式建筑到底是什么寓意？”祝一同依然很淡然的表现“我不知道，但是我只是把它看做是激励人们不断前进的一种鼓励。”小溪看着祝一同波澜不惊的表情，反问“砥砺前行不是人生最重要的勇气吗？”祝一同有些理工男的客观“人生的每一步都应该有自己的精确规划，不是全凭热情的。”小溪有些无语，二人一路无话，到了BST门口，终于可以与他挥手道别。
小溪回到实验室，其实今天并没有什么实验可做，她只能返回住处去去电脑和书，打算去图书案学习。她觉得今天的祝一同让她大开眼界，这是她从没有见过的人类。她回到住处，打开电脑，给流云发了一条QQ消息“我今天见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她本想就下线离开，没想到流云很快回复“什么人？”小溪难得在网上逮到一只“活的”同学，连忙呼叫她视频聊天。那边流云同意了她的呼叫请求，看得出她是在值班中，脸色不太好，头发有些蓬乱，上来第一句“我在值班，有可能随时挂断。”一般人听到这话估计早就气死了，小溪倒是很理解，笑着逗她“放心，不会影响你当西京医科大学最年轻的教授的！”流云笑着假意挥手要打视频里的谭小溪。小溪绘声绘色的给流云讲了今天的“被相亲”经历，讲了祝一同的淡定与凉薄。视频那边的流云突然有些黯然，幽幽来了一句“我们都是忘不了旧人啊！”小溪听出这话的无奈，忙问道“你不会和凌峰分手了吧？”流云疲惫空洞的眼神很是无奈，小声说“相反，我们可能要结婚了。”小溪有些吃惊但是又在意料之中，毕竟近十年的相伴，不是说分手就能割断的，但是她也能隐隐感到这段感情背后的不安定因素，所以又很是担心，不知道该说什么。流云突然自嘲般笑了一下，“谭小溪，不要用你那聪明的小脑袋分析了，你就祝福我吧，傻傻的祝福！”小溪楞了一下，旋即笑了“祝福你，流云，你一定会幸福！”
第二天午饭的时候，唐老师趁着吕博士出去，神秘的问小溪“小溪，你对祝一同感觉如何？”小溪一时间很是为难，她不好意思直接说她觉得祝一同的凉薄等等，怕辜负唐老师的好意。唐老师有些再往火上加把柴的意思“祝一同觉得你很不错，是他想要的那种单纯努力的女孩子，他现在也安定下来了，如果你和他在一起，很快就能很快有绿卡，这是很多人花很多年都梦寐以求但是又难以实现的事情。”小溪望着唐老师有些出神，唐老师与冯教授同龄，与冯青的干练热情相比，她恬静，穿着朴素，将所有的精力放在家庭和孩子身上，祝一同昨天曾经羡慕的说尹教授有唐老师这样的贤内助很幸福，但是小溪此刻在想，如果不是夫唱妇随，唐老师自己是不是在国内也有着一份热爱的事业，和冯教授一样光芒四射，而不是为了家庭来到国外，中年改行，并且是自己并不熟悉也不热爱的行业。她有些不敢想，也不忍心直接陈述这些理由，只能按照陈娜的处世哲学，不赞同时就微笑，直做傻笑状。唐老师误以为她是害羞，还一直嘱咐她要在Facebook上与祝一同多交流多联系，小溪有些无奈，只能继续装傻，只求自己和祝一同变成彼此通讯录上的“活死人”，省了很多尴尬。
39.芝河一梦
生活不是剧本，很多事情的发展并不会向着预想的方向发展，正在谭小溪希望和祝一同成为相忘于江湖的“老朋友”时，祝一同却有些“热络”的给她发起了Facebook message。经常是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寒暄，比如吃饭了吗一类的，小溪所幸不回或者出于礼貌两天后再回，但是有一天早晨看到祝一同的一条信息，她觉得再也不能这样糊涂着了。祝一同在信息里说自己要买房子，然后描述要买一所什么样的房子，几个房间，将来要生几个小孩子，之类云云。小溪有点为难，直接发“好人卡”似乎有点幼稚，又不知道改如何圆满解决此事，只能横下一条心，写了一条长长的message，大意就是你是个不错的人，也很荣幸你把我规划到自己的人生蓝图中，但是我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可以陷于家庭的人，自己还有很多要去努力去实现的梦想，希望他可以早日找到自己人生的伴侣。消息发出之后，很久都没有回音，后来他终于回了一条“I see.”小溪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自从没有了Facebook massage的烦恼，小溪更加投入的学习工作，只是唐老师有几次看着她摇头“你呀，还是太年轻了！”小溪也只能继续傻笑攻略。转眼又到了秋季，美国东部山区有时漫山遍野灿烂的红黄相间的景象。谭小溪已经通过了执业医师考试Step 2的Clinical Knowledge部分的考试，马上要进行Clinical Skill考试，类似于中国执业医师考试的实践操作部分，要进行真人的问诊、分析病例，诊断操作等等，好在当时Rid在实验室时，给她讲了很多这方便的知识要点，她也参加了一些线上的互助小组，大家一起模拟考试进行练习，进步飞速。因为Clinical Skill全美只有几个考点，而匹兹堡并不在这些考点城市之列，所以小溪只能选择了最近的芝加哥。
匹兹堡到芝加哥距离并不远，一小时的飞机很快就到了。一出机场大厅，小溪就立刻感受到“风城”的雅号不是浪得虚名的。芝加哥面对芝加哥湖，广阔的密歇根湖类似大海，所以春季和秋冬季的风尤其的大，曾在芝加哥待过几年的李珏每次谈起芝加哥的大风都是心有余悸，但是又对这座国际化的大都市的魅力记忆犹新。小溪此刻无暇体会这座城市的魅力，打车直奔位于芝加哥北郊的考点，考点周围很是荒凉，但是还是有个酒店，估计过来考试的人都会下榻于此。毕竟实践操作的考试与理论机考不同，还是有非常多不可控的人为因素，并且这是通向遴选之路的最后一站，所以所有的考生神经都会高度紧张。
小溪到了酒店房间，把考试的难点和自己的薄弱环节又温习了一下，不过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因为紧张也已经不能再容纳任何东西了。她洗了个澡，喝了点酸奶，又吃了一片褪黑素，折腾了很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沉沉睡去。第二天早晨，她觉得自己状态并不是特别理想，一大杯热的美式咖啡又使她满血复活。进入考场，一站又一站的考试，使她逐渐忘记了紧张，仿佛还是在西京医科大学那般，欢快的游刃有余的穿梭于病人中间，问诊，思考，查体，她感觉一切都还是很顺利，出乎意料的顺利，难得的幸运。当考试结束，走出考场，飞来芝加哥的劳累，褪黑素和美式咖啡交替的作用让她觉得整个人异常发虚，有一种缥缈的感觉，回去就倒头睡去。
一夜酣眠让她的精神好了很多，退了房，距离回程飞机起飞的时间还早。她拉着行李来到了芝加哥著名的景点。芝加哥河墨绿幽曲，两岸蓝色或绿色的玻璃大厦屹立于河岸两边，河中行驶着一些悠然的游船。广阔的密歇根湖边，银色闪亮的云门如同一个光洁的大蚕豆，有人们纷纷在上面倒映出自己的影子，留影合照。海军广场上海鸥三三两两，鸣叫声响彻湖面。如果没有风，头发已经蓬乱的谭小溪想，这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就如同来到北京一定要到王府井大街，来到芝加哥就一定不能错过密歇根大街。巨大的梦露雕像和水塔建筑闻名遐迩，周边店铺的商品更是琳琅满目。曾经有人说过，同样一样的品牌的店铺，不论商品种类还是时尚程度，芝加哥永远领先于匹兹堡这类安静小城，小溪今天是真的见识了。为了犒劳自己近两年来的辛苦，她决定“放纵”一下。
她先品尝了芝加哥著名的深盘披萨，然后找到一家隔壁实验室西班牙博士后推荐的餐馆——The purple pig，话说熏肉真的让她难以适应，还不如腌杏仁加红酒来的痛快。连续吃了两餐之后，满腹饱胀的她只能沿着密歇根大道闲逛才能消消食。路旁的一家施华洛世奇店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其实匹兹堡也有一家施华洛世奇，但是饰品种类和样式远远不如这家。小溪看着闪亮的水晶项链和惟妙惟肖的水晶小动物，有些眼花缭乱，突然她的目光被橱柜中的水晶笔吸引。这是类似旋转式拧开的圆珠笔，与一般圆珠笔不同的是笔上端的笔帽里堆满了细碎的彩色小水晶，摇动壁的时候熠熠发光。这样式，这水晶一下子如同一把锋利的小刀精准的抛进了小溪的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块，她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一对如今静静躺在王凯身边的水晶笔，她有些小心翼翼的摸着眼前的笔，仿佛怕碰坏了一般。虽然价格并不便宜，小溪还是让店员包起了两支水晶笔，一支银色，一支玫瑰金色。她接过店员递过来的袋子，很是小心的放在自己的背包里，但是她心底深深明白她再也不会把这水晶插在自己白衣兜里，一闪一闪的，仿佛让全世界都知道她很幸福。如今这闪耀的幸福只是深深隐藏的一个念想罢了。
