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农家 由蔚蓝色过渡到七彩相接于遥远的天际的晚霞,绮丽又绚烂。 这是魏娴最喜欢的时刻,也是她最讨厌的时刻。 她背上背着一筐树枝,一边慢悠悠地走着,一边看着天边绚烂绮丽却又转瞬即逝的美景。 两年前,寡母病逝了,她和弟弟彻底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 不怎么走动的叔父一家子,在娘的葬礼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情真意切地哭着。 见面次数屈指可数的叔叔婶婶,紧紧地搂着她和年幼的弟弟,说要搬过来,好好照顾她们姐弟俩。 她和弟弟像有了依靠一样,依偎着他们大哭不已。 她停下来放下背篓,仰望着天空,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后来她才知道,叔叔婶婶搬过来后,就把他们自家的宅子给卖掉了。 魏娴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父母留下来的宅子是留着给魏延长大了娶媳妇的,而叔父家里也是有儿子的。 但她又能说什么呢? 对于魏娴而言,每天出来拾柴火,是最轻松的时刻了。 不用听婶婶刻薄的话语,不用看叔父审视的眼神,也不用受表妹的气。 不过虽然叔父和婶婶对他们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多么坏,至少没打过他们,也没不给他们饭吃,每想到这里,魏娴就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委屈了。更何况她还有弟弟,自己虽然年纪稍大点,可毕竟弟弟还年幼,不和叔父一家一起生活,他们也许会更惨。 她扯着嘴角,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做了一个木然的微笑表情。 一阵小风吹过,吹透了魏娴汗津津的粗布衫,有了短暂的清爽。 她抻了抻胳膊,重新背起装了树枝的沉重的篓子,往家走去。 陈旧的大门前立着一棵枝叶茂密的大垂柳,在夜幕到临之际,摇摇摆摆的,倒有几分阴森。 魏娴深吸了一口气,“吱呀”一声推门进去。 “还知道回来呀,瞧瞧这天都黑了,回来赶饭碗啊?”一个有些粗壮的妇女,从厨房里正端着一碗面条出来,撇了魏娴一眼,声音尖锐地说。 “婶婶,现在是夏天,天黑的早一些。”魏娴低着头一边从筐里把树枝子都弄出来,一边有些小声地说。 她婶婶张氏没听清楚,倒是从外面遛弯回来刚进门的叔父听见了,“呦,我这侄女还学会顶嘴了,你婶婶说的不对吗?小小年纪别跟些不三不四的人学。” 魏娴当作没听见,把树枝子规落好了一堆一堆地抱到墙角里。 张氏自然是不会给她盛饭的,魏娴进了厨房,掀起锅盖,锅里的清水中飘着面条和两根小菜叶子。 把能捞的东西都盛进了碗里,才勉勉强强半碗多点的面条。 魏娴凝视了片刻,直接一口气扒拉进了嘴里,咽下了肚。 外面的蛐蛐不停地叫着,旁边堂屋里叔父一家子欢声笑语的,好不热闹。 “姐姐。”魏延悄悄溜进来,拉了拉她的袖子,“给你。”他把碗递到了她的眼前。 魏娴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接过碗来,碗里还盛着小半碗面条。 “姐姐你快吃了吧,我吃不下了。”魏延眨巴着大眼睛,天真无邪地说。 魏娴的眼睛有点酸,她清了清喉咙,笑着说:“姐姐已经吃完饭了,吃不下了,阿延你可不能吃这么点哦,以后长不高了,可怎么保护姐姐?” 魏延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还是举着那半碗面条。 “不信你看姐姐的肚子,真的很饱了。”魏娴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魏延这才磨磨唧唧地把那半碗面条吃了。 表妹魏雪从堂屋哐当甩了门,出来喊:“魏娴,快来收拾碗筷,别以为自己叫个娴字就可以天天闲着不知道干活,磨磨唧唧干什么?”然后砰地一声,又把门关上。 魏娴怜爱地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往堂屋去收拾碗筷。 张氏端了一盆衣裳,往院子里一放,朝着刷碗的魏娴喊:“侄女,刷完碗把这衣服洗了,你婶婶我晚上做饭累着了,你可得体谅体谅大人。” 说完也不等魏娴回复,扭着屁股上屋子里躺着了。 魏娴已经习以为常了,这就是她每天的生活,捡柴、洗碗、洗衣裳,等到第二天早上,她还要早起做早饭,吃完早饭洗完碗再去绣花补贴家用。 还好今夜的月亮比较亮堂,她仰着头看了看。 虽然是夏天,长时间浸泡在夜里冰冷的井水中,也让她的双手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满满一大盆子的衣服,还要一桶一桶地从井下打上水来。 等洗完衣服,魏娴那瘦弱的小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 幸好爹爹当年从家里打了一口井,若是像有些人家一样从村子里的公用井里打水,恐怕平日里家中用水也都要自己去提水,洗衣也要去村边的河边洗了。 简单的洗了洗脸,拿盐搓了搓牙,魏娴借着月光,蹑手蹑脚地进了屋。 这个时间大家已经全都入睡了,屋里都黑了灯。 她和魏雪睡一个屋,住在西屋,弟弟和堂弟魏黎住一个屋,叔父和张氏住一个屋,都住在东屋。 魏娴家的房子虽然是一进的房子,却还挺大的。 她爹魏江还活着的时候,是个挺能干的人,给一家布店做账房先生,所以他们家一直也还算殷实,就盖了一个大些的房子。 如今住进了叔父一家,房子还空着一间西屋呢。 床上的魏雪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 魏娴不敢再动,听着她呼吸平稳,才又轻轻地上了床。 她仰着身子平躺着,虽然闭着眼睛脑子却很乱糟糟的。 这日子也不知道究竟何时才是个头。 还记得父亲健在时,一直教自己和阿延读书算术,他总是说,做人还是要多读点书才好。 自父亲过世以后,母亲仍记得父亲所交代的,手把手的教魏延识字读书。自己则在家里帮衬着母亲做些家务,平日得了闲,也会拿出书来多看一看。 然而叔父一家子不识字,搬来后差点把书给拿去烧火,魏娴吓了一跳,赶紧把书都锁在了大木箱子里。 张氏看了还阴阳怪气地说:“你这破书谁稀罕啊,还当自己是贵族家的小姐少爷呢,也不看看自己身份,装什么装。” 自那以后,她和弟弟都没再看过书了。 头脑纷乱之间,过于疲惫的魏娴,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章 绣画 第二章绣画 早上用过白粥后,张氏从屋子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侄女,你把这些绣活,拿到董家铺子里换钱去。” 平日里都是张氏去卖绣活的,在她的心里,拿钱的事儿是绝不能交给这两个侄女侄子的。 魏娴心里也是清楚的,遂有些纳闷怎么今日倒让自己去换钱了? 大约是瞧出了魏娴的犹豫,张氏瞪着那有些鼓溜的大眼睛,警告似地说:“这换多少银子,婶婶我可都是算好了的,要是少了一文钱,看我不治你。” 然后把包袱往魏娴怀里一推,“快去快去,碗不用洗了。” 魏娴懵懵地抱着包袱出了门。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娴姐儿,这是往哪去啊?怎么瞧着没神采呢?”村里的王大娘端着一盆洗好了的衣裳,纳闷地问。 这王大娘最爱打听事儿了,称得上是村里的包打听,她们家和魏娴家也就不到半里地里地的距离。 魏娴笑着和王大娘打招呼,“大娘,你这是刚洗完衣服回来呀,我这正要去镇上卖绣活呢。” 王大娘掂了掂盆子,“娴姐儿就是个勤快的闺女,每回见着你都在帮家里干活呢。” 魏娴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快去吧,快去吧,路上可别愣神了,小心脚底下磕着拌着。”王大娘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讪讪地笑着。 “大娘你也慢点。”魏娴微笑着地朝她摆了摆手。 王大娘端着衣服,拽着胖胖的身子往家走去,撇着嘴小声嘀咕着:“这魏老二和他婆娘真不是个东西,瞧这闺女瘦的,天天干活还吃不饱,再看看他们自己亲生的,啧啧,天杀的呦!” 魏娴如今已过了十四岁,个子和同龄人比起来差不多,甚至还要高一点,但却是干瘦干瘦的,露在外面风吹日晒的皮肤也是又黄又糙。 原来的魏娴可不是这样的,邻里人见人夸,都说这小闺女长得白净好看,尤其那一双眼睛,水漾漾的桃花眼,真让人稀罕。 自打她叔父婶婶住到她家来,不到一年,这姐弟俩就和脱了水的蔬菜似的了。 村里谁家不说魏老二和他媳妇人品不行,但这毕竟是人家家里的家事,大家也不好来掺合,只能背地里骂骂也就算了。 魏娴走着走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包袱看起来盛了不少的绣活呢。 往常张氏每半个月都会去镇上卖,这还没到半个月呢,怎么就攒了这么多,看起来倒像是两三个月的绣活呢。 出了村子,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包袱解开,想看看究竟都是些什么。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她一跳。 这里面竟然是两幅精美的绣画,一副是牡丹图,一副是百鸟图,更重要的是里面还掺杂了金线绣的。 魏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巧夺天工的技艺,但至少比自己见过最好的绣品,要强了多少倍,这远非张氏所能及。 她的脑袋更懵了,这,这该不会是偷来的吧? 可是,这附近的人家,也没有这样厉害的绣娘啊,更没人用得起这样的装饰物件。 哦对了,镇上的赵老爷家肯定用得起。 不是魏娴看起不起她叔父婶婶,就他俩这粗拽笨拙的身手,偷赵老爷家的财物是万万不能的,顶多顺走隔壁王婶家的铁锹花盆。 魏娴在这蹲着,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什么东西。 她叹了口气,把包袱重新背了起来,往董家铺子走去。 掌柜的见了这两幅绣画倒是热情的很,端详了好一会,又给放在了柜台上。 “这个数。”掌柜的一手捋着小胡子,一手伸了个八。 魏娴不好意思地笑道:“掌柜的,您能不能直说。” 掌柜的抖了抖胡子,“八十两。” 八十两可是个不小的数目,虽然魏娴没管过家,却也听别人说过,这普通百姓家,若是一年要是能收入十几两银子,就能保证这一年的过活了。 可这商人都是会压价的。 魏娴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头,“掌柜的,我是替我婶婶来的,您给的这么便宜,我回去也没法交代呀。” 掌柜的吹了吹小胡子,不耐烦地说:“你婶婶是谁啊,我这给的已经是最高价了,就是你婶婶来,我也是给这个价。” “我婶婶可是您的老相识了,就是安怀村魏老二家的媳妇张氏,以前没半个月都来您这卖绣活的。”魏娴笑眯眯地说。 掌柜的不自在地咳嗦了两声,“一百两,不能再多了,你婶婶来也是这个价。” 这魏老二家的媳妇可是个难缠的,让她吃亏难免惹得自己一身骚,这么多年的交道,掌柜的可早就知道张氏的德性。 魏娴瞧着这掌柜的应该不算太宰她,就点了点头。 掌柜的从抽屉里拿了五锭二十两的银子放到柜台上,然后把绣品收了起来。 魏娴把银子放进了包袱里,想了想,背在背上怕被人盯上抢走,又把包袱抱在了怀里。 掌柜的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小姑娘,你这样明显,那贼不盯上你盯谁啊?” 倒也是这么回事,可是这么沉的银子该往哪里放啊。 掌柜的看不下去了,摇着头从柜子里拿了个木盒子往柜台上一放,“小姑娘,给你用这个木盒子装吧,然后用布把它包起来提着,没人会注意的。” 魏娴连声道谢,掌柜的摆了摆手,让她快点装好离去。 这样包起来,不仔细看,倒还真看不出来装的是什么。 就是有点沉,有些累胳膊。 魏娴紧紧地提着盒子,下意识地往自己身前贴着,从没拿过这么多钱,她心里总有些慌。 好在街上的人们也没人注意到她,走过了人多的地方,她才松了口气。 天气有点热,这条路平时也没大有人来,也只有村民们上镇上上去才会走这条路,魏娴犹豫了下,决定坐在路边的树下歇歇再走。 她坐下来把银子抱在怀里,拿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 想必有了这些银子,叔父婶婶也能对自己和弟弟好点吧,家里的日子也能宽裕些。 自娘去世后,留下来的钱也不算少,大约也有百十两的银子,但都被婶婶管起来了。 也不知道自己和弟弟日后的生活,会是更好一点还是更糟一点。 她正胡思乱想着,对面的草里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动静。 第三章 小雀 草丛的窸窸窣窣之间隐约夹杂了几声“啾”的声音。 魏娴一下子警惕了起来,直着身子,抱着盒子一动也不动。 声音过后,一切又安静了下来。 魏娴支棱着耳朵听了一会,确定没有动静了,才松了一口气。 还是快走吧,这里没有人才更可怕,万一跳出来个打劫的大汉,她可招架不了。 她站起来拍了拍衣服,想动身往村里走去。 巧的是那个声音又来了,这次声更响了,就在对草里。 魏娴全身都僵硬了起来。 她脑子里已经闪过了好多种可能,是蛇,是快死的人,还是在准备打劫自己的埋伏?或者只是一只兔子? “啾啾啾—”这个叫声更大了些,魏娴这次才听清楚。 她的肩膀一下子松了下来,长吁了一口气,“原来是个鸟儿啊,吓死我了。” “我来看看,你怎么了。”魏娴一脸放松,往对面的草里走去。 她寻着声音扒拉着快长到小腿高的草丛,终于看到了那个吓了她半天的小东西。 半个手掌这么大的小鸟耸拉着脑袋趴在草堆里,棕色的背带了花纹,腹部是白色的,圆溜溜的黑色眼睛眨呀眨的,一只翅膀倒是受了伤,能看见一丝血迹。 说是麻雀吧倒又不太像麻雀,和麻雀一样的不起眼,但具体样子又和麻雀有点区别。 魏娴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它,“你是个什么鸟呀,是麻雀吗?” 小鸟似乎听懂了一样,生气似的扑腾了两下翅膀。 她惊讶地笑道:“哎呀,你还能听懂我说话?” 小鸟这回不扑腾了,静静地趴在草堆里,无精打采的。 “你是不是听见我过来了,想让我救你啊?” 魏娴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又拨拉开它受伤翅膀的羽毛看了看,这伤口却有些奇怪。 “你这伤口倒像是箭擦伤的,不像是村里的熊孩子拿石头扔的。你还真是命大呀,差一点小命就没了。” 小鸟这回又扑腾了两下,比刚才看起来更生气似的。 魏娴心里砰砰跳,难不成这鸟真能听懂人话不成? “小鸟,你要是能听懂我说话就扑腾两下。”魏娴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它。 然而小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小鸟还是一动不动地耸拉着脑袋。 唉,自己也真是傻了,一只鸟儿怎么能听懂人话呢? 魏娴自嘲地摇了摇头,点了点小鸟的脑袋,“跟我回家吧,以后就叫你小雀了,等你伤好了就可以飞走了。”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麻布,把小鸟包在了布里,只露出个小脑袋,然后把小鸟装在了袖子里。 提好装着银子的盒子,魏娴哼着歌,往家走去。 好在已经快中午了,村里的人都回家该做饭的做饭,该吃饭的吃饭了,若不然定会有人问魏娴这是拿的什么东西。 “姐姐!” 听到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魏娴回头。 魏延和魏黎正手拉着手笑嘻嘻地一块朝她跑来。 “慢点。”魏娴也笑了起来,吆呼他们别摔着。 “这是去哪疯了?”她拿袖子给两个小皮猴擦了擦汗。 魏延大喘着气道:“我和阿黎去李大爷家找阿辉哥哥玩了。”他顿了一下,“是婶婶让我们去的,说是阿辉哥哥昨天从城里回来,说想我们了。” 阿黎没心没肺笑嘻嘻地附和:“是呀是呀,娘说阿辉哥哥好久没见我们了,让我们去找他玩呢。” 魏娴不动声色,微笑着摸了摸阿黎的脑袋,“是这样呀,玩的开心吗,阿黎?” “开心!阿辉哥哥还带了好多好吃的呢!” 魏娴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几人一路欢声交谈着往家走去。 远远的,魏娴看见魏雪站在大门口往外张望着,看见他们回来了,魏雪又回头朝屋里,也不知道是看了看还是说了什么。 等他们走近,魏雪倒是一反平时倨傲的样子,竟然朝魏娴笑了笑。 魏娴只觉得自己心里直发毛。 张氏盛了饭出来,看见魏娴眼里直冒光,“雪儿快把饭端过去。”她把碗往魏雪手里一塞,然后直接去拿魏娴手里的盒子。 “唉呦,这么沉啊!”张氏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瞥见魏黎和魏延那好奇的眼神,张氏笑着呵斥:“看什么看,小兔崽子,都给我进去吃饭。” 二人一致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往堂屋里跑去。 张氏哪里还管魏娴,早就笑得合不拢嘴,一扭一扭地抱着宝贝盒子往自己屋里走去。 魏娴习以为常,想起自己袖子里的小雀,她赶紧回屋,给它找了些碎布堆了个窝,暂时安顿了下来。 中午的饭竟然异常的丰富,桌子上摆了一盘红烧肉和一只炖的鸡。 叔父魏洋笑嘻嘻地朝刚迈进腿来的魏娴招手:“侄女,快坐下来吃吧。” 这可是过年才能吃到东西,而且自娘亲过世之后,她可再没见过这么多的荤腥了。 在魏娴的眼里,这一切都太过诡异又可怕,就好像王大娘说过的的死刑犯,行刑的前一顿饭都是这样丰盛的。 看着魏娴怀疑的眼神,魏洋也不生气,他心情很好地夹了一块肉放进了嘴里,不再管魏娴。 魏延坐在饭桌前眼睛亮亮的,兴奋地朝魏娴招着小手。 桌上的肉正热气腾腾的冒着香味,魏娴都数不清已经多久没见过肉了,她咽了咽口水。 就算是真的要上断头台了,最后一顿饭还不如高兴点吃。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吃了再说! 她毫不客气地坐下来,挥动着筷子,大快朵颐。 吃进第一口,魏娴都快热泪盈眶了,肉肉是真的好吃啊! 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大太阳烤的地面直发烫,整个村里的人都午睡了,安静得很。 躺在身边的魏雪已经睡着了,魏娴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大概是太久没吃过油腻的东西,乍一吃,这肠胃倒受不了了,肚子疼得厉害。 再加上这大热天,魏娴已经满头都是汗了。 她缩成一团,眉头紧皱着,叹了口气,应该只有她自己这样吧。 平日里的饭菜也不是说一点肉腥也没有,只是每次她干完活去吃的时候,那仅有的一点带点荤味的菜也剩不下什么了,大多数时候能吃上点菜也就不错了。 唉,真是命苦啊! 这一阵又疼了上来,魏娴咬着嘴唇,捂着肚子,把身子蜷缩得更小了。 第四章 技能 庆幸的是魏娴去了趟茅房后,肚子就不疼了。 她腿脚发软,眼神有些呆愣地坐在床边,有一种劫后重生的感觉。 “啾啾—” 小雀在小窝里叫了几声。 魏娴这才想起来,自己上午还救了一只小鸟回来呢,也没顾得上给它弄点水和吃的。 她扶着床站起来,先看了看小雀,它还是滴溜溜的眼睛,耸拉着脑袋。 摸了摸它的小脑袋,魏娴去外面给它拿了个小碟子,倒了点水和米,放到了小雀的面前。 “对不起啊小雀,我差点把你给忘了,快吃吧。”魏娴歉意的笑着悄声说。 小雀似是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昂了昂脑袋,小细腿一跳一跳的围过来,喝起了水。 魏娴撇了撇嘴,瞪了它一眼。 “我可是救你的人呢!你就这态度?不带你回来,说不定来个野狗就把你叼走了。” 正睡着的魏雪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 魏娴呼吸都有些屏住了,一动也不动,等到魏雪呼吸又平稳后,才松了口气。 要知道把魏雪吵起来,少不了又要大吵大闹一番,她最是讨厌睡觉的时候被人吵醒了。 瞧着小雀能吃能喝,魏娴也就放心了。 看起来它的翅膀上伤口不算深,已经有所恢复,也不用包扎,等到它伤口完全愈合了之后,就可以飞走了。 魏娴挪着发虚的腿,躺回了床上,这回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下午自然又是洗了洗自己和弟弟昨天换下来的衣服,然后出去拾柴火一直到天色转暗才回来。 晚饭依然还是很丰盛,竟然做了两条鱼吃。 奇怪的是,不止伙食好了起来,这叔父和婶娘一家子,态度也变好了点,往常除了堂弟,他们可都是吆五喝六的。 虽然魏娴活没少干,但少了这些刺耳的话,心里也舒坦了不少。 吃了饭后,天还没完全黑,婶婶带着魏雪去了她的屋子,叔父则又出去溜达了。 