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的人生 言禅衣在她的三十岁生日的那一天陷入了昏迷。 早在一年以前,她就被诊断出了胃癌。诊断出来之时已经是病入膏肓,药石无医。没有人知道,言禅衣,明明是数一数二的门户网站的头号总编,却为何会治不起病。 言禅衣拿着所剩无几的积蓄,在交接完所有的工作后,便准备在她短暂生命的最后阶段,去完成自己说走就走的旅行。 可是世事难料,在她计划出发的前一天,她昏迷了。 她在昏迷中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一股巨大的拉力,将言禅衣拉入了一个狭小黑暗却又温润让人感觉很安全的空间里。 她的耳边只有巨大的轰隆声,她很想睁开眼睛看看她到底身在何处却又无能为力。她有些委屈,她知道她命不久矣,她知道她走着走着就晕倒了。可是不是应该是被救护车送到医院去吗?为什么她会在这么一个嘈杂逼仄的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 她感应到头顶似是有光亮,她拼命的往光亮处挤着。那唯一的光亮口很小,她挤的头都有些疼了,却还是挤不出去。 “夫人再用点力!已经看到头了!”一个大嗓门的妇人在焦急的喊着。 言禅衣闻言有些迷茫,这样的语气和话语,为什么有些像是在生孩子?可是自己母胎单身,又哪来的孩子? 空间慢慢的向她挤压着,她有些紧张,可也感觉到这狭小空间的压力,将她往出口处推出了少许。 她的头被挤压的更疼了。身后的压力愈发的大,她才感觉她的头已经穿过了那狭长的出口,就有一股推力将她整个人推出了那个逼仄的空间。 她感觉有双巨大的手接住了她。离开那个空间不知为何让她有种不再安全的恐惧感,她想说些什么,张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言禅衣的恐惧更甚,她迫切的想睁开自己的眼睛看清楚周遭。她联想着那个温润的空间,狭长的甬道,还有那个大嗓门的妇人说的话。 她怀疑自己漏喝了孟婆汤,带着记忆便重新投胎了。 就在她睁开眼睛想看清周遭的那一瞬间,她感到自己飞了起来。她抬起手来看了看,却是一只半透明的手,不是婴儿般柔软多肉的小手,是自己摸了十几年键盘的,指尖还有着一层薄茧的大手。言禅衣很困惑,刚刚明明是被重新生了出来,可她现在又像一只游魂,半透明的漂浮着。 她低下来头来,想看看她的新人生是从哪里开始。脚下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没有任何现代的装饰,房间虽然很大,可里面全是古色古香的红木家具。一个穿着古代长裙梳着奇怪发髻的老妇人,正拿着一块还散发着丝丝热气的毛巾,在擦拭着怀里小婴儿的身躯。 言禅衣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她也明白了,自己重新投胎的人生,不在现代,而是古代。她垂了眸,有些苦涩的笑了。在前世,明明是现代,可身为女子的她却被重男轻女的父母压榨着,从小就生活的苦不堪言。而这新的一世投生在了古代,重男轻女的思想覆盖着千家万户的时代,她又会有一个什么样的人生? 言禅衣看了看那襁褓中的小婴儿,小婴儿睁着眼睛,却像是失了焦。原本还在哇哇哭着的小嘴,此刻也已经紧闭着。眼角有一颗红色的泪痣,在那张精致的小肉脸上,发着灼灼的光。那就是她的新身躯吗?应该是吧,她摸了摸自己眼角同样位置上,那颗红色的小小泪痣。她刚刚还裸露着的身躯,现在也披上了那小婴孩身上襁褓同样颜色的长袍。 床上的女人似是体力耗尽的昏睡了过去,老妇人抱着襁褓,走出了厢房。 言禅衣也跟着飞出了厢房。厢房外站着一个英气十足的男人,正在厢房外一脸焦急的来回走着,身后还跟着一个看起来不过是八九岁,长的十分俊逸可爱的男孩,和男人一样,也是一脸的焦急跟着男人走来走去。男人见老妇人抱着襁褓走出来,立刻止住了脚步,急急的迎了上去。身后的男孩差点一头撞了上去,可男人也没管,他那因为紧张而满是汗水的大手,颤抖着伸向了那个小小的襁褓。 “恭喜王爷!王妃生了位千金,母女平安。”老妇人小心翼翼的递过手中的襁褓,一脸的眉开眼笑。 被叫做王爷的男人同样小心翼翼的接过了襁褓,眼角似是有点点泪光。他笑的合不拢嘴,连连点着头道,“太好了,千盼万盼,总算迎来了本王的小棉袄!” “父王,我也想要看妹妹!”旁边的男孩急的直跳脚,恨不能将襁褓从爹爹的怀里抢了过来,却又害怕会摔了襁褓中的妹妹。 高大的男人像是完全没有听见身旁小孩的哀求,只一脸温柔的看向怀中襁褓中楚楚可怜的小娃娃。他的大手又想抱紧了襁褓,却又害怕挤压坏了这个似小猫一般大小的婴孩,双手紧张而不知所措的悬空着,看的旁边的老妇人一脸笑意。 “王爷,护国寺的释安大师求见!”管家正撩着袍子,急匆匆的从门房跑了过来,气还没喘匀便急忙开口道,“释安大师说,是关于大小姐的事,必须要见一见您!” 言尽欢本来听到是释安那个和尚求见,便想一口回绝了。他是一个战无不胜的将军,他不信命不信教,只信自己的双手。可当他听到释安大师是为了大小姐的事来,他又改变了主意。全京都都知道,他言尽欢只有一个儿子,言幽鸿。而他的王妃今日生产,王府外面的人可都是不知道的。 “直接带过来吧。”言尽欢头也没抬的吩咐着,一双眼珠子只满是爱怜的望着怀中的小婴孩。 很快,管家便把穿着黄色禅衣的释安大师带了过来,释安大师的身旁,还跟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小沙弥。小沙弥肉嘟嘟的小脸很是可爱,可左边的眼睛上,却罩着一只黑色的眼罩,使得他看上去有些诡谲。 “参见王爷。”释安微弯着腰鞠了个躬,便抬眸定定的看着言尽欢手中的小襁褓,“恭喜王爷喜得千金,贫僧今日路过王府,看王府上空祥云密布,便知道王府今日会有贵人来到。只是这贵人……敢问王爷,令爱是否有些过于安静了?” 言尽欢听完释安的一番话,这才发觉出有些不对。初生婴儿都是哭哭啼啼的要吃的,或者安安静静的睡着觉,可怀中这个小娃娃,一直睁着眼睛,却不知道在看向哪里。莫不是这婴儿有什么问题? “大师你快给本王看看,这小娃娃眼珠子不转,也不会哭是怎么回事?”言尽欢越想越害怕,有些病急乱投医的将襁褓小心翼翼的递到释安眼前。 释安看了一眼襁褓中眼睛大睁着的婴孩,将手中一直握着的佛珠随手挂在了身旁小沙弥的脖子上,便腾出手来将自己的黄色禅衣脱了下来,盖在了王爷手中的襁褓上。 “阿弥陀佛。王爷无需惊慌,令爱命格贵不可言。只是现如今还有一魄在另一个世界劫难未完,在她十三岁生辰之时,她的那一魄归位,必会一鸣惊人。”释安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道,“只是这十三年,还请言王爷要妥善照顾,因之十三岁前,她不会思考,不能言语,会……会像痴傻般不能自理。” 还在上空漂浮着的言禅衣一脸懵懂。所以她现在还是一缕幽魂,是因为她还有没历完的劫?要等到这个婴儿长成十三岁,那她岂不是要像孤魂野鬼般飘荡十三年?还是说她能回到她原本的身体里,再活十三年?她有些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带着记忆投胎像是新的人生作了弊,这该是一件好事吧?至于她的上一段人生,除了工作偶尔给她带来的成就感,还真是没有什么让她留恋的。 她有些期待,不知道是在期待着回到上一世的未来十三年,还是在期待新的人生。 “十……十三年?”言尽欢像是力不从心般的倒退了一步,看着襁褓中那可爱的小圆脸,只觉心如刀绞。他千盼万盼的小棉袄,却要像一个痴傻儿般生活十三年,这怎能让他不心疼。言尽欢抬眸看了看四周,院中并没有旁的人,只有释安和他的小徒弟,还有自己的儿子,和王妃的贴身嬷嬷,为着这婴儿日后的名声,想了想便下定决心道,“此事绝不能外传,在她十三岁之前就交由阮嬷嬷一人照顾,对外就说孩子先天不足,需好好将养着。还请大师能为本王保守这个秘密。” “王爷放心,贫僧绝不会外传。”释安随手从身旁的小沙弥脖子上取下了自己的佛珠,一边鞠躬一边说道,“那贫僧就先告辞了。” “大师请等等……”言尽欢叫住了已经转身的释安,有些犹豫的问道,“大师说小女的命格贵不可言,是……何意思?” 第2章 飘荡 “……”释安回头看了一眼一脸纠结的言尽欢,浅笑道,“既是贵不可言,便不可言。” 言尽欢还没从释安的言语中反应过来,释安已经带着小沙弥离开了。 “父王,贵不可言是什么意思?”言幽鸿扯了扯言尽欢的衣角,仰着头问道,“妹妹要做十三年的痴傻儿吗?” 言尽欢其实并不在意释安所说的贵不可言,身为他战场杀神“阎王爷”的千金,本就是贵不可言的不是么?他多嘴这么问一句,是在担心从释安大师的口中听到什么凤命之类的。 在他的眼里,嫁入后宫,大概是身为女子的最悲惨的命运。穷其一生的在后院里与旁人争宠算计,那不是他希望的她的未来,他希望她拥有最好的一切,拥有她想要的一切,不被俗世束缚,想飞便飞,想闹便闹,随心所欲就好。 “妹妹只是生病了,这个病要很久很久才能好。”言尽欢宽慰的揉了揉小男孩的头,语气虽仍温柔,却又带着一丝严厉的说道,“幽儿,你有了妹妹你便有了更深远的责任,你要快快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将来妹妹就算捅破了天,你也一定要竭尽所能的给她补上,知道吗?这样就算以后父王不在的时候,妹妹也不会没了倚靠。” 言尽欢是个刀口上舔血的将军,今日不知明日事,最放心不下的无非是妻子和女儿。所以他期盼着言幽鸿能早日成为这言王府里除他以外的顶梁柱。 男孩似懂非懂的看了眼父王手中的襁褓,内心默默的对着襁褓承诺着,放心吧妹妹,天塌下来,也会有哥哥帮你顶着的。 言尽欢将手中的襁褓递回给身旁一脸诚惶诚恐的阮嬷嬷道,“找个可靠的乳娘,以后你就带着小姐住在篱菊院,没有本王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进院子,没有什么事的话,你也尽量不要带她出来逛。王妃那边,本王会亲自去说明的。” “是,王爷。”阮嬷嬷知道这都是为了尚在襁褓中的小姐好,也知道交给自己是对自己极大的信任,所以她恭恭敬敬的接过了襁褓。 刚想转身去让人安排这一切,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弯下腰行礼道,“王爷要不要先给小姐赐名?” 言尽欢依依不舍的看着襁褓中那可爱的小脸,襁褓外包裹着的黄色禅衣分外显眼。他缓缓的说道,“就叫禅衣吧,言禅衣。” 漂浮在半空中的言禅衣此时身上已经穿着释安刚刚脱下来盖在襁褓上的黄色禅衣,刚刚那释安大师好像若有似无的看了半透明的她一眼,难道那个大师能看见她?她又看着言尽欢眼角的泪光,有些惶恐。 这个看上去英明神武器宇轩昂的爹,应该是爱她的吧?她听着他刚刚说的一切,心下有了对亲情的万般期待,所以她会拥有上辈子不曾拥有过的完整而美满的父爱了吗? 言禅衣看着阮嬷嬷抱着襁褓离开了这个院落,自己却没有被牵扯走,想着自己应该并没有被那肉身牵绊只能在其左右,于是有些玩心大起的想要到处去转悠看看。她也很想为这新的人生的未来,多些了解和计划。 既然新人生投生在了古代,父亲又是个王爷,那肯定免不了后院宅斗,所以现在,言禅衣便随性的在王府里到处飘荡着,好为将来的宅斗打探打探做好准备。 言王府很大,前院甚至有一个能容纳千人的练兵场,内里正有一群光着膀子的男人在大汗淋漓的操练着。 言禅衣在那只看了一小会,就听到角落里有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士兵说,“听说王妃今日又为将军添了个千金,将军现在儿女双全,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等你手握大周半数兵权,战功不断被皇上赐了爵位,封为异姓王爷了。不止会儿女双全,还会子孙满堂呢!”身旁年纪稍长一些的士兵语气里一样满是崇拜和羡慕的说道,“说不定还能娇妻满院呢!” 一番话说的小小少年士兵面红耳赤,索性转过脸,不再理会身旁的人。 言禅衣闻言轻勾了嘴角,又飘上半空,准备去言王府的后院瞧瞧。 言王府的后院也很大,可惜大多数院子都空置着。原本以为能看到自己爹爹的三妻四妾的言禅衣,可进的院子几乎都是空着的。 听着几个丫鬟窃窃私语满是羡慕的聊天才知道了,言王府的后院,没有通房侍妾,也没有什么侧妃,只有一位王妃,就是自己的娘亲苏曼姝。王爷半生戎马,以前在京都的日子并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边境打战。这几年边境逐渐安定,他这才能在这京都言王府里,陪着自己的王妃花前月下,生儿育女。 言禅衣本来还想出王府去飘荡看看,却突然想起来,她来了这么久,都还没有认真去看看那个辛辛苦苦带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娘亲。 上一世的言禅衣虽然父母双全,可却没感受过什么亲情,她对于她的家庭而言,大概只是一个赚钱的工具人。在大城市里虽然事业成功,可所赚到的金钱,全都用来倒贴了自己的薄情双亲,和一个被双亲宠爱至极的吸血鬼弟弟了。 只是她想起言尽欢初见那襁褓中的小脸时,那眼神中满满的溺爱和眼角若隐若现的泪花,让她无端端对着素未谋面的娘亲,也产生了些许期待。或许这一世,会不一样。 这般想着,言禅衣又顺着记忆飘荡回了她被生下来的那个院落。院子很宽敞,院门口的匾额上,用金漆写着韶华苑三个大字,笔锋强劲,一看就出自某个霸气男人之手。 内里的装饰也很大气,两进的院落,穿过堂屋便有一条幽长的朱漆走廊,廊外几棵不知名的参天大树遮挡着日照,廊中满是影影绰绰的树影,让长廊看起来很是凉爽。大树下还有用来乘凉的石桌石凳,其中一棵大树上,还悬挂着一只古朴的秋千,正随着春风,轻轻摇摆着。 韶华苑厢房内的苏曼姝,正倚在言尽欢的怀中,梨花带雨的哭着。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看看自己刚刚辛苦生下来的孩子,可身旁哪还有婴孩的影子。 只有自家的王爷,一脸凝重坐在自己的床榻前。苏曼姝什么也没问出口,光看着自家王爷的神色,就已经把自己吓哭了。 而当王爷将释安大师的话都告诉了她,她的眼泪更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七零八落的滑下脸庞。什么贵不可言,什么一鸣惊人,她都不在意,她只在意自己辛辛苦苦怀胎十月,从怀孕吐到生产而来的千金小棉袄,她都还没看上一眼,居然就要做十三年的痴傻儿。她已经泣不成声,只差哭晕在言尽欢的怀里。 言禅衣飘进苏曼姝的厢房时,就看到这样一幕。眉眼间满是哀愁的苏曼姝小鸟依人的窝在言尽欢的怀中哭泣,眼窝处是因为生产而乌黑的眼圈,和因为哭泣而红肿的眼皮。 而一直挺直着脊背尽量让怀中女人靠的舒适的言尽欢,此刻的眼角亦有着永不坠落的泪光。 言禅衣也有些想哭,看着为她哭泣着的男女,她突然萌生出了些被爱的感觉。 她的前生,好像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醉心于工作赚钱的她,没有时间交朋友,也没有时间谈恋爱。身边唯一熟悉的人,恐怕也只有她亦师亦友的老板而已。 可她当初隐瞒癌症而突然辞职,让他生了很大的气,甚至从她离职后,便不再接她的电话。或许只有自己把他当成朋友,而在他的眼里,她也只是一个业绩很好的普通下属吧? 突然,漂浮着的言禅衣抽搐了一下,紧接着一股被电击的刺痛从言禅衣的胸口传来,迅速便蔓延到了全身。她痛到不可抑制的蜷缩成了一团,却被这一股电流牢牢吸住,无法挣脱。 她还在漂浮着,可底下的场景却一闪而过。红木家具连带着床榻上的人都在眨眼间消失了,整个房间变成了干净而肃穆的纯白,房间里有着几台巨大的仪器,都有长长的电线连接到房间中央的床上。 然后她便看到她自己正躺在那床的正中央,口鼻间的呼吸罩里,有着清浅到若有似无的呼吸,床边一群白大褂的人正手忙脚乱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果然是在医院里。 刚刚的新生好像只是一个她濒死前憧憬的梦,消失的不留一丝痕迹。她身上那件黄色的禅衣,此刻也变成了病床上自己的躯体上穿着的同款的蓝白条病号服。病床上的她面无血色,骨瘦如柴,脸上还有着斑驳的泪痕。 她第一次站在这样的角度看着自己,莫名的有些心疼,她从不知道她竟已经枯竭到了这副模样。 她不明白为什么医生还要抢救她。她上次来医院时,医生说她的癌细胞已经从胃部蔓延到了整个肠道,她经常痛到直不起腰来,简直生不如死。她只给自己留下了不到两万块钱,其余的全都转给了自己那亲生却不亲近的败家弟弟。 这样一间单人的ICU病房,她可能只住的起一夜。 第3章 三岁了 言禅衣很想回到刚刚那个梦里去,哪怕只是做一个真正的痴傻儿也好。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回去,如果昏迷就可以,她明明就在昏迷着。如果非要濒死才可以,她又如何能用这半透明的灵魂,去杀死病床上那实实在在的身躯?现在她只能站在自己的身躯旁,无能为力的望着。 她的躯体虽然平静的躺在病床上,可她躯体所承受的病痛,却传递到了她的灵魂里。她只能缩在病房的角落里,安静的靠坐在墙角。她有些希望刚刚离去的医生,能回来拔掉她的呼吸机,让她安安静静的死去。 …………………………………… “师父,”六岁的小沙弥扯了扯身旁释安大师的宽大广袖,满是不解的问道,“言王府的那个小娃娃,真的能救我吗?” 从跟着师父走出护国寺开始,他就一直想问这个问题了。平日里师父总不让他出寺,今日却一反常态的主动牵着他出了寺。 师父说今日是他的救赎出生的日子,所以带他去认个门。他听不懂,只会亦步亦趋的跟着师父往言王府走去。 他所熟知的一切,都是师父教的。师父有时候说的十分深奥,有时候说的又十分浅显。所以有时他听得懂,有时却不。 他知道他不单单只是一个法号未有尘的小沙弥,他还是魏国的太子。他不知道什么是太子,他做小沙弥做的已经足够开心了。 师父说,他命中注定会成魔,唯一能改变他命运的人就在这周国。所以他一出生就被师父带来了周国。 师父还说,他的母后生他的时候难产死掉了。他的父皇很爱他的母后,所以他一出生,父皇就立他做了太子。但父皇也因着母妃的死,而有些恨他,所以没有丝毫犹豫就让师父抱走了还在襁褓之中的他。 他问师父,什么是魔?师父说,那些会不择手段不计成本的去满足心中无穷黑暗欲望的人,就是魔。他并不觉得他会成魔,因为他没有什么欲望,更别提黑暗欲望了。 师父说,希望他不要去埋怨自己的父皇,他的父皇只是太爱他的母妃,所以才送他离开的。父皇的后宫没有佳丽三千,从来都只有他母后一人。 他问师父,什么是爱?师父摇了摇头,思量了许久,最后才说,你还小,等你长大就会懂了。他又问师父,那你已经长大了,你懂了吗?师父瞪了瞪他,才气哼哼的说道,阿弥陀佛!佛曰不可说! 他猜师父也不知道什么是爱。他每次问到师父回答不了的问题时,这个外人眼中的得道大师总是会像个赖皮的小孩一般,捋着胡子说道,阿弥陀佛!佛曰不可说。 师父总是不让他出寺。他知道是因为他的左眼,他左眼的瞳孔天生便是紫色的,所以他总是戴着一只乌黑的眼罩。他只有在护国寺的后院时,才会取下左眼的眼罩。 他总是听师父的话,无条件的去相信师父。所以师父说今日在言王府出生的小娃娃会是他的救赎,尽管他不懂,他也依然信着。 “未有尘,她若愿意,她便能救天下苍生。”师父揉了揉他的光秃秃的小脑袋,目光缱绻的望着他,语重心长道,“她若……罢了罢了,天机不可泄露,全看你自己的造化啦。” 未有尘挠了挠刚刚被师父摸过的头顶,有些怀疑的看了眼释安大师。师父不懂装懂的时候都会说,佛曰不可说。怎的今日又多了句天机不可泄露?师父他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未有尘不再去深想。像师父说的,万般皆是命。所以想与不想,该来的总会来。那么他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未有尘看了看山间已成余晖的落日,有些开心的想着,这个时辰回寺里,师兄们一定都做好了斋饭。不知道今日的斋饭会是大师兄虚尘做呢,还是三师兄无尘做,只要不是二师兄空尘,那他都能吃好几碗饭。 护国寺是座很大的寺庙,可里面的和尚,却只有他们师徒五人。想来护国寺出家的人其实不少,甚至有些是京都有头有脸的富家子弟,因为一时的求而不得而来。可师父只是淡淡的扫一眼,便会拒绝道,“你尘缘未了。”或者是,“你与佛无缘。” 未有尘经常会想,自己来到这护国寺,做了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沙弥,是不是就是师父所说的,与佛有缘呢? ……………………………… 言禅衣依然一动不动的缩在ICU病房的墙角里,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这间单人的ICU房间里没有窗户,她看不到昼夜的变化,只看到来查房的医生有两批,两批人都进来过三次。医生们进来后,只会说些她听不懂的话,然后就离开。 她有些害怕,她会不会就这样被困在这个病房里十三年? 躺在病床中央那没有了灵魂的躯壳,还在动也不动的沉睡着。不知道是不是医生给她的躯壳打了止痛药,她已经不再感觉到疼痛了。她不明白,她都没有钱了,为何医院还没有放弃她。 她的父母一定不会将她的钱拿出来填她这个无底洞,父母的口袋,于她而言就只是个只进不出的黑洞。哪怕是一时良心发现,也绝不可能让她住在这么奢华的单人ICU里。 护士又进来给她换针了,护士哼着小曲,眉眼弯弯的走到床前,却又在看了她一眼后脸色大变。言禅衣看到护士按响了墙上的红色急救按钮,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想上前去看个究竟,却只是迈出了一步,脚下的场景却又像是过眼云烟般消失了。 她又来到了一间古色古香的院子里,身上的病号服也变成了一条粉色的轻纱罗裙。 院子里一棵巨大的桃树,桃花开的正好。有春风将粉色的花瓣轻轻吹落,散落在树下的一把小小的躺椅上。躺椅上躺着一个梳着双丫髻穿着粉色罗裙的小丫头,看起来不过三岁左右。 小丫头目光失焦的躺在那把小小的躺椅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一片片粉色的桃花瓣,坠落在她的眼前。 “小姐,今日是你的生辰所以午膳咱们要去韶华苑和王妃一起吃噢!”阮嬷嬷刚刚整理完大小姐的床榻,正从厢房里走了出来,“王妃亲自给你做了面条,还给你炖了牛腩呢!” 躺在躺椅上的小女孩一丁点反应都没有,直到阮嬷嬷走到躺椅跟前拉她,她才顺着阮嬷嬷的力道,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言禅衣刚刚还在庆幸着回来真好,却没想到,自己被困在病房里不知时光颠覆,这个女孩已经三岁了。她漂浮着,跟在阮嬷嬷和小言禅衣的身后,一起往王妃所在的韶华苑走去。 还隔着老远,言禅衣便看到了王妃正伸长着脖子,在院门口张望着。三年不见,王妃依然是那个美艳又端庄的妇人,只是面色并不比当初生产后好多少。眼下依旧有着乌青,脸色苍白,比宣纸也好不了多少。 “禅儿!”远远的看着阮嬷嬷牵着小言禅衣过来,王妃就立刻迎了出来,有些激动的蹲下身来拿起手中的丝帕,便对着小言禅衣的脸轻轻的擦拭着,“一年不见你长高了这么多,可看着怎么瘦了不少。禅儿,母妃好想你。” 王妃边说着边抱住了小言禅衣,似是想将小言禅衣抱起来,却是踉跄了一下,又有些难过的放下了小言禅衣,眸中又隐隐涌上了泪意。 “王妃您身子不好,就不要操劳了,在院里等老奴带小姐过来不就好了。”阮嬷嬷伸出手去虚扶了王妃一把,有些心疼的打趣道,“小姐不是瘦了,是抽条了,没了婴儿肥,是不是越来越像王妃您了?” “多谢嬷嬷替本妃照顾禅儿了。”王妃一边说着一边拿着丝帕轻轻的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角,满是感激的看着已经鹤发丛生的阮嬷嬷,“本该让嬷嬷享福了,却又还要替本妃照顾禅儿……” “这都是老奴该做的,王妃不必介怀。”阮嬷嬷爱怜的摸了摸小言禅衣的脑袋,满是慈爱的笑道,“要是身子骨争气,老奴还想做小姐的陪嫁嬷嬷呢。” 阮嬷嬷是王妃的陪嫁嬷嬷,原本是王妃娘亲的陪嫁丫鬟。三代主子都待她极好,原本王妃的娘亲就想送她去成家嫁人,是她自己选择了做王妃的陪嫁嬷嬷。王妃出生之时,她也才十四岁,她看着王妃出生,看着王妃长大,看着王妃嫁人,又看着王妃生儿育女。 说句大不敬的话,在阮嬷嬷的眼里,王妃就像她的亲闺女,而这小小的言禅衣,就像是她的亲外孙女。 小言禅衣被王妃和阮嬷嬷拉着走进了韶华苑里,苏曼姝一直拉着小言禅衣的手不曾松开,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自从她生下小言禅衣之后,整个月子里没有一天不是泪流满面的,因此而落下了月子病,身体越发的不好。 第4章 弃佛奉道 出了月子后她就想去看小言禅衣,可是却小病不断,不是感染了风寒,就是一直咳嗽。至此,只有在每年小言禅衣生辰这日,王爷才会准许阮嬷嬷抱着小言禅衣来到这韶华苑里看看王妃。 王妃的身体不好,所以也不敢在院子里吹风,直接便去了偏厅。三人一起坐在偏厅里,王妃便津津有味的听着阮嬷嬷说着过去这一年间,小言禅衣的状况。 王妃的表情时而心疼,时而愧疚,眼神总是三不五时的看向身旁一动不动的小言禅衣,每一次的目光,都带着闪烁的温润。 三人聊了不多时,言尽欢和言幽鸿也都风尘仆仆的走进了膳房。 “参见王爷,参见世子。”阮嬷嬷站起身来行了个浅礼,便退下去厨房传膳了。 言尽欢平日里并不经常回府,总是在城外的兵营里忙着。但在小言禅衣生辰这日,哪怕是天塌下来,他也一定会赶回韶华苑里,陪着他心心念念的小棉袄一起过生辰。 而言幽鸿,离十一岁生辰还差着几个月,但却已经比苏曼姝矮不了两寸,很明显是随着苏尽欢的遗传,身材高大又健壮,一看就是学武的好手。言幽鸿学文确实不太行,字他都认识,可排列起来组成了诗句,他便一句也看不明白了。 好在学武的时候却像是比旁人多长了一个脑袋一般的机灵。所以在他十岁生辰之后,便被言尽欢带去了兵营里,打算在这方面多栽培栽培。毕竟言尽欢是让周边三国都闻风丧胆的“阎王爷”战神,总是希望自己能后继有人的。 “姝儿,辛苦你了。”言尽欢看了看一桌子的菜,轻轻握住了苏曼姝放在桌下的小手。他知道在禅儿生辰这日,桌上的每一道菜,都是自己的爱妃亲手制作。她总期盼也许释安大师看错了,不需要十三年,她的禅儿就能像正常人一般,会跑会跳,会哭也会笑。 言尽欢又看了一眼旁边坐的端正,却是面无表情的小言禅衣,很想长叹一声,又怕平白惹的苏曼姝不开心。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往小言禅衣面前的面碗里,夹了一小块牛腩。 言幽鸿似乎已经成熟内敛了许多,仿佛是做了哥哥后,他便不再是一个小孩一般。他总是学着爹爹的样子,故作深沉。所以此刻,他看到妹妹其实内心很是激动,却学着爹爹的样子,只深深的看了妹妹一眼,便自顾自的吃起了饭。 虽然妹妹出生便被父王禁足在了篱菊院里,可他却总是趁阮嬷嬷不注意,偷偷的翻墙进去看妹妹。他不喜欢每次和同龄的小朋友一起玩耍时,别人总是有兄弟姐妹,哪怕只是庶出的,也好过他总是孤单一人。 他小时候总希望有个哥哥,能在他和旁人打架的时候帮他对抗。可后来他就一直盼着有个妹妹,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到做一个好哥哥,可以在妹妹被旁人欺负之时,去替妹妹狠狠的教训别人。 可是这一切似乎还很遥远。妹妹要到十三岁才会如同常人一般,而等妹妹十三岁之时,他已经二十一岁了。那个时候他说不定已经娶了妻,连孩子都有了。他有个孤独的童年,妹妹也是。所以他更是心疼妹妹,他想他只要一直成长着,就总能护着妹妹的。 言禅衣飘在桌子上方,看着这一家人,总是吃个一两口,便各自用那溺爱温柔的眼神看一眼小言禅衣,她的内心莫名燃了起来,好像那些温暖,将她整个人都点亮起来一般。 她缩在病房角落的那几天,心中只剩绝望。她都开始怀疑古代的这个家,真的只是她的一个梦,源于她对家人的爱的渴望。可这一次再次来到这个言王府,她开始确信这就是她的下一世。 她现在只想那些赶来病房的医生们,能对她放弃治疗,让她安心的做这个让她自己羡慕嫉妒恨的言禅衣。 言禅衣猛然想起,她出生那天那个释安大师临走前,若有似无的看了她一眼。或许那个释安大师真的是得道大师,或许他有办法让自己早些来到这个时代。这般想着言禅衣便打算飞出这言王府,去护国寺找找那个释安大师。 “听说释安大师去云游了?”已经吃完的苏曼姝放下了筷子,又拿起了腰间系着的丝帕轻轻的擦拭着嘴巴问道,“护国寺真的被那群臭道士占了吗?” 正准备飘着离开的言禅衣听到苏曼姝的问话,立刻回转身又飘回了桌前。 “释安大师早就已经将几个徒弟都安置在城外东郊的凤羽庙里,正打算带着大徒弟去云游去了。”言尽欢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耐心而温柔的看着不施粉黛略显憔悴依旧娇美动人的苏曼姝,缓缓说道,“那儿虽是破败了些,但也足够他们师徒几人生活了。而且离本王的兵营不远,也能对他们照拂一二。而且本王昨日还与那释安大师遇上了,说是在准备着要出发去云游了。” “好端端的皇上突然弃佛奉道,还把护国寺赐给了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道士……”苏曼姝微蹙了蹙眉,好似是她的宅子被那道士霸占了一般,虽然有些生气,却也不敢将大不敬的话语说出口,只忿忿道,“本来还打算今日去护国寺为禅儿祈个福上柱香呢。” “已经没有护国寺了,现在那儿叫玄清宫。听说皇上打算封那玄清散人做国师。”言尽欢也蹙着眉,他虽不懂什么佛教道教,但他见过那个玄清散人,一脸的尖酸猥琐,一点也不像个真正的修道之人,“皇上本来就子嗣单薄,五个皇子现在只剩下那个刚被玄清散人救活了的顾凌霄和那还在襁褓中的顾怀羽。半年前淑妃生的双生龙凤胎,听说就是皇上吃了玄清散人献上的多子药,这才怀上的。” 言尽欢在外人眼里是个不爱言语的高冷王爷冷血将军,但在家人面前却完全相反。他知道自家的王妃就喜欢听些这种八卦,王妃身体不好,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去参加过城中贵妇们的各种聚会,所以每次他回府,都会将在军营中听到的各种小道八卦拿来说给王妃听听,哄王妃开心。 “皇上子嗣单薄,怕是因为后宫女人太多了吧。”王妃撇了撇嘴,颇有些嫌弃的说道,“女人越多的地方,是非就越多。” “是是是!所以本王这言王府里,就只需要你这般善良美丽的王妃一人。”言尽欢语带宠溺和讨好。别人的后院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他也不懂那些见一个纳一个的男人心中所想,反正他的心里,只有他的苏曼姝一人,也只需要他的苏曼姝一人。 苏曼姝闻言含羞带嗔的瞥了苏尽欢一眼,小声道,“瞎说什么呢,两个孩子都在这呢。” 言幽鸿一副我已经习惯了的表情,根本不理会正在他面前大喇喇秀着恩爱的父母,只专心的吃着牛腩。耕牛是不能杀的,除非是老了或是残了,所以即便是宫中,都只能吃到老残的牛肉,宫外更是千金难求。他正是运动量大,又长着身体的时候。所以,狗粮他免疫了,只专注于面前的牛腩就好。 而飘在空中的言禅衣却是受不了了。狗粮她吃的多了,可面前这两人却是她下一世的生身父母,她只感觉有些辣眼睛,便快速的飞离了韶华苑。 一路飘荡的言禅衣出了言王府,便又茫然了。她完全分不清楚方向,所以东郊在哪里,她根本无从分辨。而根据上一次被突然拉回去的经验来看,她只要濒死便会来到这个时代,而当心脏起搏器将她的心跳电出来之后,她就会毫无征兆的被拉回去那个病房里。 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灵魂,不知道自己何时会被强行带离这里。可她却很想留在这里,很想就此抛弃她那了无牵挂的上辈子。她需要快点找到释安大师,或许她就能知道怎么留下来了。 她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晃悠着,古代的街道和现代的差别并不大,道路不如古代的宽,店面也不如现代的多元化。街道规划的并不好,狭窄的马路若是从两面都来了马车,很容易便会发生摩擦。 而店面更是奇怪,铁器铺的隔壁是茶馆,在这喝茶的人,难道不会觉得又热又吵吗?而前面那家书斋的隔壁却是首饰铺,隔着几米远都能听到首饰铺里大惊小怪的女人们的嬉笑八卦声,这要让书斋中的客人,如何静下心来挑选书籍呢? 言禅衣正准备往下一条街道走过去,却看到刚刚被她暗自腹诽的书斋里,走出来一个八九岁左右的小和尚。那小和尚的左眼,还戴着一只黑色的眼罩。言禅衣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当年跟着释安大师一起来言王府的小沙弥。 时隔三年,小沙弥肉嘟嘟的小脸已经变得瘦削,五官端正而深刻,即使左眼上戴着一个小小的眼罩,也掩藏不住那如星光般璀璨的眉目。虽还只是个九岁的小男孩,可言禅衣也看出来,在不久的将来,这小和尚必会有张倾国倾城的妖孽面容。 第5章 凤羽庙 小和尚的手中抱着一本看不到名字的书,从书斋出来后,便急匆匆的往东边走去。言禅衣没有犹豫,便跟上了小和尚。她知道她若是一直跟着小和尚,便一定能寻到那凤羽庙,找到那释安大师。 小和尚走的很快,宽大的僧袍被春风吹的鼓鼓囊囊的,像一个被充满了气的气球。只是僧袍看起来又大又旧,像是被洗的千锤百炼的灰色,已经到处都泛着白。 在这并不宽敞的街道上,言禅衣并没有跟的很紧,因为一个发白的气球实在是显眼的狠。她也有看到路上的行人注意到这个戴着眼罩的和尚时,面上的表情有着害怕,有着惊惧,也有着同情。 小和尚若无其事的走着,言禅衣飘飘荡荡的跟着。 言禅衣隔老远看到凤羽庙,便不再跟着小和尚,而是直接飞进了庙里。原本以为要颇费一番功夫才能找到释安大师,却在一进庙门,便看到了释安大师。 释安大师正跪坐在大厅佛像前的蒲团上,闭着眼睛悠哉悠哉的敲着木鱼。言禅衣飘过去,便急不可耐的开门见山道,“大师,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大师!” 释安依旧在不紧不慢的敲着木鱼,像是根本没有听见有一个游魂在急切的呼唤着他。言禅衣有些失望的蹲坐在了释安身旁的蒲团上,她有些茫然无措,三年前释安那若有似无的视线,是不是就只是自己想多了? 这时那小和尚才从庙门口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取下了自己左眼的眼罩。今日轮到他做斋饭了,所以他走回来的路上有些急,额间有汗珠落下,眼罩里的左眼像是着了火般的炙热,让他一路都想快些回到他的小庙里,这样就能摘下他的眼罩了。 小和尚紫色的左眼一下子就展露在了言禅衣的面前,言禅衣还在震撼着这个小和尚戴眼罩竟然是因为他有着一只如此勾魂摄魄的左眼,便看到小和尚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小和尚又捂住了左眼,定定的盯着言禅衣所在的位置,随即又放下了捂住左眼的左手,定定的望着言禅衣。 “师……师父,”小和尚退了一步,惊慌失措到有些语无伦次,只能向还在不动如山的敲着木鱼的师父求救道,“你……你的旁边……有……有一只鬼……” “小和尚你看得见我?”言禅衣惊喜的从蒲团上跳了起来,甚至想冲上前去拉住小和尚的胳膊问个究竟。可她的手没有实体,再用力也只是从小和尚的手臂处穿了过去。 小和尚有些害怕的看着言禅衣,又用求救的眼神望向依然在敲着木鱼的师父。此刻的师父像是个只会敲打木鱼的死人,半点反应也不曾给他。 小和尚只能失望的转过头,鼓足了勇气看向了眼前半透明状的言禅衣。 “你是鬼吗?”小和尚故作镇定的说着,可声音里却带着可爱的颤音,听的言禅衣忍俊不禁。 “……应该还不是。”言禅衣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她的上一世还活着,只是如同死人,而下一世也还活着,只是如同行尸。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才说道,“你还记得言禅衣吗?我是言禅衣还未归位的那一魄,我出生那天你还来言王府看过我的。” 小和尚的惊慌在听到言禅衣三个字后,便烟消云散了。他当然还记得言禅衣,师父说过,那是他的救赎。师父还说,和尚普度众生,言禅衣会普度你。 “我法号叫未有尘,”小和尚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自我介绍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你为何不回到你的身体里去?” “我也想回去,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去啊。”言禅衣有些懊恼的失望道,“所以我才来找你师父,想问问你师父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早点回去我的身体。” “师父好像看不见你…”未有尘看了眼依然在机械的敲着木鱼的释安大师,只能对着言禅衣轻声宽慰道,“不过我能看见你,我可以帮你问问师傅!” “未有尘,你在和谁说话?”刚刚还如老僧坐定般的释安大师,此刻就像是如梦初醒般,转身对着未有尘问。 “师父!你旁边有个女鬼!”未有尘被师父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将言禅衣叫成了女鬼,又有些懊恼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师父身旁的言禅衣,看见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遂放下心来轻吐了一口气。 “女鬼?”释安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边,又看了看自己的右边。什么也没看着的他有些疑惑的看回了自己这个最小的徒弟,未有尘的神色已经没有了刚刚以为见鬼的恐惧,反而是有些拘谨的低着头。 释安有些好笑的调侃道,“女鬼漂亮吗?” 未有尘听到师父的问话,脸颊一片红云,直接晕染到连耳尖都没放过。偷偷又看了一眼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言禅衣,低头喏喏道,“漂亮…” “哈哈哈,徒儿是要长大了吗?”释安闻言从蒲团上站起身来,满是爱怜的摸了摸未有尘的小秃头道,“那这漂亮女鬼找你干嘛呀?” “……她不是女鬼,她说她是言禅衣的一魄……”未有尘抬起眸子,目光坚定的看向了释安。他刚刚才回过神来,知道师父根本就没相信他见鬼了,完全是在逗他玩呢。于是又镇定的说道,“她是来找你的,她想知道怎么样才能回到肉体里去。” 释安一听完未有尘的话,戏谑的表情一扫而空,整个人瞬间便变得肃穆起来。他伸手捋了捋自己快垂到肚脐的花白胡子,高深莫测的说道,“时机未到,不必焦急。你告诉她,不要急于强求。该来的总会来的。” “可我不想再离开这里,”言禅衣听着释安大师说了等于没说的话,难掩的焦急和失落,却又无可奈何的追问道,“你不是得道大师吗?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未有尘看着言禅衣一脸的失落,不知为何内心翻涌出丝丝心疼。 “没有办法能让她留在这里吗师父?”未有尘别过脸去,不忍心再看着言禅衣眼角那似垂未落的泪。 “有个人等了她三世,有因必有果。”释安顺着未有尘刚刚看着的方向微微转了身,面朝着言禅衣的方向平静的说道,“没有结果的果,也是果。对你来说,不过是还有六七日罢了。” 言禅衣还来不及回味释安大师的话,胸口已然传来熟悉的被电击中的疼痛。 她不明白释安的话,有人等了她三世?她为什么一点也不知道?什么因什么果?什么是没有结果的果?她脑子里全是释安大师深奥的话语,身子却因着疼痛而抽搐起来。 …………………………………… 她闭上了眼睛,她也不想再睁开。她知道再睁开她便会回到那间没有温度的病房里,那个让她完全不想停留的地方。 “病人已经完全没有了求生意志,”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缓缓的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表情严肃却又颇为无奈的对着身前穿着白色防菌服的高大男人说道,“继续下去她醒来的可能性也很小,身体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再继续住在这ICU里也不过是浪费资源浪费钱罢了。不如放弃,她也少受些罪。” “你只管做好你该做的就行了。”男人霸道的语气里满是冷冽的怒气,说完便不再理会身前那欲言又止的医生,大步走到了病床前面。旁边的短裙护士立即眼疾手快的将墙角的椅子搬了过来,恭恭敬敬的安置在了已经站定了的男人的身后。虽然她脸上还戴着口罩,只能看到一双稀松平常的眼睛,可眼神里的欣赏爱慕,却是毫不掩饰的流露着。 言禅衣睁开眼就看到了医生护士们都走出了病房,她的病床前坐着一个身形健壮的男人。尽管穿着只是白色宽大的防菌服,也难掩周身高贵的气质。仅仅只是一个背影,言禅衣也认出了这个男人的身份。 她的亦师亦友的老板,苏若水。她也猜到了,这单人ICU的高额费用,大概就是这个霸道老板出的。 “我知道你听得见,禅衣。”男人温柔的开了口,仿佛刚刚对着医生的冷冽只是一场幻觉。声音里全是言禅衣不曾听过的似水柔情,还有压抑不住的酸痛苦楚,“你快醒来好吗?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我。” 言禅衣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男人的背影。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老板原来是这般温柔的男人。联想着犹在耳边的释安大师的话,她怀疑释安大师所说的等了她三世的男人,是不是就是苏若水。 “我知道我留不住你…”苏若水修长的手指,缓慢又小心翼翼的抚上了病床上面白如纸的女人的脸,动作轻柔的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你是不是要回去了?如果你再遇到我,记得告诉我,不要去坐那个不属于自己的位置。死在你手上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第6章 我不是恶鬼 言禅衣无法表示她一句都没听懂,但也确信了,苏若水就是释安大师所说的,等了她三世的男人。他那么优秀,她怎么会三世都没有给他一个结果? 可是想想这一世,总是为了标题而和他大拍桌子,或是被他按在桌前任劳任怨的加班的情形,她似乎又懂了为何他们之间没有过结果。她心里从来都只当他是师父,是朋友,却从没想过要和他有些什么。 从认识苏若水的那天起,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是一弯明月。无论是长相还是身家,都是她高攀不起的存在,所以她心甘情愿的做他身旁某一颗不起眼的小星星。 可是回去是什么意思?那三世,是上一世这一世和下一世吗?她刚刚去过的,到底是她的上一世,还是下一世?不属于自己的位置又是什么位置?他到底是来说清楚的,还是来制造谜团的? 言禅衣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如今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匪夷所思,她开始怀疑这一切会不会都只是她的梦境。毕竟宛若皎月的霸道老板爱上她,这听起来就像是个好笑的梦吧。 她还想从男人的口中听出些端倪,可她现在只是一缕幽魂,根本没办法提问。只能干着急的在男人身旁站着。 看着苏若水脸上悲不自胜的表情,还有那温柔缱绻的眼神,言禅衣有些看花了眼。苏若水本就长的妖孽至极,做出这番忧郁又深情的样子,更是让人心动不已。 她有心想要安慰他,可伸出手去,也只是从苏若水的身上穿透了过去,只能作罢。 苏若水没有再说话,只是依旧用着那温柔溺人的眼神静静的望着病床上的言禅衣。 言禅衣蜷缩着坐在苏若水的脚边,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这还是她作为魂体之后,第一次睡着。她原以为她没有躯体便不会累,便不需要睡。可没想到她就这么蜷缩在苏若水的脚边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苏若水已经不在病房里了。病房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她的躯壳,还在若无其事的躺着。连他坐过的椅子也被放回了原位,整个病房里干净又整洁,好像根本就没有人来过一般。 ……………………………… 凤羽庙里,只有紫瞳小和尚未有尘,一脸惊诧的看着原本言禅衣站着的位置,目瞪口呆。刚刚言禅衣的消失,明显不是自愿的,她脸上有着痛苦的神色,揪的他的心莫名的疼,可他还没看清楚,言禅衣便消失的连个残影都没有留下。 “师父……”未有尘回过神来,语气里难掩失落的赶紧对释安说道,“她……她不见了……” 失落是因为,每个见到他紫瞳的人,都是面露惊恐,甚至可能随手捡起一块石头便大喊着魔鬼的朝他扔来。这就是他走在街上,总是有异样的目光的原因。 但言禅衣没有,她甚至露出了惊艳的神情,好像他可怕的紫色瞳眸,是一种美丽的存在一般。这让他心里莫名的觉得踏实,和心动。 前些日子被皇上派的御林军请出护国寺的时候,引来了很多善男信女的围观甚至抗议。而在推搡间,他的眼罩被人不小心撞落在地。 当第一个人喊出“有鬼啊!妖怪!”之后,就有接二连三的普通百姓看见了他的紫瞳,然后周围的人群便像是炸开了锅一般,四散着逃跑。连原本看起来骁勇善战的御林军也对他退避三舍,每个人看向他的眼神里,都是惊惧和排斥。 他嘴上没有说,可他的心里其实很难受。曾经经常来上香的李奶奶,每次来都会给他和三师兄带上一个可口的苹果的,可那天看见他的样子,脸上也有着掩藏不住的害怕。 他知道他的紫瞳让他和普通人不一样。可是,不一样就是妖魔鬼怪吗? 原本那些不同意将护国寺改成玄清宫的善男信女,全都因为他而四散逃开。甚至还有无知的人在人群中大声喊着,难怪皇上要奉道弃佛,原来咱们的护国寺里的和尚都是恶鬼。 未有尘很想反驳,他很想大声告诉那些人,他不是恶鬼,他的师父师兄都不是恶鬼。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胸腔被陌生的情绪填满,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他的左眼像是被灼烧一般的疼痛,疼的他想落泪,却又因为灼热而干涸。他捏紧了拳头,紧咬着牙。他怀疑自己真的是恶鬼,或者是体内住着一个恶鬼,而现在这恶鬼就快要失控,就快要将他的灵魂烧尽。 释安注意到了未有尘紫色的瞳孔正在发出幽幽的红光,他知道他的小徒弟也在努力克制自己,可是也许还不够强大吧,才让这瞳孔都被灼红了。 释安小心的将站在前方正被众矢之的的未有尘拉进了自己的怀中,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头,小声说道,“不宽恕众生,不原谅众生,即是不放过自己。” 未有尘没听懂,但被师父抱在怀里,确实安抚了他躁动的心。他想要争辩,也只是害怕而已。他将头埋进师父的怀里,眼角终于有泪珠滴落。在被喊妖怪的那一瞬间,他能感到自己内心的戾气,他甚至想着你们说我恶鬼,我便恶鬼给你们看。 “师父,我是不是破戒了?”未有尘平复下心情后,依然像个找奶喝的孩子般,静静的缩在释安的怀中。一直到人群散尽,他才鼓足勇气向着师父问出了这句。 “尘儿,靠刻意去压制来维护心中的戒律,是执念,不是悟道。”释安捏了捏未有尘脸颊上的软肉,笑嘻嘻的道,“我们先是人,才是修佛者。有七情六欲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只需遵从本心,做你该做的就好。” 未有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想起刚刚的情形莫名的有些后怕。如若师父当时没有抱住他,他会怎么做?他不敢想。他害怕他那时心中一闪而过的戾气。 未有尘的思绪百转千回,却都被释安看在了眼里。一个人的命运是既定的,你唯能做的选择,只有要不好好享受它,要不就奋起去反抗,反抗到你认命为止。 “她只是去了她该去的地方。”释安看着小徒弟脸上失落的表情,伸手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语调温柔的说道,“她还会再来的…对她而言不过是几天之后,但对你而言,那就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未有尘低头不语。他知道她还会再来,他只是不希望她来了又走罢了。 师父说他迟早要离开周国,他本来并不觉得有什么。他知道自己是魏国的太子,一个别国的太子,又不是质子,能在别国安生长大已经是件匪夷所思的事了。如无意外,他迟早要回去自己的国家,接替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他长大了许多,也知道了什么是太子。他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本身并没有兴趣,可在他和师父师兄们被这周国的皇帝像丧家之犬一般从护国寺里赶了出来之后,他的内心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他从前从未有过要保护着谁的想法,可这一次,他发现他很心疼他的师父师兄们,他很想护住他从小就居住着的护国寺,可他也发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他甚至连淡然面对都做不到。 他知道了权利是个好东西,他的内心也衍生出了想要拥有那无所不能的权利的欲望。他很矛盾。他并没有多想成佛,可他也很惧怕自己有朝一日真的会成魔。 原本在护国寺,只是清修。现在被遣到了这凤羽庙,到过的像是苦修了。往日的香火不再,寺里师徒几人都分工合作着过活,像未有尘,就在书斋给人抄书来换些铜板。 而释安,就直接抱着托钵去化缘。大师兄虚尘擅武,便去凤羽庙后的荒山上砍柴。二师兄空尘擅长与人交际,平日在护国寺来了贵人,都是他负责去接待的,如今贵人是不会有了,于是将大师兄砍来的多余的柴火拿去市场上换些吃食或银钱。 而三师兄无尘,是个干啥啥不会的小胖墩,只能留在寺里打扫卫生,擦擦佛像什么的。 ……………………………… 三个月后,周国的皇帝收到了来自魏国皇帝的红色国书。皇帝之间的通信一般都是用的明黄色的卷轴,来互相问候,共通友好。而红色国书,颇有些宣战的意味在里面。 魏国是个军事强劲的国家,国土也比周国要大上不少。而这魏帝也是个驰骋沙场的好手,也爱南征北战的扩大他大魏的疆土。魏国也曾想将这周国吞并了,所以大大小小的发起过几次攻击,若不是有着“阎王爷”这个战神的存在,恐怕周国早就变成了魏国的囊中之物。 只是不知为何,最近这八九年,魏国突然偃旗息鼓了。也不算是偃旗息鼓,魏国不再进攻周国,反而是调转了方向,一直在骚扰着昌国和越国的边境。昌国和越国也曾有国书送往周国来求联盟,求救援。 可如今的周国皇帝是个软柿子,想想自己国家前些年在魏国手上就讨不着好的境况,他只能装聋作哑的当看不见。 第7章 红色国书 所以当信使在早朝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送上这样一封红色国书的时候,还未到不惑之年的周国皇帝顾思衍惊的差点从龙椅上摔了下来。这是周国皇帝第一次收到了魏国皇帝的红色国书,以往若是真的打仗,魏国从来都是二话不说直接进攻的。 顾思衍战战兢兢的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打开了那封如烫手山芋般的国书,看的脸色如同调色盘般,变幻莫测。国书里魏帝很直接的说明了,魏国太子风允宸拜了释安大师为师,本来正在护国寺里潜心修习,却被周国皇帝给赶出了护国寺,这让他手底下的将士很是不高兴。 虽没有明说会打过来,可这样一句将士不高兴,也已然让周国皇帝头大了。 顾思衍心里正在偷偷骂着魏皇的全家,好端端一个太子,为什么要来他周国做和尚?就算是想拜释安为师,你完全可以告诉他一声,他把释安送给魏国又何妨?现在这信到底是几个意思?是想让他把释安连同那风允宸送回魏国?还是要他把护国寺给还原了接着让他们好吃好喝的住着? 顾思衍坐在龙椅上头疼的揉着太阳穴,让身旁的江公公将国书传递了下去,给文武百官们一番传阅,希望他们能在明日早朝之前,能给他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法。 台下群臣三五成群的传阅着那一封国书,又在那扎堆小声的讨论着。高台上的男人很是不耐的看了一眼高台下如同苍蝇一般嗡嗡作响的众人,面色不佳的撩了撩龙袍便站起了身。 “退朝!”旁边的江公公一见帝王起身便心领神会的操着他那如公鸭般难听的嗓子大声喊着,喊完便一甩拂尘,弯着腰跟在帝王的身后一起离开了大殿。 众人皆来不及跪拜,周皇已经消失在了这养心殿里。 顾思衍现下虽只有两个皇子,朝中大臣们现在却已然分成了三派。一派是以左相沈国舅为主的,沈相是七皇子顾凌霄的亲舅舅,而他的嫡亲妹妹沈欣妍正是当今皇后。 还有一派则是以户部尚书秦大人为首,秦尚书是九皇子顾怀羽的外祖,不过这生下顾怀羽和顾兮蕊的淑贵妃却不是秦家嫡女,淑贵妃秦灵芸只是秦尚书一位小妾所出,只因秦灵芸一朝得宠,她的小妾姨娘便鸡犬升天的被秦尚书抬为了平妻。 两位大人之间虽然以前便互相看不上,但也还能和平相处。直到淑贵妃诞下了八公主和九皇子这一对龙凤胎之后,两人便开始了公然不对盘,瞬间开启了能踩你一脚就绝不会只戳你一下的互掐模式。惹的整个大周朝堂,颇有些鸡犬不宁的意味。 而最后这一派,便是以苏源旗苏太师为首的保皇派,保皇派除了苏太师这个大人物以外,还有苏太师的女婿,人称“阎王爷”的正一品将军言尽欢,还有苏太师的堂侄,现任的国子监少师苏若水。 