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意难平
嘀嗒。
嘀嗒。
嘀嗒……
苏远山的视线从长耳朵的铁壳闹钟上离开。
床头挂着史泰龙，床尾贴着周慧敏。书桌面上贴着玻璃，下面压着他从小到大的相片。书桌靠墙是一台燕舞的双卡收录机，上面放着一排英语磁带。
再远一点是用红绸布盖着的Laser-310学习机，书架上放着他从小到大的课本和几本电子类书籍。
这是苏远山中学时代的卧室。
1991年2月25日，农历正月十一。
此刻苏远山刚上高一。
如果按照轨迹，他会在七中读完高中，然后因为父亲就是电科大电子科学与技术专业的副教授，他从小就对电子电路和程序设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作为生长都在学院的子弟，他当仁不让地选择了考电子科大。
然后在一个秋天与妻子叶如黛在校园相遇。
在父亲手下毕业后，他又申请留学哥伦比亚大学攻读计算机工程硕博。毕业后加入intel，呆了三年见证了P3到P4的诞生后与妻子回国，紧接着受师兄的邀请加入国芯，担任国芯的逻辑设计工程师，妻子则回到电科大教书。
此后他会在国芯八年，直至心力交瘁才应邀前往一家EDA公司做仿真工具顾问，直到师兄邀请加入海芯。
负责过逻辑设计、结构设计，甚至还负责过微代码编译的全能资历，让苏远山当仁不让地成为了海芯的首席架构师。
然而，事实证明，如果没有高端半导体行业支持，就算你能设计出最先进的SOC，也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
苏远山用力闭眼，把前世的过往埋在心底。
既然重生，中年人的多愁善感就不需要了。
1991年，对于国内半导体行业来说，不算最坏，但也谈不上好。
这一年，因特尔一边对80486做最后的修补，一边开始憋大招。
而因为在386时代因特尔就取消了对其他“第二供应商”的X86授权，这一年的AMD和cyrix等正在用无尘室大法做着让因特尔骂娘的逆向山寨。
当然，就算其他厂商在无尘室进行白盒测试复刻——类似于解剖一颗CPU，然后盲猜微代码最终实现和与原产品兼容的功能——但只要你做的是x86架构，就一定绕不开intel在这个架构下的各种专利。
其中最臭名昭著的莫过于那条克劳福德338号专利（The Crawford ‘338 Patent），这是条有关内存管理和高速缓存的专利，据说X86下无人能绕开。
得益于此，因特尔挥舞专利大棒，把一干山寨党揍得溃不成军就不多说了——除了cyrix这个白嫖鬼才。它仗着自己老表德州仪器有授权，愣是钻了Intel的空子。
对了，山寨党们的CPU都叫XX386，XX486。
两年后，因特尔的CEO安迪·格鲁夫气得跳脚说新CPU如果再叫586除非踏着我尸体过去，于是Pentium诞生。
——灯，等灯等灯。
相比之下，此时的国内百废待兴——80年代，国内引进了数十条半导体生产线，最终成功投产的只有几条，再加上部分高端产品得以进口国内，使得人们诞生了“造不如买”的错觉。
要知道，当初仿造intel的C8008造出DJS-050时，只落后五年。
而尚处于论证阶段的908工程将会在明年正式批复，却会因为种种原因停滞不前。
苏远山记得很清楚，明年EDA三巨头之一的Cadence就要进入国内，开始对国产EDA软件熊猫ICCAD进行碾压。
一段段记忆就如积满黄沙的落叶，随着思绪的蔓延渐渐变得清晰，也让苏远山理清了脉络。
他的眼睛渐渐明亮。
碾压熊猫CAD吗？
那拥有未来三十年的EDA软件使用经验，知晓所有EDA使用中的难点痛点，以及后世各种优秀算法的自己如果拉着人捣鼓出一款EDA，那又该是什么？
降维打击？
……
母亲的呼唤打断了苏远山的思绪。
“小山。”
“诶，妈。”苏远山抹了下脸，笑着应道。
“快收拾下楼，你小舅快到了，说是给你带了礼物。”
“小舅？”这个已经在脑海中消失许久的称呼，顿时唤醒了苏远山记忆中的不愉快，不由得沉声道：“他来干什么？”
苏远山的小舅叫张克，在80，90年代算是家族里了不起的人才——他伙同一帮人当倒爷，从南到北，再到遥远的北方，几年就赚下了几百万的身家。为此张秀云没少嘀咕丈夫苏星河，埋怨丈夫身为一个教授还不如一个投机倒把分子赚得多。
平心而论，小舅并不是那种赚了钱就翘尾巴的土老帽，在高知识分子的姐夫面前，他一向很尊敬，还曾经送过一台浪潮486给苏远山的父亲。
可一切都在张克结识了那位靠倒卖二手飞机赚了一个亿的牛人后发生了改变。
之前还对知识怀着敬畏的张克变得目空一切，在那位牛人的指导下杀进期货市场，结果赔得裤衩都不剩。
后来小舅找到苏远山的母亲，张秀云这个后世中的“扶弟魔”相信了弟弟“最多一个月就还本”的鬼话，把家中积蓄全部给了弟弟不说，还挪用了十万公款。
结果可想而知……
苏星河副教授急得差点一夜白头，到处求人才借钱把窟窿填上。
这事虽然最终没被发现，但家中却从此没有了安宁——这也是苏远山当初申请留学的原因之一。
此后小舅便一蹶不振，变成一个到处坑蒙拐骗、满嘴谎言的无赖。
苏远山的语气让张秀云很惊讶，张克向来对苏远山很好，而儿子也一直很喜欢他这个小舅，今天这小子是吃错药了？
就在张秀云准备骂人时，便听到苏远山语气变得惊喜起来。
“是小舅？我下去接他！”
苏远山穿上外套，迅速拉开房门。
出门前，他瞥了一眼母亲。
母亲今年刚过四十，满头青丝，正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妈，你好年轻。”
“嗯？”
顾不上母亲的疑惑，苏远山笑着跑下楼梯。
——此时的小舅还没有变成那个人人讨厌的赖皮，还是那个对自己极好的小舅。
来到楼下，三十出头的小舅果然如记忆中那样意气风发，脚下放着两个大纸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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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编程不是请客吃饭
接到小舅没多久，父亲苏星河也开完会回家，姐夫和小舅子两人坐在一起天南海北的聊起天，苏远山趁机溜进书房开始捣鼓电脑。
麻利接上显示器和鼠标，摁开电源，一阵等待之后，显出了一个光标。
苏远山知道，这是Windows3.0等他输入那个有着十分仪式感的命令。
——Win。
苏远山想到后世流行的那个词儿，爷青回。
笑了笑，晃着粗笨的轨迹球鼠标，点开桌面菜单。
和记忆中一样，“名义上”这电脑是送给自己，但里面软件却全是父亲才用得上的。除了Pascal，VC/C++，居然还有Fortran。看来给张克装机的这位也是个高手，知道一个计算机工科的教授需要什么。
这台自带win3.0的486电脑，用的CPU是去年那一批主频50Mz的，比起386快了不少，但阉割了浮点运算。
内存只有4M，没有声卡，只有一张ISA接口的2D显卡。
此时的Windows还没有中文版，除了个自带的纸牌也没什么可玩的。
苏远山启动C++，看着古老的界面再次一笑。
回到91年，时间挺够。
他有足够的时间赖完成一套超前贴心的EDA。然后凭着这套EDA，来敲开那些半导体公司的合作之门——谈钱伤感情，就是交个朋友。
特别是霓国的那些半导体企业此时已经嗅到了危机，纷纷来国内开辟新的市场。
要知道现在的光刻机领域，尼康才是老大，日后独孤求败的ASML在尼康面前就是个弟弟。
苏远山收回思绪，抓起笔记本和铅笔，开始考虑他接下来要面临的最大问题。
——如何让父亲接受他儿子突然变成了天才。
……
“咦？”
身后传来父亲惊讶的声音。
苏远山知道这是父亲和小舅进了书房，但他没有回头，而是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继续写库代码。
而且现在的编译器都还没有统一，TurboC/C++和VC/C++都有市场。
张克看着外甥正在快速地输入单词语句，以为他在练英语。不料就在他准备招呼苏远山时，苏星河一把拉住了他，并凑近了显示器。
苏副教授当然知道自己儿子在干什么。
所以他才惊讶——这小子居然都会自己写库了？
苏远山停了一下，深深皱眉，他转过头，仿佛才发现父亲和小舅一样忙道：“爸，小舅。”
小舅摁住他肩膀笑道：“你小子学英语呢？”
“嘿嘿，我想搞个软件。”苏远山冲小舅一笑，然后望向父亲：“爸，怎么解决垂悬指针引起的崩溃？”
最了解理工男的，莫过于另外一个理工男。
所以苏远山直接用问题堵住父亲的嘴，而且还得是简单问题。
苏星河怔了怔后笑道：“问就是不要非法使用指针。”
接着，他马上问苏远山：“你想设计什么软件？”
“是这样的，前阵子听留校的师兄们说起BP机，我就去看了一下原理。发现它的芯片挺简单，就想捣鼓一下。但机房电脑里面只有Protel，用来设计PCB还行，设计芯片就糟糕了一点……所以就想自己写个侧重芯片设计的。”苏远山扬着手里的集成电路教材笑道：“这书我早就翻烂了。”
父亲听得一愣一愣的，失笑道：“臭小子，有志气！话说你不是才学C++吗？现在就有胆子写EDA软件了？”
苏远山咳了一声：“什么叫才学……我好歹是你苏星河教授的儿子，从小练童子功的，编程是咱家祖传手艺好不好——十二岁的时候我就跟着你学C++接口封装了，你忘啦？”
一句话听得小舅哈哈大笑：“哥，小山这句话说得没错。他这是真正的虎父无犬子啊！”
“我糊涂了？”苏副教授挠挠头，却也笑出了声，那句祖传手艺深得他心。
当爹的，谁不希望自己儿子牛逼？而且还是在自己的领域牛逼。
不过苏星河还是没把苏远山当回事：“不过一个EDA可不是你一个人能捣鼓出来的。”
苏远山笑道：“所以我打算把大体框架做出来，然后请爸帮忙呗。”
苏星河摇头笑道：“加上我也不行。”
“那就把秦师兄唐师兄他们全部加上，不行就把电科研究生部的师兄全叫来。”
听到苏远山的狮子大张口，苏星河首先怀疑自己儿子是不是魔障了，但当看到苏远山那清澈、坚定的眼神时，苏副教授知道自己儿子没有魔障，而是坚定地认为这件事可以做。
沉吟片刻，苏星河示意儿子把电脑让给自己。
代码并不多，很多都是基于前端框架，算是入门级。那个库因为是刚开始写，所以也看不出来水平。
但他能看出来，自己儿子的编程习惯很好——注释既规范又准确。
“远山，我告诉你，一个EDA软件连带配套的工具……起码几十上百万行代码。又因为它是专业软件，所以需要对电子电路有一定的了解，否则代码写出来会很难看。最后，你还得和半导体制造企业对接。”
“再说，国内EDA，华大已经搞了三四年，我办公室的电脑就装得有。”
苏星河望向儿子，他的意思很明显，你就别折腾了。
“熊猫CAD我看过了，不行。”苏远山沉默了几秒后笑道：“爸，我之前一直以为我的C++还差点意思，但看了你的源码之后，我发现我挺厉害的。呵呵。”
“呵！臭小子。”苏星河再次失笑：“不知道天高地厚，你等着。”
苏星河拿出两张软盘回到书房。
“这是你秦师兄用C++写的一个电器元件查询小工具，有点小BUG——秦为民的C++虽然半吊子水平，但在电科大一干研究生里还算可以，你能把BUG解决了再说。”
“什么BUG？”
“自己调试找。”
丢下这句话后，苏副教授便不再管儿子，拉着小舅子出了书房。
……
苏星河相信自己的儿子具有远超同龄人的计算机水平，就如苏远山所说，毕竟有童子功在。但再童子功，都不可能有编写一款EDA软件的实力。
要熟练掌握C/C++，需要的知识不是高中生阶段能掌握的。
苏远山沉浸在源码中。
秦为民是他父亲手下的研究生之一，在国芯时期是苏远山的顶头上司，水准一流，属于标准的理工男。
苏远山很快就找到了BUG所在的代码位置，修改完毕并作出了注释后。他开始给秦师兄做代码精简。
小舅敲门：“小山，吃饭了。”
“噢，好！叫我爸来一下。”
苏远山按下最后一次调试，默默算了一下效率。在他操刀之后，这个小程序的响应时间提升了将近50%。
苏星河副教授慢慢踱步，脸上自信满满。他知道，儿子必定是遇到难题了。
“怎么样？臭小子。”苏星河笑呵呵的看着儿子：“知道编程不是请客吃饭了吧。”
苏远山一笑：“爸，那可不一定。”
说着苏远山起身，把椅子让给苏星河。
*
*
苏家吃饭没有什么特别规矩，张秀云早就习惯丈夫沉迷工作，所以只是把菜夹到一旁便自顾拉着弟弟问东问西。
只是小舅的心思并不在他姐的唠叨上，敷衍了几句后挨着苏远山，低声道：“你小子不会真搞定那啥八哥了吧？”
“当然。”苏远山夹起一块腊肉，凑近小舅道：“小舅，接下来想去哪发财？”
“就是不知道才来问问你爸，不过你爸也给不出个好建议，白瞎了我一台电脑。”张克开着玩笑说。
苏远山呵呵笑道：“他是典型的学者，你问他不如问我妈——妈，你说现在做什么最赚钱？”
“房地产呗，南边不都疯了一样么？”张秀云给丈夫碗里夹了块香肠，冲书房大喊：“苏老师，出来吃饭了！”
苏远山耸耸肩，冲小舅道：“你看，房地产就是个好项目。”
小舅失笑：“泡沫那么严重，现在入场不是找死？”
苏远山笑笑不说话。南边的房地产泡沫是开始了，而且在普通人眼中确实严重。但真要戳破还得等93年的6月，那才是一声惊雷，满地鸡毛。
这时苏副教授走出书房，他一脸凝重，仿佛不认识儿子一般来到桌前，拿着筷子却不动，只是紧紧地盯着苏远山。
苏远山镇定自若：“爸，吃饭。”
“你微积分跟谁学的？”
“自学的。”
“……你把老子当鬼糊弄呢。”苏星河哭笑不得，这微积分要是高一都能自学了，自己这儿子怕不是个数学天才。
“线性代数我都学了点，我又不做数据模型，不需要精通，反正哪里需要学哪里。”苏远山嘿嘿笑道：“不说这些，就问你，你儿子的水平怎么样？”
苏星河拿起筷子就作势预敲儿子的脑袋。
“爸，电科不是在筹备成立电子工程学院吗？”苏远山低头躲过筷子，望着父亲笑道：“你好歹也算喝过洋墨水的学者，现在系里那些教授有几个比你懂集成电路懂程序的？”
“而且你这么年轻，腰好肩好，我觉得你可以挑更重的担子！”
苏星河怔住了，他夹起一片火腿慢慢咀嚼。
苏远山乘热打铁：“你看啊，先搞套一流水准的EDA出来，再培养一批微电路设计的人才，指不定咱们国家的半导体行业就原地起飞了。”
“瞎扯。”苏星河放下筷子，盯着儿子：“你把你的思路给我说一下。”
“一时半会说不清，待会我整理一下，把思路、流程、团队需求这些做成报告给你。我大致估算了一下，如果没有熟手，要在半年内干完所有的活起码得有个五十人的团队。”
“至于验证对接，国内的芯片生产线虽然落后，但总是有那么一两条的。蒋庆川师兄所在的江阴晶体管，锡城华晶，SH贝岭都有。”
见儿子如数家珍般报出这些普通人不可能知晓的半导体企业，苏星河终于相信，儿子是下了功夫的。
“你放假一天天往我办公室跑，就是在搞这个？”
“不然呢？”
苏远山回答得理直气壮，全然忘记了自己去父亲办公室和机房其实是在玩自己编的坦克游戏。
第三章 上车吧
凌晨三点，苏远山保存工程，关闭电脑和显示器。
十个小时，不算框架代码，自己足足写了差不多800行原创代码！代码果然还是得靠年轻的身体熬出来。（大雾，代码数量不是熬出来的，是靠CTRL+V粘贴来的。）
趁着头脑依旧清醒，他拿起纸笔，开始整理书面报告。
苏远山醒来时已经临近中午。小舅原本打算上午去山城见见那位传说中倒卖飞机的大人物，但昨天苏远山执意要他留下，张克也不着急，就留在了家里。
苏星河坐在沙发上，神色复杂地看着儿子。昨晚他陪着儿子熬到1点，亲眼看着儿子一边翻书一边写代码——速度比自己快多了！自此他终于相信，自己的儿子是个天才。不过当看到儿子给自己的报告后，苏星河哭笑不得：“你就这么一张纸给我，我怎么去找校领导？”
苏远山奇怪道：“我这是给你看，你找校领导干什么？”
苏星河也奇怪道：“这么大的、有前景的软件，完全可以算国家工程了，难道你真想一个人捣鼓？”
“爸，但凡你稍微有点商业意识就应该明白。既然我们要开发一套领先世界的EDA软件，那目光就不能局限在国内。一旦进入国家工程，就意味着它先天就失去了和别人竞争的属性。这点小舅应该最清楚。”
张克附和道：“小山说得对。姐夫，虽然我不懂软件，但如果一样生意国家来做，那么除非你的生意对象也是国家，否则很难打进自由市场。就别说我们还有特殊国情。”
苏星河沉默，然后认同了两人的观点，接着皱眉道：“那难不成要成立个集体企业或者个体公司？”
听到这里，张克眼睛猛地一亮！他知道外甥为什么要留自己了。
“咳！哥。”张克往前凑了凑：“要不咱们合伙成立个公司？”
“你？”苏星河愕然：“成立个软件开发公司很花钱的。”
张克想了想道：“三百万够不够？”
苏星河再次一怔——他知道自己这个小舅子这几年当倒爷赚到钱了，没想到能赚这么多！
苏远山一口接过话：“三百万足够了！不过小舅，你想占多少股？”
张克挠头，这可把他问住了，想了想，他试探性地道：“五五开？”
噗！苏远山失笑道：“小舅你胃口太大了，一个几十上百亿的市场，你天使轮就想就五五开……真把咱们程序员当民工呐！而且还拉着个教授给你当民工。”
张克嘿嘿道：“风险你懂不？万一你捣鼓出来卖不掉怎么办？”
“天使轮……算了，说了你也不懂。那就对赌呗。”
“啥？怎么个对赌法？”
苏远山想了想：“成立初，估值2000万，你投300万占15%，这是前提。”
“对赌就是，三年内，估值如果翻到1亿，你股权降到5%。”
“如果没翻到1亿，你股权自动占到30%——哪怕估值9000万。”
“至于亏……给你签保本协议，外加20%的利息，大不了我下半辈子就给卖身给你打工。反正无论如何，你的钱都不会打水漂。”
苏远山一口气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小舅：“小舅，你想好了。这可是一趟通往未来的、科技和信息时代的快车。现在已经停到你面前鸣笛，就看你上不上了。”
客厅中一时陷入安静。
半响后，苏星河看着自己的小舅子慢慢道：“张克，如果抛开我和小山的身份。我会劝你投的。”
张克惊讶地望着姐夫。
苏星河笑了笑：“据我所知，国家扶持华大的熊猫EDA，随便一扬手就是上千万。”
苏星河说完又望向苏远山，眼神闪了几下：“小山，那你做什么？”
“我当然是项目主管了。”
苏星河皱起眉头：“那你读书怎么办？”
“当然是……休学了！”
重活一次，如果还要在高中呆三年还参加高考，浪费时间就不说了，是不是太窝囊了一点？
张秀云走进客厅，先前的对话她就只听到最后两句，一时间声音抬高了八度：“苏远山！你说啥玩意儿?你要休学？”
……
休学是不可能休学的，这辈子都别想。
面对盛怒中的张秀云，就连苏星河都救不了儿子。不过既然苏远山敢提出来，他自然也有打算。
苏远山连忙解释：“妈，妈……息怒。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参加高考。”
张秀云一瞪眼：“不参加高考你干啥？跟你小舅跑江湖？”
张克连忙躲开：“姐，别带上我。”
“不是，是爸爸他们学校可以搞一个中学生程序设计大赛，然后宣布第一名可以直接录取。”
苏远山马上说出了自己的方案，在后世，各种比赛和竞赛向来是各大高校提前录取的最优渠道。能够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必定是有真本事的、真正意义上的人才。
虽然现在提出早了点，但十年前中科大就搞了天才少年班，现在电科大搞个中学生编程比赛也理所当然。
听了这话，苏星河眼睛一亮，但随即摇头：“现在的中学生最多掌握个basic，能设计出什么东西？”
“那就扩大范围，电子电路和程序设计大赛。”
苏星河一拍大腿：“这个行！正好符合科技要从娃娃抓起的主题，而且也符合咱们电科大的专业，我下午开会就报上去。”
张秀云听得一愣：“你这是想给儿子开后门？”
苏星河看了一眼苏远山，意味深长道：“其实我倒是希望T大P大来搞这个，然后儿子就能免考上那俩学校了。”
苏远山呵呵一笑：“爸，你自己对自己的学校没信心？”
“不是没信心，是没人家有资源有政策。”
“抢就是了！我要是你，下半年就要抢正教授，明年还要抢院长！今后还要抢院士！咱们是搞技术的，只要有技术，出成果。凭什么不抢？而且还谁来说情都不好使！”
张克猛地鼓掌：“小山说得好！姐夫，我支持你！”
苏星河却愣了下：“院士？”
“额……学部委员。”苏远山知道自己一时嘴快说瓢了，两年后学部委员才改称院士。
苏星河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脸上阴晴不定，最终一击掌：“好！我就听你的！”
张秀云看看丈夫，又看看儿子，最后盯着弟弟一头雾水：“你们几个到底准备干啥？”
张克哈哈一笑：“干大事！”他望向苏远山：“我这就回去给你姥爷说，这趟车，小舅上了！”
“那对赌呢？”
“自家人，我和你赌个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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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远芯科技
苏远山拿着一盒软盘走进父亲办公室。
苏副教授手下一共有五个研究生，两个在职，三个在校。
“小山，你居然敢翘课？”打招呼的师兄叫唐文杰，胖胖的，带着眼镜，一脸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我是来跑腿的。”苏远山笑了笑，走近正在皱眉思索的秦为民，把两张软盘递给秦为民：“为民师兄，我爸让我给你。”
秦为民正在用Protel绘制一个电路图，他闻言抬头：“你爸怎么说？”
苏远山笑眯眯道：“我爸说，都研三了，搞个小程序都还有BUG，秦为民这个大师兄啊……”
门外响起苏副教授的声音：“我可没这么说。”
秦为民本来脸都开始红了，闻言拍了苏远山一巴掌——感情这小子是假传圣旨。
苏远山笑着躲开：“呵呵，其实在我看来，BUG没什么，主要是师兄的代码有点乱，多写写就好了。”
苏星河走进办公室，卷着书敲了一下儿子的脑袋笑道：“你师兄专业是集成电路设计，哪有那么多时间写代码？”
说着苏星河又看着自己三个学生道：“不过接下来，我会给你们安排一个软件开发课题，就当你们的毕业设计了。”
三人一听顿时表情各异起来。
已经研三了的秦为民面露惊讶，他的毕业设计从去年就开始做了，是有关视频方面的集成电路设计，到现在已经完成大半——这重新安排课题就意味着要重新搞毕业设计。
至于唐文杰和陈建国，这两人都是研二，还没有考虑毕设。听到有课题当毕设，便有些兴奋起来。
但三人都很疑惑，他们的专业大方向是集成电路设计，软件开发是不是偏得远了点？
想了想，秦为民道：“老师，我这边马上就要结束了。”
苏星河点头，有些歉意地看着自己的大弟子。他不是那种卡着学生不放的导师，但自己这几个学生就秦为民最得力。想了想，苏星河道：“为民，你那边出不了专利，可以先放一放。这边新课题是集成电路设计软件开发，完成时间大概半年，时间上并不影响你毕业。”
秦为民一怔，和两个师弟对视一眼：“EDA？”
如果是EDA软件的开发，那和专业还算搭边。可那玩意，是自己这几个人能捣鼓出来的么？
“嗯，让小山给你们说吧。”苏星河笑着拍了一下儿子肩膀，感慨道：“你们别小看了这小子，他的C++水准现在比我都高。”
三人一听齐齐愣住了。
说自己不如儿子，来给儿子抬轿子这种事古来有之。但苏教授是必定不会的——就算想抬儿子，那也得抬得动啊！他一个号称程序设计水准名列电科前三的副教授，怎么可能抬得动刚读高一的儿子？
更何况苏教授从来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我接下来还有个会。小山，你分配一下工作。”苏星河又望向秦为民：“为民，你的代码，我一个标点都没动，全是小山改的，你可以检查对比一下。”
……
苏星河离开后，唐文杰和陈建国立刻围了过来，秦为民镇定了一下，将代码拷进自己电脑。
苏远山嘿嘿笑道：“先不说EDA，我们先看看秦师兄的代码。”
秦为民打开C++，载入工程后直接点了调试——加载速度让他为之一愣！他迅速操作了一遍，发现异常流畅之后查看代码，发现自己的代码被注释掉了许多……