40.渐行向前
Clinical skill的成绩如约而至，对于谭小溪这种一如既往的学霸，似乎成绩永远都不是问题。来到美国的第三个冬天，谭小溪也如Rid一样，开始了match空中飞人的生活。冯教授给了她很大的绿灯，允许她把年假一点点打散去参加各个医院的遴选。她常常是今天还在纽约面试，第二天已经又回到了实验室工作。所幸，她收到的面试邀请并没有Rid那么多，所以两周的年假还能应付。似乎每一次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小溪都想到了“臣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的典故，唯有自嘲才能减低自己浓浓的失望。她的劣势显而易见，最为要命的就是没有绿卡，现在工作签证对于每一个医院都是稀有之物，所以如果放着一个有身份的美国小孩，干嘛要选择一个需要签发工作签证的人呢，毕竟这其中的过程和手续都过于复杂，情况也会多变。再加上其他一些吹毛求疵的缺点，29岁的“高龄”，不是在美国接受的医学教育等等。当然也有很多吸引人的优点，良好的教育背景和扎实的研究背景，让很多项目负责人都有些错过她的遗憾。
自从参加遴选之后，小溪的“医生梦”在实验室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惊异于这个女生两年来不声不响的卧薪尝胆，唐老师惊讶，吕博士联想到自己的遭遇悄悄为她捏了一把汗。有一次唐老师甚至有点嗔怪的说“你要是当时和小祝在一起，现在还用这么焦心吗？”此时的小溪已经和唐老师的关系比从前亲近了，她笑着回应“那我就不会参加什么match了，我就在家带孩子了。”把唐老师都气笑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Facebook上match小组的人们也都逐渐有了着落，要说小溪一点都不着急那是假的，但是她也无可奈何，因为周围华人圈子里match两三年才成功的人多得是，更不用说象吕博士这种根本就没有成功的人也多得不在话下。她也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不行就明年二战，或者后年三战。通过了考试，似乎时间又多了起来，她泡在实验室的时间更长，为自己的课题准备资料，准备将这两年来的成果浓缩成一篇高质量的论文。晚上，她照例在实验室灯下聚精会神的看文献，结束介入手术的冯青从外边进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过了一会，冯青站在办公室门口叫小溪“谭小溪，你进来一下。”小溪以为又有实验计划要调整，赶快进去。
冯青坐在办公桌前，摘下头上的手术帽，一天的劳累让她头发一缕一缕贴在头上，尽显倦态。她边摘帽子，边对谭小溪说“你明天去一趟Mercy，我和那边的项目负责人说过了，他对你的简历还挺感兴趣，你去和他见个面。”小溪一愣，匹兹堡医学中心旗下有很多医院，其中冯青和李珏在的Presbyterian是最大的一家，教学和科研都很强大，中心还有一些小一些的医院和专科医院，是一个大的联盟。小溪大脑飞速运转，冯教授这是在帮自己吗？她是最不屑于这些的，怎么会？冯青看她还愣愣的杵在那里，有些嘲笑或是在自嘲“傻了吗？我就是在帮你推荐，或者说是托关系！”小溪心里百味杂陈，也只能诺声道“谢谢教授！”她准备出去时，冯青语重心长的来了一句“小溪，加油！”小溪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Mercy program的负责人团队对小溪的面试很是满意，并且对于她之前就在UPMC做科研工作很是满意，因为作为规模较小的医院，他们一直希望可以提高自己的科研水平，如果谭小溪可以进入program，无疑是做为联络人做好的人选。经过激烈的讨论，谭小溪终于被决定录取，她终于收到了盼望已久的Offer letter。冯青其实心里也很高兴，但是她从来不喜形于色，她对谭小溪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允许她在实验之余参加Presbyterian的一些临床讨论会议。当谭小溪第一次坐在心内科介入的讨论会场时，她内心有些激动，穿着深蓝色洗手衣的医生们三三两两走进会议室，一边谈笑风生一边讨论病例，这场景似乎很是熟悉又分外新奇，心血管内科在这三年的科研生活中似乎离她已经渐行渐远，但是此刻她觉得只要自己一直向前，梦想也可以触手可及。
进入住院医培训项目的前两周，小溪交代好实验室手头的工作，大家给她开了一个小小的欢送会。美国实验室的欢送会很简单，一个写满祝福的蛋糕，薯片、鸡翅、可乐就是一个充满情谊的欢送会。吕博士很是感慨“小溪，祝贺你，实现了很多人梦寐以求却没有实现的梦想！”唐老师笑得慈爱“没想到你这个小姑娘蕴含着这么大的能量！”李珏也调皮的说“欢迎来到我的世界，最好赶快来做我的师妹！”。冯青看着小溪说“Dr Tan，大家都这么高兴，你也说两句吧。”小溪本身就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有些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感谢大家几年来对我的帮助，我一定会好好努力，不辜负大家的期望！”大家纷纷举起杯中的可乐，祝小溪前程似锦。简单欢送会过后，大家各自开始工作，冯青经过小溪身边，小声说“谭小溪，希望你三年后可以回到Presbyterian。”说完就若无其事走开了。小溪感动于教授的认可，心中也有了下一站的目标。
公寓这边，孙怀名接到了西雅图新的offer，准备和从国内来的女朋友一起搬去西雅图。小溪要去的Mercy医院距离匹兹堡大学有一小段距离，正好舍友搬走，她便去租了一个离医院更近的公寓，并且买了一辆二手车，每当她开车上路，她都会想起孙怀名开车带着她们去买菜的情景，感知之情油然而生。每个人都开始奔向新的生活，唯有祝福和不断前行才能不负青春韶华。谭小溪的北美行医之旅也拉开了序幕。
41.从头再来
似乎一夜间所有人的生活都进入了一个新的赛道，雯雯和飞扬喜得千金，鸡飞狗跳的体会初为人父母的喜悦；陈娜突然结婚了，原来是相识已久的MBA同学，二人共同开始艰难却又刺激的创业；流云与凌峰在双方家长组织的盛大婚礼之后，凌峰继续在骨科打酱油，做他的万年住院医，而流云博士毕业之后开始了忙的昏天黑地的妇产科二线生活。独自一人远在大洋彼岸的谭小溪则搬进了一间小小的公寓，进入一个名叫Mercy的医院，重启自己的杏林生涯。
当年四姐妹在大学宿舍一起围在电脑前看美剧《格雷医生》，对其中的剧情羡慕不已，看着格雷等一群住院医师穿着洗手衣，开着小车，虽然累成狗，但是各种挑战艳遇，觉得美国住院医就是人生巅峰，刺激生活。但是，当谭小溪真正进入这种生活之后，她觉得生活即将变成巨大挑战，是一种每日的斗争。
住院医的第一年被称为Intern，顾名思义就是实习生，这也就意味着你还不是真正的医生。就如《格雷医生》中的“**”说的，实习生是处于医院食物链的最底层，做的都是打杂跑腿的工作，并且一般是都是最艰苦的环境，你要在这种环境中快速成长，进入医生角色。虽然谭小溪来美国已经三年，加上天生的语言能力不错，但是当她进入第一个科室——急诊轮转时，还是被李珏的经验言中“张不开口”。很多实习医在进入临床的前三个月都有一种错觉，特别是非本土出生的文化背景有差异的医生，觉得自己的语言能力退化或者消失了，不知道该和病人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谭小溪每天在繁忙的急诊室中穿行，感觉自己象个陀螺，但是又什么都干不好，一会找不到这个，一会忘了那个，最恐怖的是和病人交流，不知道说什么，简直脑门上就刻着两个字“尴尬”。她信誓旦旦的在新申请的微信签名上写下“重头再来”，但是又有一点不知如何开始重头再来，有劲无处使的样子。
又轮到夜班，没有了周围人的支持，谭小溪表面镇定，心里还是有些发慌，甚至都想买个苹果来拜祭“夜班之神”。但是天不遂人愿，救护车呼呼啦啦的开了过来，急救人员送进来一个脚踝扭伤的白人小男孩，后面跟着孩子心急如焚的父亲。小溪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上前问诊，“你好，Mike Smith先生，请问是如何受伤的？”小病人似乎正在处于叛逆期，又因为脚伤的疼痛，烦躁不安，他有些不满的嘟囔，并不回答小溪的问题“爸爸，她叫我Mike Smith，但是那是你的名字，应该叫我Mike Smith 二世！”小溪赶忙看了一眼登记簿上的名字，后面真的有个II的后缀，很是尴尬，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先安排他们去拍X光片。