其他的站在保皇派这边的,并非全都是真正的保皇派,很大一部分都是属于没想好站哪那边,所以先站在中间,等起风了再看风向走位的人。 三堆人马此刻正站分散在养心殿的几个角落里,滔滔不绝的各抒己见。 “岳父大人,”言尽欢恭恭敬敬的对着苏源旗拱手道,“不知此事岳父大人怎么看?” 言尽欢和他的儿子言幽鸿一样,是个只会舞刀弄剑的好将军,可让他去解读这朝堂上的是非曲直,那就是瞎子走夜路,一摸黑。 就像当初皇上封他为异姓王爷,特许让他自拟封号,他给自己拟了个阎王,最后皇上只能一脸黑线的让他做了个没有封号的王爷,反正没有封号也没人敢说他什么。 “魏皇这国书写的确实不明不白,还是要先去查证这魏国太子是怎么回事才能下定论。”苏源旗淡定的摸着自己的花白胡子,他自然知道这直肠子女婿心中所想,毕竟自己这女婿是京城出了名的宠妻无度,后院也数十年如一日的干干净净。同时也很是欣慰自己捧在掌心的女儿,有着这样一个心思细腻的夫婿。 “大伯父,魏国太子侄儿认识。”苏若水从容的走上前来,也对着苏太师恭敬的拱手,低声道,“前些日子护国寺有恶鬼的事,就是因他而起。” 苏若水将他所知道的关于魏国太子风允宸也就是小和尚未有尘的事都一五一十的徐徐道来,言尽欢这才知道,当年跟着释安大师来自己家的那个戴着眼罩的小沙弥就是魏国太子风允宸,也明白了为何近几年魏国都不再骚扰他们周国的边境。 苏源旗一边听着一边赞赏的点着头。自己膝下只有苏曼姝一个女儿,还好老苏家的堂弟生下了一个这般容貌俊美惊才绝艳的侄子。虽然比不上近亲,但好歹也是同一个爷爷奶奶所出的嫡系子女。住的也不算远,这堂侄子每逢节日都还会带着些家常礼品前来拜节,自是更让他觉得亲近。 而且虽然那堂弟是老来得子,可也没有将这孩子养的骄纵,这孩子天资聪颖,十四岁便靠着自己的学识考上了状元,如今才堪堪十六岁,便已是国子监的夫子,位居太师。 虽然这之中少不了一些朝中官员卖他面子的提携,但他也是打心眼里欣赏这位堂侄子。 “这些事你从何而知?”苏源旗听着苏若水说的关于风允宸的事,可又怕这孩子到底年纪不大,没有依据只是道听途说,便拿来朝堂上说事了,于是他满是关切的问道,“你可调查清楚了?” “侄儿在文际街开有一间书斋,这个小和尚经常来关顾侄儿。许是搬去凤羽庙后日子不好过,便央侄儿给了他一些抄书的活计,如此下来便相熟了。”苏若水听出了苏源旗的质疑,却依旧不卑不亢的回答着,语气里没有一丝的不耐和委屈,只平淡道,“这些都是他亲口告诉侄儿的。” 苏若水和风允宸其实也算是相识已久的朋友了,未有尘从两年前开始,就经常爱往书斋跑,可是他买的少,倒是在书斋里赖着看书的时辰越来越长。 苏若水也很喜欢坐在自己的书斋里看书,他的书斋内室里,种了一棵很大的树,树身被他挖空了一段做成了书架,连一些粗壮的树枝,也被他挂上了轻便的书架,走进他书斋的人,都会蓦然有种安宁的感觉。 虽然隔壁就是一家终日吵闹不堪的首饰铺,但坐在他的书斋里,他反而有种外面是俗世,里面是脱尘的别样感觉。他书斋的名字也很别致,叫“树屋”。 这样经常窝在一起看书交流,虽然两人之间差着八九岁,可他们依然成为了不可多得的好朋友。有时候作为家中幼子的苏若水,会忍不住将未有尘当成自己的弟弟来看待,就连让他抄的书,也都是苏若水根据自己的观察,专程选的未有尘感兴趣的给他。 “我好像也听说过,虽然是许多年前的事了,”言尽欢想起曾驻守边关时在军中听到的一些小道八卦,开口道,“魏皇后宫空虚,只有魏后一人,两人青梅竹马恩爱至极,可惜后来魏后生产时血崩而亡,唯一的皇嗣也只有这风允宸一人。” 言尽欢曾在边境和这魏皇交过手,对着英勇果决的魏皇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甚至在听说魏帝誓不立后宫,只独宠皇后一人后,他对他的欣赏也就更甚了。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不然他倒是真想和魏帝一起好好喝一杯。 “如此说来,魏皇虽然是将稚子流放到了我们周国,但也并非不关心啊。他怕也是不想让这稚子回去省的他睹人思人吧?”苏源旗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思量了一会便道,“可这护国寺改成玄清宫才两个月,又将玄清宫要回来的话,这不是让皇上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侄儿有个办法。”苏若水依然保持着微微垂头的谦卑姿态,语调清冷的说道,“可以谏言让皇上在宫中拨一个偏远些的宫殿让魏国太子和释安大师他们居住,让魏国太子和六皇子一起和侄儿学习,这样可让魏皇知道我们周国对他们魏国的重视,从而放宽心将太子交由我们周国照料。让魏国太子留在宫中也算是对魏国的一个震慑,虽然他不是质子,我们也可以将他当成质子,这样便不怕魏国会对我们周国兵戎相见了。” “妙哉妙哉!真是后生可畏!”苏源旗赞赏的拍了拍苏若水的肩膀,点点头道,“明日早朝你便将刚刚说的尽数禀告给皇上,相信皇上也会对你赞赏有加的。” 言尽欢虽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但他听到可以不用打仗,还能让释安和他的徒弟得到妥善的照顾,自是也跟着流露出了赞赏的神情。 苏若水依旧低着头,嘴角噙着宽慰的笑。他并不需要什么皇上的赞赏,他只是想为他的好友未有尘,做些什么而已。 第8章 一举三得 苏若水一出宫,便让车夫将车往他的书斋赶去。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告诉未有尘这一切,他很喜欢和未有尘一起看书的感觉。虽然明明是苏若水年龄更大,可是未有尘对一些东西的理解,却总能让苏若水有种受益匪浅的感觉。 不过今日要让苏若水失望了,这一日正是释安和虚尘云游归来的日子。虽然人还没到,可未有尘已经眼巴巴的坐在破败的庙门槛上,呆呆的盯着远方了。 别说是苏若水找他,哪怕是天皇老子找他,他也不会挪动一下。师父虽然三不五时就要去云游,可这次大概是知道师父去的是魏国国都,所以他格外的期待着师父的归来。 他虽从来不说,却也在心底悄咪咪的渴望着父爱。明明有父亲,可他却都已经九岁有余了,还未见过面,甚至连封书信往来都没有。他心里有过埋怨,有过不甘,但师父说,宽恕别人,才能放过自己。所以他压抑着,压抑着,最后对父亲,就只有着让人不易察觉的憧憬和渴望。 他很想收到父亲的信。 可是没有。 释安和虚尘带回了大包小包的礼物,有精致的柳木做成的木鱼,有传说中的贡品高香,有新的禅衣,甚至有他们师兄弟四人最爱抢着吃的糖葫芦。却唯独没有信。 虚尘带着空尘和无尘去了厢房里分礼物,而释安则是有些局促的走到了一脸掩不住失落的未有尘身边。 “你父皇他五年前不小心和你的姨母慕容心悠…现在你有了个亲弟弟,叫风允烈。”释安有些不安的措着辞,看着面前小徒儿脸上故作镇定的委屈,说出的话都带着颤音,“魏国朝臣都上书谏言要另立太子,但你父皇立下重誓,魏国太子非你莫属,将来的魏国也只会交到你手上。” 释安说这话的意思明明是想表达,你父皇还是爱你的。可未有尘却是没有听出来,未有尘此刻只觉得,在师父回来前自己的满心期待,就像一个笑话。 他以为会得到来自父亲的只言片语,或是些许关心,可最后却只听到,他的父亲有了另一个儿子,一个他会陪着长大的儿子。 而他自己,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也未曾有机会为自己申辩,便被那高高在上的父亲,就此放逐。可不就是放逐吗?不闻不问的任由他自生自灭。 “这是你父皇让我带来,说是你母妃以前给你准备的。”释安看着小徒弟面露绝望的眼眸中有泪光在隐隐闪烁着,赶紧从胸口衣襟里掏出了一块系着红绳的精致暖玉,小心翼翼的递到了未有尘的面前,低声说道,“你父皇知道我们被赶出了护国寺,还亲自写了国书到周国。说不定过几日我们便能搬回护国寺了。” 未有尘伸手接过了那一块晶莹剔透的暖玉,摸着正面被粗糙的刻着一个“宸”字,眼泪终是从眼眶里逃了出来。他的脑海里仿佛出现了一个绝美的女子,正拿着刻刀在一块暖玉上精雕细琢着,纤细的指尖满是锉刀留下的细微伤口,女子一边雕琢着,一边温柔的抚摸着肚子,脸上只有幸福的笑。 未有尘将暖玉小心翼翼的挂在了自己纤细的脖子上,暖玉贴在未有尘的心口上,让未有尘失望又冰凉的心,终于回起了一丝丝的暖。若是母后还在,自己大抵会是幸福的吧? ……………………………… 第二日的大周朝堂上,高台上的顾思衍简直快被这些不知所谓的朝臣们气的七窍生烟。臣子向帝王谏言,不仅要能本质上解决问题,还需要顾及到皇帝的颜面,可这些一把年纪的臣子,好像越活越回去了。 兵部尚书段以山像是脑子忘在家中一般,夜郎自大的说道“启禀皇上,微臣以为魏国之所以近几年不再来周国边境叨扰,是因为他们国力大不如前,也怕了咱们周国,毕竟咱们周国可有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阎王爷”言将军!所以微臣以为,对这封毫无礼仪的国书,咱们不理会就好了。若是那魏皇再给书信来挑衅,咱们就发兵魏国!” 站在前面的言尽欢闻言回头狠狠的瞪着这个忘带脑子出门的兵部尚书,恨不能用眼刀就将他千刀万剐了。 顾思衍听着眉头直跳,他虽是个软柿子,但他不是个傻子!什么魏国国力大不如从前,这个兵部尚书是不知道昌国和越国被打的多惨吗?都打到他们年年进贡翻倍,正式立书成为魏国的附属国了! “老臣以为…”一副老神在在模样的秦尚书从群臣里走了出来,拘礼道,“魏皇的国书中,明显是很在意这个太子,我们可以拿下魏国太子,以此做筹码让魏国给我们送上三五座城池来交换。” 顾思衍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股绳子,若这谏言的不是淑贵妃的父亲,他真想将脚下的朝靴给脱下来砸他头上。瞪着下面还有一群狗尾巴草似的站出来喊着“臣附议!”的朝臣,顾思衍只觉得自己养的这一群臣子,简直就是行走的酒囊饭袋! “皇上!”来掐架的沈相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走到了还未退回去的秦尚书身旁,很是轻蔑的瞥了秦尚书一眼,这才对着高台上说道,“老臣觉得,魏国现在有昌国和越国相辅,宜和不宜战。既然魏皇是怕我们委屈了他的太子,不如就将玄清宫改回护国寺,让魏国太子回护国寺里继续修行好了。” “皇上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怎么能将刚赏赐出去的玄清宫又收回呢?沈相也是老臣了,还不知道什么叫君无戏言吗?”秦尚书立刻就出声反驳,不为别的,只为了能好好敲打敲打沈相的脸。 “噢?那老臣也可以同意秦尚书的意见,皇上不如就派秦尚书亲自出马,去与那魏皇商讨商讨要那几座城池?”沈相身子还朝着高台,可脸却转向了秦尚书,一番尖酸刻薄的讽刺,掐架的态度摆的很是端正。 “都给朕闭嘴!”顾思衍怒不可遏的一把拍在了龙椅上,大吼道,“你们将朕的朝堂当成了什么?街口菜市场吗?朕让你们来解决问题,不是来给朕演这跳梁小丑般的闹剧的!” 群臣被皇上这一吼,无一例外的齐刷刷跪倒,胆子小一点的,更是吓的大气都不敢出。 “苏太师!你可有良策?”顾思衍揉了揉太阳穴,看着底下跪倒的废物们,只能把期望都寄托在他的帝师苏太师身上了。 “启禀皇上,苏少师昨日跟老臣提有良策,皇上不妨听听苏少师的谏言。”苏源旗一把老骨头,战战巍巍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拱手回禀着。 “苏少师何在?”顾思衍闻言立即眼前一亮,这个苏少师是个少年天才,提出过不少利国利民的良策,确实是令他满意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他才会破例让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就位居少师如此高阶的官品。甚至连国子监也全权交给了他打理,只盼着他能倾囊相授,多教育些如他般聪慧的新人出来。 “微臣在。”穿着英挺朝服的俊美少年从人群中缓缓起身,身姿挺拔的如同一棵不畏严寒的傲松。脸上却是波澜不惊的平淡,淡淡的说道,“据微臣所知,魏皇对这魏太子并不是不看重,他甚至在朝堂上曾立下重誓,大魏江山只能传给魏太子。” “故微臣建议将宫中的偏远宫殿修改成佛堂,将魏国太子师徒接入宫中修行。一来可安抚为子忧心的魏皇,二来又能以魏太子来牵制住大魏,三来将释安大师接来宫中,也可安抚原本信奉佛教的黎明百姓。此乃一举三得之事,还望皇上明鉴!” “好!好!好!”高台上的帝王听完便喜不自胜,连喊了三声好。将魏国的太子当质子用,既能安抚也能牵制,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养着,说不定以后还能用的上,这办法实乃是最能解决问题的办法! 同样是吃大米的,为何别的朝臣却想不出这么完美的解决方法呢?帝王乌溜溜的眼珠扫视了一圈底下依然战战兢兢跪着的众人,大喊道,“朕要重赏苏爱卿!来人替朕拟旨,苏爱卿德可比先圣,功更盼后人。加封苏爱卿为从一品安宁侯,爵位可世袭!” “谢皇上隆恩!”苏若水风轻云淡的撩开朝服又跪拜了下去。 除了苏太师,底下众人皆是一片哗然。自皇上登基以来,所封赐的爵位便只有言尽欢言将军一人,现在又多了个安宁侯苏若水。 可言将军战功赫赫,封为异姓王爷那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而这苏若水,只是嘴皮子利索一点,就这么随便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谏个言,都能被封侯,还是从一品的尊贵侯。 这简直让台下众人意难平啊。更别提沈相和秦尚书的脸色了,即使是十年未刷过的锅底,也比不上他们二人此刻的脸黑。 第9章 后宫 这一件事一拍板,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顾思衍也懒得再管,连那句模式化的“有事启奏无事退朝”都懒得寒暄,又是直接起身,不等众人行礼便走下了龙椅,扬长而去。只有江公公那公鸭般的破嗓子嚷嚷了一声,“退朝!”众人皆才反应过来,早朝结束了。 苏若水这才慢悠悠的站起身来,拂了拂膝盖处跪出褶皱的紫色朝服。一脸平淡却又冷若冰霜的模样,让原本想上前来溜须拍马的小官们都犹犹豫豫着不敢上前来。 皇帝顾思衍接受了苏若水的谏言后,很快就让工部的人,将皇宫里比较偏远的宫殿都择了出来送到御书房里,准备好好比对比对再做决定。毕竟是魏国太子的居所,住的舒服了说不定以后等他登基为帝了,能对周国有所帮助呢? “皇上,淑贵妃求见。”顾思衍正在研究着皇宫的地形图,就听到熟悉的公鸭嗓子江公公来报。他歪头沉思了一会,想不通淑贵妃这个点过来是所为何事,今天自己并没有为难那秦尚书吧? “让她进来吧。”顾思衍继续研究着手中的图册,随意的挥挥手,打发了江公公。 “皇上!”一道俏丽的声音先从御书房门口传了进来,过了几息这才看到一身着粉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的美艳少妇扭着腰身款款而来,“臣妾参见皇上。” “爱妃免礼,”顾思衍放下了手中的图册,却是没有移动半步,只淡淡的看着眼前鞠身行礼的淑贵妃,语气冰冷的问道,“爱妃来找朕,所为何事啊?” “皇上,”淑贵妃一声娇嗔,听得一边的江公公都起了一身的鸡皮,只听她委屈巴巴的说道,“臣妾只是太思念皇上了,皇上说好了今日要陪臣妾用午膳的,臣妾眼巴巴的等了一中午也不见皇上的影子,只好自己找过来了。” 顾思衍根本就没说过今日要去她那用午膳。但他之所以宠着淑贵妃,就是因为吃她这故作楚楚可怜的一套,像一只被套牢了的小白兔,还企图用身姿迷惑了猎人的傻样子,最是可爱。所以当下便起身搂住了拥有着一张俏丽又清纯脸庞的淑贵妃。 两人一番浓情蜜意的亲热过后,顾思衍终于又严肃如初的准备继续研究手中的图册。 “皇上这是在研究将魏国太子安置在哪里吗?”淑贵妃收拢了落在肩旁的华服,美眸状似不经意的扫过了顾思衍手中的图册,喃喃低语道,“臣妾倒是有个大胆的想法,不知皇上可愿听臣妾说道说道。” 顾思衍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这只迷人的小白兔终于将她那小短尾巴露出来了。 “爱妃但说无妨。”顾思衍微微点头应允道。 “臣妾觉得,虽然是个小和尚,但到底是一国太子,未来极有可能成为一国之君。”淑贵妃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着顾思衍的神色,伴君如伴虎,她如此谏言其实心中很是害怕。可想起上午父亲给她描绘的美好未来,她还是鼓足了勇气,低眉顺目的开口道,“若是能和魏国结盟,对我们大周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顾思衍做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墨黑的瞳眸定定的望向战战兢兢的小白兔,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结盟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姻!而没有感情的联姻也没有什么意义。”淑贵妃被皇帝的表情鼓励着,按压下自己的紧张和不安,继续开口道,“若是能青梅竹马,那感情之事定是水到渠成吧。” “所以爱妃你的意思是?”顾思衍眯了眯眼睛,不得不承认,淑贵妃说的很有道理,他也觉得联姻很可行。只是他膝下只有两个女儿,一个长公主,可惜早已经招了驸马,连孩子都已经揣在肚子里了。而八公主,还不满一周岁的奶娃娃,也能送去培养感情吗? “臣妾是觉得,不如让魏太子住的离臣妾的夕云宫近一些,这样臣妾自然可以找机会让兮蕊多接近接近魏太子。”淑贵妃见皇上一副很有兴致的样子,娇艳欲滴的唇角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像是要吊足皇上的胃口般,缓缓开口道,“等兮蕊三岁之时,寻个由头逼释安大师也收她为徒,这样两人成了师兄妹,不就关系更拉近了些吗?” 顾思衍一边听着一边点头,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淑贵妃这个主意太棒了,丝毫没有意识到,释安是个和尚,怎么可能收下一个女徒弟呢? 顾思衍现在只算计着,要是魏国的未来国君成了他的女婿,他还用惧怕魏国随时会来进犯他大周吗?等一切水到渠成了,再让自己的女儿给太子吹吹枕边风。吞下大魏他是不敢想了,但让大魏胁从,收下昌国和越国,不也是手到擒来的一件事吗? “只是让这外国的皇子,住在我们大周的后宫里,似是不妥。”顾思衍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已经越过淑贵妃,看向了他桌案上的地形图。 “皇上,这修在宫内的寺庙,前去参拜的不都是这后宫的女人嘛。要是真的修在前朝那边,臣妾这些姐妹们去烧香拜佛遇到了那些官员,不是更不好嘛。”淑贵妃自然注意到了顾思衍的眼神,自然而然的从软塌上站了起来,从桌案上拿起了那地形图,巧笑倩兮道,“而且不过是几个六根清净不近女色的和尚,还能比的上皇上九五之尊吗?皇上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爱妃说的有道理!”顾思衍赶紧接过了淑贵妃递上来的地形图,匆忙打开,看了看夕云宫旁的宫殿。却是又有些头疼的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离的近的宫殿只有承乾宫和月仙殿。 承乾宫里住着皇后,总不能让皇后给一个别国太子腾地方吧? 而月仙殿里……住着的是曾经荣宠不断的月嫔,月嫔是个美艳至极的女子,当初顾思衍只见了她一眼,便生出了势在必得的心思。虽然身份只是个御史家的庶女,但顾思衍曾经也为着那张绝美容颜,也惊慌失措过,也流连忘返过。 如若不是她在几年前有了身孕,却又不幸流产,恐怕他现在都还隆宠于她。他是想隆宠于她的,只是一切的证据都证明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皇后用计给弄掉的。 他失去了孩子他也是很心痛的,可是他能为了一个四品御史,去得罪一个一品丞相吗?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他也向往过,但是他做不来。他先是皇帝,然后才是一个丈夫,后宫局势决定着前朝走向,这是每个皇帝和妃嫔都懂得的。只可惜,他是懂得,月姘却不懂。 所以他后来再去月仙殿,便只能看到一个身姿憔悴的女人,一边哭的肝肠寸断,一边指责他的不作为。 他以为过一段就好了。结果过一段他就忘了。 宫里永远不缺美丽动人的女人。没有了月嫔,还会有千万个星嫔,日嫔。 今日若不是这事,顾思衍可能根本就想不起来曾经自己还隆宠过一个叫月嫔的女子。只是现在想起来了,他却又犹豫了。 不知道这么久过去了,她有没有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她还是不是一如当初的美艳无双呢? 顾思衍想到这里不免唏嘘,又冷静了下来,只对淑贵妃不耐烦道,“朕自有思量,此事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爱妃先回去吧。” 淑贵妃早已经习惯了顾思衍的阴晴不定和优柔寡断,也并不在意他现在没有答应下来。男人嘛,定是想起了住在月仙殿里与那贱人的往日,又心生眷恋罢了。 淑贵妃一点也不担心,她在来御书房之前,就先去了月仙殿。此事不论成与不成,她也忘不了当年在那月嫔那里受过的气。所以估摸着晚膳之时才会有人发现,那形同冷宫般的月仙殿里,悬挂着一个已经没了气儿的月嫔吧。 她做了什么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已经不重要了,那些注定会成为绊脚石的人,结果都一样,被搬开,被踢开又有什么不同呢? 果然第二日淑贵妃才睡醒,便听见小太监来报,月仙殿已经开始动工改造。而那死的悄无声息的月嫔,皇上只挥了挥手便让江公公代为处理了。皇上并不喜看到死人,他大概连月嫔的最后一面也不会见,便会直接让人将月嫔的遗体送回御史府去了吧。 淑贵妃轻轻冷笑了一声,自古帝王最无情啊。她明明知道,可她还是想把尚在襁褓中的八公主,送去另一个后宫,另一个吃女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大概这辈子都做不了皇后了,可她希望她的八公主能。 也许有朝一日,她的八公主做上了魏国皇后,她的九皇子,也能多些机会坐上那个位置呢?人就是这样的怪物,拥有的越多,就越想拥有更多。人的欲望,从来都是一个没有底的深渊。 月仙殿很快就被拆毁,然后又在原有的地基上,重新修葺了一座释安寺。 顾思衍自从将护国寺赐给玄清散人之后,就有臣子们匿名弹劾他,无一不是明着暗着的职责他侮辱了得道大师释安,那些愚蠢的臣子以为不署名,他就不知道都是谁在写折子。 第10章 记忆中的苏若水 但他还是被臣子们的指桑骂槐的给骂上了心,所以索性他这次就将皇宫内新修的寺庙,用释安的名字来命名了,这样也算能从百姓和御史的心中,挽回一点点形象。 释安寺虽只用了五天便修葺完成,但内里的装饰可是耗资巨大,为了这寺庙里的金漆玉佛,顾思衍看着空了大半的国库就心疼不已。特别是从全国各地请来的一些平日里都很灵验的佛像观音像,更是既耗费人力,又耗费物力。 可惜这释安寺修葺在这皇宫之中,不然怕是会香火鼎盛到菩萨都忙不过来了。 在小暑这日,未有尘和师父师兄们,被皇上派了三辆平日里皇子出宫时所用的奢华马车,从城外那破败的凤羽庙,接到了宫中修葺好了的释安寺里。沿途都有皇上安排的人在围观的群众里,大肆的宣扬着皇上是多么的看重释安和尚,多么的重佛爱佛。 未有尘冷眼看着原本以暴力手段将他们赶出护国寺的御林军首领,又恭恭敬敬的腆着脸过来跪迎他们进宫。觉得讽刺之余,也再一次的意识到了地位崇高权利在手的好处。 他开始有些期待回去魏国坐上最高位的那一刻了,可师父总说,时候未到。他不知道他该在哪个时刻回去。但他也确实又不太想太快回去,和他此时不太想搬进宫中的心思一样,他怕等言禅衣再来的时候,会找不着他了。 “为师的傻尘儿,”释安大师随手就拿起了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木鱼棍子,轻敲了敲未有尘的小光头。未有尘是他一手带大的,未有尘的一个表情,释安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是自然。 所以一看到未有尘露出那副不舍的样子,释安就自觉的宽慰着道,“她总会找到你的,你无需担心。” 第一次进宫的未有尘表现的很是冷静,虽然平时不多见如此金砖碧瓦的建筑,但未有尘平日也不太看重这些虚有其表的事物。在和尚们的眼中,大概金砖碧瓦的建筑,和粪土所建造的建筑唯一的不同,只是气味吧。 顾思衍在宫中设宴,热情招待了释安大师和他的徒儿们,不过主要还是为了好好招待这未来的魏国君王风允宸。宴席只是按照家宴置办的,而顾思衍子嗣单薄,后宫妃子虽多,却也只叫了皇后和淑贵妃出席而已。 释安大师的四个徒弟,只有大师兄虚尘,已经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其他三位徒弟,却都还在总角之年。不过四人却都是宠辱不惊的端坐着,像是平时在寺中礼佛一般。 御膳做出的斋菜确实要比平日里他们师徒五人轮流做出的饭菜要可口许多,不过几人都还是细嚼慢咽着,没有半分失礼的简单用了膳。 顾思衍本来想就着这场宴席和风允宸好好套套近乎,可看着这师徒五人全都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问话也多半敷衍回答,不一会便没了那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热情,索性也就自顾自的吃起了自己桌案前的吃食来。 顾思衍是个爱吃肉的,见着这一桌子的斋菜,颇有些失落。再加上宴请的是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和尚,什么歌舞美酒都没有,所以这顿宴席,吃的他味同嚼蜡,满不是滋味。 释安大师和太后倒是聊的热络些,太后自从当今皇上顾思衍死了五个皇子后,就不再理俗世,只在自己的慈宁宫里,安安分分的吃斋念佛。这宫中建起一座释安寺,倒是让老太太心中安宁了不少。能在这后宫中存活已是不易之事,更何况坐到了太后这般高的位置上,所以年轻时做过多少腌臜事,怕是也只有她自己心中知晓了。 而七皇子顾凌霄是个小机灵鬼,也不知是皇后特意这样教的还是七皇子天性如此。不一会儿就用一些小玩意,将单纯的三师兄无尘,拿捏的妥妥帖帖。直到宴席结束,顾凌霄才依依不舍的和三师兄告别,还不忘约好了明日去释安寺再一起玩。 只有高台上坐在皇帝下方一些的淑贵妃,看着那和小和尚混的已经半熟的七皇子,手中的丝帕都绞成了一根绳,桌案上的斋菜几乎是一口都没动。时不时的掩嘴,不过是怕被人瞧去了她咬牙切齿的模样罢了。 位份摆在这,她也不敢给任何人脸色,只好暗戳戳的继续绞着手中的丝帕,心中只怕是将皇后骂的死过几百遍了。 ……………………………… 言禅衣依旧在病房里百无聊赖的踱着步子,她试过很多次,她没办法离开这个干净纯白的像没有活人的ICU。而苏若水也没有再来看她,言禅衣有些着急。 她始终记得释安说过,她要给他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才能真正在这里死去。可苏若水人都不来了,她又要怎么给他结果? 依着上一次的经验,她数着每天早晚来查房的医生,应该是又过去四日了。她有些焦虑,眸间只剩黯淡,成天趴在自己的病床底下咬着自己的手指,如若她有实体,只怕她的十个手指都已经被她啃的只剩骨头了。 护士正在给她擦着身子,用的力道应该很大。言禅衣看着护士将还未拧干水的毛巾甩在她的肚皮上,肚皮立刻红了一条。言禅衣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得罪这位天使姐姐了,本还以为只是因为太过劳累才心生的不满,却听到那护士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忙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凑近了去听。 “苏先生凭什么就看上你了?”护士全是不满的声音隔着口罩传了出来,瘦削脸蛋唯一露在口罩外的一双眼眸满是狠辣,连眉毛也是紧紧的拧在一起,下手擦洗的动作更是凶狠,“你只是一个已经离职几个月的下属,他居然会为了你去做了匹配检查。你这癌细胞都扩散全身了,他还能换什么器官给你啊,难不成把命换给你吗?” 言禅衣想起之前这护士看着苏若水时满是爱慕的眼神,顿时明了。若位置互换,自己爱慕的人只会挂心于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属,她只怕是会偷偷从家中拿那刷锅的钢丝球来给她擦澡不可。 但她内心更多的情绪是感动,她早就猜到苏若水这几天都没来,是去为她的事奔波操心了。只是她没想到,他竟是拿自己的细胞去做匹配了。 她不知道苏若水会为她做到如斯地步,脑中想起往日里通宵加班,只要他没有在外地,总是会送上可口的宵夜。虽然两人经常为了新闻标题而拍桌子争吵,但几乎每次最后都还是用了她的选题。还有她每次生病迟到或是请假,总会在家里收到他派人送到家中的药品或是食物。这些她都知道,所以她才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朋友。 言禅衣又想起第一次见苏若水。 那时的她还只是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实习编辑,上司是一个已经半秃的油腻男人。总是将她的稿子署成自己的名也就罢了,这几乎是所有实习编辑都会遇到的事情,她不在意,她只是希望看到自己写的东西被更多的人看到,欣赏而已。 可那个死胖子,竟然某天在办公室里,偷偷将手摸向了她的屁股。她条件反射的就抽了一大耳刮子在那肥头大耳的猪脸上。 可那死秃子却是厚颜无耻的笑问,还想不想继续留在这啦?不想转正啦?言禅衣二话没说便一脚踹向了死秃子的两腿之间,她是个有底线的人,她对自己的唯一要求就是,永远不要改变自己的底线。 所以她踢的很是爽快,没有半分犹豫。她明知道她没有任性的资本,可她还是这样干了。 她仓皇的跑出办公室,直接进了下楼的电梯。本来是连东西都不想收拾了就直接滚蛋,她这么做的时候很爽,做完之后想到会失去工作虽然有些惋惜,但也并不后悔,她可以滚,但她一定会带着她的底线和尊严滚。 这时电梯里几个正在补妆的女人,正在说着一些公司的八卦,最后说到今日集团的大老板就在顶楼的办公室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言禅衣那一刻眼眸一闪,顿时便有了主意。 她整理了一下身上廉价的职业装,连电梯门也没有出便直接按下了顶楼的楼层。 她知道她没有预约是不可能被放进去的。所以她没有和门口的秘书纠缠,直接便躲过那美艳的秘书,冲进了大老板的办公室。 这就是她和苏若水的第一次见面。她还记得苏若水第一次见到她时,眸光微亮,看她的神情像在看一个许久不见的熟人。那个时候的他是不是一直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在等待她的出现? 言禅衣想着想着心中便有点难受了,她突然有些同情苏若水,也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欠了苏若水很多很多。 护士一脸阴霾的给她擦完身,正要转身离去时却是不小心绊到了旁边的呼吸机,有些忿忿的踹了一脚在那机器上,这才恶狠狠的端着水盆走了出去。 第11章 后宫相遇 只有言禅衣自己注意到了,那个护士不小心将那呼吸机的电源踢松动了,直到她愤恨用力的关上门之后,那摇摇欲坠的电源才正式与插座孔告了别。 言禅衣知道,她马上又可以到她的下一世去看看了,不免有些期待的盯着自己的监护仪,看着仪器上面原本规律的波浪线逐渐走向平静,言禅衣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然而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 言禅衣再次睁开眼睛,果然又来到了那个古色古香的世界,但房内却是点着几盏烛火。 已经八九岁的丫头正安静的睡在床榻上,闭着眼睛,睫毛如一束羽毛,轻轻遮在眼帘前。阮嬷嬷正坐在床榻前的软椅上,手中正在细致的缝制着一件水蓝色的衣物,看尺寸,应该是在为床榻上的小言禅衣做的。 “嬷嬷!”一个轻快的女声从屏风后传来,一位穿着姜红色丫鬟服的豆蔻少女走了进来。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大大的杏眸看上去十分可人,脸颊上有个浅浅的窝,一看就知道笑起来的时候,这窝会盛满多少罪人的酒。少女大步的走到软椅前,抢下了阮嬷嬷手中的衣袍,佯装生气的道,“王妃吩咐了,不让你再在这蝇弱烛火下做针线活了。下次再被奴婢发现,可真要告诉王妃了!” 嬷嬷眯了眯累极的双眼,笑着将少女手中的衣袍抢回手中,拍了拍少女的手道,“嬷嬷知道了,风华你怎么还没去歇息?” “王妃前些日子就说了,以后这守夜的事情都归奴婢了!嬷嬷你又忘了?”风情将嬷嬷从软椅小心翼翼的扶了起来,替嬷嬷捏了捏她的肩膀,便推着嬷嬷往厢房门口走去,语气轻快却又满是担忧的说道,“嬷嬷你快回房歇息吧,小姐这有奴婢呢!你可别回了房又偷偷缝衣服噢,小姐的衣服已经够多了,夫人那边也还给小姐缝了两件秋装呢!” 嬷嬷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歇息。 言禅衣飘在空中看着这个丫鬟,觉得有些奇怪。她的父亲不是说只让阮嬷嬷一人照顾她就行了吗?为何几年没来,这篱菊院里多了个丫鬟?不过言禅衣也没有深究,她相信这丫鬟能被母亲送来篱菊院照顾她,定是父亲母亲都信任的人才是。 于是言禅衣飞出了篱菊院。院子里一片漆黑,即使繁星满天,也只能依稀看清些树影。言禅衣有心想去那凤羽庙找释安大师,可看着这漆黑的夜,她知道她根本就找不到方向。 言禅衣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天亮还留在这。无所事事的她看着头顶的星空,不由觉着能飞的体验可能只剩一两次机会了,何不把握机会飞去上面看一看呢。 于是言禅衣发起力往高空飞了一段,一直到脚下的建筑全都变成一片黑暗。 星空离她依然是那么远,言禅衣有些气馁。身为一个新世纪的现代人,她当然知道不论她怎么飞,都不可能真的手可摘星辰的,她本想继续向上,去找到这片星空的极限,可随意往下一瞄,便看到脚下的一片黑暗中,却有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地方依然有着荧荧光亮。 能通宵达旦还明亮如星的地方,言禅衣眼珠一转,便知道了那是哪儿了。想着反正也不知道去哪里,不如就去那金碧辉煌的皇宫去晃悠晃悠吧,于是便俯身朝着那明亮的地方飞了过去。 很快,皇宫就已经在言禅衣的正下方,四四方方的,像一个困兽笼,将所有的妖魔鬼怪都死死的囚禁在了里面。言禅衣有些恍惚的看着脚下这个四四方方的皇宫,很大,很亮,却莫名的让人感到压抑。 言禅衣一边向下飞行,一边扫视着,灯火通明,却是荒无人烟。而令她意外的是,在这硕大的皇宫后院里居然有一座雄伟的佛像。言禅衣想起上一次过来时,明明听说这个皇帝弃佛奉道了,难道是换了个皇帝? 言禅衣抱着随意逛逛的心态降落在了那安置着佛像的院前,高大的朱门上方,“释安寺”三个金漆大字,在这暗夜里,微微发着光。 言禅衣略一思索,也许她不用去那凤羽庙,也能找到释安大师了。遂有些轻快的一路穿墙而过,烛火轻轻的摇晃着,不知是因为她的飘荡,还是因为起了夜风。 寺庙很大,金砖碧瓦,和她刚刚路过的每一个宫殿都差不多。一样的高门,一样的玉台,唯一不一样的,大概就是大殿中央的那座高大的佛像。 佛祖闭着眼睛,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像是睡着了一般。 言禅衣没头没脑的找着,她想找到释安,可她知道释安看不见她,她应该先去找那个紫瞳的小和尚,她还记得,他叫未有尘。她一间一间厢房的穿墙而过,终于在最大的那一间里,看到了他。 好像是又过去了四年。那个可爱的黄口小儿,如今果真是如她所料的,长成了一个俊秀少年。少年不再是光头,可能蓄发的时间还不够长,头顶的玉冠显得有些空荡。少年没有睡,正在几盏烛火下,认真看着手中的竹简。 言禅衣记得这个时代是有宣纸和书册的,料想着这竹简大约是宫中才有的古籍,所以才让这少年如痴如醉的深夜不睡。 言禅衣起了捉弄的心思,便径自走到了少年的身后,伸出她那半透明的双手,遮住了少年那两只不同颜色的美眸。 少年只觉眼前蓦然模糊,随即便惊喜的转身道,“你来了!” 当他看到面前女子的装扮,随即又羞涩的低下头去,耳尖都是红透的,小声问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言禅衣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古人的雪白里衣,却不知为何没有穿裤子。大约是因为熟睡中的小言禅衣也没有穿里裤吧。 好在里衣已是十分宽大,关键部位也都还在遮挡之中,只是一双纤纤玉腿裸露在外,让这个做惯了和尚的小小少年面红耳赤到不敢抬头。 “穿什么又不是我能决定的,躯体穿什么样我就是什么样啊。你怎么知道是我?你怎么没戴眼罩了?”言禅衣看着眼前的小小少年,眼眸里全然没有一丝的害怕,全是惊喜和期待,只是脸颊上的酡红,确实在告诉着她,他很羞窘。 想起第一次被他看见时,他战战兢兢的对着师父语无伦次的说有鬼时的情景,她便忍不住有些戏谑的打趣道,“你就不怕是一只鬼吗?” 自从入了宫中,少年便不再戴眼罩了。他不必再在意旁人的眼光,只怕错过她。他若是遮住他的紫瞳,便看不到只是一丝游魂的她了。 少年知道她在打趣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明亮的眸子里似乎是被注入了银河之水般,璀璨明亮星光熠熠,脸颊还微微泛着红,不知是恼怒于她的打趣,还是没从方才的羞怯中回神。 他小声说道,“鬼哪有人可怕,再说了,哪有鬼敢来这佛光四溢的寺庙。”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从里屋搬出了一块小巧的屏风,横挡在两人之间。眼神无意扫过言禅衣一双裸露在外的雪白长腿,脸又是不动声色的红了起来。 “说的对,鬼哪有人可怕。”言禅衣看着那块泼墨的小屏风,并未遮挡住未有尘脸上仍未散尽的红晕,一边感叹着古人的迂腐,一边却又像是故意逗他似的,一个翻身便坐在了未有尘身前的桌案上,还悠闲的晃起了腿来。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几年不见,你还真是越长越好看了。怎么会留起了头发?不做和尚了?” 若不是没有实体,她一定会上手去捏一捏那张俊俏却又涨红着的可爱脸蛋。 “光头只是一个形式。”未有尘见她又爬上了自己的桌案,只好自己搬起了凳子,绕到屏风后面。这次连余光都不敢张望,闭着眼睛就躲去了屏风的另一边。 嘴上却还在不以为意的说着,但又还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冠,却是一不小心将头上松垮的玉冠给碰落了,一头齐肩的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他小部分脸,看起来更是妖孽至极。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言禅衣,却又在言禅衣的眼中,看到了比上一次更为浓厚的惊艳。当下心中莫名的熨帖,仿佛拥有被言禅衣觉得好看的颜,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一般。 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脸红道,“最近才终于能盘出髻来,却是松垮的狠。也没有不做和尚了,只是师父说,会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我去做。” “做什么事需要用到你的头发?”言禅衣听完他的话简直百思不得其解,完全想不明白什么事情需要用到一个小和尚的头发去做。她大睁着自己的凤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盯着未有尘的头发看了半晌。 未有尘才想起言禅衣并不知道他还有一个身份,是魏国的太子,是一个迟早要回去继承皇位的人。他不能以一个和尚的样子去统治一个国家,所以虽然时候还未到,但师父却也是未雨绸缪的让他开始蓄起了发来。 第12章 聊了一夜 “你是来找师父的吧?”想了想他还是没有告诉言禅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宫中那些人,明明害怕他的紫瞳,却又小心翼翼溜须拍马的样子,他只觉得厌恶。在言禅衣的面前,他只想是一个没有背景的,单纯的小和尚。所以他只好岔开了话题道,“你来的真是不巧,师父又云游去了。” 言禅衣略有些失望,她是一个三十岁的人,她当然听出了他在岔开话题。可他现在是目前整个宇宙,唯一能听见看见她的人,所以其实他于她而言,有种莫名的重要。却没想到他并不这样想,他有他不能说的秘密,是自己过于孤寂,才会这般在意吧。 “又去云游了?”言禅衣压下心头的别扭,配合的顺着未有尘的话聊着。她只是好像很久没有跟人说过话,所以她很想说话罢了。她有些勉强的笑了笑问道,“你们怎么会进了这后宫?那皇帝不是改信道了吗?” 未有尘感觉这话题又被拉了回去,他不想告诉她他的另一个身份,却也不想骗她,只好敷衍的推脱着,说她以后就知道了。 言禅衣见他不愿意说,也没有继续逼问。她也不是真的非知晓不可,她只是太久没有和人聊过天,现在终于可以了,便恨不得将这一生的话,都在这一夜讲完一般。 未有尘见她并没有在意,也暗暗的松了口气,却又不想就此结束了话题,毕竟师父说,可能再下一次的相见,她便会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而不再是仅有一魄的游魂了。 平日里除了念经上学,话都不爱多说的未有尘,此刻只会绞尽脑汁的找话题。他想和她多待一会儿,哪怕无话可说,却又怕她觉得自己无趣,所以他只能绞尽脑汁的找话题。纵然他看过无数的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却不知道和一个姑娘聊天,应该说些什么。 还好言禅衣是个好奇宝宝,难得有机会,便问东问西,很快便将周国的大致情况都打听了个清清楚楚。当然后宫其实并不清楚,她也没指望一个吃斋念佛的小和尚,能知道多少这皇宫后院的事。 未有尘本是也想打听一下那个等了她三世的人,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他会有些在意这个。但他见她一直没有提及她历劫的事,便也不好意思多问,只老老实实的对着言禅衣有问必答着。 但两人还是相谈甚欢的聊了整整一夜,言禅衣觉得和和尚聊天,其实是受益良多的。他们看事情的角度,很客观。好像真的这凡尘俗世,于他们而言都只是过眼云烟。言禅衣也没有说起自己的前一世的科技时代,她本是想说的,但又想起了小和尚对她的防备,自己便也就不想去提自己的事了。 辰时刚到,未有尘看了眼窗外的晨光,便起身坐到了自己的小小梳妆台前去为自己梳起了发髻来。言禅衣正倚坐在窗前的软塌上,看着窗外的明媚春光鸟语花香。她自从上次睡了几天之后,一直到现在便没有睡过,但也不觉得累,所以只安静的坐着。 昨日虽不知具体时辰,但也看的出至少是后半夜才过来的,窗外的一切对于她来说只是一团漆黑。 今日一大早就有着不知名的小鸟在窗外的枝头叽叽喳喳的叫着,让言禅衣的心情莫名的愉悦。甚至她也跟着吹了两声口哨,尽管她知道这口哨声大概也只有未有尘听得到。 “我估计我在这待不了多久了,一会我跟你去国子监上课,若是我突然消失了,你可不要惊讶呀。”言禅衣回头看见未有尘正透过梳妆台上的铜镜望着自己,莫名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好没话找话的说着。 “你消失的时候……”未有尘似是想起了上一次目睹着她如同被撕扯般的消失,忍不住蹙着眉问道,“会很痛吗?” “会啊……”言禅衣想起那种被扯到另一个空间的痛楚,下意识的便点起了头,眉头紧锁着,似是已经在那种痛楚中了一般,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又心有余悸的说道,“还好就快结束了吧……” “师父说,这一次之后,在下一次见面,你就是完整的言禅衣了。”未有尘自然没有错过她的那一个寒颤,有些埋怨起自己为何要问出那样的问题,让她又忆起那些痛苦。于是暗自捏了捏拳,岔开话题道,“国子监的苏夫子与我是好友,他学富五车,以后我同他说,让你也来国子监一起可好?” “我也来上课?”言禅衣有些错愕的看了一眼未有尘,发现他并不是开玩笑的样子,于是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不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吗?怎么可能让我也进国子监?” “皇上子嗣单薄,国子监只有让一些众臣的子女都来陪读了。相互攀比着,兴许皇子学习能力也会有所提高。”未有尘笑了笑,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般迂腐的话来,和她聊天时,她明明是一副男女平等,甚至女人比男人还要更厉害的样子。 又突然想起她莫不是怕国子监里没有其他女子会有些尴尬,于是解释道,“因为八公主也一起在国子监里学习,所以国子监里其实女子还是有许多的,你不用担心会没有人陪你玩。” “到时候再说吧。”言禅衣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但内心却在腹诽着,让她去国子监,还真不知道是夫子教她,还是她教夫子呢,好歹她也是中文系硕士,更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门户网站的主编。而且这规矩众多的地方,也不太适合她生存。 “允哥哥!”一声满带稚嫩的童音由远而近的传来,伴着的还有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听上去像是谁家顽劣的熊孩子,正要冲过来捣乱。 未有尘还想和言禅衣再说些什么,门却兀自被一个小巧又精致的小女童给推了开来。小女童如同一只离弦的箭,二话不说便扎进了未有尘的怀里。未有尘有些无奈的看了看怀里的小女童,又是宠溺又是为难的说道,“八公主,不是说好进允哥哥房间要敲门的吗?” 小女童抬起头来吐了吐舌尖,肉嘟嘟的脸煞是可爱,撒娇卖萌的说道,“我忘了!可是母妃说,这后宫本公主是可以横着走的!” 八公主一脸可爱的耍无赖,让未有尘有些哭笑不得。抬眸对上言禅衣一脸好奇的探究目光,下意识的便将怀中的女童推离了自己些许。 他自然知道是淑贵妃让这八公主来缠着自己的,也知道淑贵妃的目的。可他第一次见到八公主时,看着尚在襁褓中的小女童,他也讨厌不起来。如今一步步看着她在自己的身边长大,更是将她当成了亲妹妹一般的疼爱。 这八公主在自己身边的时间恐怕比在她自己母妃身边的时间还要长,所以心思单纯,也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虽然还小,但未有尘也看得出来,她也是将自己当亲哥哥一般的敬爱着,对他甚至胜过自己的孪生弟弟。 “为何她会叫你允哥哥?”言禅衣歪着脑袋,仔细的掰开他的名字研究了半天,也不知道为何未有尘会被叫允哥哥。 未有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便起身牵着八公主往门口走去。 言禅衣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她也才反应过来现在的未有尘若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怕是会被这小小的八公主当神经病吧。所以也没有再追问,只跟在两人身后飘出了释安寺。 皇宫此时还算是热闹,初晨的暖光下,到处有着在洒扫作业的宫人在忙碌奔走着。见到未有尘和八公主一起出现,都只是稍作停留的弯腰行礼便又继续了手头的活计。 离国子监越来越近,周围也出现了许多穿着和未有尘身上一般无二白袍的学子,正陆陆续续的进入到国子监里去。 言禅衣还在观赏着沿途的风光,有些感慨虽然昨夜在高空中望着,还觉得这宫殿像一座兽笼。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兽笼里边的风光无限,确实比兽笼外要美好不少。 只是以自由作为代价,言禅衣不懂别人所想,却也不想去非议,反正若是她,是决计不愿进这深宫的。 言禅衣抬眸看了看前方,未有尘已经牵着八公主进了国子监的大门。正准备跟上前去,却看到前方几个宫人抬着肩舆,也晃晃悠悠的朝着国子监走来。肩舆上一个俊美无双宛如谪仙的男人,正微眯着眸子假寐着。 言禅衣却被男人的脸惊的一动不动,一脸的不可思议,眸间满是百思不得其解。嘴里喃喃道出那熟悉的名字,“苏若水……” 肩舆上的男人似是听到了言禅衣的声音,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言禅衣被这一眼吓出了一身冷汗,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下意识就想躲。 却看到肩舆上的男人只自然的移开了视线,神色如常的好像刚刚那一眼,只是在看向她身旁路过的学子,抑或是身后的一片花丛。男人身上的杏色长袍随着肩舆的动荡而晃悠着,划出悠扬的弧度,平白为男人添了一丝仙气。 第13章 如果有下一世 言禅衣这才松了一口气,似是想起来自己只是一缕魂魄,除了未有尘,谁也看不见她。但内心仍然七上八下的,刚刚那个男人,分明就是苏若水。 苏若水为何会在这?传说中的三世,是不是也包括了这即将到来的一世?那么这一世,是有结果还是没结果?言禅衣不知道,如若是有结果,她其实也并不反感。毕竟苏若水在上一世里,对她帮助颇多,且照顾有加。 言禅衣莫名的有些于心不忍的看向了那个正从肩舆上缓步下来的如谪仙般的男人。原以为苏若水总是西装革履的,所以才好看。 却没想到他束起了发髻,穿着杏色的长衫,也是一如既往的养眼。她甚至看到身旁有些穿着白色纱裙的女学子,正娇羞着一张俏脸在偷偷看苏若水。 言禅衣此刻只想去问问未有尘,这个男人的身份,和名字。她也不知道知道这些到底有没有意义,这些能作为她来判定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苏若水的根据吗? 自己快要死了的前一世,苏若水还好好的活着呢不是么?言禅衣来不及想那么多,只急急的起身,往国子监里飞去。 国子监说是招了许多的朝中重臣的家眷做学生,来和皇子们一起学习。但其实所有学生加起来,也只不到三十人。但却也分成了三个班,一个是男子启蒙班,一个是女子启蒙班,还有一个是高级班,男女混读的。不过女子读完启蒙班大多都会结业回家,很少继续往高级班继续深造的。 言禅衣很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未有尘,一个课室的男子,只有未有尘坐在了前排的中央。未有尘身旁左边是一位少年,眉清目秀,倒也是一位俊美少年。可和未有尘站在一块,却将未有尘衬托的更是俊逸非凡,像是云泥之别。 右边的却只是一个小孩,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样子,一脸懵懂的看着和左边少年聊的正欢的未有尘。右边的小孩和早上的八公主长的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的身份自然昭然若揭。左边的少年眉宇间和右边的小孩也有着几分相似,言禅衣很快就猜出了这两人应该就是这大周国的七皇子和九皇子了。 言禅衣没想到两个皇子竟会围着未有尘坐着,看两人的神色,似乎还有些在争宠的样子。这让言禅衣倒是升起了好奇之心,明明只是一个突然还俗了的小和尚,为何会深得两位皇子的围绕呢? 未有尘看了一眼穿墙而过的言禅衣,自然也瞥见了她脸上焦急的神色。他起身对着左边的七皇子不知说了什么,便起身往课室门口走去。 言禅衣紧紧的跟着,却在课室的拐角处,未有尘停下了脚步,躬身向着言禅衣看不到的转角行着礼。 “见过夫子!”未有尘虽是朝着侧前方行礼,可眼角余光却是一直在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言禅衣。言禅衣的躯体大概是已经起床了,原本只着了一件中衣,裸露着双腿的她,此刻已经是一身湖蓝色的绣金长裙,看起来清秀如神女,让未有尘的心莫名的加速跳动着。 同时莫名的有些开心,因为她只有他能看到,他甚至感谢上天给了他一只紫色的瞳眸,只用来看见任何人都看不见的言禅衣。 言禅衣已经飘然至跟前,这才发现未有尘行礼的对象,便是苏若水。 “早与你说过,不必对我行此大礼。”苏若水平淡如水的将躬身的未有尘扶起,也不再多言些什么,便兀自绕过未有尘往课室走去。 两个男子都是犹如天人之姿的容貌,一瞬间看的言禅衣有些无从分辨,到底谁更胜出一筹。但她也无暇再去分析两人的各有所长,她只想快些知道,这个夫子,是不是叫苏若水。 “他是谁?”言禅衣眼神里满是焦急,声音里也打着颤,让未有尘的心也随之一起颤动着。 未有尘看着苏若水的身影渐渐走远,这才对言禅衣小声说道,“这是我的夫子兼好友,苏若水。” 言禅衣的脸色骤变,原本焦灼着的眼眸此刻却是蓄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有些茫然,释安所说的三世,不是应该结束了吗?