五分钟后，秦为民抬头望着苏远山，眼神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变成了震惊和沉默。
苏远山耸肩：“稍稍精简了一下代码，师兄不会怪我吧？”
秦为民苦笑道：“你小子，师兄服了！你是从娘胎里就开始编程吗？”
唐文杰吸了口气，回头看了眼门口，坏笑道：“我觉得差不多，老师十几年前的那一枪估计打出去不少编程的基因。”
苏远山：“咳咳……”
唐文杰拿过一张软盘：“嘿嘿，来让师兄看看到底是什么EDA，我们能帮什么忙。”
“界面框架我已经设计好了，你们按照工程文档直接写下去。然后我写了个工程库，都是未来程序设计时需要用到的。”苏远山说着开始分发软盘：“每周由秦师兄统一进度，争取在一个月内把主体搞出来。”
秦为民一怔：“那老师呢？还有……你呢？”
“我爸负责电器元件数据库，我负责输入工具。”
三个人对视一眼，眼中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他们当然知道，一个EDA软件配套工具才是最重要的。“你……”
“别问，问就是天才。”苏远看着师兄们的表情，叹了口气：“我就觉得程序设计很简单有什么办法？要不你们把我送进中科院切片？顺便称一下脑浆子有多重？”
三人顿时哭笑不得起来，秦为民不停摇头：“你小子……好，师兄就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斤两！”
*
一个月后，江都大厦。
这栋由省财政出钱，省二建集团修建34层高楼，出生便自带光环。它非但是整个西部地区的第一高楼，同时也是省城对外开放的一张名片。
最下面三层是商城对外招租，4到15层则是办公楼层，再往上是涉外酒店和商务中心。今年五一假期，商城将正式对外开放。
苏远山走进商城，见到了正在指挥装修工人的小舅。
这间大概一百平米的柜面，是苏远山用来卖BP机的。现在模拟电话，也就是俗称的大哥大业务还掌握在邮电局手中，BP机倒是开启了合作模式，至于寻呼台，则要等到92年才会开放。
BP机，这个在国内被低估的行业，实际上到98年最巅峰的时期，曾经一度达到8000万用户，十年下来累计近千亿的市场，苏远山没有理由放弃这块香馍馍。而它还可以完美契合手机市场的布局。
“小山。”见到外甥，张克马上迎出来。
“小舅，能不能赶在五一前完成？”苏远山看着四周那些忙碌的装修队，笑问道。
“没问题。”张克拍着苏远山的肩膀说：“小山啊，我虽然相信你的技术眼光，但我怎么有点不踏实呢？”
苏远山呵呵一笑。
小舅把钱抱来之后，他便让小舅把整个江都大厦的第九层，十层全部租了下来当办公室不说，还同时租了底楼的一间店铺。
坦白说，在这个人均月工资一百出头的年代，除了现在热钱激涌的海南，内地无论房价也好，还是房租也好，都不是一般的便宜。
江都大厦这种地标性建筑，最下面的开放式商铺的租金也不过三块钱一平，上面的办公楼层更是低到四毛一平。
但张克不是很能看懂苏远山为什么要租这么大——张克也承认传呼是个好生意，但怎么也用不了一百平米吧？就更别说第九层，第十层了，那两层加起来三千多平米呢。
“小舅，放心吧，做生意我没你精明。”
小舅自负地笑了笑。
“但现在我们做的是IT和通讯科技的生意，这一行，考虑的就是科技的发展方向和创新速度。所以小舅，相信我！”
苏远山凑近小舅，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最多下半年，我们的EDA开发完成后，就会马上投入中文寻呼机的研究，可以留言的那种。”
“我靠！”小舅猛地一跳，激动起来：“你说的真的？”
作为一个真正走南闯北的江湖人，张克当然知道中文传呼机意味着什么。
现在的传呼机也可以留言，但都留的是数字，譬如520就是我爱你，530就是我想你……每个BP机用户都有一张这样的数字“密码表”。
“当然！等国家开放寻呼台给民营，你就等着数钱吧。”
“可以可以！等等！这个中文寻呼机要研究多久？”
苏远山眯了眯眼，竖起一根指头。
“一年？”
“一个月。”
事实上，一个月都太久了。
因为他本科的毕业论文，就是中文网络寻呼机的收发器设计。
……
电梯停在九层，苏远山望着玻璃门上的“远芯科技”四个字深深吸气。
他本来想叫远黛科技的，但后来一想这名字没法给老爹和小舅交代，二来也不叫那么个事，就干脆直接叫远芯——有远大理想之心的意思。
远芯科技的招聘启事是一周之前发布在省报上的，除了省报，首都那边也发了一份。
招聘启事很嚣张。标题是：
“和最优秀的程序员一起——就问你敢不敢！”
除了标题，内容也很新颖，苏远山直接出了几个汇编的填空题和C++的指针问题，算是招聘的笔试。
玻璃门后，前台是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漂亮小姑娘——这是苏远山强烈要求的。
前台对面的休息区，坐了一排应聘者。
看年龄，他们大多是刚刚大学毕业或者正在实习的那种，每个人手里都捏着一张报纸。这些人脸上表情各异，互相低声交谈着，时不时地转头望向玻璃隔断后的工位。
唯独一个人，背着个挎包，坐在沙发的最边上在闭目养神。
苏远山多看了这人几眼，笑了笑后跟前台打了个招呼，走出休息区。
工位区现在已经全部装好了486电脑。在要不要组网问题上，苏远山考虑很久，最终还是按照工程分配组了个十台主机的小型局域网。
现在的局域网正处于青黄不接的时期，基于10BASE-T的以太网速度慢不说，网卡也贵得出奇，还必须依靠NetWare系统才能实现联网，而且马上就会被100M以太网淘汰掉。
工位上已经有七八个人在低头工作，偶尔也会互相交流一下，这些人都是都是和苏星河关系不错的其他教授的弟子，借过来救急的。
至于秦为民，他作为苏副教授的大徒弟，当然是坐在技术总监办公室内面试了。
逛了一圈，苏远山径直走向总经理室。
这时苏副教授正在皱眉敲着键盘，还一边在笔记本上写字。
苏远山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父亲在写远芯EDA的介绍和基础操作。他不由得有些心疼道：“爸，你专心搞数据库就行了，教程到时候让师兄几个帮你编一下就行了嘛。”
软件+使用教材配套发行，这是苏远山制定的计划之一，而且计划中，这套教材还会翻译成日文和英文，随着产品推广同时进入西方和东边的市场。
苏远山相信，只要远芯EDA通过了国家认证，就再没有任何人能挡得住父亲的教授之路。甚至连明年新成立的电子工程院院长都可以抢一抢！再不行，副院长肯定是跑不掉的。
“没事，你爹还年轻，腰好肩好。”苏星河头也不抬地道：“你广告打得那么响，我这把骨头不拿出来熬一熬，人家会说我们放卫星的。”
噗……
苏远山一乐：“那您注意点熬，我给为民师兄搞个轮子过去。”
“去吧，你也可以去看看招聘情况。”
这时，一个应聘成功的程序员拘束地敲响房门，苏远山见状不再和父亲闲聊，让这位新员工来“瞻仰”一下大老板。
出门后，苏远山看到，刚才那个一直闭目养神的年轻人正好起身，面无表情地看了自己一眼后进了技术总监办公室。
这人有点脾气，苏远山心里想着，也跟着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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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装了逼就别走
秦为民起身给来人打了个招呼，伸出手：“你好。席小丁是吧？”
叫席小丁的年轻人点点头，和秦为民握手之后便泰然坐下。他身材削瘦，脸上没多少血色，但目光敏锐，也很有神。
苏远山有些惊讶地看着秦为民，因为他发现秦为民在这一刻有点无所适从。
他咳了一声，走近秦为民的办公桌：“打扰一下，师兄，我给你送个文件。”
“嗯，放下吧。”秦为民将简历往苏远山面前推了推，然后望向席小丁，笑了笑道：“看来我应该叫你一声席师兄。”
席小丁终于笑了笑，摇头道：“没事，我读书读得早，可能年龄没你大。”
苏远山再次咳了一声，然后他就看到了简历。
席小丁。
科大少年班。
硕士：科大电子工程，师从王健民。
博士：UPenn计算机与信息科学，师从乔治·佐伊。
苏远山轻轻吸了口气。
科大少年班当年确实招了很多天才少年，其中绝大部分都选择了出国留学，很多人归国之后也有很好的前程。
UPenn，宾夕法尼亚大学。这样的大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要知道，那些留学出国的，就没有在此刻回国的！
是苏远山和秦为民两人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和无奈，这人明显是来踢场子的嘛！
觉察到气氛诡异，席小丁微微一笑，苍白的脸上升起了一抹红晕：“我这次回国是因为父亲去世，处理完后事后还余有时间，就想到处走走。在火车上看到你们的招聘广告，觉得挺有意思，就过来看看。如果唐突了，还请谅解。”
“节哀。”秦为民客套了一句，笑道：“席师兄啊，你老师和我老师算起来也是同门。”
席小丁点头：“我听王老师说起过苏教授，他也很欣赏苏教授的学术气质。”
“我替父亲谢谢王教授。”苏远山以儿子的身份微微躬身，笑着道：“席师兄有没有留下来的打算？”
“暂时没有，我那边已经拿到IBM的offer了。”席小丁摇头：“我只是来看看。”
哦，是装个逼就走。
“那席师兄看到什么了？”
“是这样的……”席小丁垂下眼帘，笑了笑：“我们搞技术的，不说虚头巴脑的。说实话，国内计算机这一块，无论软件还是硬件，都和国外有很大差距。必须要有人走出去看，去学。我看你们准备拉着一堆大学毕业生搞EDA，而且还大多是理工科的……这有点点像闭门造车。”
一席话说得秦为民沉默了。
他一个土生土长的硕士研究生，在出身少年班，又是宾大博士这种大佬面前，气势确实要矮一截。
还好，苏远山无论心理生理还是躺着站着都不矮。
他也笑了笑：“不过席师兄，闭门造车的下一句可是出门合辙。一个多月，远芯EDA已经有了雏形，第一个工具也基本完成。不知道席师兄接触过多少种EDA？”
席小丁看了苏远山一眼：“虽然我读博没有继续走集成电路方向，但电路设计一直没丢。从Protel到Mentor、Cadence都有用过。”
“要不试试看？”苏远山示意秦为民让自己。
席小丁惊讶地望向苏远山——这是让自己看未完成的工程界面？
“席师兄也可以看看国内的程序水平到底有没有落后西方。”苏远山坐到椅子上，将软盘塞进电脑：“这虽然是商业机密，但我相信席师兄能保密的，而且就算泄密，也没人能追得上我的脚步，就算蓝色巨人也不能。”//注：这真不是机密，主角商业角度说而已，看了不会怀孕。
席小丁忍了忍，终于还是站起身来，站到了苏远山的身后。
苏远山打开C++，载入工程，然后调试。
首先弹出出来的界面便让席小丁眼皮一跳！
太漂亮了。
“这些预留的接口我就不细说了，等我先把工具接上。”
苏远山打开自己负责的输入工具的源码，三两步便对准接口，启动工具。
“现在我演示一下画个简单的PCB——元器件数据库还不完善，就做个收音机吧。”
说着苏远山熟练地调出作图界面，开始绘制PCB，只见他几乎没有考虑，很轻松地便将各种元器件添加到PCB上，然后各种线路瞬间连通。
不到五分钟，一款简单的收音机PCB便宣告完成。
秦为民微笑着拍了拍苏远山的肩膀，他眼角的余光一直在注意席小丁的表情。
席小丁刚才报出的那些EDA，他虽然没熟练用过，但也都见识过。
坦白讲，远芯EDA无论从设计思路上，还是易用性上，还是从“智能化”上，都已经超出了同类软件一大截！
席小丁面无表情，只是瞳孔已经缩到很小，右手不经意的握了握拳。
“而且，我们的程序设计是模块化，团队化完成，通过专用库来达到代码可读性的高度统一。”
“并且，现在所展示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远芯EDA，最核心的功能在于大规模集成电路的设计。不夸张的说，它完成后，一个CPU设计团队能够提高一倍的CPU架构设计时间！而且，它现在就能设计超过1000万晶体管的CPU！”
“与之对应，我们的仿真工具，提供了各种深度调试参数，只需要晶圆厂提供对应的数据，就能完成相应的仿真模拟支持。”
听到这句，席小丁终于反驳道：“不可能！芯片仿真已经属于物理领域，你没有大量的数据支撑，算法怎么写？”
甚至更深处，在他看来，一个小作坊似的开发小组，怎么可能做出能领先世界的软件！
苏远山沉默几秒，他不知道该怎么给席小丁解释——难道要说席师兄啊，我来自三十年后，曾经搞过Synopsys的仿真功能，你说的那些数据，那些物理特性，那些算法，其实我早就烂熟于心？于是他只好慢慢笑道。
“所有代码实现到最后都是人类智力的体现。”
“所有设计方案在最后同样是人类智力的体现。”
“国内再烂，也是有几条晶圆厂的，出点数据也是可以的，物理人才我们也是可以招的，也是可以培养的。再说，就算在国外，晶圆厂在工艺上产生的各种数据也是需要提供给EDA厂商的。你见过那个EDA设计公司还自己搞物理实验室，还自己开晶圆厂的？所以，为什么不可能？凭什么不可能？”
席小丁猛地抬头，盯着苏远山久久不言。
秦为民眯着眼，慢慢道：“席师兄啊，刚才你说得没错，我们必须走出去看，去学。但我觉得……博士已经算是学有大成了。”
“C++诞生才十来年，老外并不比我们熟练多少。”苏远山站起身，抽出软盘：“我就认为，我比任何人都更懂C++语言，不服来辩。”
前世用了二十几年，这辈子又集训一个多月，苏远山敢说这个大话。
而且他对C++的掌握和熟悉还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拥有一个“老”程序员的敏锐和直觉，以及各种思路。至于EDA，他更是有来自后世，甚至FinFET时代的各种数据做支撑。
三十五岁的程序员被辞，不是因为技术不行，而是身体不行。
席小丁惊讶地看着苏远山。
秦为民看着两人，笑了笑道：“这样吧，席师兄，你签个保密协议，你看看小山的代码，我去外面面试。”
席小丁沉默了一会，抓起桌上的纸笔。
苏远山和秦为民同时一笑。
……
三小时后，席小丁从显示器上抬起头来。
办公室内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呆在里面。
透过半透明的磨砂玻璃，他看到前方的工位上正在进行一场小型会议。众人或坐或站，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
不知道苏副教授说了什么，众人又开始鼓起掌来。
紧接着，前台小妹和会计小姐姐为大家端来了盒饭，一群人就那样坐在一起边吃边聊，毫无等级观念。偶尔还有人操作电脑，然后一堆脑袋围着过去看，数只手伸过去指点。
这是一个充满着活力的创业公司。
这时门被推开，只见苏教授的儿子苏远山——那个自称最懂C++的少年端着盒饭走了进来，笑呵呵的望向他。
“师兄吃饭。”
席小丁点点头，他舔了舔嘴唇，指着代码问道：“全是你写的？包括工程库？”
苏远山点头：“主框架，库，接口，工具，全是我写的。”
席小丁沉默地接过饭盒，却不知道说什么。
苏远山的代码，他完全能看懂。
要知道，代码能让别人读懂，才是好代码。
也正因为如此，他知道……苏远山很强，比自己见过的所有程序员都强。如果拿武侠小说来比喻，就是苏远山的程序设计水准已经进入化境。
过去的三小时，他一直被在被苏远山的程序设计思路所震撼。
苏远山的代码简洁，高效，漂亮。加一行太多，减代码太少。
苏远山有那个资格说，不服来辩。
这是个天才……席小丁想到了这句自己从小到大听腻歪的话。
靠着椅背，席小丁缓缓呼了口气。
苏远山坐在办公桌上，咽下饭菜，笑了笑道：“师兄觉得这椅子怎么样？”
“哦，挺好，就是有点硬。”席小丁随口答道，但他马上望向苏远山。
“那换一把软的。”苏远山笑眯眯的道。
席小丁再不通人情世故也听出了苏远山的意思，他再次舔了舔嘴唇，掩盖内心的那一丝茫然和慌乱。
苏远山慢慢吃饭。
其实苏远山完全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来“打击”一下席小丁的——让他搁这装逼！宾大博士了不起咩？咱也是哥大博士！都是一根藤上的八个娃，谁怕谁呀。
现在苏远山知道，席小丁其实有点动心了。
IBM的待遇和前景固然不错，但如果这个席小丁真是个牛人，那他就知道，远芯EDA的代码中体现出的程序设计能力有多强。他就一定会考虑，用一个世界级产品的参与开发，来交换IBM的offer 是否值得。
如果这人真的骄傲，那他玩游戏就一定不会玩简单模式。
退一步说，远芯今后的发展不能让他满意，参与乃至主导开发一款世界领先级的EDA也是一份闪亮的资历。
所以苏远山盯着席小丁，慢慢道：“席师兄，你真的想把余生浪费在IBM那些无关紧要的部门？就为了拿点美刀，然后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从某个组织建立之后，华裔工程师在西边的半导体公司里，永远无法进入最新最关键的岗位。昔日苏远山在Intel时，他最多能接触到的最关键技术是落后了两代的产品——奔腾II。
“亦或者，你玩游戏从来都是玩简单模式？”
“我们搞技术的，从来不用担心饿死。唯一所忧，是技术能否实现，同时身心是否愉悦。”
“师兄的技术我还没见过，但一看我就觉得师兄是个牛人，而牛人就应该有敢叫日月换新天的脾气。”
面对苏远山的抬举，席小丁低头，沉默良久后笑了。
“譬如你，就想搞EDA？”
“不止EDA，我还想搞芯片。”
苏远山耸了耸肩：“无非就是爆肝烧脑浆子，谁怕谁？”
许久之后，席小丁重重呼气。
“我能问下薪水待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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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我不是针对谁
午饭后，席小丁去到苏副教授的办公室。
“师兄有没有被抢了地盘的失落？”苏远山对正在收拾个人物品的秦为民打趣道。
“我失落你个鬼。”秦为民回头看了一眼隔壁——和导师朝夕相处两年多，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苏副教授现在也很激动。
要知道，这位是实打实读了五年的藤校博士，身上背着数据与结构算法分析方面的专利，精通C/C++和数据库和模型的真正牛人！
这如何不让苏星河激动？
“就是不知道他能留多久。”秦为民拉上背包拉链，叹了一声：“我们庙还是太小了，吃饭的时候我打电话问了下科大的同学，回答说席小丁这次回来见了王教授一面。然后科大校长出面挽留他，直接给副教授，他都半句没松口……没想到这么大条鱼被你给钓上来了。”
苏远山笑道：“其实他留下来主要还是因为我们EDA牛逼，他愿意用这份资历来换取一份IBM的offer，或者说留在西边的机会。”
“也对！现在咱们学校那些和你爸关系好的教授纷纷把得意弟子送过来，估计就是为了混资历。”秦为民回头看了看那群半导体专业的家伙，笑着道：“就不应该给他们发工资，还得让他们交学费！”
“哈！这个建议不错，等会我给我爹说去。”
没多久，苏星河和席小丁敲定了待遇。
作为第一个“投奔”的“高手”，苏星河肯定会千金市马骨，不会亏待这个放弃IBM的offer来加入远芯小作坊的海归博士。
接下来席小丁便开始全面接手秦为民的工作，成为远芯的技术总监。
不得不说，席小丁的水准对得起他的学历和资历。而且是整个公司唯一能够跟上苏远山思路的程序猿。
随后几天，又陆续招来了不少计算机程序设计专业的毕业生——正如小舅所言，这些人大多是在分配的岗位上干得不顺心，不如意的毕业生，而且其中还有T大和P大的。
苏远山按照后世的经验，把程序员们分成了十个小团队，每个团队五到六个人。其中那些半导体专业的师兄师姐们被打散分配到各个专业程序员的组中，一来他们的集成电路知识可以帮助团队成员更快的理解工程目标，二来也有助于他们提高代码水平，可谓双赢。
……
随着五一节渐渐临近，楼下的各个商家也纷纷入驻。
在招商之初，大楼的管委会就希望把江都大厦打造成一个前卫的高科技市场，所以商家全是各种电子电器方面的，光是卖BP机的就有三家。
提前感觉到竞争的小舅上楼找苏远山商量对策。
张克有个极大的优点，就是一旦上车就绝不后悔。在确定苏远山有着远超同龄人的见识和能力之后，他开始迅速调整心态，不再像之前那样把苏远山当小屁孩看待。而是当成可以平等交流的成年人。
“另外两家虽然位置没我们的好，地盘也没我们大，但总归是个威胁。”小舅心里着急，脸上倒挺淡定。
苏远山沉吟了一下问道：“你打广告没有？”
“没有，我问了下，所有商家都没打广告……而且省报上全是商城开业的广告，就算我们打也没什么用吧？”
苏远山想了想：“这样，你找商城广告部投点钱，就说我们配合他们搞活动。只需要在他们的广告语前面加两个字就行。”
小舅愣了一下：“什么字？”
“滴滴。记得加大一点，表示喇叭声，类似于‘号外’，用来提醒的那种。”苏远山放下鼠标，在草稿纸上写了个示例：“这样一来大家会觉得很新奇。”
小舅摸着下巴，点头说：“有点意思。那对我们有什么用？”
苏远山笑了：“你偷偷做几块大的牌子，等到开业那天，直接挂在天花板上——滴滴。”
小舅眼睛一亮，拳击掌心：“好小子，有你的！”
“呵呵，前后呼应的小把戏而已。真要竞争，还得从营业员抓起。”苏远山抓过一张新稿纸，用铅笔在上面画了起来。
如同他编程是童子功一样，画电路图同样是童子功，画直线都不用尺子的那种。
很快，一套后世才出现的女性工装出现在稿纸上。
黑色紧身小西装，白色大翻领衬衫，黑色套裙，长筒丝袜，黑色小皮鞋，蝴蝶领结。
“画得不是很标准，但你应该知道看得出来这是什么吧？”
小舅有些迟疑：“服装？”
“工装，工作装。你给楼下营业员每人弄一套，然后给楼上后勤和前台也来一套。”苏远山扬起头，望着前台姑娘的长衣长裤摇头：“早就想给她们设计一套好看的了。”
小舅哭笑不得：“你小子……才多点大就知道看姑娘了。”
“不是我喜欢看，是顾客喜欢看。”苏远山指了指脑袋：“小舅，你脑子里面想想，这一身打扮一出来，你觉得好看不？”
张克闭着眼想了想：“还真行，只是这裙子是不是短了点？”
“膝盖上面一寸最合适，主要是裙子要紧，要贴身，要显……臀。衣服也是，一定不能大。”
“好吧，我听你的，如果没效果我告诉你妈。”
苏远山：“……”
“对了，你们不是还有7个女程序员吗？她们不需要吗？”
“女程序员又不是女人，不需要。”
张克：“……”
送走小舅，苏远山继续写代码。
现在程序主体，输入工具和数据库已经完成，所有人也重新分配了任务，全力攻关处理工具和仿真工具。
席小丁单独带人攻关自动线路的算法——这是他的强项，让苏远山都望尘莫及。
至于苏远山则负责和带着团队去江阴的秦为民一起搞编译部分和各种工艺数据，搞最重要的仿真功能。
按照他们现在的进度，大概五月份就能完成alpha版本。
之所以这么赶，是因为苏远山要用远芯EDA开发出第一款中文无线数字信号解码芯片。
——当年苏远山的硕士毕业设计便是这玩意。
除了弄出解码芯片之外，他还要设计用于寻呼台信号发射器的编码芯片和配套的升级方案，可以原地升级的那种。
因为前世里，7月底，浪潮就制定了汉字编码，同时搞出了中文编码的汉显机。这套编码随后被摩托罗拉和松下等厂商采用。然后直到年底，才会有寻呼台支持发送汉字信息。
现在既然苏远山插进来了，那他就要做这个生意，抢这个先机。
他不是针对谁，他只是很单纯的认为标准应该由远芯来定。
第七章：法务部
五一节。
所有程序员放假，但还是欢迎自愿加班——双倍工资。
苏远山睡了个懒觉，直到上午十点才慢悠悠地出了电科宿舍楼，骑着他那辆花20块钱从一个师兄手里买的、连脚踏板都掉了的破永久自行车前往江都大厦。
商城外面的人山人海让苏远山真切的领悟到了那句话是多么的真理——当前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资文化需求与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