只有兄弟两个年纪小的在院子里玩。 魏娴一边朝弟弟招手,一边小声的叫:“阿延,过来帮我个忙。” 魏延正玩的高兴,但还是放下手里的玩意儿,噔噔噔地朝她跑了过来,笑嘻嘻地问:“怎么了,阿姐。” 她状若无意的问:“最近婶娘和叔父在做什么,你在家的时候有没有注意过?” 魏延茫然的摇摇头,“不知道啊,这几天阿黎一直叫着我出去玩,我在家的时候,叔父和婶娘与往常无甚差异。” “这就怪了,最近突然有了钱,还改善了伙食,就连态度也好了些。”魏娴出神,喃喃自语道。 魏延也有些出神。 “哥哥,还玩不玩呀?”蹲在院子中间的魏黎大喊。 “快去吧。”魏娴笑着拍了拍魏延的肩膀。 魏延应了一声,高兴的跑回去又和魏黎玩了起来。 魏娴笑着摇了摇头,回了屋子。 想不透的事儿就先不想了,该来总还会来的。 “啾啾—” 窝里的小鸟好像听见她进来,在叫她一样。 “怎么了?小家伙。”魏娴弯着腰,和小鸟大眼瞪小眼。 小鸟受惊了一样,赶紧往后跳了两步。 看了看盘子里的水和食,水都喝没了,食却一点也没少。 “咦,你怎么不吃食儿?难道你还是吃肉的不成?”魏娴眉头微蹙,有些发愁。 忽然,小鸟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绕着屋梁飞了一圈,又落回了窝里,高兴的叫了两声。 魏娴再看它翅膀上的伤痕,已经完全复原,看不出痕迹了。 “这—”她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不是上午才带回来的吗?是自己失忆了不成?还是出现了幻觉? 鸟儿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它原来圆圆的眼睛竟然半敛着,歪着脑袋,好像在笑一样。 它忽然又飞了起来,朝魏娴的脑袋啄去。 魏娴紧紧闭上眼睛,下意识地闪躲,但还是鸟儿更快一步,啄上了她的眉心。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魏娴感觉似乎有一股热流,从眉心注入自己的身体,很温柔很舒适。 舒适到忘了眼前的一切,被包裹在云层之中。 等她睁开眼醒来的时候,鸟儿已经不见了,她还站在原地。 只有那个小窝和盘子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而不是幻觉。 魏娴诡异的发现,自己的身体里好像有了一种力量,直觉告诉自己,现在自己可以跃上屋檐,甚至可以行走如飞。 她一个用力,跃上了桌子。 魏娴有点发抖,也说不清楚是害怕还是激动。 这,应该是在做梦吧? 魏雪推门进来就看见了这一幕,魏娴正诡异的站在桌子上,她惊叫了一声,“你在干什么啊!” 魏娴僵硬的笑了笑了,连手带脚的从桌子上爬了下来。 “我,我刚才看见有个大虫子爬在墙上,上去打来着,这不正想下来,你就推门进来了。” 魏雪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吓我一跳,还以为你中邪了呢。” 魏娴皮笑肉不笑,心里默默嘀咕:我也以为我中邪了。 晚上躺在床上,魏娴瞪着两个大眼睛看着屋顶。 她还在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或者出现幻觉了。 一切都不是真的,没有鸟,我也不会飞。 可是怎么睡不着觉呢!等睡醒后,一切就都会变回去的。 她紧紧闭上了眼睛,抿着嘴巴,两只手紧紧的抓在一起。 一炷香,两柱香…… 唉,睡不着啊!魏娴惆怅的坐了起来。 要不然,出去试试? 她的心蹦蹦跳,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拉开了门闩,轻盈地闪了出去,带上了门。 月明星稀,清风阵阵。 魏娴心里有些打鼓,两只手不自觉地攥起来摩挲着。 不会摔倒吧,万一吵醒别人,被发现了怎么办,会不会被当成什么妖孽啊? 但这种感觉真的很稀奇,好像全身涌动着温泉一样,飞起来的感觉一定会很好吧! 她咬着嘴唇,往前跑了两步,全身使力往上一跃,竟真的立上了屋顶。 只是脚下没个轻重,踩到的瓦片弄出了一点动静。 她赶紧蹲在屋顶上不敢动弹。 在确认没人惊醒后,魏娴轻轻拍了拍自己胸膛,嘘了一口气。 真是太刺激了。 她慢慢站起来,俯瞰着这四周的几户人家,还有门前的路。 突然有了一种快乐舒爽的感觉。 但还是不够高,若是能站在更高的地方,一定会更加爽快吧。 第五章 困境 就那棵树吧。 她看着门前路上最高大的那棵杨树,咬着嘴唇笑了起来,双臂一展,脚尖轻点向空中跃去,凌空几步,霎那之间已然立于杨树顶端的树干之上。 魏娴眼神炯炯,展颜开怀,心开阔地望向四周,半个村庄尽收眼底。 她突然觉得这个容纳了百户人家的村庄,太过渺小了,若此处有个更高的树或者小楼,站上去定能俯瞰整个村庄。 夏风习习,虫鸣鸟啼,魏娴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耳聪目明了起来。 眼睛可见的范围边缘都清晰得很,野猫窜动都看得清清楚楚。一点点风吹草动,有人打鼾,她都能分辨的清楚方向。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心,好像比以前静了许多。 魏娴有些贪恋这种感觉,似乎能够掌控周围的一切一般。 她从树上一跃落到了地面上。 这飞来飞去的技巧她好像有些领悟了,主要是自己肚子里的那股热流,就像温泉一般,想要跃起它就会流向四肢百骸,不需要身体发力,发力的是这股热流。 也许明日这力量就没有了,然后发现这是一场梦。 魏娴有些低落。 她叹了叹气。 今朝有酒今朝醉,就让我多飞一会吧! 她纵身一跃,又上了那棵大杨树,略一停留脚尖轻点又落到了门前的垂柳上。 她嘻嘻地笑着,一会儿在屋墙沿上飞奔,一会又如鬼魅一般在小路上闪来闪去见首不见尾,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整个村子她已逛了一个遍。 而她肚子里的温泉还依然源源不断,似是无穷无尽地可以流向她的四肢。 可架不住这小身子板弱,魏娴已经有些疲惫了。 她跃进了自家的院子,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随后悄无声息的闪进了自己的屋子,躺上了床。 脑袋刚沾枕头,嘴角还挂着爽快的笑意,就去见周公了。 她从来没睡的这么快过。 一夜无梦。 一大早,魏娴就自然醒了,她惊喜的发现,那股热流还流淌在自己的身体里,而且身体异常轻盈。 家里的人都还呼呼大睡着。 她站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 要说兴奋肯定是兴奋的,昨天晚上就已经兴奋过了,但她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 这算是上天看她太辛苦了,恩赐给她的技能吗?还是说那只鸟是神鸟,来报答她的? 可惜没有人能为她解答一下。 但魏娴一直相信有一句话是对的,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白得到什么好处,说不定后面就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很理智地决定,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最好还是不要用这突然天赐的技能了。 等到下午魏娴要去捡柴的时候,张氏笑眯眯的叫住她:“侄女啊,你带着你弟弟一块去吧,阿黎他啊有点不舒服,我得带他去看看大夫,你瞧这让侄子一个人在家也不放心不是?” 可是不还有魏雪在吗,这就算弟弟自己在家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哼,肯定又是背着我们有什么事。魏娴腹诽着。 但她还是牵强的笑了笑,转身就去叫阿延。 张氏满意的嗑着手里的瓜子,一直目送着魏娴和魏延离去。 魏娴只觉得有些不祥的预感,一路上有些心不在焉。 阿延倒是挺开心的,一路上拉着她的手蹦蹦跳跳的。 “阿姐,你怎么不开心啊。”魏延发现魏娴一直神情严肃,拽了拽她的胳膊。 魏娴有些迷惑道:“阿延,你说婶娘为什么把咱俩支出来?” “嗯—”魏延看着天边想了想,“可能他们会吃什么好吃的,分什么好东西,再或者—密谋什么计划?” “咱们快点捡吧,两个人快一下,然后早点回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魏延高兴的点了点头。 往常魏娴最喜欢出来的时候墨迹时间,但现在,她要快点捡完柴火回去,这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一个时辰后,魏娴和弟弟腿脚麻利地赶回了家。 大门和往常一样大敞着,院子里空无一人。 “是不是阿黎和婶娘还没回来呢?”魏黎问道。 魏娴抿着嘴,没有回答。 她跑进了正堂,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转身跑到西屋,魏雪也不在,但环顾四周,没有什么异常,她松了口气。 “姐姐,我和阿黎屋怎么乱七八糟的,阿黎的衣服怎么都不见了?”魏延在他屋里大喊。 魏娴的心的咯噔一下。 她赶紧打开屋里的箱笼,里面空空如也,魏雪的衣服也没了。 扭过头看向桌子,那上面本来摆着的一个小匣子也没了,那是她娘留下来的,里面装了几支银钗,平时魏雪总是去戴的。 她回过头,望着对面紧关着门的东屋,叔父和婶婶的屋子。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平时他们不在都会上锁的屋子,此刻却没上锁。 她脚步沉重地走向那扇门,然后轻轻的一推,门开了。 除了那张本来就存在的旧床,还有一张小破桌子,其他的什么都没了。 魏娴呆呆的看着。 “阿姐—”魏黎跑过来拽着魏娴的衣服,看着眼前的空屋子,话语嘎然而止,也呆愣了。 没错,魏洋和张氏带着他们的孩子跑了。 姐弟俩木然地坐在院子里,都沉默了。 娘留下来的值钱一点的东西都没有了,吃的也没有了。 眼见着太阳就要西落了,整个院落都被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 “我的乖乖,你姐俩这是回来了?”王大娘站在门口一脸担忧的看着他们。 魏娴已经笑不出来了,也说不出话来了。 魏延却突然大声地哭了起来。 王大娘过来,坐在魏延旁边搂着他,心疼地说:“这魏老二也太不是人了,我今天下午看见他们四口子坐着一辆马车出村了,当时还寻思着这是干啥去,后来才想过来往你家来看看,结果你家连个人都没有,也不锁门,我就猜着坏了。” 门口又来了邻居李叔和他媳妇,他媳妇倚着门口说:“我们倒是没瞧见他们走,就是下午的时候听见这边挺吵的,也没想太多,现在看来,那时候他们是在搬东西呢。” 李叔是个侠义之人,他义愤填膺地说:“那等小人,若是再让我见着,我定要卸下他个胳膊,简直是畜生!大侄女,你们不用担心,来李叔家吃饭,一日三餐李叔都包了。” 李叔媳妇暗暗锤了他一下,笑道:“咱们村里都是些好人,咱们轮着来也饿不着你们姐弟,今儿晚就来婶子家吃饭吧。” 李叔揉了揉被锤的地方,虽仍然气愤得很,可也不敢再言语。 第六章 婚事 “这是魏洋家吗?”李叔背后传来一个男声。 在场的人都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是一个穿着体面的七尺大汉,大汉非常健壮皮肤黝黑,留着胡子,看起来像个讨债的,但却偏偏穿了身文质彬彬的淡蓝色绸缎衣,这看起来不免有些滑稽。 他的身后还跟了一顶轿子,除了四个轿夫,还有两个随行的仆人。 见没人回答,这大汉清了清嗓子,又大声的喊了一遍:“这是魏洋家吗?” 魏延见状,本来已经快止住的眼泪流的更凶了,哇哇的哭了起来。 大汉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后脑勺,看了看李叔又看了看张大娘。 魏娴感觉都快喘不上气来了,这魏洋不会还欠了债吧! “嘿,怎么没人搭理我啊!”大汉皱了皱眉头,“我是赵老爷家的管家。” 见这些人还是都看着他不说话,他清了清嗓子,“赵老爷你们不会不知道吧?咱们镇最有名的醉仙楼就是赵老爷开的。” 赵老爷确实很出名,不止是因为他是整个镇上最有钱的人,更出名的是他有一个十七八岁的病秧子儿子,这儿子还是他的独子。 “魏洋呢?你们别都装哑巴,我就直说了,我们老爷是来接魏洋他侄女的,他把他侄女卖—哦不是,许给我们少爷了,今天就接走,明天就成婚。” 魏娴如巨雷轰顶,她没听错吧,还把自己给卖了? “你,你们别仗势欺人啊,魏洋带着他媳妇孩子下午就跑了,你去找他说去。”李叔叉着腰好像很硬气似地说。 “魏洋连聘礼都收了,今天带不走人,魏家可就是骗钱了。”赵老爷的管家气愤地说。 “这—”李叔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一边的李叔媳妇和张大娘都惊呆了,这…… “谁都不能带走我姐姐!呜呜—我是不会让你们带走她的!呜呜呜—”魏延腾的一下站起来,眼泪鼻涕横行着,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像只被逼到绝路的小兽一样嘶吼着。 魏娴站起来搂着弟弟,捋着他的脊背,安抚着。 她也想哭,但还是要坚强起来,得想想该怎么解决这个事,难不成还真要去填这个窟窿? “我叔父卷了所有的钱和他媳妇孩子跑了,这是他认下的亲事,你们去找他吧。”魏娴红着眼睛,故作镇定地说。 “聘礼都收了,你—” “来福,扶我出来。”轿子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管家的话。 “是。”管家哈着腰,赶紧过去打着帘子,扶着赵老爷出来。 赵老爷看起来有六七十岁了,头发胡子都白了,穿了一身褐色的直襟长袍,手里拄着一根拐杖。 “你就是魏洋的侄女魏娴吧。”他虽然面带笑容却目光锐利地盯着魏娴。 被这样尖锐的眼睛看着,魏娴有一点怯,她挺了挺腰杆,也瞪了瞪眼睛,假装自己很勇敢的样子,“是我。” 赵老爷捋着胡子笑出了声,“小姑娘,做我的儿媳妇有什么不好啊,你想要什么,就可以买什么,想吃什么,厨房里就可以做什么,累了有人锤腿,渴了有人递水,热了有人打扇,你弟弟也可以读书,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啊?” 魏娴很想说,你儿子什么样你不知道吗?但她还不想去捅这个马蜂窝,若是羞辱到他,说不定更难解决。 “你们家这么有钱,应该找个门当户对的,找我这个乡村野丫头做什么?”她一双大眼睛无辜的看着赵老爷。 赵老爷眯了眯眼睛,又捋了捋胡子,话锋一转:“你叔父可是收了聘礼了,难不成是想骗我的钱?” 魏娴笑道:“您说聘礼是魏洋收的,可魏洋已经不在这里了,又该怎么证明是魏洋收了聘礼呢?口说无凭啊?” 赵老爷冷笑一声,“我可是有魏洋的亲笔画押。” “可是魏洋不在了,您怎么证明这是他的亲笔画押呢?如果换一个人找到您说他是我叔父,也可以随便将我卖了?”魏娴也冷笑。 “你一个小丫头在这里颠倒黑白、纠缠不清,真是浪费我的时间,如此冥顽不灵,那我也只好报官了,让官老爷来为我做主!”赵老爷眉毛一竖,很是气愤。 魏娴倒是掉开眼泪了,抽泣地说:“那就多谢赵老爷了,还望官爷能早日抓到我叔父,我一介孤女带着弟弟,本就凄惨,没想到叔父不仅带着我爹娘留下来的所有积蓄都跑掉了,骗了赵老爷卷着赵老爷的钱跑了,唉,虽说我是晚辈,不该对长辈有微词,但这一桩桩事,呜呜—” 魏娴捂着脸泣不成声。 村里的人早都听见风声来了,围得到处都是人,见魏娴言辞悲戚,涕泪横流,瘦弱单薄,心软的人也都抹开了眼泪,到处都议论纷纷。 赵老爷左右为难,难不成还真要当众强抢民女不成。 他憋了一口气,一甩袖子,“走。” 管家赶紧过来扶着他,一个劲地说:“老爷别气,老爷别气。” 赵老爷“哼”了一声,坐上了轿子。 轿夫正要抬起轿子来,一个和赵老爷带的仆人穿着一样的人,往这边跑着,还大声的喊着:“老爷,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什么老爷不好了,你会说话吗你?”管家撸了撸袖子,朝那个人大喊。 那个人跑过来扶着轿杆喘着粗气,“少爷,少爷他,他死了!” “你说什么?信不信我宰了你!”管家怒目圆睁。 仆人拿袖子擦着眼泪,“真的,管家,少爷他,死了!” “咚”的一声响,从轿子里传来。 管家赶紧拉开轿子帘子,发现赵老爷已经昏了过去。 “快、快!快回去!”管家五官都皱在了一起,手颤抖着招呼着起轿。 仆从们都手忙脚乱的,一行人抬着轿子,快点往回跑。 “唉,苍天有眼啊,娴姐这回不用往那坑里跳了。” “可不是,都怪这魏老二,简直不是人。” “这赵老爷其实也挺可怜的,他五十多才有了这个儿子,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哦!” “人家赵老爷多有钱,还用你可怜?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瞧你这话说的,他再有钱,也不见得多幸福,现在彻底成了个孤寡老人了,有钱又有啥意思,咱们穷点,不也过的挺高兴的。” “你说的倒也是,唉,这人啊。”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说啥的都有。 “谢谢各位叔叔婶婶,大爷大娘,爷爷奶奶,来帮我们姐弟俩。”魏娴抹着眼泪,颤抖着嗓子大声说。 李叔轰着村里围观的人:“天也晚了,大家都散了吧。” “来我们家吃完吧,魏家侄女。” “来我们家吧,我们家离得近。” “那能有我近吗?明个再去你们家。”李叔笑着说。 大家哄笑了起来。 第七章 出路 晚饭是在李叔家吃的。 吃完后魏娴领着弟弟朝他们道了谢就回家了。 魏洋和张氏连根蜡烛都没留下,每个屋都黑漆漆的。 魏延可怜巴巴的拉住魏娴的衣角,“阿姐,我晚上可以不自己睡吗,我怕。” 魏娴摸了摸他的脑袋,有些犹豫。 自己如今已经过了十四岁,算是大姑娘了,弟弟比自己小了六岁,如今也八岁了,按礼法讲睡一个屋子还是有些不方便的。 她又扫了屋子两眼,确实黑得很,天气也有些不好,明月也不明了,笼了一层黑纱似的。 别说弟弟了就是自己心里也有点打鼓。 “好吧。”魏娴无奈的叹气。 “太好了!”魏延还抓着她的衣角,高兴的蹦了两下。 两个人摸着黑,进了屋子,摸摸索索的爬上了床,弟弟睡在里面,姐姐睡在了外面。 大概是今天折腾的累了,又是跟着她去捡柴,又是哭了半个下午,魏延挨着枕头就呼呼大睡了。 魏娴也累了,可是却睡不着觉。 怪不得张氏让自己去卖什么绣品,那两张绣画,说不定就是赵老爷给的,除此之外还每天都把自己和阿延支出去,就是为了他们好办事啊。 也怪自己少不经事,唉。 可这往后的生计可如何是好呢? 他们把值钱的东西都拉走了,就连爹娘的箱笼都不放过,那箱笼还挺精致的呢。 屋子里的书倒是没拉走,还堆在墙角,还好还好。 等明日得把书都拿出来晒晒,已经一年多没拿出来过了,也不知道还好不好。 对了,房契和地契呢?! 魏娴腾地一下坐了起来,眼睛瞪的大大的。 这,这魏洋,不会把房子也给卖了吧? 整个晚上魏娴都在回忆房契和地契去哪了。 娘亲临终之前,是都交代给她了,后来叔父一家搬来,张氏把钱财都要了过去,管了起来,这房契地契薄薄的两张纸,魏娴实在是想不起来有交给她,但是也想不起来自己收在哪了。 如果一直在娘亲的屋子里,那一定被他们拉走了。 早上起来的魏娴,目光呆滞,顶了两个大黑眼圈。 魏延揉着眼睛打着哈欠,“阿姐,你这是怎么了,昨天没睡好么?” 魏娴扳住弟弟的肩膀,严肃地问:“阿延,你还记不记得娘亲临终前交给咱的房契地契去哪了吗?就两张薄薄的纸。” 魏延歪着脑袋使劲的想,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他迷茫的摇了摇头。 “唉。”魏娴泄气了,算了,听天由命吧。 不一会张大娘在门外喊:“娴姐儿,来大娘家吃早饭吧。” 魏娴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但又没有他的办法,总不能一直饿着吧。 只好领着弟弟又去蹭饭了。 只是这也不是个办法,还得出去找个生计才好,实在不行,家里唯一值钱的就是那些书了,为了生存只好把它们卖了。 从张大娘家回来,魏娴和魏延把放书的大箱子拖到了院子里 箱子上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她拿了块麻布随便擦了两把。 当年婶娘一家刚来的时候差点把这书当成烧火的给烧掉,好在魏娴给抢了下来,后来又怕他们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再来糟蹋这些书,魏娴只好给这箱子上了锁。 钥匙就埋在了门口的柳树下。 “幸好婶娘不知道这书值钱,要是给全拉走了,咱们可真的麻烦了。”魏娴感叹着。 “阿姐这箱子有锁。”魏延指着箱子。 “钥匙在树下面埋着呢。”说着,魏娴狡黠一笑,拿了墙根的铁锨往门外走去。 魏延屁颠屁颠地赶紧跟着她。 一铲子,两铲子,三铲子…… 魏娴把铁锨扔在了一边,蹲下来从土坑里挖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木盒子。 盒子里自然就是钥匙。 魏延高兴地拿起盒子里的钥匙就跑过去开锁了。 很久没开过的锁已经有点锈了,他插进去却怎么也转不动。 他委委屈屈地看着走过来的魏娴,“阿姐,这怎么打不开。” 