是她理解错了?还是这一世,是用来偿还他的三世倾心的? 言禅衣还来不及细想,熟悉的痛感又开始从胸口处蔓延。她有些厌倦的闭上了眼睛,也无暇去顾及此刻正在凝神望着她的未有尘。这一次和以往的熟悉有些不同,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保持直立,只能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道,急急往下坠去。 未有尘一直在看着她,看着她因为听闻苏若水的名字时那茫然无措的样子,心中有万般的疑虑想问,却又发现她正被拉扯着,满脸的痛楚。 在她往下倒去的那一刻,他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想要接住她。却只是接住了一片空。未有尘看着自己怀里的虚无,即便担心,却也只有无奈的苦笑了一下。他纵然不舍,可他知道很快他们就会再见,见到实实在在的言禅衣。 ……………………………… 言禅衣这一次的晕倒,是一次真正的晕倒。她昏倒在她还没死去的躯壳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她正躺在熟悉的病房,熟悉的病床上。唯一不同的是,她不再是漂浮着。 还有病榻前,坐着一个面容憔悴却依然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的苏若水。 “苏若水……”言禅衣开口叫出了男人的名字,她的声音因为长期没有水的滋润,而干涸的像是一只被烟熏过的蚊子。但男人还是第一时间听见了她的声音,温暖如玉的大手瞬间收紧。言禅衣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原来一直被男人的宽大手掌攥在了手心里。 言禅衣有着千言万语想说,却也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衰竭。她的五脏六腑不是疼痛,而是毫无知觉。她不知道自己从下一世回来之后,昏迷了多久,但也清晰的感觉到,这恐怕就是她这一世的回光返照了。 “你不能喝水,所以不要说话了。”男人如松针落入雪地般沉稳又细小的声音传来,明明沉稳,可被男人紧紧攥住左手的言禅衣,依然能感受到男人的颤栗。他恐怕也知道,这只是她的回光返照,他终究留不住她吧。 言禅衣定定的望着男人眼中的不舍和悲切,不知为何是被他的情绪感染着,还是自己太过虚弱太过疼痛了,眼角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滑落着。男人的身上不再是雪白的防菌服,而是和她一般无二的病号服。 她很想问问他怎么了,但她不能言语,她很想言语。她很想能安慰安慰他。她看着他这般憔悴绝望的样子,心中隐隐发疼。如若这便是他们这三世的结局,倒真算是她无疾而终的抛下了他吧。 “我总会找到你的,别害怕,言禅衣。”苏若水的眸中除了伤心欲绝的绝望和湿润,还有着一如既往的坚定。他将言禅衣已经瘦弱到皮包骨的小手拉近到自己的唇边,轻轻的印下一吻。 眼角已经有泪水奔逃而出,他也没有松开言禅衣的手去为自己擦拭,依旧深情款款的望着床上的苍白人儿,小声的说道,“我爱了你三生三世,如若再遇到我,你能不能爱我一次?” 苏若水的声音里满是颤抖和祈求,听的言禅衣泪水更甚。她知道就快结束了,她应该说些什么的。释安大师不是说了吗?她会给他一个没有结局的结局不是吗? “如果有下一世……我……”言禅衣强撑着张开了口,本想承诺一个虚无的未来,却是想了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明明有下一世的,也真真的会再遇见他。那么她就能去弥补,去爱他吗?她不知道,她不确定,她也不想去骗。 话却只到此处。言禅衣沉重的闭上了眼眸,心中却还在想着,这样一句话,倒真的是成了个没有结果的结果了。 病榻前的苏若水感受到了掌心里的柔夷不可抑制的抽离着往下坠去,他忍不住再次攥紧了,仿佛只要他还抓着她的手,她就还能弥留片刻一般。 却终是痛心的眯了眯眼,泪水流落,像无可眷恋的流星,毫不留情的逃离天空。他知道她这次是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的那种。 “至少你没有骗我。”苏若水松开了自己的左手,温柔缱绻的抚了抚病榻上女子从耳尖滑落的稀松软发,苦笑着道,“你明明知道自己有下一世,你也依然不会爱我。言禅衣……即便你永远不会爱我,我也还是想要继续在你的身边。我想你一切都好,却不想你的好与我无关。你每次都说我自私,只考虑自己的欲求。是你看不透,我欲求的,从来就只有一个你。” 苏若水已经没有下一世,只有他知道,言禅衣的下一世,便是他的上一世。他用魂飞魄散,去交换与她的这两世相遇。却总是如此这般的错过,他说他不信命,却真的从来没有赢过命运。 第14章 正式新生 苏若水也已经没有这一世了,言禅衣只醒来了几分钟,大概是没有发现苏若水的身上,正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病号服。 从上一次救回她,到她短暂的醒过来,这五天的时间里,他们两人从一间手术室,一起换到另一间手术室,再到另一间。她没有知觉,所以她不知道他一直在握着她的手。她也不会知道,他给了她他一半的胃,一整颗肾,还有三分之一的直肠。 医生一早就说这手术根本没有做的必要,若是做,只会两个人都活不成了。苏若水却还是一意孤行,他甚至花钱从国外调来了敢做这台手术的医生,也将自己的身家尽数捐给了医院,这才换来这连着五天的几场大手术。 他知道他们都会活不成了,他不在乎。他甚至都没有听医生的话,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病房里,还逼着医生给他注射了让他能撑到她病房的针,他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可他没有片刻的恐慌。 他从来没有拥有过她,所以他只想在最后的时刻,能让一部分的他,留在她那里。 哪怕就是分头烧成了灰,亦是你中有我,我心中只有你。 他知道他很快也要走了,再也不会回来的那种。很遗憾即便是死了,都不能殊途同归。她去了他的上一世,而他只能消散在这漫天的虚无里。 ……………………………… 言禅衣再次睁开眼睛,入目的便是一棵桃花怒放着的粗大桃树。春风带着暖阳和花香,轻轻的拍打在她的脸颊上,说不出的惬意。她端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终于不再是半透明的虚幻,而是一只真正的纤细小手。 她终于正式来到了她的新生。她不再是从前那个无可依靠的高级金领。她成了有父母关怀,兄长宠爱的小言禅衣。 言禅衣敛了敛心神,径自从树下的躺椅上站了起来,抖落一身的细碎花瓣。身后的阮嬷嬷正就着日光在忙活手中的针线活,完全没有注意到躺椅上的小人儿自己站了起来。 “嬷嬷。”言禅衣看着那佝偻的身影,和头上斑白的发髻,不禁湿了眼眶。她还记得她初见阮嬷嬷时,阮嬷嬷身姿挺拔,虽是看的出已人到中年,但却也是个精神抖擞的中年妇人。一晃眼便是十三年,再见到阮嬷嬷,她因着日夜不休的照顾小言禅衣,而佝偻着背华发丛生,这怎能不让言禅衣红了眼眶呢? 阮嬷嬷被这一声陌生的声音,有些茫然的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本以为是风华在屋里喊她,却又觉得这声音过于稚嫩,和风华的声音有着天差地别。于是这才抬起头来,便发现言禅衣已经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小…小姐……”阮嬷嬷惊的一下从木凳上站了起来,手中正缝制着的里衣从膝盖处滑落,她有些不敢置信,却是热泪满眶的想要向前来看个究竟。却是被掉落在地的里衣给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是我。”言禅衣赶紧伸手去将阮嬷嬷扶住,这一扶,两人的眼泪都从眼眶里滑落。阮嬷嬷是喜极而泣,而言禅衣的泪却是源于满怀感激。 她伸手将阮嬷嬷脸上纵横着的泪水擦去,却是越擦越多,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些年多些嬷嬷的照拂,禅衣在此感激不尽。” 说罢言禅衣便跪了下去,对着嬷嬷便是一个跪拜大礼。 “小姐不可!”阮嬷嬷被吓得手足无措,连忙弯身将地上的言禅衣给拉了起来,紧张到语无伦次的说道,“这…这都是老奴该做的,小姐,尊卑有别,切莫再对老奴行此大礼了。” “小姐醒了?”一个清丽的女声从厢房里传了出来,风华急匆匆的从厢房里跑了出来,手中还捏着一块抹布,看着自己日夜照顾不通人事的小姐此刻灵动的站在了自己眼前,只差跳起来的大喊道,“太好了!小姐终于醒了!奴婢这就告诉王妃去!” 风华说着便快步往院外跑去,手中的抹布依然还在手中紧攥着。言禅衣见此便将这奔跑着的人儿给拦了下来,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后来的叫风华的丫头。 风华比她现在的身躯大上四五岁左右,身形却不比言禅衣大上多少,眉清目秀的脸庞,一双杏眸正炯炯有神的望着正在观察着自己的言禅衣。 “小姐还不知道奴婢是谁吧,奴婢叫风华。”风华这才想起小姐定是不知道自己是谁,所以才这般瞧着自己,赶忙解释道,“奴婢的父亲是言将军手下的一名副将,可惜早年战死在边城,只留下奴婢和母亲相依为命。直到四年前母亲也病故,这才拿了信物让奴婢来投靠言将军。” “我知道你是谁。”言禅衣将弯着身子的风华扶了起来,笑着说道,“我只是感激你们二人对我的照顾,但母妃那边,我想亲自过去。” 言禅衣确实没有不信任风华,风华看着比自己大,可眼神却是懵懂单纯的狠,脸上的关切和欣喜也是情真意切至极。 “是是是!此时王妃定是在为小姐的生辰下厨呢!”阮嬷嬷已经将脸上残留的泪花都擦的一干二净,想起一直惦记着女儿的王妃,刚刚擦净的眼角又有了湿意。便又转身道,“风华你陪着小姐过去,小姐不曾在府中走动,只怕是自己寻不到那韶华苑的。” “那嬷嬷你干嘛去?”风华倒是个心直口快的,一下就问出了言禅衣也想要问出的问题。 “老奴收拾收拾,一会就过来。”阮嬷嬷说着,便将两人都往篱菊院的门口推去。其实她并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只是年纪大了腿脚便慢了,却又想小姐能快些去到王妃那里,让王妃也开心开心。所以才推脱着说过会儿再去。 言禅衣自是看出了阮嬷嬷的意思,却也没有推辞。她从彻底醒来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就无比期待着能赶快去见一见自己的至亲。她只是很想亲自去体会,被父母和兄长爱着,是什么样的感觉罢了。 “风华你快些去通知我父王和兄长,我知道韶华苑怎么走。”言禅衣带着风华一走出篱菊院外,便自顾自的一边吩咐,一边熟悉的朝着韶华苑走去。她怎么会不知道路,这言王府的一草一木,她早就都了然于心。 风华其实早就心痒难耐了,她陪在本梦半醒的小姐身边也有了好几年,自然知道半夜总会有人翻墙进篱菊院来看小姐。有时候是王爷本人,有时候是幽鸿世子,还有时候是…… 所以她清楚的知道,小姐在他们心中有多么重要。所以一听到小姐的吩咐,都没有犹豫的便鞠身往另一个方向的前院走去。 言禅衣一路疾行,却在走到这韶华苑门口后,蓦然有些近乡情怯起来。虽说里边就是她现在的生身母亲,可中间隔着十年,她自是知晓父母兄长对她的浓烈爱意,可一时之间还是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言禅衣站在院门口发着怵,勇气大概是还没睡醒,所以半柱香过去了,她还在犹豫不决着。她犹豫的全神贯注,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个高大的身影,正飞速朝她奔来。 直到被这个身影抱个满怀,言禅衣才回了神。高大的身影有着陌生但却很好闻的清香,虽还没见到身影的主人是谁,却也发自内心的不想抗拒,只呆呆的沉溺在这个怀抱里,半天都没想起要挣扎一下。 “风华不是说你好了吗?”抱着她的男子终是觉得奇怪了,这才松开怀抱低头疑惑的看向了怀中的丫头,满是困惑和不解的自言自语道,“风华是不是在骗我,怎么还是这痴痴傻傻的样子?” 言禅衣这才看清了抱着自己的男人,剑眉星目,鼻梁挺拔,一副丰神俊朗的模样,却也让言禅衣只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但听着男子的话,又颇有些不高兴的瞪了男子一眼,这才道,“兄长这样扑过来,倒真是有可能将冰雪聪明的妹妹直接撞成痴傻!” 男子听着她开口说话,先是面上一惊,随即又立刻欣喜的将言禅衣给举了起来,一边转着圈圈一边满是掩不住的雀跃的朝身后大声喊道,“父王!妹妹真的好了!” “停停停!”言禅衣虽还是有些平板的身躯,很是轻巧,可也还是被这奇怪的哥哥转的有些头晕目眩。不过经言幽鸿这样一闹,她那望而却步的情绪倒是都被抛到了脑后。一边伸手企图让言幽鸿停下,一边有些害怕的喊道,“哥哥你是要再把我晃成痴傻吗?” 一只黑色朝靴隔着老远便飞了过来,准确无误的打在了言幽鸿的脑门上,言幽鸿这才吃痛的放下了言禅衣。一边伸手揉着自己的脑门,一边依旧是目光熠熠的望着自己的宝贝妹妹。 “父王!你非要在妹妹心中留下这样的第一印象吗?”言幽鸿捡起了地上的黑色靴子,看向了言禅衣身后不远处,正一只脚好好穿着朝靴,另一只脚却是只着白色足衣跑来的言尽欢。 第15章 我一直都在 “你还好意思说!说好了你妹妹的第一次举高高要让本王来的。”言尽欢此刻已经走到了言禅衣的身后,一把将言幽鸿手中的黑靴抢了过来,又像是还不解气一般,拿着黑靴便又朝言幽鸿的脑门砸去,嘴里还忿忿不平道,“男女大防你不知道啊?哪怕是亲兄长也不能这样抱你妹妹!” 言幽鸿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低着头瞥向了也正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言禅衣。言禅衣此刻心中却又是好笑又是忐忑,听着这父子俩为了争第一次将她举高高而吵嘴,好笑之余又生出许多羡慕。 他们是一直在一起,才会如此亲密无间吧?而自己这个痴傻了十年的女儿,真的能得到这样的爱吗? 还在胡思乱想一脸忐忑的言禅衣没有注意到言幽鸿正在给言尽欢使着什么眼色,只知道下一秒,自己就被圈入了一个坚硬如铁的怀抱。是真的坚硬如铁,言尽欢的身上还穿着没来的及换下的轻甲,一下磕在言禅衣的脑门上,将她的眼眶都给嗑红了。 但这个怀抱虽是坚硬,却也让言禅衣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原来父亲的怀抱是这个样子的,像一座山,高大威猛,山间却有着潺潺的温泉,让她心旷神怡。言禅衣原本萎缩着的双臂,终是抬了起来,也圈住了身前抱着自己的男人。 韶华苑里的女人终是听到了外面的喧哗,一边匆匆解着身上的围裙,一边小碎步向着院门口跑来。刚跑到韶华苑门口看着正抱成一团的父子三,眼眶一红,脚下一个踉跄便险些摔倒。 而作为主抱的言尽欢自然是看到了心爱的女人跑过来的画面,原本想在原地等着她过来,再一起来个全家福大团圆抱抱的,却在看到苏曼姝险些摔倒的那一瞬间,便撇下了怀中正倚靠于他的一双儿女,直奔王妃而去。 王妃扶住了,儿女却险些摔成一团。还好言幽鸿常年习武所以反应奇快,反手将言禅衣轻轻一推,自己便自觉躺在下面给妹妹垫背了。 “娘……母妃……”言禅衣看着已经热泪盈眶的苏曼姝,心中一股暖流,正蹭蹭的往外冒着热气。下意识便叫了声娘,叫完又想起这个朝代对称呼尊卑的苛刻,于是又赶紧忙不迭的改口喊母妃。脑中虽然还在纠结着,可泪腺最是反应灵敏,随随便便就一发不可收拾的崩塌了。 “我的女儿!”王妃终于使着劲,一把推开了老是拖住自己不让自己走快了的言尽欢,飞快的奔到了言禅衣跟前。言禅衣还没来得及从言幽鸿背上爬起来,苏曼姝已经跟着蹲下,搂着言禅衣便嚎啕大哭起来。 于是一家四口又搂着哭上了。全家福大团圆的哭,谁也没落下。不远处除了边哭边笑着的阮嬷嬷和风华,还有一群不明真相的围观仆从。 四人从院外哭到院内,又一路哭到偏厅。每个人都抢着要抱言禅衣,这让言禅衣无所适从的同时也觉得异常的温暖。她已经沉溺在这种被家人关爱的感觉中无法自拔了。 “你不要再来跟本王抢着抱禅儿了!”言尽欢终于忍无可忍的发飙了,一把推开了自己亲生的儿子,没好气的道,“看样子该去沈少师家中将你和那沈善睐的亲事给提前办了!” 言幽鸿本来还在委屈着自家父王的无情推搡,可听着父王嘴里的话,顿时脸一红,整个人窘迫的动也不敢动了。 “是个好主意!”仍然紧抱着言禅衣不放的苏曼姝此时也笑着回头,看着满脸通红的儿子,也忍不住打趣道,“幽儿不是说要等禅儿醒来才成亲嘛?如今禅儿也醒了,幽儿也二十一了,王爷你下午就递个拜帖去沈府,明日我就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将这事定下来吧!” “就…就不能让我在家中多陪陪妹妹吗?”言幽鸿又是羞怯又是不平,只能涨红着脸嚷着,“妹妹才醒,你们就赶我走?” “哥哥已经订了亲事了?”言禅衣看着言幽鸿窘迫的样子,也笑嘻嘻的追问道,“可是哥哥心悦的?还是爹…父王给选的?” 言禅衣总是不太习惯叫母妃父王,总觉得这样会让原本亲昵的关系,变得客套起来。 “是你哥哥自己挑的。”苏曼姝摸着女儿柔软的长发,开始向往起以后给她梳发髻的时光来。她已经好几次听到言禅衣叫他们爹娘,而不是尊称了。 但她很喜欢,很喜欢言禅衣软糯的声音喊出来的爹爹和娘亲,就像一汪清泉,正好流入了干涸的心田里。于是她回来看了一眼正在自己身后端坐着的言尽欢道,“王爷,不如以后在家中就不要他们叫什么母妃父王,都直接喊我们爹爹娘亲可好?” “当然好,禅儿叫本……我爹爹的声音可真是好听!”言尽欢立即就拍了板,伸手在言禅衣还有些婴儿肥的脸蛋上满是宠溺的捏了捏。这只是一件小事,而且他也是真心喜欢听到禅儿叫他爹爹,不过,他眼眸一转,满是宠溺的目光又转向了苏曼姝道,“我们之间也不要尊称了,你就叫我夫君可好?” “孩子们都在呢!你这个…”苏曼姝被言尽欢说的小脸一红,娇羞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来已经是这么大孩子的娘了,反而倒像是个二八少女一般,娇嗔羞涩。 言禅衣看着父母动不动就给自己喂狗粮,有些羡慕又有些羞怯。不知道她会不会也遇到一个这般,宠溺着自己的夫君。如此想着,便又想起了苏若水。如果这是第三世,她是不是应该去给彼此一个机会,改变结局? “禅儿想不想请个夫子嬷嬷回来学点东西?”苏曼姝不再去理会身旁总是找机会调戏自己的夫君,转头继续和言禅衣聊着。既然女儿已经彻底清醒,就该为她筹谋一个美好的未来了。 全京城都知道言尽欢儿女双全,可女儿却从出生开始,就没出来见过人。言王府里自己传出来的,是说小女儿从小体弱,便送去乡下喂养了。 可群众的好奇心是强大的,外面早就传言纷飞,有说言王爷的小女儿是个天生残缺的,有说言王爷的小女儿是个先天痴傻的,还有说言王爷的小女儿是个奇丑无比的。消息来源无非是我表哥在言王府做小厮,我六叔在王府做门房,我的手帕交是王妃的贴身丫鬟。 这些流言蜚语,言王爷一个糙汉子并不太清楚。可苏曼姝这个后院妇人,倒是听过不少。虽是因为身子不好,很少出府去与从前的手帕交聚会。 但已经连自家外院的丫鬟,都有在议论此事的,苏曼姝想不知道都不行。苏曼姝每次听到,都气的不行。别人如果只是非议她的长短,她可以装聋作哑充耳不闻,可这般非议她女儿的,她绝对的零容忍! 于是为着此事,府里的人员迎来了一次大变动,有升职的,自然也有被扫地出门的。而被扫地出门的那些,更是愤愤不平变本加厉的在外面以讹传讹。不过这次传的比较统一,言王爷的小女儿,是一个奇丑无比的先天残疾的痴傻儿。 思及此,苏曼姝恨不得将全京城的教习夫子和教习嬷嬷都请到王府里来,好让她能早日带着自己的女儿出去显摆显摆。让外面的人知道,自己的禅儿,有多么的健全,多么的美丽! 女子的名节多么重要,偏偏若是想让这流言蜚语停止流传,除了让禅儿出去见人外,别无他法。 言禅衣自是知道自家娘亲在想什么的。上一次回来和未有尘的彻夜畅聊,她就知道了她在京城里,已经是茶余饭后的最火话题,没有之一。 自己的娘亲苏曼姝,当年可是名满大周的美人才女,不知道多少曾经嫉恨过的妇人,都想添油加醋的抹黑着她的娘亲。可惜娘亲不常出府,便只能从娘亲的软肋自己这里,来制造些话题了。于是自己什么也没做,便成了这京城里又丑又傻的残疾贵族。 言禅衣并不在意这些,在前世她坐到总编职位,又何尝没有人在传她是用非正常手段爬上高位的呢?流言止于智者,而她亦不需要向任何人去证明自己。 她改变不了流言,但流言也别想能改变她。只是在这迂腐的时代,娘亲大概是在忧思她的名声这般,以后怕是找不到好婆家了吧。 “娘亲不用了。”言禅衣浅笑了一下,握住了苏曼姝有些微微发凉的手,宽慰道,“难道您忘了释安大师说的吗?待我魂魄归位,必能一鸣惊人。我可不是外面传的那般草包,我可是个小天才呢。” 话一出口,屋内的其余三人都紧紧地盯住了言禅衣。三人都面色异常的在困惑着,她是怎么知道释安大师是怎么说的? “我一直都在,只是那一魄始终不愿回到躯体里来。”言禅衣避重就轻的解惑,虽是谎言,可她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说出她的那一魄一直在前世和今生之间徘徊,那也太匪夷所思了不是么? 第16章 亲情 于是言禅衣只好编造了一个美丽的谎言,不过也只能算是半个谎言吧。 其实她那一魄不在的期间,所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变成一个长梦,在她刚刚彻底清醒之前,全都传到了她的脑子里。她知道爹爹和兄长经常半夜翻墙进来,爹爹只会看一看她,偶尔在她的床榻前静坐一会。而这兄长,时常会给她送来一些好玩的玩意儿,又或者是带些小人书来,给她讲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还有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也经常来她的床榻前,只是可能来的时辰比较晚,所以她只能看到有人,却看不清是谁,也不记得他说过些什么。 看着三人都呆傻了的样子,言禅衣只好故作期待的问道,“今日有没有哥哥最爱的牛腩?我都还不知道是什么味呢!” “当然有!”言幽鸿第一个回过神来,莫名的开心。妹妹一直都在,所以自己一定是陪伴她童年最多的亲人了吧!毕竟爹爹翻墙进去啥也不会干,而娘亲压根翻不上墙。 只有自己,妹妹屋里的有趣玩意儿,都是自己在外边搜集的,还有那些小人书,那些他听完之后都快吓尿了的怪奇故事。思及此言幽鸿简直笑的见牙不见眼的道,“妹妹要是喜欢,以后娘亲做的牛腩,哥哥的那份都给你!” “飞琼!快去传膳!”苏曼姝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回身对着自己的贴身大丫鬟吩咐着。 苏曼姝莫名的觉得有些遗憾,她自是知道自家夫君和儿子经常翻墙去偷偷看望自家的女儿的,她也想去,可是身体不好,根本走不了那么远。即使真的走到了那篱菊院门口,王爷也是不准阮嬷嬷放她进去的。因着大夫说,她忧思成疾,就该少去看望禅儿,免得忧思更加。 很快桌子上就摆满了膳食,一桌子的饭菜都是苏曼姝亲手烹制的,也全都是言尽欢和言幽鸿爱吃的。她也想做言禅衣爱吃的,只是,一直无从知晓,言禅衣爱吃什么。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用完了膳后,言尽欢也因为还有着政务要处理,便起身回了东郊大营,临行前还是很宽厚的给言幽鸿放了几天假,让他多陪陪妹妹,带着妹妹到处逛逛看看。 言幽鸿十分雀跃的应下了,可惜苏曼姝根本不放人。 她等了十三年,才听到自己的小棉袄唤自己娘亲,怎么舍得一顿饭完了,就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甚至连往日都午休的习惯,她都放弃了,只想牵着言禅衣的小手。她很害怕,怕午睡醒来发现,这只是一个梦。 “你先去忙你的,明日再陪妹妹吧。”苏曼姝知道言幽鸿定也很想带着言禅衣去京城里逛逛,若是自己的体力够,她都想亲自带着言禅衣去外面逛逛了,想到自己孱弱的身子,轻叹了一声便开始赶人道,“禅儿今日只能待我这,没你们爷俩的份。” 言幽鸿有些不甘,但也理解自己娘亲的心情。每年妹妹生辰这日,娘亲总是这般霸占着妹妹,哪怕妹妹不能给她半分的回应,她也舍不得撒手。 “哥哥去吧,明日再带我出去玩儿。”言禅衣也乖巧的说道,又紧了紧握着自己小手的大手。 接收到的记忆里,每年生辰这日,娘亲总是会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一堆有的没的,也总是一不小心就泪流满面。 言禅衣从未被如此爱过,也忍不住沉迷在这般的爱里,这是她上辈子一直求而不得的感情。上辈子的她,付出了所有,省吃俭用将赚到的钱全都献给了双亲和弟弟,却也没得到半分的亲情温暖。 想到这里,言禅衣忍不住湿了眼眶,紧紧握着自己手的大手,不如锦缎润滑,不如棉花柔软,却让她无比的眷恋。 言幽鸿见妹妹蓦然红了眼眶,只觉得自己心口一股酸涩上涌。终是等来了这一天,一家团员,他也想哭,但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可能在这大喇喇的哭出来? 他只能蓦然转身,哑着嗓子道,“哥哥先去军营那边请假,明日一早哥哥再去接你出去玩。” 说罢便转身走了出去,脚步没有停顿,甚至好像还加了速。大约是真的有泪水决堤,不想让人看了去吧。 言禅衣知道娘亲身子不好,便带着娘亲回了厢房,陪着娘亲一起躺在了床榻上。母女俩并排躺着,却像是好姐妹一般,说着聊着。 苏曼姝说起许多,说她对言禅衣的思念,说王府的趣事,说她的夫君,说她的儿子。她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说着说着就笑了,又说着说着就哭了。 言禅衣也认真的听着,听到娘亲轻轻的咳嗽,便帮她掖掖被角,或是抚抚她的后背。 一直聊到了夜深人静,娘亲因为困倦而睡着,两人的手依旧是紧紧的牵在一起。这一天似乎变的特别短暂,言禅衣却觉得自己体会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幸福。 第二日一大早,言禅衣陪着娘亲用了早膳,这才回了篱菊院里洗漱。 言幽鸿也是起了个大早,第一次带妹妹上街,他内心的激动简直难以言表。他想着一定要充分准备好才行,可准备了半天,却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只好将自己私藏的银票,从床底翻找出来,塞满了自己的荷包。 言幽鸿刚将荷包挂好在腰间,言禅衣便已经大步走进了言幽鸿的积庆院。 “哥哥可还有儿时的衣物能借妹妹穿着?”言幽鸿还没说话,言禅衣便先开了口,看出言幽鸿的疑惑,才解释道,“我暂时还不想让外边的人知道我是谁,所以扮做男子跟你一同出去也能方便些。” 言幽鸿闻言,虽然不懂妹妹为何不想让人认出来,但依然忙不迭的就去衣柜里翻找起来,一边找着一边看着妹妹的身形,十三岁的小女孩,应该穿他十岁左右的衣服差不多了。 可翻了半天仍然一无所获,屋里的东西都有下人收拾,他根本搞不清楚什么放在哪里,于是只好叫道,“书培!” 厢房外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厮听见言幽鸿的声音,赶紧快步跑了过来躬身道,“世子,您叫我?” 言幽鸿手中的动作不停,头也没回的问道,“你把我十来岁时的衣服都放哪去了?我记得还有好几身新的,快给我找出来。” “十来岁?那都是十年前啦,就算还是新的,只怕现在也不能穿了。”这个书培本来是言尽欢买回来给言幽鸿做书童的,结果自然是书童做不成,成了个小厮。 伺候言幽鸿伺候的久了,性子倒是越来越像言幽鸿了。“世子要那衣服做什么?要不要属下现在去成衣店给你买一件?” 言幽鸿闻言有些窘迫的望向了门口正等着的言禅衣,没想到妹妹向哥哥提出的第一个需求,他就无法满足,这让他莫名的觉得难受起来。“那我们就坐马车出去吧,直接去成衣店就好了。”言禅衣望着哥哥的窘迫有些好笑,这个要求是自己有些异想天开了,小厮说的对,十年前的衣服哪怕还在,也肯定是不能穿了的。 于是打算岔开话题,企图分散下言幽鸿的注意力,便说道,“哥哥可要带足了银钱,一会妹妹要买什么哥哥可都不能犹豫噢!” “这是自然!”言幽鸿颠了颠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一扫刚刚的窘迫,反而有些傲娇的说道,“老婆本我也不存了,只给我家禅儿挥霍!” 言禅衣有些好笑,却也很是感动。她此时还不知道,言幽鸿并没有夸张,那真的是他背着言尽欢偷偷私藏的老婆本。言幽鸿早已经订了亲,却迟迟没有将对方娶进门来,就是因为……穷。 言王府到底有多穷呢?这个容后再表。 两人一齐上了马车,除了书培连丫鬟都没带一个,就悄咪咪的从后院的侧门出去了。这样一来,倒真是就连王府的门房都不知道,这马车里除了府中世子外,还有他们的大小姐,也一并出府去了。 言幽鸿并不知道这京城最好的成衣店在哪里,还好他的小厮书培,就像个行走的地图,一听要去最好的成衣店,便直接驾车往千面坊驶去。 两人在马车里聊着言禅衣未清醒时候家中的趣事,还有言幽鸿和自己未过门的媳妇沈善睐的故事,等到了千面坊,言禅衣还听得有些意犹未尽。 嗯……这算的上是一个很俗的故事了,美丽少女在茶馆的二楼和手帕交们喝茶聊天,而楼下一个翩翩少年骑马路过。一阵风吹过,一不小心,二楼女子纤长手指间没有抓紧的手帕,就这么从窗口处掉落了下去。 而楼下路过的高大少年在接住那还带有少女馨香的手帕之时,也看见了楼上女子正焦急的向下张望着。一双美眸在看见男子的脸时,突然就弯出了好看的弧度,脸颊飞上红云,嘴角也漫出了笑意。 高大少年面无表情的将手帕塞回了自己的衣襟中,打马就要离去。楼上的少女这才急了,顾不得矜持,满是委屈的问道,“公子可否将小女子的手帕还来?” 第17章 登徒子 男女大防,若是未出阁的女子的贴身之物在外男的手里,是十分有损闺誉的。以为是神女有情襄王无意的少女见他要走,短暂的错愕后,自然便是急急的想要回自己的手帕,毕竟那手帕上还绣着自己的闺名。 男子却是不为所动的回道,“等你将本世子的东西还来,本世子再将手帕还你。” 这一番话说的围观群众都是一头雾水,少女更是涨红了脸不知所措,因为自己完全不知道何时拿过那自称世子的男子的东西,却也只能眼睁睁的望着男子架马离去。 后来再三番五次哥哥刻意安排的“巧遇”后,两人渐渐熟识,感情升温情投意合了,少女才问言幽鸿自己到底拿了他的什么东西。言幽鸿也趁势告白道,自然是本世子的一颗心。 言禅衣听到这里差点没吐出来,她真是没想到自己的哥哥竟然是这样的哥哥,就那般拿不出手的撩妹方式,也能给她撩了个嫂嫂回来。虽然这故事的开头,听起来有些像某西门公子的故事,但言禅衣还是有些期待着和这未来嫂嫂的见面了。 言禅衣一进千面坊,便随手挑了一套紫色的长袍进了更衣室里。从更衣室出来,便见到自家哥哥正一脸柔情的在和一位容貌端庄的少女聊着什么,隐约还听到什么,过几日,婚期,提前之类的。 言禅衣一下就明白了,这个穿着软银轻罗百合裙的少女,一定就是自己未来的嫂嫂了。言禅衣没有惊动哥哥,自己偷偷的躲在旁边观察着,怎么说也是未来嫂嫂,自然是要帮哥哥好好相看一番的。 只见那少女虽然算不上极美美,但却自有一股清雅的气质,面容秀丽,让言禅衣不自觉就想到了碧绿的湖水中独自戏水的美丽天鹅,纯洁又骄傲。听哥哥说起过,她是少师家的嫡女,几代书香门第,能有这般脱俗的气质倒是意料之中。 望着少女满是仰慕的眼神,正巴巴的贴在自家哥哥的身上,而哥哥望着女子的眼神,也和父王看母妃时的神情一般无二。本来煞是般配的,不过有了天鹅的联想后,再看到自家哥哥,虽然一表人才器宇不凡,却也让她莫名有了种在看癞蛤蟆的感觉。 “你这个登徒子!在这偷看什么!”一只小小的手一把抓住了还在偷看着的言禅衣的手腕,生怕事闹不大般的大声喊道,“世子哥哥!善姐姐!你们快来,这有个不要脸的登徒子一直在窥视你们呢!” 言禅衣本还沉浸在癞蛤蟆的遐想里偷笑,突然手就被抓住了,顺着抓着自己手腕处的小手的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一个矮自己一个头还不止的小丫头。丫头脸上还稚气未脱,神情却又在故作老成,显得有几分可笑。 言禅衣看着她大大的杏眸里满是鄙夷,却是十分坚定的抓着自己的手不放。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刚欲解释,就见有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从女童背后走来。 未有尘……言禅衣心里喃喃的念着他的名字,却只呆呆的望着那已经长大的紫瞳小和尚,早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小和尚了。早就发满玉冠,明眸皓齿,亦如她所料般倾国倾城。 他没有戴眼罩,紫色的瞳孔像是一片星空,璀璨夺目。他身上穿着的亦是一件紫色的弹花暗纹锦服,隐隐绣着深绿的翠竹,衬的他更是神秘又勾魂,她是彻底看呆了去,甚至忘了要张嘴解释。 “你这登徒子!看完本…本小姐的善姐姐,又盯着本小姐的允哥哥不放!”小丫头见言禅衣看着允哥哥一脸惊艳痴迷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的挡在了两人之间,奈何身高不高,只能一跳一跳自欺欺人的,试图挡住言禅衣痴迷的视线。 所以她自然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允哥哥在见到这“登徒子”时,眼底有着不易被人察觉的情愫一闪而过。 她来了,她终于来了。他等了多久?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终于来了。 未有尘看着眼前的言禅衣,不需要她说什么,他就知道她是谁。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轰隆隆的跳着,像是随时准备脱口而出一般。他望着她身上的长衫和自己的颜色一般无二,更是莫名的勾起了唇角。 许久未见,她没有变老,反而是缩小了,上一次见面她似乎还和自己一般高,这次她却矮了自己一个头。原本妩媚娇艳的脸庞,此刻却因着可爱的婴儿肥,而多了几分清纯。身材也不似初见时那般起伏有致,只有着扮男儿也相得益彰的…平稳。 只有那双美眸依旧如初,还有美眸下那颗妖娆的红痣,像他的心头血,像他的守宫砂。 他虽然从未承认过,但他此刻也无法再欺骗自己,他很想念她。 他设想过无数次,再见时她会是什么样子。他也为此有过无数的遐想,但都比不过现在,真真实实的看着她,就这样站在自己的眼前。波澜不惊,却又暗涌翻滚。 他不懂这是什么感觉。这种心跳不受控制,耳廓里轰鸣阵阵的感觉,并不好受。但因为是她带来的,他竟也觉得美好。 两人都只沉默对视着,一旁的言幽鸿和沈善睐倒是凑了过来。言幽鸿本以为真有什么登徒浪子在偷看自己的未来媳妇,可走进了发现这“登徒子”是自家妹妹,便一副默不作声等着看好戏的样子,止住了脚步。 倒是沈善睐走近了些,细细观察着八公主紧紧抓住的这个登徒子,虽然看上去还只是一个瘦弱少年,但器宇不凡临危不乱的镇定样子,明显不会是一个猥琐偷窥之人。 沈善睐不免有些哭笑不得,赶忙走上前去,纤纤素手将两人拉扯开来,这才对着言禅衣抱歉一笑道,“这中想必是有什么误会,还请这位公子莫要怪罪于舍妹。” 沈善睐也在国子监求学,由于性格最是温柔,所以八公主除了未有尘,便是最爱黏着她。八公主一向娇宠惯了,经常偷溜出宫来玩耍,都是借着和沈善睐一起游玩的名义,所以沈善睐也只能每次都作陪。 毕竟公主千金之躯,打着看她的名义出的宫,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她也难逃干系,所以出来的次数多了,便都以姐妹自称了。 “噗。”言禅衣被这未来嫂嫂逗得笑了出来,忍不住也戏谑的回道,“嫂嫂多虑了。既是嫂嫂的妹妹,那在下也定是当做自家妹妹来看待,更何况她也确实年幼,我又怎会去与她计较呢?” 听着这一声嫂嫂,沈善睐半天没反应过来,想问问言幽鸿,这才发现言幽鸿那一副看戏的样子,简直可恶。可那男人的俊秀脸庞,却又实实在在的红透了半边天,这才意识到了刚刚被称作嫂嫂的人是自己,只能也红着脸躲回了言幽鸿的身后。 “你这登徒子乱叫什么嫂嫂!”唯一状况外的八公主依然还在恼怒着,全然不顾身后她的允哥哥正在轻轻的拉扯着她,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嚷嚷道,“她若是你嫂嫂,那本小姐岂不是还要管你叫大哥了?你倒是想的美…” “堂兄,她需要叫我大哥吗?”言禅衣并不太想和一个小孩子在这店铺里争执,她毕竟现在是男儿装扮,计较起来倒显得她没风度了。更何况她也猜到了这女童的身份,应该就是她见过一面的那个爱黏着未有尘不放的八公主。 只是没想到,几年不见竟然跋扈成了这个样子,倒是失了当年那点可爱了。所以言禅衣索性不再理睬她,只回头佯装什么都不知的样子对着言幽鸿轻声问道。 八公主这下终于反应了过来,顿时脸涨的通红,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望向了言幽鸿,小声嘟囔道,“世子哥哥,这是你堂弟吗?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是远房亲戚,路过京城来随便看看的,过几日就走了。”言幽鸿想着过不了几日他这妹妹也该展示于人前了,到时这男子身份应该也用不上了,索性就说他的这远房堂弟只是路过了。 八公主并没有去留意言幽鸿的说辞,因为她终于是注意到了自家允哥哥,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注视着那个被她当成登徒子抓了的瘦弱少年。 当下便心中一紧,母妃说了一定要想尽办法让允哥哥爱上自己的,可这允哥哥为何看着男儿的眼神如此……炙热?莫非是有着龙阳之好,所以才对自己没感觉?可也不见他对自己的皇兄皇弟有过这般…炙热的眼神啊?不过这登徒子皮相也确实强过自己的兄弟,就是那细眉粉唇的,着实像个女子。 “允哥哥,你作甚盯着这登…这位公子?莫不是和这公子认识?”八公主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心中有了疑问就会立刻去提问寻找答案。只是差点又脱口而出叫了人家登徒子,幸好及时改了口,忙又没好气的对着她口中的登徒子问道,“还未请教这位世子堂弟尊姓大名?和我家允哥哥难道是旧识?” 第18章 久别重逢 “尊姓大名不敢当,在下也姓言,单名一个歌字,小姐可唤在下言哥哥。”言禅衣随口就胡诌了个假名出来,自是知道这小丫头不会叫自己哥哥,所以回答的很是敷衍。 言禅衣本是不愿再与这小丫头起争执的,可看着她拉着未有尘的衣角,一副未有尘就是她家的的样子,她心中也有些莫名泛酸起来。虽然对方只是一个十一岁左右的小丫头,可自己也还是个刚刚十三岁的孩子呀。 想到这言禅衣又莫名的理直气壮起来。 看着小丫头听完她的自我介绍后,已经不知是不是被气到而涨红了脸,言禅衣仍是不解气的挑衅道,“我和这位允公子,大抵是合眼缘吧。可能人生每一次的相遇,不过都是久别重逢。” 说完还朝着一脸故作正经的未有尘抛去一个逗弄的眼神,那顽劣的样子,倒还真像是一个登徒子了,一本正经理直气壮的无理取闹着。 言幽鸿虽是没听明白,但他身后的沈善睐倒是被她这一番话给逗的笑出了声。看着八公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倒是心中莫名熨帖。她倒并不是不喜这八公主,只是偶尔也会疲于替她到处致歉。 这八公主虽不算顶级纨绔,但也是妥妥的国子监恶霸,能让这八公主吃瘪的,沈善睐倒是第一次见到。所以莫名的,对着这个未来的远房堂弟,便又多了几分好奇。 “你这登徒子说的什么东西?什么久别重逢!你这个…你这个…”八公主自然听出来了世子堂兄是变着法逼她叫哥哥呢,她堂堂八公主岂能为此屈服?那必定是不能啊! 加上正好看见言禅衣说完那句久别重逢后,对着自家允哥哥抛去的媚眼,她简直都快气炸了。只想要破口大骂,可奈何词汇量不够,你你你了半天,也没想出要骂什么,只好恶狠狠地瞪着她道,“你这只讨人厌的猪!” 言禅衣在旁边一直等着这小丫头的回嘴,没想到最后这位虽然跋扈了些,可教养也还算不上差的公主,憋了半天最后只骂出一句“你是猪”来。顿时又有种我为何要和一个小学生较劲的挫败感,她本以为他们宫里出来的,就喜欢骂“你这个贱人”或者“你这个骚蹄子”之类的呢。 结果倒真是把她给逗笑了,看着八公主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蓦然又觉得她可爱起来。 “是在下的错,没有解释清楚,在下真的叫言歌,歌曲的歌。”说着言禅衣便朝着八公主的方向打了一拱手,态度很是诚恳。 八公主听见这登徒子对自己道了歉行了礼,顿时红了脸。她赶忙低了低头,像是怕被旁人瞧见了自己的羞怯,又不甘示弱的大声道,“本小姐名兮蕊,公子叫本小姐兮蕊就好。” 言禅衣这才知道八公主的名字叫兮蕊,不禁想起了前世,自己最好的朋友,同吃同睡同加班的好友人工智能SIRI。蓦的看着八公主,又觉可爱了几分。 未有尘已经恢复成往日里冷漠的样子,但其实心却沉浸在言禅衣的那一句,“每一次相遇,不过都是久别重逢。”和那个一笑百媚生的眼神中。他听得这话,顿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他也开始相信,他和她的相遇,只是久别重逢。所以他才会这般心情复杂吧,一定是这样的。 没有人注意到,千面坊最里间的试衣间里,一个面若星辰的白衣男子,也正喃喃重复着那一句,“每一次的相遇,不过都是久别重逢。”他的嘴角还噙着淡到若有似无的浅笑。 等未有尘回过神来,已经被八公主拉着,往千面坊不远处的茗月居走去了。他有些不明所以,但看着前方明明郎情妾意到腻歪却刻意保持着距离的言幽鸿和沈善睐,也知道这是要去茶楼歇息片刻了。 未有尘又偷偷回头看了看,言禅衣正微眯着双眸,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 未有尘只觉得心中温暖,仿佛坐在了一汪正缓缓升温的山泉里,甘甜又温润。便也回了一个缱绻的笑,左眼的紫色瞳孔在春日的暖阳下折射出了异样的光芒,光彩夺目的直让言禅衣莫名的心惊肉跳。 走到茗月居门口,言禅衣才发现这茶楼左侧便是一家书斋。而且有缘的是,这家书斋她见过,她还腹诽过为何书斋会开在首饰店的旁边。 几年未见这首饰店倒是变成了一家茶楼,原以为茶楼会有说书人,还会有一堆市井在里面讨论八卦什么的,却没想到走进了也未曾听到这茶楼里有什么声音,安静到简直让人怀疑这茶楼到底有没有在营业。 这次言禅衣又细看了看书斋,这才发现书斋的匾额上苍劲有力的写着两个大字,“树屋”。言禅衣瞬间就好奇了起来,又认真看了眼门口摆放着的书籍,明显这就是一家书斋,为何会取名叫树屋呢? 言禅衣也还是个小孩子心性,一旦好奇心起,就只想着要满足。所以便停下了差点要迈进茶楼的脚步,对着走在最前面的言幽鸿道,“哥哥嫂嫂,你们先喝茶,我想去这书斋看看!” “不行不行,你得跟着我,你要是走丢了,父王母妃会一起杀了我!”言幽鸿这才想起今日是来陪妹妹逛京城,而不是陪自己这未来媳妇的。 说着便不再管身旁的沈善睐,直接快步走到了言禅衣跟前,像是怕她会跑了似的,紧紧地拽住了她的手腕,又回望了一眼未来媳妇,犹豫了几息才道,“不若我们先喝杯茶,一会儿哥哥再陪你去逛书斋如何?” 言禅衣对茶并没有什么兴致,若是有咖啡,她还愿意喝上一杯。可这品茶,费时又费力的,已经严重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了。 但她也不想兄长勉强,她自是知道兄长是个一翻书就能睡着的人,而且看兄长那一副眼中只有未来嫂嫂的样子,便放弃了心中所想,打算下次再带着风华来这书斋逛好了。 “在下也正巧也想去这书斋找点古籍,不若让在下和小言公子一起做个伴?如此言世子可放心?”未有尘见状适时的站了出来,他正愁着没有机会和言禅衣单独说几句呢,简直是想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那本小姐也要去!”言幽鸿正要应允,还来不及开口,旁边的八公主已经立刻站了出来,一副要捍卫自家允哥哥安危的模样,像极了护犊子的小母鸡。 “兮蕊乖,书斋里是不可喧哗的,你要是进去了可不能像这般大吵大闹!”未有尘正面色清冷的循循善诱着,他自然知道八公主是个吵闹的性子,想让她不出声除非是敲晕了她。见八公主眉宇间有了松动,又赶紧趁热打铁道,“听闻这茗月居里新出了一种糕点,叫奶糕,是用牛乳和……” “本小姐逛了这么久,确实是有些饿了,允哥哥你去吧,记得早些过来茶楼!”八公主在听到新糕点这三个字时,已经决定了不去书斋了,再听到牛乳做的糕点,简直只恨自己没有翅膀,不能直接飞去包间里点单。 说完她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进了茶楼,急切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身后有什么歹人要谋害她呢。 “给!”言幽鸿看了一眼未有尘,便不再说话,只直接将腰间的荷包取了下来抛给了茶楼门口正被八公主的反应逗得乐不可支的言禅衣道,“银子全给你,看上什么直接买!” 言禅衣听着哥哥这霸道总裁的口吻,有些好笑的接过了这从天而降的荷包。望着哥哥和未来嫂子已经上了楼梯,这才一脸揶揄的笑着对未有尘道,“你还真是会拿捏这小丫头的心思。” 未有尘被说的脸上一黑,像是生怕言禅衣误会了什么似的,赶忙解释道,“她从小就喜欢黏着我,我们就像亲兄妹一般无二。” 然而这段话只换来了言禅衣的狡黠一笑。言禅衣心中腹诽着,人家可有个双胞胎的亲弟弟呢,在这和你装什么兄友妹恭啊。但又觉得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搞得好像她不愿意看见他们友好一样,她有不愿意吗?有吗? 言禅衣想着刚刚自己说出口的话,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语气好像酸酸的,顿时有些窘迫的不再理会未有尘,直接转身便进了那家叫树屋的书斋。 未有尘见她似是有些生气了,虽不明所以,却也莫名的有些开心,于是一脸春光灿烂的尾随着言禅衣,也走进了书斋。 刚刚成衣店内的白衣男子此时似是已经挑选好了想要的,正站在门口等着身后结账的小厮。他定定的望着书斋门口,那两道紫色的身影一起进了书斋。犹豫了半晌,还是调转了方向,上了马车,离开了这热闹非凡的文际街。 “现在可以说了吗,为什么她叫你允哥哥了吗?”言禅衣一边打量着这间叫树屋的书斋,见到书斋中间被挖空的大树做成的书架,而大树还依然顽强的在生长着嫩绿的新叶,亦觉得心旷神怡,顷刻间便喜欢上了这间树屋。 第19章 来国子监吧 她一边微扬着凤眸轻扫着书架上的书籍,一边状似漫不经心的问着身后一直默默跟随的未有尘道,“你不是叫未有尘吗?” “我的俗家名字叫风允宸。未有尘只是我的法号。”未有尘耐心的解释着,一如从前一般,只要她问,他就会耐心回答。顿了顿他也忍不住问道,“昨日……生辰快乐!你…我可以叫你禅衣吗?” “噗嗤。”言禅衣有些忍俊不禁,感觉两人的对话倒是真像初识一般,拘谨又疏离。不过好像,他们聊了那么久,他都没有正儿八经的叫过她的名字。她还记得上一次见面,他一副非礼勿视的样子不敢抬眼看她,忍不住又轻笑了两声,这才道,“我们之间无须这般客套,不过在我穿男装的时候,你还是叫我言歌吧。至于你,我就叫你尘兄吧。” 未有尘见她还是从前那般无拘无束的样子,不免松了口气。他知道他们不曾见面的这几年,于她而言只是几日,所以她一如既往的自在,自己却是拘谨了不少。他微微颔首,也有些怀念起了许多年前,那一夜的秉烛夜谈。 “你是什么时候醒的?”未有尘没有拒绝她的提议,反而很喜欢她叫自己尘兄。他还记得初见她时,她比自己高大不少,见到自己时,那满眸的惊艳,一副调戏的语气叫着他小和尚。 现在倒是反过来了,自己变得高大挺拔,而她却像一颗小小的豆芽菜,弱不禁风的样子惹人疼惜。 “昨日巳时吧。”言禅衣从书架上随手取下一本话本子,很是随意的往树下一坐,便开始翻阅起来。 未有尘呆呆的看着如此不拘小节的丫头,似是想到那次她只着里衣,翻身坐上自己的桌案时的情景,那如玉般洁白光滑的纤细长腿,在自己的眼前晃了又晃,晃的他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随手拿起一本书,就坐在了她身旁的地上。看着她翻阅手中话本时,时而皱眉,时而轻笑的样子,顿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这种感觉于他而言,似是有些过于复杂了,他捂住自己的胡乱跳动着的胸口,一脸的茫然无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若是喜欢看书,不如来国子监吧。这些没营养的话本都是骗小丫头的。”未有尘只想每日都能看见她,他昨日收到她醒来的消息后,就设计引导着八公主带他出宫,这才能来见她一面。他若每日都出宫,虽然可以,但也有些麻烦,所以只能央她每日都进宫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大周待多久,他的父王已经来过许多次信催他回国了,他是魏国太子,他已经二十一岁了,自然是该回去熟悉一下政务了。 可他还是执意要留在这里,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听见自己的暗卫来说,她已经清醒了。他才明白,他就是在等她。 “国子监里是不是很多你手上这种书?”听见言禅衣满是戏谑的问话,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掌心,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我着的,竟是一本活色生香的春宫册。他随意翻开的那一页,上面两个小人而正如痴如狂的酣战着。他的俊脸霎时红如滴血,赶紧手忙脚乱的将书合上,又塞回了刚刚拿书的地方。 “哈哈哈哈!”未有尘听着言禅衣的大笑,不觉有些气恼,这个女人,见到这种画面,为何比自己堂堂七尺男儿还要淡定?甚至还能调侃于他,他有些恼怒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言禅衣见未有尘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黑的,也察觉到自己的行为于这个时代而言,是有些放浪了。 于是她赶紧岔开话题,一本正经的道,“我其实不太想看书,倒是想习武。所以应该会跟着我父王和兄长去军营吧。” 她其实想看书的,只是想到国子监里的女子班,教的都是女戒啦三从四德啦,就不免兴致缺缺。相对而言,她的知识量在这个时代应该是够用的,所以不如去习武,说不定将来能和爹爹兄长一起,挂帅出征呢? “那你更应该来国子监了!”未有尘听她说不想来国子监就有些失望,但听到她的理由又松了口气,赶紧循循善诱道,“你去军营只能习到些兵法和强身健体的招式。我们国子监里的教武夫子都是大内高手,学个七八成就能在这大周江湖横着走了。” “真的吗?”言禅衣果然被唬住了,她自是不知道自家爹爹才真是能在所有国家的江湖横着走的存在,她要是能和她爹爹学个三成,就能在整个大周横着走了。不过她若是入宫,只要报名字也一样能横着走了,谁让她是战神“阎王爷”的小棉袄呢。 但是想着让她一个现代独立新女性,去照本宣科的学习相夫教子三从四德,她就全身心的抗拒。想到那样的情形她就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道,“好是好,可我不想学什么女戒之类的,若是能以言歌的身份入学男子课堂就好了。” “这…这就要看你爹同不同意了。”未有尘有些兴奋又有些失落,如若言禅衣真的能以男子的身份来国子监,自己就可以天天挨着她坐了。可正常爹爹谁会同意让自己的女儿去和几十个男儿做同窗呢? 有男女大防在,所以他现在所在的国子监高级班,虽是男女混读的,却也一个女子都没有。 言禅衣自然看出了未有尘的为难,略微思考也想到了他的顾虑。毕竟男女有别,这个时代更是如此。在未有尘心里,恐怕自己的爹爹是万万不可能答应这个无理要求的吧。 不过言禅衣倒是不怎么在意,她的爹爹她还是了解的,绝不会是那迂腐之人。如若她真的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她爹爹很有可能是会一口答应的。 只是她也没有全然的把握,索性也不承诺什么,只打趣道,“要是我爹爹不同意,我就跟爹爹说请你当我的习武夫子好了。” 未有尘勉强的笑了笑,自己的武功尚可,只是和这战神将军比起来,只怕是不够看的。若是她跟她爹爹这样说,大概她就真的要去军营里了吧。 其实言禅衣不想去国子监,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苏若水。长相名字都一模一样,这个苏若水,必定就是她知道的那个苏若水了。 只是他到底是不是和她一样,有着上一世的记忆呢?而且她明明是死透了才能重新投生到这个时代,那么他呢?他明显比自己来的早,可自己死透的时候,他不还在她的病榻前含情脉脉的诉衷肠呢吗? 对于苏若水言禅衣有着太多的疑问,想去寻找答案,却又在害怕着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怕着什么,或许情真的是最难偿还的债,索性只好逃避着,避免碰面也许更好。 “说起男女同窗,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言禅衣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便开始将这个自己一直很喜欢的故事,讲给了未有尘听。 