苏远山踩着棍儿，手搭凉棚望向商场入口。
正门一共有六个迎宾，其中四人身穿衬衫长裤小皮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胸前挂着彩带。不吹不黑，国营企业里面漂亮妹子就是多，这些姑娘任何一个有能引得小流氓吹口哨的姿色。
然而，在身穿职业套裙装，带蝴蝶领巾，穿丝袜的两个远芯科技的销售妹子面前，她们被瞬间轰杀成了村姑。
两个远芯通讯的妹子，昨天只是简单练习了一下站姿和伸手抬手的姿势，便成了人群中最闪亮的星。
将自行车锁在路边电杆上，苏远山随人群汇进商场。
四面广告牌随着空调的风在天花板下跳动，不断露出上面的两个大字——滴滴。
柜台前，四个身穿职业套装的营业员被无数群众拉着询问，忙得不亦乐乎。
小舅则在一边不停收钱，开着收据。
“太疯狂了，之前怎么没发现省城有这么多有钱人？掏一千多眼睛都不带眨的。”抽了个空，小舅对苏远山咬着耳朵道，他连脸上的褶子都在发光：“因为人多又挤，好些人都没带什么现金，大多以定金的方式选号定机，然后下午拿钱再来。”
“不退的那个定金吧？”
“嗯，不退！我听了你的，这次直接砸了好几十万进去。500台现货看样子今天就要卖完。”小舅搓着手，兴奋道：“我们的芯片怎么样了？”
苏远山算了下时间：“差不多六月底。”
小舅大喜：“那我就等你好消息！”
苏远山笑着点头。
今天销售的火爆也让他意识到，搞出中文寻呼机确实迫在眉睫。一方面为了赚钱，另一方面，远芯也需要通过完成研发来树立科研实力雄厚的形象和地位。
譬如当年的波导，虽然在93年才率先搞出全自主产权的中文寻呼，但这一举奠定了它在通讯行业的地位，随后波导联合法国萨基姆在功能机时代大放异彩，成为唯一能和诺基亚摩托罗拉打个来回的国产品牌。它的衰亡也很搞笑——它愚蠢地拒绝了先进技术，被山寨机打败了。
“波导手机，手机中的战斗机。”这句广告词曾风靡全国，还被宋长英搬上春晚舞台——“下蛋公鸡，公鸡中的战斗鸡！”
……
“喂，小朋友。”
苏远山一路思考着走向办公室，没料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苏远山一怔，回头只见前台位置一个陌生姑娘站起身，正冲自己扬着下巴：“你找谁？”
苏远山有点傻了，他看了一眼姑娘身后远芯科技四个字，发现自己没走错楼层——今天前台休息，这姑娘是哪里冒出来的？
这时工位上唐文杰站起来看了一眼，连忙一溜小跑到苏远山身边揽着他的肩膀笑道：“我女朋友，昨天过来的，今天非得要来公司看看……我就让她临时当下前台。给发工资不？”
“杨怡雯，这是我导师的儿子，苏远山。”
“噢！”苏远山看着有些尴尬的杨怡雯，哈哈一笑：“原来是嫂子，好吧，那我原谅你叫我小朋友了。”
后世他和唐文杰师兄没有多少接触，但知道他老婆是叫杨怡雯，据说是位律师，口齿伶俐，行事果断，把爱说骚话的唐文杰治得死死的。
一句嫂子让尴尬化为无形，杨怡雯走到苏远山面前，大大方方地伸手道：“原来是小老板。”
“可别这么这么喊，叫我小山就行了。”苏远山握了握手，笑道：“嫂子这是来探亲？”
杨怡雯脸一红，笑着点头：“我这边实习提前结束了，没事干就过来看看。”
“哦，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俩慢慢看。”苏远山笑眯眯地走向办公室。
片刻后他转过身，盯着杨怡雯道：“嫂子是哪个学校的？”
“西政，怎么了？”
“五院四系？”
杨怡雯吃惊地看着他：“你还是高中生吧？居然知道我们学校历史？”
西政在十年后，因为某些历史原因没有评上211，属于普通人眼中的“双非”。但五院四系的出身依旧让它碾压一干普通985的法学院，彪悍得一匹。
“了解一点，不知道嫂子学的是什么专业？”苏远山心说当然知道了，你们几年后的二次护校运动那么刚烈……现在的西政还是大佬，号称法学界的黄埔军校。
唐文杰搂住杨怡雯得意道：“怡雯家里祖传经贸系统，所以就学了民商法。”
杨怡雯轻轻给了唐文杰一肘子：“怎么问起这个，你有法律问题要咨询吗？”
“专利法，著作权法这些熟不熟？”
闻言杨怡雯自负的一笑：“还有商标法，都是必修课。”
“那嫂子考虑一下来我们公司发展？”苏远山靠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杨怡雯：“我们是一家科技创新公司，今后会涉及到大量的专利保护和专利诉讼。我爸一直在念叨要成立法务部门，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这下杨怡雯是真吃惊了，她咬了咬唇，盯着苏远山。
“现在分配的话你可能回去当法官，而且还是那种成天解决鸡毛蒜皮的民事法官。但在我们这里，今后面临的就是和各个高科技公司乃至跨国公司扯皮。”
一句跨国公司让杨怡雯眼中升起了亮光，想了想道：“我考虑一下，这事还得跟家里商量。”
“嗯嗯！如果你过来的话，我让我爸给唐师兄开后门，给他安排单间的研究生宿舍。”
杨怡雯：“……”
苏远山呵呵一笑，转身回到电脑前。
正如他所说，一个科技创新公司必须得有法务部和知识产权管理部，而且老大最好还是手眼通天的那种人物，只是现在远芯还不具备找那种大佬的条件，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
五一节连带随后的周末，两天一共卖了差不多五百台传呼。
按照目前每台传呼机接近两百的毛利，光这两天就有将近十万进账。这还是在摩托罗拉利的代理商那里拿货、经过了层层盘剥之后的利润。
如果能厂家直销，可想而知利润有多大。
随后的几天虽然成交量骤降，但每天还是能卖出差不多3，40台，凭着这个数字，张克成了摩托罗拉在省城最大的经销商。
尝到甜头的张克在苏远山的建议下又在市区其他地方租了两个小门店，营业员就没额外招聘，准备直接从商城这边分人过去。
与此同时，EDA的开发也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各种熬夜加班成了家常便饭，以至于苏远山专门在工位后面那一大片预留区域隔出了个午休室，让那些扛不住的师兄们可以中午眯一会。
时间来到五月中旬。
说服了家人的杨怡雯拖着行李箱来到九层，她还没进门，便听到工位区传来震天的掌声和呼喊。
第八章：单片机
工位区后，苏星河与张克以及席小丁三人站着，包括苏远山在内的其他人都搬着椅子坐在空地上。
席小丁苍白的脸上今天红晕很重，作为首席工程师、技术总监。他是所有任务模块的分配者，同时也是最后的验收者和擦屁股的人。
虽然各个小组的代码质量参差不齐，但终究还是一砖一瓦将远芯EDA建设了起来。
席小丁环视了一圈，笑意慢慢绽放：“我们都是搞技术的，所以不说客套话。”
“感谢大家在这几个月来的配合和努力，同时也感谢远芯，让我有幸和大家合作，并见证一款最顶尖的行业软件的诞生。”
“今天主体alpha版完成不意味着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接下来我们需要进行BUGfix、代码精简，还要进行后续工具的完善以及和各个晶圆厂进行PDK（Process Design Kit标准单元库、工具包）的兼容验证。”
“作为技术总监，本来我还应该指出之前工作的一些不足，但今天就不败大家兴致了。来日方长，咱们下一场战斗再见！”
众人一阵哄笑——虽然席小丁今天说不指出不足，但平日里挨他的骂还真不少。特别是T大P大有几个计算机专业的，刚进公司的时候心气很高，连电科的在读博士都不放在眼里，结果被席小丁逮住机会劈头盖脸一阵教育。
完了又遇到一脸天真、人畜无害的隐藏BOSS苏远山……那几个家伙这才彻底服气，并最终展现了与他们专业和出身相符的程序设计水准。
“我的话说完了。哦对了——唐文杰，你媳妇来了。”
众人回头，当看到英姿飒爽的杨怡雯笑意涟涟地站在后方时，口哨声再起。唐文杰一把推开椅子，冲到杨怡雯身边，搂住女朋友得意的大笑。
“咳……我再说两句。”
张克咳了一声，众人见状纷纷安静下来。
大家知道这是二老板，而且还是投钱的财神爷，所以很给张克面子。
“我不是很懂技术，但我知道大家最近都很辛苦。所以……”张克看着他姐夫，伸出食指指了指上面：“姐夫，32层走起？”
苏星河含笑点头：“好！”
“那下午六点半，32层旋转餐厅，咱们不见不散！”
众人一愣，然后齐齐爆出雷鸣一般的掌声。
32层旋转餐厅，最低消费300的存在——那可是一个包分配的普通大学生将近一个月的工资。就算在座的工资最少也是300的两倍，依旧是不敢涉足的高消费场所。
……
……
是夜，苏远山扶着微醺的父亲打了个出租返回学校。
两人并没有急着上楼，而是在校园内吹着夜风散步醒酒。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苏星河在长椅边停下，搓了搓脸，望向儿子。
这个EDA乃至远芯几乎全是他这个天才儿子捣鼓起来的，他骄傲的同时也颇受打击。
苏远山扫了扫椅子上的灰，拉着父亲坐下后笑道：“你是问我还是问公司？”
“公司。”
“现有人员分成三个小组，一个负责EDA后续研发，由席小丁来主抓。一个负责单片机开发，您来。”
苏星河身躯一直，酒意瞬间消了大半，他盯着儿子：“自创全新架构？”
苏远山点头：“嗯，新架构，先从八位机开始。”
苏星河看着儿子的一脸坚毅，捏着下巴，思索良久后慢慢点头：“单片机是嵌入式系统，不像X86已经形成垄断，也没有那么复杂，确实可以尝试。不过光靠我和你几个师兄可不行，要搞只能和系里成立联合课题组。”
“联合课题组没问题，只要你是组长，最大的成果就是你的。最主要的是，现在搞还来得及。”
现在单片机才进入国内不久，市场还处于群雄纷争的年代，远不是后世几乎Intel的8051家族一统8位单片机江湖的局面。
这种情况也造成了国内的茫然——不知道该采用哪个架构来发展。因此别说本科生没资格学单片机，就连硕士博士都只能跟着导师研究自己导师掌握的架构，从而真正进入“大规模集成电路”的领域。
譬如秦为民唐文杰他们就跟着苏星河学的Z80单片机。
51单片机之所以在以后独霸天下，一方面是Intel几乎放开了所有专利任由获得授权的厂商进行改进，另一方面它推出了详细的教材，占领了学校这个高地。以至于到了21世纪，国内各大学校相关专业的教材清一色都是51单片机的原理。
——说起来微软的发家也是如此，先占领学校阵地，再影响民间。
——好吧，远芯EDA也会用这种臭不要脸的方式。
一旦远芯联合电科大搞出了自主产权的单片机，只要性能不掉链子，那国内市场起码是稳了。
……
苏星河叹了口气：“单片机现在搞还来得及，但X86就难了。咱们理工科不像文科，一旦没有接触到前沿技术就真的很难追。现在西边的CPU搞得如火如荼，我们这边半点响动都没有……还扯什么授权——人家AMD也没授权不也几凿子就复刻出来了么？”
“你秦师兄马上就要毕业，前几天我问他有什么打算，他很犹豫。一方面想留在远芯，另一方面又想申请出国看看，我也不知道怎么给他建议了。”苏星河看着儿子，路灯下，儿子的脸庞虽然依旧稚嫩，但目光却成熟深邃得不像个年轻人。
苏远山笑了笑：“让秦师兄留在远芯跟着你搞单片机吧，等你评上博导之后，再让他跟着你读博。”
苏星河闻言，摇摇头笑了，他拍着儿子肩膀轻声道：“儿子，现在就你我两个，我就给你说实话。如果秦为民的追求是只需要一个博士头衔的话，我当然愿意带他。但如果秦为民想要在半导体行业、准确的说是集成电路设计这一块走得更远的话，你爹我啊……怕是要误人子弟。”
苏远山敬佩地看着父亲——一个能坦然承认自己学术水平还欠缺的教授，是真正值得尊敬的教授。
和苏星河两世父子，他再清楚不过自己老爹现在是什么水准——带硕士绰绰有余，带博士差点意思。
事实上，这也是目前国内所有与半导体、计算机行业相关的教授、副教授所面临的尴尬。因为这是一门飞速发展的技术，一旦没有上到车，再追就很难。要改变这种局面，还得等十几年，等到那些带着先进技术和理念的人才回国才行。而那时已经不是追不追得上的问题，而是有没有资格追的问题了。
“不，爸。”苏远山轻声道：“技术除了可以通过学习，也可以被钻研出来，以前没有条件和环境。现在你有了远芯，国家也在搞908工程，只要咱们能咬着死追西边那帮人，就算不能弯道超车，也能扯条裤衩下来。”
“如果你带着秦师兄他们搞出了自主架构的单片机，起码这条裤衩算扯下来、算追上了。追的过程的收获，就是我们的知识和财富。怎么算误人子弟？”
沉思良久，苏星河重重点头：“我听你的，明天我就给他打电话，就说我俩的意见都是让他留在远芯。”
秦为民现在还带着一个团队在江阴那边，负责进行与PCL进行模拟对接——他那里是EDA最后一道工序。相当于把设计好的版图交给自动化设备，最后由自动化设备完成流水线生产。
夜已深，苏星河起身准备回家，突然想起这小子还有个小组没说。
“对了，还有个小组干什么？谁负责？”
苏远山微微一笑：“由田耀明师兄负责，我帮他打下手，我们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搞出两片用寻呼机的解码芯片来。”
现在摩托罗拉正在联合浪潮搞解码芯片，国内的寻呼机编码选择的是国际无线寻呼一号标准码，这套编码地址容量大，发送消息无限制，最适合中文。但在目前这个汉字输出要还靠汉卡的年代，搞一块专注中文编码的芯片直接插在无线寻呼台上原地升级，无疑是最优秀的选择。
至于田耀明，则是电科电子通信工程专业的博二学生，也是被“借”过来的。
三个团队，三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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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业余选手和职业选手
和父亲回家后，苏远山陪着母亲看了会“乙未豪客传奇”电视剧，中间免不了被母亲嘀咕一番，直到父亲洗完澡他才得到解放。
站在水箱龙头下，苏远山满脑子都是芯片。
BB机的构造并不复杂，通过射频天线接收信号，经过滤波后传到解码芯片，解码后传给寄存器最后传给输出单元，譬如屏幕、喇叭。解码芯片也不复杂，只是一块高度定制的CMOS芯片。但现在苏远山要定个汉字编码标准，这就有点麻烦了。
现阶段的寻呼台基本由摩托罗拉和先锋把持，而且采用的都是卡式单片机来进行编码。按理说只要搞个单片机就行——然而指望老苏在一两个月内搞出单片机显然不现实。
既然这是远芯向实业走出的第一仗，就必须要全自主知识产权，否则逼格何在？
“看来得找个时间去寻呼台实地看一下，这样盲人瞎马的弄起来麻烦。”
洗完澡，苏远山回到客厅给父母打了个招呼就准备进书房，却被母亲张秀云叫住。
“小山，刚才听你爸说那什么竞赛已经正式下发通知了。你这一天天的往你爸的公司跑，准备得怎么样了？学到东西没有？”
“呃？”苏远山看了父亲一眼，只见父亲也一脸无奈。
他只好笑道：“没事，我到时候随便写个小软件就行。”
张秀云一见他这态度马上就不高兴了：“你这是什么态度！随便？让你爸给你请了一学期假就是让你随便对待的？”
“呃……妈。”苏远山哭笑不得：“那我认真对待。”
张秀云这才哼了一声道：“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别以为你懂点电脑就屁股翘上天了。天外有天，这次你的对手的是全国所有中学生，其中还包括中专和职高！”
苏远山惊讶地望向父亲，他知道比赛这事一定会通过，所以压根就没关注。没想到居然中专生也来插一脚。
父亲颇有些无奈，笑道：“教育部和咱们学校的上级主管机电部同时觉得，既然是第一次搞就要搞得有模有样，如果只限于初高中，可能没几样摆得上台面的，于是就把所有中专职高技校全加进来了。”
苏远山哭笑不得：“这不是作弊么，高中生怎么和中专生比？人家主业就学这些了。”
母亲继续瞥着他：“你以为呢？特等奖哪有那么好拿。”
中专在后世是啥样就不说了。但在90年代中期之前，能考上中专的几乎都是优秀学生——特别是农村家境贫寒的那些尖子生，为了早点参加工作，获得干部身份，中师中专几乎是第一选择。
现在国家拉出这帮人来，相当于业余选手和职业运动员比。
“没办法，毕竟第一次。不过电科的方案还是没变，能从全国范围杀出重围拿到特等奖的中专生必定不是凡夫俗子，电科不吃亏，大不了进校补补数理。”
接着苏星河简单介绍了一下《第一届全国中学生电子电路及程序设计大赛》的规则。
第一届既要里子又要面子，还不能出半点纰漏。所以采用全国征集、两轮评选的方式。最终特等奖和一等奖的选手来电科进行最后陈述，类似于答辩，以防枪手和作弊。
一个电子电路，一个程序设计，这两项特等奖将直接获得电科的免试录取资格，一等奖视情况获得免试录取资格或报考电科的加分优待，二三等奖则仅颁发证书。
作品的投稿截止时间9月1日，以邮戳为准。评选时间为9到11月，最终颁奖时间为12月1日。
“反正你要认真对待！”张秀云再次给苏远山敲警钟。
“知道了，一定百分百认真对待！我这就敲代码去！”
苏远山回头看了眼一副爱莫能助的父亲，笑着回到书房。
打开昨天就编译好的EDA，苏远山新建了一个工程，然后设定规格，描述电路。
苏远山在家“闭关”了两天。
……
苏远山吃过午饭才骑着自行车前往江都大厦。当他抵达公司时分组已经完成，加入单片机小组的那些师兄们也搬离了公司，回到了电科的实验室。
原本这种划地盘分小弟的事一般都会争论很久，别说一个小时，就算一天也未必能搞的定。不过在远芯不存在，因为一个组长是BOSS，一个组长是学历最高，能力最强的总监……
剩下还在读博二的田耀明就算再不满他也没辙。但当得知苏远山会跟着他“学习”之后，田耀明以一贯的敏锐感觉到，自己的这一组才是最重要的。
田耀明是第二批来远芯“支援”的。正如秦为民所言，他们这些被送过来帮忙的确实都是各自导师看重的得意弟子，而且也正是抱着蹭个车的目的来的。
谁让远芯EDA那么牛逼？不蹭白不蹭，反正又不真正进。
但随着电科几个搞集成电路特别是单片机的教授联合成立一个单片机课题小组之后，田耀明觉得，自己好像一时半会出不来了。
“田师兄早。”苏远山进门就给田耀明打招呼。
“小山早。”田耀明坐在单独的办公室里，心情很愉快——比工位上爽太多。
“小山，咱们工作怎么开展？”田耀明直起身子，他知道，眼前这个才满十七岁的家伙是真正的妖孽，脑子里指不定就随便能划拉出什么玩意就把自己给震住。
“嗯……我们主要是搞寻呼机这一块。师兄应该研究过吧？”
田耀明点头，平静中带着自负：“硕士就研究过了，挺简单的。”
苏远山笑了笑，指尖在软盘上弹出哒哒的韵律：“那好，现在我们团队一共是8个人，我单独负责编码和解码芯片的设计，等会我把这两块芯片的引脚定义以及规格和功能给师兄，师兄让他们自己添加进EDA的元件库中。”
“嗯，好！”田耀明随口答道，但马上一怔，他皱了皱眉，又眨了眨眼，最后愣了三秒后眼睛努了出来，轰得一声站起身，指着苏远山大叫道：“我操！你说你只用了两天就把编码和解码芯片都设计出来啦？”
“小点声！”
苏远山见工位区没分配任务正在闲聊的几个师兄齐齐回头，被吓了一跳：“我只是把引脚定义出来了，指令一条都还没写。”
田耀明擦了一下冷汗——刚才他是真的吓到了，两天从零开始设计两款专用芯片，这是人吗？怕不是魔鬼吧。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就不管你了？直接设计PCB？”田耀明狐疑地看着苏远山，他知道苏远山程序设计强得一批，不知道集成电路怎么样——但不管水准如何，这是他一个高中生该玩的吗？
“对，准确的说是设计一款传呼机，还要设计一款基于编码芯片的，能够兼容目前寻呼台发射器的编码卡片，这需要实地去寻呼台考察验证。师兄能找到关系吧？”
田耀明想了想：“没问题，咱们专业和邮电局是对口单位，随便找找就能找到熟人。”
“那就这样，我去工作站那边搞芯片，软盘里写着两块芯片的规格。”
——这也是远芯EDA的相对同行的创新功能之一，可以随时根据描述就自定义任何元器件进入元件库。
“好……等等，主控IC呢？还有液晶面板IC呢？中文显示要换驱动IC的。”
苏远山停下，他挠挠头，还真把这俩玩意搞忘了。想了想，他问道：“要不贴俩牛屎？”
田耀明哭笑不得：“解码芯片你都搞了，这俩你用牛屎说得过去？”
在低端的电路板上经常可以看到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圆形芯片，其实那只是一种先埋元器件和集成电路再滴一坨胶的封装类型，叫bonding邦定，成本便宜，但维修换件麻烦，也经不得颠。因为形状太像一坨牛粑粑，就约定成俗叫牛屎了。
“那好吧……你先整理下需求，回头告诉我。”
走进工作站所在的办公室，苏远山插入软盘，导入芯片设计工程。
他刚才说得没错，指令确实一个没写。
因为只剩指令没写了。
第十章：前往江阴厂
“听说你两天就搞定两块MOS芯片？”
席小丁手里拿着两张软盘在掌心敲着，笑着问道。
苏远山双手离开键盘，回头笑了笑：“你听他瞎扯就输了。席师兄对VHDL了解多少？”
席小丁耸耸肩：“听说过，对Verilog HDL要了解得多点，没你那么妖孽。”
Verilog HDL与VHDL是目前较为通用流行的硬件描述语言，也只有搞IC的人才会用，席小丁不会很正常。
苏远山笑着摇头：“你是要用等着用工作站？”
席小丁摇头：“我不急，你休息的时候帮我跑一遍就行，这是个半成品的热管理模拟工具，本来要数据支持的，但拜你的思路所赐，开放接口可以让用户自己输入数据进行校正。”
“那还是你先来，模型这块你牛。”苏远山先保存了工程，起身让开。
席小丁笑了笑，也不推辞就坐到椅子上。
这几个月相处下来，他已经知道苏远山有多牛，而且也知道苏远山一般不谦虚也不夸张——和他一样，是什么就说什么。
整个公司，席小丁在的模型和数据这块确实天下无敌。
在等待拷贝的过程中，席小丁转动椅子回头望着苏远山：“我有个想法。”
苏远山一怔：“你说。”
“你知道今年西边有个分销商大会不？”
“知道。”苏远山点头。
91年的10月在拉斯维加斯举行的世界分销商大会以及92年4月在同一地方举行的国际广播电视技术展览会——苏远山只凭记忆就能回忆起来。
91年的这场展会，苹果开场就一口气宣布了12项新产品，然后又是1280的高清电视和显示器，然后牙膏厂挤出了66M的486……让前去观摩的国内学者和官员大开眼界，回国之后的报告称这场展会是“举世瞩目”。
至于92年的电视展，对国内来说，最大的影响莫过于斯高柏（C-Cube）和姜万勐的相遇——从此拉开VCD的十年大戏。
现在MPEG-1还没有被国际标准化组织采用，但并不妨碍斯高柏这样具有先见之明的公司抢先开发出解码芯片，从而一举在随后的VCD市场上光靠卖芯片就狂捞几个亿。
在苏远山的计划中，下一个目标便是MPEG-1的解码芯片。
席小丁点点头：“我知道你想把远芯EDA给你爸拿到首都去进行国家认证，从而获得……晋升之资。但我算了下，时间上应该来不及。我们这边完成几个版本的测试，等到最终编译完毕然后开始压片估计得八九月。”
“但参展最重要，这个机会简直天生就是为我们创造的。我敢保证，只要我们远芯EDA一亮相，所有侧重PCB设计的EDA集体全灭，专注芯片设计的Cadence之流会靠着他们和芯片厂的关系再挣扎一阵。”
“我在德仪和Cyrix有认识的朋友，就算我们现在没钱，也可以通过和德仪、Cyrix这些本身就需求EDA的企业合作成立本土销售公司，同时雇佣本地员工或者我们的留学生进行售后服务。”
“这个动作一定要快。只要能把X86巨头Intel拉进我们的阵营，那远芯EDA就能一统江湖。而且因为我们公司的私营属性，在西边还会少很多麻烦。如果等你爸进了京城……恐怕公司的属性就未必了。”
席小丁说完便紧紧地盯着苏远山，等着他表态。
苏远山一直抿着嘴认真倾听，当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席小丁为什么要这么着急了，他是怕远芯被“公私合营”了。
“来得及。”苏远山笑着摇摇头：“而且师兄最后多虑了，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交个底，我们就现在这个远芯，一分股份都不会“卖”出去。”