魏娴蹲下来转了转钥匙,也没打开。 不会吧,这也太惨了。 她无奈的叹气,手里捏着钥匙拔出来再插进去,转呀转呀。 她心里也清楚能打开的几率很小,家里连油也没有,若是滴进点油说不定还好开一些。 “咔—” 咦!竟然开了! 姐弟俩四目相接,都笑了起来。 二人把书一本一本都拿出来,铺在地上。 《九章算术》,魏娴拿起这本书,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是她读的最好的一本书,小时候,爹爹总夸她的算术,说她若是个男孩,长大肯定是个不得了的账房先生。 每次她都不高兴地瘪着嘴,抗议道:“男孩儿怎么了,我是女孩儿一样当账房先生!” 爹爹总是笑笑不说话,只是蹲下摸摸她的小脑袋。 那时候只觉得不服气,明明自己算术这么好,连爹爹都算不过自己,凭什么女孩就不能做账房先生。 长大了才知道,在这世上有这么多的事情,而自己能说了算的,也不过寥寥。 “阿姐,这就是那个房契和地契吧?”魏延举着两张薄纸,有一丝兴奋地看着魏娴。 魏娴回过神来,接过那两张纸。 “还真是呢!你从哪找到的?”她看了一眼,兴奋不已。 “就在这本书里夹着呢。”魏延扬了扬手里的书。 魏娴伸出手来,“我瞧瞧。” 魏延递给了她。 “《皇帝八十一难经》?”魏娴喃喃地把书名念了出来。 这是个什么书,名字好生奇怪。 她好奇地翻开看了看。 “一难曰:十二经皆有动脉,独取寸口,以决五脏六腑死生吉凶之法,何谓也?然:寸口者,脉之大会,手太阴之脉动也。人一呼脉行三寸……” 里面还有标注的笔记和一些画的图。 这应该是一本书医术,难道自家祖上还有学医的不成?魏娴大奇。 家里这么多的书,大多数魏娴都没看过,只有爹娘还活着的时候,除了读了启蒙读物,还读了《九章算术》、《周髀算经》和《诗经》,还偷偷的看了爹爹的《论语》。 这么看来家里的书涉猎广得很,可爹爹不过一个普通的账房先生而已啊。 第八章 有钱 整理翻看了许久,魏娴还是决定不卖书了。 这些书固然很宝贵,但也比不上吃饭重要,魏娴又不是书呆子,当然也不会爱书如命。 主要是因为箱子底下还压了一只梅花银簪。 当魏延兴奋地把这只簪子举到她的眼前时,魏娴感觉自己好像又看见了光明,整个人生的道路都亮堂了起来。 这簪子怎么也能值个三两银子呢!他们姐弟俩省吃俭用,能够一两个月的花销呢! “阿延,咱们有救了,等一会咱们把书收一收,上镇上去换钱。”魏娴笑嘻嘻地说。 魏延也很开心,和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小脑袋。 先得把房契和地契收好才行。 魏娴拿着这两张纸跑回了屋,翻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存放。 连个带锁的盒子都没了。 她如同泄了气似的,又拿着这两张纸回到了院子里。 “阿姐,放这里面不行吗?”魏延举着那个刚从土里掘出来的木盒子。 魏娴接过来,不情愿地说:“这盒子可没有锁啊。” “没有锁没关系呀,咱们把它也埋起来不行吗?” 魏娴有些犹豫,“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这是张纸,就怕下雨或者什么别的,湿了坏了可如何是好?” 魏延点了点头,“那就直接放在这盛书的箱子里呗,放在最底下,反正也没人知道。” “好吧。”魏娴照做了。毕竟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放了,这盛书的箱子还是个樟木箱,虫子老鼠的,都不会来,比较容易保存。 快到晌午的时候,姐弟俩又把书收了起来,二人都出了一身汗。 “魏家姐弟。” 魏娴听见有人叫,赶紧从屋里跑了出来。 “哎,村长爷爷,您来了。”魏娴看着拄着拐站在门口的村长有些惊讶,“您快进来坐吧。”她跑过来搀扶着村长,请他进来。 村长和蔼地摇了摇头,“不了不了,你俩快跟我去吃饭吧,爷爷我都给你们安排好了每顿饭去谁家,今天中午就在爷爷家吃。” 魏娴心里一阵暖流,感动地说:“多谢爷爷和咱们村里人了,不过以后我俩还是在自己家吃吧,我和弟弟今儿拾掇出来了一点银子,还够吃一个月的,这一个月我会找点生计做的,您就放心吧。” “真的?”村长怀疑地看着她。 魏娴重重地点了点头,笑着说:“真的,我还能让自己饿着不成,就算我自己饿着,也不能让弟弟饿着呀。” 村长摸了摸胡子,“这倒也是。” “您就放心吧,我这就和弟弟去镇上买点东西。” “再有什么困难,就来找爷爷,爷爷帮你。”村长真心实意地说。 “好,好。”魏娴送着他往外走。 村长摆了摆手,“快回去吧,我自己走就行。” 目送着老村长离开的背影,魏娴感慨万千,都六七十岁的年纪了,还为了自己姐弟俩的事,走那么远的路过来,唉。 “魏延,拿着簪子快出来,咱们走吧。”她朝屋里喊道。 “来了来了。”魏延握着簪子,颠颠地从屋里跑了出来。” 姐弟二人锁了门,迎着的大太阳,往镇上走去。 这一路走来,都没有几个人,大街上也是寥寥的行人。 “阿姐,我好热。”魏延眯着眼睛,举着一只胳膊挡着太阳,另一只手拽着魏娴。 魏娴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我也热啊,前面就到了,卖了簪子,咱们就去吃饭。” “好。”魏延蔫蔫地说。 走着走着,很快就到了。 楼上挂着一块朴素的牌匾,看起来也有些年份了,是个老字号。 “到了。”魏娴脸蛋红扑扑的,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店铺。 “聚丰银楼?”魏延仰头看着那块牌匾,念出了声来。 姐弟二人又重新有了力气,一块走了进去。 “二位是想买点什么呀?”瞧见他二人进来,店里的一个小伙计走过来问。 他面带疑惑,看起来并不相信两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孩会买什么。 魏娴笑了笑,“我们是来卖银簪的。” 小伙计一副了然的样子,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他面带疑虑,“这簪子是正当来路吧?” “这是我们娘亲的遗物。”魏娴语调带了几分怒气。 “对不住对不住,二位这边请。”小伙计面色愧疚,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魏娴面色微缓,跟他往柜台走去。 “掌柜的,卖簪子的。”小伙计恭敬地说。 坐在柜台里喝着茶的掌柜的,“嗯”了一声,小伙计抬头瞄了一眼,就赶紧退下了。 掌柜的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留了两撇胡子,穿着灰色的丝绸薄衫。 “拿过来看看吧。”他慵懒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手里不停地摇着扇子。 魏娴从袖子里拿出来,放到了柜台上。 掌柜的捏起来,漫不经心地打量了打量,“二两银子。” 这态度不好不要紧,可这价可不能开得太低了。 魏娴皱着眉头,“掌柜的,我在家称了,光这簪子就二两重了,这还有工艺花样呢,怎么就才二两了?” 掌柜的不耐烦地快摇了两下扇子,都不正眼看她,“要卖就卖,不卖拉倒。” 魏娴咬着嘴唇,盯着那放在柜台上的簪子。 这镇上就这一家银楼,若是不卖,就得喝西北风了。 “阿姐。”魏延可怜巴巴地拽了拽她的衣裳。 “卖。” 掌柜的撇了撇嘴,从抽屉里拿出二两银子扔在了柜台上,又摇着扇子坐下闭目养神了。 魏娴紧抿着唇,把银子装了起来,拉着魏延一步一步走出了银楼。 她也不是不明白,本来就是求着卖给人家,人家态度好不到哪去也是正常的,可是这心里,却真不是个滋味。 魏延年纪小,没心没肺的,根本不往心里去,见有了银子,他就乐呵了起来,也不蔫了,高兴地拉着魏娴,“阿姐,吃饭吃饭。” 见魏娴耷拉着嘴角不高兴,他认真的说:“阿姐,你别不高兴,等我以后赚了钱,给你买更好的首饰。” 魏娴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心情好了许多,她弯了弯唇角,“好,阿姐就等着你长大赚钱了。” 她指着不远处的包子摊,高兴地问:“你瞧,那有卖包子的,吃包子好不好?” 魏延笑嘻嘻地点点头,姐弟俩拉着手跑了过去。 第九章 馒头 “馒头一文,素包子三文,肉包子七文钱。小姑娘,要什么呀?”卖包子的大爷笑眯眯地问。 魏娴听着简直肉疼,三文钱、七文钱,这二两银子怎么也要支撑上一个月吧,还要买面买米买菜买蜡烛啥的,可得省着点花。 但是阿延…… 魏娴低头看了看弟弟,他正一脸陶醉地盯着人家蒸笼里冒着热气的包子,就差没流口水了。 魏娴的心里只觉得酸楚。 “阿延,给你拿两个肉包子够吃吗?”魏娴笑眯眯地看着他。 “不。”魏延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要吃两个大馒头,嘻嘻。” 他笑得很灿烂。 魏娴就差没掉下眼泪来了,弟弟懂事得让人心疼。 “没关系的,咱们有钱了,你要觉得肉包子贵,咱们吃个素的也行啊。” “我真的不吃,阿姐,你吃包子吧,我就想吃馒头,真的。”魏延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了真诚。 果真小孩子才最擅长撒谎。 魏娴吁了口气,“大爷,来四个馒头吧。” 卖包子的大爷笑呵呵地拾着包子,感叹道:“哎呀,娃娃懂事呀,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真是不错呦!” 魏娴面色微红,只是微微笑着。 “给。”大爷把馒头用油纸包了起来递给了她。 “谢谢。” 魏娴接过馒头,拿出一个递给魏延,“快吃吧。” 魏延接过来闻了闻,高兴得一口咬了下去,含糊不清地说:“阿姐,你快吃啊,可香了。” “嗯,好。”魏娴也拿出一个馒头,咬了一大口。 二人看见路边有棵大树,走过去蹲在了树底下吃,凉快一些。 “阿延,等会吃完了,咱们得去买些东西,米呀面呀什么的。” “好的。阿姐,没有水喝,我有一点噎。”魏延努力地咽着馒头。 魏娴笑道:“你慢一点吃呀,不过光吃馒头确实挺噎人的,我去卖包子的大爷那讨点水喝,你在这等一等啊。” 她站起来想把馒头放到弟弟怀里。 “驾—驾—” 魏娴抬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一匹黑马正朝这边奔驰着,霎那之间已快到魏娴的面前。 马背上的男子黑色劲装,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扬着鞭子,长发束冠,神采飞扬。 他朝魏娴灿烂一笑,马速微减,一挥长鞭,抽到了魏娴的面前,惊得魏娴面容失色后退两步,那鞭子却和张了眼睛似的,卷走了她怀里的馒头,却没有碰到她分毫。 “借我一用!”那男子哈哈大笑,用鞭子把馒头往后面一甩,策马狂奔远去。 两个馒头如被弓箭射出去一般,直直往后飞去。 后面跟上来的策马疾奔之人,却与那人完全相反,一身宽袖白衣,潇洒非凡,他刷地一下抽出鞘中利剑,寒光闪动,还没看清动作,那离他面容仅有一寸之隔的两个馒头已然变成四块,散落在地上。 利剑入鞘,那人面容冷峻,丝毫不在意路边的小人物,一骑绝尘而去。 魏娴和魏延都看呆了,生平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武艺高强之人。 可是刚买的馒头呢。 魏娴看着地上已经不成样子的馒头,欲哭无泪。 “走吧阿延,咱们再去买两个馒头吧,正好去讨口水喝。”她无奈地看着弟弟。 “那些人真讨厌!”魏延气愤地跺了跺脚。 卖包子馒头的老板看着他俩沮丧地又走过来,同情地摇了摇头,“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不懂得老百姓的疾苦呦,大白天的还在街道上骑着马狂奔,官府也不管管哩!” 魏娴叹着气,“大爷,再来两个馒头吧。” 大爷也叹气,装好了两个馒头递给她。 “大爷,能不能讨口水喝,这天太热了,嗓子都冒烟了。”魏娴可怜兮兮地看着大爷。 “在屋里有个缸,你俩去喝吧,可怜的孩子。”大爷指了指屋里,怜爱地看着瘦弱的姐弟俩。 “谢谢大爷。”魏娴高兴地领着阿延跑过去喝水了。 喝完水后,简直倍感凉快,姐弟俩一脸舒爽。 浑身又有了劲儿,二人四处转着采购,买了一些东西,一人提了一些往家里走去。 这一天下来,已经花了一两银子了,买的面粉啊米啊,够吃上一阵了。 到家的两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 魏娴还好,因为身体里有那股“温泉”,还不算累。 而魏延可就不太好了,累得已经爬不动了。 歇了一会儿,魏娴站起来抻了抻胳膊,“我去做饭,你去床上躺着吧。” 魏延半睁着眼睛,“阿姐,你不累吗?” “阿姐年纪比你大,当然不累了,你快去躺着吧。”魏娴笑嘻嘻地捏了捏他的小脸。 魏延做了个鬼脸,跑到屋里睡觉去了。 魏娴心里忖道:得赶快想个挣钱的法儿才行,每天吃些简陋的饭食,还吃不饱,阿延正是长身体,自己也还长身体,这可怎么能行。 做点小生意,自己又没有本钱,给人家做工,自己这个小身板又是个女孩。 难不成给人家当丫鬟去?那可是要卖身契的,一卖身那可就不是良民了,就入了贱籍了。 这可绝对不成,要是去做了人家家里的丫鬟,爹娘非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打死自己。 想来自己还有一技之长算术,若是能给哪家掌柜的做个账房先生,那就好了。 可是人家都不要女孩。 诶,魏娴灵光一闪,莫不如,就做个男孩好了! 她兴奋地跑回屋子里拿了一把破梳子,把头发散开,重新梳了梳,扎成男子的束发样式。 摸了摸这束发,她觉得还算不错。 她脚步轻快,拿着盆去打了些水,对着盆里的水照一照自己的样子。 面黄肌瘦,束起发来,倒也不太像个女孩子,就是这眉毛要是再锋利一点就好了。 她从柴堆里找了一根细棍,给它点着,烧了一会又给它吹灭了。 吹了吹烧焦的地方,确定它不烫了以后,魏娴拿着它,对着盆,往自己的眉毛上画。 画了擦擦了画,捣鼓了好一会,看起来才像点样子。 打眼一看,真还像个十几岁的男孩子,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伙。 魏娴看着水里的自己,心花怒放。 第十章 谋生 一大早,天才朦朦亮,魏娴就打扮成了男子的模样。 这破旧的男子穿的麻布衣裳,是昨晚去张大娘家借的。 张大娘倒是挺热情的,还以为魏娴是来为魏延借衣服的,她从箱子里扒拉出来了她小儿子以前倒下来的衣服,拿了好几件,都直接送给了魏娴, 魏娴自然也不会说是自己穿,高兴地和张大娘道了谢就走了。 此刻村里还一片寂静,大家都在睡梦中。 魏娴做了菜羹,自己吃好后,叮嘱了还躺在床上的魏延几句,心情愉悦地往镇上去了。 像账房先生这样活儿,一般都是熟人引荐,很少有招不认识的陌生人,可惜魏娴涉世不深,并不清楚这中间的门道。 她正摩拳擦掌、兴致勃勃地坐在大街的一头上,等着各个店铺开门呢。 辰时一到,已有开张了的店铺。 正离着她不远处有一家挂着墨逸轩匾牌的店铺,一个看着也就弱冠之年的男子正打着哈欠在下门板开张呢。 魏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清了清嗓子,又深吸了两口气。 还是有那么一点紧张的。 她暗自鼓足了气,蹭蹭地跑过去,朝正在忙着下板子的男子拱手行了个礼,热切地问道:“这位大哥,请问贵店招不招账房先生啊?” 男子斜眼看了看她,打量了一番,颇为不屑地笑道:“你,想当账房先生?” 魏娴挺了挺腰杆,严肃地说:“大哥您别看小弟瘦弱,算术那可是一流的,您随便考我,我都能立马给您算出来。” 男子嗤笑一声,“不好意思,本店不缺账房先生,你还是去别处问问吧。” 遂不再搭理魏娴,把板子都弄好后,直接进了店。 魏娴来之前就知道,这定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这才是第一家,还有的是机会。 她重振旗鼓,意气风发地去了下一家刚开门的店铺。 不过结果还是同第一家没有任何差别。 魏娴每出来一家就不断地反省是不是自己说的话不对,又或者是神态气质不对。 她做了各种尝试,无一例外,各个店铺都拒绝了,倒有几个店问她愿不愿意来做招呼客人的伙计。 当然,魏娴还是想看看有没有地方愿意招自己来做账房先生,都回答说再考虑考虑。 她失望地坐在街边,看着着街上的人们来来往往。 难道就没有一个愿意考虑一下自己的掌柜吗?连和她多说两句话都不愿意? 她托着腮帮子,双眼出神,脑子里却不停地思考着该如何是好。 “听说这条街上又要开一家新店了,也不知道在哪呢。” “就是原来的那个醉仙楼,赵老爷家的,给卖啦。他儿子前两天死了,赵老爷呀,一下子就老了好几岁似的,也没了经营的心思了,刚放出消息来要卖了他那酒楼,接着就有人去买下来了。” 魏娴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歪头看过去,两个妇人一人提着一个菜篮子,站在一个首饰摊子旁聊得起劲。 “也真是可怜啊,这么大年纪才得了个宝贝儿子,就没了。” 另一个胖一些的妇人摇了摇头,“他那儿子不本来就吊着一口气,早死晚死的事,就这样还去祸害人家姑娘,要娶妻呢。” 魏娴心里嘀咕:那个差点被祸害的姑娘,就坐在离你们一米的地方呢。 瘦一点的妇人附和:“唉,这姑娘的爹娘也真是混账。不过醉仙楼是谁买下的呀?是张家还是宋家?” 胖妇人神秘兮兮地说:“都不是。据说,是个外地来的人,还是个权贵人家的公子呢。” “说具体点呀。” “我也不知道啊,咱们一个平头百姓,哪能知道那么多。”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家常,就分道扬镳了。 听了她二人的谈话,魏娴心下有了计较。 这还未开张的新店,总会招人吧,而且还是这街上最大最有值钱的店,就算做不成账房先生,干点杂事,给的月银也肯定比别的地方高。 她站起来拍拍屁股,又有了干劲。 去醉仙楼那里看看! 魏娴站在楼前,仰望着大门上挂的新牌匾—一山居,名字倒是别致得很。 这里已经完全看不出醉仙楼的样子了。 曾经,住在这附近的人家可都以能来醉仙楼吃饭为荣呢,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才不过几日,醉仙楼就没了,真是世事无常! 魏娴叹息。 里面的人都在忙着修葺,看起来乱糟糟的。 魏娴探了脑袋进去,打量了一圈。 看起来没有能管事的人。 “你在这干什么呢,瞅啥呢?” 魏娴吓得一惊,猛地回头,看见一张大脸。 “啊!”她赶紧往后退,没注意门槛,一下子摔在了酒楼里的地上。 “唉呦!”魏娴呲牙咧嘴得捂着屁股,不敢动,这一下可真疼死了。 那人指着她,“哈哈”地笑了起来。 “顺福,你又恶作剧了?” 这低沉悦耳的声音,让摔倒在地上的魏娴忍不住抬头去看向说话的人。 宽袖白衣,气质出尘。 是他,那天两个在街上策马狂奔的人里穿白衣服的男子。 与那天冷峻的表情不同,现在的他正温和地笑着,让人好似如沐春风。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少见的美男子,剑眉星目,挺鼻如峰,温润儒雅。 不过,即使他再看起来温和,也难掩一举一动流露出来的上位者气势,让人不敢妄动。 那叫顺福的罪魁祸首,赶紧收了笑捂了嘴巴,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公子。” “还不快把人家扶起来,摔坏了可怎么好?”“公子”敲了敲顺福的脑袋,仍是一片温和的样子。 顺福一反刚才调皮的样子,恭敬的应着,赶紧过来想要扶起魏娴。 “不用了。”魏娴皱着眉头打落顺福差点碰到自己的手。 她扶着屁股,嘴里不停地“嘶—嘶—”抽气,慢慢地站起来。 真是冤家,碰见他准没好事。魏娴心里嘀咕。 大概看魏娴皱着眉头很是痛苦的样子,这白衣公子看起来也有一些愧疚,他和善地说:“都怪我这小厮太过顽皮,害得你摔在地上,这样吧,我赔你些银子,你去瞧瞧大夫,若是不够了,再回来找我,你看这样可好?” 魏娴顾不上别的了,听见银子二字,眼睛就亮了起来,听见回来找我,眼睛就更亮了。 可以赔银子,还是这家店的东家! 第十一章 考校 “您是这家店的东家吗?”魏娴面色痛苦地挤出个笑来,看起来很是滑稽。 公子挑了挑眉,笑道:“是啊,怎么了?” 魏娴克制住内心的兴奋,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您这儿还招人吗?” “招啊,怎么,你想来我店里当个伙计?”他笑了起来,“到里面来说吧。” 三个人堵在门口,确实不成样子。 魏娴一瘸一拐地,给这位公子让开路。 公子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笑了笑,不疾不徐地往里走着。 那叫顺福的小厮跟在公子的身后,很是老实,等公子走过去看不见他的时候,他朝魏娴做了个鬼脸。 魏娴翻了个白眼,不去理他。 真是幼稚。 “过来说吧。”公子坐在一张干净的凳子上,虽四周杂乱,他却怡然自得的样子,仿佛坐在山水之间弹琴饮茶的潇洒姿态。 魏娴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小声地“哦”了一声,挪着步子走了过来。 他盯着魏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等着她开口。 魏娴清了清嗓子,站直了,一本正经地说:“在下附近安怀县人士,精通算术,想谋一份账房先生的差事。