她其实最喜欢的一段,便是梁山伯和祝英台同眠多日,都没有发现祝英台是个男扮女装的俏丫头,却是发现了祝英台的两边耳垂上都有着戴过耳环的痕迹,于是疑惑问道,“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而那祝英台自是俏红着脸,娇嗔答道,“耳环痕自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最后无果,梁山伯只红着脸答了一句“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讲到这言禅衣突然不想再说下去。她只是想起两人的结尾,明明是个悲剧,却为了安抚人心,而硬是被掰扯成了大团圆结局。不过若是没有化蝶那一段,这个故事也不会流传至今吧,人们大抵都只想看自己想看到的,只想听自己想听到的,如此自欺欺人。 “然后呢?”言禅衣讲的很生动,就连语气表情都模仿的惟妙惟肖,让未有尘有了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见她突然停了下来,他反而有了些惆然若失的感觉。 “这不是个好故事,忘了吧。”言禅衣已经没有了再讲下去的兴致,但眼见着未有尘满脸期待的样子,只好又改口道,“这个故事很长,一时半会讲不完,下次我再告诉你。” “你历劫的地方,就是这样吗?”未有尘见到她突然失落的样子,有些不明所以,自是揣测着莫非这个故事,是她的亲身经历?所以才这般让她不欲多言? 言禅衣怔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她看着未有尘一脸同情的看着自己,这才知道他误会了。不禁莞尔道,“这真的只是一个故事。我历劫的地方男女平等,女人可以当官可以从商,只要不违法,想干什么都可以。我们那里一个男人只可以娶一个女人,感情破裂了可以和离,男人若是同时娶两位妻子是违法的,女人到了八十岁想再嫁人只要有人愿意娶那也是可以的。” 第20章 情窦初开 未有尘越听越惊奇,原本微蹙的剑眉此刻也舒展开来。眸间的期待更甚,只感觉她所说这些比刚刚那个什么台的故事有趣多了。于是又脱口而出的问道,“那你呢?你当官还是从商了?你成亲了吗?” “我?算是当官吧,差不多像你们这里一个御史的样子,只是我不单单记录朝堂的事。我还会去走访一些民间的有名之人,或者一些天灾人祸之类的。” 言禅衣想了半天才勉强将自己的工作给形容了出来,想起他还问自己成亲了没,顿觉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是说不出口自己是个传说中的剩斗士,只好含含糊糊道,“我平日里工作太忙,没什么时间去结交异性。” “嗯。”未有尘低下头笑了笑,没敢让自己眸间的欣慰暴露给身旁的丫头,思量了一会才感慨道,“这是你第一次与我说你的事。” 言禅衣这才想起之前因为他有了不愿相告的秘密,自己才刻意没有提及的。她必须承认她是个小肚鸡肠的人,谁掏心掏肺为她,她必肝脑涂地以报。但若谁欺骗了她,能报复她一定当场结算,如若不能,她必是会记上一生一世不忘怀的。 “你喜欢那里吗?”未有尘见她又陷入自己的思绪了,蓦的有些担心的问道,“如果还能回去,你会回去吗?” “我很喜欢那里,因为那里只要自己够努力,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这里不行,仅仅因为我是女子,就注定会被绑在后宅里。”言禅衣很果断的承认了自己对现代的热爱,在这里,仅仅因为她是女子,无论她多有才华,价值,最终都只能嫁人,命好的像她娘亲一般,在后宅打理着家事,日复一日。命不好的每日睁开眼就要开始防备着院里的小妾通房。 这样的命运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她清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装成了男人。不过那个曾经的世界再好,却也没有一人疼惜过她,想到苏若水,又有点遗憾的想着,若是早些知道苏若水对自己的感情,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呢? “那你会回去吗?”未有尘听着她说喜欢那里,心中已有了莫名的酸楚,而后一个问题,她却迟迟没有给出答案,这让他心口闷闷的,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小手正紧紧地撵着他的心一般。 “不会。”言禅衣想也没想就回答了,全然没注意到身旁少年的脸一刹那间从****变成了和煦暖阳。她此刻心间想的全是苏曼姝,言尽欢还有言幽鸿,她上一世最最渴望的,大概也莫过于此了。 顿了顿又坚定而骄傲的笑了笑道,“我相信以我的本事,在这也同样能闯出一片天。” 未有尘看着身旁仿佛被刷过金漆般星光熠熠的言禅衣,只是眸光灼灼的附和道,“我也一定会尽我所能去帮你实现的。” 言禅衣闻言转过头,看着一脸认真又坚定的未有尘,便轻轻的对着他笑了笑,虽然她不认为她需要他的帮助,但却也心怀着感激。 未有尘只觉得这个笑容,能让千年的冰山顷刻间消融成海,能让沉睡万年的火山穿过万丈高山直接喷发在九重天上,能让他的心像一支纤细的羽毛在****中也永不坠落的扶摇直上。 那种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的感觉再次袭来,未有尘突然看到言禅衣手中的话本子,封面上有漂亮的簪花小楷写着四个大字“情窦初开”。 情窦初开,未有尘眯了眯自己的紫眸,脸颊微微泛着红,他有些惶恐,有些失措。但更多的是坦然,只觉得,如若是她,那又有何妨? “你既已还俗了,为何还住在那后宫里?”言禅衣神情古怪的看了一眼未有尘,脑中已经开始脑补起霸道帝王是基佬的戏码,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噙着有些猥琐的笑容。 “你会因为我有别的身份,而不再和我…做知己吗?”未有尘有些忐忑的问出了这句,有一刹那他因为只能将彼此定义成知己而失落,但更多的却是害怕她知道自己隐瞒身份而生气。 “当然不会!”言禅衣说的斩钉截铁,她做梦都想有个基佬姐妹好吗!此刻的言禅衣还在自己的脑洞里没有出来,只以为他要坦白的身份,肯定是他是皇上的入幕之宾?裙下之臣? 好像怎么形容都不对,她纠结着望向他,只想快些听到他说出他的身份,眸间的期待和纠结交织着,甚至有些按捺不住的轻咬起了自己的下唇。 “我是魏国太子风允宸。”未有尘看着言禅衣的表情,虽是觉得古怪,但看她斩钉截铁的说不会的样子,便也没有再犹豫,直接小声的说了出来。 “……”言禅衣楞了半晌,期待的剧情没有出现,她失望之余,却又莫名的松了口气。这么好看的人儿,若真是基佬,倒有些可惜了。可余光瞥见未有尘一脸懵懂和受伤的看着自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但仔细回味又很奇怪,为什么魏国的太子会在大周做和尚?她想问,可又觉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况是皇家的经,或许这中还有着什么她乱编排了就会掉脑袋的故事。 于是言禅衣决定,不问了,还是等他自己主动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于是两人忽然便陷入了一种诡谲的沉默。言禅衣是因为怕掉脑袋什么也不敢说不敢问了。而未有尘却是忐忑的怀疑,刚刚她那句脱口而出的当然不会,是不是因为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这种沉默的尴尬持续了半盏茶功夫,言禅衣终于受不了了,站起身来拍拍屁股道,“尘兄,不如我们也上去喝杯茶吧。这地板坐起来,屁股怪疼的。” 未有尘心中的不安忐忑瞬间被那句“尘兄”又冲的烟消云散了。未有尘只觉得自己的心,今日真真体验了一回什么叫七上八下。她的反应既像意料之中,又出乎意料之外。 可想起她口中脱口而出的屁股疼,又有些黑了脸。他还真是从来没从哪个女子口中听见过如此粗鄙的词。 “你们好慢,我们都吃完了!”两人刚走到书斋门口,就巧遇了已经喝了两盏茶点下楼来的言幽鸿等人。还不等言幽鸿开口,八公主已经大跨步的上前,轻车熟路的将自己挂在了未有尘的身上。 言禅衣见此眼眸微闪,却也没说什么,转身就向自己王府的马车那边走去。未有尘望着她突然离去的身影,颇有些无奈的将八公主从自己身上,提溜了下来。 此时已经接近午时,八公主和未有尘该回宫了,而言禅衣和言幽鸿这个点,自然是该去找地方用午膳的,五人便在这书斋门口就此别过。 让言禅衣比较无奈的是,自家哥哥却是坐上了沈善睐的马车,要先送未来嫂嫂回府,而自己只能一个人坐着王府的马车,在沈府的马车后边,晃晃悠悠的跟着。她也不想的,可是这人生地不熟的,她也不知道哪儿有好吃的哇。 隔着车帘看着哥哥和未来嫂嫂你侬我侬的依依不舍,言禅衣感觉今日狗粮都吃撑了,午膳什么的,好像都不重要了。 送完沈善睐,言幽鸿这才恢复成了昨日的那个妹控,一整个下午都带着言禅衣逛逛这里,吃吃那里。言禅衣玩的也很是开心,古代的小吃并不多,但她依旧吃的津津有味。逛逛这里买买那里,时间便过的如飞梭一般。 转眼间,街道上已经被落日染成了橘色,街边的小摊也都陆陆续续的收拾着回家了。这个时代的夜晚,是很寂寥的,傍晚的春风虽不至于让人觉得刺骨,但也还是带着些许冷意的。 坐在了回王府的马车里,言禅衣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自己的新生。她活过一世了,依然不知道人生的意义,唯一明白的大约只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用钱养白眼狼。 这一世一定要恣意一点,只为值得的人付出。还要让爱自己的人幸福!真正的幸福便是掌握真正的自由,而真正的自由和权利金钱是脱不了干系的,在这个时代只会更甚。 而权这个东西,自己用不上,而爹爹也足够大了。但钱呢?王府虽然很大,但看起来并不精致,除开自家娘亲住着的韶华苑打理的精细优雅之外,其他的院子看起来很是普通,甚至是落魄。 “哥哥,咱们王府是不是很穷啊?”言禅衣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她没有嫌贫爱富的意思,只是觉得钱自然是越多越好的,如果本金足够,才能赚的更多。 “噗!”言幽鸿闻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言禅衣,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你可以放心,爹爹不会克扣了你的。你的月钱待会回府了娘亲肯定会都给你的。” 言禅衣知道哥哥会错意了,遂赶紧解释道,“哥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要银子干嘛呀,我只是想着或许也能为王府里出点力而已。” 第21章 爹爹同意 言幽鸿认真的看着自家妹妹,见她真的满脸认真的样子,这才放宽心坦白道,“爹爹的俸禄其实还算丰厚,只是这些年边关和平,朝中便克扣了军饷,甚至还遣散了部分军队。所以爹爹为了维持那些士兵的生计,才把大部分钱都拿去贴补军中了。早几年咱们家还是很宽裕的,只是这几年才稍微穷了一点。” 言禅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想起了昨日在爹爹的白色足衣上,看到的那个细小的补丁,果然不是看错了。爹爹穿的衣服即使被轻甲掩盖着,也能看出是件陈年旧衣,不过娘亲虽然足不出户,身上穿戴的依旧是崭新的靓丽。 爹爹是真的很疼爱娘亲,这让言禅衣在心里很欣慰,同时默默下定了决心,自己一定要用这受过高等教育的脑子,来为言王府开辟出新的生钱之道! 回到王府,言禅衣刚刚在韶华苑的膳厅餐桌前坐定,言尽欢就将凳子移到紧紧挨着言禅衣的地方,也坐了下来。 “禅儿呀,”言尽欢满是欢喜的望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恨不能再抱着玩几次举高高。但想起苏曼姝刚刚跟他说过的话,又收敛起脸色的慈色,故作严肃道,“为父思前想后,还是该送你去国子监学习些知识。你看你爹我是个大老粗,你哥哥也是个草包,咱们家总该有一个聪慧的能继承你娘才情的人嘛,对不对?” 虽是故作严肃,可说着说着语气又变得谄媚起来,听的言禅衣心里只想笑。便也故作严肃的道,“爹爹,我也想学习,可是国子监的女课教的是女戒三从四德啊。我可是堂堂言王爷的独女,难道还能愁嫁?学那些作甚?” “胡说!什么愁不愁嫁的!”言尽欢莫名的急了,听到女儿这么小就提起嫁人的事,他心中莫名难受,忍不住拔高了音调追问道,“你也知道你是我言尽欢的女儿,到时找个上门女婿就是了!” “爹!”言禅衣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想到爹爹对着自己这具才十三岁的身子说起招婿的事,自己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啊,遂忍不住红着脸道,“招什么婿,我只想多陪陪你和娘亲,可你和娘亲是容不下我了是不是。” 言禅衣一边假哭的抹了抹眼睛,一边感慨着没想到上学的问题竟然上升到了催婚的地步。她心中忍不住腹诽道,她才十三岁呀!她爹爹到底知不知道! 言禅衣不知道在大周,十三岁已经可以开始相看夫婿了,等十四岁及笄便可以正式议亲了。她潜意识里觉得,十三岁还只能算是个儿童。 “爹爹不是这个意思!”言尽欢一见到言禅衣被袖口擦的通红的眼睛,刚刚伪装出来的严肃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心疼和不舍,他赶紧将瘦小的女儿揽进了怀中,认真道,“我的禅儿不嫁人就不嫁人,不招婿就不招婿,大不了爹爹养着你一辈子就是了!” 言禅衣感觉爹爹已经完全跑偏了,还是拉不回去的那种,但她还是想找机会提及扮男装上国子监的事的,虽然她不觉得国子监能教她些什么,但好像那样每日便可……她猛然顿住了自己的思绪,有些不明白为何自己想到的是,去了国子监便可以每日看到未有尘了。 不对,她想去国子监是因为……她打算驰骋商场,去国子监是为了扩展自己的好友列表的,这般想着只好自己圆场道,“爹爹,我还是想去国子监的。” 言尽欢听言禅衣如此说,以为她是在宽慰自己,刚想出说不学就不学这样的话,就听到怀中的小豆芽低声说道,“只是我想扮成男孩子,我不想学女戒,也不想学三从四德,可四书五经我还是很感兴趣的。” 言尽欢闻言微松了口气,想起刚刚爱妻耳提面命的说要严父慈母,所以逼孩子去上学的事就交给他办,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样的结果,到底算不算成功呢? “行行行!那就穿男装去!”苏曼姝这时才从屏风后走了进来,前面的话她也都躲在屏风后头听着了。她很支持女儿有这样的决定,像是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也是这般跟自己的父亲撒着娇说不想学女戒。 到底是她的女儿,她有预感,自己的禅儿一定也会成为京城最赫赫有名的才女的!苏曼姝满意一笑,睨了一眼正不知所措的言尽欢道,“你明天就去把这事办好了,三日后我的禅儿要是进不了国子监,我就…我就三天不理你!” 言尽欢立马放开了怀里的言禅衣,改去搂住了那个佯怒的爱妻,只见他附在苏曼姝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苏曼姝那佯怒的脸立刻绷不住了,直接红的如同秋收的苹果。 言禅衣和言幽鸿看见这一幕,只默默的低下头,假装自己是个瞎子。 回到篱菊院里,风华伺候着言禅衣沐浴更衣,一直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言禅衣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言禅衣此刻已经沐浴完,正坐在铜镜前看着身后给自己擦干头发的风华,佯怒道,“知道自己藏不住心事,以后就别在我面前做这无用功了。” 风华被言禅衣的话吓得一惊,虽然平日里都是自己在照顾着小姐,可痴傻的小姐和现在灵动的小姐完全是两码事,她根本摸不透小姐的脾气,于是赶紧跪了下去道,“奴婢知错了,请小姐责罚。” “风华,”言禅衣回过头看着跪倒在地上的风华,有些无可奈何将她拉了起来,这才说道,“风华,我知道你照顾了我很多年,我心中也并未将你当成我的奴婢。所以私下里,你叫我妹妹我都会很欣喜。如果你有什么诉求,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了,能做到我一定不会推辞,做不到我也会去想办法。你这样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觉得你根本就不拿我当成自己人。” 言禅衣说的轻松,可风华却是听的泪水涟涟。尽心尽力的照顾了言禅衣这么些年,自己确实是打心眼里将她当成了妹妹的,只是尊卑有别,什么自己人不自己人的,她根本不敢想。她甚至还做好了和阮嬷嬷一起,被送去城外庄子上的心理准备。 “所以,你想说什么?”言禅衣见风华红着眼眶却是不开口的样子,只好又道,“我这没有那么多规矩,以后不要随随便便的就跪了。” 风华这才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对着言禅衣道,“奴婢听说小姐要扮做男子去国子监读书,求小姐不要去找书童了,奴婢也可以扮男子的。” 言禅衣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最后风华竟然只是想要跟她一起去国子监。她有些无奈的颔首道,“当然可以啊,不带你我还能带谁?不过你到底是想上学,还是想陪我?” 言禅衣猜着是下午自己和哥哥出去玩没带风华,让风华这丫头多想了。 “奴婢…奴婢只是想跟着小姐,奴婢从小跟爹爹学了些武功,关键时刻还能保护小姐!”风华赶紧说道,早上她忙完后再来找小姐,居然就找不着了。 直到晚膳时才知道,自家小姐是跟世子出去玩了,世子都带了小厮,小姐却没有带自己。她顿时就陷入了一种是不是小姐不喜欢我的自我怀疑中,所以才会一整个晚上都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的样子。 言禅衣看着有些拘谨的风华,笑道,“那明日就让管家给咱们备两身男装,以后你就是我的小书童啦!”说完看了看自己住着的厢房,平日里因为怕被旁的人知道言王府大小姐是个痴傻,所以院内所有的大小事都是阮嬷嬷和风华打理的。 今日听说阮嬷嬷已经被娘亲送去城外的庄子安享晚年了,这偌大的院子里便只剩风华一个婢女,肯定是打理不过来的,于是又开口对着风华道,“明日我们一起去找人牙子相几个合眼缘的丫头小厮回来,这样你也轻松些。” “是,谢谢小姐!”风华自是满口答应下来,今日若不是为了这院子里没完成的打扫,她怎么会错过黏着小姐一起出门去玩呢。但想了想又说道,“我们可以让人牙子带人过来给我们挑啊?为何还要自己去跑一趟。” 言禅衣被问的一噎,只好坦白道,“我就是想出去玩儿啊。” 风华看着小姐这般贪玩,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安排好一切之后,言禅衣便穿着里衣钻进了被窝里。也许是因为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不过须臾,她便沉沉睡去,一夜无梦到天明。 等言禅衣厢房的烛火熄灭了,篱菊院内的一棵枝繁叶茂却也不甚起眼的大枣树上,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对着身旁另一个男子悄声说道,“快去告诉主子,他们明日要去买丫鬟,让主子把人准备好。” 另一个黑衣人领命后飞身离去。院内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第22章 去沈府 第二日言禅衣是被鸟叫声吵醒的,叽叽喳喳的麻雀,有的在桃树上,有的在屋檐上,似是在讨论着什么八卦一般,叫个不停。听着这阵阵鸟叫,言禅衣倒是不觉得烦,反而有种惬意的感觉。曾经生活在如石头森林般的城市里,最难听到的,便是这成群结队的鸟叫了。 言禅衣只穿着里衣,便走到了院中的大桃树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呼吸着桃树下带着花香的空气,言禅衣只觉得人生美好至极。 风华见小姐穿着里衣就从厢房走了出来,有些震惊,赶忙拿着披风上前道,“小姐怎么出来不披件衣裳,这春日清晨的风最是冻人,仔细着别着了凉。” 言禅衣闻言回头清浅一笑,也没多说什么,便又转身回了厢房,准备洗漱更衣。她脚步轻快,心情好的很明显,自然就没有注意到风华朝着不远处的枣树上,狠狠的瞪了一眼。 言禅衣看着风华拉开衣柜,给她展示着衣柜里的各种长裙,鎏金的银红的天青的,五光十色眼花缭乱。言禅衣听着风华在说着哪些是王妃亲手缝的,哪些是阮嬷嬷做的,听的内心阵阵泛暖。 但最后她还是穿上了昨日的男装,那些衣裳她没有不喜欢,相反的,她都很喜欢。只是她觉得,还是穿男装出门更方便些,她其实恨不得外面的人都能忘记,言王府里还有一位从不出去见人的大小姐。 可惜刚穿好男装,言幽鸿就走进了篱菊院,看着言禅衣又穿上了昨日的男装,有些困惑的问道,“妹妹这是作甚?” 言禅衣这才想起昨日娘亲提及好几次,递了拜帖今日要去沈府,将哥哥的成亲之日重新敲定一下。看着哥哥一脸急切的模样,言禅衣忍不住揶揄道,“哥哥怎的来的这般早?是不是恨嫁了?” 言幽鸿本想着妹妹肯定是忘了,正欲开口提醒,就听到妹妹如此打趣自己,一张俊脸立刻憋的通红,只留下一句,“我先去韶华苑等你。”便转身落荒而逃。 言禅衣看着哥哥那害羞的模样,差点笑到直不起腰来。半晌,才收起了笑意,换上了一件由娘亲亲手缝制的银红蝶戏水仙裙衫,裙摆长至拖地,走起路来步步生莲,煞是好看。还好有风华在旁边伺候着,不然这种这里绑带那里绑带的裙子,言禅衣肯定会穿不来。 风华的手很巧,不过须臾便给言禅衣用和裙衫同色的绢花绾了个漂亮的垂髻。言禅衣看着镜中的自己,不施粉黛也一样俏丽可人的模样,真是让人赏心悦目,不由的冲着风华满意的颔首道,“你这手艺真是不一般!” 在去往沈府的马车上,苏曼姝全程都用痴迷的眼神望着言禅衣,要不是这是亲妈,言禅衣铁定是要生气的。谁被当成美食一直盯着也会不爽吧? “娘…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看着我了。”言禅衣终于还是忍无可忍的希望自己的娘亲把那垂涎的眼神收一收,小声对着苏曼姝哀求道,“你这般看着我,我…我害怕。” “噗嗤。”苏曼姝听到自己的女儿可怜巴巴的说着害怕,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又意犹未尽的佯怒道,“你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为娘的就多看几眼都不行了?” “是是是,娘亲是不是看着我像在照镜子?仿佛看到了自己?”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点道理言禅衣还是懂得,所以赶紧狗腿的从苏曼姝的对面移到了苏曼姝的身旁坐着,谄媚的撒娇道,“娘爱看多久都行,我就是怕娘亲看腻了我,以后不爱看了。” “你啊,为娘看一辈子都不会腻。”苏曼姝摸了摸靠在自己肩头的小小脑袋,语气和眼神里都满是宠溺,还不忘揶揄道,“不过你和娘亲年轻时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的。” “是是是!听说一个人的气质里,有你看过的书,走过的路和爱过的人,娘亲是出了名的才女,看的书肯定比我多。而且还有像我爹爹这般的爱人,自是该比我好看的!”听着娘亲揶揄自己,自己顺嘴就还了回去,将自己娘亲闹个大红脸,感觉也真是不错。 “你这丫头…”苏曼姝瞬间便涨红着一张脸,扬起手中的丝帕就轻甩在言禅衣的手上,却又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眼看着就快到沈府了,她只能不再理睬自家这古灵精怪的小女儿,努力平复着情绪,以免待会一走出马车,便被人看到她的一张大红脸。 言禅衣见好就收,也不再调侃自己的娘亲,只静静的依偎在娘亲的肩头,体会着这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也终于得以闲下来,能思量思量自己的赚钱大计。娘亲似乎还不知道自家王府的库房已经快见底了,其实言禅衣也不甚明了,但自家爹爹足衣上那个不显眼的小补丁,还是刺激到她了的。 她想了很多,按照现代的经验来说,女人的钱绝对是最好赚的,毕竟没有女人不爱买买买。可是应该卖什么,才能让这些古代女子趋之若鹜的渴望呢? 化妆保养?她连用的都少,更别提制作了。若她是个理科生,兴许还能研究出些什么新配方来,但她是个妥妥的文科生,文她在行,理的话,她高中所学的化学元素表,在高中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已经全数还给老师了。所以这方面,绝对是行不通的。 一直想到马车停下,想的言禅衣只差抓耳挠腮了,她也依然没想出什么好的圈钱方案。顿时有些挫败的觉得,自己的这颗受过高等教育的脑袋,其实也没掌握什么特殊技能,不见得能比这古人的好使多少。 直到言禅衣下马车的时候才注意到,这沈府门口的马车停的还真不少。等着门房小厮将他们迎进了内院,言禅衣这才知道,今日恰巧这沈府在举办桃花宴,也就是传说中的高干子弟俊男美女相亲宴。 进到沈府的会客厅,却发现只有沈夫人一人在候着。说是沈善睐在院子举办宴席,太忙了走不开,所以无法前来招待。 商量婚期本来就是长辈的事,所以苏曼姝一个眼神示意,言幽鸿便带着言禅衣往沈府中厅的花园那边走去,只留沈夫人和苏曼姝继续在会客厅商讨着婚礼事宜。 一进后院便有小厮拿了纸笔上前,说是每位宾客在进花园之前留下墨宝,对着这满园的桃花,以桃为题赋诗一首。待桃花宴开宴之时,会对所有人的诗词进行评比,若拔得头筹的,会有大惊喜。 言幽鸿脸色一变,正担心着这后院他们兄妹二人怕是要进不去了,便望见自家妹妹有恃无恐的拿起了毛笔,甚至不带思考便开始下笔。 言幽鸿眉毛都揪成一团,见妹妹正在写着,只好自己也低头冥思苦想起来。不过须臾,妹妹便递过一张宣纸大气道,“哥哥拿去抄。” 言幽鸿看了一眼宣纸上的诗句,虽然不懂,但读着也十分通顺,于是不疑有他的照着抄了一遍。待将两人的诗都交给了花园路口守着的小厮,两人这才继续往花园方向走去。 “这嫂子都订亲了,为何还要在自己府中举办相亲…举办桃花宴啊?”言禅衣有些不解的问着,这种宴席不是应该让那些有待字闺中的女儿的权臣家牵头才更合适吗?这沈善睐都已经订给自家哥哥了,为何还要操揽些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你嫂子是订给我了,可她还有个不成器的弟弟啊。”言幽鸿不以为意的说着,可是提到沈善睐的弟弟,却是条件反射般的蹙了眉,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一瞬间言禅衣就懂了,不由的便想起了上一世的自己,也是一个人称扶弟魔的吃力不讨好的姐姐。不由自主的她也跟着言幽鸿一般露出了一个厌恶的表情,虽是不动声色的继续跟着言幽鸿走着,但心里已经在偷偷盘算着,要怎么去拯救另一个扶弟魔呢? “善睐,你的未来夫君来了呀。”一个刻意尖细的女声,从见到言幽鸿一踏进花园开始,眼睛便黏在言幽鸿的身上没移开过,瞥见言幽鸿身后的陌生女子,这才冲着沈善睐幸灾乐祸的喊道,“只是怎么来了还带着个女子?莫不是王府的通房丫头吧?” 言禅衣一直被藏在院内,外面的人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而且即便是闻名,也只听说过她是个又丑又傻的残疾人,根本就和言幽鸿身后的娇弱女子半点不沾边。 言禅衣循着这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面上妆容秀美,头上却是插满了不符合年纪的老成头面,虽是精美华丽,可却生生的让她看起来像是个已婚妇人。 言禅衣偷偷翻了个白眼,瞥见自己嫂嫂看着自己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便直接走上前去拉起沈善睐的手,故作俏皮的亲昵说道,“嫂嫂,哥哥天天跟我提起你,今日我可是求了好久,他才总算带我来看看嫂嫂呢!” 第23章 贵不可言 一头珠光宝气的女子自是听见了言禅衣的话,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你就是言王府的嫡女言…言什么来着?” 沈善睐此刻倒是回过神来了,为着她那一声大喇喇的嫂嫂红了脸,却也感激她及时回应了对方的挑衅,让自己不那么尴尬。 她回握了握言禅衣的手,甜甜一笑,温婉的说道,“我也一直想见见禅衣你,只是你哥哥总是把你藏着,都不让我去看看你。”说完歪过头睨了一眼言幽鸿,又伸手在言禅衣的手背上轻拍了一下,这才继续道,“你哥哥倒真是有先见之明,若我要是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妹,我也得好好将你藏起来,省的被别人拐走了。” 沈善睐并没有讲客套话,是真的提出过好几次想去认识熟悉一下言禅衣,她只有一个嫡出的弟弟,剩下的妹妹都是庶出,和她并不亲近,所以她一直都很想有个亲近的妹妹。 但又不想是八公主那样的,否则自己跟在后面擦屁股,都得擦断腰去。所以她老早就想见见自己未来的小姑子,想先发展发展姑嫂之情,看能不能发展的跟亲姐妹一般。 言禅衣一边温润的陪着笑,一边却偷偷的扫视了一番这花园中的男男女女,当她看见有几个女子的眼睛都胶着在自己的傻哥哥身上,甚至包括刚刚那个珠光宝气的少女。 言禅衣顿时也明白过来,这未来嫂嫂在这待客,只怕也待的如坐针毡了吧。没想到自家哥哥看着似个钢铁直男,却有这么多的少女芳心暗许着。 言禅衣是个很信眼缘的人,所以她昨日就已经无条件站她未来嫂嫂这边了。听见那珠光宝气的女子没礼貌的叫自己言什么来着,自己更是坚定了立场,护着她这柔柔弱弱的嫂嫂,还要帮自己也出口气! “嫂嫂,听哥哥说这桃花宴可是个变相的相亲宴,怎么还会有大婶在这凑热闹?莫不是二嫁女也可来参加这桃花宴?”言禅衣状似无辜的瞥了一眼刚刚那珠光宝气的少女,眨巴了一下自己的大眼又问道,“不过这里似乎也没有适龄的男子适合她了吧?” “你说谁是大婶!”珠光宝气的少女立刻便炸毛了,一下从矮凳上跳了起来,只差扑到言禅衣脸上去指着鼻子破口大骂。 言幽鸿被那女子突然的纵身一跳而吓的一惊,下意识就想挡到自己妹妹的面前去。却被妹妹轻扯了扯衣袖,看见妹妹一副放心看我的的表情,想起自家妹妹昨日捉弄八公主的样子,瞬间又有些后悔自己怎么不带点瓜子什么的零嘴来看戏了。 “你不是大婶?”言禅衣一脸大惊小怪的继续做着戏,像是不好意思般的欲言又止道,“对不起对不起,想必您一定是嫂嫂的姨娘了吧?我没想到这种宴席竟会让姨娘来出席,还请原谅晚辈的无理!” 珠光宝气的少女被噎的半天回不出一个字来,脸色从通红到铁青最后黑如锅底。平日里尖酸刻薄无理取闹明明是她的专场,却没曾想到今日会在这里碰见了这样一个硬钉子。 “妹妹你误会了。”沈善睐见着那女子一脸吃了屎般的表情,心中一阵熨帖,却也莫名的想起了昨日言幽鸿那个牙尖嘴利的堂弟。 她又认真看了眼言禅衣,似是明白了什么,也没有说穿,只打着圆场道,“这位是京兆府李府尹家的嫡三小姐李祈恩,并不是我的姨娘呢,我爹眼光高着呢。” 身旁那些围观的人,听着沈善睐这神补刀,瞬间有些憋笑不住。就连言禅衣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原以为自家这嫂嫂是个妥妥的软柿子,没想到却也是个有脾气的软柿子,倒是很对她的胃口,不由在心底为自家哥哥的眼光点了个赞。 “姐姐。”这时一个听起来便有些中气不足的男声从花丛后传来,眸光只锁定在言禅衣的脸上,却很是亲昵的对着沈善睐问道,“姐姐这是谁家的妹妹,如此…之妙。” 言禅衣循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少年一脸猥琐的朝她们走了过来。那少年中气不足很明显是纵欲过度引发的,看他那眼下的乌青和虚浮的脚步就能判断出来。 看着沈善睐微变的神色,言禅衣便知道这不过十五六岁便已经被掏空了身子的少年,一定就是她哥哥未来的小舅子了。 “这位是…”沈善睐犹豫着刚开口准备介绍,便听到身后门房小厮一路小跑一路通报着,“七皇子到,九皇子到,魏太子到,八公主到!” 众人闻言齐刷刷的跪倒一片,像是排练过一般喊道,“七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九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魏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八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言禅衣是被自家哥哥强摁在地上的,她一点也不想跪。她虽不是什么七尺男儿,但跪长辈跪天跪地她都能接受,在这个时代,入乡随俗的跪跪皇帝也勉强能接受,可在这跪几个小屁孩她还真是有些不乐意的。 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屈膝。 “起来吧。”七皇子顾凌霄声音清朗的应了一声。这里他的身份最尊贵,所以只需要他的回应,跪拜的众人便通通站起了身。七皇子见状满意的颔首道,“今日只是同窗之间的普通聚会,大家不必拘谨,自如便可。” 想人家自如你倒是别来啊。言禅衣内心偷偷腹诽着,头也不想抬起,弓着腰便想退出这花园,另寻个僻静地方待着,好继续筹谋她的赚钱大计。 众人听完七皇子的话,大部分也都散开来。还有一小部分待字闺中的少女,都热络的凑上前去,想在七皇子面前刷个脸熟。毕竟这个时代,能嫁入皇家对于大部分女子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归宿。何况这七皇子长的也还算俊朗,性格也温和。 “你是谁?”八公主穿过人群就挤到了沈善睐的身边,看着沈善睐身边的言禅衣,觉得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但是她知道,今日这花园里有不少女子,是最喜欢趁着自己不在善睐姐姐身边时,偷偷欺负善睐姐姐的。 八公主也是个护犊子的性格,所以她望向言禅衣的眼神满是不善和戒备。 “这位是言世子的妹妹,言禅衣。”沈善睐太了解八公主了,知道八公主这是误会了,赶忙拉起八公主的手,小声的凑到八公主的耳边道,“刚刚还是她帮我解的围呢。” “你就是言禅衣?”八公主身上的戒备一瞬间就收拢了,脸上全是欣喜,变脸变得如此之快简直让人咂舌。八公主又脱口而出道,“虽然早晚会是一家人,但要见你一面也太不容易啦!今日这桃花宴本公主倒是来对了!” 这一席话让原本还嘈杂的花园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到了她们三人身上,让言禅衣莫名的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你在胡说什么?什么一家人?”旁边的言幽鸿也听见了八公主的话,只觉她是在败坏妹妹的声誉,一时之间很是恼怒,只差上前来捂住八公主的嘴了。 自家妹妹这才第一次公开出现,便被八公主称为一家人,不是平白惹人误会么? “本公主可没瞎说啊!”八公主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被人这样质疑,尽管红了脸,但还是立刻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道,“是释安那老和尚喝多了,亲口和我父皇说的,说言家小姐命格贵不可言!” “贵不可言就和你是一家人?”言禅衣瞬间冷下了脸,心中暗骂着释安,此刻释安若是在她眼前,她指不定会狠狠的揍他一顿。同时也有些头疼这八公主的逻辑,贵不可言和一家人有关系吗? “未来的皇后还不够贵不可言嘛?”八公主见言禅衣一脸的杀气,有些被吓到了,畏畏缩缩的退后了一步,见言世子和允哥哥都在瞪着自己,瞬间委屈的红了眼,只敢低声嘟囔道,“女子命格贵不可言,难不成还能做女皇?” 周围的众人都听见了八公主的话,看向言禅衣的眼神都多了些探究和意味深长,连两个皇子看向她的目光,也多了一丝兴味。 “一个老和尚醉酒后的胡言乱语岂能当真?”言禅衣自是看到了八公主红了的眼眶,却依然收敛不住脾气恶狠狠的问。内心却腹诽着,当皇后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吧,那也叫贵不可言?说不定我真能当女皇呢? 八公主被这样一凶,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转身就扑去了未有尘的怀里。未有尘望了一眼言禅衣,原本是有些气恼八公主这般口没遮拦的,但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见她哭的这般伤心,便只是稍稍躲开,任由八公主将鼻涕眼泪都蹭在了他的手臂上。 言幽鸿此刻的脸色真的是黑如锅底了。从他知道贵不可言的可能之后,父王就曾告诉他,绝不能和任何人提起此事。 第24章 头筹加份礼 他起初不懂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贵不可言难道不是好事吗?他的父王便告诉他,一个女子的贵不可言,大约只能是成为后宫之首,而深宫里的女人,没有哪一个是不凄凉的。 所以他从未将释安大师说的这些话外传过,却没想到今日,在这满是人的沈府花园里,被八公主这样大喇喇的喊了出来。 他能看到七皇子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他是个男人,他自然懂得那眼神的意味。但他又不能抓七皇子打一顿,无处发泄的怒火,只能攥紧了捏在掌心里。 言禅衣也感觉到了不妙,这样的传言在这里被公之于众,只怕过不了几日就会满城皆知。不远处那两个皇子望向她时那兴味的眼神,看的她心头一阵恶心。 明明也只是两个半大的少年,却有着那般利欲熏心的眼神,言禅衣此刻真的相信,皇宫里边即使是只兔子也能成精。事已至此,她说什么也没用,也懒得再应对这些,索性转身便往花园外走去。 身后几道意味深长的眼神一直紧紧追随着她,有势在必得,有不怀好意,也有关心担忧的。 刚刚被言禅衣和沈善睐联手怼到说不出话的李祈恩此刻却正冷笑着,看着言禅衣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正一脸猥琐也望向言禅衣离开方向的沈尔闲,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叫过身旁的婢女,低头耳语了一阵,婢女面露难色的看了一眼李祈恩,最后还是点点头退了下去。 言禅衣并未如她所愿的走出花园,不是不想,而是这古人后院的花园也太大了些。明明走进来时只拐了两个弯就到了花园中心,可她现在已经拐了四个弯了,花园没走出去,人都见不着一个。 还好身后的风华一直紧紧地跟着自己,不然言禅衣可能要在这迷路的花园里叫人来救命了。 “小姐。”风华起初只是跟着小姐走着,还以为自家小姐只是内心郁闷在此闲逛。现在终于发现她家小姐像是只无头苍蝇般乱走着,甚至还越走越恼火。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找不到出花园的路了?” 言禅衣闻言顿足,只觉得丢脸极了。面上一红却还是死鸭子嘴硬道,“谁说的,我只是闲逛!” “是是是!”风华自是看出了小姐的窘迫,也不说破,撒娇道,“刚刚听闻花园宴会上要上桃花酥了,奴婢都有些饿了,不然我们回去吃点吧。” “嗯…”言禅衣低着头不自然的应了一声,含糊道,“你走前面吧,我在后边再看看花。” 风华闻言轻笑了笑,也不再多话,便在前面给自家的路痴小姐带起了路来。 言禅衣其实也不算是瞎逛,脑子里一直在峰回路转着,想着被大家认为自己将来是要当皇后的这件事,应该如何处理。若这事是别人传出去的,还能狡辩一二,可偏偏这话是释安大师传出去的,见大家对释安大师的批断不带丝毫怀疑的态度,就知道这事不好狡辩。 自己虽然才十三岁,离及笄能嫁人还有一年的时间。而今大周还未立储,很明显两个皇子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一岁,都还不堪大任。 但难保不会有人觉得,得到这疑似未来皇后的青睐,便已经成功坐拥了一半的江山,从而使些什么阴招。 本想着不如假装自己和自己假装的堂兄“言歌”已经私定终身了,但若是皇帝下旨让他们言王府取消婚约,他们也没办法,所以这明显是一条行不通的路。 如今只能靠一个更大的流言盖过她命格贵不可言的流言才行。只是有什么流言能大到盖过她疑似未来皇后的流言呢? 言禅衣愁的直挠头,回过神来已经又走回了花园的正中心,所有人看到她的出现,都在窃窃私语着。 “小姐,世子在那边给你留了座位。”风华看了一眼不知何时摆上了筵席的整整半个花园中心的小桌,一眼就在比较靠前的位置看到了自家世子,世子也在对着小姐使着眼色,只是小姐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竟毫无察觉。 言禅衣顺着风华所指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言幽鸿正对着自己在挤眉弄眼,于是便强压下被众人围观的不适,低着头走了过去,在言幽鸿矮桌旁的另一个矮桌前坐了下来。 “苏夫子也到了,不如现在就开始点评一下大家今日的诗作吧。”七皇子顾凌霄有些讨好的看了一眼在自己左边同样是上座坐着的苏若水,大声提议道。 苏夫子虽然是国子监的夫子,但在朝堂上却是深受父皇的器重,若能得苏夫子的青睐和支持,想必离那个位置便也更近一步了。 言禅衣刚刚坐定,听到苏夫子这三个字,这才抬头看向了前方的上座。 上座的男子面若桃花,神情淡漠,一袭白袍将温文尔雅的男子衬托的更不似凡人。 身后那棵粗壮的桃树,正倔强的迎着春风,依依不舍的向树下挥洒着桃粉色的花瓣。男子的发间,肩上,都有着滞留的花瓣,像是也被这宛如谪仙的男子吸引,不忍离去。 男子的修长的手指正端着一个茶盏,欲往自己的唇瓣送去。茶水还在冒着热气,男子旁若无人的轻轻的呼出一口气,烟雾被吹散了一些,隔着那浅薄的热气,男子的皮肤更是被衬的更是白皙似雪。 所有人都看向了男子,像在欣赏一张至美的画卷。而男子正隔着那浅薄的热气,目光灼灼的望着一脸惊慌失措的言禅衣。 “来人,将今日的诗作都拿过来吧。”顾凌霄见苏若水没有回应,而大家又都在望着苏若水,有种被抢了风头的恼怒,但还是吩咐道,“还有今日头筹的奖赏,也一并端上来。” 顾凌霄其实活的挺憋屈的,自己明明也是个一表人才唇红齿白的英俊少年,可是左有苏若水,右有风允宸,两个绝色美男将他衬托的活像个乡野村夫。若不是身份在这摆着,只怕这一花园的女子,都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只是他也无计可施,苏若水是父皇眼前的大红人,也确实是个足智多谋的人才,自己若是想登上那个位置,绝对是不能得罪了这苏若水的。而风允宸更甚,魏国有多强大,这全天下怕是无人不知,自己除了巴结讨好,便别无他法。 所以即使是他再不想,为了他想要的,他也只能忍着。想到这里,他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正呆呆坐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言禅衣。释安大师醉酒后说漏嘴的关于言禅衣的事,八公主知道,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可是听着京城中的流言蜚语,他实在不敢想象将来要娶一个又丑又傻的残疾人,甚至一度因为这个流言,他连皇位都不怎么想要了。还好想到父皇的三宫六院,才又重燃了他的斗志。 但今日得以一见,才惊觉传言是多么可笑。明明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可清纯和妖冶在她的脸上却是完美的融合了,加上她那烟视媚行的气质,一颦一笑都是风情,一怒一嗔都是诱惑。他突然觉得若是能娶她为妻,定是一桩美事。 顾凌霄的伴读书童,只是一个七品御医家的嫡子,名唤杜天瑜。御医官阶低微,见自家长子能入了七皇子的眼,家中便耳提面命的教他要好好讨好巴结七皇子,若是以后七皇子登顶,必然他也是能跟着飞黄腾达的。 不过杜天瑜跟着夫子读了几天圣贤书之后,倒是清高了起来,不愿做那溜须拍马之人,只本本分分的做他的耿直伴读。他一直相信自己也是有才华的,不需要靠着七皇子,他一样能飞黄腾达。 此刻正是杜天瑜拿着一摞宣纸,上面全都是今日入这桃花宴的人所作之诗。 “今日本候便给这头筹加份礼吧。”苏若水在杜天瑜开始朗读之前,随意的从自己的腰带上扯下来一块美玉。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知道京城中最出名的书斋“树屋”就是苏若水的产业,但那树屋的二楼,却是从未对外开放过。 只有得到苏若水赏识,并被赠予这块雕刻着一棵惟妙惟肖的大树的玉牌,方才能进入这树屋的二楼,欣赏那些坊间不曾流传过的古籍佳作。 这块玉牌的出现无疑掀起了轩然大波,众人皆是懊恼着刚才作诗之时没有深思熟虑。不过现下后悔,也是为时已晚了。 杜天瑜已经将那些宣纸展开,开始清嗓了。只听他粗犷厚实的嗓音,大声的一张一张的念着,面无表情,一字一句,毫无波澜。听得台下的众人都有些发春困了。 每个被念到自己所作之诗的人,都面容忐忑的望着台上的苏夫子的反应。头筹对于这些富家子弟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一个成色上佳的玉如意而已,关键是夫子那块玉牌。 这玉牌如今市面上只有三块,一块在苏若水自己的手上,也就是今日头筹奖品这块。还有一块苏若水赠给了自己的大伯父——大周第一帝师苏源旗,而最后一块则被苏若水赠给了魏国太子风允宸。 第25章 痴傻会作诗 拥有这块玉牌不但可以自由出入树屋的二楼,更重要的是,这是天下第一才子苏若水,对自己学识的赏识。所以在场的人,谁不想拥有这块玉牌呢? 突然台上的杜天瑜脸色一变,连语气也出现了明显的停顿,只听他缓缓念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花,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杜天瑜的语气难得的有了跌宕起伏,念完后他呆呆的望着右下角的签名,又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了不远处,刚刚放松下来正在往嘴里塞着桃花糕的言禅衣。 众人自然也被这首精妙绝伦的诗词所吸引,便也顺着杜天瑜的视线望过去。正吃着桃花糕的言禅衣自是感受到了大家的眼光,有些心虚的不敢出声。 昨日在书斋里她有留意过,里面的诗集不多,但肯定是没有唐寅的,所以她才放心大胆的写下了这首来应付着进花园。可这众人都盯着自己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有别的穿越者用过这首了? “好诗好诗!”顾凌霄带头鼓起了掌,一脸陶醉的望向终于把口中桃花糕吞下肚了的言禅衣,吟道,“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妙极妙极!夫子以为如何?” 苏若水初听此诗时,虽是震惊,面上却不显,只在心中默默回味着。见顾凌霄转头看向自己,这才仿佛像是从那满是桃花香气的梦境中清醒过来般,点头道,“不错,看样子今日头筹就要归此诗作者了。” 台下众人看着杜天瑜手中还没念完的几张宣纸,却也不敢做声。特别是那些诗还没被念过的,也压下心头那一丢丢的不服气,有些还暗自欣喜着不念也好,省的更被衬托的不学无术了。 “不知此诗是何人所作?”苏若水嘴里这样问着,一双散发淡淡幽光的瞳眸却是只直勾勾的盯着言禅衣。 “是我。”言禅衣已经听出来了,大家都觉得这诗妙,杜天瑜那般看她是因为敬佩。嘴角微勾了勾,心中暗自腹诽道,能不妙吗?这可是鼎鼎大名的唐寅在人生最幸福的时期写下的生活写照。 众人虽然顺着杜天瑜的视线,已隐约猜到这诗是言禅衣所作,但看到她大方站出来承认,仍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毕竟言禅衣,一直是京城里有名的,又丑又傻的残疾人。 坐在言禅衣身旁的言幽鸿更是被惊的下巴都合不上了,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的狠。自家妹妹痴傻了十年,才醒来一天而已,居然就能做出这般连苏若水都赞不绝口的妙诗来,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才? 看来释安大师所言确实非虚,这不就是一鸣惊人吗!言幽鸿这般想着,不由心生起几分骄傲来,看向身旁妹妹的眼神,也是宠溺又骄傲的。 “她不是出了名的痴傻吗?怎么可能写出这样的诗句!她一定是作弊了!”一旁的李祈恩一脸的咬牙切齿,原本清秀的脸蛋此刻因为嫉妒,而扭曲变形着。原本只是小声跟身旁的手帕交吐槽着,但看着言禅衣就这样成了众星捧月的存在,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李祈恩也再顾不得身旁朋友的劝阻和周围异样的眼神,站起来就对着台上的苏若水躬身道,“夫子,此女乃是京城远近闻名的痴傻女,怎么可能突然有此才学,定是偷了旁人的诗假装是自己所写!还请夫子明察!” “那你说说此诗是何人所作?”苏若水正低眸看着自己茶盏中打着转的茶叶愣神,原本并不想理会这如泼妇般冲出来的女子,但莫名的,又想看看眼前这十岁的小丫头会如何应对,于是便冷声回应道,“你觉得此处谁能有这般才情?你吗?” “学生不才,自是做不出这样的诗句。”李祈恩一时冲动站了出来,现在听着夫子口中带着嘲讽的反问,顿时便有些后悔了。只是此刻已经骑虎难下,只好嘴硬道,“但她也不可能行!夫子若不信,可让她再赋诗一首!她定是再做不出来了!” 众人中不乏少数都有着这般的怀疑,只是没人敢说出口。毕竟上席上坐着的除了严谨的苏夫子,还有两位皇子和一位魏国太子在,无凭无据红口白牙的,他们谁也不敢妄下定论。 唯独这李祈恩,被嫉妒冲昏了头,这才做了这傻乎乎的出头鸟。 于是众人皆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向了还站在原地的李祈恩,和已经施施然坐下继续吃桃花糕的言禅衣。 “言禅衣,你可还愿意为大家赋诗一首?”苏若水见言禅衣又开始吃起了桌案上的桃花糕,不禁也看了一眼自己桌案上的桃花糕,见她吃的那么欢畅,莫不是真有那么好吃?还是她是在紧张着什么? “大家想听,我自然是可以再赋诗一首。”言禅衣不紧不慢的答着话,眼角余光都没有给站在中央的李祈恩一个。大家都满怀期待的洗耳恭听着,她却拍了拍手,将指间残留的桃花糕碎末轻轻拍落,不疾不徐道,“只是有人质疑,我便要去证明,那我不是很傻?” “你分明就是作不出来了!”李祈恩见她貌似推脱的话语,立刻兴奋的瞪着言禅衣,激将道,“你若是可以,就应该证明给大家看啊!” “所以这位李…李什么小姐,你的意思是若是有人质疑你,你也一定会去证明咯?”言禅衣眼眸流转,一脸淡然,只有上席上紧紧盯着她的几人,才能看见她眸中一闪而过的算计。 “这是自然!”李祈恩现在只想言禅衣赶紧承认自己作不出诗来,就是抄袭。所以毫无防备的就欢快蹦跶进了言禅衣挖好的大坑里。 “那我若质疑你不是女子!”言禅衣突然拔高了音调,嘴角含笑的睨了她一眼接着道,“你是不是要脱光了自己,来证明自己真的是女子呢?” 李祈恩一愣,随即脸涨的通红,手紧紧的捏成了拳,牙齿几乎要将自己的牙床咬碎。想反驳却是无言以对,刚刚是她逼对方证明自己,也承认被人质疑就该证明自己,现在确实搬起块石头,当着众人的面往自己的脚上砸。 她只能强逼自己忽略周遭的窃窃私语和好事者的大笑之声。她眸子里满是仇恨的怒火,自己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如此羞辱过,居然还要她当众脱衣来证明自己是女子!她心中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将这牙尖嘴利的贱人踩在脚下,狠狠的摩擦! 言禅衣好整以暇一脸期待的望着那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李祈恩,等了半晌,见她又被自己怼到说不出话来,顿觉无趣,只在心中默默说了句“战五渣”。 随即又转过身,对着上席的苏若水躬身道,“既然大家有兴致想听我赋诗,我若随意张口就来,定是又有人说我不知在哪抄袭了。不若就请夫子出题,再让小女子作诗如何?” 上席的苏若水看着台下一脸傲娇的女子,难得的自己也跟着扬起了嘴角。花园中的众人皆是第一次见到宛如谪仙的苏夫子展露笑颜,不自觉都屏住了呼吸,只呆呆沉溺在苏夫子刚才那绝美一笑中。 坐在顾凌霄右边的未有尘自是看见了,看着这个平日里宛若冰山的苏若水,居然笑了。又想起言禅衣还只是一魄幽魂时,见到苏若水那般无措的表情,当下心中一紧,手中的桃花糕也被他无意识的捏的粉碎。 “苏夫子是你的堂舅舅,让他出题难免有失公允。”未有尘放下了掌心里的桃花糕,不咸不淡的开口道,“不若让本太子来出这题,如何?” 言禅衣忍不住微挑了眉尾,意味深长的望着目不斜视于手中茶盏的未有尘。说好的知己呢?这或是在干啥?还有什么堂舅舅?苏若水是她堂舅舅?她怎么不知道? 苏若水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正对着未有尘挤眉弄眼的言禅衣,轻勾的嘴角又恢复了平静,朱唇轻启道,“那就请魏太子赐教。” “不如就以久别重逢为题如何?”