“今后的子公司就无所谓了，随便怎么玩都可以。但你说得没错，今年还是要过去，只是我们目标未必是拿下Intel。”
席小丁一怔：“那是什么？”
苏远山微微一笑：“拿下东边的朋友。”
过去的数年中，星旗国挥舞着臭名昭著的301法案，逼着东边霓国在成为半导体第一大国的第二年也就是86年签署了《半导体保障协定》，白吃白拿霓国的知识产权和专利，但霓国良好的基础并没有明显显出疲态，于是在今年，也就是91年，又再次逼迫霓国签署第二次半导体协议。
也正因为此，急于脱困的霓国才会加大对国内的投资和合作力度，同时明年还会天皇来访。
“当然了，西边市场肯定要占。只不过我们走上层路线，教育机构免费使用+附送教材，反倾销法都治不了我。”
席小丁愣了半天：“靠！你狠！”
等席小丁验证完数据后，苏远山重新坐回机位。
其实相比下半年的参展，现在更重要的任务是赚钱。
小舅每个月的传呼生意稳定收益在20万毛利，看似很强。但这钱发了工资缴了乱七八糟的管理费房租等等就剩不下多少，以至于现在远芯连人都不敢放手招——只能等毕业季再出手。
账上一直存着的100万，是用来流片的钱。至于建寻呼机厂，就只有空手套白狼，走技术合作路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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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苏远山都已经忙得拼上了十七岁的头发，当所有芯片和PCB板的设计完成时，时间依旧还是来到了六月中。
带着简单的行李，怀揣着两块硬盘，苏远山和田耀明踏上了前往金陵的火车。
绿皮卧铺在两天天两夜后抵达金陵，随后又坐了五个小时的大客车，直到下午三点才到达江阴汽车站。
刚下车，苏远山便看到秦为民站在出站口，看他的模样，似乎早已经等待多时。
此时的江阴还只是一个县城，远不如后世那样繁华，车站口停满了面的和摩的，那些司机不断冲下车的乘客招手揽客。
“师兄。”
“田师兄。”
打过招呼后，秦为民笑道：“你们要再不来，估计我也得回省城了。”
秦为民为了最后的接口，带着人在这里呆了差不多一个月，直到三天前才完成最终的测试。其他人都迫不及待的赶了回去，而秦为民听说苏远山要过来，就硬着头皮又等了三天。
“主要是我的问题。”苏远山笑了笑：“我一开始设计的时候忘了牵一发动全身，犯了个低级错误，重新设计了个主控+显示驱动的IC，不然应该能提前几天的。”
听着苏远山自称犯了低级错误，一旁的田耀明不好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八个人，满打满算都没到一个月，就完成三块全新的芯片设计，外加两块PCB。
这种速度放在任何企业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劳模了，他居然还嫌慢了。
而且慢下来的主要原因还是在发射台的编码芯片上，因为要兼容主机，又不能把人家发射台主机给拆了来研究，所以一度进展很慢。并且直到现在，别说苏远山吃不准，就是电科单片机课题组的所有教授都吃不准苏远山的替换设计有没有用。只是从EDA上面模拟来看，是有效的。
车站距离江阴厂不远，加之今天天气不热，三个人就沿着马路走过去。
一路上，四周的工厂毗邻皆是，已经初具一个电子城的规模。
一边走，秦为民一边笑道：“其实我们刚开始来的时候，没少受白眼。”
苏远山奇道：“不是有蒋庆川师兄吗？怎么没听你说？”
“老蒋只是一个生产科长……而拍板让我们来的厂长去了京城学习，厂里管事的就是副厂长潘大军。那潘副厂长对我们……啧啧，不知道怎么形容。后来才知道，他弟弟是在Protel在这边的代理商和售后，他们厂子里Protel都是他弟弟负责维护。”
“以为你们来抢他弟弟饭碗的？”
“可不是？只是当时我们带过来的都是调试版本，再加上本来就是保密的，所以就没理会他，后面直到厂长回来就不闹腾了。”秦为民碰了碰苏远山：“你们这次带的是什么版本？”
“beta版，不过当最终版也没问题，基本上没BUG了。对了，蒋师兄呢？”
“在开生产会议呢，为一个做录音机的客户用Protel做了张版图，结果客户一到厂里，版图就出问题了。”秦为民颇有些幸灾乐祸。
苏远山和田耀明同时一乐——原来是同行出糗，难怪秦为民这么高兴。
不知不觉三人走近工厂，这时一辆吉普轰鸣着与三人擦肩而过，然后冲向大门。
听着汽车声，苏远山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就往边上躲去。
秦为民见到车里的司机，脸顿时一黑。
“咋了你倆？”田耀明见两人脸色都不对——不就是一辆开得有点快的车么？
“潘副厂长的弟弟，搞Protel那个。”
第十一章 三个小时
驻厂一个多月，门卫早已熟识秦为民，都不用介绍信就让苏远山二人进入厂区，只见那辆吉普远远地停在了厂房办公楼外。
蒋庆川年近三十，他一溜小跑迎上来，隔着三十米远就不断道歉。
“田博士你好，实在是抽不开身，怠慢了怠慢了。”蒋庆川摇着田耀明的手不断道歉，又对苏远山道歉道：“小山，不会去老师那儿告状吧？”
苏远山打趣道：“师兄不管饭我就要告状了。”
蒋庆川大笑：“管饭好说。走走，我先带你们去住的地方。”
苏远山和田耀明对视一眼，苏远山摇头道：“现在还有时间，干脆直接去机房，最后验证一下和Gerber文件的兼容。”
蒋庆川没想到苏远山这么急，疑惑道：“很着急吗？那怎么还坐火车？”
苏远山无奈地笑了笑，这时秦为民悠悠道：“我知道为什么老师让他们坐火车……”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苏远山一眼：“估计是想小山好好休息一下。”
田耀明深以为然地点头，也深深看了苏远山一眼：“结果他在火车上都还是写写画画个不停。害的我都不好意思，只好也拿本书来装样子。”
“哪有，我爸就是抠门。”苏远山打断两人，笑道：“蒋师兄快带路吧，早点弄完早点流片。”
秦为民驻厂这一个多月来，没少和蒋庆川聊起过苏远山的妖孽和工作起来的疯狂，是以蒋庆川知道苏远山是个少见的技术天才，于是也就不再坚持，带着三人走向机房。
路过那辆吉普时，苏远山皱眉看了一眼——现在他对鲁莽开车的人怀着浓浓的戒备和敌意。
江阴厂的机房约莫一间会议室大小，五六台电脑靠墙放置。这时有好几个人站在其中一台显示器后围观。
蒋庆川压低声音道：“今天本来要开工PCB的，结果Protel出了点小问题，正在解决。”
田耀明好奇问道：“你们厂子里还有PCB生产线吗？”
“有一条……先不说这个。”这时有人回头，蒋庆川冲其中一人笑道：“王厂长，远芯科技的田博士他们来了。”
江阴厂的现任厂长王朝新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十分年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当见到田耀明一行时，马上笑着大步走来。
“欢迎博士前来指导工作。”
田耀明连称不敢当，顺便又介绍了一下苏远山，同时说明了来意。
王朝新笑着点头：“没问题，不过得可能稍等一会。我们这边电脑软件除了点问题，版图的验证系统只有那台才有。”
这时只听见前方正在捣鼓电脑的一个青年毛躁躁地教训起人来：“给你们说了多少次，记得要随时保存，不要漏掉三极管的破折号，不该点的地方不要乱点，你们就是不听！”
这边几人齐齐望向电脑，那青年也正好转身过来继续教训身后的绘图员：“这下爽了，要重装不说，打开图也只有一半。”
听到这话，旁边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脸色就是一变：“那怎么办？”
“只有接着重新画，你问他们要多久。”
“老张你别着急，最多三天就好了，我让他们加班加点的干。”副厂长潘大军拍了拍中年人，安慰道：“你可以先回去做磨具，三天后再来，你要相信我们的技术员嘛——潘晓军你别废话，快点修。”
“你们也是！”潘大军回头看了一眼门口，又沉着脸教训起身旁的绘图员来：“说了多少次你们都记不住，这是几万块一套的进口软件！你们要这样，以后怎么敢让你们用楷登（Cadence）？”
两个绘图员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只盯着屏幕不说话。
听着两个绘图员被人跟训孙子一样，苏远山眉头皱了皱。
他知道，在八九十年代的时候，这种维护国外软件的技术员和流传在市井传说中的那种绕着设备转一圈、然后粉笔画根线就收一万美金的老外工程师一样牛气。
没办法，他们现在是少有的掌握技术的人。就算十年后，电脑都开始普及了，那些修电脑的技术员都还有教训客户的毛病。
“恐怕几位要稍稍等一下了。”王朝新冲田耀明摊摊手，也有些尴尬。
田耀明下意识就望向苏远山，他知道，苏远山肯定是等不了三天的。
苏远山舔了舔嘴唇，望向王朝新：“厂长，能不能让我们试试？”
“这……”王朝新有点为难起来，迟疑的问道：“你们会修理Protel？”
张建军是旁边一家新厂的厂长，为了节约资金，就暂时没弄电脑制图，所有的图纸都是手工绘制，完了再拿来这边电脑制版上流水线。
这是张建军厂子的第一款产品，所以等的很急，需要拿PCB的样品板子回去好对比模具，以便出样机。
“不是，我们看看那边张厂长的图纸，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帮他绘一下。”苏远山笑了笑：“我们要不了三天。”
他这话说得并不大声，但还是传入了边上潘大军兄弟俩的耳朵。
正在准备重装Protel的潘晓军回头，“嗤”了一声便继续敲着键盘。他知道自己大哥的厂子里来了几个据说是搞国产EDA设计的人，而且据说都是电科大的研究生。
如果说那些研究生是研究其他的，潘晓军还会高看他们一眼。但这些人去搞EDA……在他眼中，那这些人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EDA，在绘制PCB这一块，外国软件就是牛逼！Protel就是最强！
然而，这句话在张建军眼中听了就不一样了，厂子已经等了太久，晚一天就意味着亏损一天。
张建军露出与他身材不符的敏捷，抄起一卷图纸大步走向几人。他刚才听到这里有个博士，打量了几人一下后冲田耀明笑着握手道：“博士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建军，是利民电器厂的厂长。”
田耀明笑着握了握手：“不敢不敢，只是博士研究生。”
张建军搓着手，有点难为情，又带着期待：“刚才听你们说，不用三天就能绘制出来，请问需要多久呢？”
说着他便把图纸递给田耀明。
田耀明和秦为民打开图纸，图纸大概两尺见方，纯铅笔绘制，看得出来，手绘图纸的人功底很高，元器件绘得很标准，线路也很规则。
秦为民扫了一眼图纸，正要准备说最多一天的时候，这边苏远山开腔了。
苏远山瞥了一眼潘大军，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明显蔑视。
他微微一笑。
“三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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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杀鸡用牛刀
机房内安静了几秒。
四周那些正在操作电脑的绘图员纷纷转身，想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牛逼，能够三个小时就完成一张收录机的版图。
当看到说这话的人年青得过分，甚至可能连20岁都不到时，这些绘图员只是笑了笑便转身继续工作。
至于潘大军兄弟俩，也仅仅只是看了苏远山一眼——说大话到这种程度，这不是嚣张，而是失心疯了。
看来这个来自内地省份的什么远芯科技果然还生活在几十年前，放卫星的习惯还没有改过来。
这一刻，潘大军甚至还有一丝浓浓的悲哀——据说远芯科技是电科大一个教授开的，连教授都这样，那国内的科技还怎么发展？拿什么和人比？靠吹牛把人家吓死吗？
……
王朝新听了这句大话第一反应也是苏远山信口开河得太过分了，但当他看到田耀明和秦为民两人听到苏远山的话后只是低头又仔细看了一眼图纸，最后两人居然还点了点头时……他微微一怔，眼中升起精光。
当初远芯科技拿着电科的介绍信，通过蒋庆川请求江阴厂配合提供配合时，王朝新正在京城开会，这种和高科技企业合作的机会王朝新当然不会错过，所以一口答应不说，还特地去了解远芯的科技实力怎么样。不过他没有如愿，因为这是个纯民营企业，并未在国家备案，也没有获得国家支持。
这样就更激起了王朝新的兴趣，后来他在姐夫家里无意中提起这事时，姐夫家读T大的外甥给了他消息，说这个远芯的实力很强——因为外甥有同学就进了那家公司做程序开发。
所以当王朝新返回厂里后对秦为民一干人十分客气，也配合得很好。而且经过接触他也确定秦为民有硕士的水准，不是某些水货可以比拟的。
这么说……他们的软件，真的有这么高的效率？
王朝新深深地看了苏远山一眼，望向秦为民问道：“为民老弟，三小时真的可以？”
秦为民也看了一眼苏远山，意味深长的一笑后点头道：“当然还得看你们的电脑配置，平时公司测试用的是多CPU工作站，要快许多。”
“那请你们帮帮忙！”张建军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上前一步握着秦为民的手：“请问怎么称呼？”
“秦为民。”
一旁的蒋庆川笑着补充道：“他是我师兄，秦为民硕士。”
“反正是高材生！”张建军激动地摇着秦为民的手：“帮帮忙，秦硕士，我们真的等得着急。”
王朝新见状，眯了眯眼，便转头朝着潘大军：“大军厂长，让他们试试。”
潘大军脸色一沉，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弟弟潘晓军便终于忍不住了，从电脑前起身，几步走向秦为民。
“电科秦硕士是吧？”
秦为民点头，淡淡道：“怎么称呼？”
“潘晓军，中专生一个，比不得秦硕士。”潘晓军双手插兜，嘴角微翘起，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我虽然没那能耐开发EDA，但国外EDA我都见过试过。国内搞了好几年的熊猫CAD我也用过。”
“我欣赏你们的唐吉坷德般的勇气，但能不能不要浪费国家资源瞎折腾？”
秦为民涵养很好，就算被比喻成唐吉坷德也毫不动气，继续淡淡笑道：“你怎么就认为我们是瞎折腾？”
“嗤！”潘晓军笑了笑，没理会秦为民，转而对王朝新道：“王厂长，我打听到，明年Cadence就准备来国内开办事处，你们接触一下那些老外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程序员！”
最后，潘晓军回望秦为民，脸上升起淡淡的嘲讽：“咱们都是搞技术的，国内软件开发是什么鸟样我还不清楚？”
这时，一个淡然的声音响起。
“你也配叫搞技术的？”
潘晓军视线一凝，瞬间转身盯着苏远山。
苏远山抱着手臂，一贯挂在脸上的微笑消失，平静无比。
“你再说遍！”
“我说你不配自称搞技术的。”苏远山微微皱眉，见这人似乎想要动手的意思，他退后一步，淡淡道：“技术是用来解决问题的，程序出现崩溃，第一个想法就应该是程序设计编译过程中出现了BUG，那么就应该找出并解决BUG。而不是让人不要动这样，不要动那样。”
“买回来的软件就是来用的，不是请回来的尊菩萨用来供的。”
“你连直面问题的勇气都没有，还敢说搞技术的？”苏远山盯着潘晓军：“要我是你，真不好意思说出口。”
“你……”
“不服气？不服气就老实看着。”苏远山说完不再理会潘晓军，大步走向电脑，退出系统，关闭电源。
这时潘大军终于忍不住上前吼道：“你干什么？谁让你乱动了？”
王朝新脸色一沉：“大军厂长！让他们试！”
说着王朝新望向秦为民：“为民，是你来还是田博士来？”
苏远山头也不回：“杀鸡用不着牛刀，我来就行了。”
……
装好自带的硬盘和鼠标，又加载好驱动后，苏远山启动远芯EDA。
抬头对照着挂在墙上的手绘电路图，苏远山鼠标迅速移动，将一个个元器件不断拖到工程界面上。
收录机的单层PCB，对于专注多层PCB和大规模集成电路的远芯EDA来说，确实是杀鸡用牛刀了。
不到一小时，苏远山便完成了所有元器件的安置。接下来的一小时，他开始安排元器件的位置和调整线路。
当所有焊点和线路图全部完成时，时间还剩下半小时。
身后的一干众人早已看得呆住，特别是那些先前还在苦苦作图的绘图员，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类似于拼图般的绘制方法，也从来没见过这样智能的布线方式——那些线路仿佛有灵性一般，很轻松地就沿着第一根铜箔线的位置自动选择了最佳路径，完美避开所有的焊点和针脚。
“时间好像还有剩。”苏远山回头看着屏住呼吸一脸激动的张建军厂长，想了想道：“我能看看你的外观和模具图吗？”
“可以可以！”
虽然不知道苏远山看磨具图要干什么，但张建军从公文包里掏出模具图纸递给苏远山。
苏远山看了一下模具图，发现这收录机还是沿袭的老古董设计，继续问道：“还没有开模吧？”
“没有，等着板子呢，板子搞不定就不敢开模。”
板子没搞好确实不敢开模，因为很有可能会临时调整板子的大小和结构，提前开模那损失可就大了。
苏远山点点头：“那我给你改下设计，加一块液晶显示屏，。”
说着，苏远山先另存图纸，然后在板图上新开了一个电路位，添加了一块名为YXPX01的液晶屏显驱动芯片。
既然都祭出牛刀了，那就顺便再杀一只鸡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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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其实是屠龙刀
潘大军早已经脸色铁青。
反倒是潘晓军，三个小时的观摩，足以让他从震撼中慢慢清醒，看着苏远山不断构建新的电路，他的心情无比复杂。
如果说先前苏远山照着图纸绘图还能用“唯手熟尔”来解释，那么当他添加了新元器件之后再根据新元器件来重新调整布线依旧没有放缓多少速度，这就只能用妖孽来形容了。
而且，熟悉几乎EDA软件的潘晓军知道，如果没有软件的支持，就算再妖孽、再手熟也没法做到这种随心所欲的境界。
就好比一个人驾驶技术再好，你开一辆破拖拉机是永远跑不赢人家开轿车的。
下班的电铃响起，但没有人离开，只是开始轻声嘀咕。
潘大军脸色一白一青，冲弟弟低吼：“走了！”
“等等。”
潘大军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道：“等着丢人？”
“等着看其他功能。”
潘大军哼了一声：“那你看，我丢不起那人。”
看着哥哥拂袖而去，潘晓军忍着前面那群苍蝇的嗡嗡声不为所动。
“好厉害。”
“今天才算见到真正的高手，相比之下潘厂长跟他提鞋都不……。”
“小点声！不过一个小年轻都这么厉害，那个博士岂不是要上天？”
“他这个应该是软件厉害吧？一看就比起Protel好用太多了……”
潘晓军沉着脸，无视这帮当初手把手都教不会的蠢货绘图员，目光紧紧落在显示器上。
……
苏远山放下最后一个贴片三极管，并连上焊点。
“这边预留的接口是用五芯排线来连接一块15mm*42mm的液晶屏幕，然后你根据这个规格在前面板找个合适的位置装上去就行。通电后它就会显示收录机当前的状态，包括收音时的波段频率，录放音时的状态指示，以及快进倒带等状态。”
“这不是新功能，只是新花样。成本贵不了多少，但格调要高一些，不知道你愿意采用不，不愿意的话可以直接用你的原版……”
加载仿真工具又设定好参数后，苏远山转过身来，他这顺手为之也就相当于日行一善而已。毕竟收录机属于马上就要被淘汰的产品只能往农村走，远不如搞随身听以迎接即将到来的歌坛大爆发。
此时，整个机房十余号人在苏远山身后围了个水泄不通。所有人都跟看怪物一般盯着他，再盯着显示器上的仿真界面。
这人的牛逼已经无法形容了。
三个小时完成人家四五天的工作量就不说了，还“顺手”改了电路图，加了新元器件，设计了新功能！而且还是只有“高端”电子产品才会有的液晶显示功能！
张建军早已激动得无以复加，中年发福的身材让他得以轻松地占据离苏远山最近的位置，当听到苏远山问他满不满意时，他一把抓起苏远山的手紧握着连声道：“太满意了，太感谢了！我们早就想设计一点与众不同的功能，可是厂里的负责外观和模具的老师傅一直不知道怎么搞，还说搞出来技术上也实现不了。”
“没事，今后设计软件的功能会越来越强大，科技也会进步的。”苏远山挣了两下没能挣脱，只好笑道：“先预祝张厂长的产品大卖。”
这时电路仿真完成，这表示通电之后这块PCB板就能正常运行。
“那个……我再模拟一下其他功能，主要是测下波形和抗干扰。”
张建军依依不舍的松开手，回头看了一眼陷入震撼的众人，似乎为了提醒大家一般，他开始用力鼓掌。
王厂长也醒悟过来，笑着鼓起掌来，片刻后机房内掌声雷动。
“小苏，不着急这一时，我们先吃饭。”王朝新上前拍了拍苏远山的肩膀：“晚上加班给你们弄！”
苏远山回头一笑：“好，可是您说的。”
“当然，走走！”
张建军赶紧再次抓住苏远山的手：“王厂长，你别和我抢！今天晚上，远芯的这几位朋友我请定了！”
*
*
苏远山被张建军几乎是拖着朝门口走去。
苏远山看见潘副厂长已经离开，而潘晓军则留到了现在。此时，这个不过二十几岁的EDA售后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张狂，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然后退了一步给他让路。
没想到这人还真在后面看了三小时。
停下脚步，苏远山望向潘晓军，依旧平静地道：“服气没有？”
潘晓军眼神一凝，仿佛自嘲一般笑了笑，然后坦然道：“服气了。”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他虽然是中专毕业，但他自认为也是搞技术的。对技术大牛，天然服气。
沉默几秒后潘晓军道：“我只会软件开发的皮毛，但我比普通人懂EDA。知道要实现这些功能的难度，特别是那些新功能，你们厉害。”
苏远山有些惊讶这人先前那么嚣张，居然能这么痛快就认输服气，这反倒让他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时潘晓军又说：“但你们的EDA功能太完善，太智能，所以对计算机硬件的要求也相应提高了。而且想必价格也不便宜，这对国内市场的小厂、新厂说是个不小的负担。”
身为代理的他当然知道目前市面上国外那些牛逼EDA软件的授权价——那些人才不管你国情如何，厂子大小如何，一律咬死一口价，最便宜也是几十万起。相比之下，Protel算是最好用最便宜的了。
苏远山听了眉毛一扬，他仔细盯着潘晓军看了几眼，只见这个年轻人穿着干净得体，不像混混，特别是眼底，藏着一丝倔强和自信。
最重要的，是这人居然这么快就能分析出远芯EDA目前几乎唯一的软肋，这就有点不简单了。
考虑几秒后，苏远山微微一笑：“说得没错，那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远芯作销售？”
“你……说什么？”潘晓军脑袋不自觉的往前一倾，他有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只是潘晓军，几乎在场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先前两人还剑拔弩张，好似仇敌，怎么这一下就抿恩仇了？