公子若是正缺人手,可随意考校在下,若是您还算满意,可否给在下一个机会?” 公子倒是没想到,这小人儿倒是想做账房先生,一时竟有些语塞。 魏娴迫切地等着公子的回复,但他愣是不说话,表情似笑非笑的,这让魏娴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公子想了想,不如就考他个难题,让他知难而退就好了。 “去把醉仙楼上个季度的账本拿来吧,再拿个算盘。”他瞟了顺福一眼。 顺福心里嘀咕,但却不敢质疑,麻利地跑到楼上去拿了。 魏娴奇怪的很,怎么盘了个店,连账本都直接留下了,这还真是没听说过。 二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都不说话。魏娴偷瞄了他几眼,他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样子,静静地看着门外来来往往的人。 很快,顺福噔噔噔地跑了下来,手里拿了厚厚的账本和一个算盘。 “放这吧。” 顺福会意,把公子旁边的桌子擦干净,将账本和算盘都放在了上面。 公子站起来,指了指那厚厚的账本,温和地对魏娴道:“你坐在这算吧,就看第一个月的,告诉我净利是多少,给你一个时辰。” 这还用得了一个时辰?打眼一看不就能算?魏娴怀疑地拿起账本,翻开看了看。 “这—”魏娴瞠目结舌地看着零零散散的进出项,上个账房先生难道只管记账,不管结账吗?每日的账都不结算一下么? 公子瞧着魏娴惊讶的样子,问道:“怎么了?不行?” 魏娴皱了皱眉,“不是不行,就是有些零散,不过,不用一个时辰,两刻钟就可以。” 明明一副为难的样子,还说大话只用两刻钟。公子笑了起来,心道看你两刻钟后怎么交代。 “好,那就两刻钟。”他嘴角上扬着向外走去。 顺福瞪大了眼睛,赶紧跟上自家公子的脚步。别人都不清楚,顺福可最清楚,此刻自家公子心情是真的很好,自大公子没了之后,还没见过自家公子真的高兴过呢! 魏娴坐在椅子上,赶紧翻开账本从第一页开始算了起来,嘴里念念叨叨,偶尔在算盘上拨弄几个数。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到了。 公子带着他的小厮,从门外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 魏娴已经放好账本和算盘,恭敬地站在桌子旁边了。 “算好了吗?”他笑眯眯地走过来。 “算好了,净利是三百二十六两九文。”魏娴也笑眯眯回道。 他内心有些震惊,竟然真的算对了。 这酒楼的生意与其他生意大不相同,进账和支出都颇为繁琐复杂,光是一个季度的账本就厚得很,更何况他还给的这一本还账目杂乱。 他不动声色地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伙子,瘦弱、矮小、面黄,仔细看看五官倒是长得很出色,有几分女孩的秀气,眼神明亮,不像是心术不正的人。 魏娴试图通过观察他的表情,来揣测一下自己有没有希望被录用,可他还是那种温和的笑容,让人看不透。 他认真地打量着自己。 这打量的时间有点长,魏娴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红了。 “你算术的确出色。”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赞赏地笑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账房先生却不是算术能力好就能做的。” 魏娴感觉自己被泼了一盆冷水。 看着魏娴眼里的光逐渐暗淡下去,他笑着摇了摇头,“你不知道账房先生都是掌柜或者东家信得过的人吗?随便来个人就能管账吗?” 魏娴恍然大悟,若是管账的人品不行,贪墨可就麻烦了。 她顿时泄了气,觉得自己可真是蠢到家了。 “是在下唐突了,告辞。”魏娴作了个揖,垂头丧气地往外走。 “哎。”公子出声叫住她。 魏娴疑惑地转过头来。 “你除了会算术还有什么一技之长?” 魏娴心里默默道:我还会飞,飞的很快,还能上墙,这算不算一技之长? 不过这是不可能告诉他的。 “我算术可是精通,不是一般的通。”魏娴不服气地说。 但看他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魏娴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我还会天文历法,这算么?” 天文历法是魏娴的爹爹还在时,教给她的,还叮嘱她不要告诉别人自己会这东西。她大概学了个皮毛,能看个天气变化。 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那你看今天下午,天气如何?” 魏娴小声地说:“下小雨。” 此时外面正艳阳高照,照得整个屋里都亮堂堂的。 公子依旧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他沉默了一会,真诚地看着魏娴问:“你愿不愿意来做我的小厮,书童?嗯,或者幕僚,门客?” 听见这话,一旁的顺福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公子,魏娴也和顺福差不多的样子。 看出自家公子是真心实意的想留这个小子,顺福怒目瞪着魏娴,好像魏娴要把他的公子抢走了一样。 见魏娴呆愣的样子,公子轻笑出声,“你回去好好想想,我在此地呆不久,你若愿意跟着我,最好早些日子来找我。 哦,对了,我住在东胡同,裴宅,非衣裴,可晓得?” 魏娴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愣愣地点了点头,作揖道:“告辞。” 别家账房先生肯定也是不可能了,魏娴没了再去自荐的心思。 她脑子里都是那位公子问她的话,幕僚?门客?魏娴的脚下好似踩着云朵一样,轻飘飘地一路回了家。 第十二章 裴宅 下午果然下了小雨,一直到天黑才停。 夜里清风阵阵,魏娴和弟弟坐在院子里乘凉。 她思考了一个下午,去做那位公子的门客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有钱可赚,虽然不知道给多少钱,但肯定比做杂工强得多,而且说不定弟弟也可以去读书。 可是,那位公子却不是五苍镇的人,他过段时间就会离开这里,作为门客自己也要随他一同离开。 毕竟这儿是魏娴土生土长的地方,她还有些舍不得。 更让魏娴在意的还是自己的女儿身。 若是不小心暴露了,岂不是就惨了?自己不会被送进大牢吧! 就是不被送进大牢,到时候丢了饭碗,没了进项,自己和弟弟去哪好呢。 对了,自己还可以“飞”啊,可是就怕到时候这能力突然消失了,可就惨了。 “阿姐,阿姐?你在看什么呢?”魏延歪着脑袋看她,伸着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啊,没看什么。”魏娴回过神来,对他笑笑。 “阿延,姐姐问你个事。”魏娴托着腮试探地问:“你愿不愿意和阿姐到别的地方去生活?很远的地方,从没去过的地方。” 魏延也托着腮帮子,眨着清澈的大眼睛思考,“嗯—阿延只要和阿姐在一起就好,去哪都无所谓。” “那如果去其他的地方,阿姐就要扮成男孩的样子,你就要叫我哥哥了。不过阿姐可以赚更多的钱,你也可以去上学,咱们吃得饱穿得暖,还能见见世面……” 说着说着,魏娴自己都觉得再好不过了。 魏延倒认真的听着,没有任何兴奋的反应。 “怎么了?不开心?”魏娴疑惑地问。 魏延的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以前爹爹说过,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儿。” “阿姐算术好呀,阿姐很厉害的。”魏娴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阿姐我已经是大人了,你不能老摸我的脑袋了。”魏延撅着嘴不高兴了。 “好好好,阿姐以后不摸你脑袋了,阿姐错了。”魏娴收回手,有些怅然若失。 曾经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跟屁虫,一天一天的也在长大啊,将来的某一天也会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 魏延哪里知道自己阿姐心里思绪万千,又转回话题道:“我知道阿姐算术好,只是阿姐扮成男的,万一暴露了可怎么好。 娘亲还在的时候,常常和我念叨,女孩子在世颇为不易,让我长大了一定要好好保护姐姐,阿延怕阿姐有危险。” 魏娴听了阿延的花,那点怅然若失的感觉立马烟消云散了。她感动得不得了,伸出手来又想摸摸弟弟的脑袋,忽然想到刚才弟弟的抗议,手伸到一半嘎然而止。 她顿了一下,转而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没事的,今儿个阿姐扮男装出去了半天,没有一个人发现阿姐是个女的,不会暴露的。倒是你,一天天的,越来越懂事了。” 魏延不乐意了,“弟弟我一直很懂事好不好!” “是是是,你最懂事了,前段时间,不知道是谁还尿床呢,羞羞羞!”魏娴哈哈大笑起来。 魏延恼羞成怒,两个人在院子里追逐打闹,嬉成一团。 事后,魏娴很是懊恼,本来是自己在纠结要不要去,为什么和阿延说着说着,就成了自己劝他同意了呢? 然而,此刻的魏娴已经走到东胡同的胡同口了。 她在胡同里挨个看着每个宅子,寻找着裴宅是哪个。 五苍镇里与东胡同相对的还有一个西胡同,两个胡同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家才能住得起的,其中东胡同又比西胡同更好一些。 “裴宅,裴宅……”魏娴嘴里念念叨叨,“裴宅,裴宅!” 到了,她要找的裴宅到了。 这宅子看起来似乎要比旁边的宅子大很多。 魏娴站在紧闭着的门口踌躇着,心里直打鼓。 忽然她身体紧绷了起来,她听见院子里有人一步一步地在向这扇紧闭的大门逼近。 既然来了就不要怕,先问清楚了月例和其他问题再说,不用怕不用怕。 她这样想着,深吸了一口气。 门里面的门闩“吧嗒”一下被拉开,门打开了。 “是你?”开门的人愣了一下,十分不高兴地看着魏娴。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害魏娴摔在地上的那个小厮。 魏娴也很讨厌他,但想着,既然还要做那位可能姓裴的公子的门客,免不了要和这个顺福打交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她还是耐着性子好好地说:“小哥,可否帮在下通报一声?” 顺福见她态度软和,也不好再甩脸子,他清了清嗓子,语调僵硬,“那你在这等一下,我去回报公子。” 不一会,顺福就跑了出来,“公子在厅堂等你呢,从这垂花门进去直直地往里走进去就是了,你可别乱跑。” 魏娴正要向他作揖,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还有事,你快进去吧。”然后一溜烟跑出了大门。 看着大敞的外门,魏娴探着脑袋又宅子里面看了看,似乎连个仆人都没有,这大门不用关吗? 魏娴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这是魏娴第一次进入这种大户人家的宅子,往日最多在外面路过一两次见过这种大宅子的外墙。 裴府大门里面的墙边种了几丛竹子,垂花门下两侧摆了茉莉花,花香四溢,清新淡雅。一路从大门走来,石板地一尘不染,干净地很。各个门和柱子都是暗红色的,有的地方雕刻着复杂的暗花纹,很是高雅贵气。 魏娴不由得感叹着,这宅子不止宽敞,布置得也雅致,真是令人看着就心生欢喜。 裴公子仍然是一袭白衣,面色温和地坐在厅堂的上首,静静看着魏娴走过来。 这个面黄肌瘦的小儿,明明好奇地想四处打量,却总是偷偷地往周围瞥上两眼又把目光收回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裴公子很想告诉她,你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四处看看,贼眉鼠眼的简直猥琐。 他大声咳嗽了两下。 魏娴听见,赶紧端正了姿态,不敢再四处打量,快步走了进来。 第十三章 决定 “见过裴公子。”魏娴作揖道。 “不必多礼。”裴公子示意她坐下。 看魏娴坐在了自己下首,裴公子继续开口道:“这是我新买的宅子。” 魏娴不明所以,懵懵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姓裴呢?”他解释道。 魏娴了然地笑了笑,“在下来的时候观察到,您这门上的匾牌是崭新的,一点损耗都没有,所以断定是公子搬过来才新换的。” 裴公子赞赏地点了点头,“你瞧着我这院子布置得如何?” 魏娴不好意思地笑了,“裴公子,我还真不懂这些,不过依我个人之见,您这宅子布置得很是高雅贵气,我从外门走过来,都觉得心情愉悦了许多。” 裴公子颔首。 其实魏娴从大门一路走过来,四处留心观察,心下早已有了计较。 这裴宅大门里墙角的竹子,都是新栽的,她蹲下看过,泥土和竹子的交接处痕迹明显。各个屋门明显都是新换的,没有磨损的痕迹,仔细瞧,就连前院地下的石板也都能找到新换的迹象。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魏娴所见之处能换的均已修葺一新。 想来这裴公子不仅家境优渥得很,对于居住条件也要求很高,仅仅是在这待上几日,也要修葺得符合自己心意才行。 “随意些,你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就可以了。”裴公子往后一靠。 莫不是有读心术不成,她正琢磨着如何开口呢。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魏娴端正了一下坐姿,“我家中还有一个八岁的弟弟,父母已故,所以—” “可以。” 魏娴微愣,可以什么?是可以带着弟弟吗? 裴公子顿了一下,“不过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在下魏—贤。”魏娴有些羞赫,自己第一次见面竟然没有自报姓名,真是蠢到家了。 “哦?哪个贤?” “圣贤的贤。” 裴公子笑了起来,“看来你爹娘是想让你做一个圣贤之人啊?” 魏娴尴尬地笑笑,哪有一个大男人取名叫娴静的娴,她只好临时给自己的娴换成了圣贤的贤。 “这可真是巧了,我叫裴晟,不过不是圣贤的圣,是光明的那个晟,日成。” 魏娴听了差点没呛到自己,这,这还真是巧啊。 “你还有什么问题,接着问吧。”裴晟把话题又引了回来。 “我想问问裴公子,这月例能给多少银子啊?”魏娴竖着耳朵,等着他的回应。 裴晟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那要看你能付出多少劳动了,若是随叫随到,日常跟随,月银自然不会低,若是平日活动自由,只待我有事再召你,那月银自然就低了。你看,你选择哪一种?” 魏娴不太懂,门客不应该就是第二种吗?这为何月银就低了呢?不应该是地位高,月例也不会少吗? 见魏娴眼神茫然,裴晟似看穿了了她的心思一样解释道:“有些门客学识渊博,多技多长,自然是待遇优厚。” 魏娴的脸微微发热,是啊,拿的银子自然和能力要相当才是。 “不过,你若选择第一种,我可以给你弟弟再按照第二种发一份月银。” 魏娴的眼神亮了起来,“那第一种月银多少,第二种月银多少?” 裴晟扬了扬唇角,“分别是十两银子和三两银子。” 十两银子!三两银子!魏娴激动了起来,这一年可就是一百五十六两银子呢! 激动归激动,魏娴还保持着一丝理智,她笑容满面地又问:“有住的地方吗?我可以一个人住吗?” 裴晟挑了挑眉,有些疑惑,“你喜欢一个人住?不要求和你弟弟一起住?” 魏娴颇有些讨好的口气,“我在家都是自己住,习惯了,屋子里有别人我睡不着。” 裴晟哭笑不得,“那等你娶了媳妇,也要自己睡吗。” “这—”魏娴讪讪然,“等到时候再说嘛。” “行。”裴晟点了点头,“等明日你与你弟弟一起过来,签个契吧。” 魏娴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表面维持着平静,站起来朝裴晟作揖道谢。 裴晟颔首,端起茶抿了一口。 魏娴小时候曾听母亲说过,高门大户的人家送客都会端起茶来喝一口,叫做端茶送客。 也不知裴晟是不是这个意思。 犹豫之间,裴晟已放下了茶,正看着魏娴。 魏娴脸色微红,又做了一揖,“那在下就告辞了。” 裴晟满意地点了点头。 回家的一路,魏娴都高兴地哼着小曲。 这下生计有了着落了,等跟着裴公子到了地方安定下来,再给弟弟找个读书的地方,一切就稳定了。 到时候攒了钱,再买所宅子,给阿延娶个媳妇…… 魏娴想着想着,笑出了声。 “哎?娴姐,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啊?”张大娘提着一筐鸡蛋,惊讶地看着不远处正开心的笑着的魏娴。 魏娴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张大娘。”魏娴挤出一抹笑容。 张大娘皱着眉头几步过来,盯了魏娴一会,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满脸心疼地拉着魏娴的手,“唉呦,可怜的闺女,是扮成男的出去干活挣钱了吧?” 不等魏娴说话,她又拍了拍魏娴的手,“等我和村长说说,咱不去受这罪,让村长给你们姐弟俩想个好法子。” 魏娴强笑道:“谢谢大娘,不过我已经有了办法了,等我下午就去和村长说。” “等下午大娘和你一块去,保准让你吃不了亏,村长人好心好,也肯定能帮你们姐弟俩的。” 张大娘一脸真心实意,拉着她的手不放。 魏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答应了她。 张大娘这才满意的放她走了。 魏娴想了想,打算离开村子这件事儿还得和村长说说才行,自家的房、地若要卖掉少不了要让村长帮忙。 另一个让魏娴在意的是裴晟。 像他们这种大户人家,不说把身边人的生长经历摸得一清二楚,至少也得明确知道身份底细才行。 搞不好裴公子会让他的小厮护卫来自己的村里打听,若是打听到了,自己岂不是要露馅了,若是没打听到,他岂不是以为自己在骗他? 第十四章 办法 要是村长甚至村里的人都能帮她圆了这个谎,那就皆大欢喜了。 魏娴回到家,给弟弟说了自己与裴公子的谈话。 魏延虽然年纪不大,对世事仍有些许懵懂,但也知道一月十三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阿姐同自己一起去卖掉的银簪,不过二两银子,就能支撑二人过一个月的生活,十三两的月例可真算得上是巨款了。 虽然二人都舍不得家乡,但还是得以生存为先才是上策。 况且像有这样的机会能挣这么多钱,已经算是天上掉馅饼了。 “阿姐,那人不会是骗子吧?”魏延怀疑地看着自家阿姐。 魏娴想了想,觉得裴晟骗自己的几率简直微乎其微,看他穿着和住处都如此的低调富贵,一举一动都无意间带出贵族的气质,而且自己又身无分文,实在没什么好骗的。 除非这位少爷只是想找乐子欺负人,骗自己跟他走,然后再把自己丢掉,然后以看着自己痛苦的样子为乐趣。 魏娴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样猜测实在是有点太夸张了。 “应该不会是骗子,咱们都快要喝西北风了,他能骗咱们什么呀。” 魏延听着,觉得阿姐说的也是,两个一贫如洗的小孩,有什么好骗的。 待到下午,张大娘过来拍门了。 魏娴没想到张大娘这么积极。 不过仔细一想,平时这张大娘就挺爱到处去掺和事的,虽然嘴是碎了些,但人还是满热心肠的,这么积极也不足为奇了。 村长住的地方与自家正好是一东一西,路还挺长的。 张大娘一路拉着魏娴,嘴里絮絮叨叨不停地说着他们家的事儿。 从她出嫁一直讲到她生孩子,又从生孩子,讲到她小儿子。 魏娴听着越来越不对味儿了,这张大娘怎么开始夸起她的小儿子没完了,倒有点像,像……对了,媒婆说亲似的。 魏娴赶紧打断她,装作很累的样子问道:“大娘,村长家怎么住在最西头啊,正好我家住在最东头,这路可真远啊。” 张大娘被她这么一打断,静静地打量了魏娴一会,就在魏娴以为终于可以安静会时,没想到她又开始说些更让魏娴头大的话题了。 “娴姐儿啊,平时可得多吃点好的,然后多干点活,这女孩子就得有个好身体,到时候嫁出去了好干活也好生养,你这年纪也不小了,别嫌大娘我说的多……” 她语重心长、喋喋不休地和魏娴讲着她的经验之谈。 魏娴的耳朵都嗡嗡地叫了。 走了一刻钟终于到了村长的家门口,魏娴高兴的都快哭了。 这一刻钟简直和过了一个时辰似的。 村长的儿媳妇正在院子里喂鸡呢,看见她俩过来,赶紧放下手里的食儿,热情地过来迎接她们,“张家嫂子和娴姐儿怎么一块来了,快进屋来坐坐。” “春娘,最近李叔身体咋样啊?我可好一阵没看见李叔了。” 村长儿媳妇笑着说:“好着呢,正在屋里坐着呢,爹这天还老念叨着娴姐儿呢。” 她过来亲热地挽着魏娴的胳膊,“这年纪的小姑娘真是一天一个样子,瞧这个儿,都快比我高了。” 魏娴腼腆地笑了笑,看了春娘两眼,好奇地问:“婶子,我怎么瞧着您这皮肤越来越好了,用得什么法子,能不能教教我呀?” 