未有尘这才将眼眸流转至言禅衣的身上,紫色瞳眸泛着些许红光,不带一丝笑意的问着言禅衣。 言禅衣见他像是在生她的气,有些不明所以。但这大庭广众的她也没办法质问什么,毕竟,从明面上看,他们根本就不相识。 想到这言禅衣莫名的有些伤感,遥望着上席坐着不假辞色的未有尘,只能缓缓开口吟道,“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第26章 堂舅舅 不知是否这首诗词过于伤感,念完后她的眼角莫名有了些许湿润。她没有再去看上席坐着的任何人,只拱手行礼后,兀自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众人都还沉浸在这首伤春悲秋的诗词里,甚至有些心思细腻的千金小姐,也拿出帕子偷偷擦拭着自己的眼角。只有中间依然还在站着的李祈恩,面无血色的瞪着已经坐回座位的言禅衣。 言禅衣自是感受到了这仇恨的目光,却无暇理会,只静静的将桌案上的桃花糕,当成了那莫名其妙生自己气的未有尘,一口一块的将满满一叠桃花糕消灭了个干净。 身旁众人有的赞赏,有的崇拜,有的质疑,还有人拿起纸笔就将刚刚言禅衣所作诗词全都誊抄了下来。 未有尘静静的听完这首诗,莫名便觉得这首诗定是言禅衣为自己写的。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这不就是自上次她从国子监消失后,他的内心写照吗?这一定也是她的吧。犹恐相逢是梦中,这亦是他昨日在见到她时的心中所想。 原来她也是这般想的,想到这,未有尘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本来他今日是很不高兴的,从他听到八公主说她们是一家人开始,他就在不开心了。看着成日围着自己打转的顾凌霄和顾怀羽,在见到言禅衣之后,两双眼睛就胶着在她的身上,他就更不开心。 那一叠写着大家诗作的宣纸,本来言禅衣的在最上面,苏若水只看了一眼就不动声色的将那一张塞进了靠后的位置,又拿出他的玉牌做嘉奖,他也尽收眼底,所以他已经不开心到要爆炸了。 可是一切的不开心,在看到言禅衣眸中带泪的念完那首诗之后,就全都不见了。她曾有过一段,只有他能看见的时光,这一点是无人能比的。所以他对她而言,一定是很特别的存在吧? “主子,”未有尘身旁的侍从,弯下腰来附在未有尘的耳边,小声的打断了未有尘已经飘远的思绪。 未有尘听着身旁伪装成侍从的暗卫禀告的话,瞬间周身的空气都变得冰冷无比。他这才看了一眼原本言禅衣的座位,此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一个光光的盘子。 他回头悄声对着暗卫说了些什么,暗卫便领命退了下去。 未有尘脸色铁青的从小桌前站起了身,看着花园中三三两两的人群,却没有言禅衣的身影,便有些焦躁的往花园深处走去。 其实言禅衣在吃完桌案上的桃花糕后,就有些恨恨的瞪着正在上席发着呆的未有尘。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想上前去,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才有些负气的站起了身,往花园深处逛去。 身旁的众人虽是打着学术交流的名号来的,但任谁都知道,这桃花宴其实就是相亲宴。所以在夫子点评完后,大家便三三两两的散开了,毕竟谁也没有兴趣在自己的夫子面前和异性交流感情,除了个别的夫子的真爱粉,还留在花园中心,借着请教学术之类的理由,缠住了苏若水。 苏若水平日虽然冷若冰霜,但当有学子来找他请教问题,他还是会耐心解惑的。他自是知道很多女学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他也还是没有去拒绝这些学子,他总觉得自己为人师表,不该有偏颇。每个想请教的学子,在他眼中都是一样,平等的。 只是今日他莫名的生出些不耐来,他很想去和他的堂外甥女聊一聊,哪怕只是聊一聊刚刚那首诗。特别是在看到她一脸郁结的起身离席,他就更想去找她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就是想她能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就好。 但是今日的女学子特别多,团团将他包围在了自己的小桌案前。他虽心生不耐,面上却也不显端倪,他会克制,他是个成年人,他自然能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绪。 等到那些女学子终于再也抠不出问题来而散开来,他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只是言禅衣此时早已经离开了沈府,他再想找到她已经是无迹可寻了。 “哥哥,那苏夫子真的是我们的堂舅舅吗?”言禅衣在花园里遇见了正和沈善睐还有八公主扎堆赏花的哥哥,赶紧上前去抱怨道,“我看他年纪不大啊,要说是堂哥我还信,堂舅舅也太不像了吧。” “嗯,”言幽鸿这才发现刚刚诗会结束他就只顾着去找自己未来媳妇了,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妹妹在旁边这件事。突然觉得自己心好大啊,不过以前有这般的宴席,他都是独自一人来的,突然妹妹能出席了,他还有些没适应过来。 默默内疚着的言幽鸿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道,“不过堂的挺远的,我们的太太姥爷,是他的太爷爷。” “……”言禅衣表示听不懂这是什么亲戚,但这和八竿子打不着又有什么差别?言禅衣无力吐槽,只好摆摆手道,“行吧,哥你好好陪嫂子吧,我和风华去随便走走。” 言禅衣漫无目的的走着,想起刚刚苏若水看向自己的眼神,并不是熟悉,反而满是疑惑的探究。大概他也是在疑惑自己这个传言中痴傻的堂外甥女,为何不如传闻中痴傻吧? 她依然无法判断这个苏若水,是不是她以为的苏若水,不过据她观察,即使是,他也肯定是不记得上一世的。 所以她也悄悄松了口气,她其实一直在内心挣扎着,如果他就是上一世的苏若水,那么她是要回以感情,还是继续让他求而不得呢? 但其实,这又是她能掌控的吗? 若是真要回以感情,她根本就不确定她能够做的到。上辈子自己临死前,明明有心想安慰他的,却连遗言都编不出口。 他并没有哪里不好,相反他很出色很完美,只是她看着他的时候,有惊艳,有崇拜,有亏欠,有心虚,有感恩,什么都有,却唯独没有心动。 但继续让他求而不得,她又于心不忍。特别是她知道,自己已经拖欠了他三世的情后,她总有种自己好像对不起他的错觉。 所以看着他依旧宛如谪仙却完全不记得自己的样子,她无疑是松了口气的。她只想着,以后避开些少碰面就好了,只要不让他喜欢上自己,那自己就不算又负他一世了吧? 她不知道的是,命运不是说避就能避开的。何况他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以自己的魂魄为代价,换取与她的三世相遇。只是现在的他还没想起来罢了,该来的总会来,没有人逃得掉。 言禅衣走着神,脚下步子却没停。漫无目的的走着,还好有风华在身后跟着,不然怕是又要迷路在这硕大的花园里。 恍惚间言禅衣似乎听见有人喊了一声“言小姐。” 言禅衣一开始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谁,待她反应过来回头望去时,身后除了风华,便只有一簇微微颤抖着的花丛。 “风华你刚刚有没有听见有人叫我?”言禅衣有些茫然的看向风华,也并不确定自己刚刚到底是不是听错了。 “没有啊。”风华一本正经的说着,她也顺着言禅衣的视线,看见了那还没有恢复平静的花丛,又道,“不过刚刚倒是经过一只小白猫,很是可爱,小姐要不要奴婢去抓来给你玩玩?” 言禅衣听着这句抓来给你玩玩,看着风华一本正经的样子,又有些忍俊不禁的说道,“猫咪最是灵活,你就是会飞也未必就能抓的住,还是算了吧。” 这时言禅衣猛然才想起来原本今日打算去人牙子那里买几个丫鬟小厮的,看着天色还不算晚,这桃花宴她也不想待了,干脆就带着风华先溜为敬吧。 不过走之前自然还是要先去和娘亲哥哥说一声才行,所以言禅衣便抬步往回走去,想先去刚刚遇见哥哥的地方跟哥哥说一声。 “风华,你还记得刚刚在哪里遇到我哥的嘛?”言禅衣想起自己是个路痴这件事,刚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回头看向风华,却发现风华正对着那团颤抖的花丛张望着,又有些好笑的说道,“我也挺喜欢小猫的,既然你也喜欢,不若一会时间早的话,我们便一齐再去宠物市场看看吧。” “好啊,奴婢记得世子在哪!”风华莫名的拔高了音量,吓了言禅衣一跳,还不等言禅衣说什么,风华已经走到了言禅衣的前边,一边快步走着一边道,“小姐,奴婢带你去找世子!走吧!” 言禅衣只觉得风华有些怪怪的,但却又说不出是哪里怪。眼见着风华就要拐弯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她也不再多想,赶紧快步追了上去。 身后的花丛又淅淅索索的颤抖了几下,一个高大的紫色身影将一个衣着华丽却被一团破布塞住嘴的少女扛在自己的肩上,飞身离去。 花丛间便只剩下一个红木的托盘,上面还有一只茶壶和两只精美但却已经破碎的茶盏。 第27章 你的香味 言禅衣很快便从哥哥口中得知娘亲早就已经商定完一切事宜,先回了王府,还交待让他们好好玩之后,言禅衣便从哥哥那里拿走了哥哥鼓鼓囊囊的荷包,准备带着风华离开沈府了。 哥哥原本想要陪她一起,她只睨了一眼哥哥和未来嫂嫂牵在一起难舍难分的手,便戏谑的望了哥哥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本来言幽鸿还想追过来的,但是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切,又觉是自己担心太多。妹妹虽然才十三岁,但就这个性子,有着爹爹的勇猛和娘亲的聪慧,他猜大概根本就没人能有本事让她吃亏的。 加上风华的武功他是知道的,光天化日的,有风华护着,妹妹也难受到什么伤害。所以便也放下心来,安心陪起了自己的未来媳妇。他对着沈善睐,总是觉得时间不够用的。 他大概是全然忘记了,在言禅衣出生那天,他在心底偷偷发的誓。这点倒是像极了他的爹爹言尽欢,有媳妇没旁人,哪怕是亲女儿亲妹妹也一样,都不及自己媳妇半分重要。 言禅衣才堪堪走到沈府门口,正在等着风华找到自家的马车呢,未有尘却从身后匆匆忙忙的追了过来。 “魏太子有事吗?”言禅衣见他冲着自己走了过来,莫名一阵委屈,言语间便也多了一分刻薄少了一丝柔情。 “我听你哥哥说你要去人牙子那边,”未有尘因为跑过来的有些急了,额间都有了一层薄薄的汗,他微喘了喘才继续开口道,“那地方蛇龙混杂,不如我陪你一起去吧?” 怎么不自称本太子了?刚刚不是很威风嘛?言禅衣心中腹诽着,脸上却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 她是生气又委屈的,但却又期盼着他的相陪。 见风华来叫自己上马车了,言禅衣便快步走向了自家的马车,有些负气的不等风华将上车的矮凳摆好,便抬脚想踏上去。只是她错估了自己的腿长,全然忘记了自己这身体,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 所以自然是险些从马车上摔落下来,她还来不及反应,未有尘已经伸出手去想接住她。却是好巧不巧的,一双手堪堪扶住了言禅衣的……屁股。 霎时间两人的脸一个红过一个,言禅衣有些抓狂的赶紧连滚带爬的翻进了自家的马车里。刚坐定还在安抚自己胸腔里那颗躁动不已的心,车帘却又被撩开,未有尘红着脸,却又强装若无其事的坐在了言禅衣的对面。 两人之间顿时又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只有两人的心跳,此起彼伏的轰隆作响着。 马车走了半晌,言禅衣才终于恢复了理智,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怀疑的问道,“刚刚花园里,你是不是在我身后那花丛里?” 未有尘微楞了楞,心中不想承认却还是缓缓点了点头,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如何知道那是我?” “在花园里就觉得有股熟悉的香味,却想不出来是什么味道。”言禅衣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未有尘,莫名有些害羞的颔首道,“刚刚你上马车我又闻到了,是松香加上寺庙的檀香混在一起的味道。” 未有尘没有说话,只眸光微闪的看着言禅衣。他没曾料想到,她居然会记得他身上的味道。不过真巧,他也记得她的,独一无二的香味。 “你在那花丛后面干什么?我听到有个女声叫我,是不是那女的和你一起躲在花丛里?你们在干什么?风华说有猫是不是在给你打圆场?风华是你的人?”言禅衣脑中一路抽丝剥茧,居然问出了一大堆的问题。 未有尘有些头疼的望着眼前这个过分聪明的丫头,想着自己想隐瞒的事情,就这样因为自己身上的味道,而全数毫无遮掩的被这个丫头识破,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一边傲娇的觉得,不亏是让我情窦初开的丫头,一边却是有些无奈的颔首道,“那个李祈恩以你的名义约了沈尔闲去厢房私会,还端着下了药的茶来找你假意道歉。我顺手把茶给她喂了,然后送她去了约沈尔闲的那间厢房。风华的确是我的人,我只是想第一时间知道你清醒了的消息,所以才将她放到你身边的。你父王那个牺牲了的副将没有女儿,只有个儿子,我给了他一笔钱,送他离开京城了。” 言禅衣沉默着,似是在消化着未有尘所说的东西,半晌才涨红着脸开口问道,“李祈恩准备给我下的…不会是那种药吧?” “嗯…青楼秘药。”未有尘想起刚刚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在门口听了一会,也不由的涨红了脸,低垂着头,不敢看向言禅衣。 “太过分了!我可才十三岁!”言禅衣顿时怒不可遏,她的身子可才十三岁,都还没发育完全呢,给这样的身躯下那种…难以启齿的药,也太无耻太没有底线了些吧! 不过愤怒归愤怒,她也很快便想到这件事的后续走向会是哪样,颇有些遗憾的说道,“所以一会儿会有人去假装撞破?早知道有这种戏看,我就该在那等着了。” 她知道这个时代女子名节胜过生命,但她对李祁恩却是一点也同情不起来。李祁恩有何后果,都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她既然想用这样的方法来陷害自己,未有尘这般处理,倒是颇让她欣慰。 不是她不善良,上辈子她能一路爬到主编这个位置,靠的可不是圣母心。 未有尘看着她一脸的错过好戏的神情,不觉有些好笑,顿时起了逗弄的心思,笑道,“要是你想看,我们现在回去,兴许还赶得上。” 言禅衣被他笑的脸上燥热不已,明知道他是在逗自己,也还是没好气的道,“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哈哈哈,”未有尘笑的更开心了,颇有些邀功的说道,“我帮你这么大忙,你要怎么谢我?” “……不如我们来说说方才,你故意出题刁难我的事?”言禅衣气鼓鼓的,嘴也嘟了起来,看上去挂两个油瓶肯定是稳妥的狠。 原本对他还有着嫌隙,这会儿却是通通抛诸脑后了。 “我错了我错了!”未有尘看着言禅衣嘟嘴的样子,只觉可爱至极,赶紧投降,还不忘辩解道,“我只是看到苏若水对你笑,我受不了…” 言禅衣刚刚恢复平静的脸,听完这句又是燥热全部涌上了脸颊,眸中都多了些许娇嗔,嗔怪道,“他是我堂舅舅,还是你说的呢!” 未有尘不想再继续谈论苏若水的话题,直觉告诉他,苏若水和她的关系绝不简单。至于到底是什么,他想知道,却也有些害怕去知道,索性岔开话题道,“你父王同意你去国子监了吗?” “自然是同意了。应该就这几日,我便会去国子监上学了。到时候还要去看看你师父才行,我还有困惑要求他来解!”言禅衣也不想聊苏若水的话题,她怕未有尘问起,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莫名的,不想骗他。但她和苏若水的事情,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 况且,她自己都还不确定上一世的苏若水和这一世的苏若水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所以见他岔开了话题,自然也是配合的回答。 想起风华的事,又开口问道,“除了风华,我身边可还有你的人?我记忆中总有个模糊的人影在后半夜来我床榻前偷偷看我,是不是你?” “师父云游去了,都两年没回来了。”未有尘一时有些摸不准言禅衣的意思,有些迟疑,但还是红着脸老实的答道,“你院里枣树上还有两个我的暗卫…你不用担心,他们都是我父皇从魏国送来给我的,连风华也是,她武功很高,定能护你周全的。偷看你的是……我,我猜你若还是魂体醒来,定会醒在肉体身旁,所以偶尔会来碰碰运气。” “枣树上的你带回去吧。”言禅衣简直一脸黑线,他居然安排人蹲在自己院里的枣树上! 那颗枣树就在自己厢房的窗外不过一米远的地方,那岂不是她就放个屁,也能被树上的人听的清清楚楚! 知道他经常来偷偷看自己,她原本是有些感动的。可现在她却是又羞又气,下了决心一会回院子一定立刻马上就让人将那枣树砍了! 思及此,便冷着一张脸严肃道,“请你不要再给我塞人了,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和隐私。你的关心我接受,你的监视请你拿回去。” 未有尘看着言禅衣似是真的动气了,有些欲言又止,却又不敢再言。一时之间,马车里又恢复了安静,言禅衣为了不说话,甚至闭上眼睛假寐,来彻底无视未有尘的欲言又止。 “小姐,”马车忽然间停了下来,车帘外风华的声音传了进来。 言禅衣还以为到地方了,刚要撩开车帘便听到风华有些闷闷的声音忐忑的说道,“这路边有个女孩卖身葬父的,看着好可怜。” 言禅衣闻言挑眉看了眼马车中一脸忐忑却不敢看自己的男子,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 被这般直勾勾盯着的未有尘讪讪一笑,心情和马车外坐着的风华是一模一样的忐忑。 第28章 卖身葬父 马车的隔音并不好,坐在车前的风华自然是将刚刚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晰明白。现在风华满脑子都在担心着小姐会不要她了,想想都要哭了。 言禅衣挑开车帘下了马车,刚一落地,地上跪着的女孩就越过草席盖着的“尸体”,一把抱住了言禅衣的腿,哭的肝肠寸断的喊着,“求小姐帮帮我,我爹病死了,我也没有娘,只能卖身葬父了,求小姐帮帮我!” 言禅衣看着抱住自己腿嚎啕大哭的女孩,比她看起来还要年幼一些,梳着双髻,低着头虽是看不到脸,但声音却是清脆悦耳。 身上的粗布孝服,也是不合身的宽大,若是临时借来的,却看起来又很崭新。 言禅衣又淡淡的瞥了一眼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的未有尘,从未有尘和风华的表情中就可以看出,这个半路卖身葬父的女孩,必定是他安排的打算送到她身边的。 本是有些不想理睬,但望着从来都一脸冷傲的魏太子,在自己的眼前却这般伏低做小,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想着他送风华过来,是因为风华武艺高超,那这个丫头又有什么一技之长呢?或许会对自己还没想好怎么干的圈钱事业有所帮助呢? “你会做什么?我可不养没用的丫头。”言禅衣故意冷着脸,打算听听她怎么说,再决定要不要收下这个丫头。 “小姐小姐,奴婢会医术!奴婢很有用的!”小丫头抱着言禅衣的腿,一直不撒手,也不敢抬头。 自然是不敢抬头的,主子让她在这里拦言王府的马车,演一出卖身葬父,还让她尽量哭伤心点,可是她真的哭不出来啊。 想起自己自小习的一手好医术,毒术也是同行中的佼佼者,却为了能替主子守到这女子身边去,居然在这大街上卖身葬父。 这么想想,倒是真的有点想哭了。 “你爹病死的?什么病?”言禅衣看到草席下的“尸体”动了一下,眼角抽了抽,这也太不敬业了!应该扣鸡腿! “嗯?”小丫头楞了一下,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以为言禅衣怕她“爹”是什么传染病,想想便决定往轻了说比较好,于是道,“是风寒!” “你会医术,却让你爹得个风寒就死了?”言禅衣有些哭笑不得,莫名觉得抱着自己腿的这个丫头脑回路有些可爱,且身边有个擅医术的人,好像也不错。 但又想起刚刚自己还信誓旦旦的说了,不要他塞过来的人了,这下好似有些下不来台似的,只能故作冷漠的道,“这样的医术要来何用?还是算了吧。” 话虽如此说,可她到底没有将自己的腿从小丫头的怀里给抽出来。 “唷,这里有卖身葬父的!快让开让本少爷看看是不是个漂亮的小娘子啊!”一个猥琐的男声从围观群众的后面传来。 立刻就有围观群众小声的说道,“京兆府尹家的三少爷来了,快给他让个路出来。”说着便有群众自发的让出了一条道。 还真是冤家路窄,言禅衣看着这纨绔公子那张和李祈恩长得有八九成像的脸,不由的有些为难起来。 毕竟刚刚收拾完他妹妹,未有尘还给他找了个与他差不多纨绔风流的妹夫,所以现在要不要放过他呢? “原来是个小孩啊。”李祈隆看了一眼跪着的豆芽菜小身板,虽还没看见脸,但也已经兴趣全无。但顺着那小孩抱着的腿向上看去,他那绿豆般大的小眼珠里,立刻迸发出了驾轻就熟的淫(蟹)邪的光。 只见那被抱住的长腿,属于一个长相绝美的女子,虽然身板和凹凸有致完全搭不上边,但还未长成就已经美成这样了,带回去由自己亲手养大了,岂不快哉? 李祈隆此刻眼中只有这美眸微瞪的美人,全然没有到注意美人身后的男子黑如锅底的脸。 李祈隆是京兆府府尹家的小少爷,平日在这天子脚下也算是横着走的,虽然他爹的官职不高,但在这京城里头,也算是个有实权的。 而且他也是很会认人的,那些权臣高官的子女他是绝不会去招惹。而眼前这个女子他从来没在京城见过,虽然穿着不俗,气质不凡,也许说不定只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千金呢?思及此,他那油腻的手,已经朝言禅衣的小脸上摸去。 言禅衣见他居然有胆子想对着自己伸出咸猪手,立刻回头对正欲上前来的未有尘和风华使了个眼色,脸上还明晃晃的写着几个大字:别动我自己来。 未有尘看着一脸狡黠笑的跟个小猫似的言禅衣,忍不住露出一个宠溺的笑,便也放松了自己握紧的拳头,没有上前去阻止。 李祈隆的咸猪手还没有摸到美人的脸,便被美人一巴掌打落了。他也不气馁,一脸淫笑的闻了闻刚刚被美人拍落的手,笑道,“美人的手可真香啊!美人跟本少爷回家怎么样,本少爷一定会好好疼你的!保你吃香喝辣,连你全家都跟着鸡犬升天!” 李祁隆自觉自己提出的条件很诱人,毕竟他心里已经认定了,言禅衣只是个有钱人家的普通小姐而已。若是跟了自己,说不定对她全家都有益呢?即便她此刻不同意,等他跟着她上门去到她家,她的家人定会感激涕零的将她双手送上的。 这般想着,李祁隆脸上的笑容,又猥琐了几分。 言禅衣虽然不会这古代的武功,但上辈子因为经常加班到半夜,又一直租住在龙蛇混杂的筒子楼里,防狼术可是学的精湛,甚至还因为救下过被色狼欺辱的女子,而得过良好市民奖呢。 眼前这个李祈隆脚步虚浮,一脸的纵欲过度,言禅衣轻勾了嘴角,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她是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只想也让自己发泄发泄,先揍他一顿再说。 “三少爷!”李祈隆见着美人儿的笑,顿时便心痒难耐了起来,刚想要上前一步,他身后的小厮却是赶紧凑上了一步,在他耳边低声道,“这是言王府的马车,而且她身后站着的那个男人是魏太子啊!惹不起啊!” 李祈隆听到小厮的话,这才注意到了美人的身后,果然有个脸色黑如锅底的男人,有一只眼珠,是绚丽的紫色。李祈隆虽没见过魏太子,但这京城里谁人不知,魏太子是个拥有一只紫色异瞳的魔鬼? 当下便吓得腿一软,斜靠在小厮的身上,别说这眼前的美人了,连面子都顾不上维持,只狼狈的让小厮搀扶着离开了。 李祈隆一走,原本凑过来看热闹的人便也一哄而散了。看李祈隆强抢民女,可是京城百姓们的一大业余爱好,茶余饭后的聊天资本啊。 在这看人卖身葬夫,还不如跟着李家三少爷呢,说不定还有什么别的强抢民女的大戏看呢? 言禅衣离的近,自是听到了那小厮的话,顿时有些气恼这人胆子也太小了!就这样还算的上是纨绔子弟?算的上是在京城横着走的小霸王吗? 言禅衣顿时便有些索然无味了,刚抬脚要走,却发现自己的腿此刻还依然被小丫头紧紧抱着呢。 小丫头此刻都忘了假哭,眼眸亮晶晶的在回味着刚刚的好戏,完全没发现自己抱着的大腿的主人,正一脸好笑的看着自己。 言禅衣见她那清澈透亮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杂质,倒是挺满意的。她不喜欢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所以只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单纯一些,像她的风华,撒个谎眼神飘忽还一脸内疚。 “别演了,起来吧。”言禅衣轻轻抖了抖自己的腿,让腿上挂着的小丫头回神,又伸出另一只自由的脚,踢了踢草席里的“尸体”,有些好笑的说道,“你胳膊痒是不是,都见你往地上蹭了三回了。” “尸体”闻言知道自己已经穿帮了,也不扭捏,掀开草席便直接坐了起来。见女子身后的主子正瞪着自己,又赶紧跪了下来不敢再抬头。 小丫头自然也是终于注意到了主子和风华姐姐的挤眉弄眼,便赶紧松开了自己的双手,也跪在了女子的脚下。两人都有些忐忑的跪着,等着女子的下文。 “这是我后院枣树上的?”言禅衣看了一眼装尸体的精壮男子,隔着衣服也能看出男子定是一身的腱子肉。 当下又觉得要是能收个这个的小厮,以后院里的粗活不就有人干了么?此刻的言禅衣,已经将自己刚刚才说过不许未有尘再给自己塞人的话忘光了。 未有尘尴尬的点了点头,只觉得自己的属下都好蠢,想换掉怎么办?一个暗卫,居然连胳膊痒都不能忍,这父皇到底是给他送了些什么歪瓜裂枣的暗卫过来。 “做我的护院小厮以后不准爬我的枣树,行不行?”言禅衣低头看着跪着的精壮男子,其实还是满意的,只是若能只效忠自己,不爬枣树就好了。 谁知男子抬起头来,却不是看向她,而是带着征询意见的眼神望向了她身后的未有尘。 只这一眼言禅衣就收回了收他做小厮的决定,直接道,“算了不勉强了,你有自己效忠的主子就行了,不必勉强跟着我了。” 第29章 又卖身葬父 未有尘闻言也不知道该夸这暗卫忠心,还是骂他迟钝,只能恨恨的瞪了眼看向他的暗卫,这个榆木脑袋,回去再收拾! “你呢?”言禅衣不再理会那个精壮男子,反而是蹲在了依然跪着的小丫头面前,盯着小丫头明媚的小脸,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可愿认我为主,忘记前事,只效忠我一人?” 言禅衣故意说的很严肃,其实也是说给未有尘听的。有个会医术的丫头,总会派上用场的。只是她实在不喜欢身边亲近的人,却是别人派来的,即便是未有尘也不可以。 古人不懂隐私权,可她却是懂得,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隐私,她可不想她的一言一行都被记录在案,汇报给别人听。 “奴婢愿意认小姐为主!只效忠小姐一人!”小丫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的风华却是快步走到了言禅衣的身前跪了下来。 “奴婢也愿意!”小丫头也赶紧跟着说道,语气焦急,一副生怕自己说晚了,言禅衣就会改变主意的样子。 “都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言禅衣闻言便不打算再为难两人,风华她自是信任的,虽然也知道她肯定经常跟未有尘汇报自己的情况,但她在自己不清醒的时候照顾了自己好几年,这份感情自是无法摒弃。所以只好以后敲打敲打,让她慢慢转变吧。 “奴婢叫风月!”小丫头见言禅衣同意,也不再拘谨,立刻蹦跳着站了起来,一张小脸笑的明媚。 风华,风月。言禅衣发现未有尘派过来的人都姓风,想想未有尘的本名叫风允宸,被赐了主子姓氏的暗卫,定是业绩突出且忠贞不二的。 想着他是将自己的亲信送来了她身边,虽觉别扭,但心中却也暗戳戳的有些感动。 “你若不喜欢,便给她们改个名字吧。”未有尘见言禅衣若有所思的样子,生怕她多想了,又不要这两个丫头了。他也是费了心思,才得到这两个女暗卫的。 “不用了,姓风很好。”言禅衣没来得及思考就说了出来,说完后自己的脸却是红的如同火烧云。心里正偷偷给自己扇着大耳刮子,什么叫姓风很好!还有她那羡慕的语气口吻!是想给自己也改名姓风吗! 未有尘望着她在说完那句姓风很好后,便红透了半边天的柔软脸颊,心里自然也是想到了,若是她能嫁给自己,冠上夫姓,她便是风言氏了。 于是两个人的脸像是互相传染似的,一个红过一个,但嘴角都带着一丝浅笑,看起来颇有种幸福的味道。 “卖身葬父!”一个男子醇厚却又温柔的嗓音用着能穿透天际的音量在几人不远处的地方喊了一嗓子。 言禅衣闻言挑了挑眉,望向未有尘道,“又来?” 未有尘无辜的眨巴了一下他的异色双眸,耸了耸肩道,“这次真不是我的人。” “卖身葬父,买一送一!”那男声又喊了一嗓子。这一声买一送一,很快就引起了周围群众的强势围观,言禅衣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也有些好奇什么是买一送一了。 “风华和那个…那个谁开路,”言禅衣本想有威严一点淡淡的吩咐就好,谁知自己还不知道那个精壮暗卫的名字,只好以那个谁代称了。虽然觉得有些威严尽失了,但还是故作镇定的道,“风月去找机会看看他爹是不是真死透了。” “他叫风流。”未有尘自是看出这小女人正想给新下属树立自己的威信,却是惨遭滑铁卢了。他主动上前凑近了小声道,“他是我的暗卫,但也可供你随意差遣。” 言禅衣听到风流这个名字差点笑出声来,就这么个榆木脑袋,还能叫风流,也太名不副实了些吧。可还没来得及吐槽,却又被未有尘后边那句话,燥到不敢出声。 这暧昧的话语,让言禅衣脸上又开始如火烧一般炙热,她有些气恼未有尘,明明自己来自现代,却总是这般轻易,就被一个古人将她撩的脸红不已。 风华和刚刚被嫌弃了的风流闻言赶紧走近人群,一边喊着“让一让!”一边给言禅衣开出了一条小路,小路不宽,只刚好够言禅衣和未有尘一起凑进来看热闹。 而身后的风月仗着身材娇小,早就猫着腰挤到了人群的最前边去了。 言禅衣顺着风华和风流开的道,挤到人群的前边,这才明白了,买一送一的意思。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披麻戴孝着跪在草席前,身边还跪着一个眉目和少年极为相似的十一二岁的男孩。 草席下露出一只手掌,颜色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乌青,看着应该是死去多时了。 言禅衣认真的打量着两个少年,穿着麻布孝服,脸上却没有太多悲伤的表情。 大的那个剑眉星目,眸间似总是蓄满泪水般惹人怜惜,鼻梁挺拔又含蓄,一双薄唇若有似无的轻启着,倒是长了一张颠倒众生的脸,让言禅衣一下就想起了现代的爱豆。 再看小的那个,眉清目秀,五官一点也不输大的那个,眼角噙着泪,眼神里却是一丝忧伤都没有,倒是时刻流露出机灵和狡黠。 言禅衣看着这个长相出挑的少年,心中顿时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女人的钱最好赚,爱豆圈钱最容易啊。这个时代没有网络没有肥皂剧,造就一个爱豆不容易,但是以她的才华,捧出一个声名大噪的才子,又有何难?至于这送一的弟弟,反正是送的,兴许也会用的上呢? “你们二人可有一技之长?可会识文断句?”言禅衣眼中精光一闪,虽是居高临下的问着,但语气却是温柔又耐心。 跪着的两人齐刷刷的抬起了头,四只亮晶晶的黑眼珠子都整齐划一的望向了她。言禅衣一刹那确实是被两人这迷蒙又认真的小眼神,给惊艳到了,但也意识到了,这两个人,绝不可能真的是来卖身葬夫的。 若是穷到要卖身才能葬父了,两人平日肯定是经常劳作的,可这两人肤白胜雪,明显是没怎么晒过太阳的。 言禅衣顺着两人抬起来的头,一路看下去,上身虽然是粗制的孝服,可孝服下被遮住一半的裤子,却是上好的缂丝面料。 缂丝在前朝,可是御用织物,在大周也不算常见,至少在她言王府里,除了自家娘亲有几件缂丝制成的夏裙外,自己可都是一件没有的。 看着这两个唇红齿白的人儿,小的那个还时不时冲自己抛出一个欲说还休的眼神,大的那个状似无辜的眼神中也有刻意流露的引诱之意。 言禅衣顿时就明白了,这两人大概就是古代版的仙人跳吧?以色待人,等被有钱人带回了家中,再用些什么方法卷钱跑路。这样看来,这两人倒还真是有做爱豆的潜质。 “贵人小姐!我兄弟二人别无所长,只有一颗赤胆忠心!还求贵人小姐买了我们吧。”大些的那个一边对言禅衣说着话,一边那眼神里却已经是呼之欲出的含情脉脉了。 言禅衣轻勾了下唇角,凑到未有尘的耳边悄声问道,“有没有什么软筋散之类的药物?可以让人生不出力气逃跑的那种?” 未有尘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只一眼就看出这两人是骗子,只是看言禅衣很有兴趣的样子,他也不想上前去打断。他早已知晓了她的聪慧,所以也不担心她看不穿,只默默在她的身后候着,等她玩尽兴了再说。 听她凑这么近的问着,未有尘也如法炮制故作神秘的凑到她耳旁,小声的说道,“你该问你的小丫鬟风月,她身上什么药都有。” 被未有尘呼出的气息刮蹭到耳珠的言禅衣,一瞬间连耳尖都红了,这才想起刚刚自己也是凑的这么近在未有尘的耳边说着话,顿时便有些不敢再看他了。 赶紧心虚的往前走了一步,离开了未有尘触手可及的范围,才伸手将风月招呼了过来,耳语一阵后,言禅衣果然得到了一包软筋散药粉,一挥就见效的那种。 “你还能当小厮使使,可这小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买回家不是吃白饭吗?”言禅衣看出这两人不过是些江湖骗子之后,讲话也不再客气,眼角故意流露出犹豫,实际却在偷偷观察着周围。 如若这两兄弟,是只有彼此出来行骗的,那还是很好解决的。但若是旁的还有人在操控着他们,那便只会是个麻烦。 停顿了一下,见好像周围也没什么异常,便索性走到两个小骗子的跟前蹲了下来,小声道,“你们俩穿的这缂丝我都穿不起,你们怎么会认为我买的起你们呢?” 兄弟二人闻言神色皆是一变,知道被人识破了,但也没有多着急的样子。 做哥哥的也只小声的回了一句,“既然妹妹买不起,那便是没缘分了。何不让我兄弟二人继续在此等待真正的有缘人呢?” 言禅衣笑了笑,这般有恃无恐的样子,看样子是对随时抽身很有自信了。遂也不再小声,只用着周围路人都听的见的音量问道,“不知你们兄弟二人,要卖多少银子呢?” 第30章 不是花店是青楼 那个叫云河的哥哥微微一愣,有些猜不透面前女子的意思。明知道自己是骗子,却也还要将他们兄弟二人买回去吗? ……………………………… 云河和云海确实是两兄弟,也确实如言禅衣所料一般,是骗子。持美行凶,然后被领回去后,若是有钱人家,便掏空人家的家底,若是被穷苦人家买回去,两人甚至还会留下一些银两。算不上大恶,但也绝对称不上是好人。 云河云海原本只是一个普通山村里的普通百姓,后来因为旱灾,云河被亲身父母卖到了浔阳城小倌馆里,成了浔阳城小倌馆里的头牌。旱灾结束后母亲死了,父亲便又续弦了一个悍妇,悍妇有孕后便容不下云海了,于是云海便也被卖到了同一家小倌馆里。 原本那小倌馆并没有逼云海也接客,一方面那时候云海也才十岁,另一方面云河已经是最红的头牌,管事也愿意给他面子。 兄弟二人在小倌馆相依为命,生活的也还算不错。 直到有一天,一个出手阔绰的中年男人,一掷千金的要兄弟二人一同作陪。云河实在不忍弟弟受辱,不愿看到自己的今日变成弟弟的明日。所以在那觥筹交错间,他失手刺死那个男人。 然后兄弟二人一边逃命,一边行骗,浪迹天涯却也因为姿色不俗,过的很是风生水起。一路走走停停的,终于骗到了这繁华的京城,遇到了这一眼便将他们识破的言禅衣。 云河很纳闷,不论男女,下至三岁上至五十岁,无一不为他的脸蛋着迷。难道是近日缺乏保养的缘故? 其实云河早已经有了收手的打算,弟弟还小,不可能过一辈子这样的生活。他存了很多钱,出来卖身葬父,其实只是想找个又有钱又善良的女子,做个上门女婿,好为自己的弟弟谋求些未来罢了。 他并不会什么武功,扮猪吃老虎也只是因为他熟识一位卖高级迷药的老道罢了。他在浔阳城杀了人,虽然杀的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也难保哪一天自己就会锒铛入狱。杀人偿命他自是明白的,只是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弟弟。 云河看着眼前这个蹲在他们面前,明明穿着华贵,却蹲的像个小流氓一般的精致女子,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念头,跟她走。 “贵人只要帮我兄弟二人将父亲埋葬,我兄弟二人便追随贵人,忠贞不二。”云河这番话说过许多次,骗到过许多人。 甚至有时候他自己都信了,草席里包着的不是在乱葬岗随意捡来的尸首,而真是他们的父亲。但不管这场戏演过了多少次,都没有这一次这般认真。 看着身前蹲着的华丽少女,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娘亲带着自己在村口的刘瞎子那里算命。刘瞎子说,他会有半生一直飘零宛若浮萍。但他有个一定会遇见的贵人,遇上后,他便会找到自己的根。但能不能开出自己的花,结出什么样的果,便要看造化了。 他谈不上信,也谈不上不信,刘瞎子批命总是有时候准,有时候却像放屁。但他一直记得这段话,所以他执拗的认为他的贵人,必会是他的妻,不然何来开花结果一说呢? “风流,带下去找个好点的地方埋了吧。”言禅衣未曾想到这兄弟二人会如此简单就愿意跟自己走,几度怀疑是不是还留有后手,所以手中一直紧紧地攥着风月给她的软筋散,一刻也不曾松懈过。 但刚刚那个做哥哥的看自己的眼神,实在是让自己费解。如此真挚都能是即兴演出的话,那他一定会成为最火的爱豆! 言禅衣满意的看着兄弟二人,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自己用爱豆圈钱圈到爽的情形,不禁笑到嘴都合不拢了。 “你们兄弟叫什么名字?”言禅衣越看越满意,简直想赶紧回家,开始为这个哥哥定制一套推广计划表来。 “我叫云河,我弟弟叫云海。”云河只是淡淡的开口,云海便满是震惊的望向了自己的哥哥。 只因在他们一起逃出小倌馆的那日,云河就说过,我们身上背负了人命,只怕以后都不能再用自己的真名了。 所以他们曾经是卖身葬父的李三李四,或者张大张二,却从来都不是云河云海。 言禅衣自是没有错过云海那一闪而过的诧异,以为这又是什么骗术,思量半天也没想透,索性放弃了。转身便让风华去路口又租了一辆马车过来,便直接安排风华和风月带着两人一起上了马车。 未有尘的马车还停在沈府外头,所以言禅衣只能先送未有尘过去,再自己回家。她有点担心风华她们两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别被那两骗子兄弟给骗了,所以便让风流也跟着先回王府了。 “你买那两人有什么打算?”未有尘从见到那个叫云河的少年总是含情脉脉的样子盯着言禅衣开始,就一直低气压的憋着,一上到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人了,他便沉不住气的开口问了。 话里有着浓烈的醋味,一说出口他自己都有些被酸到了。 “暂时还没计划好,等计划好了再告诉你吧。”言禅衣心里正在盘算着如何捧出才子,根本没听出未有尘口中的不爽和酸意。想了想又道,“兴许到时候还需要你的帮助呢,不过应该还没那么快,先看今晚回去后,这两人到底能不能为我所用吧。” 这样说着,未有尘心情依然没有好一点,反而是更加不开心了。一想到那个色眯眯一脸猥琐的云河今晚会住在言禅衣的院子里就不开心。 云河要是知道未有尘是如此评价自己的含情脉脉,大概会冲上来和他打一架以表示我哪里色眯眯哪里猥琐了吧。 言禅衣想着云河云海这两个名字,还真是有点……一言难尽,是该给他们另取两个名字才行。 于是顺口又问道,“你的暗卫除了风华,风月,风流,其他的都叫什么啊?” 问完言禅衣脑中自动脑补了两个词,“风寒,风湿”。一想到这言禅衣就自己把自己逗笑了,直接笑的前俯后仰找不着北。 未有尘见言禅衣问个问题就把自己逗得花枝乱颤的,莫名心情也好了一些,道,“最厉害的是风骨,他就是我的大师兄虚尘,一直以来他都会把我的情况偷偷写信传给我的父皇,只不过我是前几年才知道的。还有就是风度和风情,风情和我身形极为相似,有时候我不想待着宫里的时候就让他易容成我,做我的替身。风度帮我在京城经营…经营了一些产业,帮我赚钱。” 这样一听,又觉得风流那个名字虽然名不副实,但和另外三人的名字放在一起,还是很和谐的。 只是听到他说他的大师兄叫虚尘,又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法号未有尘,你大师兄虚尘,你师父取名字够奇怪的啊。他是不是喊一声尘儿,你们两个都会围上去?” “不会,师父只唤我作宸儿。”未有尘想起那云游两年还未回来的师父,心中也是泛起了些许的思念,忆起童年时代的事情,也不由的弯起了嘴角道,“师父叫大师兄小虚,叫二师兄小空,叫三师兄小无。” 言禅衣将未有尘刚刚说的话在心中反复思量了半晌,终于爆发出了雷鸣般的笑声,“哈哈哈哈哈,所以你的几个师兄是虚尘,空尘,无尘?哈哈哈哈哈,你师父是不是有洁癖啊?” 未有尘第一次见她笑成那副模样,明明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没有,但那笑却极富感染力,连自己也忍不住咧开了嘴角。她甚至还动作夸张的揉着肚子,衣服被她笑到皱成一团,她也依然没能停下来。 很多人都觉得他们师父取的法号好笑,但当着他的面笑的这般大声的,也只有她言禅衣了。 “所以风度在帮你经营什么产业啊?我才知道我们言王府已经穷到我爹的足衣都要打补丁了。”言禅衣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轻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这才一本正经的问道,“我收那骗子兄弟,也是打算用来赚钱的。” “嗯…上次你哥哥去喝茶的那个茗月居,京城里有四家分号,都是风度在帮我打理的。”未有尘犹豫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见言禅衣黑溜溜的大眼珠一直盯着自己,红了红脸,舌头就不听使唤的继续道,“还有花月街里最大的那家…那家花满楼也是我的。” “你一个大男人居然开花店!”言禅衣莫名觉得未有尘好萌啊,居然会因为难以启齿自己开了个花店,而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甚至还脸红了,简直是太萌了。 未有尘才是真的觉得言禅衣好萌啊,他微垂了头,不想让言禅衣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小声解释道,“花满楼是青楼。” “……”言禅衣默默收回了刚刚觉得未有尘好萌的那句心声,小小年纪居然开青楼!还是最大的那家! 第31章 属虎装什么小兔子 “我…我从来没进去过,都是风度在帮我打理…”未有尘低着头半天没听到言禅衣的声音,这才抬起来看向了言禅衣,见她脸黑红黑红的,又赶紧解释道,“风度说青楼用来探听消息是最方便稳妥的,而且也是最暴利的行业,所以才说服我开青楼的。” “哼,过半个月你就会知道什么才是最暴利的行业了!”言禅衣听他这般说着,还是有些许不服的道,“谣言传递也不单单只靠青楼茶楼就可以,我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就是差点本金,你要不要…借点钱给我?” “不如我给你钱,你放手去做,利润我们再另行分配?”未有尘本想直接问言禅衣要多少的,但听闻她用的是借字,而自己只想给,所以只好迂回道,“有什么用的到我的地方,也可以来找我。” “真的吗?”言禅衣的眼中满是惊喜,之前一直在愁着没有本金这件事,心中也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找他借点,毕竟他是她在这里所交的第一个朋友。可又想着他只是一个别国太子,还是个和尚出身,怕是自己也没多少银两可供花销,所以一直也没好意思开口。 然而当她知道他开了好几家茶楼和……和青楼以后,她就果断的产生了要拉他入股的这种想法,毕竟投资有风险,她也没本钱。 简直是慧眼识珠,言禅衣笑的一脸得意,规避风险最稳妥的方式,就是分担风险。言禅衣此时看着未有尘的眼光,已经不再是在看一个普通人,而是在看一个可爱的金主爸爸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撒娇道,“你放心,绝对不会让你亏的。只是现在需要多少银子我也还不确定,要回去好好算算才行。” 想了想自己打算用来宣传谣言的方法,又问道,“你可认识什么做工精细的木匠?” “木匠?”未有尘很是疑惑,木匠能暴利?还是木匠能散播谣言? 本想直接问要木匠干什么,但又觉得自己这样问好似是对她的不信任一般,只好收敛了自己的好奇心道,“工部的可以吗?” 言禅衣简直惊喜到傻眼,古人诚不欺我,背靠大树好乘凉啊,而未有尘明显就是个值得她牢牢抱住的大腿! “当然可以,这几天我就想开始落实这些事情了,不知道你出宫方不方便,又或者我怎么能联系上你?”言禅衣点头如捣蒜,想到自己的预想,就兴奋到不行,真想不眠不休的现在就开始动手才好。 “我可以让风情替我回宫,这几日都住在宫外陪你可好?”未有尘实在是太享受这种被她急需的感觉,望着她眼眸中的点点星光,只觉得这个世界多么幽暗都无妨,反正朝着那光亮走,就能到达她的身旁。 如果她需要,他是绝对的义无反顾义不容辞。 “真的吗?方便吗?你宫外有府邸吗?”言禅衣现在心头只有想快些执行的发财大计,自然是希望他能不回宫。 毕竟这里没有手机,没有电话,即使是同城通个讯息,都要耗费半日,更遑论是宫外往宫中送消息了。 “有啊……就在……就在言王府隔壁。”未有尘有些心虚的垂着头,他经常半夜翻墙去她床榻前找她聊天。为了方便,他赚到的钱便都存着,直到四年前终于存够钱了,便买下了言王府隔壁的宅子。 他的脸颊微红,面上也在强装镇定,只淡淡道,“不如我先交代风情去替我,这样我们就不用再绕去沈府,可以直接往言王府那边了?” “噢…好的。”言禅衣脸上挂着动容的浅笑,在她不清醒时的记忆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总在后半夜来自己床榻前的人影,终是渐渐清晰了起来。 若是旁的人,她大概要觉得变态又猥琐了,但想到是他,她却是嘴角勾起浅笑。 回到言王府韶华苑里等着开饭的言禅衣,依然嘴角还挂着笑。风华在一边看着也止不住掩嘴偷笑,她虽不知道在她押送骗子兄弟走后,未有尘和言禅衣又发生了些什么,但看的出,两人的关系似是更近一步了。 “幽鸿这孩子怎的今日回来的这么晚?”饭菜都已经备好,只等人齐就能开饭了,却还不见儿子的影子。当娘的自是忍不住有些担心了。 “那臭小子能有什么事,八成是陪未来媳妇忘了时间了吧。”言尽欢不以为意的说道,“娘子饿了吧,我们别等他了,自己吃吧。” 话一落音,言幽鸿便一脸幽怨的跨进了韶华苑。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疲惫,甚至连头上的发髻,都凌乱了些。身后跟着的小厮书培也是一副憔悴模样,主仆二人看起来像是跟人打了一架才回来的。 “这是怎么了?”苏曼姝看着自家儿子的情形,自然是着急的想要迎上前去,担心的问道,“是不是和人打架了?又没有哪里受伤?” “他要是打不过别人,干脆别做我言尽欢的儿子了。”言尽欢一脸嗤之以鼻的扯住了欲起身迎去的娘子,转头对身后的丫鬟吩咐道,“传膳吧。” “娘,我没和人打架。”言幽鸿一边赶紧坐到了凳子上,一边忙不迭的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这才一脸幽怨的望向旁边不言不语的言禅衣道,“妹妹把马车架走了,还拿走了我的荷包,我都没钱另外租车,只好带着书培两人走回来的。” 言禅衣听到哥哥说的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赶紧往哥哥空了的杯盏里又倒上了一杯水,诚恳致歉道,“对不起,我以为沈府会有马车送你回来的…” 好吧其实她压根就没想到,她完全不记得早上去沈府的两辆马车,已经被她娘架走一辆了。所以他们两人可能都遗传了爹爹的,有异性没人性吧。 “咳咳,”言尽欢这会才回过味来,假咳了两声才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是该往禅儿的荷包里塞点银子了。” 苏曼姝也是脸一红,自责道,“这事都怪我,是为娘的疏忽了。飞琼,快去把我缝的荷包都拿过来。” 身后的大丫鬟立刻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用托盘端着几个绣工精美的荷包出来,荷包底下还压着些折叠好的纸,看上去应该是银票的样子。荷包有粉色的,紫色的,红色的,蓝色的,无一例外上面都还绣着一只灵动的小兔子,因为言禅衣属兔。 “咳咳…能不能也给我一个?”言尽欢看着一托盘的荷包,忍不住心痒痒的。他家娘子上一次给他缝制荷包,还是言禅衣出生前的事了,用给未出生的言禅衣缝制衣裳剩下的碎布料,随手给他缝的。想到这里他便有些怨念的望向了正拿着荷包爱不释手的言禅衣,低声道,“我…我也是属兔的。” “噗嗤,”苏曼姝自然是被自己这个死皮赖脸的大男人给逗笑了,没好气的道,“你明明是属虎的,装什么小兔子!还有你天天都穿着轻甲呢,荷包能往哪挂?” “我可以塞我中衣里头啊!”言尽欢看着托盘里已经被女儿尽数拿走,只剩下一只粉色的小兔兔荷包了,犹豫了一下,还是赶在言禅衣伸手前一把夺过了托盘中的最后一只荷包。见女儿一脸好笑的盯着自己,只好耍赖皮般说道,“你有那么多个了,还不能让一个给爹爹吗?也太让爹爹寒心了。” 言禅衣有些无奈的看着这个外人眼中的“阎王爷”,此刻却在自己的娘亲面前装纯善小兔子,忍不住擦了擦额间笑出来的汗。随即又立刻装出一副心疼万分的样子,痛心疾首道,“爹爹喜欢就给爹爹吧。” 言尽欢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将那粉色的小荷包果断塞进了自己的胸口。 “这些都是你出生以来为娘给你置办的,”苏曼姝也颇为无奈的看了眼和女儿抢小荷包的言尽欢。 又拿起了托盘里那一沓厚厚的纸,递到言禅衣的面前又道,“这里有几家商铺的地契,其他的都是大额银票,你需要用碎银子就找你哥哥换一点。另外我还给你备了好多首饰珠宝,明日让飞琼给你送过去。” 言禅衣还没来得及接到手,就已经被言幽鸿一把抢了过去。言幽鸿一边翻着那些大额银票一边咂舌道。“千两的银票找我换碎银子,我加上不碎的银子也不够一千两啊。” “嗯?那你银子都花哪去了?”苏曼姝闻言很是诧异,两个孩子在她心中都是一样重要的,所以给言幽鸿的银子,可从来没有比言禅衣少过。现在听到他哭穷,顿时疑惑丛生道,“你是不是出去花天酒地了?还是交了什么狐朋狗友的把你钱骗光了?” “咳咳…”言尽欢一边眼珠子乱转着,一边又假咳了起来。 “没有没有,我瞎说的,我银子都在我屋里呢,以后都是要交给我媳妇的!”言幽鸿见着爹爹的表情,才发现自己差点说漏嘴,赶紧澄清着。 赶紧又将手中的银票地契都一股脑塞回了言禅衣的手中,岔开话题道,“妹妹的商铺位置真是好,就在上次你逛的那书斋的隔壁呢。” 第32章 深明大义 言禅衣接过银票没有说话,只狐疑的看着自己做贼心虚到埋头扒拉饭的爹爹,和一脸不自然讪笑着的言幽鸿。苏曼姝也是同样狐疑的看着言尽欢和言幽鸿,明显的感受到这两个自己最爱的男人,有着什么不能让自己知道的小秘密。 “娘亲你可不知道,今日妹妹在沈府可是大出风头了!”言幽鸿被妹妹和娘亲的眼神盯的心中发毛,只好赶紧再找话题来转移娘亲的注意力。 他知道自家这妹妹虽不好糊弄,索性只要她不拆穿,娘亲自是察觉的不到的。于是赶紧将妹妹今日的光荣事迹绘声绘色的讲给了自己的爹娘听。 见苏曼姝果然被言幽鸿的话吸引了过去,听着听着不由又红了眼眶。到底是她的女儿啊,天生就自带才气! 苏曼姝接过言幽鸿后来在花园翻抄的两首言禅衣所作的诗作,霎时间泪眼朦胧。温柔的抚了抚言禅衣的小脑袋,宠溺的说道,“不愧是我苏曼姝的女儿。” 言禅衣被夸的有些心虚,只好埋头扒拉着饭碗里已经快见底的饭,不过在旁人眼里,都只是以为她害羞了。 吃完饭言禅衣带着风华准备回篱菊院,言尽欢却非要送她回去。韶华苑离篱菊院只要穿过一个花园,但走过去也要两盏茶的时间。只是这在自家王府里,有送的必要吗? 所以言禅衣自是懂得,爹爹这是有话要说,而且要说什么她也已经了然于胸。 “禅儿……”言尽欢走走停停欲言又止,眼见着就要走到篱菊院了,他叫了好几次言禅衣的名字,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言禅衣见到自家父亲这个样子,也不再等他主动了,自己便从胸口掏出那一沓银票地契,将地契和两张一千两的银票抽出来,剩下的便直接都塞进了言尽欢的怀里。 “禅儿…”言尽欢没想到自家女儿早已经知晓了他的目的,开口便想解释他要这钱的用途,有些愧疚的小声道,“禅儿,这钱…” “我都知道,”言禅衣看着自家父亲眼中的愧疚,赶紧出声安慰道,“那些士兵为了保家卫国而努力着,一时的安生便让这国家忘了他们曾经的抛头颅洒热血,实在是朝廷欺人太甚。银子你都拿着吧,别寒了将士们的心。但是爹爹,不要再把娘亲给你做的新衣拿去换钱了,那也都是娘亲的一片真心。” “不愧是我言尽欢的女儿,深明大义!”