但秦为民和田耀明却是一笑，一脸的理所当然。在他俩看来，只要这个叫潘晓军的家伙认为自己也是搞技术的，那必定会对远芯EDA和苏远山心服口服。
并且刚才苏远山说得没错，让参加过EDA开发的秦为民和田耀明来复刻一张手绘图纸确实是杀鸡用牛刀。
但没人知道，让苏远山自己亲自动手，那不是杀鸡用牛刀的问题，那是杀鸡用屠龙刀！
苏远山点头：“我说，既然你了解那么多同行的产品，那愿不愿意做我们产品的销售。”说着他顿了顿：“对了，忘记自我介绍，我叫苏远山，远芯科技的老总苏星河教授是我爸，副总张克是我小舅。”
他此话一出再次震撼了众人——这么强不说，居然还是小老板。
潘晓军猛地上前一步。
这次他没听错了，这是远芯科技的小老板在邀请自己加入远芯！
潘晓军压抑住激动，沉声道：“没问题！”
“不过有个条件。”苏远山盯着潘晓军的眼睛。
“什么条件？”
“不要飙车，还有不要酒后开车。”苏远山皱着眉，慢慢道：“我讨厌这两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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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落后于时代的产品
在江阴县城一家新开的酒店雅间落座，张建军点完菜归来，又掏出中华给几人递烟，结果除了他自己众人都不抽烟，于是他也干脆把烟掐了陪着大家喝茶闲聊。
雅间里一共七人，除了苏远山秦为民等四人外，张建军就只请了王朝新和刚刚被苏远山邀请加入远芯的潘晓军。
酒菜很快上桌，张建军以东道主的身份给众人斟酒，到苏远山面前时，苏远山捂住酒杯笑道：“谢谢张厂长，我就不喝酒了。”
张建军看了一眼酒瓶：“那要不来点啤酒？”
“我晚上还要搞东西，师兄陪你们。”苏远山知道，自己的这几个师兄都有几分酒量。其实他酒量也不差，只是需要保持清醒，晚上把准备工作加班做好，然后赶往锡城的华晶电子去流片。
听苏远山还要加班，再加上他年龄又不大，张建军也就不再坚持：“那给我喊服务员来瓶可乐。”
“不用不用，我就喝茶陪大家。”
……
第一圈酒走完后，话题渐渐打开，在经过潘晓军的说明后，王朝新和张建军都无比佩服远芯能够开发出比老外都还厉害的软件，特别是这软件还和他们的行业息息相关。
“老弟，今天真的是太感谢你了。”张建军给苏远山把茶倒满，起身举杯道：“来，老哥敬你一杯。”
“举手之劳。”苏远山站起身，笑道：“我就以茶代酒，张老哥别介意。”
张建军喝干酒杯坐下后，叹道：“老弟是不知道。我们厂子里停工太久，要再不开工就又揭不开锅了。”
这个“又”字引起了苏远山的好奇：“张老哥厂子是改制来的吗？”
从80年代起，以四大特区为首就开始进行企业股份制改制的尝试，但远不及92年之后的重组潮来得汹涌。譬如江阴厂，明年就会进行重组改名，由王朝新真正掌舵。
“不是，也不是承包……应该算是租吧。”张建军苦笑着给苏远山介绍了一下他的情况。
原来张建军现在的厂子叫江阴收音机厂，一个江阴县下属的有三十年历史的老国企，最近几年一直亏损，到现在已经停产将近一年，工人工资也拖欠了半年。作为收音机厂的家属子弟，张建军对这个厂子颇有感情。于是在南岛那边赚了钱后他便抽身回来，想着拯救一下这个厂，最起码也得让父老乡亲拿点工资。
这种个人英雄主义的想法很好，但现实很残酷。在想了各种办法也不能拿到厂子的经营管理权后，他灵机一动建了个空壳厂，然后以聘用和租用的方式搞到了厂里的工人和机器设备。
这样一来，政府甩掉包袱还有钱拿，工人又能拿工资，还能保留编制，可谓三赢。
因为是“租用”的性质，所以张建军这边晚一天开工就意味着硬着头皮亏一天。
听了张建军的介绍，苏远山有些沉默。
他知道，张建军的想法……有点一厢情愿了。即便通过了他的改进设计，在大趋势下，收录机这种即便在国内也已经诞生了几十年的玩意实在是落后于时代了。
“没想到张厂长还颇具侠气，来我敬你一杯！”
见苏远山沉默不语，那边秦为民微微一笑，站起来举杯道。
张建军也赶紧起身碰杯：“秦硕士哪里话，你们才是侠之大者，我这搁几年前就是薅社会主义羊毛。”
听到侠之大者这四个字，苏远山沉默片刻后微微一笑，盯着张建军问：“张老哥，不知道你在决定做收录机之前做过市场调查没有？”
张建军点头：“做过，我从南岛回来便一路观察，发现收录机市场在农村还是有市场的。特别是边远山区的农村，还颇有潜力可挖。”
苏远山抿了抿嘴道：“我对市场，特别是传统市场不是很懂。但有一点，可能需要张老哥转变一下思路。”
张建军一怔：“哦？什么思路？”
这时正在和田耀明聊天的王朝新也转头看着苏远山。
苏远山慢慢转着茶杯：“现在的市场，已经不像过去那种单一的由需求市场来推动产品。简单的说，以前就是人民要吃菜吃肉，那我们就种菜养猪。都说买不到肉，那多养猪。”
“而随着科技的进步，将会诞生许多我们未曾接触过的市场。你搞出一个东西，人民觉得可以，能用，好用，这就是产品主导市场。譬如大哥大、寻呼机，甚至之前的电视机，收录机，其实都是科技的产物——古人会有这些需求吗？”
“我是搞技术的，深深地知道现在科技发展的速度有多快。在计算机行业有个摩尔定律，说的是最多两年，计算机性能就要翻番，这个定律在过去的十几年间是被实现了的。而且不仅仅是计算机性能，连带整个和计算机相关的半导体行业的性能，架构，都会相应的提升。”
“关于这点，王哥可能深有体会。江阴厂同样是个老厂，从之前造的单晶体管到现在的集成芯片，你说翻了多少倍？”
王朝新深深地看了苏远山一眼，又回头看了看张建军，沉默片刻后才叹了口气，沉声道：“老张，之前你我没接触多少，加之你也有热情，我也不好打击你。其实我和小苏的观点差不多，收录机已经没前途了。”
张建军怔住了，当看到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点头时，他突然间就有点慌了。
这桌子上，最低的也是中专生，只有他是个初中生。虽然他钱赚的多，可那是炒房子赚来的钱，那玩意只要胆子大，手气好就行。现在自己回来搞厂子，不就是因为自己被南岛的地产泡沫搞怕了，想寻个安稳的赚钱方式吗？而要做“科技”含量的东西，这里哪个人不比自己懂？
张建军是硬拉着苏远山坐在身旁的，他四下望了一圈，最终停在苏远山身上：“那……要做什么？”
一旁的潘晓军终于悠悠然插了句嘴：“做什么都比做收录机强，Walkman随身播放机就是个好方向。”
苏远山再次为这家伙的目光有些惊讶，他点了点头：“没错，如果你执意做播放音相关的，那就做随身听好了。当然，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和我们合作，和我们一起造寻呼机。”
远芯的寻呼机，苏远山是打算在SZ或者SH找人合资办厂的——只要他拿出中文样机，完全不愁没人合作。
但今天看了一圈江阴的情况，又大致了解一番后觉得江阴这个地方也不错。
在后世，深圳，东莞这些电子城也是后面才发展起来的，江阴乃至无锡则一直都是集成电路产业的中心。
张建军有些茫然：“寻呼机？”
“准确的说，是能够接受中文信息的寻呼机。我给你设计的屏显芯片，便是我们这次来流片的几块小芯片之一。”
说着苏远山望向王朝新：“从寻呼机的解码芯片到发射台的编码芯片，都是我们远芯自主设计的专利产品。抱歉，王哥。本来准备明天再告诉你们的。”
啪！王朝新手中的筷子落地。
第十五章：要绝对控股权
王朝新捡起筷子，就着纸巾擦了下，干脆放到桌上。
“见笑了。”
苏远山笑了笑，他知道王朝新为什么这么大反应。王朝新是那种少有的具有魄力的企业领导。要知道，江阴晶体管厂不像其他挂着XXX厂这种带数字编号的老牌国企。它的前身是一家织布厂的分厂，中途才转行由织布厂工人造电子元件。根据6月才公布的最新《城镇集体所有制企业条例》，它属于实打实的集体企业。可就是这样一个根不红，苗也不正的集体企业，被王朝新这个从搞织布的，硬生生地干成了后世国内芯片封装测试界的翘楚……
从织布到芯片封测，中间跨的界不亚于从卖咸鸭蛋到造原子弹。说这样的厂长没点本事没点眼光那无疑是抬杠。
“老张。”王朝新眼神闪烁了几下，几乎在瞬间便做出了决定：“我们直接建个传呼机生产厂吧。”
王朝新的决断让众人大开眼界，特别是张建军，他张着嘴，半天才喃喃道：“这……你就决定了？”
“当然了！”王朝新一挥手，沉声道：“你怕是不知道传呼机市场的前景，按照目前的经济发展趋势，用不了五年，寻呼机就会普及到大街小巷。”
“可……传呼机不是也出现好些年了么？现在也只见有钱人用啊。”张建军犹自道。
王朝新一笑：“一个市场的兴起，需要人们接受和适应。放在我们国内，更要考虑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所带来的市场扩大。过去十年工资才涨多少？人们有钱么？然后去年到今年工资又涨了多少？制约传呼机市场普及的现在已经不是认知度，而是老百姓的消费能力，而消费能力会随着经济的发展不断上升。”
王朝新侃侃而谈，最后望向苏远山：“老弟，我投一条PCB生产线。”
张建军似乎有些茫然，但当他见到所有人都盯着他笑时候，中年胖子干掉杯中酒，把酒杯往桌上一敦：“我回去就喊人准备改模具！”
苏远山转着茶杯，微笑道：“不瞒张老哥，王老哥。这次我们本来是准备带着样机去深市或者SH去找合作伙伴的。但既然和两位投缘，我碰巧又能做这个主，那我们就留下来。”
“我们远芯是一家创新科技企业，同时也是一家坚信科技可以主导市场和未来的企业。因此，任何远芯直接持股的合资企业，我们都需要绝对的控股权，希望两位能够理解。”
王朝新听闻眉毛一扬，他深深地看了苏远山一眼：“意思就是，如果我们三家合伙的话，你们远芯至少51%？”
“是的。”苏远山坦然点头，要到93年才会颁布《公司法》，按照朴素的股&权原则，51%确实能做主了：“王老哥也知道寻呼机的市场前景。说白了，如果不是赶巧我们远芯现在资金短缺又要赶上抢占市场，我等几个月去参加拉斯维加斯的计算机世界经销商大会，随便卖几套EDA给老外就够了。到时候我自己成立个全资子公司不好吗？”
王朝新沉默了，这和他的预想并不相符。
苏远山猜到了王朝新在担忧什么：“厂子还是建立江阴，并且由二位全权负责，远芯负责技术支持。除非必要的时候，远芯绝对不会干涉厂子的业务。”
王朝新再次望向苏远山：“必要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当然是关系企业生死存亡的关头，譬如寻呼机该淘汰的时候，那我就会负责说服两位，进行企业转型。”
王朝新听得一怔，一边的张建军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就连其他人也一脸惊讶地看着苏远山。
这厂子都还没成立，别说八字一撇，连墨都没磨呢！他就说寻呼机该淘汰了！
“由技术诞生的市场，必定会被更新的技术淘汰和替代。所以在技术的发展过程中，就一定能够预测到市场的未来。”苏远山的眸子很亮，他说着看了门口的潘晓军一眼，又看了田耀明一眼，最后望向秦为民。
这句话，还是秦为民说给他听的。
秦为民慢慢咀嚼着这句话，沉默数秒后他轻轻拍着桌子说：“说得好！小山！师兄服你！”
王朝新也沉默着理解苏远山的话，片刻后他回过神来，再次一闪眼神，沉声道：“那今天就说到这里，等样机出来立马开干。”
“王老哥，还有个事。”
“你说。”
“今年6月的新政策下来，你们江阴厂似乎顶死了集体企业。”苏远山眯着眼，轻声道：“如果我是你，哪怕砸锅卖铁都要用最快的时间完成股份制改造。”
“坦白说，作为一家私企，我们不是很想和集体企业合资，免得今后各种扯不清的麻烦事一大堆。”
王朝新瞳孔猛缩，沉默数秒后，他深深地看了门口的潘晓军一眼。
顺着王朝新的目光，苏远山也回头看着潘晓军——副厂长是他哥。
潘晓军突然觉得嘴巴有点苦，最终涩笑：“我什么都没听到。”
“没事，潘经理是我们的人。秦师兄，纸笔我用下。”
秦为民会意，干脆把整个公文包都递给苏远山。
苏远山拿出纸笔就在桌上写下一份聘用合同并签名后递回给秦为民，秦为民也签名，最后捞出一坨合同专用公章盖到上面。
一个总经理助理，老总的得意弟子，一个总经理秘书，老总的儿子——随身带章的那种。
他们当然能代表远芯了。
“各种待遇等补充合同。”秦为民将纸笔递给潘晓军微笑道：“签了就是远芯的人了。”
潘晓军看了一眼苏远山，毫不迟疑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王朝新喝干酒，沉声道：“最多一周！”
*
*
第二天，在江阴厂用过午饭后，苏远山和秦为民田耀明上了潘晓军的吉普。
潘晓军记牢了苏远山的那句讨厌飙车的人，他一路上开得并不快，抵达太湖边上时正好是下午两点。
比起江阴厂，华晶就要牛气太多了。国营大厂本身就有好几千人不说，还有一个五百人打底的微电子研究所，在几次扩张后，如今已膨胀成为华晶微电子集团，上马的工程动辄几十个亿。
吉普停在华晶中央研究所的大门外。
门口的保安站得笔直，一看就不是江阴厂那种看门大爷所能比的。
“你好，请出示通信证或来访邀请函。”
田耀明拿出介绍信：“我们是电科大远芯科技的，这里有电科大和公司的介绍信。”
保安拿过介绍信仔细看了遍，又朝着车内看了几眼，点点头升起了栏杆。
“我就不跟你们进去了，据说这里最低都是硕士……我等你们消息。”停好车，潘晓军就坐在驾驶位上不动。
四人中“学历”最高的田耀明笑道：“其实我心里也有点慌，这里的保安都这么有气势，不知道里面的人会拽成什么样。乖乖……”
秦为民呵呵笑道：“没事，我们大电科的师兄无处不在。晓军，用下你的大哥大。”
秦为民用大哥大打了个传呼就在车内等候，没多久电话回过来，被告知马上出楼来接他们。
五分钟后，一个研究员急冲冲地出了大门。
“陈师兄好。”
“为民你好，耀民你好。”陈玉杰笑着跟众人握手，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发际线倒是快赶上人家四十五六的人了：“这就是……苏老师家的小孩？”
“是的，见过陈师兄。”苏远山也笑着跟陈玉杰握手道：“陈师兄在张强教授手下读研时，我去实验室玩过。”
“嗨！一晃你的这么大了。”陈玉杰感叹了一下，带着三人往研究所大楼走去。边走边介绍这个研究所的情况。
这座由永川半导体研究所五百人打底的微电子研究中心，经过几年的发展已经接近八百人，其中博士二十余人，硕士两百余人，其余几乎都是拥有丰富经验的老研究员。再加上和华晶这样的产业大佬联合，可以说是目前国内最强的半导体研究中心。
研究所成立的初衷就是解决2-3微米大生产线，因此研究所的大方向是吃已引进技术的同时再参与进新生产线的建设。不得不说，这个思路是正确的。但目前MOS生产线已经开工建设了一年，华晶的自有资金已经砸得差不多了，上面908据说还在论证当中。
好在目前华晶还能依靠之前的生产线不断造血，不至于陷入亏损的地步。
除了那些吃技术的团队，剩下的芯片设计部门就要袖珍许多了。目前一共有七十余人三个团队在负责设计，而且主要也是航天和军工方面的需求，真正面向民用市场的只有陈玉杰所在的团队。
“你们要流片的话，我还得带你们去见贾主任。”陈玉杰带人走进大楼：“而且流片的成本……有点高哦，你们用什么封装方式？”
芯片的规格，集成规模不同，封装的形式也不同。
秦为民笑着回答：“QFP”。
“哦，还行，我们有QFP……等等！”
陈玉杰猛地停住，盯着秦为民。
QFP封装，是一种方形扁平式的封装形式，它从芯片四边可以最多伸出上百只引脚。安装时，它需要用到SMT表面安装技术——即不打孔，直接在PCB板子上焊接。
这样说吧，这种封装方式，是可以用来造CPU的。
第一十六章 别求我
当接到电科导师电话的时候，陈玉杰只是简单打听了一下。知道是苏副教授自己不脱产和人合伙创立了个公司，搞了个芯片准备来华晶这边流片，让自己帮忙接待一下，其他就没说更多了。
所以陈玉杰并没有在意——苏星河副教授水平是有，但不脱产搞的企业能设计出什么芯片？顶多是DIP或者SOP封装的的小芯片，估计用于遥控车之类。不料秦为民张口就是QFP，这……遥控车芯片有必要用几十上百根管脚么？
面对陈玉杰的惊讶和疑惑，秦为民轻描淡写道：“传呼台和传呼机的编解码芯片。”
陈玉杰眼睛一瞪，好半天才发出一声“靠！”。
“怎么？不会你们也在弄这个吧。”秦为民笑道。
“……那倒不至于，我们这边在搞……额，商业机密。话说你们怎么搞出来的？这么强！”陈玉杰带着几人走向主任办公室，刚到门口便听到有人在发火甩鼠标的声音。
陈玉杰敲了敲房门。
“进来。”
办公室内，一个男子正一脸阴沉地盯着显示器，他头发花白，看起来约莫五十左右，一脸威严。见陈玉杰带了一群人进屋，不留痕迹地皱了下眉，沉声问道：“什么事？”
“贾主任，他们是远芯科技的研究员，准备过来流片的。”陈玉杰说着把介绍信递给贾主任。
贾基丙接过两封介绍信，皱眉仔细看起来，这边陈玉杰连忙招呼三人坐下。
“远芯科技？是私企吧？”
苏远山刚坐下便听到这位贾主任用近乎轻佻的口气自言自语地评点着远芯，他嘴角微微动了动，也不动声色。
前世里，华晶遭遇908滑铁卢之后，微电子研究所也受到了倾巢之灾，那些资深研究员纷纷跳槽另谋出路，以至于华晶被称为国内半导体行业的黄埔军校。
走出来的牛人有很多，但其中并没有贾基丙这一号。
贾基丙依旧在皱着眉，自言自语地吐槽：“一个副教授放着书不好好教去搞什么私企，真是乱弹琴。”
这句话虽然说得不大，但依旧清晰的传入了众人的耳朵。
秦为民脸色大变，轻哼一声就要起身，却不料苏远山抢先一步按住了他。
苏远山站起身走向办公桌。
这边陈玉杰见状，心中就是咯噔一声——这当着儿子说人家老子，怕是个泥人也要发火。
贾基丙见苏远山一脸阴沉的走过来，先是一惊，紧接着脸色一沉：“你这个小孩子来干什么？这么不懂规矩？”
“贾……主任，他是……”
苏远山竖起手掌，制止了陈玉杰，他盯着贾基丙，直到后者怒意勃发，一巴掌拍在桌上：“你给我出去！”
“贾基丙主任是吧？你名字起得很好，想来令尊是希望贾主任玩化学，可惜你跑来玩了物电。”
贾基丙眼瞳一缩：“你……”
苏远山冷冷的盯着贾基丙，一字一句的道：“我父亲教不教书，搞不搞私企，乱没乱弹琴不是你这种人能评价的。”
自重生来，这是苏远山第一次发怒。
因为苏远山知道自己父亲正在被自己推着前进，虽然前路坎坷甚至看不到光明，但在当前这个校园学术不受重视、哪怕教授的第一使命都是教书的年代，他父亲还是选择了相信他，相信只有科技才能改变华夏，并为之努力。
父亲这些日子的操劳苏远山无时无刻不看在眼里，既要带队设计单片机，又要准备EDA教材，还要上课，连日的操劳让他的白头发都多了好多——放在后世，这种身体力行的事是无法想象的。
这个坐在办公室甩鼠标的贾基丙，后世连百度都没收录的人何德何能有资格评价他？
“你……你……给我滚！陈玉杰，给我把他们赶出去！”
苏远山一把抓过介绍信，瞥了贾基丙一眼，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你记住，到时候别求我。”
“师兄，走了。”
秦为民起身，同样冷漠地看了一眼贾基丙后大步离开。
剩下田耀明也起身，相比秦为民与苏远山和苏星河教授的师徒父子关系，他这个“外人”要冷静许多，但此刻也嘴角一扯，笑道：“贾主任，不出意外的话，苏星河教授今年的全国先进八成是跑不掉的。”
贾基丙一怔，怒指房门：“出去！”
……
走出办公室，秦为民追上苏远山，两人在走廊的尽头站着等候田耀明。
不多时，田耀明和陈玉杰两人赶来。看着大家都阴沉着脸，陈玉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陪着苦笑。
沉默几秒后，苏远山轻声道：“抱歉，陈师兄，把你给牵连了。”
陈玉杰满嘴的苦涩，他回头看了一眼，摇头道：“唉，贾基丙就这鸟样。本事没多少，仗着出身好有资历当了组长，平时就目中无人，拽得不行。这几年来，我们除了搞出点电视机上的小玩意就没什么大项目了。而且这也怪不着你……要是他说我老子，我上前就是一巴掌了。”
“要不陈师兄考虑一下回电科吧，我爸今年必定能拿下博导资格，你可以跟着他读博，还可以在我们远芯拿工资。”
陈玉杰一怔：“再说吧，现在我脑子里乱糟糟的。”
“那行，要回来随时联系。”苏远山深深的吸了口气，盯着三十米外的办公室，眼神再次变冷。
秦为民沉声道：“现在我们马上去SH找贝岭？他们是中外合资，应该不需要介绍信。”
“不用，现在贝岭的产能一大半是提供给贝尔的，我们去了也拿不到产能。”苏远山深吸一口气，冷笑道：“我还不信贾基丙一个小破组长在这里还只手遮天了！”
三个人闻言齐齐望向他。
“陈师兄，麻烦带我见一下你们的周伯光副所长。”
陈玉杰一怔：“你……认识我们副所长？”
苏远山摇头：“只是听说周副所长是个很严谨的人，而且是少有的毕生都在追求科技的研究员，我相信他能够给远芯公正的评价和公平的机会。”
周伯光从华晶研究所离开后加入国芯担任专管技术的三把手。当时虽然已经年逾六旬，但依旧为了国产芯片而努力。秦为民便是他提拔起来的，苏远山也是他让秦为民召唤回来的。
苏远山相信，即便自己穿越时空而来，周伯光的那颗初心应该也未变。
第十七章 感觉如何？
苏远山他们运气很好，周副所长此时正在办公室。
和所有专心搞科研的研究员一样，周伯光并不擅长接人待物，相比贾基丙的傲慢，周伯光更多了一份比较严肃的老派学者气质。
在看过介绍信后，周伯光没有做任何评价，也没有流露出看不起的意味，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递给田耀明：“十分钟内能填好吧？填好我签个字，文杰带你们去流片——知道流片价格吧？”
“知道，我们准备了的。”田耀明一笑，如果换了之前，华晶这种国营大厂的门是难进，但因为项目提前上马，现在穷得跟个鬼一样，巴不得天天有人来流片。
但看到只有一张工程单之后，田耀明苦笑道：“周教授，一张不够，我们有三块芯片。”
周伯光微微一怔，他没料到电科居然一口气搞出三颗来……不过估计这是电科几个课题组早就搞出来的芯片，凑到一起以私营企业的方式来投产——这也算是一种比较新的科技变现方式，周伯光其实挺欣赏。他一直认为技术就是要拿出来使用的，不拿出来用的技术，再厉害也是虚的。
于是他又抽出三张工程单递给田耀明，一边端起茶杯，随口问道：“你们是什么芯片啊？”
“无线寻呼台的中文信息编码芯片，无线寻呼机的中文解码芯片以及中控芯片。”
“噗……”周伯光一口茶喷到茶杯中，。
苏远山和秦为民相视一笑——这才应该是正常的表现嘛。
寻呼台从83年进入国内到现在已经8个年头，寻呼台和寻呼机却无一例外全是国外品牌。
周伯光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盯着田耀明沉声道：“你的意思是，你们电科完成了中文寻呼机的全套国产？”
这时秦为民插嘴道：“周教授，不是我们电科，是我们远芯。”
“你们远芯？”周伯光拿起那张介绍信：“苏星河副教授参股的那个？”
秦为民点头：“是的，苏教授是我导师。这是苏教授的儿子，苏远山。”
刚才介绍的时候，陈玉杰只介绍了秦为民和田耀明一个硕士一个博士，就没介绍看起来就顶多算个大学新生的苏远山。
周伯光深深地吸了口气。
作为从半导体研究所过来，一直负责技术的副所长，他当然知道要设计一个IC芯片的难度。特别是这种编解码IC，历来都是国外的高科技企业依靠起步早，技术力量雄厚垄断了的。如今这家私人企业居然一搞出来了！
“你们有自主知识产权吗？”
秦为民很有些自豪：“全自主知识产权。”
周伯光眼角再次缩了缩，作为搞技术出身的，他几乎下意识就认为这是信口开河！但马上他便意识到，都敢拿来流片了，这意味着起码是经过了论证和设计的，不可能是开玩笑！自己这里又不是财神爷部门，他们骗自己干什么？
难道是他们高价买的国外公司的设计？他们有那么多钱吗？这可是中文寻呼，市场空白产品！谁脑抽了才会设计出来卖给一家国内的个体公司。
周伯光目光流转，视线停在那个一直微笑不语，面对一干硕士博士和自己都依旧保持着淡然的少年身上。
这时，少年的目光也望向他，目光中透出一缕尊重和仿佛见到熟人般的自若。
……
苏远山知道周伯光脑中有一万个问号，按照老周的性格，如果不弄清楚自己这些人是怎么搞定的，今天晚上会连觉都睡不着的。