春娘听了笑容更甚,脸色微红地调侃道:“瞧这小嘴甜的呦。” 三个人说说笑笑进了屋子。 村长本来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听见这说笑的动静,眯了眼睛看来人是谁。 瞅见是张家媳妇领着娴姐儿,他乐呵呵地笑着站了起来,“快来坐,快来坐。” 拄着拐棍儿,过来给她们拉凳子。 “爷爷,您快坐下,我来就行了。”魏娴赶紧过来搀扶着村长让他坐回去,自己去旁边拖了两个凳子过来。 春娘知道她们来定是有话和公爹说,赶紧给他们倒了点水,端了盘点心过来招待,然后有眼色地出去了。 村长指了指桌上的点心,和蔼地对魏娴说:“吃块点心吧吧,这个还挺好吃的,你婶子手巧,自己做的。” 魏娴笑着道了谢。 张大娘按耐不住了,她言辞有些激动道:“李叔,我今儿个碰见娴姐儿从镇上回来,你猜怎么着,她竟然打扮成男孩的样子,这肯定是想办法去做工赚钱了,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往后可怎么行!村长,您可得想想,给娴姐儿和她弟找个谋生的法子才好啊!” 魏娴没说话,静静地坐在那里。 村长皱着眉头,捋了捋自己的白须。 这事儿确实有些棘手。 他们这村子本身也不太富裕,大多数村民家里也就是温饱的状态,只是零星几户过得殷实点的人家。 唉,这两个无父无母又没家底的半大孩子,实在是难以安排。 “娴姐儿,今年也十四岁了吧,过了年就该及笄吧。”村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说,倒不如直接找户家境好点的人家定了亲,等及笄后挑个好日子嫁了,这样最好不过了。”村长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办法不错,捋着胡子笑呵呵的。 张大娘听了一拍手,也乐呵了,“不错不错,还是李叔您厉害,这法子真不错。” 笑着笑着,张大娘又不笑了,她疑惑地问:“可谁去做这个媒呢,这年纪相当又家境殷实的恐怕—”她说了一半看了看魏娴,没再说下去。 这么好的婚事,谁不想要,怎么还能轮到魏娴呢。 村长也觉得是个难事,但关键是眼下也没有更像样的法子了。 魏娴看着他二人难为的样子,知道时机差不多了。 “大娘,爷爷,其实我已经找好出路了,我想和弟弟搬到外地去。”她笑着说。 “胡闹!”村长一听,红脸赤颈地拍着桌子。 张大娘也责怪又吃惊地看着魏娴,劝道:“娴姐儿,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和村长这不在帮你想法子呢吗!” 魏娴面不改色,依旧笑嘻嘻地,她一边拉了拉张大娘的袖子,一边安抚地看着村长道:“您们先别着急啊,听我说说这来龙去脉,再责骂我也不迟。” 第十五章 说服 村长仍是气哼哼地,但架不住魏娴笑嘻嘻看着他。 “那你说吧,我听着呢。”他冷哼一声,面色却缓和了不少。 魏娴暗自松了口气。 “当年我爹去世前,就嘱咐我娘和我姐弟俩,叫我们以后一定不要忘了读书,一定要去别的地方走走看看,不要困在村里。 我娘一直记着爹爹的话,一边操持着家务,一边维持着生计,也从未松懈过督促我们读书写字。 可谁知道我们的娘亲,没过两年也随着爹爹去了。”说着魏娴擦了擦眼睛。 张大娘感叹道:“是啊,你爹是咱们村里少有的读书人,见识也多,他在世的时候,不光教你姐弟俩,就是村里想要识字的孩子,他也不吝惜时间来教,是个好人啊,可惜去得早。” 魏娴哽咽了一下,“后来,叔父婶娘又—” 她叹了口气:“唉,不提也罢。 您也知道,我自小算术就好,我就想着若是能去给人家看账,做个账房先生,岂不是两全其美,所以我就扮成男子的样子,去镇上看看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您猜怎么着?巧的是,正好刚买下醉仙居的那位老爷,瞧见我四处奔走,觉得我可怜,就考验了我一回。” 村长和张大娘听得有点入迷了,见魏娴停顿,迫不及待地又问:“然后呢?” “然后啊,那位老爷很赏识我呢,说想请我去做他的门客,只不过他过两天就要离开这儿了,此次来不过是置办产业的。 我与他说我还有一个幼弟,结果他很大方得说没关系,可以一起去,还同意给我单独安置一间屋子。 我想这倒是一个机会,这样弟弟也能读书,我们也能去见见世面。” 魏娴一直在察言观色,见村长已经平静了下来,就知道这事儿有戏。 村长闭了闭眼睛,叹气道:“可你是个女孩儿啊,你若是个男孩儿,哪里去不成呀。” 魏娴过来拉着村长的袖子,半撒娇地说:“我可以扮成男孩啊,您想啊,反正我有单独的屋子,平日里也无人打扰,况且这位老爷给的月银也高,呆个三四年,我攒够了钱,也好自己嫁人,给弟弟娶媳妇,您说是不是?” 张大娘眼珠一转,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她好奇地问:“那位老爷一月给你多少银子?” 魏娴想了想,如果自己说十三两,恐怕会引来别有用心之人的妒忌。 村长和张大娘虽不是这样的人,可保不准张大娘这嘴传出去,有那心术不正的人使绊子。 她沉吟了一下,道:“那位老爷听我还有个弟弟,就给涨到五两银子了。” “那这位老爷还真是个好人,但你这五两银子能存下多少啊,也不算多呀。”张大娘眉头微蹙道。 “府上管吃呢,这五两银子也花不了多少。” 张大娘点了点头,赞同道:“那这倒还真是个不错的差事,既遂了你爹的愿,又解决了生计和往后的日子。” 魏娴听这话,知道张大娘已经被说服了。 就看村长的态度了。 村长那苍老的手揉了揉脑门,看起来颇为纠结。 他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平静地说:“既然你已经选择好了,我也不便多说。 你二人在外要保护好自己,你家的房子,我会照料好的,若是在外混不下去了,再回咱们村里也是个退路。” 本来魏娴还想托村长卖掉自己的宅子,但听村长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道理。况且村长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魏娴高兴地应了。 “不过,我还得求您二位点事。”魏娴恳切地道。 “你说。”村长颔首。 “若是有陌生人来咱们村里打听我,可别说漏了我是个姑娘家。”魏娴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村长会意了。 三人又聊了一阵子。 过了一会,天色也不早了,张大娘领着魏娴同村长告辞。 村长年纪大了精神也不那么好了,他摆了摆手,叫儿媳妇进来把点心都给魏娴装上。 魏娴直说“不用不用”,但春娘还是热情地装好塞到了她怀里,张大娘笑着说:“快拿着吧,你婶子一片心意。” 魏娴这才作罢。 春娘送张大娘和魏娴一直送出去老远。 她在路上笑着对魏娴说:“我这有个美容的方子,是我娘家弟妹的姐夫去外地做生意,碰巧寻着的。我这用了才几日,你就看出效果了。 不过就是有点烧银子,我这用的还是我弟妹给我带回来的,咱们普通人家还真是用不起。 我把方子告诉你,等你以后嫁个家境殷实的人家,说不定就能派上用场了。” 临分别的时候,春娘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折的板正的草纸,递给魏娴。 魏娴心里哭笑不得,但还是笑眯眯地接了过来,朝春娘道了谢。 春娘伤感地说:“我这能识能写几个字,还是你娘教我的呢,那时候我才刚嫁过来,一晃这么多年了。” 张大娘怕再勾起魏娴的伤心事,忙笑着转了话题,半是埋怨地说“你咋就给娴姐儿,不给我一份呢,还偏心眼子呢。” “嫂子你家不是三个儿子吗,给谁用呀。” “那不还有我还有我儿媳妇吗,我可不管,你可得给我一份。” “好好好,等下回嫂子来,我再给嫂子一份。”春娘笑了起来。 张大娘家本就没有识字的人,纵使有,也用不起这些东西。 大家心知肚明,只是调笑一番罢了。 魏延坐在门口的柳树下托着腮等着阿姐回来。 远远的看见魏娴的身影,魏延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阿姐!”魏延高兴地朝着她跑过去,像只小狗似的,拉着魏娴的袖子,在她身边蹦来蹦去。 魏娴好笑地看着他,“怎么越来越缠磨人了。” 魏延害羞地笑了笑,不做声。 其实魏娴心里也清楚,这才短短几年,家里就发生了这么多变故,魏延年纪又小,不免内心有些敏感不安。 魏娴揽着阿延的肩膀,脸上带了充满希望的笑容,“阿延,我已经和村长说好了,过几天咱们就跟着裴公子离开这儿,村长会帮我们打理着房子。 以后咱们有了钱,日子就会好过起来了,到时候你去读书,阿姐挣钱,等你大了,咱们就自立门户,好不好?” 魏延点了点头,紧紧地靠着阿姐,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安心。 “别怕,阿姐永远不会抛下阿延,阿延永远也不会抛下阿姐,对吗?”魏娴眼底湿润,微笑着 拍了拍魏延的肩头。 魏延这些日子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发泄了出来,忍不住小声地抽泣着,拽着魏娴的衣角靠在她怀里,重重地点着头。 第十六章 调查 魏娴和魏延姐弟二人起了个大早,好好把头发衣服收拾了一番,看着比往常整齐干净了些。 看着裴府紧闭的大门前,魏延眼睛亮亮的,心里又羡慕又紧张。 魏娴扣了扣门,不一会就有人来来开门了。 来者还是顺福。 “魏先生。”顺福对着魏娴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魏娴简直受宠若惊,这才两天的功夫,这态度变得这么好了,还真有点不适应。 只是这一时魏娴竟不知该怎么称呼他了,只好也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顺福笑了笑,客气地说:“跟我来吧。” 魏娴赶紧领着魏延跟上去。 顺福带着他们去的还是那个厅堂,只是里面并没有人。 “公子今日有事要办,文书已经写好了,你看看如果没有疑问就签个字吧。”他指了指桌子上已经准备好的纸笔。 魏娴拿起来看了看,大体写的都是已经谈好的事项,没有什么问题。 她拿起已经蘸好墨的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还有你弟弟的。”眼见魏娴要放下笔,顺福出言提醒道。 “若是不会写字,画押就行。”他又补充道。 魏娴把笔递给了魏延,魏延在纸上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顺福在一边看着,很是惊讶,没想到这七八岁的孩童还会写字。 他拿过签好字的文书,仔细看了看他们字迹,魏娴的字体潇洒有力,自有一番风骨,魏延的字虽谈不上有多赏心悦目,但也端方板正,在会写字的同龄人中算是少见的好看了。 顺福暗暗点头称赞。 他把文书叠整齐装在了袖子里,又道:“公子走时吩咐了,签好文书,你二人今日就可搬进府里了,我同你二人一起去收拾东西吧。” “啊?”魏娴大吃一惊,“这么快就要搬进来吗?我还什么也没准备呢。” 魏延也惊讶地张大了嘴。 “没关系,所以公子吩咐了,让我去帮你们收拾。”顺福神色平静道。 难不成,这就是摸他们的底细? “那,现在就走?”魏娴试探地问。 顺福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三人出了宅子。 一路上,魏娴见气氛太过安静,主动和顺福搭话,顺便多了解一下裴晟这个人。 奈何顺福像个木头人似的,说几句就断了话题,什么也打听不到,和魏娴初见他时判若两人。 这人怎么还两幅面孔,真是奇怪。魏娴暗暗嘀咕。 快到家门的路上,正好又遇见了张大娘,魏娴赶紧朝她使了个眼色。 张大娘会意,过来和魏娴打招呼,“娴哥儿,这是领的谁啊,咋没见过呢?” “大娘,这是我东家身边的人,来帮我和阿延收拾东西的。” 张大娘吓了一跳,“这么快就要走了?” “是呀大娘,等我以后发达了再来回看你。”魏娴笑眯眯地说。 寒暄了几句后,魏娴就和张大娘做了别。 三人很快就到了魏娴家。 “这就是我们家了。”魏娴一边开着大门的锁,一边同顺福介绍着。 虽说是收拾行李,但姐弟二人还真没什么好收拾的。 家里一穷二白,除了剩下的一两银子和旧衣服,就只有那一箱子书可带走了。 魏娴指着屋里的大箱子,同顺福说:“你瞧,这大箱子我可搬不了,得等明个雇个马车才行。” 顺福皱了皱眉毛,困惑道:“这箱子里装的什么?” “里面是一些书。”魏娴回道。 顺福愕然,这样一个农家小户,还能有这么多书? 瞧着顺福的神情,魏娴笑着解释道:“这都是我爹留下来的,我爹生前是个读书人。” 虽然魏娴这样说,但顺福还是蛮不敢置信的。 他点头道:“没想到你家还有这么多东西,看来也只好明日再搬了。” 魏娴留他喝点水再走,他道了谢婉拒了。 看着顺福离开的背影消失不见,魏娴关上了门。 得赶快把衣服收拾好才是,那些女装都要快些处理掉,只把里衣带上,再带两件从张大娘那要来的衣服,待日后发了月银,多置办几件男装才是。 顺福回到裴宅的时候,外门正大敞着。 裴公子正悠闲地在院子里浇花,他旁边站着一个小厮,竟然同顺福一模一样。 “公子。”顺福朝着裴晟行礼。 “怎么样啊?”裴晟语气悠闲,看起来很是惬意。 “魏贤姐弟确实是村里的人,身世与他所说也并无二致,只是有一点比较奇怪。” “哦?”裴晟把手里的舀子递给了那个同顺福一模一样的小厮,饶有兴趣地抬起头来看着顺福。 “那魏贤家中有一大箱子的书,听他说是他父亲留下来的,其父生前是个读书人。”顺福恭敬道。 裴晟温和地笑着,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确实有点意思。不过相比魏贤这样天赋异禀的孩子,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若是父母都是目不识丁的贫困农户,却能培养出这样的姐弟,才叫真的稀奇。” “来福,签好的文书呢?”裴晟伸出手来。 “顺福”从袖子里拿出叠得整齐的一张纸,恭敬地递了过去。 原来今日同魏娴一起的是顺福的双生兄弟来福,怪不得态度与之前的顺福差别很大。 裴晟看着纸上签的两个名字,扬了扬唇角。 来福和顺福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眼中均有些惊讶。 这些日子公子心情愉悦的次数简直寥寥,没想到这魏家姐弟签的契还能让公子高兴高兴。 裴晟把纸叠好,放进了自己的袖子里,悠闲地往书房去了。 来福和顺福赶紧跟了上去。 “来福,明日一早你驾着马车,去把魏贤兄弟二人接进来吧。”裴晟坐在桌案前看着顺福研墨。 “是。” 看着墨研好了,裴晟铺开一张宣纸,拿起笔蘸了蘸墨,在纸上写起字来。 忽然想到了什么,裴晟提起笔来看着来福说:“你去给他二人置办些衣物吧,跟在我身边也得穿得体面一些,银子去账上支。” 来福得令,应了一声往外去了。 第十七章 入府 早早的,魏娴家的门就被拍得砰砰作响。 “谁啊?”魏娴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推开房门站在院子里大声地问道。 “是我,公子让我来接你们。”来福站在大门外。 魏娴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你先等等,我们都还没起床。” “没关系,你们洗漱你们的,我帮你们把行李装车,不碍事的。” 魏娴哪里还管他说了什么,已经跑到屋子里去麻利地收拾自己了。 来福在门口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魏娴的回应,不由得小声嘀咕:“都是爷们有什么好避讳的。” 魏娴手忙脚乱的把自己收拾好后,赶紧过来把大门的门闩拉开,来福正双臂抱在胸前无聊地发着呆。 魏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真是抱歉,我睡相不好,早上太邋遢了,不好意思见人,让你久等了。” 来福点了点头,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快进来吧。”魏娴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此刻魏延还在呼呼大睡,刚才魏娴都自顾不暇了,哪里顾当得叫醒他。 招待着来福坐下后,魏娴赶紧去拍魏延的屋门,叫他起床。 魏延迷迷糊糊地开了门,头发如同鸡窝一样,半睁着眼睛叫着:“阿姐?” “快去梳洗,人家都上门了。”魏娴催促着。 “哦。”魏延一脚深一脚浅地去打水洗脸。 来福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看着忙活的魏延笑道:“看来,你们兄弟俩的睡相真的是不怎么样啊。” 魏娴尴尬地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昨日我已经把要带走的东西都打包好了,今天只需要拉着走就行了。” “在哪呢,现在就装车吧。” “这边来。”魏娴领着来福往自己屋里去。 来福昨日已经知道这盛书的箱子需要搬走了,他上来就要举起箱子。 吓得魏娴直摆手,“你一个人可搬不了,我们一块搬,我们一块搬。” “不用。”说着来福一下子就举起了百来斤的箱子。 看得魏娴瞠目结舌。 更让魏娴震惊的是,他举着箱子走起路来,简直是如履平地一般,看起来丝毫不费力。 可这来福虽然个子不矮,但看起来也不怎么壮实啊,莫不是个练家子? 趁着魏娴惊讶的时间,来福已经回来了,他撸了撸袖子,高兴地问:“还有沉的东西吗?” 魏娴迷惑地摇了摇头,指了指床上的包袱,“就这一个包袱了,还有我弟那屋还有一个这样的包袱。” 这软塌塌的包袱一看就是装的衣服,来福毫不在意道:“这不需要拿了,公子昨日已命我给你姐弟二人买了一些衣服,足够穿一段时间了。” “这可不行。”魏娴把包袱抱在了怀里,不乐意道:“新衣服可以买,旧衣服不能扔,我,我得时刻看着它们,提醒我不能忘了以前的苦日子。” 来福嗤笑一声,耸了耸肩道:“随你。”然后转身出去了。 魏娴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里面可装了一些贴身的衣物,这可是绝不能扔的。 等魏延收拾好后,姐弟二人一人背了一个小包袱,坐上了来福驾着的马车。 这是他们第一次坐马车。 魏延兴奋不已,四处瞧着,摸摸这儿,摸摸那儿,新鲜得很。 魏娴也觉得很新鲜,但毕竟已经是十四岁的姑娘,比魏延克制了许多。 一路上魏延都把窗帘子掀着,探了头往外看。 看着一座座农屋,一片片田地都向后退却着,魏延的笑容却逐渐暗淡了。 他看了看阿姐,发现阿姐也是脸色黯然。 车厢里一片寂静。 安怀村,这个养育他们的地方,还会有机会再回来吗? 马车跑的就是快,不过到半个时辰,就到了裴府的大门口。 来福“吁—”地一声,勒住了缰绳。 魏娴掀开马车帘子,手脚利索地跳了下来,转头去扶弟弟下车。 来福上前去扣门。 门开的是一个魏娴没见过的男子,他的腰上还配了一把剑。 看起来应该是裴家的护卫。 来福和他打了个招呼,又把他介绍给了魏娴,“这是公子身边的侍卫,莫客。” 他又给这位侍卫介绍道:“这是魏贤先生,还有他的弟弟魏延。” 莫客客气的拱了拱手,姐弟二人也学着他的样子,相互打了招呼。 “快进去吧,行李我会拿到先生屋里的,公子刚用过早膳正在花厅坐着呢。”莫客道。 “车后面的箱子你去搬吧,我带他们去见公子。”来福对莫客道。 莫客点了点头。 来福领着魏娴和魏延去见裴晟,这回去的不是正堂,而是带着二人往正堂后面走去,拐到了一个小花厅。 裴晟正坐在厅里喝茶呢。 见魏娴姐弟来了,他优雅地放下了茶杯。 魏娴一进门注意到的并不是雍容闲雅的裴公子,而是站在裴公子的那位小厮,这怎的和自己身边的顺福一模一样? 她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 魏延也同她一样。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双生子? 魏娴压住心里的疑惑,朝裴晟行礼道:“见过公子。” 裴晟颔首,温和地问道:“都办妥了?” 魏娴点了点头,偷偷地瞄了瞄他身边的小厮。 “怎么,第一次见到双生子?”裴晟好笑的看着她,瞄来瞄去像只老鼠一样。 魏娴笑嘻嘻道:“这两人长得可太像了,实在难以分辨。” 裴晟指了指他身后的小厮道:“这是顺福。”又指了指魏娴旁边的小厮,“这是来福。” 魏娴“啊”了一声,“我还一直以为搬东西的是顺福兄呢,原来搞错了。” 裴晟和来福兄弟脸上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怎,怎么了?”魏娴困惑问道。 裴晟干咳了一声,“你就直接叫他们来福顺福就行。” 魏娴讷讷地“哦”了一声。 “你去换身衣裳吧,未时过半来书房找我,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去问来福就行。” 他看了眼来福,“带魏先生下去吧。” 来福恭敬地行礼,道:“是。” 魏娴和魏延跟行了个礼,告退了。 看着来福走在前面的身影,魏娴忍不住问:“你们两个谁是哥哥啊?” “我。”来福头也不回地丢下一个字。 “那我怎么分辨你们呀?”魏娴好奇问道。 第十八章 院子 来福回过头,叹气道:“你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公子能回答你了。