暂时送走了小男孩和他的父亲，小溪回到护士站填表格，也在无限惆怅中，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眉头紧锁，都要拧出汗来。今天轮值的护士是一个黑人小伙子，叫Tim，是一个活力四射的年轻人。“不容易是吗？”Tim微笑着问她，小溪苦笑着抬头回应，她看到Tim面前的小本子上面有很多医学单词，有些疑惑的望着他。Tim倒是很坦然“我还在准备医学院入学考试，你知道的，我要先攒点学费，就学了护士。所以，你看你已经当上了医生，多么幸运！”小溪突然间被这个年轻人上进勇敢的精神感动了，真诚的说“加油！”Tim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非常灿烂。
一会功夫，受伤的孩子回来了，Tim主动陪着小溪来到他床边，他很是热情的开场白“你好啊，兄弟，你是怎么弄成这样？让我猜猜，滑板？骑车？”他短短的几句话很有代入感，小孩瞬间似乎看到了一个老朋友一般，开始给他讲述受伤经过。Tim一边认真聆听，一边笑着给小溪一个了然的眼神，仿佛在说，你看，其实很简单。夜色浓浓，万籁俱寂，人们都在甜甜的梦乡之中，小溪却深深学到了自己美国住院医生涯中最为重要的起始课，交流在一个医生的工作中有多么重要。后来，她与自己同期轮转的美国住院医聊天中得知，在美国，只要你进了医学院，不论你多么沉默寡言，多么不合群，你必须要学会表达自己，会给你无数次机会，包括演讲、发言，锤炼你与人的交流能力。小溪回想自己在西京医科大学时，一切唯成绩论的教学和评价体系，似乎就是欠缺了什么，并且是对于一个医生最为重要的基本素质。
Tim的点拨如同醍醐灌顶一般，为谭小溪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让她看到了眼前瞬间开朗的光明美景。她开始是强迫自己去硬着头皮与病患交流，慢慢的她觉得自己越来越顺畅，仿佛只是在与老邻居、老朋友交谈，甚至连用俚语开玩笑都不在话下。西京医科大学扎实的基本功和研究生三年艰苦的值班使她的临床能力远远好于同期刚刚出医学院校门的美国医生，但是她没有骄傲，也没有保守，很是积极的帮助有困难的人，并且帮助协调和安排医院培训项目的各种冗杂琐事，教学计划，科研计划等等，得到了上级医师的一致好评。在第一Intern培训要结束时，被同期的医生推举为Chief Resident，相当于住院医的小头头，也代表了大家对她的肯定。
工作上渐入佳境，现在她生活中最大的烦恼就是缺少睡眠。住院医的三年，可能就是和睡眠无缘的三年。为了弥补少眠带来的精力不足，她成了楼下星巴克的常客。不仅因为咖啡因能让她兴奋有精力，她坐在这里，在短暂的休息中有时会回想起王凯在寒夜中递给她的那杯星巴克咖啡，伤口已经开始慢慢结痂，她只去想那些幸福的瞬间，连一向怕苦的她也渐渐习惯了美式咖啡的苦涩，但是她依然最爱香甜的摩卡。
42.亲情无价
第一年的Intern training顺利结束，小溪终于小小的松了一口气，想起自己已经四年没有回到国内，没有见过父母，所幸父母身体都还不错，把自己的退休生活安排的也有声有色，小溪为父母买了来美国的机票，邀请他们过来小住。就在一切都准备妥当后，谭小溪突然发生了一点小事故。起因是她早晨匆忙上班没看清公寓门口的台阶摔了一跤，她当时也没有在意，着急赶去医院，忙到了下午的时候终于觉得左脚有点肿胀疼痛，去急诊拍了片子，发现她骨裂了。她有点不能接受，自己好歹也就三十出头还不到骨质疏松的年龄吧，怎么就骨裂了？骨科大夫的话一语道破天机，住院医几乎24小时在医院，没有时间晒太阳，缺钙的现象是很普遍的。小溪只能任命，被批了一周的病假，在家休息。
骨裂的第二天就是谭爸爸和妈妈到达匹兹堡的时间，小溪不希望打扰别人的工作生活，好在她伤的是左脚，金鸡独立一般的她倒是也把车开到了机场。小溪一眼就看到了下机人群中的父母，几年未见，他们都老了一些，但是精神矍铄，依然是开朗乐观的阳光形象。父母也一眼看到金鸡独立于人群中的谭小溪，女儿比以前清瘦了很多，除了受伤的脚有些狼狈，精神还是很好。小溪给了父母一个大大的拥抱，一起领了行李开车回家。
谭妈妈一上车就开始唠叨“小溪，你太不注意照顾自己了，居然还骨折了。”还是谭爸爸理解小溪，阻止了她的唠叨“行了，别说了，不是骨折，是骨裂，让你说的更吓人了！”小溪心里感谢老爸的“救驾”。这时车子也进入了隧道，出了隧道就看见了金色夕阳中大三河交界，小溪一边给父母介绍，一边看着他们惊诧于美景中的样子，就如同四年前初到匹兹堡的自己。因为Mercy距离三河交界很近，所以小溪租住的公寓也离得不远，很快他们就到家了。
简单的一室一厅被小溪昨晚简单收拾了一下，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爱干净的谭妈妈巡视一周还算满意。小溪坐在沙发上看着父母开始拆整整四个大旅行箱的行李。行李箱里严严实实的装满了东西，小到家乡的木耳、蘑菇等特产，大到一床新的被褥和枕头，真是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因为天色已晚，加上自己脚伤和父母旅途劳累，小溪叫了外卖披萨，谭爸爸倒是吃的津津有味，谭妈妈不停数落每天就吃这些没营养的。
小溪接到了父母，放下心来，确实也是累了，睡的很沉，直到被一股诱人的饭香从周公那里叫回来。她起床，看到父母正在灶台前忙活，桌上煮好的白粥和鸡蛋，以及拌好的木耳，谭妈妈还在烙饼。看到她醒了，谭妈妈抱怨“你这什么都没有，今天去买点菜，好好做点吃的给你补一补。”谭爸爸又充当了“灭火器”的责任“好了，别说了，让她先吃饭。”自从做了住院医，小溪很久没有去中国超市或中国饭馆，这顿早餐让她觉得分外香甜。
吃过了早饭，一家人收拾完毕，决定开车去中国超市采购。谭爸爸在国内也是有驾照的，为了照顾小溪，他接受了开车的重大使命，小溪在一边指导，虽然颤颤巍巍，但是也顺利开到了中国超市。匹兹堡由于华人并不多，所以只有几家小的中超，但是基本的生活用品也能买到。在谭妈妈一路啧啧称贵声中，采购了许多调料之类。然后小溪又带他们去Costco，在Costco巨无霸式的货架面前，让退休喜欢采购的老夫妇很是开心，还美滋滋的吃了招牌热狗。
粮草备齐，谭爸爸和谭妈妈接下来节开始大展身手，各种中国美食不重样，小溪几天瞬间就胖了五斤。小溪的脚伤渐渐恢复，傍晚没事的时候，她就陪着爸妈到匹大周围散步。看到古朴的The Learning of Cathedral，广场上的喷泉以及植物园里几年才盛开一次的大魔芋花，谭爸爸疯狂用相机记录这一切，象个小孩子一般兴奋。小溪的公寓位于山上，透过窗子可以看到远处的华盛顿山和三河交界处的喷泉广场。一到晚上，华盛顿山上和喷泉广场就亮起璀璨的灯光，小溪平日里忙的都没有时间去欣赏这美景，只有父母来才能坐下来看看窗外。谭爸爸在客厅摆弄他的相机，小溪妈妈在卧室有些试探的与她闲聊“现在你也终于做了医生，有时间也考虑一下人身大事。”小溪明白妈妈的担心，开玩笑的说“放心吧，有合适的一定不会放过他！”谭妈妈笑了，始终都没敢说出那个让人敏感的名字，她知道这是女儿心中的一道永远的伤痕。
一周时间过的很快，小溪也要开始上班了，她为父母报了一个旅行团，把美国的东西海岸，中部大农村都逛了一遍。等父母回到匹兹堡，两个人都晒黑了，但是非常兴奋，给她讲述各种路上的奇闻趣事。小溪看着渐渐老去小孩子一般的父母，突然觉得很是温暖，只有亲情才是这世界上最美好最无价的东西。她有帮父母买了很多衣服、鞋子、化妆品和保健品，除了给他们自用，还准备了各位亲朋好友的礼物，来时已经腾空的大箱子又被塞满了。
送别那天，谭妈妈眼圈红了，有些要落泪。小溪干净拥抱她并向她承诺“我住院医培训一结束就回国看你！”她才破涕为笑，絮絮叨叨又嘱咐了很多，才依依不舍上了飞机。望着天空中渐渐远去逐渐消失不见的飞机，小溪想到了那首小时候反复背诵的诗歌“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不管走到了天涯海角，故乡与亲人永远是牵着游子心灵的风筝线，永远无法挣脱也不想挣脱。
43.纯净圣地
在谭小溪在大洋彼岸重启医生职业生涯的同时，司马流云也在不断进步着。在西京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各科出类拔萃的二线医生中，流云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做为西京医科大学自己培养的博士生，扎实的临床与科研基础和能力自然不在话下，在做为二线参与科室管理和协调的同时，业余时间也积极参与各种社会公益和科普活动，如同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所有人都恭贺她的父母培养出如此优秀的孩子，一改医科大学子弟不求上进“太子党”的不良形象。