言尽欢将银票尽数收回了自己的胸口,爱怜的揉了揉言禅衣的小脑袋又有些遗憾的道,“若是那高位上的人也能明白这点就好了,我们言王府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放心吧爹!”言禅衣抬头看向正揉着自己脑袋的爹爹,爹爹的身影宽广又威武,脸上满是对那些将士的怜惜,她很骄傲她有着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爹爹,心中更是下定决心要多多赚钱,帮着爹爹一起养兵。 她的目光里满是灼灼的崇拜和坚韧,一字一句道,“给我三个月时间,我一定会让爹爹的将士都能吃饱穿暖的!” “你有办法?”言尽欢看着自家女儿稚嫩的脸蛋,不知为何很信任她的笃定。 “我虽没办法说服皇上加军饷,但我一定会想到办法赚钱的!”言禅衣捏了捏拳,眼中满是志在必得,末了又对言尽欢道,“你快回娘那边吧,刚刚晚膳时娘亲明显是起疑了。不过我劝你还是坦白从宽,娘亲也是个深明大义的坚强女人。你若是顾左右而言他的,指不定娘会以为你钱都拿去外面养别的女人了。” 言尽欢一听,便想起刚刚坚持要送言禅衣回院子时,苏曼姝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讪讪道,“行吧,我也送到了,你就早些歇息吧。爹爹替那些将士们谢谢你了。” 言禅衣见言尽欢虽是强装镇定,可却明显是用上了轻功的往回跑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姐!”风月这才从一团花丛后蹿了出来,吓得言禅衣一个激灵,险些尖叫出声。 “你这个…”言禅衣看见是风月,气的想骂人,搜肠刮肚了好一会儿,最后也只恶狠狠的骂出了一句,“你这个猪!你是想吓死你小姐我啊!” 言禅衣骂完又想抽自己了,上次明明自己还在心里嘲笑八公主只会骂对方是猪。未曾想到了自己这里,能骂的依然只有一句你是猪。没办法,纵使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不带脏字的损人她可能还算在行,但骂人,她还真的是骂不出口。 “对不起嘛,我又不知道小姐你胆子这么小的…”风月委屈巴巴的低下了头,手指还在绞着自己的衣角,好像真的因为吓到了言禅衣而在内疚的样子。 言禅衣看着有些过意不去,正想宽慰两句,风月却又抬起头来笑的春光灿烂的道,“小姐,我给那骗子兄弟喂了诚实药,已经将他们的底摸清楚了!” “噢?”言禅衣也顾不得训斥下风月一惊一乍的样子了,反倒是很惊喜她居然还有诚实药,虽然对药很好奇,但知道自己就算问原理也未必听的明白,所以还是直奔主题的问道,“他们二人什么背景?” “其实他们也挺可怜的。”风月本来想邀功的,毕竟不费什么功夫就把话全套出来了,但想起两人的身世,语调又低沉了下来,轻声说道,“兄弟两原本家里是农户,几年前旱灾,父母把哥哥卖去了小倌馆,结果旱灾过去后他们的娘亲没挺过来。爹爹又续弦了一个悍妇,听说了哥哥卖出的高价,便怂恿着爹爹将弟弟也卖去了小倌馆。“ ”本来两兄弟在小倌馆,一个做红牌,一个做红牌的小厮,也还相安无事。后来来了个财大气粗的土财主,非要他们兄弟二人一起……一起伺候,然后哥哥一时失手把人打死了,两兄弟就从小倌馆逃了出来,一边行骗一边跑路。” 见言禅衣没什么反应,风月有些茫然她是不是没听明白。毕竟自己在审问的时候,可是一边听一边哭了哇。 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兄弟二人一直就是这样卖身葬父行骗,遇到有钱黑心的就偷光家底,遇到那些只是因为不忍看他们兄弟二人受苦而帮他们葬父的,他们都会留下些银子给别人。他们一路骗到京城来,其实是哥哥想找个好人家入赘了,让弟弟有个新的身份可以过常人的日子。” “……讲完了?”言禅衣觉得这故事很像编的,虽然故事很完整,要查证也很简单,但她还是有点怀疑的问道,“你的诚实药真的有用吗?” “小姐!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你绝不能怀疑我的技术!”风月终于明白小姐为什么听完这么凄凉的故事,却依然面不改色了,居然是怀疑自己的药不管用! “行吧,那叫风流去查一查,他们是什么地方杀了人,当地府衙一定会有通缉令之类的存档吧。”言禅衣想了想又问道,“他们两人可是会武功?穿的那么好可不像是只骗过几次,若是次次得手却都能全身而退,那肯定是有什么杀手锏的吧?” “没有,小姐放心吧。”风月胸有成竹的拍了拍胸脯道,“他们就靠着包袱里那些自以为高级的迷烟之类的。” 言禅衣莫名觉得有些失望,就这样长得好看就能骗完一家又一家?这古代的江湖也太好混了些吧,那些刀光剑影的武侠剧难道都是骗人的嘛。 “行吧,带我过去看看他们。”言禅衣放下了心中的吐槽,想想还是自己再去看看,她对于自己的观察能力,还是挺有自信的。 “好,要不要再喂两颗药?”风月立刻狗腿的带路,说着还立刻从胸口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瓷瓶,献宝似的递给了言禅衣。 “吃多了会不会变成傻子?”言禅衣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没有伸手去接瓷瓶,只淡淡道,“算了吧,我相信你的技术,走吧。” “小海,是哥哥对不起你。”还是那道醇厚又清澈的男声,隔着门传了出来。 言禅衣一听,便停住了脚步。屋里那男声似是还带上了哭腔,又说道,“哥哥哪怕拼上性命,也定会护住你的。你如果寻到机会,就自己跑,不要管哥哥了。” “哥,”男童的声音里也满是哽咽,还有着明明怕的要死却故作坚强的装腔作势,“我不怕,我也不会自己跑,我更不要哥哥死。” 言禅衣面无表情的思量了一会,然后才推开杂物房的门。 兄弟二人手脚都被粗麻绳绑着,但也依然互相依偎着,坐在脏兮兮的地上,杏色的缂丝长裤此时已经是脏污一片。脸上也不知是在哪蹭到的灰,已经掩盖了兄弟二人大半的姿色,看起来不再是风姿绰约的骗子,反倒像是被绑架了的富家兄弟。 “我……你……”云河见到言禅衣走了进来,眼神几经变幻,一会是悔恨一会是质疑一会是憧憬的,看的言禅衣一头雾水,云河语无伦次了半天,最后像是认命一般深吸了口气道,“求小姐高抬贵手,放我弟弟走。” 第33章 新的身份 “云河云海是真名吗?”言禅衣一直在默默观察着兄弟二人的神色,起初她是真的怀疑这两人或许是根本没有吃下去风月的诚实药,所以编造了那样一个故事去哄骗涉世未深的风月。 但现在她又不确定了,至少这兄弟二人望向彼此的眼神,都又真的感情在里面。她决定给大家一个机会,助人也助己,于是又淡淡道,“下午就问过你们,识不识字,你们也还没回答我。” “是不是真名,以你的身份,随便查查不就知道了吗?”云河看着这个面无表情的傲娇小姐,他还在心中一直在揣测着,她买下他们兄弟有什么目的。 她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千金,她还是言将军的女儿,这样的身份,对于他来说太高不可攀了,他亦不觉得自己对她会有什么用处。 但他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以前在小倌馆里,学过一些诗词,也练过一段时间的草书,我还教我弟弟认过一些简单的字。” “风华,准备好笔墨纸砚。”言禅衣对着门外淡淡吩咐了一声,又扭头看向了云河,浅笑道,“所以你知道我是谁了?” 云河看着眼前女子的浅笑,有一刹那的失神,想起自己的身份,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自卑。只觉这女子该是天上的星辰,而自己,大概是一口枯井里的癞蛤蟆吧。 他强逼自己移开了视线,看着自己的裤脚,故作冷漠道,“你是大周战神阎王爷的女儿。” 言禅衣嘴角轻勾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小姐,好了。”风华的声音又从门外传了过来。 “给他们松绑,带他们过来吧。”言禅衣说完便转身走出了杂物房。 篱菊院桃树下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笔墨纸砚。言禅衣走过去静静的坐下,等着屋内的两兄弟出来。 云河因为一直被绑着双腿而有些脚麻,踉跄了一步,但那牵着弟弟的手却半分也没有松开。他慢吞吞的诺到了石桌前,想坐下却又有些迟疑,最后站定在石桌前,望着言禅衣道,“不知言小姐需要在下写些什么。” “我念,你写。”言禅衣想随便吟诗一首,却是一时之间不知该念哪首。若有所思的抬起头,看着那一片熟悉的星空,终于朱唇轻启道,“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云河在走出杂物房之前,心中有过很多设想,例如她是想让他写认罪书留作把柄,又或者是想让他自写卖身契,但他绝对没想到,她就那样望着漫天的星辰,念出了一首诗。 那一刻他忘了动笔,只怔怔的望着她。他不知道这一夜的天空中,到底有没有星辰,他只知道她所散发的光亮,远远亮过所有繁星。 他像是在发着呆,其实却只是在望着她,他差点连呼吸都忘了,恐惊天上人。 “怎么不写?”言禅衣念完了诗,这才发现这个俊美的少年正一副痴呆的样子望着自己。不免心中多了些满意,她觉得他定是被她的才情惊艳了。 而能被一首美妙的诗打动的人,多半都是有些文学底子的,所以捧他做大周第一才子,也许不会是件难事。但随即她又蹙了蹙眉,担心着该不会是她想多了,其实是她念的字,他一个也不会写才会这般呆滞吧? 云河看着她的柳叶眉拧巴在一块了,还有些疑惑的望着自己,这才回过神来。也没有再去回答她,只径直拿起桌上上等的狼毫笔,轻蘸了蘸墨水,一手捏住自己宽大的袖口,一手便提笔下字。 第一个字写完,言禅衣就缓缓舒展了眉头。他的字迹秀丽疏朗,绵里裹铁,看得她甚是满意。她觉得她已经找到够资格做大周第一才子的人选了,接下来只看他愿不愿意了。 “云海,你喜欢读书吗?”言禅衣打定了主意,便打算从弟弟这边下手,毕竟这个云河来京城找出路,也是为了弟弟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于是她甜甜一笑,便走到了云海的身边,轻声说道,“你将来是想当大将军,还是想做状元郎?” “我想学武功,将来保护哥哥。”云海跟着哥哥混迹江湖行骗了几年,自是会察言观色的,见言禅衣似是很满意哥哥的样子,他答起话来稚嫩的童声,音量却是大的出奇。 “做大将军就可以学武功啊,学了武功,不仅可以保护哥哥,还可以保护这天下百姓。”言禅衣看得出这个男孩子有颗倔强不服输的心,这样的人,往军营去定是能闯出一片天地的。 “百姓与我何干,我只想保护哥哥。”云海一脸的认真,听起来童言无忌的话,却也有着他内心深处最真实最自然的想法。这点倒是真心让言禅衣喜欢,知道自己不容他人践踏的底线在哪很重要。 “如果国家有了战乱,每个人都只保护自己的家人,没有人去前线护国,那家人又能被你护住多久呢?”言禅衣放低了语调,跟孩子讲大道理没有用,只有诱导他,去找到他以为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果然,云海沉默了,似是在思考着言禅衣的话。 云河在旁边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眸中有着如同宝石般闪亮的光。他的思绪现在如同一团乱麻,他听到了她让自己的弟弟选择做大将军还是状元郎,他却无法理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他知道,他的弟弟对看书识字并没有什么兴趣,但逃亡的一路上,都在吵着想找个师父学武功。 他却不曾知道,原来弟弟想学武功,是因为想保护自己。 “我可以做大将军吗?”云海思量了半天,大大的杏眸里似是有了不一样的憧憬,他静静的望着言禅衣,满脸都是期待。 “没有哪个大将军一出生就是大将军的,他们都是从小兵开始做起的,就像我的爹爹。”言禅衣笑着揉了揉云海的脑袋,虽然自己也大不过两岁,但她依旧忍不住将云海当成一个小孩,“我可以送你去一个愿意磨砺你的将军手下,你须得从小兵做起。但只要你能吃苦肯用功,总有一天你能做上大将军。” “我……我不想离开哥哥。”云海不知道该不该信这个漂亮姐姐,他求助的眼神望向了哥哥,似乎是在希望哥哥帮他拿个主意。 “你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自己的人生要自己做决定噢。”言禅衣看到了他的求助眼神,不动声色的轻移了移身子,挡住了他的视线,又蓦然厉声道,“你也可以选择一辈子留在哥哥身边,做个靠哥哥骗钱吃饭的小尾巴。将来别说保护哥哥了,说不定会变成一个除了依赖别人以外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我才不是废物!”云海到底是个小孩子,炮仗一般一点就炸,他的声音里充斥着因为被称为废物的愤怒,不再想越过言禅衣去看哥哥,而是盯着言禅衣的眼睛,眸中满是坚定,一字一句道,“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大将军的!” “好,风华,你去跟我哥说一声,明早过来接这小子,记住要他亲自带这个小家伙。”言禅衣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甚是满意的又揉了揉云海的脑袋。 “你会把我哥如何?”云海此刻才发现自己好像被人上了套,但早熟的他也知道,这可能是他人生中最好的机会,甚至也许不会再有。 他也是大周子民,又从小就有着武术梦,自然是知道家喻户晓的“阎王爷”是个顶天立地战无不胜的大将军。 在他听到哥哥说这个漂亮姐姐是“阎王爷”的女儿时,他就很想去亲眼看一看那个大周战神了。 现在听到自己可以去她哥哥的军营,由她哥哥亲自带着,虽然不是直接投在“阎王爷”的麾下,但“阎王爷”的儿子,也是个美名远扬的小将军。剿过山匪,救过灾害,是真正的虎父无犬子的教科书式典范,所以他怎么可能不激动呢? 他唯一只担心他的哥哥,他的哥哥是这世上唯一在乎自己的人,也是自己唯一在乎的人,若是哥哥出了什么事,他还有去当大将军的必要吗? “嗯,还没想好,”言禅衣知道他的顾虑,自然是要给他吃上一颗定心丸的,看着他期盼又胆怯的小眼神,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肉脸蛋道,“不过你们兄弟二人都需要一个新的身份,所以我要先给你们改个名字。” 话一出口,两兄弟的眼眸都亮了。他们最想要的,也不过如此。因为保护弟弟而杀了一个恶人,然后被朝廷通缉只能用假名在外面跑路,所以他们才会走上骗子这条路。 新的身份,便是新人生的开始。 云河终于放松了下来,嘴角轻勾着,看来这次他并没有看走眼。她一定就是他人生中必定会出现的贵人了,只是开花结果……他知道他配不上,但只要她需要,他必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34章 我是自由的 这般想着,云河便拉起弟弟的手走到了言禅衣身前,缓缓跪下,行了叩拜大礼,然后才举起三根手指立誓道,“我云河与我弟弟云海此生必定只忠于小姐,如违背此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身旁的云海也有模有样的跟着重复了一遍,说罢两人又是一个大礼叩拜下去。 言禅衣虽是不喜欢人跪拜,但她看着这两兄弟的态度,知道自己已经将此二人彻底收入囊中了,所以也没有拒绝,只等两人两个大礼完毕,这才上前去想将兄弟俩扶起来。 “请小姐赐名!”云河却是突然吃了大力丸一般,执着的跪着,言禅衣使了半天劲,也没将人给拉起来。 听他这么说,言禅衣知道自己这个名字不赐下去,怕是拉不起这人了,于是又陷入了纠结。为着取名这事,她可是已经苦恼半天了。 现在又变成这般赶鸭子上架的局势,她更加没办法好好思考了。她无力的抬头望天,只有漫天繁星和她大眼瞪小眼。 “哥哥叫云玄机,弟弟叫云天机吧。”言禅衣绞尽脑汁的回忆起历史上有名的诗人的名字,打算直接借鉴个看起来就很高深莫测的用用。 于是这一刹那便想起了有名的女诗人鱼玄机,然后云玄机这个名字便脱口而出了。玄机,还要多高深?还有更高深的吗? 这般想着,言禅衣又走到了石桌前,拿起那未干的狼毫笔,另取了两张宣纸,一张写上了“云玄机”,另一张写上了“云天机”。 兄弟二人接过言禅衣递过来的宣纸,相视一笑。又想再行叩拜大礼,却被言禅衣抬手给拦了下来道,“我不会让你们签卖身契,你们依然是自由的,只是希望你们莫辜负了你们的重生。” “不过我还有个问题很好奇想问问你们。”言禅衣还是觉得很好奇,两个没有一点武力值的少年,是如何行骗没被揍,还能穿金戴银的。难道真是这古代人傻钱多?“你们出来行骗这些年,难道从来没有遇到过直接把你们绑了的吗?” “遇到过啊。”云玄机笑了笑,眸子流光溢彩,摄人心魄。 他虽没想到她会是在好奇这个,也不隐瞒直接答道,“我们在卖身的时候就会选好人,如果实在是没得选,被看着就是很复杂可能会跑不掉的人买下的话,我们都会在葬父烧银纸的时候就点迷烟逃跑。” 原来是这样,言禅衣这才恍然大悟,也越发满意这两个小机灵鬼了。 “咳咳,”言禅衣又假咳了两声,这才正式奔入主题道,“不过云玄机,我还需要你能帮我一个忙。” “小姐请吩咐!”云玄机并没有犹豫,答应的斩钉截铁。 “……”言禅衣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便转身对风月道,“风月,先收拾间客房出来让天机先去休息吧。风流,回你主子那去,这里不需要你了。” 言禅衣竖着耳朵听着,终于听到枣树上沙沙响了一下,这才看着云玄机,犹豫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要问的问题,可能会让你心里不舒服,但是,你可以放心,你既是我的人了,我便绝不会让你吃一点亏的。” “小姐但说无妨。”云玄机被这一句你既是我的人了,已经云里雾里心猿意马,脸上也莫名的泛起了点点红云。 但心中却也忐忑着,她究竟会问什么。自己一早便也知道,她如此帮自己,绝不会无所图,所以他早就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最惨不过是回到小倌馆,做一个男女皆可承载的木偶人罢了。 “我打算开一家以文会友的……嗯……清倌馆……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样……”言禅衣一边说着一边密切的观察着云玄机的表情,有种正在揭人疮疤的内疚油然而生。 她看着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顿时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她知道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没有人会去出卖自己的身体,何况他还是一个男子。 他一定曾经过的很不好,有过很多不愿再想的回忆。 她明明是想给他新的人生,可也许在他听来,她此刻好像又要推他入另一个火坑一般。 “小姐不用在意我,小姐的吩咐我都会照做。”云玄机听到她说要开清倌馆,心确实凉了半截。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不然呢?不然自己还期望什么样的新人生? 无所谓吧,自己早已经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人了。只要弟弟好,他怎样都无所谓了。 “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言禅衣有些着急了,也没多想便握住了云玄机有些发凉的手掌,深呼吸着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开口继续道,“我要捧你做大周第一才子玄机公子,我开这家店一是为了赚钱,二是为了帮助那些真正有才华的贫困学子。馆内招人的唯一标准是有才华,我会用我的人际关系,让那些富家子弟为了增长学识而进馆花钱请教,来帮助那些贫困学子。“ ”也会用我的关系,让那些有才之人得到位高权重的赏识之人的青睐。但你不一样,你要做我的招牌,你会写诗最好,不会也没关系,我要让全天下的文人都爱你,都对你崇拜有加趋之若鹜,不论男女老少。而你只需要高高在上,做玄机公子就好。” “……”云玄机沉默了。他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又好像没明白。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起,只能呆呆的望着言禅衣放在自己骨节分明的大手上,那一只洁白如玉的稚嫩小手。 “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言禅衣看着他,理所当然的认为他抗拒这些,也对,刚逃出火坑,现在又要去跳火海吗? 她有些失落的说道,“我再找别人也可以,只是我觉得你的成功率一定很高…但是不勉强,你和你弟弟的新身份我依然会给你,我说过,你是自由的。” “我是自由的…”云玄机重复了一遍,可看着眼前失落写满整个精致脸庞的丫头,他却一点也不觉得他自由。 他甚至莫名的,不想要自由,想留下,为了弟弟也好,为了自己也罢,他都不想再挣扎。 他突然不再犹疑,对别人来说,这可能只是一件能让自己名利双收的天大好事,但对他来说,他只是想留在这里,看着她达成所愿。 他抬起眼眸,眸中只剩坚定的光,还在闪烁着,“我是自由的!所以我愿意!” “真的吗!太好了!”言禅衣激动的差点一把抱住他,只是石凳都离的有点远,两人的距离并不靠近,她若真的这般扑过去,大概会摔个狗吃屎。 “我需要做些什么准备吗?”云玄机看到她差点喜极而泣的样子,不由觉得心中暖意翻滚。 他刚刚看过她的失落,现在看到她因自己而雀跃,他心中的某个角落,好似有什么东西悄悄的发了芽,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 “唔,也没什么,明日我去找些书籍,你多看看书,练练字就行了。”言禅衣兴奋的要命,感到自己离成功只差一点点了。 接下来要考虑的便是宣传和店面装修了,这里必是要用上大把的银子的。所以,她该去休息了,然后明日一早就去找自己的金主爸爸了!“你先回房休息吧,你弟弟肯定担心死了!你们用过晚膳了没?要是饿了找风华就行了!” 云玄机看着言禅衣眼眸闪闪发光星光熠熠的样子,轻掩着嘴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便起身往风月安排的客房走去。 言禅衣今日奔波了一天,其实早已经累极,但想着心中所想的美好计划,又兴奋的不想躺去床上。便起身吩咐风华给自己准备好泡澡的一切,打算泡个澡,清醒一下思绪,连夜把想到的东西都记下来。 然后她就睡着在了自己的大浴桶里。泡澡真的是一件很舒服的事,前世的言禅衣一来时间紧,二来租住的房子条件差,所以她都是十分钟以内快速的洗个澡便上床睡觉了。 而这大浴桶泡澡,真的是太太太舒服了。特别是配上了风月调制的安神香,风华收集的桃花瓣,想不睡着都很难。 第二日言禅衣醒来时,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榻里。只以为大概是风华将她从浴桶里抱了出来,所以也没多想。 “小姐,”风华一边给言禅衣穿着衣裳,一边说道,“云天机已经送去给世子了,世子早上带去军营了。” “嗯,”言禅衣淡淡的应了一声,看着风华正在自己的腰带间给自己绑着娘亲昨日给自己的小兔子荷包,又吩咐道,“一会去请裁缝过来,给我们做几身男装,还有云公子,也需要做几件装装门面。” “是,小姐。”风华点头应下,看着穿着缕金挑线纱裙的小姐正透过铜镜,面目模糊的望着自己,赶忙撇下犹豫说道,“小姐,一般内院是不让外男进入的,我们这般将云公子安置在你的小院里,是不是不太好?” 第35章 娘亲的私房钱 “嗯,有道理。”言禅衣昨晚在浴桶里也想到了这点,虽然客房在西厢,离她的东厢房也还有点距离,但相信他也和自己一样,会觉得有些拘谨吧。 只是王府这般的巨大,如若将他安置去前院,那自己要找他商议事情的话要走好远啊,于是思量了片刻才问道,“我们篱菊院后面是不是还有几个空院子?” “嗯,靠西边侧门那里的是半双院,靠东边的是采桑院。中间还有几个比较小的院落,已经许久没有打理过了,怕是一时之间不适宜居住。”风华想了想,又补充道,“半双院的景致比较好,还有一片小竹林,很是清雅。而且离侧门近,若是云公子自己要出府去做些什么的话,也方便许多。” “好,听你的。”言禅衣知道离自己更近些的是采桑院,不过也确实如风华所说,半双院有一片竹林,更适合男子居住,于是点头道,“一会你去管家那找几个小厮去将半双院打扫一下,让云公子自己挑个小厮伺候着。然后娘亲那边就说,云公子是我请回来的夫子,住在后院方便我随时求教。” “是,小姐。”言禅衣的衣裳发髻都已经整理妥当,风华这才退下,去安排刚刚小姐吩咐的诸事。 言禅衣坐在自己的桌案前,看着手中昨日娘亲给的几张地契和两张千两的银票。她并不清楚这京城的物价,所以也不知道这两千两银子,能做多少事。 “言小姐。”风流的声音从后窗猛然传来,吓得言禅衣一个激灵,回头便狠狠一眼瞪过去。瞪的风流猛缩了一下脖子,这才继续道,“主子约您巳时去望香楼一起用午膳。” “你是一直在枣树上,还是刚刚才到的?”言禅衣没好气的问道。 “属……属下是刚刚才到的。”风流只负责传话,自然是传完就想溜。面对这个十岁的小姑娘,他总是莫名感觉心惊胆战的害怕。所以,也不等言禅衣回答,他便一个闪身,就消失不见了。 言禅衣觉得,还是应该把大枣树给砍了,换成最招毛毛虫的梧桐树,看他还蹲不蹲树上! “小姐,”飞琼的声音从院门口传了过来,叫了一声才想起王妃说过,若是小姐没醒,便让她继续睡。于是又小声对着院子里的风月问道,“风月,你家小姐醒了吗?” “飞琼姐姐怎么了?”言禅衣拉开厢房门便走了出来,举止优雅的问道,“可是娘亲有什么事?” 飞琼是娘亲除了阮嬷嬷以外,最信任的大丫鬟。所以言禅衣也对她尊敬有加。 “回小姐,王妃听说您自己请了夫子,想请你带着夫子一起去给她瞧瞧。”飞琼并没有因为小姐的客气而摆谱,依然一副恭敬有礼的样子,福了福身子才告辞离去。 言禅衣忍不住蹙眉,有些担心云玄机会不会露馅,但想着如果连自己这久居后院的娘亲都蒙混不过去,将来怎么做爱豆呢?于是淡淡道,“风月,云公子可是醒了?” “已经醒了,早晨他和风华一起送天机去了积庆院,还朝着要拜风华做师父,回来就进了自己屋子里练习扎马步。”风月想起风华说起那玄机公子非要拜自己做师父学武功时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言禅衣也笑了,难怪大清早便跟她说该给云玄机换个院子,怕是躲他都来不及,却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惹的她心烦吧。 正说着,云玄机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起来似是才冲过澡,头发还未完全擦干,在烈日下恍如晕了层彩虹一把。 一袭白色广绫长袍,发髻也是用白色束带捆住,虽没有戴玉冠之类的华丽装饰,但气质更显不凡,看起来倒还真像是个胸有点墨的翩翩公子。 “云公子,我是以你是我请来的夫子为名,留你住在这王府后院的。一会我娘肯定会找你单独问话,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言禅衣一本正经的望着云玄机,严肃道。 “小姐请放心,在下知道怎么做。”云玄机淡淡一笑,似是胸有成足的样子,没有丝毫的胆怯。 言禅衣自是信任的,她之所以选中了他,想捧他做第一才子,绝不仅仅只是因为他长得颠倒众生。所以她也没有问他打算怎么做,只转身领着他,便往韶华苑方向走去。 “娘亲,”言禅衣还没走近韶华苑,便看到自己的娘亲又站在韶华苑的门口张望着,内心像是被温柔的爪子挠了一下。 她提起有些碍事的裙摆,快步向韶华苑跑去,见到娘亲一脸温柔似水的浅笑,忍不住冲上前去抱住了娘亲的腰身,撒娇道,“娘亲怎么不在院里等着就好,这春日晨风还是有些凉的。飞琼姐姐,怎么不让王妃就在屋里等着就好?” “还不是王妃啊,”飞琼笑了笑打趣道,“王妃总怕你清醒过来是一场梦,每日就巴巴的等着看你一眼才放心呢。” “我是看今日日头好,出来晒晒自己,省的自己成天窝在厢房里发了霉。”苏曼姝闻言娇嗔的轻剐了一眼飞琼,这才拉起言禅衣的手,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在院子门口站定着的云玄机,便转身向院内走去。 走到院中的石桌旁,苏曼姝便对言禅衣道,“娘亲有些东西要给你,你先跟飞琼去娘亲的厢房看看。” 言禅衣闻言知道娘亲是想把自己支开,好和云玄机单独聊聊,也没扭捏,只福了福身,便跟着飞琼往苏曼姝的东厢房走去。 “飞琼姐姐,娘亲让你给我看什么?”言禅衣走进了苏曼姝的厢房,这就是自己出生那天来过的厢房,也是自己真正清醒以后,睡过的第一间房。 房间里红木家具依旧如新,只是床榻上的纱幔换成了天青色,一种温暖的熟悉之感,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言禅衣坐定在厢房外室的会客小圆桌前,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喝上,飞琼这才端着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盖着一块红绸,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些什么。 “这是王妃的嫁妆,昨夜王妃逼问了王爷,才知道原来军中已经到了如此窘迫的地步。”飞琼想起昨夜王爷被王妃关在门外不让进的情形,轻笑了笑,又道,“王妃把你给王爷的银票拿了回来,将自己大部分嫁妆都给了王爷,让王爷拿去贴补军资了。听王爷说您要自己赚钱,便把这些剩下的,让奴婢拿给您,她说自己没脸告诉您,您以后的嫁妆,可能都要靠自己挣了。” 言禅衣愣了愣,随即又红了脸。飞琼见言禅衣有些害羞的样子,便将托盘搁置在圆桌上,自己退出了厢房。 言禅衣这才掀开了红绸,开始看起了托盘里的东西。昨夜娘亲给的银票,她还没捂热,便全给了爹爹,自己都不知道那是多少银子。今日细数了数,才发现竟然有五万两之多。 旁边那些,除了一支晶莹通透的的玉簪外,只有一些商铺庄子的地契。想来应该是平日都有进项的,所以才没让爹爹拿走。 言禅衣随手翻了翻,城外庄子有三个,一个改成了别院,另外两个一个有自家养着的果农在那边种水果,而另一个却是个种棉花的庄子。另外商铺有四五家,只是都租给了商户,每年缴纳固定的租金。 言禅衣将托盘上的东西都拿出来研究了一番,心中也在盘算着如何运用它们生出更多的银子来。等她都翻过一遍之后,这才发现托盘上的另一块小红绸下,似是还有什么东西。 撩开来才发现,竟是五块又大又厚的金砖。言禅衣拿起来用手颠了颠,感受到金砖的扎实,颇有些好奇为何爹爹没将这些拿走。 “那是我的私房钱。”苏曼姝似是已经和云玄机谈完了,正好走到了厢房门口,便看到言禅衣正目瞪口呆的望着托盘里的金砖,于是开口解释道,“这金砖换成银子,大概也值个五十万两白银。我还有两块,是打算给你哥哥娶媳妇用的。剩下这些呢,你是留着,还是拿去以钱生钱,都凭你自己的意思。” “娘亲……”言禅衣闻言便红了眼眶,想到娘亲把连爹爹都不知道的私房钱都拿了出来给自己,便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思量了好一会儿,这才才拿起一块金砖道,“我只拿一块,算我借娘亲的,三个月后我还娘亲三块!” 苏曼姝笑了笑,也没勉强,只温柔道,“若是不够了,再来找娘亲拿,娘亲的便都是你的。”顿了一会又道,“你那个夫子还不错,对万物都很有自己的见解,为人也很低调内敛,虽然年纪不大却是阅历丰富的样子。你跟着他学,应该能学到不少东西。只是你这请了夫子,还去国子监吗?” “夫子是教我知识,国子监是拓展人脉,完全是两码事。”言禅衣狡黠一笑道,“娘亲放心,我自有分寸。这两家庄子我收下了,过几天得闲再去看看情况。” 第36章 名节比生命更重要 苏曼姝愣了一下,才笑道,“这孩子真是…三日后你就能去国子监了,国子监的苏夫子是娘亲的堂弟,虽不算亲厚但到底也是亲戚。你在国子监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他。娘亲也会修书去你外祖家,让你外祖给苏夫子通个气的。” “娘亲放心吧,苏夫子我昨日在桃花宴上见过了,他听完我的诗可是对我赞赏有加噢。”言禅衣说着从荷包里摸出昨日赢得的那块进树屋二楼的玉牌,献宝似的递给娘亲道,“这是苏夫子的书斋二楼的通行玉牌,整个大周都只有三块噢!昨日苏夫子给我的。” 苏曼姝接过玉牌看了看,甚是欣慰的笑了笑,又递回去道,“云公子还在等你呢,说是要带你去书斋看看,你快去吧。这金砖太沉了,一会我叫人拿去外头换成银票了再送你院里去。” 言禅衣闻言点了点头道,“那娘亲我走了,午膳我就不回来吃了。” ……………………………… “接下来去哪?”马车的车帘一放下,云玄机又恢复成了昨日初见时,那轻佻的模样。 “你不打算告诉我你刚刚是如何让我娘觉得你是一个好夫子的嘛?”言禅衣白了一眼云玄机,此刻突然又觉得云玄机这人其实挺可怕的,一会儿一副面孔,她根本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他了。 “很简单啊。”云玄机勾了勾唇角,狭长的眼眸也弯了弯,看的出来他心情十分愉悦,“小爷我十分擅长丹青,随手给王妃画了一张画像,她甚是满意。” “你还会丹青?”言禅衣一脸的怀疑,眯起眸子认真的打量着云玄机,似是想看出他到底几句真话几句假话。毕竟刚刚好像也不过半个时辰,能画的多好? “会啊。”云玄机刚刚的自信蓦然消失,似是不想多提的样子,低下头闷声道,“做头牌的,自然琴棋书画都要会。” 言禅衣见他突然神色黯了下去,知道他大概是想起了些不好的回忆,所以也不再说话。两人各自沉默着,只剩马车的轱辘声不绝于耳。 “你怎么把他带来了?”未有尘看着刚刚被小二推开的包间门外,言禅衣的身后站着正是昨日那个色眯眯的少年,有些不悦的蹙起了眉。 “小爷我已经是小姐的人了,自然小姐去哪小爷便去哪咯。”云玄机一副不怕事大的挑衅模样,人却还是谨慎的躲在言禅衣身后。 他虽不会感知内力什么的,但这个紫瞳男人蹙眉时释放的威压,还是挺吓人的。 “我已经和他谈好了,他是我赚银子计划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言禅衣有些不解的望着一脸不高兴的未有尘,但看在他是金主爸爸的份上,还是耐心解释着,“一会儿还要带他去买点东西,所以就带过来一起吃饭了。” “你既然要和我合伙,是不是该告知我你到底打算做什么了?”未有尘的紫眸已经泛起了丝丝红色的幽光,他眼神锐利的盯着云玄机,话却是对着言禅衣说的。 云玄机被这视线吓得一个哆嗦,也不敢再抬头,只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左手食指和右手食指打着架。 言禅衣楞了楞,感受到他怒气又上升了不少,又看着他紫瞳中显露出的红光,忍不住伸出手去,轻抚了抚他的眼皮,关心道,“你昨夜是不是没休息好?怎么眼睛都有些红了?” 然而在言禅衣的小手抚上未有尘那泛红眼眸的眼皮的一刹那,红色幽光便尽数消失,速度快的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他紫色的瞳孔微眯了眯,却是突然转过头去,不再看向言禅衣,言禅衣的手指便直直从他的眼睑滑落下去。 “我没事,”未有尘听到言禅衣提昨晚,他就面红耳赤。他昨晚去找她了,却是没想到她竟然睡着在了浴桶里。他本想将她直接抱回床榻上去,最后却是流着鼻血,让风华进来代劳的。 未有尘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了两声,又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的计划而已,昨日不是说好今日一起来研究预算和前期分工吗?我已经和工部的鲁大人谈好了,他会安排人帮你做你想要的东西。” 言禅衣有些狐疑的看着这个怒气燃的飞快,也灭的飞快的少年,撇撇嘴便开始简单介绍推销起自己的“爱豆”制造企划。 未有尘的脸色却像是个调色盘一般,一会红,一会黑,一会绿的,只因他听到她说她要开的是清倌馆。纵使最后全都弄清楚了,他依然还是板着自己的冰山脸,有些嫌弃的看着依然在玩自己手指的“玄机公子”。 “清倌馆能赚钱?”未有尘认真的盯着言禅衣,他确实不明白开清倌馆和捧第一才子之间的关系,也不认为清倌馆能赚钱。毕竟会去找小倌的,都是一些玩腻了女人想找个男人试试的男人,而去小倌馆里和小倌光聊琴棋书画不干别的,那可能会没有男人想去。 思及此,他犹疑的问道,“你若只是想捧一个第一才子出来,未必需要为他开一家清倌馆吧?” “自然是能,只看怎么宣传罢了。我也不单单只是要捧出一个第一才子,我只是要用他的名气来带动我的清倌馆。”言禅衣说的很有把握,眸中满是自信。观念再落后,也总会经历时尚,哪怕只是站在时尚的最外缘。 她所要做的,就是将玄机公子定义成时尚。说着她便从胸口掏出几张图纸,递给了未有尘道,“这是我画的图纸,是人力车,工部应该有制作马车的工人吧,定能看懂。” 未有尘接过图纸认真的看了半晌,他也看得懂,只是他不明白这些能用来干嘛。大户人家都有自己的马车,有马拉车就行了,为何还要制作这种让人拉的车? “我打算制作三十辆这样的人力车,每个城门留守五辆,然后其他的分布在主要几条商业街的首尾。”言禅衣自是看出了他的不明白,笑了笑便耐心解释道,“车夫要找能说会道特能吹的人来做,新进城的人就让车夫跟他们聊京城最好吃最好玩的地方,只是离开了一段又回城的,就让车夫跟他们聊最近京城里的八卦消息。而商业街附近的,我想让他们听什么,就让车夫们说什么。” 未有尘闻言眸子一亮,不由的点了点头,但想了想又问道,“可是有钱人都有自己的马车,穷人却未必舍得花钱去坐车。” “商业街附近日日因为马车过多而拥堵,而人力车却体型小,可以夹缝中穿梭。一开始可能不会有有钱人愿意坐人力车,但时间一长,都会明白人力车的好处。”言禅衣笑了笑,完全不担心那些问题。 当她还是一缕幽魂的时候来这里,就觉得这里的道路过于狭窄了,而马车又有许多不可控因素,所以基本一条路上如果两个方向都来了马车,就必然会造成拥堵。 “以后说不定会有有钱人直接包月,让人力车就停在自己的家门口。而车夫都是我们的人,如若我们想要监视谁的行动,甚至都不需要暗卫去没日没夜的爬树,直接让车夫守着门就行了。”言禅衣笑的踌躇满志。 未有尘听完不再说话,只静静思考着。其实不管可不可行,只要是她想做的,他一定都会去帮她。 但她的计划十分新颖,车夫说什么由他们控制,听到什么还可以汇报上来,他现在已经在考虑着是否能将这人力车推广到魏国去。 “可是这能说会道的车夫,要去哪里找?能说会道容易,拉的动车的却少啊。还有读书人都讲究家世清白,即使再穷也不可能去清倌馆求生存的。这样若是有一日他们真的考取了功名,做过小倌就会成为他们人生中的一个污点。”一直低着头玩手指的云玄机总算是抬起了头来,他也一直在听着两人的对话,越听越佩服这个十岁女孩的思维。 他甚至觉得,她小小的身躯里面,一定住着一个睿智又成熟的灵魂。但他也听出了这个计划中一些不完美的地方,这才提出了他的看法。 “嗯,我觉得可以去码头找一些搬运工,他们多半是有工开工,没工便坐在码头一边吹牛一边等活的。所以从码头开始找人,应该不是难事。”言禅衣看了一眼云玄机,对着他笑了笑,似是很支持他也参与到讨论中来。 “不过贫困学子这一点,你倒是提醒我了。是我忘了文人有多爱惜自己的羽毛,才会想的这般简单。一个有污点的人入朝为官,是很容易走上歪路的,我可能不是在做好事,而是在做坏事。”言禅衣此刻也发现了不妥之处,她忽略了在现在所处的这个社会,名节比生命更重要。 “你为什么一定要照顾那些寒门学子?”云玄机看着言禅衣原本还神采奕奕的脸,因为自己的一番话却耷拉了下来,有些怪自己多嘴了。 但他很是不解,明明就靠他撑起第一才子的名号,就能赚到钱啦,为何还要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第37章 里面是什么 “只是觉得现在的朝堂太过腐朽,想为朝堂送去一些真正会为百姓为国家考虑的优秀人才罢了。”言禅衣的表情蓦然严肃起来,她赚的钱再多,也不一定够去填补军饷这个无底洞,最一劳永逸的办法是,让朝中大多数人谏言支持追加军饷,善待军人。 不过言禅衣一开始并没有考虑到做过小倌的人再去入朝为官会有人生污点,她曾经生活的时代,出轨家暴也只会被群众记住三天。 所以这个问题很自然就被她忽视了,如若云玄机不提起,她可能都意识不到这个问题。这个时代不一样,文人多迂腐,她好像有些欠考虑了。 言禅衣有些懊恼的低下头来,努力思索着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助那些真正有才华的贫困学子。 “但是做生意不是做慈善,你不可能又赚钱,又能照顾到那些人。人各有命不是吗?”云玄机苦笑了一下,想宽慰言禅衣几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只觉得她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根本不知人间疾苦,主意虽好,却是有些想当然了。 “慈善?慈善!”言禅衣突然兴奋从凳子上一跃而起,对啊,她怎么没想到! 开什么清倌馆啊!直接开一家有格调的画廊,除了卖第一才子的墨宝,还可以展出一些贫困学子的作品,只要噱头做足,赚钱一定比清倌馆快啊! 言禅衣兴奋至极,浑然不觉的便一把抓住了云玄机的手,拉着便晃荡起来,一边荡一边激动道,“云公子你简直就是我的缪斯女神!” 云玄机突然被抓住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被言禅衣当成什么什么女神了。 他有些脸红,因为抓住自己手的人是她。他也有些脸黑,因为她叫他女神可他明明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他还有些脸白,因为对面坐着的那个紫瞳男人,眼睛又开始冒红光了,太吓人了! “你说就说不要拉拉扯扯。”虽然被言禅衣拉着手晃荡的感觉还不错,但是命也很重要啊。云玄机一边义正言辞的说着,一边将自己的手从言禅衣的柔若无骨的小手中抽了出来。 看到对面男人那要杀人的目光还在盯着自己,他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来道,“我去看看怎么还不上菜,小爷我都快饿死了。” 言禅衣看见云玄机落荒而逃的样子,这才想起男女授受不亲,而自己刚刚就那么甩着他的手玩,他肯定是被自己吓坏了。言禅衣讪讪的收回了手,有些不好意思的坐回椅子上,这才发现了气压陡然降低的未有尘。 “欸……那个我一时太高兴就给忘了,我也不是故意拉他手的。”言禅衣开口解释道,但其实她解释的原因,并不是未有尘想的那样,她只是觉得自己这样做可能有损形象,所以亡羊补牢的解释一下。 但未有尘想的却是,她一定是怕我误会,所以才和我解释的。 于是言禅衣自顾自的尴尬着,未有尘的低气压却消失了一半。 “你想到什么了?那么高兴?”未有尘强压下刚刚涌现的莫名情绪,温柔的望向了言禅衣。 “我应该先将玄机公子这个名号炒热了,然后以玄机公子的名义,开一家画廊。里面除了玄机公子的作品外,再推广那些有真材实料的贫困学子的作品!这样一来可以资助到他们,二来也可以扩展画廊的名气。“ ”我们还可以设立门票制,进去看必须买门票,而且第一次展我们可以营造一票难求的假象来做噱头,让那些有钱人心甘情愿花钱买门票。还可以每个月或者每一季,举办一次诗友会,以诗会友为噱头,每次只评选出一位,可以得到玄机公子亲手所制的礼物!”言禅衣越说越兴奋,仿佛刚刚的失落只是一场幻觉。 她的嘴还在一张一合滔滔不绝的说着,眼眸里是星光熠熠的憧憬,自信又傲娇的的样子,让未有尘都有些看痴了。 “你有没有在听啊?”言禅衣滔滔不绝的说了半天,说的口都干了。还想听听金主爸爸的意见,结果一转头就看到未有尘只是那般望着自己,好像神志都已经飘远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了一般。 顿时有些泄气,讲话的口气中不免夹杂了些失望,闷闷道,“我讲那么多,你却在走神。” “我……咳咳……我没有啊。”未有尘算是回神了,他看言禅衣脸上有着对他明显的失望,赶紧解释道,“我只是听入迷了,觉得你的办法很好。只是要怎么将玄机公子这个名号炒热呢?” “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还有三日我就要去国子监学习了,到时候你便知道了。”言禅衣故作神秘的笑了笑,这才道,“人力车这边就拜托你了,最好能快点出样品,因为可能图纸不够详细,还需要修改。然后店面呢,我看了我娘给我的地契,有一家杂货铺,与你的茗月居只隔了一个树屋。我觉得那个地方很好,打算抽时间去看看,然后开始装修。希望一个月内,该准备的都能准备好。” “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的。”未有尘听到她说店面就开在自己的铺子的不远处,心中莫名的悸动,赶紧应承道,“人力车第一辆可能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来试验调试,只要调试好了便可以大量制作。招车夫的事可以交给风度去办,另外店面装修也可以让风度帮忙找人。” “上菜啦!”门被云玄机径自推开,手中还端着一个店小二专用的托盘,他走到圆桌前从容的放下了托盘,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打断了另外两人的对话。 “好,人力车那边用到多少钱,你自己记下来。我这边装修什么的,我暂时应该是够钱的,如若不够了我再找你!”言禅衣也没有在意云玄机的突然闯入,倒是因为云玄机手中的菜香,而真的觉得有些饿了,所以她赶紧总结道,“先就这么定了,反正三日后我们便可以天天见面了,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再沟通!” 望香楼的饭菜味道还不错,虽和现代美食无法相提并论,但言禅衣因为心情愉悦吃的也还算尽兴。 不过身边两位俊俏公子,却是一个只敢低头扒饭,一个味同嚼蜡的直勾勾盯住只敢扒饭的男人,两人都吃的不太好。 言禅衣自然是毫无察觉,她现在整个脑子里都只有两个字,挣钱。所以她一边吃着,脑子里还在想着,这望香楼据说已经是京城里最美味的一家酒楼了,可味道还如此平庸,她能不能开个酒楼来分一杯羹呢? 不过很快她就放弃了这个念头,虽然民以食为天,但她实在没把握自己做的能比望香楼的好吃。她上辈子几乎是靠方便面和外卖来过活的,唯一会做的,大概只有水果沙拉了。 午膳后言禅衣便带着云玄机一起去了文际街,原本未有尘也要跟着一起的,只是风流传了消息过来,说风骨让他即刻回宫。 风骨以往从不会说出即刻怎样的这种话,所以未有尘猜,应该是自己的父皇又有什么音信传来了,于是也只能依依不舍的和言禅衣告了别。 言禅衣带着云玄机先去考察了一下自己手头的那家杂货店,掌柜的见她从言王府的马车上下来,便知道是东家来了,忙谄媚着迎了上来。 杂货铺的生意并不好,进门的门面有点小,不过有三层楼。三楼空间最大,掌柜却只用来做仓库和自住了。二楼的空间也不算小,有一面墙还被隔壁树屋的那颗大树穿过,倒也颇有一番风姿。 言禅衣一边看着,就一边和云玄机讨论起了自己所想要装修出的效果。云玄机也确实如苏曼姝所说,有独特见解,且阅历丰富。和他越聊,言禅衣便越觉得自己是捡到宝了。 甚至很多云玄机提出的想法,都和言禅衣的不谋而合。所以言禅衣再看云玄机的眼神,也从半信半疑变成了你怎么这么懂我。 两人在杂货铺里研究了一个多时辰,如何改造装修,然后又饿极了的在茗月居喝了个下午茶接着讨论。直到申时末了,言禅衣才带着云玄机跑去树屋。 本想用玉牌去神秘的二楼看看的,但掌柜的说二楼的书籍都是孤本,只能坐在那看,不能买卖外借。所以言禅衣便只在一楼买了些诗集,打算下次时间充裕的时候再去二楼看看。 未有尘回到宫中的释安寺,大师兄就面容严峻的递过来了一个包袱。 未有尘伸手接过时,只感到包袱很沉重。 他并没有急着打开,而是看向了大师兄,问道,“里面是什么?” “传位诏书,传国玉玺,暗卫兵符和一本名册。”风骨没有回头去看他,只是语气淡淡的说道,“皇上写了信给我,太子陛下您那姨母野心勃勃,想要您同父异母的弟弟做太子。名册是大魏朝堂上谏言另立太子的人,皇上将暗卫兵符给了太子陛下,也是想让您自己处理此事。” 未有尘认真的听着,却是没有出声。 第38章 藏在桃树下 他的父皇从来不写信给他,却总是写给他身边的人,让他们来转告。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渴望父爱的小孩了,所以他也没有再期盼过他的父皇能给他写信。虽然他也知道,他的父皇并不是不爱他,不然怎么会把这些都给他。 但他还是有些无所适从,他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什么。 “即便短期内太子陛下不打算回大魏,也该肃清一下大魏的朝堂,将那些试图阻碍你继承大统的绊脚石都一一铲除了。而且,培养自己的势力也该开始进行了。”风骨始终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回过头来看见他正盯着那包袱发着呆,包袱也依然还是他递过去时的样子,根本没有打开过。 他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皇上把暗卫兵符给了您,除了三千会留守在大魏,还会有三百人过来大周助您。您也许在犹豫要不要回大魏,毕竟您是在大周长大的。但是您的存在对贵妃和二皇子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威胁,不论您回不回去,他们都会想尽办法来除去您。” “父皇他是不是有危险?”未有尘终于抬起了头,眸子有暗芒闪过,似有些不确定的看向了风骨。 传位诏书,传国玉玺,这些看起来像一个皇帝的遗书。 “暂时不会,皇上身边有两百暗卫轮班保护。”风骨很是自信的说着,保护皇上的暗卫首领,是他的师父,他自然是相信自己师父的能力的。 他很想早些回大魏,但他是暗卫,他不能怂恿逼迫主子做决定。 未有尘不再说话,只是缓缓的将手中的包袱打开来。明黄色的诏书,碧绿的玉玺,这两样东西似是有千斤重,这就是父皇能给他的父爱吗? 他曾经羡慕过那个能让父皇陪伴长大的弟弟,但他也听说了,父皇只是在一次醉酒后宠幸了姨母,之后虽然给了妃位,却也再未踏入过她的宫殿。 而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据说父皇也是不管不顾的,甚至连多看一眼都嫌烦。虽然这样的想法不太好,但是他挺开心的,他的父皇好像还是爱他比较多一点。 未有尘犹豫了一瞬,还是翻开了名册,每一个名字都很陌生,但每一个名字旁边都有陌生的笔迹,用红色朱砂笔批注了人物关系。 未有尘犹豫着伸出手去摩挲着那陌生的笔迹,眼眸微闪,其实这笔迹并不陌生,他偷看过父皇给风骨的信,他认得这笔迹。他不再犹疑,快速的翻阅了整本名册,一个时辰后他才终于将名册看完,然后便又将整个包袱都递还给了风骨。 “诏书和传国玉玺包装好藏在……藏在言禅衣厢房前的桃树下吧。”未有尘本来想说藏在后窗枣树下的,但想了想言禅衣提起枣树时磨刀赫赫的样子,估摸着那枣树迟早会被她给砍了,所以才改口成桃树。 想起言禅衣总爱坐在那桃树下的躺椅上晒太阳的样子,他忍不住轻勾了嘴角。不论发生了什么,只要会让他走神想到她的,他都会不自觉便扬了唇角。 半晌他又接着道,“等会本太子会修书两封,派人快马加鞭送到周丞相和镇江王府上。让两千暗卫分成三十二组,密切盯着名册中的官员的府上。剩下一千暗卫留五百在大魏随时待命,剩下五百深入底层群众,帮本太子搜集这名册上三十二位大臣的罪证,还有物色一些可用之人。” 未有尘大多数时候都不喜欢自称本太子,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师兄在一起,也甚少用本太子来自称。所以当他对着风骨自称本太子,风骨自然便自然知晓这事的严肃性。 “是,属下领命。”风骨心中很是欣慰,自己的主子终于要动手了。 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从他被剃光了头发,送到释安身边做一个假和尚的第一天起,他就在等着自己主子的崛起。他面色如常的躬身领命,便转身准备去执行。 “等一下,”未有尘却又出声叫住了他,犹豫了片刻才道,“风骨你是我最信任的人,等那三百暗卫到了,你为我选出三十精英,然后你就回大魏吧,替我坐镇,替我肃清大魏朝堂。” “是……”风骨有些犹疑,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太子陛下为何不自己亲自坐镇?” “还不到时候……”未有尘只淡淡的说着,然后便转身走了。 风骨很想问他究竟在等什么。为了这句还不到时候,他等了主子一年又一年,却始终不知道主子在等什么。 而未有尘自然也不会说,他在等她长大,然后光明正大的将她带回大魏。只是时间过得好慢,还有两年,等她及笄,才能订亲。而这大周的皇子们,也显然都注意到了她,这更是让他惴惴不安起来。 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呢?她是那般的炙热闪耀,让人无法忽视。 一想到她,他的胸口就如同有一团暖火,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得到她的。他很怀念从前,只有他能看的见她的时候,他都不需要担心她的美好会被别人窥去。 但现在所有人都能看见她了,哪怕她还只是一副小孩的模样,也同样吸引住了别人。 他惶恐,他不想失去,他也一定要得到。 此时的言禅衣正泡在自己的浴桶里,脑子里依然在想着更多更快的赚取银子的办法。