所以苏远山微微一笑，从公文包取出硬盘。
“周教授，您好，我们的芯片设计只用了两个月左右。其中最大的功劳在于我们远芯开发的EDA软件，它具有目前市面上最强的集成电路设计和仿真模拟能力。就在昨天，它通过了江阴厂的版图兼容性测试。”
“如果您有意愿，我可以现场给您展示一下我们的芯片设计功能以及仿真模拟功能。”
*
*
苏远山新建了一个工程。
“远芯EDA的操作习惯和Cadence类似，但功能和自动化水平远比Cadence更丰富更强。我们的仿真模拟工具更是独步天下，里面涉及了十余项正在申请的算法专利。”
苏远山一边讲解着，一边任意规划模块，同时很轻松地放下逻辑电路。
“因为是模块化、智能化设计，因此对计算机的性能要求较高。特别是仿真的时候，如果元器件太多，可能需要的时间会很长——但在摩尔定律下，CPU速度会越来越快，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苏远山回头望向一脸震撼的周伯光，想了想道：“周教授，您现在想个简单点的需求，我来演示给您看。”
周伯光舔了舔嘴唇，他现在心情复杂得要命，一时半会哪能想得出什么需求来。这时一旁同样被震住了的陈玉杰突然醒悟过来：“你设计个门禁开关的读卡芯片。”
苏远山一怔，随即笑了：“陈师兄这个不简单吧，用什么网络的？”
“网络？不用网络啊。”
“额……我会错意了，那行，你把需求和参数给我。”
陈玉杰马上跑回办公室。
苏远山没有等他，而是先规划功能模块。
如果是网络的读卡器，那他就没办法“装逼”了，那个工程毕竟涉及到网络的传输、数据存储、交换，比他搞套寻呼机都还麻烦，没一二个月休想搞定，毕竟寻呼机他是有成熟方案的。
但只是单纯的读卡器，就只需要对比高频信号即可。
随着陈玉杰拿来需求和参数，功能模块也规划安排完毕，苏远山开始对比参数输入指令。
两小时后，苏远山完成最后一道指令的输入，同时生成电路。在模拟了一遍，改掉两个BUG后。苏远山设置参数开始仿真。
“小芯片，仿真应该很快。”
随着一根根引脚亮起，一条条绿色的参数也随之显示出来，十分钟后，一次通过，仿真完毕。
苏远山没有看陈玉杰，他怕陈玉杰呼出的热气喷到自己脸上——这家伙现在就站在他的右手边，不停的喘着粗气。
“周教授，您觉得，我们的产品如何？”
周伯光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眼眸亮得有如繁星。
同一水平下，集成电路的设计，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工具。
在EDA诞生之前，设计芯片全靠手工绘制图纸，因此，在第一款4004出现之后，国内依靠手绘图纸便重现了MCS-48——周伯光是参与人之一。
那时候，大家的设计工具都是一样的，都是纸和笔，尺子。
当后面各种EDA软件出现后，占有天时地利人和的Intel迅速利用各大EDA的快捷便利接连推出新的指令，设计出新产品，同时也完成了X86的专利壁垒。
可以说，工具就是芯片设计领域的第一生产力。
如今，这个年轻人将一把屠龙刀摆在了他的面前。问他，感觉如何？
第十八章 不要通知贾基丙
“目前远芯EDA已经可以设计制程为300nm的、上千万个晶体管的中央处理器。”
苏远山将工程输出为版图文件，继续道：“这意味着，在工具上，我们已经超越西方。只是碍于X86的架构专利，我们无法进行生产、但依旧可以用来设计目前最先进的80486，乃至更先进的CPU。”
“但有了工具远远不够，我们只有2微米这样的低端芯片生产线，连386都造不出来，人家386的制程都是1.5微米呢。”
苏远山的语气虽然很平静，但在周伯光听来却极为不是滋味。华晶才引进不久的5英寸2微米的晶圆线已经代表了目前国内最先进的产业链，但根据代差，已经落后了两代，时间更是落后了将近十五年。
而正在引进的6英寸、0.9微米的生产线，一旦上马，将会把时间缩短十年内。
只是周伯光知道，908都论证了一年，华晶这边都开始破土开建无尘车间了，上头却还没论证出个准信，就更别说钱。
苏远山取出软盘，把刚才设计好的小芯片交给陈玉杰。继续望着周伯光道：“周教授，如果我是你们……我会跑上面击登闻鼓的。”
听到苏远山的这句不像玩笑的玩笑，周伯光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难啊，小苏。”
周伯光盯着正在拆卸硬盘的苏远山道：“不过你们现在开发出了这么强大的工具，我想上头一定会有所触动的。对了，你们这个具体完成版本需要多久？多少钱一套？”
“大概一个月左右，价钱和国外同行一样，附送中文教材。”
“那你们的软件要出口吗？”
苏远山很自然地点头：“非但要出口，而且还要推广到全球市场，力争让每一家半导体企业都成为我们的客户。并且时间就是今年的十月。所以国内的优先使用权只有两个月。”
周伯光一怔，他几乎下意识的就想制止苏远山——这么锋利的一把宝剑交给国外用户，那岂不是差距会越来越大？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多么的荒谬。
软件不像硬件，除非拆开机器否则你根本无法一窥全貌。而从刚才苏远山所展示的功能来看，远芯EDA只要被国外那些EDA开发商见到、用到、了解，那么开发出同样的功能就只是时间问题。更甚至，人家因为有先进的生产线配合，追起来更容易。
程序设计，本就起源于西边。
周伯光神色一黯：“你们的做法是对的……迅速扩张消灭同行对手独占市场。只是这样一来，不知道西边的芯片设计又要跑多快，又要诞生多少专利，多多少道门槛，我们追起来又有多累。”
苏远山收回硬盘，微笑道：“所以远芯会和电科大联合成立一个研究中心，专注芯片的设计以及人才的培养，到时候欢迎你们送人过来进修。”
周伯光脱口道：“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EDA的开发是不能脱离晶圆厂配合的。”
苏远山看着尚未露出苍老，正直壮年的周伯光，轻轻叹了声：“周教授，你们追不上我们的脚步……”
这句话不可谓不伤人，但由苏远山说出来，却又是那样的理所应当。
沉默良久，周伯光轻轻一叹，但又马上挺直腰杆，声音洪亮无比：“那现在就开始追，你们就先在招待所住下，慢慢熟悉下环境。最近华晶高层刚去京城，大概半个月后才回来，到时候还麻烦到时候你们演示一下。我会尽最大努力争取在最短时间完成预采购，成为远芯的第一个客户。”
苏远山微微一笑：“荣幸之至——不过请问一下，你们研究所下属的几个设计小组的主任要参加吗？”
“他们是主要的项目负责人，肯定要参加的。”周伯光虽然觉得这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道，末了他还看了陈玉杰一眼——因为每个主任都有权开流片工程单的，陈玉杰不往贾基丙那儿带，反而来找自己这就有点奇怪。
陈玉杰再次觉得嘴里有点苦。
苏远山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那麻烦周教授……还希望不要通知贾基丙同志。”
*
*
苏远山他们最终还是没有住在华晶，而是回到市区找了一家招待所住下。还在车上时，田耀明便将苏远山睚眦必报的嘴脸活灵活现地描绘给干等了一个下午的潘晓军听，车内一时间笑个不停。
第二天众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还是由苏远山和秦为民呆在华晶，全力配合流片。田耀明则呆在江阴厂那边协助PCB的生产线。
两周后，华晶高层从京城返回，第二天便进行了由苏远山进行主讲的报告会。
如今LCD投影仪已经被研发出来，但分辨率极低，就连研究所这种最需要投影仪来开会的高科技行业都没有采购，而是采用了目前最新的VGA分频器技术，把一台电脑的画面通过分频器扩展到四台显示器上。
苏远山在一干大佬的注视下走到演示机前，他熟练地换上硬盘，加载驱动，引导win3.0系统。
“各位领导，各位老师，各位师兄师姐，你们好。”
“我叫苏远山，是电科大电子与工程系苏星河教授的儿子。在父亲的熏陶下，我从小便对计算机语言和集成电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此也得以在父亲的指导下，全程参与了远芯EDA的设计开发工作。”
苏远山不卑不亢的说着，他目光望向前方，只见与会的人一共有十几人，其中一大半年龄都是中年以上。按照周伯光坐的位置来看，确实华晶集团的高层了，而且整个研究所的中层以上的大佬都在。
除了贾基丙。
苏远山微微一笑：“接下来，就由我来演示一下我们远芯EDA的各项功能。”
“鉴于华晶研究所对EDA的需求重点是芯片设计，我就略过PCB，直接进入集成电路设计功能。为了方便演示，我会现场设计一个简单的数字电路MOS芯片。”
苏远山一边说着，一边新建工程。
他轻松地布下晶体管组成逻辑门，随后就仿佛搭积木一般，无数个逻辑门被复制了出来。
“远芯EDA的核心功能是，它会智能的进行逻辑门的分类和规划，让我们能很轻松地就完成Verilog HDL与VHDL的代码指令。当然，这台电脑有点慢。”
伴随着苏远山的讲解，一块包含几千个逻辑门的微型芯片慢慢成形。
“接下来，是VHDL代码指令，我们的Verilog HDL和VHDL代码指令甚至比C++都还要智能，它可以很轻松的完成自动记忆功能，并同时精准地指向各个目标区域，实现可视化描述。”
苏远山的侃侃而谈，早就震住了场中一干用惯了EDA的大佬们。
相比远芯，其他的EDA就仿佛蹒跚学步的婴儿。
苏远山微笑着，不经意地转头望向门口——只见一张阴沉着的马脸消失不见。
第十九章 您好，这里是远芯
“而后续的开发计划里，在丰富和完善各类型工具的同时，远芯EDA将会推出更多更新的功能。”苏远山笑着顿了顿：“只可惜都是商业机密，暂时不方便透露。总之，在一个月后，远芯将会优先在国内全面上市。并真诚地希望能与华晶这样的龙头企业建立起共同进步的友谊。”
苏远山说完，站起身来，正要准备说出“谢谢大家”这四个字当结束语时，华晶副总马平南的大哥大响起了。
模拟信号很大声，在安静的会议室内，不少人都听到了电话中的声音。
马平南看了一眼苏远山，神色复杂，最后笑了：“芯片流片成功，并初步完成了封装和测试。”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远芯来流片的事，听到有芯片成功通过封测，几个不明真相的与会者纷纷鼓起掌来……
周伯光也一边笑着摇头一边鼓掌。
苏远山和田耀明相视一笑，紧接着苏远山咳嗽一声：“经过半个月的加班加点，不懈努力之下，国内第一块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中文数字无线寻呼解码芯片在华晶流片成功，这标志着西方在无线寻呼芯片领域的垄断被打破……”
说着苏远山挠挠头：“今天几号来着？”
周伯光眼神一闪，他大概猜到了苏远山是什么意思，含笑道：“三十号。”
苏远山再次咳了一声，表情严肃：“这是以华晶为代表的我国半导体行业对7.1生日的最好献礼！”
会议室内齐齐愣了几秒，片刻后掌声大作！
无数人看着苏远山是爱得不行——这小子，居然能把流片想到献礼去！而且绝口不提是谁设计的，只说是完全自主知识产权，措辞更是深得贺词新闻的精髓。
当马平南对苏远山一边鼓掌一边笑着抬了抬眼皮时，苏远山也眨了眨眼。
聪明人之间的默契只需要一个眼神交换便可确定——只要远芯不跳出来说这是我们设计的，设计者才牛逼，那么这个献礼的功劳便会落在制造的一方。甚至还会让人默认为是华晶独立设计和制造的！
至于远芯，有利益，有专利，还要啥虚名？而且最主要的是，华晶为了远芯的流片，是真没日没夜地加班，生生地把常态需要两个月的流片时间缩到了半个月，这个人情，不得不还。
……
其余人离开，会议室剩下马平南和周伯光等四人。
“这是份大礼啊，老马。”周伯光笑着对马平南道。
“嗯，希望上头看了能少开几次会。”马平南感叹了一声，对苏远山郑重道：“谢谢远芯，也请替我谢谢苏星河教授。”
“马总客气了，芯片设计和芯片制造原本就是唇齿相依、唇亡齿寒的关系。远芯能走多远，归根到底还是看国内半导体行业能支撑着我们走多远。”
马平南和周伯光点了点头，但两人眼中颇有忧虑。
苏远山知道，目前908的支持迟迟不下来，华晶等得有点着急了。他犹豫了一下道：“话说，对于908，我倒是有个不靠谱的建议，不知道马总要听不。”
马平南早已不把苏远山当普通少年，他沉声道：“你说。”
“现在华晶最大的问题是钱……不知道两位听过一个叫谋其中的没有。”
来自永川研究所的周伯光立刻道：“山城卖飞机那个？”
马平南也想起了号人，皱眉道：“我记起了，那不是个大忽悠么？”
苏远山微微一笑：“要看忽悠谁……我看啊，华晶就是对上面忽悠得不够。要是他能帮华晶忽悠来资金，你们请他当顾问又如何？”
马平南和周伯光一对视，两人都微微点头。
在陷入僵局的情况下，能有条死马当成活马医的路子也不错。
见苏远山收完了东西，马平南最后问道：“对了，今天你不让贾基丙来参加，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说我爹乱弹琴，不务正业。”苏远山将硬盘放进公文包，耸了耸肩：“难道我爸在带着电科一干教授设计全新架构的单片机也要给他汇报？”
马平南先是为了苏星河的大手笔一惊，随后又重重哼了一声：“……真是混账。”
*
*
留下做后续耐久、环境测试的芯片后，苏远山先拿走了三套回到了江阴厂。
在王朝新的全力配合下，第一台远芯中文寻呼机迅速被组装起来。紧接着他们又联系江阴邮电局，以测试第一台中文寻呼机的理由，在后半夜拆开寻呼台的信号发射器，替换掉摩托罗拉的单边机。
“您好，这里是远芯。”
当这七个字清晰，准确地出现在寻呼机样机上时，欢呼声响彻夜空。
在场的所有人都激动得无以复加。特别是秦为民，他在江阴等了一周又陪着苏远山到处跑了一周，为的就是这一刻的到来。
苏远山也不例外，他和众人击掌后，拿过了潘晓军的大哥大，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便被接起来了。
“小山。”
“小舅？你怎么在家里？”
“别墨迹，到底怎么样，你爸也在边上等着呢！”
苏远山看了眼时间，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难为他俩还在等着。
“完美！”
张克在电话那边放声大笑：“哈哈哈！姐夫，完美！好小子，真有你的！”
苏河也微笑道：“小舅，你最好早点休息，明天直接带两个芯片组的人飞过来……我这边要和秦师兄和田师兄一起回来。对了，你们要做好出长差的准备，你得在这边呆到寻呼机量产。”
“没问题！”
“你到了这边之后直接联系潘晓军，他会负责和你接洽。”
“好，还有什么没？”
“没了，你把电话给我爸。”
电话中，苏星河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能听出来喜悦：“儿子，辛苦了。”
苏远山眯着眼，想着父亲估计是一副老怀安慰模样，他笑道：“爸，你也早点休息，我明天就回来，等回来再说。”
挂了电话，苏远山望向在场的众人。
王朝新，张建军，潘晓军，秦为民。还有一个个陪着过来的技术员，每个人的脸上都笑意不断。
在过去半个月，王朝新以惊人的魄力和速度完成了江阴厂的股份制改革，张建军也迅速完成了新磨具的设计和其他元器件的采购。
至于田耀明，今天无缘见到第一条信息是因为他要守在华晶等着明天第一批芯片的正式出厂。
现在万事俱备，只待芯片下线。
第二十章：远芯的独角戏
走出省城机场，苏远山远远地便看到前来迎接自己几人的唐文杰师兄。
见面拥抱之后，四人直接返回学校。田耀明是回他的博士生宿舍补觉，苏远山这师兄弟三人则是去苏星河的办公室。
苏副教授虽然呆在电脑前，心思却明显没在工作上。见到三人出现后，他快步起身迎了出来，连自己的儿子都不顾，便先一步握住捏着秦为民的肩膀。
“为民，辛苦了。”
秦为民将激动藏在眼底，笑道：“在那边吃得好睡得好，不辛苦。倒是老师您白头发都多了不少。”
“老了当然就要白头了。”苏星河哈哈一笑，重重的拍了秦为民肩膀几下，然后拉着儿子进了办公室。
“对了，为民。你得准备一下，等你拿了硕士毕业证之后我就得去首都。到时候我会带文杰去和他女朋友去，你得留下来负责我现在的工作。”苏星河回头看了一眼苏远山：“你把资料给你师兄了吧？”
“给了，别的不敢说，芯片设计这一块，师兄的水准是妥妥的。”
秦为民脸红了下，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在带谁上京城去汇报远芯EDA的问题上，按理说秦为民是第一人选，根本都不用考虑的。但这边苏星河一走，他在联合小组中的工作就只有秦为民才能接替，再加上还要考虑到带杨怡雯进京城申请各种专利，那带唐文杰就是最合适的了。
不过秦为民显然不介意这些，在等待寻呼机最终成品的那几天，苏远山就苏星河给的资料和秦为民做了许多有关单片机架构和微代码的讨论。
秦为民能够被苏星河这种有真正实力的教授选中为开山大弟子，无论是眼光还是智商都绝对一流。他当然能够觉察出来，自己这个“小师弟”对单片机的理解有多深……
苏远山与其说是和自己讨论，不如说是在“教”自己！
这个发现再结合苏远山那近似妖孽的编程水准和芯片设计能力，让秦为民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是真有天才的。
……
秦为民和唐文杰呆了没多久便告辞离开，把剩下的时间留给苏远山父子俩。
“听说你在华晶演了一出好戏？”苏星河望着儿子虽然削瘦，但精神无比的脸庞，含笑问道。
“演了好几出呢，你说的是哪一出？”
“呵，臭小子。71那天新闻联播都放了，说华晶流片封测了全球第一片中文数字寻呼芯片，打破了西方的垄断。一开始我还以为你们被华晶绑架了呢，后来还是你妈有觉悟，说这个献礼没说是谁设计的。”
苏远山呵呵一笑：“算是结个善缘罢了，咱们又不需要虚名。光一个远芯EDA就够我们风光半辈子了。”
苏星河笑骂道：“可把你能的。”
“还有呢，不知道你知道有个叫贾基丙的不，这家伙眼睛长在脑门上不说，居然敢说你不教书乱弹琴，我就在他领导面前给他上了几次眼药。”
前世一直搞技术，回国就跟着秦为民，而师兄对他保护得很好，苏远山并没有遇到什么糟心事，他的所有烦恼几乎都来自工作。重生后猛然遇到贾基丙这种尸位素餐的、连学术流氓都称不上的混子领导，苏远山当然不会客气了。
苏星河一怔，苦笑道：“瞎整，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你爸不专心教书是有点过分。”
“爸，时代变了，提高研究生水平最好的途径就是带着他们做研究。你仔细想想，为什么这次电科的联合课题组成立得如此顺利？还不是校领导和那些教授们都看到了我们借用的研究生只用了三个月，水平便提升了一大截！”苏远山眨了眨眼：“不过我觉得他们更多是想跟着你喝汤来着。”
苏星河哭笑不得，拍了儿子一巴掌：“你小子口没遮拦，课题组的教授有几位我都很敬佩。而且现在大家也都在憋着使劲搞单片机，你别瞎放炮了。寻呼机那边你是怎么打算的？”
说到寻呼机，苏远山便面露喜色，他舔了舔嘴唇，拿过父亲的茶杯喝了一口：“那边就完全交给小舅和王朝新他们。如果一切顺利，到年底估计营收起码能上两亿，毛利润就得有一个亿。我让他们今年的主要任务是爬产能，先把产能在年底时候爬到月产十万台再说。”
今年的寻呼机市场还不算什么，等到明年国内放开民营寻呼台之后，那才是寻呼机开始飞速发展的时期，当初摩托罗拉赚得盆满钵满就是靠着和浪潮合作搞出的第一代汉显机。
苏星河吓了一跳：“50%这么多？”
“嗯，这就是产品先驱的红利。”苏远山笑了笑：“我们是第一台中文寻呼机，而且配套的编码芯片也是我们做的。这意味着只要我们把全国寻呼台的发射台搞定了，所有的中文寻呼机都得采取我们的编码标准。”
“呵呵……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人也在做中文寻呼，如果有的话，估计肺都要气炸吧！”
苏远山眯着眼，对着葱省的方向笑了笑。
别人他不知道，但葱省浪潮他是知道的——只剩不到一个月，结果被人用另外一套编码抢占了先机，换谁都会抓狂的。
“那接下来呢？我觉得你应该休息一阵才行。”苏星河心疼地看着儿子：“才一周你就瘦了一圈，回去你妈又得唠叨。”
“时不我待啊爸。”苏远山无视了母亲唠叨那一句：“不过接下来我就只管搞芯片设计，主要任务还是你的首都之行。”
“爸你要尽力帮华晶说话，推动908工程的落实，还要说服领导，阐述远芯EDA走出海外的重要性……”
苏星河笑着点头：“学校也要申请几个名额参加10月份的世界经销商大会，校领导的意思是出去见见世面。”
“出去被打击一下挺好，正视差距才能缩小差距。免得一天到晚局限在校园，为了分房子为了工资级别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劳心劳力。等高新区那边规划起来后，我们远芯估计也有钱了。到时候直接整他个千八百亩地在手里，我修他个几千套高档公寓挨个发！反正不能让高科技人才为了钱发愁。”
苏星河听得一愣一愣的：“你小子，现在账上多少钱了就敢说这种大话？”
苏远山呵呵一笑，不打算给父亲解释。
后世国内，即便是高科技企业，在科研方面的投入也不多。其中原因负责，但归根到底还是钱。企业的钱是要用来发展的，不是盲目的永爱发电。而科研人员也是需要吃饭的，更不能用爱发电。
苏远山在国芯呆了八年，他就相当于用爱发电了八年——如果他媳妇不是叶如黛这种知书达理没啥物质追求的理科教授，而是个成天嚷着要在魔都买房的媳妇，能呆一年算他输。
既然重新再来，别的企业怎么干他不管，起码远芯那些搞技术的研究员不能为了房子为了孩子的幼儿园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操心。
“走了，回家，我看你才是成天劳心劳力，搞得比个总统还忙。”苏星河拍了一把儿子，满脸溺爱。
“嘿嘿，走走！”
走在回家的路上，苏远山脑袋里却没停下思考。
接下来，远芯的重心要放在MPEG1的解码芯片上。
他不想和斯高柏在明年的展会上去抢着展示什么视频解码芯片，也没有兴趣找什么“万+燕”合作。
这次，他不会把VCD做成只需要买几块板子，一个农妇半天就能装十台的腊鸡。
他要把VCD高度集成化，小型化。那种一看就是只有牛逼企业才能造出来的高科技产品。
未来的VCD市场，就让远芯先唱个几年独角戏。
第二十一章 任由折腾的通讯部门
苏远山一觉睡到中午才起床，家里没人，好在冰箱老妈留的有饭菜，他热来吃完还没放碗家里的电话便响起了。
“小山，睡醒没？”
“醒了，嫂子有啥事？”苏远山看着话筒有点发蒙，这电话是杨怡雯打来的。
“那好，五分钟后我和你师兄来接你去公司，免得你走路——话说你要去公司吧？”
“嗯好，那我在楼下等你们。”苏远山挂了电话，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抱着资料袋便下楼等候，没几分钟，他便知道所谓的免得自己走路是什么意思了。
杨怡雯开着小舅从武昌开过来的破皇冠一路喷着黑烟停到自己面前。这破车产于七十年代，十余年岁月、高达二十万公里的旅途赋予了它无比沧桑的容颜。
小舅是它的第五任主人，平时都不敢拿它跑长途的，生怕一不小心就趴窝不醒。
“上车。”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唐文杰提苏远山拉开门锁。
“嫂子的车……”苏远山笑着顿了顿，他突然想起污妖王费玉清还没放飞自我。
苏远山拉开车门坐下，笑眯眯的道：“小舅这破车你也敢开，真佩服你，嫂子。”
“嗨，你小舅走的时候说随便开，等它彻底趴窝就换车。”杨怡雯慢慢给油，皇冠抖了几下后使出校门。
苏远山放摇下玻璃，趴在车窗上，随着四周的景致倒退，他开始自从生后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座古老城市。