在所有人羡慕的目光中，流云的生活也并不是无忧无虑。正所谓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每天她回到家里，认真坐在电脑前整理资料，做PPT时，就可以看到凌峰在一边打游戏的身影。凌峰自本科毕业，就再也没有一点在学业上的进步，六年来并没有按照院里的要求通过在职研究生考试，所以一直就是万年住院医师。流云也会忍不住在他身后唠叨，希望他至少能够跟上大家的脚步，每到这时凌峰就会摔门出去，与一群狐朋狗友夜夜笙歌，天明才归。凌峰的父亲倒还是站在流云这边，也希望她可以感召儿子进步改善，但是凌妈妈做为商界女强人就不那么好相处，她总是含沙射影的劝说流云赶快生孩子，对儿子的行为倒也心安理得。外人眼中门当户对的金童玉女，住着大房子，衣食无忧，但是屋檐下的两人渐行渐远。最后，这座岌岌可危的火山终于爆发，事情的起因是流云报名参加了医院的援藏活动，为期一年，凌峰并不支持。知道流云出发，他都黑着一张脸，也没有去送行，他实在想不通家境优渥的司马流云为何要如此上进，流云也想不通无数前辈都参加过的援助活动，为何到了凌峰这里就如此不支持。
谭小溪知道流云去援藏，都很是替她开心兴奋。大学时代她们就憧憬过雪域高原的神秘圣洁，没想到流云真的去援藏了，就好像圆了她自己的梦想。流云想着小溪心里的伤痕，也对她很是疼惜，所以她从没有对她讲过自己婚姻生活中的苦恼，她害怕本来就已经停滞不前的小溪更加封闭自己。有了微信之后，让他们之间联系的更方便，流云时刻与小溪分享着雪区的见闻和照片。雪域高原纯净的天空下，金色与红色相间的布达拉宫熠熠生辉，身着藏族服饰的人们在这片净土上安宁生活。即使有着一颗浮躁的心，来到这里，你也会得到内心的宁静。流云甚至希望回去之后与凌峰好好讲一讲这里的生活，让他也来体验一下，帮他远离那些空虚的纸醉金迷的生活。但是，凌峰的气似乎还没有消，他们之间别说电话，就是短信也是寥寥数条。但是流云也无暇去估计这些，她只希望时间能帮助凌峰想明白。雪区生活宁静，但是医疗水平真的不高，淳朴的人们还在饱受生育带来的疾病和困苦。除了日常诊疗工作，流云还帮助当地医生提高技术水平，为患者举办科普讲座，希望能尽最大的努力去帮助他们。当患者感激的将洁白的哈达披在她的身上，口中喊着感谢曼巴（藏语医生）时，流云觉得什么高原反应、生活不便都是过眼云烟，这一年的时间值得了。
一年的时间很快，过了而立之年的谭小溪在大洋彼岸积极申请下一步的Fellow training program，国内的司马流云则满载着荣誉回到西京医科大学。由于她的出色表现，医院、学校和市里的荣誉接踵而来，她也很忙，临床工作、科研工作还包括各种公益宣讲活动等等。在她们共同32岁这一年，谭小溪终于如愿以偿回到Presbyterian，开始心内科Fellow 培训计划，而司马流云破格晋升了副主任医师，副教授，她终于实现了自己的豪言壮语，成为了西京医科大学最年轻的副教授，准备第二年开始带研究生了。
但是，家庭的冷战并没有结束，她和凌峰之间似乎已经无话可说。最近终于得到了一些空闲的她准备早回家和凌峰好好谈一谈，她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子准备上楼，突然看到凌峰的车停在那边，就走了过去。车里有两个人正在热情拥吻，一个是与她久不交谈的丈夫凌峰，另一个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姑娘。司马流云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她全身的血液都已经停滞了。自从她从西藏回来，人们看她的眼光总是怪怪的，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她不是没有感觉，但是习惯于十几年感情的她选择了假装不知、假装不见。车中的女孩似乎先注意到车外冰冷的目光，她看到站在车前的流云，惊慌的推开凌峰，凌峰看到流云，先是有点不知所措，然后又有些释然。流云转身离开，她的教养让她不可能象泼妇那样大闹一番。凌峰并没有追过来。
流云回到房间，反锁上门，眼泪如同开了闸的潮水，她在黑暗中低泣着，想要将这些年的不快与隐忍发泄出来。她听到凌峰在外边敲门，她没有回应，一会就听到凌峰出去了。一夜未眠的流云一大早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在餐桌上放了一份离婚协议书，回到自己在医院附近的小房子，然后梳洗打扮照常上班。
凌副院长与司马主任儿女离婚的消息如同滴入油锅中的水，一下子就炸开了，流云白天无视于人们探问的眼神，依然风风火火，不接受雯雯他们和父母的关切。凌峰很快从医院离职回到母亲公司，就如他和飞扬一起喝醉时说的，司马流云是他留在医院唯一的理由，现在这个理由也不存在了。他也没有和车中热吻的姑娘在一起，但是雄厚的家底让上门说媒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小溪从雯雯那里知道流云离婚的消息，邀她视频聊天，流云按断了她的视频请求，回了一条信息“我没事，还死不了，现在正在忙着开会和课题申报。你看，我终于成了西京医科大学最年轻的副教授。”小溪看着这条消息，心里明白她这是在苦苦撑着，就如那时失去王凯的自己一般，没有人可以帮助她渡过这伤痛，只有她自己能解救自己。
44.故地重游
谭小溪接到了匹兹堡大学医学中心心内科Fellow的Offer letter之后，知道自己可以重返Presbyterian，心里的梦已圆，但是这种长久以来不懈努力得到的成功并没有让她惊喜万分。她分别给实验室的各位前同事报了喜讯，大家都很替她高兴，她甚至能听出冯青教授淡漠语气之后的压抑的小小喜悦，她就是这么的傲娇。此时，李珏和丈夫都已经在匹大医学中心入职，成了助理教授，建立了自己的实验室，并且有了一对十分可爱的双胞胎。她听说小溪录取的消息，狐假虎威的说“我终于可以作为你的上级医师torture你了！”然后自己都在电话那边笑了起来。
在进入培训之前还有一段可以休息的时间，谭小溪自然要回国看看。她行程的第一站自然是家乡。当飞机着陆在祖国的怀抱，周围乡音不绝于耳时，她才真切的意识到自己终于回来了。在家的一周，自然是大吃大喝，访亲会友，父母骄傲于女儿的优秀，但是也担心这个大龄剩女嫁不出去，在依依不舍和唠唠叨叨的逼嫁声中，她又踏上了飞往西京的飞机。
姐妹们知道她要回来都非常兴奋，陈娜和老公主动承担了接机任务。一下飞机，陈娜就激动的拥抱小溪，差点热泪盈眶，站在她旁边的老公帮助小溪把行李拿上车，这是一个温文尔雅、善解人意的男子，一路辛劳的陈娜终于找到了自己宁静的港湾，小溪很是为她开心。晚上，四姐妹和飞扬、陈娜老公以及雯雯的小公主齐聚顶云饭店。顶云饭店是西京最好的饭店之一，上学时做为穷学生的他们就憧憬有朝一日能在这里齐聚一堂。雯雯已经留校任教，已为人母却依然可爱如初，小公主也是聪明伶俐，非常讨人喜欢。流云依然是闪亮的大美女，但是神色略有一些憔悴。陈娜他们挽留小溪多住一段时间，小溪婉言拒绝“回去马上就要入职了，还有一大堆事情没做，家都没搬好，你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我明天去看看老师。”然后她又补充了一句“司马教授，你后天早晨能不能拨冗送我到机场？不要老麻烦陈娜老公。”司马流云被她逗笑了，赶忙答应。
由于时差的关系，流云第二天很早就起床了，她七点半感到附院心内科病房时，恩师刘主任已经开始查房了。老师依然是那样严格认真，头发一丝不苟的扎在脑后，一群医生和学生小心翼翼的跟在风风火火的老师身后，看着她身后那些身着白衣年轻儿稚嫩的脸庞，她有些恍惚，仿佛她和王凯还在那里，认真聆听老师教诲，时而偷偷相视一笑。就在这时，查房结束，小溪快步跑上去叫了一声“老师！”刘老师看到小溪很是惊喜，忙把她带进自己办公室，师徒二人拉起家常，老师问了小溪和冯青在美国的近况，她听着小溪的讲述频频点头，一向语言能力强大的她竟然激动的只说了几次“真好！真好！”快到中午，老师挽留小溪吃饭，小溪谢绝了，她抱歉的说“我还要去见见老朋友。”刘主任一下子就明白了，没有勉强她。
小溪出门买了一束花和两罐啤酒，打了一辆车去了南山墓园。南山墓园依然安静如初，王凯静静的在那里微笑着。小溪放下花，打开两罐啤酒，坐在他的墓前，和他说话，她一边喝酒一边说“你看你还是这么年轻，还是26岁的模样，我都三十好几了，老了。我现在住的地方就能看到三河交界，那里就和你描述的一样美。我现在每天特别累，一天可以喝好几杯星巴克，但是还是喝不惯美式，还是喜欢摩卡。我虽然去了美国几年，还是不习惯红酒，还是得喝啤酒。”谭小溪如同一个老太太般絮絮叨叨，语无伦次，她转头看着墓碑上王凯的照片，他年轻的脸庞上依然是和煦的微笑，小溪在夏季的微风中已经泪流满面，她摩挲着王凯的照片，深情的说“师兄，我很想你！但是别为我担心，我一定会好好的，我会幸福的！”王凯似乎在哪微笑着鼓励她，一定要幸福。