想着自己城外的两个庄子,能用来如何赚钱。 女人钱是最好赚的,因为女人花钱是一种很盲目的行为。她们会为了哇塞这个打折,哇塞那件我爱豆也有,诸如此类莫名其妙的原因去花钱,所以女人的钱好赚。 而言禅衣一早就否决了做胭脂水粉这条路,因为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理科白痴,做这些她可真是摸不着头脑的那种不会。不过现在有了风月在,做出些深色的粉饼或是多彩的眼妆来,也许也并不难办。 不过此事兴许需要研发许久,暂时还不值当让她全神贯注于此。 果园里的水果,除了直接贩卖,剩下的一些也会用来酿造果酒,基本没有言禅衣插手的余地,即便她想,她也没有更好的技术了。而另一个庄子里的棉花田,她也不会弹啊。 一边苦恼一边继续思考着的言禅衣终于感到膝盖有点麻了,略微动了动自己的身子,眼神却不经意的瞥见了浴桶边沿上,一滴暗红的血迹。 为何会有血迹留在这浴桶的内侧边沿上?言禅衣看着这一滴血迹,蹙着眉,却是突然茅塞顿开的一拍脑门从浴桶里站了起来。 很显然她并没有继续去想那滴血迹的由来,而是走神了。 她在想着庄子的棉花的时候,看到了这滴血迹,豁然开朗的想到了,一种女人一定会买,而且都还喜欢囤着买的物品——卫生巾!很快,棉布纱布加上棉花,一套简易版卫生巾的制作方式就出现在了言禅衣的脑子里。 她记得以前在书上看到过,古代的女人来月事时,是用灶灰加棉布条制作成的月事带,来当卫生巾使用的。 她当时就震惊了,虽然她知道灶灰有一定的消毒功能,可是那样,不就会变得……变得很黑吗?好吧她承认她被自己的思想污到了。 不过这个时代没有胶条,不能将卫生巾贴在内裤上,而且这里的内裤,也并不是贴身的,而是有些宽敞的亵裤,言禅衣表示,穿着很不舒服。所以,她可以制作新款的贴身内裤,还可以将卫生巾变成用过即弃的一次性内裤! 想到这些,言禅衣在浴桶里再也坐不下去了,赶紧大声招呼着风华风月都过来。也顾不得让两人伺候她穿衣,反正中衣肚兜什么的她自己也还是会穿的。所以两人一进门就看见自家小姐手忙脚乱的一边套着中衣,一边在桌子上翻找着纸笔。 “风华,院里有纯棉的棉布吗?”言禅衣总算是将中衣穿熨帖了,这才一边画着图纸,一边头也不抬的问道,“有没有都赶紧给我去找一些来,要浅色的。” 这个时代的染布技术还不成熟,所以深色的衣服洗个两次就会看起来很旧了。贴身的衣物,自然还是浅色甚至就白色最好。 风华虽是一头雾水,却也领命赶紧往篱菊院的小库房跑去。 王府里购入的面料绫罗绸缎样样都有,但棉布麻布的却很少。因为过于便宜,大户人家家中的丫鬟都不会用来制衣,最多也就买个一匹用来裁剪成抹布,棉布的吸水性好,做抹布倒是挺合适的。 所以小姐为什么需要抹布?风华在小库房里好一顿翻找,库房里果然还有剩下一些抹布……不对,是棉布。风华也不知道小姐要多少,索性将剩下的几尺棉布都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风华抱着棉布回到言禅衣的厢房,就听到言禅衣拿着一张图在给风月讲解着什么。 她远远的看了过去,宣纸上几个大小各异的三角形,后面还跟着有些粗的线条,完全看不懂的样子。 第39章 紫瞳怪 “风华快来!”言禅衣听见她来了,声音莫名的兴奋,顿时让风华有种莫名想逃跑的感觉,却是只能硬着头皮往言禅衣身边走去,才走到身边,便又听言禅衣道,“跟风月说这些根本说不通,快快快,小朋友快走开,给风华姐姐让个位置。” 风月一脸被嫌弃的小委屈,从言禅衣身旁站起,可当她背对着言禅衣只面对着风华时,又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意味深长的狡黠笑脸给风华,然后就一溜烟的跑走了。 风华被吓得一个踉跄,心中默默升起一种发毛的感觉。 言禅衣已经拿着手中的图纸,又一本正经的给风华介绍着内(蟹)衣代替肚兜,内(蟹)裤代替亵裤的好处,科普着女性私(蟹)密保养,以及下垂会有多难看云云了。 风华听的面红耳赤,恨不得推开了小姐找个地缝钻进去,特别是小姐说什么内(蟹)衣比肚兜更能保护小咪(蟹)咪。 小咪(蟹)咪是什么鬼!她只能暗自祈祷着,今晚风流可千万不要蹲在后窗外的枣树上啊! 然而今晚枣树上的人,不止是风流,还有听说了言禅衣的人力车方案后好奇跑来凑热闹的风度。 两个男人听的面红耳赤,纵然风度还经营着青楼,却也仍只是洁身自好的童子鸡一只。两个男人最后都是捂住鼻孔逃走的,因为春末有些上火吧,所以两人都华丽的流出了鼻血。 那晚风流做了一个十分光怪陆离的梦,梦里风华抱着两只小猫咪,明明是雪白又可爱的小萌宠,却都对着他伸出了尖利的爪子,他只稍稍想要靠近,就将他挠的一脸伤。 接下来的好几日,言禅衣都没有出过门。只和风华窝在篱菊院里,一起研制改良内衣内裤。 风华在那天晚上就按照言禅衣的简易图纸做了一套出来,本来真的是连试都不想试。最后言禅衣端出了小姐的架子命令着,这才穿了一夜。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起来,就腆着一张写着真香的脸,笑嘻嘻的过来找言禅衣,两人甚至还根据她穿了一夜的体验,不停的改良着。 当舒适度达到预期后,言禅衣便立刻马不停蹄的开始着手美化,纯色的锦缎,或是半透的薄纱,用精美的刺绣将它们和纯棉的底料缝合在一起,舒适又美观。 言禅衣画出了一堆图样,风月一个人都有些忙不过来,便将府中几个擅长女红的丫鬟都借了过来,甚至包括王妃的大丫鬟飞琼。 一开始几个丫鬟都是红着脸缝的,甚至心中还有些抱怨,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很羞耻的事情。但也都和风华一样,拿着自己缝好的一套回去换上试了试,第二日便是兴高采烈的来了,还提了不少的体验意见。 言禅衣甚至把卫生巾也给弄了出来,别的院里的丫鬟正巧这几日到信期的,试用了一番,简直感激涕零。 言禅衣看了看手中最后一间自营的商铺地契,便打算将内(蟹)衣店先开起来,还必须做开业大酬宾,买内(蟹)衣送卫生巾的那种! 这个时代街面上根本没有专门的内衣店,除了大户人家的女子肚兜是让亲近的嬷嬷丫鬟缝制以外,普通女子的肚兜都是自己亲手缝制的。所以即便是成衣店布匹店里,都不会有直接卖肚兜的。 所以这店怎么开,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言禅衣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一边就在王府的花园里晃悠闲逛着。风华在篱菊院里继续绣花做内(蟹)衣,而风月在为言禅衣调配一种让纸张显旧的药水。 所以只有言禅衣一个人在花园里走来走去。走着走着,便遇到了已经有几日不见的云玄机。 前几日分开时,她有让云玄机就在院子里画丹青,随便画什么都行,既要质也要量。她想着创作肯定是需要独处的,所以她也一直没有去找过他。 只听风华禀报说他前日自己一个人出府了一趟,许是府中的小厮都不合他的心意,所以他回来时带回了一个十余岁的小厮,还采购了许多画纸画笔颜料之类的。 今日在花园遇见他,先是看见了那个一人高的画架,然后看到画架边上站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厮。言禅衣认真看了眼小厮,十一二岁的样子,看着有股机灵劲,却是异常的安静。 言禅衣本想直接走掉,省的打扰到了他的创作,却是一转身就被叫住了。 “小姐,不过来坐坐吗?”云玄机歪着头从画架后边露出了半张脸,眼眸弯弯,虽看不到他的嘴,却也看得出他定是在笑着。 “不会打扰到你吗?”言禅衣还是很有礼貌的问了一句,她记得她在赶稿的时候,谁要是打断她,害她灵感跑走,她可是会暴跳如雷的。 “你在这来来回回走了一个时辰了,早就打扰到了。”云玄机依然歪着头,眼眸似是更弯了,明明说的是怪罪的话,语气里却只有狡黠的揶揄。 言禅衣也没有多言,便向着云玄机走去。 她只听他吹嘘过自己的妙笔丹青,倒还真是没亲眼看过,所以其实她对他的丹青水平也确实是好奇的紧。 走到画架前时,言禅衣以为自己会在画纸上看到自家花园的样子,毕竟他是坐在花园里作画,任谁都会以为他是在写生了。 结果走近一看,画纸上却是一棵粗壮的树干,还有极淡的朱砂调成的粉色,在树干底下零零散散的落了一地。 “不见花开,但闻花落。”言禅衣的眸子里满是惊喜,他确实是个妙人儿,妙笔生花,意境完美。 那洋洋洒洒的花瓣画的通透又立体,明明只是一张画,却能让言禅衣闻到阵阵花香。 云玄机一直在偷偷注视着她的眼神,从她向他走来的时候,他就在忐忑着。 他吹嘘过自己的画技,也真的有这份自信,只是他见识过了她的才华,方觉人外有人。直到觅得她眸间的惊喜,他七上八下的心才安然归位。 “不见花开,但闻花落。玄机”云玄机再次执起画笔,在画作上写下了刚刚言禅衣脱口而出的点评,和自己的名字。看到两者被写在了一起,他莫名的熨帖。 “我倒是小瞧了你,”言禅衣眯着眼,望着已经放下手中画笔的云玄机,露出一个浅笑,眸光闪烁着,又问道,“琴棋书画都会,是不是琴棋也都很厉害?” “棋呢,小爷我是真的不行,一盘棋小爷我能睡着三次。”云玄机又恢复成了嚣张痞气的样子,一口一句小爷我,逗的言禅衣直想笑。 云玄机其实一直爱自称小爷,只是前几日在言禅衣面前还有些拘谨罢了,现在他知道她并不介意他自称什么,所以也就放开了,扬唇痞笑道,“琴嘛,也就凑合吧。要不去小爷我的半双院去听一听?前日回来小爷我还买了高山龙井,给你泡一壶?” 言禅衣想着自己的困扰,反正走了几个时辰也想不出好的主意,去听听曲放松一下也不错。于是也不扭捏,笑着对云玄机拱手道,“还请云小爷带路。” 云玄机见状,眼眸都弯成了一条缝,回头对着身后的小厮道,“素玉,替小爷我把这儿收拾了,再把画架搬回去。” 身后叫做素玉的小厮没有说话,只低了低头,便开始收拾起地上被扔了一地的画笔。 “你还挺有钱啊,居然还亲自出去买个小厮回来。”言禅衣看了一眼那个叫素玉的小厮,又看着云玄机身上的浮光锦长袍,感觉这云玄机好像比自己富贵多了的样子,有些酸酸的道,“你要真有钱,能不能给我也投点资啊?” “嗯?什么是投资?”云玄机听出了她的酸意,却不知投资是什么意思,想了想又笑着道,“前日一出府就遇见他在你买我那地卖身葬父,想着觉得这也是个缘分,所以就把他买下来了。他是个小哑巴,挺好的,小爷我就喜欢安静。” 素玉确实是个小哑巴,但却不是在卖身葬父时被他买下的。他只是知道今后为了她的事业,他会有着双重身份的过活,便特意去挑了一个小哑巴。 但这些他不会说,因为他觉得这并不重要。 “我看你就挺聒噪的。”言禅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才继续道,“投资呢就是……嗯……我的店,你投钱进来,赚了钱按比例分成呗。” “像那个紫瞳怪一样?”云玄机立刻产生了兴趣,想起那紫瞳怪一直用要杀人的眼神望着自己,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想想说不定自己也投资,就能和他平起平坐了呢?于是又道,“行啊,你开个价!小爷我看看我够不够钱。” “你不要叫人家紫瞳怪,这样很不礼貌。又不是他自己选择有一颗紫色眼珠的。而且紫色瞳孔很漂亮啊,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都很震惊,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眼睛。”言禅衣有些不高兴了,她自是知道他的紫瞳,被人视作了恶鬼。 她来自现代,所以她自然而然便觉得那只是一种叫“虹膜异色症”的病而已,她也曾接触过有这种病的人。但从没来有人的异色虹膜,会是这么华丽又高贵的紫色。 第40章 你可以叫我若水 可是她也没办法把现代那一套搬来这里给云玄机解释,所以只好放弃这个话题,轻叹了一声才道,“人力车那边,他应该会全部负责了。而艺术收藏店那边,我估摸着就我自己就能负担。不过我最近几日开发出了一个新的项目,你投个八九万,应该差不多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我也不想叫他紫瞳怪,可是也没有人告诉我他叫什么啊?”云玄机有些委屈了,那个一脸杀气的冰块脸,鬼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啊。 “哈哈哈,是我疏忽了。”言禅衣这才意识到,好像确实是,未有尘没有自我介绍过,她也没有介绍过。 她只是以为,没有人会不知道,有一个紫色瞳孔的妖孽男子,他的身份是什么。 却没想到还真是有人不知道,笑过了又想了想才正经的说道,“他是魏国太子风允宸。” “嗯?魏国太子?”云玄机有些傻眼的重复了一遍,心中却是凄凄艾艾的想着,看来不管投多少钱,也不可能有平起平坐的待遇的。 虽是如此,但云玄机又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些福利,言禅衣的头脑那么棒,跟着她一起做生意,明显会稳赚不赔的。他可以多赚点钱,将来给弟弟云天机娶媳妇用啊。 想到这他又看了一眼左侧的言禅衣,有些忐忑的问道,“我投资的话,能不能以后就叫你禅衣?” “嗯?”言禅衣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楞了一会才发现他一直是称呼自己为小姐的。 想到小姐这个称呼,言禅衣短暂的黑了一下脸,这才正色道,“云玄机,不管你投不投钱,都可以叫我禅衣。你是自由的,我也从来没有把你当奴仆下人。而且这几天的接触下来,我觉得你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 “朋友……”云玄机愣愣的停下了脚步,眸子里又出现了那种惹人怜爱的波光粼粼,他像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又追问了一遍,“禅……禅衣,我们真的是朋友吗?” 言禅衣不知道这古代的阶级分层,也不想知道,也不用知道。 她的身份足以让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大周横着走,所以她也就不想去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她只想和值得的人做朋友,不论对方是什么身份。 所以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又狡黠的问道,“所以朋友,要不要投资啊?” “为了你这句朋友,小爷我投十万!”云玄机说着便从胸口摸出一把银票来,抽出两张便递给了言禅衣。 言禅衣接过银票看了看,确定是两张五万两的大额银票后,笑的越发奸诈了起来。 她将银票仔细叠好,收回到自己的胸口的里袋里,这才揶揄的说道,“恭喜云公子成为我为主设计师的女性内(蟹)衣品牌的第一大股东!” “什么是内(蟹)衣?”云玄机看着她笑的如同一只刚偷到鱼的小野猫,知道自己可能被上了套,但却并不在意,还有些甘之如饴的味道,连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跟着一起弯了起来。 只是他只听说过里衣中衣,内(蟹)衣又是什么鬼? “哈哈哈,内(蟹)衣就是改良肚兜啦。”言禅衣捂着嘴偷笑着,看着云玄机的脸居然也会红,更是有种乐不可支的感觉。 反正钱她已经收了,她也不怕他反悔,索性揶揄道,“股东小哥,明日我从国子监回来,一起去看店面吧?” 云玄机的脸一阵红一阵黑的,他是绝对想不到会有人要开个卖肚兜的店,他也绝对想不到这个人还是个女子,他更绝对想不到的是这个女子还大喇喇的邀请男子入股! 云玄机并不是生气,但绝对是窘迫难当。他有些娇嗔的瞪了一眼还在花枝乱颤着的言禅衣,一甩袖便落荒而逃般的跑回了半双院。 言禅衣一边大笑着,一边也转身回了自己的篱菊院。虽然内衣如何销售,她根本就没想好。但经过云玄机的这一番打岔,她倒是不那么困惑了。 ……………………………… “小姐,你看风华姐姐,她那里那么大,怎么女扮男装扮书童啊!”风月有些羞涩却又十分坚定的指着风华的大(蟹)胸,扁着嘴对正在梳头的言禅衣道,“还是带我去吧,我小,定不会让人看出是女子的。” 言禅衣顺着风月努嘴的方向望去,望着风月比自己还要平坦的胸肌,又望了一眼风华胸口的两只大猫咪,最后再望着自己平坦如康庄大道的胸口,一边犹豫着一边又有些嫉妒风华。 上辈子,她就没大过,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更小。 风华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自己穿着男装却依然女性特征明显的身材,特别是穿上了小姐设计的内(蟹)衣之后,大猫咪更是藏不住的呼之欲出。 她有些恨恨的咬咬牙,最后还是决定将书童这个位置让给风月。 反正宫中还有风骨他们在,言禅衣肯定不会有危险。若是真有不长眼的明面上来挑衅,以言禅衣的才智和风月半吊子的功夫,应该也应付的来了。 “可是风华的衣服你穿会有些大吧?”言禅衣看着两人相差甚远的身材,一个高挑丰满,另一个……是一颗豆芽菜,要让风月来穿风华的衣服,怕是一阵强风能将她当成风筝飞起来吧? “我不用穿她的衣服啊!小姐,书童又没有要求着统一的服装。”风月有些想翻白眼,但是忍住了。 一抬手便将身上的丫鬟服脱掉,里面赫然是一套早就准备好且已经穿在了身上的合身男装。 言禅衣哭笑不得的看了一眼一脸洋洋自得的风月,最后还是点头道,“你这个小促狭鬼。行吧,就带你吧。但是我让你做的那种让纸张显得很陈旧的药水,你什么时候能做出来?可别为了去玩而误了正事!” “小姐放心吧,已经做出几种正在测试了,晚上回来就能对比下看哪种更自然了!”风月吐了吐舌头,赶紧拍胸脯打着包票。 言禅衣又将昨夜画好的画廊装修图纸交给了风华,让风华去找风度一起,帮着开始盯画廊的装修。这才放心的带着风月,准备出发去国子监上学。 走到王府门房处,就看到门外已经有马车候着了。言禅衣并没有发现这辆马车和平日里自己乘坐的王府马车不一样,便直接踩着矮凳上了马车。 直到撩开马车的车帘,言禅衣才发现马车里还坐着一个人,一个既熟悉却又陌生的男人,苏若水。 男人的剑眉轻拧着,狭长的双眸紧闭着,似是还在补眠,浓密微弯的睫毛也静静的。挺拔的鼻梁下是薄如蝉翼的嘴唇,浅淡的粉色,衬的肌肤更是雪白。 男人的发髻工整,月牙白的长袍因为坐着,而有了些许褶皱,却并不显潦倒,只让他有了些人间气息,不再似那空中谪仙。 一切都是静止的,也都是完美的,差点让言禅衣霎时以为是自己错入了一张美人图里。 “进来放下车帘吧,太刺眼了。”苏若水似是还没有睡醒,声音里有着诱人的慵懒,他的剑眉因着突然的光线而又拧紧了几分,眼睛却依然是闭着的,似是困到不愿醒。 “见过苏夫子。”言禅衣愣了一下,这才收敛好自己的表情走进马车里坐下。见苏若水并没有睁开眼,所以她也没有作揖,只随口问候了一声。 “是你?”苏若水似是认得这个声音,猛然的睁开了眼。当他看清了眼前之人,心情莫名的欢愉了不少,连讲话的尾音,都忍不住微微上翘。 此时不过卯时,太阳还躲在云层后,并没有出来普照大地,所以马车里的光线并不太好。 言禅衣听到苏若水的问话,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过去,一片昏暗中只看到苏若水有着柔和暖光的眼眸。 “王爷王妃对你倒是纵容,竟然同意你扮男装去上学。”苏若水自是看见了言禅衣的反应,有些好奇的问道,“前几日看了你的诗作,你文采斐然,身为女子倒确实是有些可惜了。” 言禅衣原本还在忐忑揣测着那句话的意思,心中实在害怕他也有着前世的记忆。但听他的后一句话,又知道他只是认出了自己是他的堂外甥女,不由松了口气,笑道,“夫子谬赞了。” “私下里不用叫我夫子。”苏若水竟是浅笑了一下,刹那间让言禅衣有种他在发光的错觉。她刚想从善如流的叫声堂舅舅,便又听见他开口道,“你可以叫我若水。” 那声音如同雪融入河,让言禅衣微微愣了愣神。 她蓦然想起上一世初遇他,她称呼他为“苏总”,他也是这般的语调,像是建议,又像是命令,淡淡的说着,“你可以叫我若水。” “这不好吧,”言禅衣几不可见的抖了一下,故作镇定的说道,“堂舅舅是长辈,禅衣是晚辈,怎能直呼名字?” 上辈子她便没有叫过他若水,熟识后亦是,次次都是连名带姓的称呼他,苏若水。 第41章 和言公子有关吗 苏若水却只眯着眸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便不再说话。言禅衣忐忑不安了半天,偷偷抬眸望过去,这才发现苏若水已经又闭上了眼睛,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平稳了些。 言禅衣微松了口气,便放心大胆的抬起头来,直直的盯着苏若水的脸。 她总觉得他似是知道什么,所以才会让她叫他若水。可想起上一世的苏若水,性格是那般的易燃易爆炸,和现在马车里这个睡着的温文儒雅的苏夫子相比,完全是两个极端啊。 言禅衣也很矛盾,她总莫名的觉得自己好像欠了他什么,但又没办法还。这让她很怕再看到他,因为一不小心,说不定就会欠下更多。 可她已经决定了要去国子监,日后想必总会抬头不见低头见吧? 苏若水的马车很大,车夫驾车的技术也很好,车子一直是四平八稳的前进着。 苏若水似是睡熟了,没有再发出别的声音,而言禅衣却是如坐针毡一般坐立不安,时不时撩开车窗帘看一眼到哪了。 宫外的路她并不认得,街边已经有些小贩开始了叫卖,不少铺子也在做着开门的准备。不算宁静,却一点也不耽误车里的寂静。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因为紧张而紧紧攥成了拳头。直到马车直接开进了宫门,她才终于松懈了些许。 等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她立刻快步的撩车帘跳马车,一气呵成快如闪电,还不忘回头作揖道,“谢苏夫子的顺风车。” 说完便拉起身旁的风月,撒腿就跑,像是身后有恶狗在追一般。 苏若水撩开车帘走下马车的时候,只能看到她和书童牵着手已经跑远了的背影。他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转身便又上了候在一旁的肩舆,眼眸微眯着,似是又要睡过去了。 “言歌!”未有尘一直在国子监的院门口候着,他已经有三日没有见过她,这三日他可是真真的领悟到了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所以一见到言禅衣拉着风月朝这边跑来,他就赶紧招了招手。 见着笑靥如花的言禅衣,他只觉心口暖暖的,“言歌,我和七皇子说好了,让他把位置让给你,这样你就能坐我旁边了。” 言禅衣面露难色的看了一眼一脸期盼的未有尘,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可我不太想坐前面,我喜欢最后排靠窗的位置…” 未有尘脸色一僵,但却不是觉得她太作,而是有些懊恼自己的自作主张。 他记得她说过,每个人有自己独立的需求,不该为了迎合别人而改变自己。 明明知道她是一个特别有主见的人,占座前确实应该先问问她想坐在哪的。 这般想着他便诚挚的说道,“是我忘了问你意见就擅作决定了,对不起。那我们现在赶紧去课室调换一下座位吧!” 言禅衣原以为他会气自己不按他的安排来,她也可以理解,毕竟这是个男权社会,女子在男子眼中,不过是附属品罢了。 但她没想到他居然道歉了,而且是因为忘了问自己的意见而做了决定,言禅衣心中一暖,被尊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言禅衣望着拉住自己宽袖快步往里走去的未有尘,他的背影好像在一夜之间宽大了不少一般。 她之前总觉得自己是一个成熟女性,而他只是一个小孩,自己应该对他多点包容。 可现在来看,这个小孩似乎也已经长大了。 言禅衣现在只觉得,有知己的感觉真好,若非性别不同,他们一定能成为互陪对方去上厕所的好闺蜜。 座位换的很成功,未有尘的身份摆在那里,只需要走到想坐的座位旁,甚至都不要开口,自然会有人给他让座。 国子监的管理并不严格,很多学子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来上课,所以也就没有像现代那般上课前先点人数的规矩。 课室里的学子虽然都看到了言禅衣这个生面孔,但由于她是和未有尘一起进的课室,所以也没有人敢上前和她搭话。 第一堂课是一个姓秦的老夫子,胡子花白,眼神也不太好了。一上讲台便搬过椅子坐下,让大家念《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声音稀稀散散的,有几个很是认真的书呆子一边念着还一边晃着脑袋。 言禅衣看着坐在自己前排的脑袋,晃呀晃呀晃的,不过须臾,便趴在课桌上睡了过去。 未有尘看着她嘴唇微嘟的睡脸,几不可见的笑了笑,趁着她睡着了,他刚好可以肆无忌惮的看看她的脸。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她,明明一张成熟妩媚的脸,却梳着一个可爱的双暨,他害怕的以为是见到了鬼,却不是因为怕她。 当时他只是怕他的紫瞳从此以后都能看见鬼,可事后想起来,若每个鬼都如她一般美丽又有趣,那见见又何妨? 如今的她和当年的她差别并不大,只是脸上多出了些肉,便看上去少了些妩媚,多了份清纯。 他有些想伸手去捏一捏她微嘟着的脸颊,但又怕被别人看见。他也不敢看她太久,他突然想起她说过的那个我从此不敢看观音的故事,突然理解了故事里男主角说出那句话时的心态。 他不敢多看,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害怕自己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声,被旁人听了去。 秦老夫子终于也在讲台上呼呼睡去,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在为朗读打着拍子,却是有细微的鼾声传了出来。原本还稀稀散散的读书声,不多时便只剩下一两个执着的书呆子还在念着了。 言禅衣只比秦老夫子早醒来一会儿,她原本还有些紧张,担心会不会被夫子骂。 结果睡醒赶紧抬头看讲台,却发现秦老夫子还没醒呢,又转头看了看四周,前排还在执著的摇头晃脑,也有不少像秦老夫子一般酣睡着的。 只有身旁的未有尘,正专心致志的看着手中的书。 言禅衣知道未有尘很喜欢看书,他房间的桌案上总是堆满了书。所以她没有出声打扰,只等着下课钟声把所有人都唤醒了,她才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课余间,她少不了去同窗间走动一番,毕竟她来国子监的目的可是很纯粹的,扩展人际。 第二堂课是言禅衣未来嫂嫂的亲爹沈少师来上的,沈少师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人,让人分辨不清他的喜怒,但也能从他的气质感受到他是个有学识的人。 沈少师讲的是《左传》,他虽不苟言笑,但上课的内容却是很丰富有趣的,除了书本上讲到的历史他能绘声绘色的讲解以外,还会搬出一些道听途说的野史来与大家分享。 第二堂课倒是过的十分之快,言禅衣还意犹未尽着,便已经听到国子监门房的老头在“铛铛铛”的敲下课钟了。 国子监只上半天课,所以大多数学子都在第二堂课下课后,便成群结队的出宫去了。 言禅衣还趴在课桌上没有动,而身侧的未有尘却被顾凌霄和顾怀羽缠着,说是一起去顾兮蕊的华浮宫用午膳。未有尘并不想去,正要开口推脱,顾兮蕊也赶了过来。 “允哥哥,中午本公主让贵嬷嬷做了你爱吃的土豆饼!”顾兮蕊一边说着便一边从两个哥哥中间挤过去拖住了未有尘的手,完全没有注意的未有尘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耐,热情的说道,“我们快走吧,土豆饼凉了就不脆了。” “你们去吧,我今日还有事。”未有尘状似无意的将拽着自己袖口的小手扫开,声音满是清冷的疏离,“替我谢谢贵嬷嬷了。” “什么?”顾兮蕊感到自己的手被推开,本还不以为意,因为这几日每次遇到允哥哥,他都会这样不着痕迹的将自己推开。 可是他刚刚竟然还拒绝了一起用午膳,以前他可从来没有拒绝过她。 她的公主脾气一瞬间就上来了,正欲发作,身旁的顾怀羽轻扯了她一下,她这才拾起些许理智,有些委屈的问道,“为什么啊?允哥哥不喜欢吃土豆饼了吗?” “我有私事,下次吧。”未有尘自是听出了她口气的软化,但却依然不为所动,甚至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此时的言禅衣是真的坐不住了,在第二堂课还没下课的时候,她就已经……已经想去如厕了。 下课后她担心此时的男厕怕是会有很多男人,所以才趴在座位上,想等人都走了自己再去。结果这四个人却像是故意和她作对一般,聊了半天还不肯走。 言禅衣终于忍不下去了,面无表情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三位皇子和公主匆匆作了个揖,便打算赶紧离去。 “你站住!”顾兮蕊倒是眼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登徒子”。想起那日她和允哥哥似乎聊的很投缘,两人在书斋里聊了一个多时辰,出来便称兄道弟了。 今日再见,两人竟还成了同桌,她原本还在好奇为何允哥哥突然换了座位,原来竟是为了这个“登徒子”! 顾兮蕊的柳叶眉瞬间便拧了起来,冷笑了一声,这才道,“允哥哥的私事是和这位言公子有关吗?” 第42章 故事大王 顾凌霄和顾怀羽这才注意到言禅衣。因为是皇子所以不能翘课,但他们平时总是最晚到国子监的。 今日踩着锣声进课室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言禅衣这个新来的,只是有些疑惑未有尘为何突然搬到最后排去坐着了。 秦老夫子当时就在他们身后进的课室,所以他们不可能再去换座位,而且两个皇子若是这么刻意的黏着魏太子,即便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但也实在是不好看。 中间课堂休息的那半盏茶的时间,他们还端着姿态,以为魏太子会来跟他们解释一下为什么临时换了位置坐。 没想到魏太子都没多看他们一眼,所以他们才会在心不在焉的上完第二堂课结束后,便赶紧凑过来试探了。 兄弟二人看着言禅衣,都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是谁。听着顾兮蕊叫她言公子,也不知道是言,是严,还是颜,一时之间都摸不透此人的身份,便也不好做声。 两人只能一边看着顾兮蕊指望她能再说些什么,一边绞尽脑汁的回忆着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位言公子。 言禅衣却是有些想掀桌子骂人了,因为她觉得她若再不去如厕,很有可能会把自己憋爆。可是现下这种状况,她却是被牵绊住没办法走,她有些恼羞成怒,有些想破罐子破摔。 于是终于,她努力挺直了腰杆,眼神幽暗的睨着矮自己半个头的顾兮蕊道,“怎么魏太子的私事都需要先请示八公主吗?” 然后言禅衣也不等顾兮蕊发作,便兀自拉起未有尘的手道,“尘兄,不如我们去你那再谈吧?” 顾兮蕊正欲发作,袖口却又被顾怀羽轻扯了一下,她只能十分不满的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言禅衣,便拂袖离去。 顾凌霄和顾怀羽也只好圆场道,“允兄今日没口福啦,我们还是快去尝尝贵嬷嬷的土豆饼吧。”一边说着一边便离开了课室。 未有尘看着自己的左手,被一只雪白柔弱的小手紧紧攥着,心中涌上了一阵阵甜蜜,刚刚鼓足勇气想要回握住那只似是有着幽香的小手,那小手却又不带留恋的匆忙离去。 未有尘赶忙追着跑的火急火燎的言禅衣出了课室,一路跟着,便看见她站在了恭房门口,踌躇的跺着脚。 他有些哑然失笑,居然是因为人有三急,她才走的如此心急。 看她似是拿不定主意该去左边的男恭房还是女恭房,他默默的快步过去,先去男恭房看了一圈,才出来忍着笑道,“里面没人,去吧。” 言禅衣瞬间燥红了脸,但还是硬着头皮冲进了男恭房。 虽是公用的恭房,但因为是在宫中的恭房,所以每半柱香都会有宫人进来打扫。恭房里一直燃着上等的熏香,没有烟雾缭绕,但却也芬芳异常,一点让人为难的异味也没有。 且每个安置了恭桶的地方都还都做成了隔间,隔间外还都有着遮挡的门板,言禅衣见此,倒也放下心来。 “苏夫子!”言禅衣刚释放完自己,准备穿裤子,便听到外面未有尘很大声的喊了一声苏夫子。 她知道定是苏若水也来如厕了,顿时一脸的黑线。男神也要如厕的吗?男神不是应该放彩虹屁,拉棉花糖的吗? 言禅衣屏息在隔间里,不敢出声。 现在真的是很尴尬了,苏夫子知道她是言禅衣,性别是女,可她却出现在了男恭房里。这要是遇上了,大概会被苏若水当成是变态吧? 她一直听着隔间外头的声音,却是没有任何的响动,等了差不多半柱香,她只感觉自己腿都站麻了,想着苏夫子应该要不就是走了,要不就是在干“大”事。 于是她终于又鼓起勇气,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拉开了自己隔间的门。 很可惜,她猜的两种可能都没猜中,苏夫子正端着折扇,不紧不慢的扇着风,好整以暇的站在她隔间的门口。 言禅衣不由自主的红了脸,低着的头不自觉的抽了抽嘴角,故作镇定道,“见过苏夫子,苏夫子也如厕啊,真是好巧啊。” 嘴上这般说着,心中却是埋怨这未有尘怎么不进来告诉她一声呢?也太不机灵了吧。 其实她真是错怪人家未有尘了,人家心中可是有着非常深刻的男女界限呢,怎么可能在明知道她在如厕的时候还冲进恭房呢? 而且人家根本不知道,这苏若水一早便知道言歌就是言禅衣,反而他若跟着苏若水一起进恭房,却不进隔间,这才奇怪吧? “本候是来找你的,”苏若水轻勾了勾嘴角,看着面前这个堂外甥女虽是低着头,却连耳尖都泛着红,笑意又加深了几分,这才道,“早上你走的太急,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娘说让本候带你去认认本候的独立恭房。” 言禅衣闻言一脸震惊的抬头,便看到苏若水来不及摆平的嘴角和戏谑的眼神。她知道定是因为早上自己溜之大吉惹的他不快,这才报复着等到现在才来说这事。 这苏若水不管有没有上一世的记忆,都是个腹黑的精神病啊! 言禅衣又羞又恼,没好气的呛道,“谢谢夫子了,那学生就先告辞了!” 怀揣着一肚子火气的言禅衣终于从恭房里走了出去,外面候着的未有尘这才松了口气。见到她一脸的不高兴,未有尘也不敢多问,只能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跟着。 “公子!”一走出国子监,便听到风月略有些着急的声音。 书童不能进国子监里面,所以风月一直等在国子监的院门口,等了许久都没见到自家小姐出来,着实有些着急了。 风月冲到了言禅衣身前,热情的接过言禅衣手中的书本,这才道,“公子怎么这么晚,咱们现在回王府吗?” 言禅衣还没来得及说话,肚子倒是先“咕咕”叫了两声,声音之大,大到言禅衣忍不住红了脸。 旁边的风月听到了赶紧点头附和道,“公子,我也饿了!” “不如去我那里吃吧?”未有尘也听见了言禅衣肚子的抗议,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适时的上来解围道,“我正好也还有事想问问你。” 言禅衣嫌弃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默默的点了点头。 释安寺的饭菜,自然都是不沾荤腥的。不过言禅衣倒也还是喜欢,这几日在言王府里,她娘亲像是要把她错过的都补齐一般,每顿都是大鱼大肉,吃的她都有些腻了。 看着这一桌子的斋菜,她倒是有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也不等主人家说什么,便兀自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国子监每日就上两堂课吗?武术课什么时候上啊?”言禅衣的食量并不大,所以不一会儿就已经吃好了。 想起自己是被未有尘以武术课骗来国子监的,却因着《千字文》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个时辰。若不是沈夫子的课有趣,她大概一上午都会趴在桌上度过吧。 “武术不是必修课,所以都是下午在校场上的。”未有尘蹙了蹙眉,想起校场的那些学子,经常学着学着便都光了膀子,有些后悔用武术课诱她来国子监了。 想了想便道,“不过你这般没有基础的,突然过去可能会跟不上课程,不如我先教你基本功?” “是嘛?”言禅衣甚是怀疑的望着未有尘,见未有尘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最后叹了口气道,“找你太麻烦了,也不太方便,我还是先和风华风月学学基本功吧。” 未有尘闻言稍稍松了口气,这才问起正事来,“你说今日要告诉我如何炒热玄机公子的名号呢?不如现在说说?”其实他并不那么好奇,只是想多留她一会儿。 “今日让风月在国子监外头,跟那些等主子的书童们吹嘘了一下自家公子我的才华,然后再让她假装不小心讲漏嘴,其实我是在模仿一个低调的诗人。”言禅衣狡黠的笑了笑。 见未有尘听的认真,这才继续道,“我还让她说她家的小姐言禅衣,在桃花宴那天所作的诗作,也是在模仿借鉴玄机公子。这些书童应该都会在回去的路上讲给主子听,毕竟现在京城都在传我已经是京城第一才女了。” “所以应该这几日便会有人开始打听玄机公子究竟是个什么人了。”未有尘很是赞赏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接下来呢?” “明日我会让玄机公子抄一首诗,你夹在书本里,假装不经意的露出一点,然后我们俩……”言禅衣站起身来,凑到了未有尘的耳边,将明日的计划详细的说了一通。 其实这里并没有外人,但她就是喜欢这般故弄玄虚。 她构思这个故事,可是花费了些功夫呢。 这个故事其实是为了圈女粉,只是她现在是言歌,没法去女子课室。不过国子监还是有些关系好的亲兄妹姐弟的,不怕故事传不出去。 未有尘听完她的主意,有些佩服的望着她。这丫头编故事的本事倒是不小,刚刚那故事,听的他都有几分同情玄机公子了。 “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没讲完的故事?”未有尘看了一眼故事大王言禅衣,想起她上次没说完的梁祝,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听下文了。 第43章 苦情诗 言禅衣自是记得,于是也没有拒绝,便又滔滔不绝的讲了那段十八相送的故事。 未有尘听的很是认真,当听到祝英台屡次暗示最后只能气的说梁山伯是只呆头鹅的时候,他笑的很是开心。 听到祝英台说“青青荷叶清水塘,鸳鸯成对又成双。梁兄啊!英台若是女红妆,梁兄你愿不愿配鸳鸯?”的时候,他的眸子微微发亮,看着言禅衣的眼神更是灼热。 言禅衣这次依然没有说完,只说到两人十八里相送到长亭,祝英台以兄长的身份做主将自己的九妹许给了梁山伯,还相约乞巧节来提亲。 她也不是故意吊人胃口,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故事的结局并不美好,所谓的化蝶,不过是人们对有情人必要终成眷属的执念罢了。 所以越是讲到后面,她便有些越不想将这故事继续下去。 “讲完了?”未有尘觉得故事不该只到此,看着言禅衣又有些哀伤的神情,想起上一次说起这个故事,她也流露出了这样的神情,他心中莫名的紧张。 他记得她说过这不是个好故事,所以最后梁山伯和祝英台,到底有没有在一起? “下次再说吧。”言禅衣从桌前站了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她倒是个很喜欢伸懒腰的人。 她还约了云玄机下午去看看肚兜店该如何装修的,所以也不打算继续逗留,打算带着风月打道回府了。 “风月呢?” “她应该在大师兄那里,她是大师兄未过门媳妇的亲妹妹。”未有尘也不再继续纠缠,他其实也很忙,陪她一起用膳都只是忙里偷个闲。 “你大师兄是个和尚吧?和尚还能有未婚妻?”言禅衣眼眸一亮,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八卦,兴致勃勃的问着。 “我也是个和尚。”未有尘目光灼灼的望向一脸戏谑的言禅衣,隐去了未说出口的那句“可我还想娶你呢。” 知道她爱听八卦,便补充道,“不过他的未婚妻因为旱灾被传染了瘟疫已经过世了,连同她们的父母,也一起撒手人寰了。他未婚妻临终前将订亲的信物给了风月,让风月来投靠大师兄。 大师兄孑然一身,也无处安置她,便将她带进了暗卫队,她武功虽是一般,但因为家人的事情,倒是潜心习医,还颇有天分。” “噢?”言禅衣没想到风月的身世是这个样子,难怪听说云玄机兄弟的母亲死于旱灾,她能哭成那个样子,大概是想起了自己也在旱灾中逝去的家人吧。 这般想着又有些心疼起那个看着开朗又机灵的小丫头了,想了想又问道,“她姐姐将订亲的信物给了风月,是不是连带婚约也转给了风月?” “……应该不会吧,风骨比风月大了整整十四岁。”未有尘没想到言禅衣会这般想,但是据他所知,风骨只是把风月当亲妹妹照顾,并没有什么旁的心思。 “十四岁怎么啦?男子年岁大些,才更会疼人呢。”言禅衣对未有尘的想法不以为意,老夫少妻她见得多了,相差四十岁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想了想便举例道,“你看户部那个章侍郎,他都四十五了,前几日还续弦娶了他属下陈中郎家的庶女,两人整整相差了二十岁呢,不一样举案齐眉恩爱有加?” 未有尘并没有关注过大周朝堂臣子的婚配问题,不过确实男子不论多老,续弦娶回家的也都是少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只是对那些少女来说,未免有些残忍了。 未有尘拧着眉,已经在想象风骨和风月在一起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想起那小辣椒似的风月,他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记得那年风骨收到信说他未婚妻一家都死于瘟疫,只剩一个五岁的孤女,然后风骨消失了三个月,回了大魏安置风月。 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但从风骨回来后,经常会在敲木鱼的时候发呆走神。 “不如我们偷偷去看看?”言禅衣眼眸流转,她还没见过风骨,但她还是很喜欢风月的。 如若郎有情妾有意的,她也可以替这个小丫头把把关。 未有尘有些无奈的看着言禅衣说着也不等自己答应,便猫着腰走出了他的厢房。 他不想告诉她以风骨的武功,她一走近便会被风骨发现。所以他也猫着腰,跟在了言禅衣的后面。 不过两人真的没有猫着腰的必要,出了厢房拐个弯就能看到,风骨正在院中指导着风月的剑法。 风骨一脸的老成严厉,风月一脸的苦不堪言。 见着他们两人出来,风月顿时扔掉了手中的剑,如获大赦般跑来言禅衣身边,一边对着言禅衣挤眉弄眼一边说道,“小姐不是下午还要忙吗?我们赶紧回去吧。” 言禅衣有些好笑的看着风月,平日里古灵精怪的风月,居然也会有这般如临大敌的神情,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不过想想下午确实有事,便回头和未有尘告别。 主仆二人找了个小太监带路,这才找到了宫门口。 正想着今日早上是坐着苏若水的顺风车来的,回去恐怕要另租马车的时候,早上送他们进宫的车夫快步走了过啦,作揖道,“言公子,这边请。” 言禅衣楞了一下,问道,“你是苏夫子家的车夫?还是言王府的车夫?” “回公子,小人是苏侯府的车夫,侯爷命小人在此等候言公子的,侯爷还说是答应了言王妃每日接送照顾言公子的,请言公子无须有心理负担。”车夫低着头,毕恭毕敬的答着话。 言禅衣微蹙了眉,有些不太高兴,但想着是娘亲的一片好意,也不好多说什么。 她其实是想尽量避开和苏若水的碰面的,她每次看到他,心中总有莫名的恐慌,明明上一世他对她很好,虽然偶尔嘴贱,但却似乎是唯一对她好的人了。 她应该感激他的,她大概是怕苏若水总是越不过自己这个坑去吧。 但好像这一切并不是她能控制的,言禅衣有些苦恼,要不要试试去喜欢他?又或许是自己庸人自扰了,就该忘掉前世关于他的记忆,顺其自然就好? 回到言王府,言禅衣回篱菊院换下了学子服,便又去了半双院。 还没走近,便听到里面传来了清脆悦耳的古琴声。她猜测应该是云玄机在练琴,只是她并不懂音律,所以也无从分辨好坏。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一直等到琴声停了下来,她才缓步走进了院子。 云玄机正在那小片竹林前席地而坐着,盘坐着的腿上放着一把古琴。 他今日穿着一件大红色的云雾绡长袍,坐在那郁郁葱葱的竹林前,衬的这个世界仿佛都失了颜色,只有他还热烈张狂着。 言禅衣望着那宛如梦境的绿肥红瘦,一时之间竟有些被美色所惑,将要说的话全然忘了,只哑然望着。 直到那红衣男子也望向了她,勾人的凤眼瞬间弯成了小月牙,她这才恍然回神。 “禅衣是不是被玄机公子的琴艺震慑住了?”云玄机笑的狡黠,将琴随手放在了地上,刚刚的仙人之姿顷刻间便坍塌。 他快步朝着言禅衣走了过去,脸上也恢复了平时痞气的表情,走近了些才又道,“怎么样?小爷我的琴艺厉不厉害?” “说实话,我不通音律,所以没听懂。”言禅衣有些懊恼自己的失神,看着痞气十足的云玄机,有些怀疑刚刚觉得他仙风道骨,只是自己发的癔症。 便又面无表情老老实实的说道,“不过我以为曲子应该也有想表达的感情,听你弹的曲子似乎并没有这种感觉。” 云玄机若有所思的望着言禅衣,教他音律的师父也是这般,说他的技术一流,技巧高超,只是曲中空洞,没有半分情感。 他苦练了许久,也找不出缘由,好在也没有人会这般认真的听他弹琴。 “不过没关系,也未必需要你去人前表演。”言禅衣见他神色复杂,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便赶紧岔开话题道,“走走走,去书房,帮我写首苦情诗。” “写什么苦情诗?”云玄机知道她应该是要开始为玄机公子造势了,可为何要写苦情诗? “哈哈哈。是这样,我给你编了个很苦情的身世故事。”言禅衣一边笑着,一边就将她编的他的身世故事讲给云玄机听。 云玄机听完心中百味杂陈,觉得言禅衣就应该去写话本子,定比那些为了赚钱一顿乱写的酸腐秀才要畅销。 “说吧,写什么?”云玄机在桌案上摊开了宣纸,又那镇纸压好,狼毫笔也均匀的蘸好了墨,好整以暇的静待着言禅衣开口。 “诗名是绮怀,你署名玄机公子,一会我们再去刻个玄机公子的方章。”言禅衣很是从容不迫的吩咐着。 早在她为云玄机构建人物设定之时,就已经选好了第一首诗,见云玄机一笔一划的写完了署名,她才继续道,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第44章 她骂我是登徒子 云玄机没有去思考,便将诗快速的写了下来。 待写完之后,他才认真读了一遍这一首绮怀,刹那间,仿佛自己真的置身在了诗中对失去的无奈和悔恨中。 言禅衣是看着云玄机写的,不得不说云玄机的字,真的能称得上是颜筋柳骨,飞鸟惊蛇。 从一个人的字其实能看出很多东西,就像云玄机的字,挥洒自如证明着他的放荡不羁爱自由。 他只蘸了一次墨,这通篇诗作却是颜色均匀,没有半分的厚此薄彼,说明此人善于计算,也很会自我审视。 “上次那首手可摘星辰诗名是什么?”云玄机看着手中的诗作,只觉言禅衣真是才华横溢又深藏不露,难怪那么有自信能捧出一个天下第一才子,以她的才华,怕都是绰绰有余。 “夜寺。”言禅衣想了想便将夜宿山寺精简成了夜寺,她怕他问宿山寺在哪,她会无言以对。 “你若是男儿身,定能位居人臣。”云玄机自夸能力一百分,可让他夸人,他还真是不太在行。 言禅衣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自己确实是有才华的她必须承认。 只是作诗吧,她真的不太行,还是要感谢老祖宗们遗留下来的这些古诗词,够她在这个架空世界,捧出一个第一才子了。 “你觉得我们的肚兜店,怎么开才会有生意?” 言禅衣拿起那首《绮怀》,一边嘟着嘴吹干着上面的墨汁,一边问道,“我思前想后了很久,大家都那么保守,如果我大喇喇的直接在店里挂上我新设计的肚兜,恐怕即便是路过的都不敢正眼多看。” “说容易也不容易,但说难也不难。”云玄机昨夜可是想了一夜,自从知道自己投资的是女性内衣后,他便知晓了她为何会在花园里来回走了近两个时辰。 所以他也十分乐于助人的想了一夜,虽是乐于助人,但也不妨碍他故弄玄虚的卖关子。 “你就是我的智多星!”言禅衣一听他的话,便知道他肯定是已经有了主意,说不定还不止一个,当下便觉得这个合伙人简直太靠谱! 言禅衣转过头,眼眸里满是期待,定定的望着云玄机,一边作着揖一边戏谑道,“小女子还请云公子不吝赐教!” “哈哈哈,”云玄机很明显十分受用的大笑起来。 也不再继续卖关子,认真给言禅衣分析道,“这要看你是想薄利多销,还是只做高端市场了。薄利多销的话嘛,从青楼开始入手即可,只是这般的话,你想再打入高端市场可能就会有些棘手了。“ ”如果只做高端市场的话,就很简单了,收买京城最好的裁缝,只要她去高门大院里给那些千金贵妇们推销一番,就说这是宫中流出的最新款,那一切就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了。” 言禅衣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果然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啊。她十分赞同的看向了身边的臭皮匠,又道,“可是我既想薄利多销,又想攻占高端市场,怎么办?” 云玄机似是一早便知道她会这样问,也不回答,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他觉得以她的聪慧,定是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确实是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言禅衣看见云玄机的表情,便知道他早已猜到自己心中所想。 也不再继续纠结这个市场问题,而是继续问道,“只是要如何收买京城最好的裁缝呢?能做到京城最好,光靠银子肯定是无法打动的。” “唔……小爷我今日一早便去会过她了。”云玄机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的发髻,脸颊也微微泛着红,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道,“小爷我提出出资为她开一家以她的设计为主的成衣店,还偷了你大丫鬟才制作出来的成品送给她,让她试穿体验看看,明日再给小爷我答复。” “她同意了?”言禅衣莫名的觉得暖心,没想到他居然早就猜到了自己在听从他的建议后会做的下一步,甚至还提前便帮她开始运作了。 只是偷风华才制作好的成品,怎么听起来像是个采花贼才能做出来的事呢? “没有,她骂小爷我是个登徒子,还把小爷我用扫帚打出了千面坊的会客室。”云玄机想起上午的窘迫,自己又这般说出来,只觉得尴尬难当。 恨不能找个小地缝,将自己严丝合缝的塞进去。 但怕面前的小丫头又露出那失落的表情,便赶紧补充道,“不过她留下了那一套……成品,而且小爷我是以言王府嫡小姐的名义去的。成与不成,明日看她会不会登门拜访就知道了。” “云玄机!你不仅是我的智多星,你还是我的福星啊!你简直就是我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啊!”言禅衣又开始兴奋起来。 看着云玄机,只觉得自己能随意在街上招揽到他,简直是三生有幸。 原本还担忧着的言禅衣,此刻是真正的斗志盎然,恨不能时间能走的快些,赶紧的到明日去。 云玄机看着言禅衣不加掩饰的笑意,蓦然觉得那些窘迫换来佳人如此一笑,倒也还是值得的。 “所以我们现在只能等着先了?”言禅衣原本计划了下午去店铺看看,顺便和云玄机一起商议一下装修的。 毕竟上次一起研究画廊装修时,云玄机可是给自己提供了不少好的主意。只能这样等着,倒是让她有些不安心了。 于是又有些忐忑的问道,“若是她不愿意怎么办?” “你对自己的产品这么没信心吗?”云玄机见她一脸的焦虑,一点也不似平时信心满满总是说着豪言壮语的样子,赶紧激励道,“小爷我这几天逛花园,可是经常听到你府上的丫鬟们聚在一起夸你的设计呢。” “对,那么好的东西,我还没送一身给我娘呢!”言禅衣这才想起来,做出来的成品,很多丫鬟都上篱菊院讨要了去学着做了,娘亲定是听说了的,说不定也在眼巴巴的等着女儿送呢。 想到这里,言禅衣就直接准备起身告辞,可刚一站起来又被叫住了。 “禅衣,”云玄机叫住了她,可又是犹豫的紧,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的言禅衣都替他着急了,明明不是这般扭捏的人,此刻却像一个要和情郎告白的怀春少女一般,顿时有些好笑的望着他,也不着急催促。 “那个……听说你爹偶尔下午会在前院的校场指导亲兵练武,你能不能和你爹说一声,让我也去啊?”云玄机态度蓦然谦卑起来,也不再自称小爷了。 “我爹武功很厉害吗?”言禅衣有些奇怪,前几日还听说他吵着要拜风华为师的,怎么又改主意要找自己爹了?于是又追问道,“我爹比风华武功还厉害?” “……你到底是不是你爹的女儿?”云玄机闻言立刻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向了言禅衣。 确定她的表情真的是一无所知后,深深的怀疑她可能是言将军从外边捡来的,“你爹在大周可是从未遇到过对手,即使是在四国联会上与其他三国的高手比武,也从未输过。据说若是能学到你爹三成的功力,便能在江湖上横着走。” “我爹这么厉害?”言禅衣瞪大了眼睛,她是真不知道自己爹这么厉害。 她虽然知道自己的爹被人誉为“战神”,甚至被邻国的军队称为“阎王爷”,可她一直以为那是因为自己的爹擅于排兵布阵。 早知道自己的爹这里厉害,她还去什么国子监啊?