我们兄弟长得实在是太像,除了性格不一样,其他的没什么分别,除了公子,还没有哪个人能一眼分辨出来。” 魏娴愕然,“连你们爹娘也不能吗?” 来福有些黯然,沉默了片刻道:“我们和你一样,爹娘已经不在了。” “抱歉。”魏娴也有些黯然。 来福扯了扯嘴角,“没关系。只不过我们从生下来就没了爹娘,比你们还好一些,起码没见过,也不会有感情。” 魏娴嘴角微翕,一时语塞。 三人一路都沉默不语。 “到了。”来福带着二人走进一个小院。 他指了指东边的客房,“魏先生你住这。”又指了指西边的客房,“你弟弟住这。” 他又叮嘱道:“中午会有仆人送饭过来,有什么事就去前院找我。” 魏娴听着连连点头。 来福多交代了几句,看着也没什么可叮嘱的了,就告辞了。 见院子里没了人,魏延小心翼翼地问自家阿姐:“现在我们是不是就住在这里了。” 魏娴笑嘻嘻地点了点他的脑门,“是呀—” 魏延高兴地在院子里跑了两圈,推开自己新屋子的门,高兴地呼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进了屋。 院子不算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两边的客房中间有一个小花厅,每个门的两侧都摆了几盆花,院子还里种了一些绿植。 魏娴推开自己房间的门,都舍不得走进去。 地面都是木板的,光滑又平整。 和村里自家的房子简直天壤之别,自家铺的都是砖块。 魏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屋里的床榻和桌椅自是不必多说,都比家中所用的不知好了多少倍。 窗边上还摆了一只光滑细腻的白瓷花瓶,里面插了两只开得正盛的栀子花。 魏娴凑过去端详着它,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弥漫在周遭,花瓣很娇嫩,上面还挂着水珠,看起来是刚插进去不久。 墙边摆了两个矮脚衣柜,虽瞧不出是什么料子,但看起来也很是精美,上面雕了梅花的花纹。 魏娴走过去打开衣柜的门,不由得惊叹了一声。 里面已经提前装好了衣物,而且全是丝绸的料子。 魏娴拿起一件月白色的衣服,入手细腻光滑,不禁让魏娴有些乍舌。 若是穿惯了这绸衣,再穿这些粗麻衣衫,估计就会难以忍受了。 她数了数,有三身夏天穿的,一身秋天穿的。 其实她心里清楚的很,这些衣服不是为她买的,是为了裴公子买的。 作为贵人的身边人,怎么能穿的太过简朴甚至于破烂呢,丢的可是裴公子的脸面。 她转身去把门插上,换上了这身月白色的衣服。 “好舒服啊。”魏娴穿好后,不由得感叹道。 “阿姐,阿姐!”魏延在外面拍着门喊她。 魏娴恨不能捂住他的嘴,赶紧来开门,把魏延拉了出来。 “嘘!”魏娴捂住了他的嘴,面色严厉,“你忘了阿姐叮嘱你的了,在这里只有哥哥,没有阿姐,知道吗!” 魏延那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眨了眨,然后点了点头。 魏娴这才把手松开。 “阿延记住了,阿延只有哥哥。”魏延讨好地看着她。 魏娴面色微霁,握住了阿延的肩膀,认真的说:“你一定要记清了,不然咱们俩就要去大街上喝西北风了,懂了吗?” 魏延连连点头,“知道了,哥哥。” 魏延急着展示自己的新衣服,他见魏娴不再生气,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哥哥你瞧,我这新衣服好不好看。” 魏娴这才注意到,自家弟弟也穿上了新衣服。 同样也是丝绸的料子,只不过弟弟穿的是一身靛蓝色的。 衣服是好衣服,只是魏延的皮肤又黑又黄,与这衣服一点也不搭。 魏娴忽然觉得自己也应该与弟弟差不多,看起来不伦不类,也许还有一丝滑稽。 “哥哥,你也穿的新衣服!”魏延兴奋地看着她,仿佛看见了新鲜事物一样。 魏娴拉着弟弟来到梳妆台的前面,两个人一齐看着铜镜里的人儿。 两个黄皮土气的半大孩子,穿着光鲜亮丽的丝绸衣服,就好像仆人偷穿了老爷的衣服。 果真自己穿上也很滑稽,魏娴哭笑不得。这衣服是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真是尴尬啊。 魏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看起来有些苦恼的样子。 “没关系,等过上一两年,嗯,也许几个月,咱们的皮肤也会白起来嫩起来的。”魏娴给阿延打气,也是给自己打气。 魏延信任的点了点头,“一定会的!” 二人一边唠嗑,一边逛着自己的小院子和三个屋子,把每个角落都研究的透透彻彻的。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两个丫鬟端了饭菜站在小院门口,齐声喊道:“魏先生。” 魏娴在屋里应了一声赶紧出来。 “进来便是。”魏娴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二人,不明白为何要站在这里。 二人齐声道“是。”低眉敛目地端着进了花厅,将菜都放到了圆桌上,然后站到了一边。 这把魏娴看懵了,难道是要等他们用完再端走吗。 “你们—”魏娴疑惑地拖着长腔。 个高的丫鬟行礼道:“若是先生不习惯有人在身边,我们就先退下了。” 魏娴点了点头道:“那你们半个时辰以后再来收拾吧,来的时候不用叫我,直接进来收掉就好了。” 二人行礼应了,悄然退下。 “阿延,吃饭了。”魏娴叫道。 “来了来了。”魏延高兴地跑了过来。 桌子上摆了四菜一汤,很是丰盛,其中有两个荤菜两个素菜。 姐弟二人愉快地吃了起来。 味道真的很不错,魏延一边吃着一边连连赞叹。 吃得饱饱的,两个人都坐在凳子上不想动弹了。 “哥哥,我现在好幸福啊。”魏延闭着眼睛,嘴角带着满足的笑容。 魏娴笑吟吟地道:“以后咱们会过得更好的。” 魏延开心地连连点头。 吃饱喝足免不了害困,二人闲聊了一阵就各自回屋躺着睡觉了。 睡前魏娴默念:“未时起床,未时起床。” 这是魏娴发现自己的一个规律,只要在自己睡前默念几时起床,不出意外,一定会在这个时间醒来,屡试不爽。 第十九章 看账 果不其然,未时多一点,魏娴就醒了。 先洗了把脸,魏娴站在铜镜前收拾好头发,整理好衣服,拿烧焦的木条在眉毛上细细的画了画,看起来更锋利一些。 好在魏娴的眉毛天生就浓一些,只需补些棱角就好,不仔细盯着看完全发现不了。 还真是面黄肌瘦,皮肤粗糙啊。 魏娴感叹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 不过这也有好处,那就是看起来更像一个男孩子。 “魏先生。”来福在院门口喊他。 魏娴赶快迎出来,“来了来了。” “我带你去公子书房。” 本来,魏娴以为自己换上这身衣服,怎么也会被笑一笑侃一侃,但来福依旧是一副毫无波澜的样子。 “多谢你了。”魏娴笑了笑对他道谢。 来福点了点头,沉默的往书房走去,魏娴赶紧跟上。 裴晟住的地方是房子的主院,院子是魏娴住处的三四倍大小,院落修葺的也更为精细雅致。 一进主院是两块高大的假山,绕过它,整个院落才完全展示在眼前,倒有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院子里圈了一块小水池,池里种了荷花,池边堆了些光滑好看的石块,有大有小,错落有致。 院子的边角上还长着一颗高大茂盛的大树,树下安置了一套石桌石凳,石桌上还摆着一套茶具。 更不必说其他的花草装饰了。 魏娴有些咋舌。 顺福正站在正房的台阶上,瞧见来福带着魏娴过来了,他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颇有些不情愿的样子。 魏娴笑着小声说:“这下我分清楚了,你是顺福,你是来福。” 顺福不屑地哼了哼,来福则点头道:“先生说的没错。” “我去通禀一声。” 顺福转身去敲了敲门框,喊道:“公子,魏先生来了。” “嗯。”屋里传来裴晟若有若无的回应。 顺福听见,退到了台阶边,两个胳膊抱在胸前。 魏娴见他二人都安静的不说话,索性也闭了嘴,等着裴公子出来。 过了一刻钟,裴公子推门出来了。 他穿戴整齐,也看不出有午睡的痕迹,他看着魏娴,然后打了个哈欠,问道:“住的地方可还满意?” 话音刚落,又从他屋里退出来两个婢女,低着头朝他行礼后,往院子外走去。 魏娴好奇的看着两个婢女的身影。 顺福清了清嗓子。 “哦,回公子,院子很好,屋子也很好。”魏娴回过神来,回道。 裴晟颔首,大步朝旁边的屋子走去,“跟我来吧。” “是。”魏娴赶紧跟了上去。 她跟着裴晟走到书房门口,发现顺福还站在那里,来福已经不见了。 裴晟走进书房,听着身后没了动静,一回头正看见魏娴站在,书房门口扭着头往后看,他轻笑道:“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魏娴回过头来,连连摇头,笑眯眯地说:“没有没有。”然后赶紧跑了过来。 裴晟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账册,放在了桌子上,“这个,你今日下午算一下,看看里面有什么问题。” 不等魏娴出声,他指了指旁边的桌子,“在这算。” 那桌子离他的书桌不过也就三尺远,桌面上已经放好了笔墨纸砚。 魏娴感觉心里压力有点大,她干笑道:“我能不能回屋算。” 裴晟干脆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好吧,当然是上司说了算,魏娴拿着账本去了旁边的桌子。 “喏。”裴晟从抽屉里拿了一个算盘扔给她。 魏娴手忙脚乱地赶紧接住。 裴晟不再管她,他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歪在一旁的榻上看了起来。 账册很厚实,魏娴抓紧时间从第一页看了起来。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魏娴看的很认真,连裴晟已经出去了都不知道。 裴晟拿给她的是裴府长房去年一整年的总账本,里面记了这一房的日常开销和收入。 单看账面,其实没有什么问题,账目都是平的,但是细看下去却还是有一些奇怪之处。 比如过年时候,采买的东西价格翻了两倍不止,量更是比平时多了五六倍,如此单月的支出一下子就翻了二十倍。 魏娴看得咋舌,虽然自己出身乡野,不太清楚这些大户人家的情况,但这过个年的支出翻了二十倍,还仅仅是采买,也太过夸张了一些。 其他的日常采买,价格看起来也是偏高许多,但也许是因为地方差异导致的价格不同。 她把有疑问的地方都写在了纸上。 夕阳落山之时,魏娴把账都算得清清楚楚了。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才发现屋里空无一人,裴公子已经不在了。 自己的肚子已经空空如也了,饥饿在肚中无情地翻滚着。 魏娴站起来走到书房门口,发现顺福也不在了,她喊了一声:“裴公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并没有回应。 魏娴撅了撅嘴,又坐回了桌子前。 该不会把自己忘了吧? 就这样把自己扔在书房里合适吗?万一他要是丢了点东西不会赖我吧! 肚子真的好饿,现在若是回自己院子是不是不太好啊。 魏娴胡思乱想着。 裴晟一进来就看见魏娴闭着眼睛趴在桌子上,还撅着小嘴。 他过来敲了敲魏娴的桌子。 魏娴猛地坐了起来,仰头看着来人,那张含笑的俊朗容颜映入眼帘。 唉,长得真好看啊。魏娴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不过他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啊,自己没睡着都没听见。 “看你这样子是看完账本了?”裴晟挑了挑眉。 魏娴赶紧站起来,恭敬地说:“是的。”然后把那张写得清清楚楚的纸递给了裴晟。 “您也知道我出身乡野,这只是我个人的疑问,总的来看账目都是平的,没有什么问题。”魏娴又补充道。 裴晟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看完后,把纸还给了魏娴,温和地说:“以后就这样做吧,有什么疑问都要报给我。” 他摆了摆手,示意魏娴退下。 魏娴咬了咬嘴唇,那自己的疑问—这账目到底是真有问题还是并无异常,裴公子什么也不说是何意? “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裴晟见魏娴犹豫不走,纳闷问道。 第二十章 上路 “公子,可以稍微提示一下吗?我这提出的疑虑,是真的有问题,还是并没有什么问题?” 裴晟看着她那小心翼翼的表情,笑道:“等随我回了老宅你就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魏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在下告退了。”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掐着时间,等魏娴回到自己的小院时,两个丫鬟端着饭菜刚好送过来。 “哥哥。”魏延高兴的跑出来迎她。 “下午都做什么了?”魏娴看见弟弟的笑脸,也不觉得自己劳累了。 “我去你屋里拿了本书看,但是有一些看不懂的地方。” “哦?那等会给我瞧瞧你看的什么书,好不好?” “嗯!”魏延笑嘻嘻地点了点头。 两个丫鬟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二人用完饭后,天也黑了,玩闹了一会就各自歇息了。 魏娴这半个月都一直都呆在自己的小院里,裴晟并没有再召见她。 只是每天到饭点的时候,都有丫鬟按时来送饭。 虽然并没有人限制他们姐弟俩的活动,但魏娴还是知趣的不会到处乱跑,毕竟她只是半个客人,况且对裴公子的脾性和裴家的规矩并不了解。 不过她这些日子也没闲着,之前晒书翻出来的那本《黄帝八十一难经》,她又重新拿了出来,细细研读。 读了几页,她觉得不可能只有这一本书,应该还有其他针灸的书目。 去细细的整理了一下箱子里的书籍,果不其然又找到了《素问》、《灵枢》还有《脉经》这三本书。 她把这几本书宝贝似的放在了一起,每日花了大把的时间去学习,颇有些废寝忘食的意味。 魏延也没闲着,魏娴找了一些爹在世常看的书塞给他,让他每日去看。 就这样姐弟二人,都过着吃饭看书睡觉的日子,平静却又充实。 然而要走的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魏娴正坐在案桌前正在琢磨着书上的内容,天上的太阳已经偏西了。 来福从前院过来传话,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回河东郡了,让魏娴姐弟准备好行李。 这反而让魏娴心里的那块大石头落地了。 这么长时间没人搭理,还以为都忘了他们呢。 不过她想的没错,裴晟这段日子忙的确实把他们忘了,还是来福提醒了他,他才想起来家里还有这两个人。 魏娴可并不知道这些,她开心地收拾着行李。 晚饭的时候,来福又给他们送来了一个木箱子,让他们来装衣服。 魏娴感动得不得了,没想到这样的小事,裴公子都能记在心上。 但其实这都是来福安排的。 这也是裴晟非常倚重来福的原因之一。 来福还拿了十三两银子递给魏娴,说这是她一个月的例银。 满打满算,魏娴在这待了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且只有来的那天被召见了一回,其余时间都闲着无事可做。 魏娴和魏延大喜,这等好事,这等好人,怎么就让自己碰上了呢。 来福看着他俩,不由得嘴角抽搐了一下,凡事还是不要高兴的太早了为好。 但这话他却没说出口。 魏娴顿时觉得裴公子也不是什么难以亲近的人,她笑嘻嘻地对来福说:“来福大哥,我想问问到了河东郡,我弟弟可不可以去念书啊?” 来福想了想,道:“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裴家有书院,或者你想送你弟弟去外面的书院读书也可以,等到了河东郡,我可以帮你问问公子,嗯—或者你自己问。” 自己问?那也得先见到裴晟才行呀。 魏娴笑眯眯地点点头,“那就多谢你了。” 二人客气了几句,来福就告辞了。 魏娴拿着十三两银子的荷包,觉得人生简直走上了巅峰。 魏延在一边嚷嚷着:“哥哥,让我也看看吧,我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 “好好好。”魏娴笑得合不拢嘴,把荷包递给了弟弟。 “哇—”魏延眼睛里冒着星星,看了几眼,兴奋地还给了魏娴。 整个花厅里一直传出说说笑笑的声音,直到黑夜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魏延的屋子已经黑漆漆的一片了,而魏娴的屋子里还亮着灯。 她正坐在梳妆台前,梳理着垂在背上的长发。 在模糊的铜镜,依稀能看出她这不到一个月的变化。 不再是那个干瘦的小人了,她的脸上有点肉了,眼睛也水灵了起来,就是这皮肤还是又黄又黑,摸起来虽然细腻了一点,不过肉眼所见倒没什么改变。 最令她在意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她的胸部比之前长了一些。 魏娴觉得应该是饮食变好了的原因。 但这却让魏娴有些头疼,原来本身就像个男孩一样,现在发育了可如何是好呢? 虽然现在还不是太明显,若是再过几个月,再过一两年,岂不是就暴露了。 若不然拿布缠起来? 想想就难受,本来就有点微胀,用力缠岂不是会疼? 她托着腮帮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陷入了沉思。 可是,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从箱子里找出了一块白绸,不怎么用力地往胸上裹了裹。 看起来效果还好,也没什么感觉。 她满意地笑了笑,从包袱里拿出剪刀,把白绸剪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收拾完了后,魏娴安心地爬上了床,甜甜的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来福到小院叫姐弟二人出发。 此时的魏娴和魏延刚放下碗筷不到一刻钟。 大门外停了两辆马车。 前面一辆和后面一辆看起来都很普通的样子,但是前面的马车更大一些。 马车后面已经装好了箱子。 “先生请。” 一个小厮搬了一个凳子过来,扶着魏娴和魏延上了后面的马车。 等了一会,裴晟从宅子里大步走出来,也不用人扶,一下跃上了前面的马车。 “驾—”马车就这样慢慢地跑了起来。 来福驾着后面的马车,顺福驾着前面的马车,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几个人上路了。 魏娴心里默默嘀咕,这丫鬟小厮都不用带的吗,之前看见的侍卫怎么也没了,这也太诡异了吧。 然而这也不是她该过问的事情,也只能在心里嘀咕嘀咕了。 第二十一章 惊魂 马车一路向北,只有中午吃饭的时候,才停下来歇息一会。 直到下午太阳落山之时,一行人才赶到了一个小镇上。 魏娴把窗帘子拉开一条缝,往外看去。 大街上冷冷清清的没有几个人,路边的铺子也没有几个开张的。 偶尔几个经过的行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们的马车驶过。 这个小镇看起来有些破败,魏娴心想。 马车又跑了一刻钟左右,停在了一所门庭冷落的客栈前。 “魏先生,下车吧。”来福掀开车帘子对她道。 魏娴点了点头,起身下车。 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屁股都快颠成四瓣了,身体也很酸涩。 魏延也感觉全身酸疼,但毕竟是寄人篱下,抿着嘴巴不敢发一句牢骚。 裴晟身手矫捷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站定后整了一下衣襟。 他还是一袭白衣翩翩,面色从容,就算是风尘仆仆地赶路,在他身上也看不到一丝疲惫或者慌乱的痕迹。 似乎意识到了魏家兄弟注目的眼光,他含笑转过身来打了个招呼。 魏娴有些慌乱地行了个礼。 “我们要抓紧赶路,要不然天黑之前来得及恐怕找不到住处,你们兄弟二人没出过远门,坐这么久的马车一定很疲惫吧,晚上泡个热水澡好好歇歇。”他温和的解释道。 魏娴脸上露出感动的神情,向裴公子道了谢。 心里再一次感叹,裴公子真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啊! 魏延涨红了脸,也跟着道了谢。 裴晟看着二人有些局促的神情,微微一笑。 这时顺福从客栈里出来了,向裴晟行礼道:“公子,已经都安排妥当了。” 魏晟颔首。 他一共开了四个房间,裴晟一间,魏娴和魏延各一间,顺福和来福一间。 魏娴看着自己的房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裴家主仆都太过贴心了,自己说过不习惯和别人一个屋子,他们竟然还记得,特意为自己多开了一间房。 吃人家的、用人家的、住人家的,自己还没派上什么用场。 魏娴暗暗决定,一定要好好侍奉裴公子,才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于是晚饭时,客栈大厅里就出现了这样一番景象。 坐在餐桌前用饭的裴公子,周围站了四个跟班。 