小溪离开南山墓园，拨通了一个陌生的手机号，原来王凯的弟弟去年已经参加高考，如今已经在西京医科大学上大二了，小溪和他约定晚上在“小糊涂仙”见面。小溪早早就到了“小糊涂仙”，选择了一个临窗的两人位置。小饭馆的规模扩大了，也重新装修了，只是身边的食客依然是青春洋溢的学生们。王旋走进来时，小溪一眼就认出了他，这简直就是活脱脱一个王凯的模样，只是比王凯更高，笑容一样的温暖。王旋经常和小溪在网上聊天，他也一眼认出了小溪。小溪点菜，两个人边吃边聊，小溪有些抱歉的对王旋说“时间太紧了，也不能去看看你父母！”王旋很是开通“小溪姐，不用担心，他们现在很好，已经解脱出来了。当初，我报西京医科大学，他们死活也不同意。但是，后来也想通了，我们不能永远带着仇恨走下去。我相信哥哥也会支持我的选择。”小溪看着他开朗的笑脸，鼻头一酸，她赶快忍住，从包里掏出一个礼品盒子递给王旋。王旋打开一看，正是小溪当年在芝加哥买下的那对水晶笔，一金一银，王旋很是聪明“很象带到哥哥墓里那对。”小溪有点家长式的语重心长“学医这条路上会有无数艰难险阻，我希望这支笔能带给你力量，也希望你能早日遇到你喜欢的人，和她一起携手并进。”王旋坚定的点点头，说“我一定会以你和哥哥为榜样。小溪姐也要继续加油！”小溪看着面前阳光的少年，心底里高兴，默默的说，真好！
第二天，司马流云作为司机如约而至，开车送小溪去机场。到了目的地，小溪假装若无其事的对她说“司马教授，有很多事只有靠你自己。但是，你记住你还有朋友。你生正教授之前肯定要出国访学，欢迎来匹兹堡！”流云懂得她的良苦用心，嘴上仍然不饶人“我不会落后的，你等着我！”二人相视而笑。
45.时空针塔
回到熟悉的Presbyterian，小溪的感觉是熟悉又陌生。Fellow与住院医不同，简单说是专科医生的培养，比如小溪住院医时时内科医生方向，申请Fellow之后，同期的人就被分流道不同的专业，她自然是选择了自己的老本行心内科。做为心内科fellow，他们不仅要在心内科各个亚专业轮转，包括心内科影像、心内科重症监护、介入导管室等等，还要负责实习生和住院医师的带教，要指导他们的工作。并且每一位fellow都要有自己的研究方向，负责自己的课题，这也会做为fellow培训结束后一个重要的评价指标。小溪依然选择了冯青教授的课题组，做高血压基因研究，也开始了李珏当年那种下班就到实验室的风风火火的生活。如果说刘老师是小溪入门的启蒙者，那么冯教授无疑是她事业上的指路明灯和偶像，她早就暗下决心，也要象冯教授那样在心血管介入治疗上有自己的造诣。
半年的磨合之后，小溪已经能很好地平衡临床与科研之间的关系，对住院医师的带教也做的有声有色。为了让大家加深了解，心内科每年都会组织医生们和各年级的fellow们到匹兹堡附近的滑雪胜地Seven Spring做新年活动，其中有重要的传统项目就是新入科的fellow介绍自己和自己的经历，让大家加深彼此的认识。去Seven Spring的路上要经过大片荒芜的草地和很多细窄的小公路，一路上车辆稀少，好像进入了无人之境。到了度假村，一切就豁然开朗，大厅里热闹的人群中洋溢着节日的气氛。小溪他们入住之后便赶到酒店会议室开会，大家准备了精彩的PPT，小溪郑重的介绍了中国，介绍了西京医科大学，甚至提到了解剖楼前面的合欢花，引发了台下一阵阵掌声。简单晚宴之后，她回到房间，此时正值隆冬傍晚，外面天还没有全黑，暗蓝色的天空中飘着一朵朵黛色的云朵，与周围滑雪场小山上亮起的一盏盏明灯相得益彰，有一种梦境般的美妙。第二天，会滑雪的人都去滑雪了，李珏挖起挽起的小溪去按摩，按摩师手手法很好，让人身心都很舒适，非常放松。
似乎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小溪这边还沉浸在度假的美妙感受中，那边就得到了一个更大的好消息。她之前一直努力的一篇文章被高分杂志接受，并且还要去明年在西雅图举行的心脏大会上发言。小溪心里特别开心，她一直回想起在奥兰多开会时她艳羡的看着冯青和李珏在台上发言时谈笑风生，落落大方的情景，自己终于又离她们更近了一步，心中默默为自己加油鼓劲。
第二年的四月，西雅图之行终于成行。当年在大学宿舍看《格雷医生》时，大家对每一集都要出现的时空针塔（Space Needle）念念不忘，嘴里都嘟囔着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真的时空针塔。飞机在到达西雅图机场之前，围绕着西雅图飞行了一圈，小溪看到近在咫尺的时空针塔真是有点兴奋，忙拍了一张发在宿舍微信群。大家在群里有点小沸腾，忙嘱咐小溪替他们好好体会西雅图这座美丽的城市。
发言那天，小溪特地选了一套黑色的西装套裙，配上白色衬衫，显得干练又不是那么强势。当她站在讲台上，看着底下黑压压一片的人群，有点紧张，但是转念一想，这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时刻，边开始落落大方的讲起自己的研究，讲完之后彬彬有礼的回答问题，赢得了台下听众的掌声，冯教授和李珏也对她竖起了大拇指。发言之后，冯教授善解人意的放大家自由活动。李珏自然去找一同来开会的老公。小溪一个人沿着海边往酒店方向走。
西雅图城区并不是很大，这边城市错落有致，海岸另一边是山顶白雪皑皑的雪山。四月海水还是有些刺骨，是不是还会来上一阵小雨，但是海边游玩的人们依然兴致很高。小溪一个人跑去做了海边摩天轮，上轿厢时还有些小小尴尬，因为美国都是一个家庭一个轿厢，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却独占一个轿厢。当摩天轮到了大海上一侧，从透明的玻璃里看脚下汹涌的海水，让人有些心惊，但是不同角度欣赏着蔚蓝的大海也还不错。下了摩天轮，小溪沿着海边公路继续，来到了著名的匹克市场，突然看到一家星巴克前面排着超长的队伍，毫无疑问，这就是世界上第一家星巴克咖啡馆了。
经过漫长的一个小时的等待，小溪终于在世界第一家星巴克买到了一杯摩卡，拍照留念，边走边喝，继续前行。走着走着终于到达了时空针塔下方。近观时空针塔，并没有北京电视塔那样巍峨耸立，灰色的建筑也有些年代感，但是这毕竟是影响了一群医学生的《格雷医生》中的标志性建筑，与其说是游玩，不如说是圆梦。小溪过去几年中也深刻体会了剧中主人公经历的酸甜苦辣，但是在一次次冲击震荡之后，你会成长，会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这也许就是《格雷医生》这部剧的魅力所在。
回到匹兹堡后，小溪的心情一直都不错，似乎终于看到了生活的曙光，不论做什么都是干劲十足。她似乎也慢慢学会享受生活，下班有空时也会到匹大周围山上的公园，坐在草地上，与周围的土拨鼠和小鹿为伴，慢慢享受夕阳落山的美景。生活似乎正在向着顺利的方向前行，但是它有时又如疾驰的河流，不经意间转个弯。
下班后，小溪照例在实验室忙碌，唐老师他们都已经回家，偌大的实验室只剩下她桌上一盏残灯，很是静谧又有些孤寂。突然，手机响了，是李珏，她在电话里声音低沉“小溪，冯老师查出了甲状腺癌。”小溪心里一沉，怎么会，她那么健康开朗的一个人，难道是做介入手术太多的原因？小溪顿时觉得幽黑的实验室似乎变成了黑色的海洋，她这是这海洋中一叶小小的摇摆的小舟。
46.生死抉择
得知冯青教授生病的那天夜里，谭小溪一夜都如烙饼般在床上翻来翻去，转转反侧夜不能寐。她脑海中如同过电影一般回忆着这些年与冯青教授的过往。初见面时她的冷漠高傲，学术会议上她精彩纷呈的演讲，手术室里她的杀伐决断，实验室里她的一丝不苟。在谭小溪的眼中，她就是一个完美的代名词，她热爱生活，热爱事业，活的潇洒，工作上特别凶狠。她就如同谭小溪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的启明星，每天不断搏击向着她的方向前进，努力成为她那样的人，成为更好的自己。可是，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就病了呢？谭小溪心痛、惋惜，内心又充满了迷惑。
第二天，冯青依然如期出现在导管室的手术台上。身着铅衣的她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依然冷静的做手术，认真指导fellow，和护士们谈笑风生，反而是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的小溪神色黯然，话很少。