不对不对,她去国子监是为了炒作玄机公子和扩展好友列表的,所以还是要去的,至少要去三个月。 “行吧,我问问我爹去。你等我消息。”言禅衣此时心中也有了拜爹为师的想法,看了看天色,应该已是申时末了,爹爹应该快回韶华苑陪娘用晚膳了。 所以她决意不再逗留,匆匆作揖告辞。 回到了篱菊院,风华还没有回来。 最近安排她负责监管画廊的装修,她便一直早出晚归着,除开早上为言禅衣梳头时露个面,其他时间她都是不在府中的。 言禅衣在自己厢房中放置内衣成品的地方挑选了一下,想着娘亲的雪白肌肤,便为她挑了一套红色妆花缎的。 又想着这般大喇喇的拿过去不太好,毕竟是贴身的私密衣物,于是又让风月找来托盘,摆好后又在上面罩了一块天青色的素锦。 言禅衣走进娘亲的厢房时,娘亲正坐在桌案前,给一只墨色的荷包上绣小老虎。 言禅衣看着娘亲认真于手上的针线,可表情里却透着一股子甜蜜,顿时自己仿佛也被那股子甜蜜传染了一般,不由自主便溢出了一个笑来。 怕惊着了娘亲,言禅衣又退回到了厢房的门口,毕恭毕敬的敲了敲敞开着的门。 “禅儿,你怎么来了。”苏曼姝回头便看见了一脸俏皮的言禅衣,赶紧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迎到门口拉住了言禅衣的手。 “我来给娘亲送点好东西,”言禅衣拉着娘亲的手,又走回到桌案边坐下,这才接过了风月手中的托盘,放在了桌案上。 第45章 明年我想当姐姐 苏曼姝掀开那天青色的素锦,看了一眼那套大红色的内衣裤,脸微微红了,娇嗔的瞪了一眼言禅衣,这才道,“臭丫头,府里的丫鬟婆子们都快人手一件了,你才想起你娘来。” 言禅衣吐了吐舌头,谄媚道,“那可不一样,她们穿的都是我的试验品,娘亲这个才是最终成品。” 苏曼姝闻言将内衣从托盘上拿了起来,认真的看了看,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放回了托盘里,害羞道,“就这么一点点布,真的好穿吗?你是不是就想做这个生意?” “这舒适度您今晚穿上试试就知道了,不过要是爹爹看见了,说不定明年这时候我能当上姐姐。”言禅衣见自家娘亲明明快四十岁了,却依然娇嫩羞怯的如同二八少女,更是忍不住打趣。 “你这臭丫头……这般口没遮拦也不怕给人听见了,仔细以后嫁不出去!”苏曼姝被言禅衣说的脸更红了,忍不住笑骂道,“回头我告诉你爹你都敢打趣你娘了,你看你爹会不会收拾你!” “我的禅儿怎么打趣你了?”苏曼姝的话刚落音,便听到言尽欢的粗犷男声从身后传了过来,浑厚的嗓音,听着便让人有安全感。 脚才踩进厢房,见着自家娘子羞红了的脸,又宠溺的问道,“禅儿说说,你是怎么打趣我家娘子的?” “爹,我只是说希望明年这个时候,我能当上姐姐。”言禅衣见爹进来了,连忙起身福了福身子,又对着爹眨巴了一下大眼睛,这才道,“爹娘可要一起加油,实现禅儿的愿望啊。” “哈哈哈,爹一定努力!”言尽欢闻言便豪迈的大笑了起来,看着自家娘子的脸比方才自己进门时更红了几分,望向苏曼姝的眼神不自觉又多了几分爱意。 “爹爹~”言禅衣见爹爹脸上喜笑颜开的,赶紧趁热打铁的提要求道,“爹爹我想拜你为师学功夫!” “噢?禅儿还有这兴趣?”言尽欢闻言倒是有些欣喜,言幽鸿也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他本来也有要教言禅衣的打算,但又怕自家娘子心疼他这娇滴滴的小女儿。 如今言禅衣自己主动提出来,言尽欢只想赶紧点头答应。 但想着万一宝贝女儿吃不了学武的苦,所以便还是严肃的道,“学武可是很苦的,若要我来教,我可绝不会容忍半途而废的。” “爹爹可不要看不起禅儿,禅儿想每日和爹爹的亲兵一起训练!爹爹可不要把我当成娇滴滴的小女儿,就当成你捡来的小儿子就行了!”言禅衣自是拍着胸脯保证着。 在前世她就有个武侠梦,这一世跟着爹爹学就能练就一身好武功,她必然是会坚持下去的。而且,她可是什么苦都吃过的人,她的字典里,也绝对没有半途而废这四个字。 “好!有志气!不愧是我言尽欢的女儿!”言尽欢赞赏的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骄傲。 但又有些怕娘子怪罪,于是便用眼角余光去偷瞟了一眼自家娘子,见娘子似是也没有不满的笑着。 便赶紧应承道,“那明日申时便到校场来报道吧,和亲兵一起先练基本功和招式,等你能和我的亲兵教头过上五招了,我再亲自教你!” “好,只是爹爹,我不想亲兵们把我当成千金小姐特殊对待。明日我穿男装,说是你远房侄子行吗?”言禅衣知道这个时代男女之间有诸多不便,若自己以女子身份去校场,怕是会什么都学不到就被赶出来。 即便摆出大小姐的身份,可能也只会得到冷板凳一根,或是华而不实的招式已经溜须拍马的谄媚。这不是她想要的,她既然决定要学,便必会扎扎实实的学。 想起云玄机的请求,言禅衣又赶紧说道,“还有爹爹,我请了个很厉害的夫子,本来他不愿意教我的,但他特别崇拜你。所以我以你会教他武功为条件,才把他骗来府里,明日我能不能带上他一起?” 言尽欢眯着眼认真的看着言禅衣,似是在怀疑着什么,半晌也没有开口答应。 “当然可以!”苏曼姝这时上前了一步,偷偷伸手在言尽欢的胳膊上掐了一把,继续道,“有个相熟的与你一起当新兵,互相扶持照应是好事。” 言尽欢被掐的忍不住抖了一下,本来的思绪也被就此打断。 不过他一向对娘子的要求从不拒绝,所以也不再去管自己的思绪只点头道,“行,和你一样,能和教头过五招了,我才会亲自教!” “真的吗?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他去!”言禅衣闻言开心的一把抱住了言尽欢,又撅起嘴在自己娘亲的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这才转身欲走。 “这么急?不在韶华苑一起用晚膳了吗?”言尽欢看着言禅衣亲了自己的娘子,原以为自己也会有此待遇,还在暗自期待着,结果这女儿转身便跑了,顿时有些失落。 “不了,我去找云公子一起吃。”言禅衣头也没回,便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只留下一个欢快的背影,惹的言尽欢莫名惆怅。云公子?不是夫子吗?夫子不都是要不人到中年,要不胡子一大把吗? “那夫子我都没见过,也不知道多大年纪了还能不能习武。娘子为何答应的这般快?万一是敌方派来的奸细怎么办?”言尽欢眼见着女儿跑的没影了,这才询问起苏曼姝来。 “我见过了,一个十七岁的俊俏少年。”苏曼姝漫不经心的答着,又睨了他一眼道,“敌方奸细要派也派去东郊军营了,我们府中除了那不到三十的亲兵,剩下全是些退伍的残疾人,哪个敌方那么傻派奸细来这。” “十七岁?十七岁就能是很厉害的夫子?你有没有查验过身份?不会是把你和禅儿都给骗了吧?”言尽欢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中疑惑着,莫不是因为俊俏,所以把娘子和女儿都给迷惑了?难道自己不俊俏了吗? 还有什么不到三十的亲兵,那可都是精挑细选过,各个都是能以一敌百的狂战士。 而且现今边疆安定,他亲力亲为的教出这些亲兵,是打算将他们转成暗卫,用来保护自己的娘子和女儿的。 想到这他又有些不放心的道,“那夫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你告诉我我派人去查查。” “不用查了,他确实不是什么很厉害的夫子。禅儿收他回府自是查清楚了的,至于禅儿留下他,定然是有她的打算的。她那么聪慧,我可不觉得她会吃什么亏。” 苏曼姝想起昨日云玄机说的话,淡淡的笑道,“而且,他昨日对我发了誓,必会用生命效忠禅儿。如若可以,他还愿意入赘。” “入赘?”言尽欢有些不太能理解,娘子说禅儿聪慧,这个他是知道的。 禅儿参加完桃花宴,现在军营里不少副将都会莫名的对他有个文采斐然的女儿表示羡慕。但禅儿如此出色,等到了适龄,提亲的人自会踏破门槛,何须一个这样来历不明的人入赘? “桃花宴那日八公主已经对外说了,我们家禅儿命格贵不可言,以后必是要做皇后的。你希望禅儿以后嫁入皇室吗?”苏曼姝认真的望着自家夫君,夫君什么都好,勇猛又温柔。 就是有时候脑子太轴,不懂变通。 所以她只能耐心解释道,“如若皇上没有这个意思,以八公主那样的推论,又有谁敢来咱们家提亲?即便真有这般不开眼的敢来,皇上又能同意吗?我并不是真想给禅儿招个入赘的女婿,只是留作备用。无权无势无背景的入赘夫婿,才是最让皇上放心的。” 言尽欢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家娘子已经想的这般长远。苏曼姝要是不说这些,言尽欢是真的没在操心的,毕竟言禅衣还小,离及笄也还有一年,才能开始议亲。 言尽欢发现,确实是自己想的太少了,还好自己娶到个这般聪慧又美丽的娘子。言尽欢忍不住伸出手去,想将温软的娘子揽进怀里,却被苏曼姝一把轻轻推开。 “你一身的臭汗,先去沐浴吧。”苏曼姝娇嗔的看了一眼因为被自己推开而一脸受伤的言尽欢,又笑着道,“这天气是越来越热了,我都想先去沐浴完再来用膳。” “既如此,不如我们一起沐浴吧。”言尽欢又笑着将苏曼姝拉近了些,一把将苏曼姝打横抱起道,“禅儿说了,希望明年今日能当姐姐呢。娘子曾经不是说过,以后只要是禅儿的要求,你都一定会答应吗?” 苏曼姝被言尽欢调戏的满脸通红,只觉这个男人平日里有些愚钝,可对于调戏自己这件事,却是十分在行。 她伸手轻推了推男人结实的胸肌,最后还是顺从的将自己的头斜靠在了男人宽广的胸膛上。 “云玄机!”言禅衣一阵风似的,便冲进了半双院里。人还没到,那兴奋又响亮的声音倒是先闯进了云玄机的厢房里,“我爹同意啦!” 第46章 怎么没来上课 言禅衣是真的十分激动,十分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云玄机这件事。 她一直觉得虽是给了他新的身份,告诉他他是自由的,但却又将他囚禁在这王府里,给他这虚无的自由,很对不起他。 所以他说他想拜自己的爹为师,她便决心一定必须要帮他实现这个愿望。就当是让他暂时失去了自由,对他的补偿。 “真的?”云玄机听见她那激动的声音,便知道是自己下午所求的事,大概是成功了。 匆匆忙忙拉开厢房的门,他刹那间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他揣测过无数次自己的命运,结局无外乎都是腐烂在某个乱葬岗里。 可是在遇到她,遇到言禅衣之后,他的命运好像完全不一样了。到底他的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是一场梦,还是现在才是一场梦? “当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言禅衣见他患得患失的样子,有些好笑的说道,“不过也没你想的那么容易,我爹说了,给我们一个月时间,如果能和教头对上五招了,他就来亲自教我们。” “教头很厉害吗?”云玄机听完这条件,又有些畏畏缩缩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找人打听了一下,据说打不过我哥。”言禅衣一脸的不以为然,厉害又怎么样?厉害她就直接放弃吗?不存在的。 见云玄机那似是要打退堂鼓的模样,有些不悦的推了推他的肩膀道,“云公子,你不会这么怂吧?都不去试试就想直接弃权?” “我……”云玄机原本就有些没站稳,被她推的一踉跄便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一步,霎时脸一红又重新将腰杆挺直了,大声而坚定的说道,“小爷我才不怂呢,管他教头有多厉害,一个月之后都只有被我们打趴下的份!” “对嘛!这样才是我认识的云玄机!”言禅衣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你用晚膳了吗?我还没吃呢,这会真有些饿了。” “走,小爷请你去望香楼吃大餐!”云玄机二话不说,便带着言禅衣一起,从王府的侧门溜了出去,一起出发去望香楼了。 待两人走远后,半双院竹林后一个黑衣人微蹙了眉,拿出纸笔写道,“言禅衣和云玄机明日入王府校场,欲拜言王爷为师。” 写好后那黑衣人又对着天空轻吹了一声口哨,不一会儿,一只灰白色的信鸽应声而落。 待黑衣人将字条塞进信鸽右腿处悬挂着的小信筒后,灰白色的鸽子扑棱了几下翅膀,便朝着皇宫的方向飞去。 见信鸽飞走,黑衣人从竹林里走了出来,一个闪身,便又消失在原地。此时清浅的月光温柔的抚过黑衣人的脸庞,让人一眼就能瞧出,那黑衣人正是时常蹲守在篱菊院枣树上的风流。 第二天言禅衣依然是乘着苏若水的马车去的国子监。 苏若水一如昨日般睡了一路,言禅衣原本还有些正襟危坐的端着。但随着马车的颠簸,和车厢里过分的安静,很快言禅衣也头一歪,睡了过去。 后来她是被一股香味给勾醒的,她睁开眼睛,正巧看到苏若水越过她肆意伸展着的长腿,头也不回的下车离去。她吸了吸鼻子,那个好闻的香味似是苏若水身上散发出来的。 言禅衣心中暗骂了一声“骚包”。 想起上辈子的苏若水,似乎也是个香水控,唯一一次去到他家,是因为他病了给他去送感冒药,一进那豪宅便看见一整面玻璃墙,都是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香水瓶。 当时她也是在心中偷偷的骂了一句“骚包”。想到这言禅衣忍不住笑了笑,大概人真的是有本性的,和任何外在际遇都无关联,也不会被改变的本性,而苏若水的本性,应该就是骚包。 言禅衣站在国子监的院门口,为了昨日编排好的一场大戏,酝酿了好半天的情绪,这才走进了院内。 可直到第一堂课的上课钟声响完了,自己身旁的座位依然是空空如也。言禅衣倒是没有去计较今日的大戏唱不成了,反而是在担心着未有尘为何今日没来上课。 莫不是病了?可若是真的病了,也可以差遣风流来说一声吧?还是他根本不在意自己会不会担心? 今日的第一堂课是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名曰李老夫子,主讲《诗经》。 《诗经》本是言禅衣喜欢的,可言禅衣此时却是在想着,没有未有尘带着,她根本进不了后宫,也就不能去释安寺,无法得知任何未有尘的消息。 想着干脆等第一堂课下课了去问问七皇子和九皇子,她是真的担心那个小和尚,是不是病了。 然而第一堂课下课,七皇子和九皇子却是围到了她的身边,一脸没有温度的关心,问她为何今日魏太子没来上课。 言禅衣自是再也坐不住了,想着国子监院外的风月说不定能联系上释安寺的风骨,这样便可知道小和尚有没有事了。 于是在上课钟声敲响之时,她急匆匆的拿起自己的课本,便往课室外跑去。 “唔…”才跑到课室门口,便撞上了一道坚硬的肉墙,肉墙上还带着略有些熟悉的香味。 言禅衣揉着自己被撞疼的脑门,心虚的抬起头来,便看见苏夫子正一脸严肃的望着她。 “已经上课了,这是要去哪?”苏若水并没有控制自己的音量,一边眉毛微微挑起,语气很是平淡无波,像只是在与她寒暄,其实一点也不在意。 “回苏夫子,学生突然头痛难忍,打算告假先回家了。”言禅衣又心虚的低下了头,不敢再看虽是冰冷却也依然面如星辰的苏若水。 心中其实已是想到,或许自己会被苏若水当成鸡,杀给课室里的一群猴儿看。 “马车在老地方。”苏若水抿了抿唇,微低下头,凑到言禅衣的耳边,用只有言禅衣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但你其实是想去找风允宸吧。” 言禅衣一惊,抬眸望去,却见苏若水已经面无表情的离去,连一点眼角余光都不曾给自己。 苏若水为何会猜的这般准确?她有些不解的望向苏若水,苏若水却是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不再看她,又冷淡的大声说道,“去吧,罚你明日打扫课室。” 言禅衣匆匆作揖,抱紧怀中的书,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课室。不过气人的是,她在国子监门口的一群小厮中间,找了三圈也没找到风月,询问那些小厮,也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言禅衣料想着这风月八成是自己去找风骨了,瞬间有些气结,心中又挂念着未有尘,便决意不再等下去,打算直接回府找风华。 风华虽是承诺过以后只是她的人,但她相信,风华一定还是有办法,能联系上风骨或是风流,这样便能知道未有尘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等言禅衣火急火燎的回到了言王府,正欲回篱菊院去找风华。便听到门房里几个小厮正闲聊着在打赌,赌正在校场挑战言教头的人,能撑过言教头几招。 “是云公子在挑战言教头吗?”言禅衣有些担心的走到小厮身边,便直接对着小厮询问道。 小厮根本就不认识言禅衣,也不认识言歌。但是这两日都会看着言禅衣早上很早就会从这里出去,然后上了安宁侯府的马车。 推测着这大概是府里的客人,所以也不敢怠慢,只认真的答道,“不是云公子,那人自称是魏太子风什么允的,王爷对他还挺客气的。” 言禅衣一听未有尘没去上课,却是来了这言王府的校场挑战教头。心中疑窦丛生,却还是松了口气,不是生病啊。 言禅衣也没有再多想,便朝着校场方向跑去,刚走到门口,便遇上了过来看热闹的云玄机。 “禅衣,为何这魏太子会来挑战教头?”云玄机睫毛轻颤,眼眸中闪烁着八卦,甚是好奇的问着。 “我也不知道。”言禅衣也还在心中梳理着这件事,顿了顿又小声说道,“我穿男装的时候叫言歌,你可以叫我言公子或者言歌,但不要再叫我禅衣啦!” 云玄机了然的点了点头,便跟在言禅衣的身后,一同走进了校场。 只是两人来的晚了些,未有尘和言教头的过招似是已经结束了,此刻的言教头正虎着一张脸,安静的坐在一旁,用袖口擦拭着高挺鼻梁下潺潺流出的鼻血,一身墨色的短打,上面也布满了尘土。 再看向未有尘,发髻有些略微的凌乱,却依旧身姿挺拔的站在言王爷身前,微低着头,似是在听言王爷说着什么。 言禅衣还没来得及跑过去,便看到未有尘撩起了身前的长袍,跪拜了下去。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未有尘一边说着,一边便将头嗑到了地上,连续嗑了三下,才继续到,“师父的教诲徒儿定会永远铭记于心。” 言禅衣和云玄机都有些傻眼了。为何未有尘会拜自己的爹为师?他上午翘课没去国子监,就是为了来她家拜她爹为师的么?言禅衣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瞬间便变得疏离起来。 第47章 我只是想更接近你 言尽欢此刻也注意到了言禅衣,还有她身边那个被自家娘子夸俊俏的少年,再看看这有着仙人之姿的异瞳少年。 他好像突然茅塞顿开的领悟到了,为何今日大清早,魏太子会直接来王府拜师了。 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还未及笄,便有这么多狼惦记了,言尽欢有些后悔了。 但徒弟茶也喝了,对方又是魏太子这样的身份,他自然是不可能再反悔的。 “言领,过来。”言尽欢冲着言教头招了招手,等言领走到跟前了才指着言禅衣和云玄机道,“这是本王远房侄儿和她的朋友,这两人没有任何根基也想拜本王为师。看在是侄儿的份上,让他们从今日开始,跟着你训练一个月,若是一个月后连和你五招都过不了,你便将他们二人赶出校场,不用给本王面子。” 言尽欢又对着已经站的笔直的未有尘道,“以后每个月的今日,本王都会让你和言世子打一场,三个月后如果能和他过上五十招,你便可以对外宣称本王是你师父。如若不能,你便将今日的事忘了,本王也当没收过你。” 其实未有尘的武功底子挺好,刚刚看他和言领过招,不过二十招便将言领撂翻在地,看的他都有些手痒,甚想上前去也过过瘾呢。 只是人家是来拜他为师的,他自然得端着些。 且这魏太子的身份,也着实有些尴尬了。言尽欢很无奈,既想简简单单直接收他为徒,又怕会惹人非议。 周国的言王爷和魏国的太子,不应该成为师徒或是朋友的。哪怕惺惺相惜,也只能暗地里往来,否则一不小心,便是通敌叛国了。 未有尘微微颔首,这才转头看向了刚刚跑过来的言禅衣和云玄机。 言禅衣没有理会未有尘的目光,拉着云玄机一起对自己的爹作揖道,“谢谢大伯给我们这个机会,我们一定会好好练功的。” 然后又转向了言教头道,“今后还请言教头不吝赐教了。” 言教头看了一眼两个瘦弱的小豆芽,脸上虽是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却是赤裸裸毫不掩饰的嫌弃,轻哼了一声才回道,“不敢当。” 言尽欢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又转瞬间收敛了表情,对着言禅衣道,“今日去……你伯母那用午膳吧?” 说完看了一眼还没离开的未有尘,便随口客气道,“魏太子要不要一起?” “徒儿也正想去拜会师母,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未有尘面无表情的回答着,眼神却是一直没从言禅衣的身上移开过。 言尽欢差点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这魏太子怎么一点也不懂事,难道听不出来自己的意思是在客气的送客吗? 但话已出口,也不好再收回,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女儿,他微微超前一步,挡住了未有尘的视线,冷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过去吧。” “大伯,夫子留了些课业给侄儿,侄儿正巧有些不懂的,想请教一下魏太子。可否大伯先过去,一会侄儿再带魏太子一起过来?”言禅衣语气恭敬不卑不亢的说着,头也微微低着,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言尽欢定定的看了一眼三人,不再说话,独自一人走出了校场。 本来只是想和自家娘子女儿,吃个温馨的午膳,谁知道来了两个碍眼的臭小子,搞得女儿都不对着自己撒娇了,真是让人郁结。 言尽欢走后,言禅衣也紧随其后的走出了校场,另外两人自然是亦步亦趋的跟着。 言禅衣一直一言不发,云玄机有些茫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完全是抱着既然有戏看,那必须凑近点看的心态,跟在了言禅衣的身后。 而未有尘走一步便瞪一眼云玄机,几次想开口和言禅衣说话,却因着云玄机脸上那等戏看的戏谑表情,迟迟张不开嘴。就这样走着走着,便走到了篱菊院。 “风流,下来。”言禅衣嘴上喊的是风流,但眼神却是紧紧的盯着未有尘。 枣树上的风流一脸忐忑,犹豫了半晌,还是从枣树上飞了下来。见着自家主子的脸色黑如锅底,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能赶紧先跪下。 “你答应过我不再让风流在这监视我的。”言禅衣语气冰冷,看着未有尘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她此刻只觉得今日她在学堂上那般坐立不安的担心着未有尘,简直是浪费感情。 “这不是监视,只是想多个人保护你。”未有尘见着言禅衣的冰冷,心也跟着凉了半截,他突然有些害怕起来。 明明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却不遵守诺言,是自己的错。只是云玄机还在边上,一脸的戏谑,他想道歉的话语便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保护我什么?是有人要刺杀我?还是有人要害我?”言禅衣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本来并不想质问这些,他若是规规矩矩道了歉,她或许也不会这般生气。 可听着他这般死鸭子嘴硬,她连最后一丝愿意讲和的心情也没有了,只淡淡道,“我有着武功天下第一的爹,需要你的暗卫来保护?” 未有尘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张开嘴却又答不上话来,只能沉默着,承受着言禅衣的怒火。却不知他越是如此,言禅衣便越是怒不可遏。 言禅衣等着未有尘的道歉,最终却只等到一阵沉默。 她有些失望的不再看向未有尘,轻咬着自己的嘴唇,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轻声道,“一会风华风月回来了你便一并带走吧。如果监视我是你心中认为朋友之间能做的事,那便当我从未有过你这个朋友吧。” 未有尘愕然的望着言禅衣的背影,似是不相信她会因着这点小事便说出如此绝情的话语。 他的紫眸颜色又深沉了几分,微张着嘴唇,莫名的觉得委屈。 他为何会翘课来拜师,只是因为他想和她的关系更紧密一些。他无法忍受她和云玄机总是有那么多的时间在一起,也无法忍受要眼看着他们成为亲密的师兄师妹。 “对不起,禅衣。”未有尘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是他的错,他就应该直接认错的。 他终于意识到了,为了面子的狡辩或沉默,都只会将她推离自己。 而她是自己最不愿失去的美好,所以,低头吧,认错吧,只要她不再生气就好。 未有尘低垂着头,不敢看向言禅衣,闷声说着,“我以后绝不会再让风流来看着你,我发誓。风华和风月也只是你的人,自从给了你之后我就没有再找她们过问过关于你的任何事。禅衣,你对我很重要,请你不要把我推开好吗?” 言禅衣回过头望着未有尘,她其实没有她表现的那般生气。而且她生气的点,不是风流依然每天在枣树上,而是气未有尘明明答应过不会再让风流来,却又这般轻而易举的食言了。 他对她而言又何尝不重要呢? 她还只是一缕魂魄时,唯一看得见自己的便只有他,那种不可替代的特别感觉,旁人是永远无法体会的。 但她也并不是为了逼迫未有尘道歉,才说出那样的话来。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时从不会这样气到口不择言的,但面对他,她却是不由自主就说出了那样的话。 未有尘等不到她的回应,终是怀揣着忐忑的抬起了头。 望着一直看着自己的言禅衣,他蓦然松了口气,他多怕她的气话会成真,她连多看一眼自己都不想。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松懈,又大着胆子往言禅衣的方向走了一步,温柔道,“禅衣,我永远都不会,也不可能伤害你。请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以后定不会再对你食言了,我发誓!” 言禅衣终于吐出一口浊气,明明知道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却还是无可奈何的决定去相信了。 她缓缓转头看着风流,目光幽幽的对着风流道,“把枣树给我砍了,劈成柴送去王府前院的大厨房。以后我不叫你,你便再也不能踏进我篱菊院,听见没有?” 这次风流似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也不再去看主子的眼色,问询主子的意见,匆匆忙忙起身就去找工具去了。 言禅衣一直等到风流带着一把大斧头走了回来,这才对着未有尘道,“走吧,我们去韶华苑吃饭。” 未有尘高悬着的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不禁莞尔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便跟在言禅衣的身后走出了篱菊院。 云玄机看了这样一场索然无味的戏,顿时感觉好无聊啊,还以为会看到什么无理取闹苦苦求饶的狗血剧情。 谁知言禅衣竟是这般的耳根子软,不过三言两语的一个道歉,她就能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了。 云玄机咂了咂舌,也还是老老实实不远不近的跟在了两人的身后。心中隐隐有着别样的感觉一闪而过,但他不愿去深究。 虽是一同去的韶华苑用午膳,但因着男女大防的缘故,未有尘和云玄机都只在韶华苑的前厅和言王爷一同用膳。 而言禅衣却是去了韶华苑里边的饭厅陪着自己的娘亲一起吃的,因为只有她们母女二人,所以倒是边吃边聊着,吃的十分惬意。 第48章 签约 言禅衣还问询了昨日送来的内衣娘亲穿的如何,娘亲却是红着脸点了点头便不再答话。 惹得言禅衣意味深长的大笑着,心里想着说不定明年这时候,自己还真能当上姐姐呢。 用完午膳,言禅衣还在和娘亲一边喝着茶,一边聊些家常,便见飞琼走了进来禀报道,“门房小厮传话来说,有位姓邱的姑娘在门口求见大小姐,因着没有拜帖被门房拒之门外后,又改为求见云公子。门房不知道如何处理,便让奴婢进来问问王妃该如何处理。” 苏曼姝闻言疑惑的望向言禅衣道,“姓邱的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言禅衣听到求见自己不成改求见云公子,想着应该是那传说中的京城第一裁缝来了。 顿时莞尔一笑,先对着还半蹲着的飞琼道,“还请飞琼姐姐将邱姑娘引去我篱菊院,顺便帮我叫云玄机也过去吧。” 见飞琼领命而去了,这才对着自家娘亲解释道,“是千面坊最好的裁缝,来和禅儿谈合作的,娘亲不必担心。禅儿就先回去了,不打扰娘亲午休了。” 言禅衣快步走到篱菊院时,那位邱姑娘正和云玄机坐在桃树下的石桌前,似是在商议着什么。 邱姑娘背对着院门,所以言禅衣看不到邱姑娘的正脸。 只能看到她身上穿着一件紫绡云纹上裳,而下面搭配的是一条草绿色的百褶裙。这两个颜色单看都很难驾驭,但穿在一处,倒是意外的和谐。 言禅衣轻咳了两声,便走近了石桌旁。 邱姑娘听见声音便抬起头来望向了言禅衣,言禅衣这才得以见到这邱姑娘的完整面貌。 不过二八年华的年纪,一双秋水明眸里面透着些许的疑惑,小巧而圆润的鼻子有着几分俏皮,略微有些厚重的唇瓣却也和整张脸庞相得益彰,虽谈不上有多美丽,但也别有一番难以言喻的风情在。 “我是大小姐的堂弟,我叫言歌。我堂姐她临时有事不能过来了,便让我来协助云公子和你一起共谈合作。” 言禅衣想着自己还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男装,便没有说自己就是大小姐,而是又扮成了自己的堂弟。 邱姑娘微微一愣,这才道,“我叫邱濯。” 言禅衣眼眸微亮道,“美人娟娟隔秋水,濯足洞庭望八荒。邱姑娘的名字真是别致。” 邱濯微挑了眉,淡淡的瞥了一眼言禅衣,又低下头去,冷冷道,“我却不知这言王府的大小姐,身边竟有这么多登徒浪子。那我就长话短说吧,我愿意和你们合作,除开云公子提出的那些,我还有一个要求。” 言禅衣顿时无语,心中腹诽道,我只是觉得你的名字好听,随口夸一夸罢了,哪里就登徒浪子了? 但是她也并没有因此而看不上这个邱濯,她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自是知道但凡是有些真本事的人,多半都有些怪脾气。 她相信邱濯这般年纪轻轻,就有了京城第一裁缝的名号,绝不会是浪得虚名。 于是只好假装自己没听到她说自己是登徒浪子的话,微微低头作揖道,“还请邱姑娘但说无妨,只要是在下能做到的,在下一定竭尽所能。” “我很喜欢大小姐的创新设计,所以想和她来个设计上的交流探讨。”邱濯不再抬头,只冷冷的回应了一句。 “这个好办,堂姐虽是没空,但我知道堂姐有画一些设计图纸在她书房里,我这就去给你拿过来。你若是身上带了你的设计图,也可以留下来,等我堂姐忙完我定会转交于她。” 言禅衣正好在设计完内衣后又心血来潮的画了几张图纸,拖地长裙虽是美丽,却不太方便,所以她画出些改良后的裙式。 本也是想找裁缝做出来的,既然她想要交流,直接把图纸给她也算是交流了。 见邱濯点了点头,言禅衣便转身去了自己的书房,找到那几张自己设计的裙袍图纸,直接拿出来就递给了邱濯。 邱濯依旧是淡淡的接过了图纸,然后果不其然,在翻看的过程中,眼眸越来越亮。 “我想拿回去仔细研究可以吗?”邱濯的语气终于不再是冷冰冰的,而是多了一丝热络,像是生怕言禅衣拒绝一般,她又补充道,“我可以现在就和你们签约!” 云玄机几不可见的冲着言禅衣微微颔首,言禅衣立刻会意道,“可以,我们现在就签约。我和云公子去准备一下,还请邱姑娘在此喝杯茶,稍等一下。” 言禅衣和云玄机一进书房,云玄机便把之前和邱濯谈的条件一一告诉了言禅衣。 邱濯要求店面不一定要大,但是一定要有足够的空间用来装下各种各样的布料,店面的装修一定要按她说的来。 她会在店面装修好正式开业那日才来店里露面,店面里大小事宜全都由她说了算,盈利五五分账,如果连续亏损五个月,她愿离开成衣店并承担总亏损的三成。 言禅衣想了又想,实在是有些犹豫,作为投资方的他们,完全没有话语权,实在是有些被动。 可对方是京城第一的裁缝,光名号都是镶了金边的,想到这,言禅衣还是点了点头,对云玄机道,“就按她说的来拟合约吧,不过附加两条,第一由我设计的衣裳,定价必须由我说了算。第二她要无条件支持我们的宣传推广。” “还有,合约由你来签,不过最好用个假名。以后外面的生意说不定都需要你帮我去打理,我会再给你做个假身份以备不时之需的。”言禅衣想了想,云玄机和玄机公子,难保哪天就被人识破是同一人了。 等两人拟好合约走出书房,邱濯还在津津有味的看着言禅衣的设计图纸。见他们出来了,也只淡淡的瞥了一眼。 “邱姑娘,对于你所提的要求我们都写在合约上了,另外我们有两个附加的条约,写在了合约的最下方。邱姑娘看过若是没有异议,我们便直接签约吧。”言禅衣客客气气的递上了合约。 邱濯淡淡的看完了所有的条约,什么也没说,便接过云玄机手中的毛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小心翼翼的从荷包里取出了自己的私人印鉴,盖在了自己的亲笔签名之上。 言禅衣只觉此女子虽是有些孤傲,但也算是个十分爽利的人,对她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于是直接从身上将那张原本打算用来开肚兜店的地契拿了出来,递给了云玄机,又拿出了两张五万两的银票,一张递给了云玄机,另一张却是直接递给了邱濯。 这才对着邱濯说道,“明日巳时云公子会来接你,一起去看看我堂姐原本预留的店铺,若是满意便可直接开始装修,若是不满意,也可让云公子同你一起再另寻商铺。这里五万两的银票给你用作进货之用,装修的事宜可以让云公子和你一起共同监督。” “好,明日巳时。不过不要去千面坊接我了,我和千面坊的合约还有半个月才到期,我不想再节外生枝了。我住在猫儿胡同,还请云公子明日巳时到猫儿胡同口等我便是,切莫要迟到了。”邱濯说完便站起了身。 等将合约和言禅衣的几张设计图纸一起折叠好了放进自己胸前的内袋里,又福了福身道,“明日我也会拿几张我的设计图给云公子,还请云公子莫忘了转交给大小姐。如此,小女子便先告辞了。” 送走了邱濯,言禅衣和云玄机两人便又匆匆忙忙的赶去了校场。他们自是没有忘记,今日是他们学武的第一天。 虽是没有迟到,但言教头望着两人身上的长衫,还是一脸嫌弃的扔过两身和其他亲兵身上穿的差不多的短打,阴阳怪气的说道,“还请两位公子换上这适合练武的衣服,莫弄脏了公子们的长袍。” “也给我一身吧。”未有尘的声音蓦然出现在了两人身后,走上前来看着被嫌弃的两人,便淡淡的撇过头去对着言教头道,“我有空也会每日来此练武,还请言教头不吝赐教。” 言教头本还有意想要为难这两个瘦弱少年,见魏太子也加入了他们,碍于身份,他也只能撇撇嘴不再说话。 练武的第一天,言教头什么也没有教,只让他们围着校场跑十圈。 校场很大,以前可以容纳上千人在此集训,现在只有这些亲兵还在这儿训练着,倒是空旷了不少。 言禅衣目测了一下,这个校场一圈下来,大概是一千米,那么十圈就是一万米。 一万米是十公里,言禅衣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跑完,但还是咬了咬牙,什么也没说就开始了奔跑。 四月的天气并不炎热,但被太阳直射着训练,依然也是煎熬的。言禅衣为了保存体力,跑的并不快,可几圈下来,依然喘的跟驴似的。 同样喘的跟驴似的,还有云玄机,他虽是农家出生,但真是没干过什么体力活。 加上又在小倌馆里养尊处优了些时日,这样的训练对他而言,和上刀山下火海唯一的差别,就是跑死会死的比较慢。 第49章 哪边是梦境 未有尘倒是跑的很轻松,他早在八年前就开始跟着风骨习武,虽功夫比不上言王爷,但这样简单的跑圈,对他而言还算是小菜一碟。 别的亲兵跑一圈,也就一炷香的时间。而他们三个,跑一圈足足用了一盏茶的时间。 云玄机几次想停下脚步,拉着言禅衣去阴凉的地方休息休息,但言禅衣却只甩开他的手,继续慢悠悠的跑着,云玄机无奈也只能继续跟着跑着。 周围有些看戏的亲兵,不停的在打击嘲笑着他们,说他们跑的比走的还慢,还问他们是不是属乌龟的。 等他们三人真的完成十圈的跑步,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亲兵们都已经解散去吃饭了,只有言教头还在给他们数着圈子。 当他们听到言教头说可以了的那一刻,言禅衣和云玄机都是立即腿一软,便躺倒在了地上。未有尘见状笑了笑,便去打了两壶水来给他们二人喝。 言教头看着两人一直躺在地上,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便走了过去,淡淡的说道,“等你们能在半个时辰内跑完十圈,我们再来进行下一个项目。” 两人连苦笑都挤不出来,累到无力用膳。 云玄机的小厮素玉倒是一直等在校场门口,见言教头走了,他便立刻冲进了校场将云玄机给扶了起来。 云玄机此刻只想回屋泡澡睡觉,见没有人来扶言禅衣走,不禁好奇道,“你身边那两个丫头呢?” “风华大概是还在忙着呢吧,风月应该是还在宫里没出来。”言禅衣用尽全身的力气,总算是让自己坐了起来,看了一眼有人扶着的云玄机道,“你先回去吧,别管我了,早些休息别误了明日的事。” 云玄机看了一眼一直在言禅衣身旁站着的未有尘,有心想拉她一把,自己却是腿软的厉害。便也没再说什么,倚着自家小厮的身子,颤颤巍巍的离开了校场。 “你能不能扶我一把?”言禅衣挣扎了半天,双腿像是被人打了麻药一般,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怎么用劲也站不起来。 看了一眼始终都不主动过来扶她一把的未有尘,有些气恼的道,“要不就去积庆院里,把我哥叫来,让他背我回去。” “言世子只有休沐那日才会回王府。”未有尘脸颊微微泛着红,只是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倒也看不出异常。 他轻咳了一声,似是要掩饰自己的尴尬一般,顿了顿又开口道,“我可以背你回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言禅衣抬眸望着他,他依然挺拔如松的站着,整张脸只有眼睛还清晰的被落日眷顾着,那只紫色的瞳孔,被橙色的余晖渲染着,泛着妖冶的红光。 言禅衣淡淡一笑,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揶揄的笑道,“小和尚,把姐姐背回去吧。” 未有尘接过了她的柔软小手,轻轻一拉便将言禅衣从地上拉了起来。他快速的转过身去,在言禅衣被惯性推向他的胸口前,用自己直挺的脊背接住了她。 言禅衣很是自觉的双手勾住了未有尘的脖子,本来身高就有些差距,若不是未有尘微曲了膝盖,她大概只能像只考拉一般扒拉着他了。 未有尘不敢将双手放去身后托住她,便只能紧紧拽着她细幼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这样被提着的感觉并不好受,虽然跑步没有用到腿,但她也早就已经累到脱力。 “停停停!”未有尘才迈开步子走出了一步,言禅衣就被男人坚硬的肩膀硌的受不了了,赶紧出声喊停,想了想便知道他不托着自己的屁股,定是又想起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 只好又苦着脸央求道,“你能不能把我扛回去算了?你这样提着我我太难受了。” 本来她想提出要公主抱的,但想想未有尘这小和尚的性子,定是做不到的。于是左思右想了半天,终于决定让他扛自己回去,这样他只会触碰到自己的膝盖,应该就不会让他难受了。 未有尘看着言禅衣龇牙咧嘴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她打横抱起,轻声道,“我用轻功送你回去,很快的,不会有人看到我们。” 言禅衣总算是换成了个舒服的姿势,心中暗自期待着自己从未切身体验过的轻功。 然后就感觉到自己似是被抽离了地心引力般,一下就从地面上升到了一棵树上,下一刹那树便又不是原来的树,不过四五棵树后,自己已经被安然放置在了篱菊院里。 “风流,去把风华叫回来。”男人看着正在将巨大的枣树分解成柴火的风流,淡淡的吩咐着。 再回过头来看言禅衣,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大概除了自己,谁都不知道他抱着她飞跃时,脸有多么滚烫,心跳的有多么狂野。 “你这丫鬟还是太少了,我手里没有女暗卫了,不过倒是可以让风度寻几个心思灵泛些的忠心丫鬟过来。”未有尘语调正常,但也掩不住他的关心之情。 只见他又在腰间的荷包里摸索了半天,才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言禅衣,这才道,“一会泡澡的时候,滴几滴这个药进水里,明日起来你的肌肉就不会那么酸胀了。” 言禅衣毫不犹豫的接过了小瓷瓶,她知道以她今日的运动量,明日可能会肌肉酸胀到下不来床。 想了想又问道,“我可以分几滴给云玄机吗?明日上午还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做,我怕他明日会下不了床。” 未有尘抿了抿唇,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眸中有着千百种情绪,最后却只是无奈道,“我这还有,我现在先送过去。” 言禅衣莞尔一笑,甜甜的道,“小和尚,谢谢你!” 第二日言禅衣的腿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严重,虽是依然酸胀不已,但也在还能接受的范围。只是想想下午又有十圈,顿时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想想今日自己还要去国子监,将原本打算昨日唱的给玄机公子造势的大戏给唱了,于是言禅衣咬咬牙,坚强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苏若水的马车依旧等在了言王府的外边,言禅衣也有些习以为常的爬了上去,只是两条腿实在是太酸疼了,爬的姿势并不太好看。 撩开马车帘子,苏若水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端坐在那里,不过和往日不同的是,苏若水并没有合上眼睛补眠。 一路上言禅衣的双腿被马车颠簸的比早上起床时更加的酸疼,她也一路不受控制的龇牙咧嘴着。 原以为苏若水会问自己些什么,但苏若水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在那昏暗的马车里,幽幽的望了言禅衣一路。 本来在每日早晨的马车里,言禅衣已经决定将上一世苏若水的感情忘记,让一切顺其自然了,结果今日苏若水那幽暗的眼神,顿时让言禅衣有了一种如芒在背的紧张感。 马车一停下,言禅衣便顾不得腿上的酸痛,迫不及待的撩开车帘跳下了马车,虽是痛的她双腿像是被几千根针在扎一般,但她还是铆足了劲逃离了马车。 马车下昨日一夜未归的风月正一脸内疚的等在那里,言禅衣也来不及计较,拉起她便往国子监里跑去。 马车里的苏若水眼眸又幽暗了几分,望着落荒而逃的小丫头,眸子多了几分疑惑。 ……………………………… 他最近经常做同一个奇怪的梦,那个梦原本很甜,可是后面越来越酸,越来越酸。 他醒来时,只觉眼角一片冰凉,抬手摸了摸,才发现竟是泪。 梦中有个小小的身影,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像一只小尾巴。他看不清那身影的面容,却看到那模糊一片的脸庞上,有一颗红色的痣。 那个身影总是用着软糯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喊着,“水哥哥,等等我。”可他总是执着的往前走着,后来身后的小尾巴不知何时停在了原地,等他发现时再回头,小尾巴不见了。 他想去抓住自己的小尾巴,可小尾巴却挣脱了他,笑着对他说,水哥哥,我为自己寻得了一个夫君。 后来他好像做了什么残忍的事情,只是为了能让小尾巴回到自己的身边。可是小尾巴离他却越来越远,他在梦里茫然的寻找着,又满是戾气的摧毁着一切她在乎的。 在他醒来前,终于小尾巴躺在了自己的怀里,只是小尾巴已经失去了活力,她低垂的嗓音轻声说着,“苏若水,若有来生,我不想要再遇见你。” 然后他便醒了过来,眼角冰凉又湿润。 他很恍惚,一时之间分不清楚,哪边是梦境,哪边才是现实。 直到言禅衣撩开了车帘,动作很是粗鲁的坐到了马车里,他才渐渐的回过神来。他一直静静看着言禅衣眼角的那颗红痣,不言不语。 ……………………………… 言禅衣原本计划着,今日该把为玄机公子造势的大戏给唱出来了。 可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今日国子监三个班的学子,由几个夫子带着,打算一起出城去踏青。 这个本是昨日第二堂课后通知了大家的,不过言禅衣和未有尘都不在,所以他们两人都不知道。 第50章 踏青 言禅衣直到进到课室了,才发现大家都背着个小小的包袱。 正是疑惑着,未有尘跟她解释了一番,她这才知道原来今日是上踏青体验课。摸了摸自己颤颤巍巍的双腿,内心只祈祷着,千万不要去爬山啊。 国子监外等着的书童们,看着自家的主子出来了,都自觉的接过了主子手上的包袱。除开包袱之外,还有不少的丫鬟手中提着食盒,看样子是完全把踏青体验课当成了踏青游玩。 男子和女子一共被分成了四组,每组九个人,分组都是自由选择的,个别孤僻或是人缘差的,都会被夫子直接安插去人少的组里。 七皇子和九皇子还有八公主,自然都是跟着未有尘走的,而未有尘又是跟着言禅衣走的。 再加上八公主最爱黏着的沈善睐,七皇子的陪读杜天瑜,九皇子的陪读安培鸿八人便自动成了一组。 还少一个人,苏夫子便随意将才入学不过六日的沐景归也安插到了他们组里。 他们组的身份是最高贵的,因此别的组都只有一个夫子带着,而他们组却是安排了三个夫子。 一个便是苏夫子了,另外两个夫子则是下午选修课教武术的,长得很是孔武有力,让大家都很有安全感。 很快,分好组后,夫子们便布置了课业,每个人都要对今日所见之景做出作品,可以是写诗,可以是作画,也可以是写文章,只要是亲手所作,随便什么都可以。 然后四个组便开始挑选方向。未有尘这一组身份尊贵,所以必然是让他们先挑选的。 未有尘知道言禅衣的双腿今日肯定是站直了都会疼的,于是便做主,选了一条很是平坦的道路。 这次踏青,虽说是在城外,但其实也就是皇家圈着的一块花园,有小山,有小河,有瀑布,有花田。 原本花田这条路最为平坦,但多半是女子组的选择,没想到今日却被未有尘给挑了去,不少官家小姐很是惋惜又艳羡的看着那穿插在花田里的小路,却也什么意见也不敢说。 言禅衣对这片花田也甚为欢喜,花丛分部的很是整齐,紫的蓝的红的,让人目不暇接。她在现代生活了三十年,稻田倒是见过不少,可这般壮阔的花田,还真是第一次见。 若不是还有旁的人在,她倒是真想在这花团锦簇间狂奔一番,闻一闻这些纯粹的花香,到底醉不醉人。 她抬眸望着走在前面的顾兮蕊,欢呼雀跃的东採一朵,西摘一朵的,然后又全都交给了沈善睐。 不一会儿沈善睐便将那些漂亮的花朵编织成了一个美丽的花环。顾兮蕊爱不释手的戴在了头上,便像是献宝一般的走到未有尘面前来炫耀。 这还真的让言禅衣心生了几分羡慕,不是羡慕她有花戴,只是羡慕她活的比自己还要恣意快活。 未有尘只是很敷衍的夸赞了两句,还好顾兮蕊是个玩心重的,不一会又被那些不一样的花朵吸引去了注意力。 未有尘偷偷看了一眼言禅衣,见言禅衣也一直在东张西望着周遭的花朵,眼神里似是也有着期待。他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那边也是品种繁多眼花缭乱的。 “你在看什么?”未有尘还是好奇的问出了口。 “在看那片紫色的鸢尾,”言禅衣浅笑着回道,顿了顿又问道,“你知道每种花都有花语吗?” “什么是花语?”未有尘总能从她这听到一些新鲜的词,都会刨根问底的想弄清楚。 并不是他有多么好奇,只是因为她说的,他都想知道而已。 “就是花儿想说却无法开口言明的话。”言禅衣想了想,这般解释(胡诌)道。 未有尘好像明白了的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那那些紫色的鸢尾,花语是什么?” 言禅衣随口回答道,“我爱你。” 未有尘脚下一顿,脸比脑子反应还快,二话不说便红透了去。他在那一刹那好像连如何走路都忘了个干净,只定定的望着言禅衣。 言禅衣往前又走了几步,这发现身侧的少年似是停了下来,回头望过去,便见到少年双颊一片绯红,眼眸波光粼粼的望着自己。 她似是这时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说了什么,也不自觉红了脸,有些手足无措的解释道,“我是说紫色鸢尾的花语是我爱你。” 随即左顾右盼了一阵,指着另一片淡蓝色的花丛又道,“就像那片勿忘草,它的花语是——请不要忘记我真诚的爱,我会再次归来给你幸福。” 话已出口,言禅衣这才觉得好像还是哪里怪怪的。可是所谓的花语,本就都是和情啊爱啊的脱不了干系的。 她有些局促不安的望着未有尘,尴尬的挠了挠头道,“其实花语也就是一些附庸风雅之人瞎编出来的,最早编的人流传出去,便一传十十传百的成了固定花语。” 未有尘笑了笑,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看了一眼远处的那片紫色鸢尾,这才对着言禅衣笑道,“我知道了。我们已经落在最后面了,快走吧。” 未有尘其实是有些失望的,她手足无措的解释着,让他心中有隐隐发酸,却只能藏匿起自己的情绪。但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会听到她发自内心的对他再说一遍刚刚那句话。 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并排走着,也都不约而同刻意的加快了步伐。 等两人追上前边的其他人时,另外有两组学子也从不同的方向过来了这边。 这个园子的中心点便是一个瀑布,除了选择爬山那条路线的小组会在瀑布上方以外,其他三组都会在瀑布的下方汇合。 瀑布下方有一个很是精致的凉亭,凉亭有三面都被潺潺的溪水环绕着,所以凉亭里的温度自是比外面要低上一些。 但所有人都只敢在凉亭周围找个阴凉处歇息。因为那凉亭按照惯例,是要留给皇家子弟歇息的。 等言禅衣和未有尘走近凉亭的时候,七皇子八公主和九皇子已经在里面坐着了,还有苏若水,也在凉亭里就着微风喝着茶。 凉亭里的圆形石桌下,只配备了五条石凳,此时只有一条石凳还空着。 两位皇子的伴读也在凉亭里,不过却只是坐在凉亭的边缘围栏处,沈善睐并不在凉亭里,言禅衣扫视了一圈,见沈善睐和沈夫子在一起,也就没再多看。 “你随我一起进凉亭里吧,我不是很累,座位给你坐。”未有尘看着言禅衣额间的汗珠,有些担心她会不会中暑,再加上她的腿此时一定已是酸胀难忍,便主动提出让她进凉亭。 “好。不过我坐在凉亭围栏那就可以了,那个座位我若是坐了,只怕会有很多人看我不顺眼的。”言禅衣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因为她真的是又热又累感觉快虚脱了。 想起下午还要去校场跑圈,她就头秃,现在更加只想赶快找个凉爽的地方休息片刻。 未有尘抿了抿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直接带着她走进了凉亭。见她果真是找了个靠着瀑布方向的围栏坐下了,他也跟了过去,坐在了她的身边。 言禅衣有些诧异的抬眸看了看他,他却是一本正经的在看着瀑布,她轻勾了唇角,便倚在凉亭的柱子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原本凉亭里还在笑着聊天的几人,见到他们两人一起在围栏那坐下了,一时之间都安静了下来。 八公主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很是不满的瞪着言禅衣,她很想发脾气,让人将这个总是纠缠允哥哥的登徒浪子扔到这瀑布里去。 但她不能,她虽是公主,有任性的权利,但众目睽睽,她若真敢这般胡作非为,她跋扈无理的传言只怕会流传到坊间去。 八公主还在折磨着手中的帕子,比学子们晚一盏茶时间出发的书童丫鬟们便也都过来了。很快凉亭的石桌上便摆满了各种糕点,风月和风流也都提着食盒,进到凉亭里来送给各自的主子。 言禅衣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风月手中的食盒,略微思索后又转头看向了身旁的未有尘,压低了声音说道,“谢谢。” 未有尘抿了抿唇,没说话,只从她的食盒里拿出了一块桃花糕,然后轻轻的咬了一口。 他还记得那日桃花宴上,她吃了许多的桃花糕,所以昨夜他回宫知道今日要踏青的事后,便让释安寺的小厨房准备了这桃花糕。 只是不知这释安寺的桃花糕和沈府的相比起来怎么样,她又会不会喜欢。 言禅衣见状也笑着从他的食盒里拿出了一块绿豆糕,桃花糕很香,但是绿豆糕下火解暑。此情此景,明显是绿豆糕更适合自己。 “允哥哥,我今日给你带了些贵嬷嬷做的南瓜饼。本是想给你带土豆饼的,但是土豆饼凉了就不好吃了。”八公主拿着帕子包住了一块橙黄色的饼,施施然的走到了两人面前。 将南瓜饼递到了未有尘的眼前,又道,“允哥哥你快尝尝,你若是喜欢,我那还有很多种别的糕点。要不你就别坐这了,跟我一起坐桌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