现在已经是91年七月初，虽然比不过四大经济开发区，但省城还是悄悄地开放起来。无论是不时出现的工地，新开的商店，还是街上姑娘的露的越来越多的衣装，都标志着这个城市在渐渐恢复青春。
苏远山嘴角浮出笑意，目光从那些年轻姑娘的身上慢慢掠过——他也是喜欢看漂亮女孩的。
当两个打扮青春的女孩的背影转为侧影，其中一人露出了满是胶原蛋白的侧脸时，苏远山脸色一变，几乎下意识便探出头去。
叶如黛？！
“黛……等等！”
这时皇冠刚刚转弯，杨怡雯听到苏远山喊等，她踩了一脚刹车，迟疑道：“停车吗？”
“停停！”
虽然不知道苏远山发什么神经，杨怡雯还是慢慢靠边，苏远山未等车停稳便拉开车门朝转角跑去。
杨怡雯连忙吩咐自己男友：“快跟上去看看。”
其实不等杨怡雯吩咐，唐文杰也已经拉开了车门，一边喊一边跟着跑去。几步之后，他便看到苏远山一脸的紧张在四处张望。
“遇到熟人了？”
苏远山抿着嘴，视线不停游弋着，但这条路是行人最多的一环，别说车还转了个弯，就是平时眨一下眼就会找不到人。
“嗯……估计是眼花了。”
苏远山又走了几步，沉默几秒后还是回到车上。
看来应该自己是眼花了，或者就是遇到长相相似的人了。
但这惊鸿一瞥还是打开了他刻意埋在心底的思念和记忆，他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叶如黛的影子。
叶如黛是槟城人，得益于父亲是机械厂的厂长，家里生活条件很不错。她和自己一样，很早就接触了APPLE II，通过家中的电脑，她自幼就对程序设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后来更是一意孤行报考成电，成为电科中为数不多的女生以及……女神。
两人的认识也颇为戏剧，当时苏远山大一，但因为“童子功”和父亲的缘故，他得以很早就能流窜进实验大楼跟着师兄们捣鼓各种电路。当那天他正边走边思考电路时，身后一个姑娘突然夸张地叫了起来——“师兄们都说喷泉路上能捡到电阻，果然。师兄，你电阻掉了！”
苏远山转身，便看到白裳黑长裙的叶如黛，正指着自己的脚下的两颗色环电阻。
那一刻，她一手指着地面，一手掩在嘴边，眉眼如画，像极了动画片里亭亭玉立的女主。
……
回到公司，苏远山先和席小丁打了个招呼，然后又走进田耀明的办公室。他们这个寻呼机小组成立的时候只有八个人，昨天被小舅带走了三个，现在就只剩下五人。
“小山，我们现在没活干了。要不考虑给我放个暑假？”补了一天的觉后，田耀明神采奕奕，有了开玩笑的性质。
“好啊，看了这个再说。”苏远山笑眯眯的把资料袋丢到田耀明的办公桌上。
田耀明打开资料袋，只见里面只有一张纸。
《关于GSM无线移动通讯课题的一些设想》
田耀明一路看下去，眼睛越看越亮，到最后他忍不住腾地起身！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做GSM通讯基带？”
“不单单是基带，而是整套系统……”苏远山舔了舔嘴唇，有些无可奈何：“你先别激动，这玩意你比我懂，你应该知道这里面难度有多大。”
“废话！这是哥的本专业啊！”田耀明仰天长叹。
电科的最初的名字就叫电讯工程学院，干通讯，那是老本行。
但正如苏远山所说的，田耀明比苏远山更懂这里的难度有多大。
GSM，欧洲电信标准组织制定的无线通讯标准，它采用无线蜂窝系统，不像传呼机，也不像模拟信号的大哥大，它代表着目前真正最先进的通讯领域，是真正的数字通信。
它早在去年便制定了标准，同时摩托罗拉，西门子，洛基亚等巨头也早就在进行相关基带芯片的开发，然而迄今为止都没有真正走向市场。
所以田耀明激动归激动，他知道，这里面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现在公司里的员工大多是电子和电路专业，真正通讯专业的并不多，也就之前几个，但不表示你就只带这几个人。前阵子招了大概一百来人，他们会在一个月后陆续到岗，其中大概有二十人是你们通讯专业的。”
“这一个月，你先带外面的几人先整理一下思路，收集各种资料。一个月后等新员工到岗，你就一直研究这个。这个是不限制时间的，随便你折腾，需要资金材料直接找我……唯一的要求是，你得加入公司，期间的的发明成果都属于职务发明，不算个人发明。但是名誉归你，同时给予发明奖励。”苏远山笑眯眯的望着田耀明。
“对了，你导师张教授那边，我们也会特聘他为顾问，到时候方便你毕业。”
“怎么样？”
田耀明迅速冷静下来，他不停地握拳又张开，平复着内心的激动。
苏远山也不着急，接触了这么久，他当然知道田耀明和自己一样是能够沉下心来搞技术的人。远芯不加约束地给他提供科研条件和环境，并给出丰厚的报酬，田耀明……是不会拒绝的。
“真的不限制时间？任由我折腾？”
“当然！”苏远山扬了扬眉，似笑非笑的道：“这可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哦，田师兄。”
“搞了！”
苏远山轻轻呼了口气，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现在，除非天降十个亿，还天降一百个无线通讯方面的博士，否则在3G领域是无法撇开高通的，还是必须加入CDMA阵营。
苏远山不奢求田耀明能在两三年内出成果赶上第一批数字手机，但他需要田耀明给远芯摸索出一条数字通讯以及相关技术的道路，带出一支队伍。
这支队伍，未来将会成为3G到5G的主力。
这时，前台小妹叩响房门：“小山经理，有三个自称浪潮公司的人来拜访。”
苏远山抬头，有些疑惑：“我们这次的电脑是从长城买的吧？浪潮是上来推销吗？”
“不知道，他们还有个外国人。”
第二十二章：Hello MOTO
杰瑞德不像身边两个浪潮的职员那样像个小偷似的偷偷观察人家的工位区，而是懒懒地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前台的设计。
这个前台，比起国内其他企业的前台要大气太多，简洁中带着科技感。
而且之前的前台小妹打扮得也很职业，只是见到自己还有些怯怯的。
这时小妹重新出现在视线中：“三位，请随我来。”
杰瑞德率先起身，大步走向一侧的办公室。
……
苏远山很喜欢坐在席小丁的办公桌上，因为这家伙很喜欢吃零食，桌上随时都有饼干之类，苏远山想休息脑子时就会过来蹭。
此时，他也坐在席小丁的办公桌上，在和席小丁两人打赌。
席小丁赌这三人是来买软件的，苏远山赌这三人是来求自己的。
“杰瑞德？”
“席？”
“OMG……你居然在这里？”
席小丁一脸震惊地起身，然后迎向杰瑞德，两个人拥抱了一下，又互相拍了拍后背。
“远山，给你介绍一下，杰瑞德，我朋友。”
“你好，我叫苏远山。”苏远山迟疑了一下，迅速笑了笑，然后冲着另外两个懵逼的浪潮员工笑道：“两位怎么称呼？”
“李克建。”其中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迅速恢复表情管理：“这是我的同事王强。”
席小丁将三人引到一边的会客沙发上，他脸上升起一点红晕，笑着问道：“刚才我们还在打赌你们过来做什么的。杰瑞德，你们是过来推销电脑吗？”
“电脑？噢……不是。”杰瑞德摇着头，苦笑道：“席，你们偷偷开发出中文寻呼机的解码芯片还不公布，让我们往无锡白跑了一趟。”
苏远山咳了一声。
然后席小丁马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虽然没负责传呼芯片，但苏远山跑过来蹭零食的时候没少和他聊进度。过去的一个月，他可是全程见证了苏远山的得瑟——苏远山不止一次说，要是远芯和哪个公司前后脚研发出中文寻呼，那就好玩了。
除非两个公司都不约而同的用同一套汉字编码，否则总会有一家吃亏的。现在看来，是浪潮或者说摩托罗拉吃亏了。
“我们的芯片是纯自主研发的，全知识产权，包括进入编码的汉字，都是我们精心挑选的。”席小丁慢慢笑道。
浪潮的李克建苦笑了一声：“我们也是啊……席总。”
苏远山使劲咬着牙，努力让自己不笑出声来：“你们怕是和摩托罗拉联合开发的吧？”
席小丁捂着嘴咳了一声：“那个……但是我们先。”
“是是是，你们先。”杰瑞德拍着席小丁的肩膀：“那个……我就直说吧，席，我们需要你们的编码标准。”
席小丁回头看了一眼，苏远山会意，笑眯眯的接过话：“可以，你们给多少钱？”
“钱？”
苏远山很自然而然地点头：“是啊，我们辛苦挑选那么久的常用汉字做成的私有编码库呢，专利都已经上报了。”
“可是汉字编码属于一种自然表达，它不应该成为专利！”李克建在一旁急了，连忙道：“而且专利局也不会认可的！”
苏远山耸耸肩：“谁知道呢？反正已经上报了。如果通不过，那就是我们的商业机密。”
“……”
三人看着苏远山的眼神不免有些恨恨起来。
这就是先一步建立专利壁垒，或者说技术壁垒的优势了。只要你愿意，随时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耍流氓。
如果专利通过，那其他人要用这套编码就得给钱。如果不通过，那就只有逆向破解芯片——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耗不耗得起那个时间了。
当然也可以硬气一下，直接用另外一套编码。可现在远芯非但设计出了解码芯片，就连编码芯片也都搞出来了，还公开了第一台中文样机接受中文讯息的录像。
浪潮完全没料到远芯居然能设计出直接替换单片机编码器的芯片，从而让数字寻呼台直接原地升级。
浪潮要搞这个，时间要花多久就不说了，中间还极有可能碰到远芯设下的专利壁垒。
“席……”代表摩托罗拉的杰瑞德耸了耸肩：“你们这样，是逼我们开发另一套编码系统和你们抢占市场。但这样一来，市场会因此而混乱的，不利于市场的整体扩张。”
“嗯……我先问个比较好奇的。”席小丁没有理会杰瑞德的“威胁”，而是转而望向李克建：“你们的芯片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李克建没有回答，他身边那位自进门便一直沉默的王强一脸悲愤地回答：“我们都在准备流片了！”
“咳……咳……”
席小丁再也忍不住，捂着嘴笑得弯下了腰。
“那个……给你们两个选择吧。”苏远山笑意弥漫，开出条件。
……
目送三人含恨离去，苏远山举起手，席小丁会意，和他击掌相庆。
很显然，摩托罗拉这边是不敢硬刚的。虽然远芯是私企，但却是全自主知识产权，外加是由华晶这个半导体大佬作为生日献礼发布的，一旦进入市场邮电局会选择谁根本没有悬念。
先前苏远山提出了一个初步的方案，要么出钱购买“专利”，要么今后摩托罗拉的中文机就选择远芯的解码芯片。
当然，摩托罗拉还有一个手段，就是申请行政手段迫使远芯公开编码——这不是没有先例。而且也是最可行的办法。毕竟之前李克建说得没错，中文编码本质上是一种自然表达形式，不构成申请专利的要件——前世里，摩托罗拉联手浪潮开发出中文解码芯片之后没多久便公开了编码，从而成为所有汉显机的标准。
但苏远山现在不着急，远芯是私企，就算行政命令下来，还可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死拖。只要拖到远芯BP机占据了市场，再公开又何妨？
“你们说他们会选择哪种方式？”席小丁问。
“我觉得……他们会选择给钱。”苏远山眯着眼，笑道：“我不是很想要。”
“额，为什么？你不是说缺钱么？”
“很简单，摩托罗拉这些年赚了太多钱。他们给钱无非是丢点面子，但我们就要少起码几个月时间的市场扩张。只要我们能拖到明年年中，国内的中文寻呼机市场就没摩托罗拉的事儿了。”
“除非他们买我们的芯片——当然，我们欢迎他们购买咱们的芯片。”
想到摩托罗拉捏着鼻子问自己买解码芯片，苏远山就爽得不行。
但他很快又叹了口气：“不过，要是MOTO从源头耍流氓，我们就没辙了。”
席小丁一怔，很快便明白了苏远山说的是什么意思——现在的寻呼台信号发射基站，是把持在摩托罗拉手里的，几乎占据了80%的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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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五十万，聊表敬意
接下来的几天，两个浪潮职员没再现身。只有杰瑞德仗着自己和席小丁的关系天天往远芯跑——是的，他是席小丁在宾大里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曾经拖着席小丁出没各大酒吧，无私地传授各种泡妞技巧的那种朋友。
“席，考虑得怎么样了？”
“没门。”
“OK！那不聊这个话题，宾大今年樱花开得不错，雷霆酒吧又来了新舞娘。”
……
以上对话几乎天天发生，完了杰瑞德就等到席小丁下班，然后以朋友的身份硬要席小丁带他去酒吧玩。
不过今天当苏远山到公司后，惊讶地发现杰瑞德居然没赖在席小丁的办公室。
“人呢？不会你们昨天晚上玩太晚，他今天不来了吧？”
“田耀明那儿。”席小丁左眼眨了一下，露出几分得意：“这家伙精通基带的软判决算法，交织/去交织算法，而且好为人师。我就让他去旁观田耀明他们的小组会，今天恰好在讨论基带算法。”
苏远山一怔，马上哈哈大笑起来。
田耀明作为电科通讯专业的专攻协议的博士，说他没水平那是抬扛。但水平也要看比什么领域，跟谁比……杰瑞德可是正儿八经宾大专门搞无线通讯的博士，毕业后进入的MOTO更是通讯行业的巨头之一。
让杰瑞德去围观田耀明带着几个硕士和本科生讨论他擅长的算法领域，这就跟拉着关公去看街上耍大刀的差不多。
毕竟现在田耀明才七八条枪，更是无一人擅长基带算法。
席小丁笑着打开文件夹，抽出一张名单递给苏远山：“你看看这些人合适不？他们都是有集成电路设计背景的。”
苏远山看了一眼，席小丁给他准备了五个人，其中以T大的李明柳为首。
李明柳，当初是最自负的新员工，被席小丁和苏远山联手收拾后变得服服帖帖，迅速成为席小丁最得力的助手。
“李明柳不是你手下第一把刀么？你舍得给我？”苏远山知道李明柳是T大电子工程系的研究生。当时分组的时候，一来他程序很强，二来其集成电路背景也能帮助更好的理解EDA，所以第一个便被席小丁抢了。
“现在EDA只剩下一些工具和后续开发，对集成电路不怎么需求。他在我这里浪费了。再加上他本心还是希望搞搞芯片，给你最合适了。”
“那行，我让他来带团队。”
席小丁点头：“可惜我帮不上忙，话说MPEG1现在并不是国际标准，你这样押宝真的没问题吗？”
“要看标准的提出者是谁——它是由IEC（国际电工委员会）和ISO（国际标准化组织）共同制定的。这俩本身就是标准的制定者，MPEG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太子爷。上位是迟早的事。”
两人正在聊着，门突然被推开，杰瑞德一脸严肃地大步走来。
“席，苏。今天一定得摊牌了。”
席小丁依旧以为这家伙和往日一样是日常求自己，只是笑着摇摇头。
但苏远山却马上却联想到，今天应该是第一批寻呼机下线的日子。
“我们依旧坚持认为，文字编码属于信息表达方式，不应该作为专利。但作为对率先整理编码的企业表达敬意，MOTO愿意交付你们五十万美金，以换取你们公开编码。”
席小丁一怔，他马上望向苏远山。
苏远山眉毛微皱，轻声道：“如果我们坚持呢？”
“那我们便会和先锋联合抵制你们这种市场垄断行为，在后续的寻呼台中，将采用全新中文编码。”
“……”苏远山沉默几秒，突然一笑：“如果是五十万美金的话……可以！”
杰瑞德闻言大喜：“真的？”
“真的，拟个合约，马上签。”
苏远山笑得一脸灿烂。
*
*
席小丁送杰瑞德离开，苏远山则打通小舅的传呼，很快他便得到确切信息，原来是寻呼机厂那边王朝新开了一场发布会，宣布下个月初召开全国代理商大会。
难怪MOTO会迫不及待的给远芯两个选择——要么拿钱，要么大家一起在无线寻呼领域死磕——不仅仅是寻呼机市场，而是最基础的寻呼台信号发射器市场。而这个市场，远芯实在是没办法拼。
“杰瑞德他们换了编码后，大概进度会被拖一到两个月。”苏远山想了想，又拨通潘晓军的手机，告诉潘晓军转告小舅他们，要用最快的速度抢各地的代理，最好忽悠代理商们把代理费之类的缴了，捆上战车再说。
“这边EDA就做最后的加密吧，十天后，我让父亲带着EDA上首都。能搞定不？”
席小丁算了下时间，点头：“没问题，现在的意思是寻呼机只能垄断两个月的市场？”
“是啊……”苏远山叹了口气：“没办法，MOTO是这个领域的老大，我们能抢先就已经算不错了。”
说着他突然一笑：“还有五十万美刀的外汇，咱们似乎不怎么愁10月份参展的路费了。”
目前国内的外汇储备极其稀罕，私企想要兑换外汇那是难如登天。这五十万，算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随后苏远山便拉着李明柳和另外四人回到自己办公室，宣布李明柳为组长，全面负责MPEG解码芯片的开发工作。
这次，苏远山不打算像寻呼芯片那样自己亲力亲为，毕竟团队也需要成长。
而且这个团队，他打算将其发展为专门专注IC芯片设计的团队，成为远芯的第四条腿。
EDA，无线通讯，IC芯片，单片机，这便是目前远芯的雏形。
获得新项目的李明柳十分激动，当得知一个月后还有几十号人会加入后，他兴奋得当场就要把放工作站的机房当自己的办公室。
安排完任务后，苏远山打开许久未曾打开过的C++。
他得搞个小工具，以便让远芯EDA能够直接读取Protel的工程文件。
目前的PCB设计，就数Protel最普及，要想远芯EDA第一时间占据市场，就得无缝把Protel的工程全部接管过来。
毕竟远芯现在很穷，传呼机那边的收益还一时半会拿不出来，那就只有指望远芯EDA了。
第二十四章 赢家通吃
图154从省城缓缓起飞，机翼划破天际驶向蓝天。
苏星河教授坐在靠近舷窗的位置，却没有欣赏窗外蓝天白云的心思，他打开文件袋，文件袋里装着各种数据和资料以及一份发言稿。
这份发言稿几乎是苏远山全程独立完成的，除去一开始远芯EDA的各项功能介绍之外，更多的是对国内外半导体行业的现状分析以及未来的预测。
在发言稿中，苏远山第一次提出了“赢家通吃”的概念。
在原时空，“赢家通吃”是在95年，由经济学家罗伯特·法兰克和菲利普·库克在《赢家通吃的社会》一书中明确提出，并在三年后被翻译到国内，最终在二十一世纪的10年代被世人所熟知。
苏远山从最早通用电气的发家举例，指出半导体乃至所有涉及前沿科技的行业和产业都将会因为科技和专利的本质而天然形成垄断，获得市场绝大部分的利益和荣耀，就如同体育赛事中的冠军。
而要打破垄断，就只能进行产业细分——就如同奥运赛场，为了获得荣誉，分得蛋糕，后面光田径这一项就分成了长跑短跑障碍跑接力赛等。同时因为科技的专业性，也迫使汇聚了最尖端科技的半导体行业必须进行相应的产业细分。一片最顶级的芯片从设计到封测下线，将会是无数个拥有最高端技术的产业以及代表着该产业最先进技术霸权的集合。
而根据木桶原理，在整个生产链中，只要我们能掌握一定比例的关键行业的核心技术并完成“技术霸权”，就能达到制约全局的目的。但现在，纵观整个半导体行业，无论是否细分，国内都落后于国际——除了远芯EDA。
发言稿指出，EDA软件因为其本质上是程序设计的缘故，很大程度上属于一场智力和想象力以及市场前瞻性的比赛。在现阶段，它尚且不过分依赖工业基础，因此远芯EDA才得以横空出世并弯道超车，一举超越目前所有的同行产品。
而只要远芯EDA保持优势，和各IC设计，晶圆厂保持深度合作，那么未来的市场便会被其占据并完成垄断，其他厂商只能苟延残喘。或者进行“产业细分”，在某些工具的领域上进行钻研，争夺远芯无法完全顾及的领域，从而捞点汤喝。
这便是远芯的赢家通吃。
发言稿还认为，半导体行业凝聚了目前最先进前沿的科技，它是一个更新迭代极快的行业。在国内目前基础薄弱的状况下，用最快的速度尽量引进最先进的技术和生产线是必经之路。同时还必须大力、集中扶持国内已有技术积累的相关产业，争取在某几个或者最少某一个领域建立技术壁垒，这才是今后国内半导体发展的前景和方向。
总的来说就是普遍撒网，重点捞鱼，而且下网一定要快。
这篇稿子，苏远山从前往江阴的火车上时就在着手写，直到前天晚上定稿时，苏远山还和父亲讨论到了深夜。
当苏星河昨天将定稿后的发言稿交给校领导审阅后，电科的周振中校长看后久久不语，当即便签下名字，并决定和苏星河一起进京汇报。
苏星河微眯着眼，再次看过一遍报告后收好文件袋，开始闭目养神。
*
*
送走父亲，苏远山没有回公司，而是继续在机场等候。大约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一脸风尘的潘晓军背着包，拖着一个大号旅行箱下了飞机。
“小苏总。”潘晓军紧走几步上前，先一步打招呼。
“别客气。”苏远山带着潘晓军走进停车场，把小舅的车钥匙丢给潘晓军：“小舅的车暂时就你开了。”
“没问题，张总在那边也是开我的车。”但当潘晓军看到皇冠时马上苦笑起来：“亏了——这车得有八手吧？”
“呵呵，差不多，不过能开。”
返回公司，苏远山又带着潘晓军见了席小丁和李明柳，随后带他进了自己办公室。
“两人一个宾大博士，一个T大硕士，有压力没？”苏远山丢给潘晓军一本尚未出版的远芯EDA中文教材，笑眯眯的道。
潘晓军也是一笑，坦然道：“来之前张总就给我打了预防针，说中专生在远芯本部就和文盲一样。”
苏远山随意地点着鼠标，望向潘晓军，也很坦然：“小舅的话虽然有点糙……但你如果想要跟上远芯的步伐，我其实建议你拿个函授，或者夜大，电科就有，趁现在夜大还没取消，赶紧混个证。如果你实在有能力，还可以找我爸开后门，让你读个硕。”
“……”潘晓军一阵沉默，他不知道苏远山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但眼中却渐渐升起亮光。
“今天你先熟悉一下情况，顺便把住的地方找了。然后给你一周的时间摸透远芯EDA的设计流程，不求熟练，但起码要懂。一周后你就负责招人，需要专科以上学历，半导体和程序设计相关的行业优先。最迟月底，你就要带队前往南边各个半导体企业进行产品推广。”
“目前产品的市场定价我们还没有考虑好……”
潘晓军听苏远山说了一大堆，正感压力倍增的时候，突然一愣：“定价都还没好？”
苏远山呵呵一笑：“对，因为在等你。你曾经是同行软件的代理，你最清楚国内的需求情况，所以你这几天一边弄懂EDA，一边考虑一下国内市场的定价方案。不过我有个大体的想法你可以参考一下。”
“我们的EDA是可以分割出不同功能的。譬如有许多中小企业只需要用到PCB设计，那就可以只给PCB模块。”
“对于一时半会没需求，或者实在买不起的企业，我们也可以提供一站式的芯片/PCB设计服务，他们只管提需求，我们会用最专业的水准为他们提供从设计到仿真到出版图甚至还可以替他们搞定流片封测。总之……这些生意都是可以做的。我们不仅仅只是一个EDA开发公司，我们同样是一个芯片设计公司。”
“至于有硬需求，但一时掏不出钱的企业。可以从定价策略上考虑，譬如按年付款等等……”
苏远山一口气说完：“总之，凡是半导体相关的企业，最好都和我们粘上关系。而且我们是看人下菜碟，能多赚就多赚，但定价上限不超过同行产品。”
潘晓军盯着苏远山看了数秒，确认他没有吩咐之后苦笑一声：“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小舅把你夸上天了？”
“为啥？”
“没啥，其实我读书的时候成绩挺好，从小就被老师称为T大P大的料。”潘晓军朝工位区看了一眼，自嘲地摇摇头：“所以我向来不信什么天才，不过今天是信了。”
“你最好信，因为席小丁博士从小就被称为神童。同龄人还在玩尿泥的时候他就在玩电路了。”
“你呢？”
苏远山一笑：“我也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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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全是好消息