手术结束，师徒二人往BST的实验室走。BST与Presbyterian的高楼之间有一个透明的玻璃甬道连接，或者说是一个透明的桥梁。这里放置着一些沙发座椅，周围点缀着绿植鲜花，到了圣诞节还会有圣诞树和圣诞红点缀。夜晚从楼下望去，像一个灯火通明的美丽空中花园。两个人端着咖啡一前一后走到玻璃甬道，冯青突然停了下来，后面心事重重的谭小溪没有注意，差点撞到她的身上。冯青乐了，“谭小溪，来坐一会。”虽然每天都经过这个让人心旷神怡的地方，但是行色匆匆的而医生们也没有什么时间和机会坐下来待一会。两个人挑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冯青喝了一口咖啡“看来你已经知道我生病的消息了。”小溪点点头。“你似乎比我还害怕。害怕什么呢？害怕你的丰碑倒掉？”冯青此刻依然发挥着自己的黑色幽默。“您一点都不害怕吗？”小溪困惑。“因为是体检时检查出来的，我有些意外。但是，我不害怕，经历了生活中很多大风大浪，我知道怕是没有用的，只能勇敢去面对。用中国那句老话，尽人事听天命。你也不要害怕，你还要在后面支持我啊，我还希望你功成名就向老刘炫耀，你看我把你的学生培养的不错吧！”小溪被风青的乐观逗笑了，忐忑不安的心情有了一点点小小的安慰。
冯青手术那天，她的儿子也从西雅图回来陪伴她手术。这是一个帅气阳光的高大男人，有着一双修长的手，浑身散发着一束气息。他仅仅的握着即将要进入手术室的妈妈的手，轻声安慰着。小溪木木的站在一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冯青摆手招呼她过去，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也许后悔过糟糕的婚姻，但是不后悔有孩子，你看有孩子还是不错的，所以你也要勇敢尝试啊！”小溪抿嘴苦笑，看着她被推进手术室。
手术后的冯青因为麻药的关系，醒来后又沉沉睡去，小溪知道她是累了，这些年真的累了，就让她好好休息吧。小溪出门买了一束冯青喜欢的紫色蝴蝶兰回到术后监护室，冯青已经醒了，她脸色有些苍白，褪去了女强人坚强的铠甲，她似乎也恢复了东方女子的小鸟依人，她看到小溪放在窗口的蝴蝶兰有些欣喜，小溪逗她说“快点欣赏，一会护士来查房就收走了！”冯青笑了，如同孩子般的笑了。
冯青出院后，只在家里呆了一周就迫不及待的出去旅行，说是要把这些年亏欠自己的旅行都补回来。她甚至去了都城拉斯维加斯，每天和大家分享维加斯金碧辉煌的酒店，风格迥异的建筑，甚至脱衣舞俱乐部的姑娘，吓得小溪和唐老师大跌眼镜，李珏还嘲他们少见多怪。一个月后，冯教授又神采奕奕的站在了手术室，除了颈部一到粉色若隐若现的手术切口，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个神采奕奕的人是刚刚经历过生死。小溪惊异于冯青回归医院的速度，冯青却洒脱的说“人活着就得折腾，要不就离死不远了。”小溪觉得这话似曾相识，猛然间想起脱口而出“我妈也这么说。”冯青假意板着脸“我有那么老吗？”小溪哈哈大笑，她突然觉得虽然学识经历悬殊的冯青和妈妈，但是身上都透着东方女性最可贵的坚韧不拔的精神。
在经历了冯青生病时间之后，谭小溪似乎对生死有了另一层感悟，但是有时她又心里隐隐不安，仿佛找不到内心的平静。这一天她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有些疲惫来到大厅买了一杯咖啡，突然被墙上贴着的广告吸引。这是一则来自匹兹堡医学中心儿童医院的志愿者招聘启事，希望能够招收一些有医学常识的人来为一些生病的小孩子读睡前故事。小溪以前最怕小孩子，她觉得小孩子脆弱敏感，一碰就哭，所以不知道如何与他们交流。但是看着这则热情洋溢的温暖的招聘启事，她有些动心，她想体会一下世界上最为纯净的心灵，并且希望能够帮助这些生病的小可爱。于是，她记下上面的联系方式，打了电话去报名。很快她就被通知已经被录取，希望她可以尽快参加志愿者活动。
虽然儿童医院与Presbyterian很近，但是谭小溪一次都没有进去过。她第一次走进儿童医院的大厅，里面布置的非常温馨，温暖的颜色和各种卡通人物，充满童趣和温暖。她被分配给一个叫Kevin的三岁白人小男孩，因为先天性心脏病做过姑息手术的小Kevin比同龄小孩子显得单薄，他话不多，最喜欢听蜘蛛侠的故事，经常还没讲到一半，他就枕着小溪的手睡着了，小溪只能小心翼翼的把他柔软的小脑袋轻放在枕头上，轻声晚安告别。虽然因为晚安读书活动经常回家很晚，但是小溪慢慢觉得小孩子也没有那么可怕，当他柔弱的躺在她的臂弯，小溪瞬间觉得内心无比宁静。
47.天使笑容
今晚有事约定好的睡前读书时间，但是小溪因为一个患者的突发状况耽搁了很久，好不容易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她来不及换衣服就匆匆开车去了儿童医院。当她抱着自己的白大衣和听诊器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Kevin的病房时，发现小朋友已经天天的睡着了，一个身材高挑的穿着蓝色洗手衣带着卡通人物帽子的男人背对着小溪站在孩子床边。说他身材高挑，因为他并不想美国人那样显得肌肉感十足，但是宽肩瘦腰，一看也是经常健身的体质。这人听到小溪沉重的脚步声，转过身来，有些黝黑的脸庞一看就是经常户外锻炼，浓密的眉毛、炯炯有神的眼睛，笑起来很有感染力，露出一口小白牙，手里还拿着一本童话书。以前，李珏就开玩笑说，判断一个男生是从中国来还是本土ABC，就看他是不是小黑脸小白牙。小溪心想这一定是一位ABC医生。美国的医生的白衣上都会绣着医生自己的名字。小白牙医生笑着看了看小溪的白衣，先开口说话“你一定是Kevin口中的Xi。”小溪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赶忙道歉“不好意思，因为有些事耽搁了，希望孩子没有失望。”小白牙依然和善“没关系。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Kevin的主治医生，Frank Li，今天值班，正好没事来给他读睡前故事。”小溪道谢，正准备离开，没想到小白牙医生突然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开口“谭医生是从中国来吗？你也可以叫我李楚。”小溪惊异，连忙伸手“你好，我是谭小溪，没想到你的中文这么好！”李楚握住她的手“我的家庭来自中国北京。”李楚的手并不结实，甚至有些消瘦，但是掌心温暖，没有一丝冰凉的感觉。
小溪又去了几次儿童医院，看着Kevin逐渐好转，她很是开心，也与她的主治医生李楚逐渐熟识起来。原来，李楚的父亲是一名高级工程师，母亲是一名医生，他小学时跟随父母从北京来到美国。一家人住在休斯顿，父亲在当地石化企业就职，母亲凭借自己的努力做了病理科医生，而他自己刚刚结束在波士顿儿童医院的fellow training，今年刚到匹兹堡就职。和李楚聊天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又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
随着小Kevin顺利出院，小溪不去儿童医院也有一段时间。傍晚，依然在实验室拼命的她突然收到李楚的短信，说他在公园做运动，问小溪来不来一起运动。谭小溪这个体育差生，从来不做运动，但是想到好久没有去山顶看夕阳，竟然也鬼使神差的去了。走上山顶，她远远就看到围着操场跑步的李楚，李楚也看到她，向她跑了过来，一边擦汗一边打招呼。两个人坐在运动场前面的草地上，看着金色的夕阳遍染大地，谁也没有说话，静静欣赏这美景。李楚先打破这沉默“小溪是为什么来到美国做医生呢？一个女孩子漂洋过海很不容易。”这个问题真是看似简单，但是正中小溪心中最柔软的伤口，她从不愿意让人去触碰的伤口。她看着李楚幽黑眸子中闪闪的光芒，她似曾相识，年过三十的她不难看出李楚对她的好感和兴趣，她也很欣赏这个坦诚温暖的医生，觉得他非常可靠，尽管一路上顺利无比的美国本土李医生比她还要小三岁。小溪从来没有对人讲过王凯，讲过西京医科大学的故事，但是她今天突然有了一种倾诉的冲动。她平静而甜蜜的讲着与王凯的相遇相知相恋，讲重城之行，讲水晶笔之约，讲他对自己的影响和帮助，讲他灿烂温暖的笑容，最后讲他突然离去的痛彻心扉。讲着讲着，天已经全黑下来，李楚透过体育场微弱的灯光看到小溪脸上闪闪的泪痕。