裴晟脸色古怪地看着站在一边的魏娴姐弟。 “您吃,您吃,就当我们不存在。”魏娴笑嘻嘻地很是殷勤。 裴晟无奈道:“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魏娴直摆手,“我们就是想侍奉您。” “可你们这样,我吃不下饭去啊。”裴晟哭笑不得。 “啊。”魏娴赶紧拉着弟弟,退到了裴晟的身后,“这样您看不见我们,就不会倒胃口了。” 顺福和来福忍不住低下头偷笑。 裴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无奈摇了摇头。 吃完饭后,裴晟看了一眼还站在身后的魏娴姐弟,“不用这样侍奉我,等回了河东郡,有的是用你的地方。” 随后转身上了楼。 魏娴却高兴了起来,有的是用你的地方,那真是太好了,不用吃白饭了。 来福和顺福看了着笑容满面的魏娴,不由得面面相觑。 “魏先生,您再不去吃饭,饭可就都凉透了。”来福指了指旁边早就上好了饭菜的桌子,出言提醒。 魏娴这才发现自己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她高兴地拉着来福兄弟,“来来来,咱们一起吃吧。” 来福和顺福拗不过她的热情劲儿,四个人坐了一桌,用了晚饭。 这是魏娴姐弟第一次住客栈。 魏延小胳膊小腿累极了,哪里还管是什么地方,沾着枕头就去找周公了。 可魏娴不一样,她虽然身体也有点疲惫,但体内的那股“温泉”却在源源不断地为她输送着力量。 她合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这个客栈空荡荡的,只有店老板和他们四个今天刚住进来的客人,在这黑漆漆又格外寂静的夜里,不免显得有些诡异。 魏娴从床上爬了起来,趴在自己的屋门上听了一会。 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 她拉开了门闩,悄声走到了隔壁阿延的门口,轻轻推了推门,确定他的门锁好了后,才稍微安心了一点。 她松了一口气,要回自己的屋子。 正在这一个转身之际,她余光瞥到,忽然一道黑影,似离弦之箭一般无声无息地从楼下穿堂掠过。 魏娴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差点尖叫出声。她像火烧尾巴似的,一溜烟闪进了自己屋子,双手颤抖着闩上了门,噌的一下跳到了床上,裹进了被子里,连头都埋了进去。 到底是人是鬼啊!魏娴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过了一会儿,魏娴鼓起勇气,又慢腾腾地从被子里爬了出来。 因为埋起头来什么都看不见反而更可怕,她总觉得这鬼就在自己身边似的。 她竖着耳朵听,屋里依旧是静悄悄的,门外也没有什么声音。 魏娴欲哭无泪,这地方自己一个屋子简直太可怕了,那个鬼不会过来宰了我吧,说不定他就趴在窗户上正在看我呢! 她猛地回头往窗户看去。 虚惊一场,什么也没有。 稍微冷静了一点后,魏娴觉得那个黑影如果不是人,就一定是自己的幻觉。 但自己是的的确确地看见那个黑影了。 那个黑影想来也一定看见自己了,毕竟自己堂堂正正地站在楼上,这么大个目标,不可能看不见。 这事儿是不是得向裴公子禀报一声,万一是杀人抢劫的,岂不是惨了。 魏娴克制着自己惊恐的内心,再次从床上爬下来。 她趴在门上,确定没有动静后,把门拉开一条缝,眯了眼睛往外瞄。 没有人。 但魏娴的心脏还是在嗓子眼悬着。 她悄悄地猫着身子,跑到了另一边的隔壁,小声又急促地敲着门。 “谁啊?”裴晟慵懒的声音从门里传了出来。 魏娴感觉自己安定了很多,她小声的说:“裴公子,是我,魏娴。” 门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魏娴心里着急念叨着:快点,快点…… 魏娴感觉过了好久好久似的,门终于开了。 裴晟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扶着门,困倦的问:“怎么了?” 第二十二章 识破 魏娴哪里顾得上回他的话,好不容易找到安全的地方,她像个小老鼠似的,缩着身子从裴晟的胳膊肘下刺溜钻进了屋子。 看着裴公子惊异的眼神,魏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裴晟不明所以的望着她。 魏娴紧走两步,过去把门推上,然后闩死。 她神秘兮兮的小声说:“公子,我刚才在屋门口,看见大堂有一个黑影,噌地一下晃了过去。”仅仅是用“噌”形容还不够,她又伸出两只手比划了起来。“就这么快,噌的一下。” 裴晟看着她两只眼睛瞪得像两只铃铛似的,实在有些好笑。 他打了哈欠,坐到了床边上,“大晚上的不睡觉,你出来干什么。” 这反应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啊? 魏娴讷讷道:“我出来看看我弟弟的门有没有锁好,我总觉得这个店连个客人都没有,有点吓人。” 裴晟点了点头,“是有点吓人,我都睡着了,冷不丁的你来敲门,吓了我一跳。” 魏娴脸色微红,“我,我这不是怕有小偷什么的,想过来禀报一声。” “别自己吓自己了,这么黑,你看花眼了,快去睡觉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裴晟说着歪在了床上。 他不相信自己说的!可是真的有个黑影啊! 魏娴踌躇着,害怕的不敢回去。 听着屋里没了声音,裴晟睁开一只眼,发现魏娴站在那里杵着,脸色为难。 “你要是实在害怕,要不然就在我这打个地铺睡吧。”裴晟一只胳膊搭在了额头上,声音轻飘飘的。 魏娴简直听见了天籁。 她忙不停感激地点头,深呼吸转身开门,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迅速地回屋抱着床上的东西跑了回来,一口气行云流水地关上了门。 裴晟虽然没睁开眼看,但听声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忍不住闷笑了两声。 魏娴自然是听见了他的笑声,确实有些滑稽,但奈何脸面不如安心重要。 她铺着自己的铺盖,想了想刚才自己的举动,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裴晟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翻了个身,闭着眼睛面对着墙。 魏娴老老实实地打好地铺后,躺在了上面,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自己快睡着的时候,裴晟突然说话了。 “为什么我每次遇见你,你都没有正常的时候呢?” 魏娴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裴公子是在主动和自己聊天吗?没有正常的时候?自己不正常吗? 她翻了个身,面对着裴晟的床,好奇地问:“公子的意思是,咳,我不正常吗?” 裴晟的声音慵懒却带了磁性,他闭着眼睛仰卧着,风轻云淡的说:“第一次见面,就把你的馒头糟蹋了,还真是抱歉啊。” 没想到这他都能记得,明明连个正眼都没给自己,就策马疾驰而过了啊。 嗯?啊! 魏娴猛地坐了起来,那时自己打扮的可是个小姑娘的样子啊! 他他他!知道我是个女的! 魏娴头脑一片空白,完全变成了一座雕塑一样,震惊地坐在地上动不了了。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你摔倒在我的店里,还想来做账房先生。第三次见面,你贼眉鼠眼的在我的院子里四处张望。”裴晟依旧闭着眼睛,语气懒散,听着倒像是快睡着的样子。 魏娴的嘴巴已经惊得可以放进去一颗鸭蛋了。 裴晟没有再说话,仍是静静的躺在那里,嘴角噙着笑,好像已经睡着了。 好半天魏娴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裴公子,您,不会辞退我吧。” 比起其他的事情,这才是她最在意的一件事,如果裴晟辞退她,那她和弟弟的生计问题,就会再次迫切地摆在自己的眼前。 裴晟没有回答。 魏娴不知道他是真的睡着了,还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她只能当做他已经睡着了。 魏娴重新躺下,哭丧着脸闭了眼睛,想要睡觉。 事已至此,无论如何再挣扎也没用了,裴晟如果想留自己,他自然会留下,若他并不想留自己,就算自己哭着喊着也没用。 还不如好好歇息,看看明日是什么结果。 魏娴这样开导着自己,逐渐释然了,渐渐进入了梦香。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魏娴的呼吸变得平稳起来。 而本该睡着的裴晟却坐了起来,平日温和的凤眼中此刻一片凌厉深邃。 他从床上下来,越过熟睡的魏娴,打开门闩往外走去。 安神香的气味,无声无息地弥漫了整个房间。 第二天早上,魏娴是被裴晟叫起来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张俊美异常的大脸,怼在了她的眼前。 “啊!”她短促地叫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立马清醒了过来。 裴晟笑着站了起来,低声道:“天已经亮了,你要不要回自己的屋子,一会大家都起来了,看见是不是不太好?”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下子涌入了魏娴的脑海里。 她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的。 她低着头赶紧站起来抱着自己的铺盖,往外走去。 可惜铺盖遮挡住了实现,头脑纷乱的魏娴,“咚”的一声,猛地撞到了紧闭的门上。’ 裴晟低笑着,走过来,帮她把门拉开,好心叮嘱道:“小心点。” 魏娴把脸埋到了铺盖里,闷着“嗯”了一声,横冲直撞地跑回了自己屋里。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魏娴咬着唇,仰头望天,想把眼泪憋回去。 她心里默默埋怨道:为什么昨晚身份都暴露了,自己还能睡的和死猪一样,魏娴你可真行! 整个早饭时间,魏娴都神色恍惚,心不在焉。 来福和顺福奇怪的对视了一眼,又都摇了摇头。 魏延担忧地戳了戳自家阿姐的胳膊,“没事吧,阿,阿兄。” 差点把阿姐给叫出来了,魏延感觉自己都冒冷汗了。 魏娴忧郁地看了魏延一眼,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放下了碗筷,有气无力的说:“我用好了,你们慢用。” 然后起身走到门外,直接上了马车。 “哎——”魏延心想,你这也没吃几口饭啊。 他呼噜呼噜地扒饱了饭,拿了两个馒头,不好意思地朝来福兄弟笑了笑,转头往马车跑去。 第二十三章 荒野 不知道裴晟是有意还是无意,一整天都没和魏娴碰面,大家的午饭都是在马车上用的。 这让魏娴松了一口气。 可是晚上总是免不了要下车的啊,魏娴又苦恼了起来。 但无论魏娴如何抗拒,夜幕总是会降临的。 然而这次他们就没昨天那么幸运了,马儿都快跑断腿了,他们也没有跑到下一个小镇。 这意味着他们要夜宿荒野了。 来福“吁—”的一声,勒住了缰绳,马儿很快停了下来。 “魏先生,今晚要露宿野外了,下车吧。”他敲了敲车门框,如是说道。 听见露宿荒野这四个大字,魏娴已经完全把裴晟抛之脑后了,这比昨晚的事更让魏娴为难。 魏延则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很是兴奋。 魏娴面露苦色的下了车。 天边的晚霞已几乎散尽,只剩下一丝丝残辉,而明月已经高悬夜空,又给大地带来了新的光亮。 魏娴他们的车马正停在一条还算平坦土路上,向路的两头眺望完全看不到尽头。路的两侧是一片荒原,偶尔长了几丛杂草,而荒原的边际,则是被高大茂密的森林所覆盖的山峦。 不知不觉,裴晟走到了她的身边负手而立,温声道:“今夜就凑付一晚吧。” 他声音的很小,魏娴有些困惑地看了他一眼,没弄明白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她说话。 来福和顺福牵着马儿,把车停到了路边的荒地上,又从车里拿出来一些可往地下铺的席子褥子还有盖的薄被子。 魏娴好奇地凑过去看,才发现原来马车里的坐板下面竟然是一个柜子。 准备的可真齐全。 他们找了一片没有杂草的平地,把席子褥子分层铺好,又在被褥的四周撒了一些粉末。 弄完之后,他们又折回来,从马车里拿出了一些炊具。 顺福对着裴晟行礼道:“公子,若不然我去林子里打些猎物来可好?” 裴晟思索了一下,问道:“带的干粮不够了吗?” 顺福摇了摇头,“今晚的干粮是够了,就只怕明日假如有所耽搁,午时赶不到落脚的地方,午饭怕是没有着落了。” “那你速去速回吧,若是没有收获也不必强求。” 顺福领命,带好弓箭,脚步轻点,便飞出一仗远去,不过一会儿,便到了进了森林消失不见了。 魏娴又惊又喜,这到底是什么能耐,难不成顺福也同自己一样,遇见了那只“麻雀”? 她凑到裴晟的身边,期期艾艾地问:“裴公子,这顺福是不是有过什么奇遇啊?” 裴晟那好看的眉毛皱了皱,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奇遇?” 魏娴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是想问,为什么顺福会飞啊?” “飞?”裴晟爽朗地笑了起来,“那可不叫飞,这世上还没听说有哪个人是会飞的,这叫轻功,练武之人有了内力就可以,嗯—就是你所谓的飞。” 原来这叫轻功,魏娴在心里重复了几遍。 这可不能怪魏娴无知,自打出生,她就生活在那个小镇上,身边都是些普通平民,她从没见过达官贵人,更没听说过什么能人异士,内力轻功这种东西,真的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就连爹爹留下来的书籍,也没有一本与武学相关。 一边的魏延,看着消失不见的顺福满脸艳羡,他也好想学武啊。 “那,这内力是不是无穷无尽的?它是怎么出现的呢?为什么会出现呢?”魏娴满脸好奇的看着裴晟。 裴晟哭笑不得,“你这么多问题我回答哪哪一个是好?若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那岂不是人人都会了?” 魏娴难掩失望地点了点头,她想了想自己突然拥有的内力,又问道:“那,公子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从未学过武的平凡人,突然之间就有了轻功的这种情况?” “这倒是从未听说。”裴晟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据我所知,内功不只需要自身的天赋,它还需要后天刻苦的修行。” 这么说来,自己这真的是天赐神力,没有人能为她解惑了。 看着魏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裴晟勾唇一笑,“怎么,你想学?” 魏娴回过神来,瞧着裴晟的笑容,不由得又呆了一呆。 此刻他的眼梢微挑带了几分调侃甚至几分魅惑的意味,与平时温和疏离的形象大相径庭。 不得不说,这样的裴晟让她的心跳变得紊乱了起来,甚至不由自主地想去亲近他。 看见魏娴呆愣的表情,裴晟微咳一声,又恢复了常态。 魏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脱口而出:“您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不能怪我失态。” 裴晟瞪大了眼睛,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来没有哪个姑娘,敢这么直白的,当着他的面说他长的好看,也没有哪个人竟然可以把失态说的这样冠冕堂皇,还把责任都推到了他的长相上。 魏娴看着他惊讶的表情,能隐隐感觉到他有些不悦。 夸他长得好怎么就不高兴了呢?魏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瞧着魏娴茫然的样子,裴晟泄了气,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家,和她计较什么呢。 魏娴生怕惹得他不高兴,再把自己给辞退了。 见他沉默不语,她也只好也安静的站在一边,不敢妄动。 “前段时日,我没召你的时候,你都做些什么呢?”裴晟瞧着她有些小心翼翼的眼神,只好又挑起了话题。 魏娴见他没生气,心情也放松了下来,高兴的说:“我在读一些有关针灸的书。” “哦?”裴晟很是意外,“你爹留下来的还有医书?你们家有学医之人?” 魏娴摇了摇头,“这我还真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爹不是大夫。” 裴晟忽然想到自家修建的济慈堂,平时都有坐诊的大夫免费为病人看病,倒不失为一个积攒经验的好地方。 “等到了河东郡,你可以去裴家的济慈堂,帮大夫看诊,这对你的医术应该会有不少的助力。”裴晟道。 “真的吗!”魏娴激动万分。 裴晟笑着颔首。 如此说来裴公子,就不会把她辞退了!魏娴简直开心的想跳起来。 而裴晟,还以为她是因为有了可以实践的地方而欢欣鼓舞呢。 第二十四章 露宿 天色完全被黑幕所笼罩,地里偶尔传来几声蛐蛐叫。 四个坐在荒野的地铺上,等着顺福打猎回来。 他已经去了半个时辰了。 魏娴面露担忧,悄悄的问裴晟:“他这么久都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要不要去找找他?” 裴晟和来福倒是丝毫没有忧虑,看起来都很是轻松。 裴晟笑着瞥了她一眼,赞同道:“你说的也是,确实有些令人担忧,去找他这个提议很不错,去吧。”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魏娴去林子里找找顺福。 “我?”魏娴惊异地指了指自己,“不不不,我这小胳膊小腿的,别说进林子了,就算光走过去都要好久好久。”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裴晟叹气道:“唉,关键的时候,你又派不上用场,雇你何用?” 魏娴不服气,“我又不是被雇来来当保镖的。” “昨日还有人说要好好侍奉我,唉,今日就变卦了。” “那可是您说的,到了河东郡有的是用你的地方,公子莫不是忘掉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打起了嘴官司。 顺来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还是自家公子吗?莫不是半路被调包了?平日里风轻云淡,运筹帷幄,翩翩浊世佳公子,现在怎么和一个黄毛小儿绊开嘴了? 裴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见魏娴这个黄毛丫头,总是想怼她两句,然后看她瞪着眼睛或是吃惊或是吃瘪,就像在逗一只小宠物似的。 不过这小丫头有时候还挺伶牙俐齿的,吃瘪的也有可能是裴晟自己。 “哎,公子您瞧,顺福回来了。”来福指了指从林子里跃出来的那个黑影。 裴晟和魏家姐弟,都朝他指的方向看去。 还真是顺福,他手里提了几只野兔子还有野鸡,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他的身影就清晰了起来。 他脚步轻点,最后一跃飞到了众人面前。 “公子您瞧,这些肯定够吃的了。”顺福眉飞眼笑,邀功似的举起两只手里面的猎物,对裴晟道。 裴晟含笑,象征鼓励性地拍了拍顺福的肩膀。 顺福挺了挺胸膛,好像得到大人鼓励的孩童似的,高兴的不能自已。 来福无奈一笑,从弟弟的手里接过猎物,开始处理起来。 魏娴在一旁看的直起鸡皮疙瘩,暗暗嘀咕:这顺福还真是幼稚。 魏延别的都不关注,他只眼巴巴地看着那些猎物,这是他第一回见到有人打猎,觉得新鲜得很,屁颠屁颠的跟着来福去处理皮毛了。 魏娴自然也不会闲着,有眼色的过去帮着来福处理猎物。 不得不说,来福的手艺是真的不错,他烤的兔肉和鸡肉香气四溢,让人闻见了都要馋的流口水。 来福把烤好的鸡用刀切成一块一块的,分给了大家。 魏娴吃了一口,眯着眼睛简直陶醉了,她含糊不清的说着:“来福大哥,你这手艺也太好了吧,好好吃啊!” 魏延也频频点头,“来福哥哥,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肉。” 二人毫不吝啬地夸赞着他。 旁边的裴晟和顺福就平静多了,他们估计已经对来福的手艺习以为常了。 看着魏家姐弟不停的夸赞着来福,顺福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着:“也不知道是谁出去奔波了这么久才找到的猎物,也不知道夸一夸别人的辛勤劳动。” 魏娴耳朵好使的很,她笑嘻嘻地转过头来,“是是是,顺福大哥最辛苦了,要是没有顺福大哥去打猎,我们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魏娴想了想,连裴晟也夸了起来,“还得感谢裴公子呢,没有裴公子,就没有我和弟弟的今日。” “此刻若是有酒,我看你就要举起杯来了。”