后来有一周的时间，李楚都没有联系小溪，小溪想她一定是被自己吓到了，因为她最后对李楚说“我是一个心里有伤痕的人，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得到幸福。”平顺的家庭生活如李楚般，他应该选择一个更为相似背景的女孩才好吧，小溪洒脱的想自己会在心里嘱咐他，毕竟他是一个那么善良和美好的人。小溪值了24小时的班，感觉整个人都要散架了，但是一般这个时候她并不想直接回家睡觉，她在广场上买了一块上面铺满奶油的华夫饼坐在喷泉旁享受着甜味带来的幸福感。眼前的喷泉是一座美丽的雕像，博学的孙怀名曾经给小溪讲过这个故事，这是一个关于水瓶座起源的传说。古希腊有一种风俗，不论是人是神，凡是待字闺中的女儿，必需在宴会时担任侍者的工作。每当父母饮宴或款待客人时，家中女儿必定要在席间拿着水壶酒瓶，在饭桌旁为父母及客人斟酒倒水，以示尊重父母，敬礼宾客。在奥林匹克山上，众神经常在众神之神宙斯那座雄伟、庄严、富丽的宫殿里饮宴。此时，作为宙斯的女儿，青春女神赫柏就以主人家的少女身份提着玉瓶，在宴桌上不断为众神加添琼浆**，或倒出澄清明洁淨的仙水给众神洗手。但赫柏在嫁给赫剌克勒斯（Heracles）后，宙斯的众神之宴便欠缺了宴会的侍者，所以宙斯便决定到人间找寻适当的人选来替代女儿的工作。于是，宙斯便化身成一隻大鹰，飞往人间找寻适当的人选，可是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满意的。突然，他发现有个美少年与一群伙伴在山上玩耍，他一眼就看上了这个美少年，便在他的上空盘旋。那个美少年叫做甘尼美提斯，是那个国家老国王的爱子。提着水瓶倾倒清水的甘尼美提斯就成了神侍，也就是水瓶座的起源。小溪看着面前水瓶里倾倒出来的清水，突然觉得有点渴，后悔没有买一点喝的。这时，一杯飘香的摩卡伸到她面前，她抬头看到同样身着洗手衣的李楚笑盈盈看着她“不渴吗？”小溪回答“Post call的我似乎不应该喝咖啡，应该回去睡觉。”李楚爽朗大笑“不能睡，我还要buy your lunch。”
48.浩瀚宇宙
谭小溪的爱情生活一发不可收拾，就如李珏揶揄她，好似Phipps garden的大魔芋，千年铁树不开花，一旦开花，香飘不臭飘万里。小溪并不在意她的调笑。她和李楚渐入佳境，两个人难得休息日就腻在一起，做饭看电影，不喜欢运动的她也跟着李楚去跑步爬山，让她的精力更加充沛，干活更加卖力气了。转眼到了圣诞节假期，李楚的父母热情的邀请小溪去休斯顿度假，让小溪有点又惊又喜。
小溪是希望认真和李楚走下去，但是她有担心早已经西化的李楚父母是否会喜欢她这样文化背景有差异的未来儿媳妇。李楚笑她杞人忧天，用他的原话“要说文化背景，你我的差距岂不更大，我们在一起都没有问题，更何况我父母。放心吧，他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将近三个小时的飞行，飞机终于稳稳的落在休斯顿机场，小溪终于于这座闻名遐迩的石油之城见面了。李楚的父母早早来到机场接机，李爸爸有着北方人的健谈开朗，博学多才又欢快幽默，李妈妈虽然有着医生的严谨，但是与小溪二维老师不同，一看就是慈母的形象，小溪的紧张感一下就消失殆尽。
与匹兹堡多山的丘陵地貌不同，休斯顿是位于海边，地势宽广，但是沙地居多，所以与匹兹堡二层三层的小楼式民居不同，李楚家和周围的邻居都是一层平层建筑。宽大的起居室里摆满了李楚小时候的照片，从北京的长城，到美国的棒球队照片，医学院毕业照片等等，看得出父母对这个唯一儿子的宠爱。起居室外边的小花园里有几颗瘦弱的小树，据说是李爸爸刚移植的橘树，倒是树下已从茂盛的兰花开的不错。匹兹堡此刻是白雪皑皑，但是休斯顿依然温热，是不是来上一场雨拍打着窗子。李妈妈早就准备了一只巨大的火鸡，她想把小溪和李楚瞬间填满，还边抱怨李楚“这不是你感恩节没有回家，所以还得给你烤一只火鸡。”李爸爸在一边和李楚念叨着他的小伙伴的近况。因为地处休斯顿医学中心，很多老邻居的孩子都是从小一起长大，是一小的玩伴。小溪有些好奇的问李楚，“你在这有这么多好朋友，为什么还去那么不同的东北部啊？”李妈妈抢答了这个问题“因为他一直不喜欢休斯顿的气候，他想去和北京一样干燥的北方。”李楚投给妈妈一个了解我的眼神，李妈妈哈哈大笑。
晚上，李妈妈帮小溪铺好床铺，嘱咐她早点休息。小溪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玻璃穹顶上的天空有些睡不着。这是李楚小时候的房间，据说他那时候酷爱天文，所以家里给他装修了这个有玻璃穹顶的房间，一眼就可以看到天空，看到星星。小溪想象着小李楚和自己躺在同样的位置，看着同样的星空，有一点奇妙的感觉。
第二天一觉醒来，本想帮助李妈妈做点家务，发现她早就从外边买了油条回来。小溪有些不好意思，李楚开解她说“我妈是每天早晨七点到医院开始工作的人，你比不过她的。”李妈妈笑着骂他没有良心。休斯顿华人众多，所以中国城规模巨大，做的食品也很是地道。小溪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如此正宗的油条，胃口很好，赞不绝口，李妈妈很是开心。
吃完早饭，李妈妈带着小溪去休斯顿医学中心参观。她开着车是不是停下来介绍，这个是贝勒医学院的楼，那个是Methodist医院的大楼，还带小溪参观了他们病理科的实验室。小溪还在回味着走马观花来不及消化的一路景色，李妈妈突然很是慈爱的感谢她“小溪，我和李楚的爸爸都应该谢谢你，我们一直觉得他是一个工作狂，没想到还找到了你这么合适的人生伴侣，谢谢你！”小溪有些害羞，但是很真诚的说“我也要感谢李楚，是他让我体会到什么是生活的真谛，什么是爱，感谢您和叔叔把他培养的这么有爱。”李楚妈妈听到小溪的一席话，笑了，一颗悬了很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吃吃喝喝，悠悠逛逛，几天的时间马上就过去了，眼看着归期已近，李楚把最后的行程安排在自己少年时最喜欢的NASA。休斯顿人口中的NASA也就是休斯顿太空中心，是美国最大的航天研究，生产及控制中心。美国的航天火箭，航天飞机都是在佛罗里达发射的，但是所有的控制都是在这儿完成的。这儿当然也是1969年登月的控制中心。所以人类在月球上说的第一个词就是“休斯顿”。李楚小的时候是一个非常痴迷的天文爱好者，大家还以为他一定将来一定会在NASA 工作，没想到去做了儿科医生。小溪对天文和宇宙只是几乎是一窍不通，在充满眼花缭乱的各种火箭模型、遗址、来自火星的化石中间有些迷失了，好在李楚认真科普，一丝不苟，让她逐渐明了。她最感兴趣的是参观了美国火箭发射控制实验室，玻璃窗子后面就是真实的实验室，发射人员自顾自的工作着，这边观众看得津津有味，很是真实。在一间博物馆展厅内，展厅顶部模拟着浩瀚的宇宙星空，繁星点点，让人浮想偏偏，李楚突然很有感慨的说“在浩瀚的宇宙面前，人类是多么渺小！”小溪笑着回答“你这话好象是<市场街的斯宾诺莎>里博士说过的一句话。”李楚眼睛一亮，“原来你也看过这部小说，那么，谭托比女士，你对本博士还满意吗？”小溪笑着追打他“你才是‘黑托比’呢！”二人闹了一会，跑去旁边的纪念品商店，买了许多小宇航员的模型，准备送给匹兹堡亲朋好友的小孩子和李楚的小病人们，为这次圣诞之旅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49.云开雾散
司马流云离婚后，就把心思一股脑全都放在事业上，她破格晋升了西京医科大学副教授，也是西京医科大学历史上临床学科中最为年轻的副教授，然后就开始风风火火的招学生了。妇产科是西京医科大学的重点学科，自然在研究生招生中也是强手如云，虽然流云没有各位老师那么经验丰富，也没有大咖们在业界有名，但是顶着最年轻有为副教授的头衔加上美女教授的外表也是很吸引孩子们。最后，她招到了一名令自己满意的学生，名叫欧阳彤的女孩子，如同流云年轻时一样漂亮抢眼，聪慧好学，又一样是少见的复姓，大家都说这对师徒简直就是复制粘贴翻版。
但是最近，流云明显感觉到欧阳彤的不对劲，因为工作繁忙也没有时间和她好好聊一聊，但是最近这孩子对课题和临床的懈怠已经到了她无法容忍的程度，她只能下班后把她叫到办公室来谈一谈。
流云带着欧阳彤回到很少有时间来坐一坐的办公室，因为工作太忙，不是在手术室就是在开会或研讨会的路上。她看到门口有一大束娇艳的玫瑰，翻了一下卡片，是一位阿姨介绍的离婚男子送来的，流云对他并不感冒，顺手将花扔到了垃圾桶里，欧阳彤默默看了一眼也没有说话。流云示意欧阳彤坐下，开始直入主题“小彤，我觉得你最近有点不太对劲，临床也不积极，课题也不积极，以前你不是这样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做为九五后的代表，直抒胸臆是他们对待世界的简单明了态度，欧阳彤也不避讳“我最近对做医生的意义有些怀疑。”流云吃了一惊，从医十几年，不论她还是饱受打击的谭小溪都没有说出过对医学事业的意义怀疑的话，她忙追问“为什么？”“我的很多同学，当年成绩不如我，做了别的专业都比我活得光鲜亮丽。可是我们每天累死累活，还要被病人不理解，赚的钱都不够养家糊口。秦老师那么德高望重，年轻时也是大美女一枚，但是现在过了六十还要每天上手术，每天早晨吃一碗食堂的小馄饨就很满足。再看看您，以前西京医大的一枝花，最年轻的副教授，但是您失去了婚姻，对追求者也不感兴趣，每天都泡在科室。我们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我以后就要象秦老师和您一样吗？”流云竟然有些无言以对，勉强说了一些干巴巴的勉励的话，看得出孩子也并没有听进去。
流云晚上回家越想越郁闷，她其实有时也会怀疑生活的意义，但是她从没质疑过这份职业。她有些无奈的给谭小溪发了一条微信“我是不是真的应该象你提议的那样出去看看？”第二天早晨起来，她看到谭小溪回了简单几个字“来匹兹堡吧。”
在谭小溪的帮助下，司马流云很快就办好了去匹兹堡医学中心妇产科医院访学的手续，她有些放心不下学生，将一年的访学时间缩短到半年，走之前不忘一遍遍嘱咐妈妈秦老师盯着欧阳彤的临床轮转和阮雯雯看着她的基础实验，搞得两个人只翻白眼，说她去了国外还不忘折磨学生，其实她实在担心毁了好苗子。
因为小溪的帮忙，流云很顺利安顿下来，并且美国的医院对于外国访问学者都是非常客气，因为别人知道你只是来走马观花镀镀金，所以并不交给你实质性的工作，所以流云对于自己的困惑并没有解开。
晚上，流云领着一提啤酒去找谭小溪，两个人光着脚坐在地毯上喝了一罐又一罐，流云反复说着她的烦恼，她念念不忘的意义问题。谭小溪轻轻来了一句“明早到医院前面CVS那个路口等我，六点钟一定到。”
因为喝了太多啤酒，流云勉勉强强挣扎起来到了谭小溪约定的地点。CVS是医院前面一个小型超市加要点，它旁边的路口是通往医院的必经之路。匹兹堡的深秋天气已经很冷，并且天还没有大亮。小溪拉着流云站在那个十字路口，半明半暗之间，匹兹堡狭窄的街道上挤满了一辆辆往医院方向的车，后面的排气管中升腾着苍白的烟雾，在寒冷的空气中分外显眼。流云有些奇怪“小溪，你就是大清早让我来吸收尾气吗？”小溪没理会，自顾自的说“这些车都是去往医院的医生的车，象李楚说他妈妈一样，有的人七点钟就到医院工作了。在美国，可以上医学院的人都是最聪明的那部分人。还有很多象我一样外来的医学生，我想我们可能不是最聪明的但是一定是最勤奋的。世界上最聪明的和最勤奋的人，如果拿出这样披星戴月的劲头，不论去干点什么，都应该会成功，会发财，但是他们没有，他们选择了当医生。我当年考U时，每天看教学视频，一位老师的话让我记忆犹新。他说，我知道你们周末的晚上还在这里学习很辛苦，我也知道此刻你的朋友们在Facebook上晒party，晒订婚戒指，你们很羡慕，但是你们要记住，你们今天在这里的努力是为了帮助别人，挽救生命，才是世界上最有意义的事！”流云看着神情坚定的谭小溪，久久没有说话，她最后由衷说了一句“要不怎么上学时你总是第一，我总是第二，今天算是服了。”
后来的日子，流云虽然不能插手医院重要的研究计划和临床工作，但是她也认认真真的仔细参考流程，学习经验，用半年的时间学到了很多东西。在学习之余，她抽时间游历美国名山大川，将生疏了许久的化妆技术又捡了起来，也趁着商场打折采购了很多简单大方时尚的衣服、鞋子和包包。微信朋友圈中一张张美丽又自信的照片，让人们意识到当年西京医科大学的校花又重新盛开了。她自己也有很多感想和感触，迫不及待的回去与学生欧阳彤分享。
50.溪流入海
圣诞节将至，流云的归期也临近了，繁忙的工作让小溪在流云访美期间也没有时间好好陪她。那日二人闲聊，还谈起大学时曾梦想有朝一日一起到纽约时代广场跨年，小溪突然突发奇想“流云，我们这个圣诞节去纽约吧！”流云自然心仪这个计划，但是又有点担心“那你们李楚怎么办？”“没关系的。李楚这个圣诞节要陪爸妈去墨西哥玩，正好我也可以好好陪陪你！”圣诞的计划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谭小溪特地在圣诞节前几天申请了年假，以便陪着流云去好好逛逛纽约。二人狠了狠心在最繁华的纽约曼哈顿定了一家酒店，以便于出行方便。第一站当然去了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大都会的馆藏之丰富让人叹为观止，流云终于见到了自己脑海中想象已久的埃及木乃伊，小溪则在无数欧洲雕像中有些晕头转向。两个人到了中国馆，看到那些被漂洋过海掠夺而来的残垣断壁和石刻雕像，感慨着旧中国的无力与衰微，也期待着有朝一日这些珍品可以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出了大都会博物馆，虽然寒风凌冽，但是二人依然饶有兴致的在曼哈顿狭窄的小街道中穿行，摸了华尔街的牛屁股，品尝了街边有名的推车冰淇淋，还参观了让人震撼的911遗址归零地那如同无数眼泪倾倒的瀑布水池，也走过了无数电影中出现的壮观的布鲁克林大桥。两个人走走停停，买了一杯热咖啡，继续逛中央公园，冬季的纽约中央公园树木落叶，湖水结冰，只是分布在城市中间的巨大草地和水系还是令人叹为观止。
纽约的冬夜依然有些寒风刺骨，曼哈顿清冷的夜空下，时代广场上等待跨年的人们有些蠢蠢欲动。随着新年钟声的敲响，五彩斑斓的水晶球伴随着漫天的彩色纸条缓缓落下，照亮这广场，照亮这世界，随之而来漫天的烟花璀璨斑斓，如梦如幻。周围的人们都在欢呼雀跃，情侣们相拥着享受这美妙的一刻。谭小溪和司马流云与周围喧闹的人群相比，似乎过于安静了。她们仰头凝视着美丽的夜空，司马流云感慨道，“二十年一梦！”她举起手中的啤酒罐，对谭小溪说，“致青春！”谭小溪与她相视一笑，同举杯，“致梦想！”夜空中一朵朵绽放的烟花映在她们幽黑的眸子中，依然如同二十年前那般光彩明亮。
前几日的疯狂奔走游玩和时代广场跨年夜的疯狂之后，谭小溪和司马流云都累了，回到酒店睡的分外香甜，第二天起来已经接近中午时分，二人突然想起还没有去看著名的自由女神像，便先吃了些东西往海边走去。
今天的天气非常好，虽然依然寒冷，但是连日的风吹走了天上的阴云，整个天空清冷蔚蓝。人们的兴致都很好，三三两两在海边散步。排队等待坐船去看自由女神像的人很多，小溪和流云好不容易坐上船，看着远处碧绿色的自由女神像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然后又渐行渐远。二人似乎还不尽兴，又坐上了环绕海岸线的小邮轮。站在小邮轮的栏杆前，蔚蓝的大西洋在邮轮下方起伏颠簸，一群群的海鸥围绕着游轮飞翔着鸣叫着。
海风吹起小溪和流云的长发，虽然有些强劲，但也不失为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流云看着大海，回忆着过去“小溪，你还记得毕业旅行我们去的月牙岛吗？”小溪微笑“当然记得，月牙岛之行不还成就了雯雯和飞扬的黄昏恋吗？”两个人想起那时候青涩的自己，都忍俊不禁。“我从内心里真的佩服你，那时我们都很担心你总不出王凯的阴影，会一蹶不振。但是，你看现在，你漂洋过海，在这里成就了自己的事业，收获了自己的爱情，真的很为你高兴！”流云发自内心的赞叹着。“可能出了雯雯和飞扬这对没心没肺的比较平顺，我们都经历过很多事情。陈娜年少时家贫，经历曲折，但是现在也是自己有了公司，并且有了一起奋斗的伴侣。我就不用说了，在爱情最为甜美的时候遭受毁灭性打击，但是也挺了过来。其实，流云你自己也很棒，你作为我们中家境资质最为优渥的人，你从来没有骄傲自满，一直保持着向上的姿态。你的青梅竹马让无数人羡慕过，只是最后大家走上了不同的路，我一直不觉得凌峰有多么坏，你们也有过很多幸福的时光，所以放下过去，放过自己，你要继续前行，继续向上！”小溪发自肺腑的对流云说。流云近两年来也有所感悟“我知道，我希望回国后下次见到凌峰，我可以主动和他打招呼。”小溪抱了抱她的肩膀“这才是我认识的大家闺秀流云，是西京医科大学最年轻的教授的风范！”流云打她的手，嗔怪“去你的！”小溪爽朗的笑起来，她看着游轮后面卷起的层层海浪，有些感慨，“西京的护城河流入月牙岛那边的太平洋，纽约的河流流入太平洋，世界的大洋又交汇在一起，所有的小溪、河流最终都交融在一起。”“就如同你我的名字，谭小溪、司马流云，所有的河流小溪最后都奔腾入海。所以不论伸出何地，我们又都是永远在一起。”流云点题。“是啊，虽然在前进的道路中有诸多暗礁潜流，有无数弯道疾驰，但是我们最终会在终点汇合。”“还是那句老土的话，希望我们不忘初心，砥砺前行！”“溪流入海，海纳百川。”夕阳的余晖笼罩在二人身上，似乎想褪去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的伤痛和痕迹，还是当年西京溽热夏季里初见的一群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