裴晟挑了挑眉,笑道。 魏娴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 几个人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有说有笑地吃饱了后,大家都歇了一会,等食儿已经消化了些,裴晟顺福还有魏家姐弟都躺下准备休息了。 魏娴奇怪的看着坐在一边的来福,问道:“来福大哥不休息吗?” 裴晟解释道:“晚上需要有人守夜,过上一两个时辰,顺福会去替换他的。” 魏娴了然地点了点头。 还真是辛苦啊,这一晚上才能睡一半的时间。 感叹归感叹,但这并不影响魏娴睡觉,刚沾枕头没多久,她的气息就平稳了下来,很快睡着了。 魏延也一样,早已梦会周公去了。 顺福听见他俩的微鼾声,默默嘀咕,还真是没心没肺啊。 裴晟闭着眼睛,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夜空中的云朵飘散游走着,掩住了夜间的唯一光明—月亮。远处蓊蓊郁郁的树林子,没了月光的笼罩,更显得阴森可怖,仿佛里面藏着一个巨大的怪物一般。处在过于平坦宽阔的荒原上,虽能洞察附近的一声一息,也难免会少了一些遮蔽的安全感。 来福在一边闭着眼睛打坐,如果不是坐的挺直,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气息平缓,不动如山。 忽然间,他的耳朵突然动了一下。 他依旧像个雕塑一样,只是原本平滑的眉头却微微皱起,静静地侧耳听着周围的声响。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起身摇醒了熟睡的裴晟和顺福。 “公子,似乎不远处有异动。”他蹙着眉很小声的说道。 裴晟立马清醒了过来,顺福眯着眼睛,看起来还有一些迷糊。 裴晟看了看熟睡的魏家姐弟,沉吟片刻,安排道:“顺福,你带着魏延往东边的林子里去,来福,咱们三人往西边的林子里去,马车暂且不要管了,等天亮了之后,再到这里汇合。” 两人均小声应道:“是。” 随后,顺福抱起还在睡梦中的魏延,如鬼魅一般迅速地往东边掠去。 来福则想抱起魏娴,裴晟伸手拦住了他,道:“我来吧。” 来福惊讶地看了自家公子一眼,顺从的退到了旁边。 就在他以为自己公子要抱起魏娴的时候,裴晟拍了拍魏娴的小脸,在她耳边说道:“杀手来了,快起来,小命要没了。” 来福差点一口吐沫把自己噎到。 第二十五章 树林 魏娴昏昏沉沉,还以为自己睡在屋子里呢,她撑着眼皮眨了一下眼,翻了个白眼又睡了过去。 来福看着魏娴又睡了过去,着急的很,偏偏自家公子还笑了起来。 “杀你的人要来了。”裴晟在她耳边放大了声音。 这回魏娴脑袋嗡的一下支棱了起来,她猛地坐了起来,眼里那还有睡意,声音有些喑哑地小声惊呼:“什么?” 裴晟低低一笑,没有回答,长臂一捞将瘦弱的魏娴锢进了怀里,轻而易举的将她抱了起来。 他随即暗道一声“抱紧我”,便纵步疾驰,几乎脚不沾地,犹如利箭般直的奔向东边的树林。 来福自是紧紧跟随在裴晟的身后,驱使着丹田不断涌出的气息飞速在体内流转运行。 魏娴被裴晟抱在怀里,听话的紧紧搂着他的脖子。风声从她的耳边呼啸而过,她的侧脸紧贴着他的胸膛,好似外面的天地都与她无关了一样。她不仅能清晰的感受到裴晟的体温心跳,甚至连他绵长的呼吸都似乎近在咫尺,隐隐间还有淡淡的果香气飘入魏娴的鼻间。 一个大男人,怎么还会有果香气呢?魏娴的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不过真的好香好好吃的感觉,魏娴不由自主地把鼻子凑向了他的怀里。 啊,太令人陶醉了,真的好好闻。 裴晟紧抿着嘴唇,默不作声,很快潜入到了林子中。 这些树木,都长在山坡上,地势一路往高走。 每一棵树木都如此高大健硕,以至于这树林称得上是遮天蔽日。 地上杂草丛生,枝蔓蜿蜒,一看就是一座没有人烟的荒山。 裴晟和来福继续往山上走,地势与乱草于他们几乎无碍。 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裴晟给了来福一个眼神,两人分别跃上了两颗参天大树。 树虽然挨的不算近,但站在的枝干上,却都能看清对方的位置。 裴晟把魏娴放了下来,扶着她站在了树干上,拉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间,示意她紧紧的抓住自己。 魏娴微微张口,想要说话,裴晟的大手,又轻又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巴,在她耳边轻轻的发出“嘘”的声音。 魏娴只觉得耳朵痒痒的,微微缩了一下脖子。 就这样,三个人静静的站在树干上,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四周的虫鸣此起彼伏,三人轻微的呼吸声完美的被掩盖住。 魏娴本身也有内力,她调整着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变得绵长,引导着心也变得平静安宁。 她静静地倾听,甚至分辨着林中的声音, 虫鸣、树叶微动、鸟翅声、甚至蛇蠕动过草间,以及远处的野狼叫声。 还有一丝脚步声? 不,是好几个人的脚步声,他们脚步轻盈且迅速,正在慢慢地朝这边逼近。 魏娴有些慌乱,难不成还真的有杀手追来? 裴晟感受到了她气息忽然从悠长平静变得波动紊乱,不由得有些讶异。 但是他此刻却不能发出声音,既不能询问她,也不能安慰她。 他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 魏娴惊讶的扭过头去看他,但他的脸庞完全笼罩在黑影之中,让人看不真切。 魏娴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大掌的温度毫不吝啬的传递到她的指尖掌心之中,温柔又坚定的触感仿佛在告诉她不用怕,因为有我。 她的心很快就安定了下来。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了,魏娴听着他们的动静,仿佛可以看到他们搜查的身影,走走停停,漫无目的。 裴晟伸出手来轻柔却又笃定地将她搂入怀中,让她紧贴着自己,而自己则紧贴着树干,仿佛与大树融为一体。 对面的来福也是如此,魏娴朝他那看去,几乎看不不见他的身影。 几个穿着劲装黑衣的男子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每个黑衣人都蒙了面,手里握着锋利的长剑,一边四处搜寻着,一边往前走。 魏娴屏住气息,头也不敢动,只能用余光看向他们。 一、二、三、四……五。 一共五个人。 也不知裴晟与来福的武功如何,若是被发现了,是否能反攻他们。就算不能打赢他们,跑能不能跑赢他们。 魏娴在心里琢磨究竟有几分胜算。 裴晟并不想和他们正面交战。 他并不清楚对方派来的人手究竟有多少,这五个人搞不好只是其中的一拨人。 若是杀死这五个人,有可能会惊动其他人,很快其他的同伙会发现他们伙伴不见了,一起往这个地方靠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杀这五个人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若是这些黑衣人并没有发现他们三人,自然会去其他的地方搜查,并且禀明他们的上司,那么他们所处的位置也就暂时安全了。 至于魏娴设想的逃跑则更是痴人说梦了,只要妄动弄出声响,整个林中的黑衣人就会全部聚集过来,那时候就更是插翅难飞了。 黑衣人搜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集体往林子的更深处走去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在他们的耳朵里。 三人具是松了一口气。 裴晟脑袋里紧绷着的弦忽然一松,这才感受到自己正紧紧的把魏娴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怀里的人儿软软的香香的,纤弱又娇小,抱起来很是舒适,温香暖玉四个字突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竟然有些让他不想放手。 魏娴长这么大第一次和男人这么……亲近。裴晟的怀抱非常温暖可靠,这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更让魏娴沉醉的,是他的身上总会散发出好闻的果香味,清新又甜美,没错就是甜美,想让人咬一口的那种味道,虽然用来形容一个男子不太好听,但她真的从来没嗅过这么好闻的味道。 她并不想放开这个好闻的裴晟。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紧贴在一起。 一阵凉风吹过,让裴晟恢复了理智。 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大手一震,捏疼了魏娴的肩膀。 魏娴吃痛,微微的倒抽一口气。 裴晟面色微红,把她从自己的身上轻轻推开,拉开了一掌的距离。 第二十六章 悸动 “抱歉。”裴晟轻轻地说。 魏娴摇了摇头,她担忧的问裴晟:“我弟弟呢?” 阴云似是知道敌人已经退去,所以悄悄地飘走了,皎洁的明月将它的清辉重新洒向林间,透过层层叠叠的叶隙映在了在了她的脸颊上。 她那双水灵灵的桃花眼,似醉非醉迷蒙的望着他,懵懂又纯粹,饱满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好似两瓣娇嫩的樱花,眉毛上涂的焦炭已经不知何时被蹭掉了,露出她原本精致到无需修饰的水湾眉。 裴晟心神一荡,心不在焉的回答着:“顺福带着往反方向跑了,不用担心,顺福武艺非常高强,况且他们的目标是我。” 魏娴放心的点了点头。 又见他痴愣的看着自己,不由得脸颊微烧,连耳垂都染上了粉红色。 她害羞地别过了脸去。 裴晟清醒了过来,暗自骂了自己一声,她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他们还会回来吗?”魏娴红着脸小声的问。 裴晟很快恢复了镇定,他摇头道:“不一定,不过今夜都不能掉以轻心,咱们也许要在这树上呆到天亮。” 那点暧昧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了。 魏娴本来已经放松的心脏,又开始变得惴惴不安,“那天亮后,他们岂不是更容易发现咱们?” “不,他们不会耽误这么多时间来排查这个树林,最多搜查上两遍,没有踪迹,他们就会去搜查下一个可能藏身的地方。” 魏娴大奇,“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裴晟笑道:“这都是经验。” 魏娴面色古怪的看着他,“难道你以前是这个组织里的杀手?” 这话差点把裴晟给呛到。 堂堂裴家四公子,竟然被误以为是杀手出身,她总是这么语出惊人。 他无奈的笑了,“当然不是了,我只是被追杀的次数多了,所以有经验罢了。” 这话听在魏娴的耳朵里,简直如同晴天霹雳。 她虽然想赚钱,但并不想过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日子,小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裴晟趁着月色,清楚的瞧见了她脸上复杂的表情。 他失笑道:“你不用担心,他们不会经常来杀我。况且我武功盖世,不仅自保不成问题,保你性命无虞也是小事一桩。“ 魏娴怀疑的打量了他两眼,不屑的说:“你要真是武功盖世,咱们就不会躲在这里一晚上了。” 裴晟没有反驳,笑而不语。 一时二人无话,虫鸣声变得更加清晰,反而衬得林间更加安宁。 魏娴在这树枝上坐的久了,硌得屁股疼,她左右挪动着,想让自己舒服一点。 她瞧了一眼裴晟,他正倚这树干闭目养神,看起来好不悠闲。 魏娴气结,凭什么他这么舒服的倚着,她就要在这受罪。 一想到裴晟是自己的上司,魏娴泄气了,人家不嫌弃你是女儿身,还雇着你,你有什么底气敢生气。 她插着胳膊,继续忍着难受劲儿,稳坐不动。 可忍了一会儿,她实在是坐不住了。 魏娴纠结再三,委屈巴巴的伸手拉了拉裴晟的衣角,“公子?” 裴晟睁开一只眼,慵懒的“嗯?”了一声。 “我能不能站起来?”魏娴仰着头,祈求的望着裴晟。 她的眸子似笼了一层薄雾似的,楚楚可怜的仰视着他。 这一副画面看在裴晟的眼里,又勾起了他心里一阵悸动。 裴晟不敢再看,他也仰起头来,望着天上的月亮长叹一声。 他怀疑自己的心脏可能是哪里出了毛病,又不是没见过女人,怎么还会心情波动呢?别说是女人了,就连各色的美人他都见过,想要嫁与他的美人更是数不胜数,他又何曾出现过这种感觉? 更何况这不过是个十四岁的黄毛丫头。 魏娴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仰天长叹,她还以为是裴晟不耐烦了呢。 可是她的屁股真的快硌成四瓣了,难不成真的要暴露轻功,自己站起来换个地方不成? 她低头看了看地下,真的好高啊,若是仅凭四肢站起来,不小心掉了下去,会不会摔成半身不遂啊。 正当魏娴的脑海里天人交战之际,裴晟伸出手来把她拉了起来。 魏娴眉眼弯弯,讨好的笑着,“多谢公子。” 裴晟有些不自然的点了点头。 可是他也不能一直拉着她的胳膊吧? 还没等裴晟来得及思考,他面色一凛,一把将魏娴摁进了自己的怀里,如临大敌一般,紧贴着树干,尽量将自己和魏娴隐藏在树叶之间。 魏娴瞪着眼睛,心砰砰的跳,也分不清楚是害怕杀手,还是紧张裴晟的拥抱。 逐渐的,他温暖宽阔的胸怀,和他身上那香甜的气息,再次让魏娴安定了下来,逐渐放软了身子。 五个黑衣人脚步匆匆的从林子里出来了,其中一个人还负了伤,紧紧的捂着胳膊。 大概是觉得这一带已经搜查过了,没发现要找的目标,他们五个人放心的说开了话。 “真他妈的晦气,竟然让毒蛇给偷袭了,说出去不让别人笑掉大牙?” “你就万幸吧,幸好带了些常用的解药,要不然你此刻已经上西天了。” “快点吧,别叨叨了,说不定目标就在这附近,惊动了可怎么办?” “惊动了更好,老子一剑了结了他。” “别吹牛了,都追杀了这么久了,还没碰到人家一根头发呢。” …… 几个人骂骂咧咧的走了过去。 魏娴有些闷得透不过气来,感觉裴晟快要把自己捂死了。 她听着这些刺客的声音逐渐消失,挣了挣身子,想让裴晟放开点空隙。 而裴晟依旧面色严肃,似乎认为敌人就在附近。 他摁着魏娴的大手,放松了一些,但依旧把魏娴锢在怀中。 来福也听见这些刺客的声音了,但他见刺客渐行渐远之后,自家公子依旧匿藏在树中,他猜测,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魏娴也逐渐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裴晟很严肃,甚至于很紧张,他屏气凝神,将呼吸与四周虫鸣的节奏融为一体。 魏娴细细听着,将自己的呼吸也融了进去。 第二十七章 强者 倏然,一阵妖风吹过,林间沙沙作响,一股冷凝肃杀之气,从林中深处向外逼出。 魏娴靠在裴晟温暖的怀里也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片刻,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黑衣人,如鬼魅一般,闪了出来。 庆幸的是,他离魏娴三人所在的地方,还隔了几棵大树。 魏娴三人站的高,很容易就能看见他,而在他的视角却很难发现魏娴三人的踪迹,不得不说,裴晟和来福选择的位置很是刁钻。 黑衣人静静的停在那里,细细的聆听附近的声息。 好在魏娴身体之中内力流转,镇静下来,也可控制将自身的呼吸与脉搏减缓下来,隐蔽在森林里。 黑衣人并没有听到他想要的声音,很快又如同鬼魅一般,往东闪去,消失不见。 裴晟全身松懈下来,叹了一口气。 魏娴知道已经安全了,赶紧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猛吸了两口气。 快要被憋死了。 她瞧见裴晟额头冒了点冷汗,不由得大奇,小声问:“刚才五个人也没见你紧张,怎么这回却如此紧张?” 裴晟虽然头上有点汗,但是内心已经静了下来,他回答道:“此人武功尤在我之上,若是暴露了,我恐怕招架不了。” “你怎么知道他武功在你之上,你刚才不是还说你武功盖世吗?”魏娴很是奇怪。 裴晟似是回忆起了不太愉快的事情,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幽深了起来,语气也变得有些阴沉,“因为我同他交手过。” 瞧着裴晟脸色不好,魏娴自知问的太多了,有些失言。 她赶紧话锋一转,观察着裴晟的脸色,问道:“那咱们现在是不是安全了?” 裴晟颔首,“再等半个时辰,咱们就从树上下去。” 魏娴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问:“能不能让我靠着树干站着,坐在树枝上我不太舒服。” 裴晟一只手从她的腋下穿过,腾空一转,将二人掉了个个儿。 “扶好树干。” 他丢下这四个字,不等魏娴回应,纵身一跃,踩到了树的另一边粗壮的枝叉上。 魏娴腹诽道:你也知道倚着树干比坐着舒服呀,要不然你怎么不坐着,还要换个地方。 其实裴晟并不知道哪样更舒服,他只是单纯觉得一个大男人,坐在那里不好看而已。 而另一棵树上的来福,正背靠着树干,双腿搭在枝子上,整个人坐在枝叉中,如同半躺着一般,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看起来好不惬意。 魏娴打了个哈欠,一阵困意爬上了眼皮,抱着树干昏昏欲睡。 裴晟往她这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她的眼皮已经闭上了,吓了他一跳。 站的这么高,踩着这么窄的树枝,也敢睡觉,不怕掉下去摔成残废? 他脚尖一点轻盈的迈了过来,勒住魏娴的腰肢,将她带到了地上。 魏娴只觉得腰间一紧,随后一阵晕眩,睁开眼后,已经站在平地上了。 她朝裴晟嘻嘻一笑,道了谢。 “快睡吧。”裴晟扬了扬眉毛。 魏娴是真的很困了,她也不在意地上干不干净,有没有虫子,直接坐了下来,靠着大树很快就睡着了。 来福听见动静,从树上跃了下来,朝裴晟行礼道:“公子,您也休息一会吧,我来守夜。” 裴晟听着魏娴平稳的呼吸声,也觉得有些困倦,他点了点头,“辛苦你了,若无异常,过一个时辰后叫我。” “是。”来福恭敬道,然后找了块干净地方打起坐来。 裴晟瞧了瞧魏娴酣睡的娇颜,鬼使神差的坐在了她的旁边,也靠着那棵树闭起了眼睛。 这一觉,裴晟睡得十分踏实。 他是被魏娴弄醒的。 当他睁开眼睛,低头发现魏娴的脑袋正靠在他的身上,她的两只手,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 也许是裴晟醒来的微微异动让魏娴有所感受,她哼了两声,不满的用小脑袋蹭了蹭裴晟的脖子,柔软的头发刺激着他的皮肤,让他痒痒的。 正巧,来福打坐完毕,过来想要叫醒裴晟,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 他瞠目结舌,嘴张得那么大,吞下一个鸡蛋都绰绰有余。 裴晟也看见了来福的表情,尴尬无比,但魏娴正睡的如此香甜,他有些不忍心叫醒她。 思来想去,他朝来福做了个嘘的口型,让他不要出声。 来福的眼神越发惊异了,但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魏娴和公子的感情这么好了?只是,这两人姿势怎么看起来如此怪异。 就在这个奇妙的时刻,在睡梦中的魏娴,突然小声咳嗽了起来,把自己给咳醒了。 她迷糊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扒在一个人身上,疑惑的抬头看,发现那人也正在看着自己。他可长的真好看啊,这漂亮的眼睛、鼻子,嗯?他,他是裴晟! 魏娴猛的撒开手,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惊恐的往后退了几步。 来福看着就更迷惑了,这看起来也不像是感情有多好啊? 裴晟更懵了,明明是你过来扒着我睡觉,怎么一下子,你变成了受害者的样子?好像是我的错一样? 魏娴脑海里一片混乱,怎么办,怎么办,我竟然把上司当成了枕头,没有流口水什么的吧?上司会不会生气啊?我的饭碗还在吗? 裴晟看着魏娴的表情,由一开始的惊恐转变成了懊恼,又从懊恼转变为担忧,一会青一会白,煞是精彩。 他心里觉得好笑,但还是若无其事的站起来理了理衣襟,清了清嗓子道:“既然醒了,那就出发吧,这天也马上就亮了。” 见熟悉的公子又回来了,来福不敢造次,立马行礼道:“是,公子。” 魏娴不敢置信的看着裴晟,这一篇就这么翻过了? 就在她呆愣之间,裴晟和来福已经走出去好几步了。 瞧着魏娴没跟上来,裴晟回头笑道:“怎么?想留在这儿?” “不不不。”魏娴回过神来,强烈的摆手拒绝,毫不犹豫地快步跟了上来。 裴晟嘴角噙着笑意,转过身来,仍是一副温和从容的样子,大步往林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