潘晓军在远芯中午吃了个中午饭，顺便又认识了一群人——在普通员工都是本科的程序员堆里，潘晓军实在不敢自称搞技术的了，也不敢像在江阴厂里那样骄傲地自称“不过是个中专生”，而是很虚心的表示自己只是略懂同行的软件，因此才有幸加入远芯。
下午，苏远山设计的小工具完成编译，他拿出一份从学校copy来的Protel的工程文件，将工具挂载在远芯上面之后，远芯很顺利地便加载Protel尚未完工的工程文件。只是要涉及到电路图的分析，因此加载得比较慢。
不过只要能够无缝转换，慢一点又何妨？
这个小工具，苏远山准备用来当程序设计大赛的参赛作品——拿不到特等奖除非所有评委集体眼瞎。
距离最终交稿时间还有一个半月左右，因为这次大赛，还让一个行业莫名其妙地提前兴起了——其他地方苏远山不清楚，但光在省城便冒出了好几家打着“电科大/省大教师亲自教你学编程”招牌的电脑培训部。据说生意异常火爆，就连少年宫都一改往日最多教到Pascal的风格，开始涉足C/C++。这倒是有点出乎苏远山的意料。
时间来到七月下旬，22日，在首都滞留了一周多的苏星河教授返回省城。
……
“爸！”
苏远山没有去接机，但他听到父亲到家后便立刻丢下手中的活打了辆摩的回家。当到家时，苏星河刚好洗完澡，正吹着电扇美滋滋的吃着西瓜。
“你是跑步回来的？”苏星河见苏远山满头汗，笑着递了块西瓜给他，又取下脖子上的毛巾给苏远山擦汗。
“坐得摩的，不过是跑上楼的。没办法，这天气随便动一下就得出汗。”苏远山咬了口西瓜，急切地问道：“上头怎么说？”
父亲这些天一直在首都忙碌，再加上打电话也不方便，直到上飞机才通知了一下，不过听父亲的语气，苏远山知道肯定是好消息。
苏星河擦完苏远山额头的汗，又把毛巾往他背后塞，笑道：“你平时沉稳得像个老头子，今天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
“我知道你最想知道什么。”苏星河望着儿子，在心中不住地感叹，儿子给自己准备的一篇发言稿，非但让当时参加验收评估会议的机工部领导沉思良久，随后更是直接被送进内参。自己这些人等了那么久，就是在等消息。
“除了EDA出口的日期讨论了很久之外，其他的基本上圆满。部里批准电科与远芯尝试一种新的科研合作模式，只是成果有所保留。”
“怎么个保留法？”
“按照项目的投资比例来算成果，但无论怎么样，远芯都拥有成果的使用权。”
苏远山眉头皱了一下——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的想法很简单，远芯出钱，各大高校出人共同研发，出的成果远芯直接拿钱回收。总的来说就是科研人员拿名誉，拿高额奖金。然后远芯独享成果赚更多的钱。
不过苏远山很快便释然，如今国内还在时不时的讨论姓什么呢，能让远芯享受与高校合作的待遇已经很不错了。而且按照投资比例算成果，这意味着上面会加大项目扶持力度，这也能减少远芯的资金投入压力。远芯现在穷得跟鬼一样，算是非常利好的消息。
苏星河又道：“明年成立的电子工程学院，我大概会是系主任。”
“这个……还行，副院长的话杂务太多，系主任正好顶在科研一线。看来博导和教授今年也跑不掉了。”
“还有，周校长提了个申请也批准了，远芯今后将会成为电科的实习基地。”苏星河呵呵笑道：“这个消息不错吧？”
苏远山眼睛一亮！这岂止不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虽然今后会取消分配，实习单位也不需要什么介绍信，而是自己找。但现在的实习，都是由学校填介绍信的委派实习的——都是对应的公家单位。
远芯拿到实习基地，这意味着远芯将获得大量的“廉价劳动力”以及人才梯队。
“还有……发言稿进了内参，我们没有等到消息。但根据部里领导的口风，据说上面还是很认同我们的看法。所以你一直念念不忘的908可能会加快了——而且我们听说华晶那边也在到处托人，还专门成立了个小组蹲在首都。”
听到这里，苏远山轻轻呼了口气。
他并不是非得要拉华晶一把，而是华晶中央研究所那几百号人算是目前国内芯片生产相关的最顶尖人才，如果迟迟不能接触到更先进的技术和生产线，对于国内整个半导体行业都是损失。
“最后，教材已经交给部里的出版社出版，根据和教育部沟通的情况来看。远芯EDA大概成为课程软件是没问题了。唯一的遗憾就是……可能卖给高校的价格有点低。”
苏远山大笑：“哈哈哈！没事，我还以为要免费送呢，有得赚那真是意外之喜。”
*
到了月底，随着校招的新员工陆续进入远芯时，江阴那边也同时传来好消息。
众芯电子——也就是才成立寻呼机生产厂——已经在王朝新的闪电操作下完成主体转变，一开始的寻呼机生产厂变成了众芯电子的下属企业，新注册的众芯电子则成为主体公司，并开始积极拓展芯片设计及各种元器件的销售业务。
不得不说，王朝新这一波操作玩得很溜，就连苏远山都要学习。
这样一来，众芯电子虽然还是远芯控股51%的企业，但因为有了“崽儿”，又独立拓展了业务，就不再是之前只单独作为远芯一个生产厂的存在，而是成为一个相对能独立发展的企业。
苏远山很乐意看到这种有想法，并能够自己发展的企业诞生。
月底，小舅返回省城，并一口气带回了三千台中文寻呼机。
第二十六章 那就赌一把
“三伏天，像火烧，下了班大杂院里真热闹……”
电视里传来刘欢老师尚且年轻的嗓音，苏远山和父亲坐在沙发上一人手里拿着个传呼在摆弄。小舅拿起电话打通人工台，随便留了个言后，苏远山手里的寻呼机便响起了由蜂鸣器发出的致爱丽丝的音调。
小舅挂掉电话，一脸得瑟：“怎么样？目前出厂价是一千四，料钱成本将近五百。主要是芯片成本还没压下来，华晶那帮人穷疯了，说关系归关系，但量没上去就这么贵。”
“还行，主要是抱回来这三千台实在是大手笔，算是雪中送炭了。”苏远山放下传呼，传呼的外形设计他没有多参言，只是建议时尚一点，只可惜负责磨具的老师傅可能对时尚有什么误解——很传神地在传呼机的背面浮雕了一朵花。不过这样一来外形凹凸有致，摸着确实挺有手感，而且整个寻呼机边沿也不硌手，算是目前国内的一流水准。
小舅挨着苏远山坐下，依旧很得意地搂着外甥的肩膀：“怎么样？小舅搞钱水平一流吧？”
苏远山呵呵笑道：“一流一流——王朝新没意见吗？”
“没有，他知道远芯的情况。只是有点感慨，说当今世界掌握最前沿的科技实在是太值钱了。”
苏远山暗暗点头，王朝新还真是个猛人，能迅速厘清远芯这种有能力完成EDA开发，又有芯片设计能力的公司会有多强的后劲。不会产生自己被远芯“蛇吞象”的错觉。
不一会饭菜上桌，吃饭时母亲难免又提醒苏远山不要忘了竞赛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小舅便开着他那破皇冠去公司接上财务唐姐去注册全资子公司，苏远山则和父亲一起到了办公室。
因为联合科研组的成员都是电科电子和计算机系的教授以及手下的硕士博士，因此项目属于电科所有，且由学校调拨资金。鉴于之前被借到远芯的研究生都是领工资的，这边一干导师也不好意思让自己学生跟着白干，多少也意思了一点，虽比不上在远芯，比起以前打白工那是好了太多。
从联合研究组成立到现在已经两个月，一直都在讨论单片机结构，每个教授都根据自己熟悉的架构提出改进方案，以至于光扯皮就扯了一个月。这种情况直到秦为民回来接替苏星河的工作，整理并提出一个总线基于冯·诺依曼、单指令流水线的新架构才最终尘埃落定——秦为民只用了十来天便整理并拿出了可行的设计方案和数条RISC标准的指令。而目前一干大佬正在没日没夜地考虑指令集所必须的指令。
“老师。”
见到苏星河和苏远山进门，唐文杰率先打招呼，紧接着秦为民也从电脑上抬起头来。
苏星河笑着回应学生，又冲秦为民点点头：“嗯，你们继续，为民你出来一下。”
早上九点的省城还没有开始热，但太阳已经高挂天空，三人在树荫下边走边聊。
“为民，你是怎么打算的？”
作为大徒弟，苏星河对秦为民额外看重，秦为民也对苏星河异常尊重——上次在华晶碰到贾基丙，如果没有苏远山，秦为民也肯定会当场发火。
是以三人聊天很是随意。
秦为民想都没想便道：“没什么打算，先跟着老师干呗，您让我去哪就去哪。博士毕业后我就进远芯。”说着秦为民开了个玩笑：“反正我就赖着您了。”
苏星河哈哈大笑，用力拍了一下秦为民的肩膀：“你小子别嘴里说得爽快，到时候心里不服。”
“不是，老师，我是真觉得远芯很有前景。”秦为民正色道：“公司很少有人能看懂小山的布局，包括之前我也没看懂。但这些天我在做架构之后才猛地回过神来……小山其实是想把远芯打造成一个触角延伸到各个领域的大型集团。譬如我们现在做的单片机，今后可以走Intel的路子，往桌面平台发展。然后田耀明师兄负责的GSM项目，一旦成功，更是可以替代如今大哥大的划时代通讯产品。还有李明柳现在的团队，则是专注于商业芯片的开发。”
“就更不用说席小丁亲自领衔的EDA团队了，那是整个半导体行业的最上游产业，只要我们的EDA能保持领先，就足以有和他人一较短长的资本。你说国内除了远芯，还有谁有这么强大的科研实力和前景？”
听到秦为民一口道破远芯的布局，苏远山与父亲相视一笑。
“不过师兄，其实我们还差了点。”
秦为民微微一怔：“差什么？”
苏远山舔了舔嘴皮：“非X86的CPU架构。现在的桌面处理器方面X86架构已经渐渐形成垄断了，PowerPC和MIPS都差点意思，只能用来定制特殊用途CPU，譬如服务器。”
“但这些玩意，都是需要授权的。所以趁着现在这些指令集架构还没进化到垄断地位，我们得搞出一个新的指令集架构出来。今后不管是未来的桌面系统也好，还是服务器系统也好，我们起码有生产CPU的能力，而不至于想要搞CPU还得求人家授权。”
“师兄在架构设计方面有天赋，所以……我希望师兄从现在开始就直接加入远芯，然后带个团队开始设计一个全新的精简指令集架构。”
“这个架构我们不拿去和X86争桌面市场，但可以争夺服务器市场，争各种专用场景的CPU的市场。”
苏远山望着秦为民，慢慢说道。
现在是91年七月三十日，由Acorn联合苹果、诺基亚等秽土转生的ARM已经成立了将近八个月，他们设计的基于RISC指令集的ARM架构第一款处理器马上就要成型。
ARM是一家专注指令集和CPU架构设计的公司，本身并不制造CPU，只负责授权设计给其他厂商去找晶圆厂生产。后世的苏远山在海芯负责的7nmSOC便是基于ARM的架构魔改而来。
如今新成立的ARM就如同一个刚刚呱呱坠地的婴儿，苏远山没有必要怜惜，更没有必要等它长大成人再来给自己授权。
——开发出一个精简指令集的YX架构他不香吗？
“这个团队，等视频解码芯片搞定后，我马上就和师兄一起搞。”
听到这句，秦为民再不犹豫，他一扬眉，沉声道：“我马上交接工作！”
“为民，你要想好，这样一来你在单片机这些时间费的心血就白费了哦？”苏星河老怀安慰，看着大徒弟笑道。
秦为民呵呵一笑：“老师，我敢打赌，我们比你们要先出成果！不信走着瞧！”
苏星河也升起豪气：“好！那就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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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不学万燕
随着招聘的员工到岗，第九层的可用面积骤然缩小，现在光是工位就有一百三十多个，外加十个独立办公室。
这些办公室分别由李明柳，田耀明，席小丁，苏远山，秦为民，苏星河，后勤孙西慧，财务室的办公室则多挂了一块牌子，杨怡雯暂时和相对清闲的财务室混在一起办公。剩下的两个办公室则用来放工作站。
鉴于苏星河这个老总经常不在，他那间最大的办公室也时不时的被用来当成会议室。
至于人员分配，目前远芯的四个团队中人数最多的还是席小丁手下的包含了售后的EDA团队，足足有六十余人。其次是田耀明的通讯团队有将近三十人，剩下的李明柳和秦为民一人分了二十来人。
其中田耀明和秦为民的团队，理论上来说是一时半会出不了成果，现阶段甚至还是纯粹只能做理论研究。并且就连李明柳其实也很看不透苏远山让他搞视频解码是几个意思——MPEG都还没成为国际标准呢，就算搞出来也没产品可用。
所以在不少人看来，远芯这就是纯粹依靠一个EDA来养了三个看不到回报的团队。
但在苏远山的眼中，公司现在的人员架构还远远不足，要想今后真正在半导体行业做出成绩，这些人起码还得扩充百倍才勉强够用。趁现在工资低，能养得起那就先养着，能出专利最好，不能出起码也能出点思路，总好过碰都不去碰。
召集众人开了个小会，苏远山回到自己办公室，和李明柳一起讨论解码芯片的架构布局。
按照苏远山的设想，这块视频解码芯片需要达到高度集成化，直接断了其他公司的念想。但这样一来就有个问题——华晶搞不定。
华晶的晶圆厂还是五英寸2微米，特别封装方式还是塑料封装，这就有点尴尬。当然不是说塑料封装不行，毕竟CMOS芯片需求的电压低发热小，正好适合塑料封装——譬如寻呼机，用起来就没有一点问题。
但VCD不一样，因为要持续解码视频，这计算量就不是寻呼机芯片所能比的了。再加上光驱的存在使得VCD本身就是个发热大户，再用塑料封装就难免出现各种问题。
而现在能够生产2微米以下制程芯片的企业有很多，TI，Intel，AMD，联电，台积电，以及东边霓虹国茫茫多的芯片厂。
可是找这些厂，光是一套芯片流片就得将近百万美元，而且短期内还看不到市场效应。
VCD这类家庭消费产品不比大哥大、传呼这种通讯产品。它不具备天然自传播属性——简单的举例就是，你拥有了VCD，顶天了你的几个邻居知道。但通讯产品不一样，买了手机、传呼之后，你的整个朋友圈、亲戚圈全部都会知道。
当初万燕栽跟头，一是没有注册整机专利，二来是前期光推广VCD这个概念就花了太多钱，再加上后续资金不足，内容不足，因此被后续进入的厂商直接踩在脚下，成了泥潭中的垫脚石，被无数人拿来当反面教材时不时的鞭尸。
甚至某VCD的老总还大言不惭的说：“我从来不做出头鸟，不做陌生市场”
这句话虽然无耻，但确实有点道理，特别是缺钱的时候。
“要不还是选择2微米，大不了我们芯片做大点，搞个散热片？”李明柳建议道。
苏远山拿钢笔顶着下巴，盯着项目单，眉头深深皱起：“理论是可行，但这样一来成本太高，也没什么竞争力了。”
李明柳愣了下：“现在应该没人做这个吧？”
“难说。”苏远山摇摇头，沉吟道：“这样，还是按照之前的思路走起。我们不能放弃先进的设计不用而选择落后的。”
“那流片怎么办？”
“放弃华晶，找TI或者NEC或者联电——反正我们EDA都要进入国际市场，这些巨头总是要联系的，带着生意上门总好过推销产品。”苏远山抓起笔，迅速在项目单上签字：“两个月，你能搞定不？你要能搞定我就去为民师兄那边。”
“……”李明柳低头沉吟起来。他知道，苏远山这个妖孽不仅仅在程序设计上是BOSS级，就连芯片设计也能稳压在芯片方面最强的秦为民，是不折不扣的真·天才。如果苏远山继续和自己一起搞的话，时间起码节约半个月。
“没问题！”李明柳抬起头，也签完字后笑了笑：“总不能让大家觉得离了你就没办法做事情了。”
对于这句话，苏远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他只好摇头一笑。
见李明柳挺直腰杆出门，苏远山抓起文件袋上到第十层。
*
一个月前，第十层的装修就开始了，先是由小舅盯着，后面小舅去了江阴负责建厂便转移给了后勤的孙西慧。
孙西慧今年三十，但身穿黑白套裙的她看起来却和二十几岁的姑娘差不多，甚至更有一番气质。她原本是省城下边县里一所小学的总务，后面小学合并，她这个民办老师一时半会没了位置，要继续教书就只能下乡，要不就进修考中师。后来上省城进修时看到远芯的招聘，被远芯的工资给吓到，依靠在学校当总务的经历和干练，她几乎没费什么事便被张克选中，开始负责远芯的后勤事务。
此时楼上的卫生打扫已经到了尾声，孙西慧很细心的把从电科借过来的幻灯片用绸布遮住，防止灰层。
“孙姐。”
“小苏总。”
“嗯，明天这边要来六十来号人，饭菜的话由我们负责，你可能需要提前和饭馆的蔡老板联系下，免得到时候我们远道而来的朋友饿肚子。”
“没问题。”孙西慧冲苏远山嫣然一笑：“小苏总，明天是你来上课吗？”
“不是，我来试试机。”
孙西慧见状撤掉绸布，马上转身端起水盆，在周围洒了一圈水，同时吩咐清洁工小心扬尘。
不一会垃圾运走，她又去四周拉动窗帘。苏远山见状也赶紧帮忙——整个楼层将近一千五百平米，一个人沿着边沿跑一圈非得累死不可。
等到四周变暗，苏远山回到前厅打开幻灯机。现在公司电脑不够，又没有投影仪，只好用幻灯片+图片和文字这种原始的方式来进行教学。
孙西慧跑了一圈，回到幻灯机前时，她已经累得有些微微喘气。
“那个……小苏总。”
“什么事？”苏远山随口回到，他盯着幕布调整着焦距。
“我大伯的儿子在省城开了个电脑培训部……虽然找了老师，但我想老师再厉害也没有咱们公司的厉害。所以不知道能不能请我们的工程师利用休息时间去上一下课，会给钱的。”
孙西慧见苏远山转身，马上有点紧张：“只是利用周末和下班时间，不知道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了。”苏远山不禁哑然：“你问我干什么，你直接问他们就行了嘛。”
孙西慧出了口气：“这不是怕影响不好嘛。”
“没有的事，话说最近省城开了很多家培训部，你亲戚开的是哪一家？”
“就一环路边，太平街那边。叫东方电脑培训部。”
“哦，见过。”苏远山想起自己每次路过太平街，好像是能见到块大招牌，说是名师传授程序设计，笑了笑道：“咱们是私企，下班之后的所有时间都归个人所有。话说就算国企也管不了这个吧……”
“好的！谢谢小苏总，也欢迎小苏总去指导工作。”
“有机会去学习一下。”
苏远山笑着随口应了一声，调好焦距后关掉幻灯机。
明天来培训的除了有华晶的工程师，还有贝岭、燕东微电子等大型半导体企业，外加省大和电科的一部分讲师。
来的单位名头都不小，所以明天的开场主讲是席小丁，全公司就属他逼格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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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王朝新的野望
“Electronic Design Automation。从本质上讲，任何EDA都是CAD。我们无须纠结它的概念，只需要把它理解为能够大幅减轻我们电子电路设计工作量的一种自动化工具即可。既然是自动化工具，那么自动化水平便是衡量一款EDA是否优秀的最重要指标——我保证，远芯EDA是最强的，没有之一。”
“鉴于大家的英文水平参差不齐，因此我们有中文版本，同时大家手中的资料也有中英文对照说明。”席小丁说着顿了顿，他站在幻灯片的灯光下，脸庞透着红晕。
望向坐在凳子上认真倾听的六十多人，席小丁抿了抿嘴继续道：“但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够掌握英语。因为我们是第一批追逐现代计算机前沿技术的人，而这些最前沿的技术目前全部掌握在西方。无论是要阅读各种技术期刊也好，还是日常的交流也好，在老外开始捋直舌头学汉语之前，我们都得接受这个现实。”
众人笑了一下，席小丁也笑了笑：“下面我开始从远芯EDA的最基本功能讲起……”
*
苏远山在门口听了一会便悄然离开，当然，他不是不放心，只是想听听席小丁这家伙怎么开场。
“席师兄不愧是大佬，他那股牛逼劲我是真学不来。”苏远山笑着摇头，在秦为民办公室的沙发躺下，脚翘到扶手上，很是轻松惬意。
秦为民也笑了，他放下笔，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仰着：“人家十三岁就进了中科大，这种经历国内是独一份，再说人家本来就牛逼。”
“我不也牛逼？可就学不来他那股‘我不管你们之前是什么认知，今后就以我为准’的气势。”
“你要更接地气一点。”秦为民打量着他，叹了口气：“小山，说句话你别介意，我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才十岁就跑来机房和我们抢位置，我记得那时候电科穷得要死，机房一大半都还是Laser-310，连APPLE II都没有，你还求我们教你Basic呢。”
“别提机房，一提机房我满脑子都是脚臭味。”
当初电科无论学校还是学生都穷得跟鬼一样，没脚套只好脱鞋进门——大学男生的脚……你品品。
秦为民哈哈大笑：“我看你的天赋就是被熏出来的。”
“还真说不定。”苏远山笑着顺手从脑后捞出一本书，封面上是《集成电路原理》，翻了一页随便看了眼道：“你看，这个差分式共源共栅结构多简单，无非就是一组有源负载，一组差分输入对……”
“打住！”秦为民哭笑不得：“我听你爸说你每晚都是抱着书睡觉，你不会所有的集成电路设计知识都是自学的吧？”
“可不是么？”苏远山也叹了一声。他也很无奈，为了给自己的“牛逼”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每晚睡觉前都会拿本书盖在脸上装刻苦。最近更过分，还得每天晚上听着英语磁带入睡……
“不跟你聊了，没事回你自己办公室。”秦为民坐直身子，赶苍蝇一般挥手。
苏远山哈哈一笑，继续随意地翻着书，脑子里却满是ARM的架构。
作为海芯的首席架构师，苏远山对ARM架构的发展烂熟于心。他知道ARM真正大放异彩是在93年之后ARM7的横空出世。今年要发布的第一代ARM处理器只卖出十几万片，根本谈不上成功。
最重要的是，ARM不像X86那样，无论你怎么绕，都无法绕开臭名昭著的338专利（关于高速缓存的专利）——要知道，Intel最早是玩SRAM出身的（SRAM，静态随机存取存储器，可以简单理解为CPU参数中的1级缓存，2级缓存，3级缓存）。只是当初玩不过霓国人才迫不得已转型当了IBM的小弟，为其制造处理器，并在IBM的淫威下把X86授权给了AMD，使其成为第二供应商。
——有个不知名的八卦，其实Intel并不是X86的第一作者，X86是一家叫Datapoint的公司设计出来委托Intel开发的，当时专注存储的Intel实在太菜，半天搞不定。于是等不及的Datapoint重新自己搞了一款CPU。但Intel虽然菜，干了活钱还是得给。于是X86就以五万美金的价格抵给了Intel——据说是含泪收下的。
而现在，只要能绕过ARM已有的专利抢先设计出更先进的指令集和架构，完成盖帽式的专利拦截，构筑壁垒，就可以把ARM扼杀在摇篮中。
秦为民等了一会见苏远山还不离开，无奈道：“你不走那我们就一起开个会好了，我整理了一下思路，发现按照你的需求，要从现有的精简指令集架构中杀出一条血路有点难……”
“没事，你们开，让大家畅所欲言。会议纪要到时候给我一份就行了。”苏远山听到要开会，他马上弹起身回到自己办公室。
刚回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分机电话便响起了。
“哈哈，小苏总，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没有，王老哥好。”见是王朝新的电话，苏远山坐到桌子上，笑眯眯的答道。
“收到传呼机了吧？对我们的质量还放心不？”
“很好，放心。”苏远山眯了眯眼，心中猜测王朝新打电话的用意，他笑道：“王老哥不会是现在就问我要货款吧？这才月初呢。”
“嘿嘿，远芯是咱们的母公司，不敢要货款。不过能不能给我支援几个人过来？”
苏远山抓起一支笔转着，笑道：“不是留了三个人在你那边吗？”
当初张克带了三个人过去就没带回来，一来提供技术支持，二来和华晶那边接头。等到华晶这边培训完成后，苏远山还得派个重量级的人物过去华晶蹲着。
“不怎么够……是这样的，老弟。”王朝新在那边吸了口气，又沉吟了几秒才道：“我向张总打听了一下远芯的安排，按理说母公司的布局，我们只需要配合就行。不过我觉得，既然这边分公司依靠着华晶，又在锡城这样有密集电子企业的城市。如果不充分利用的话有点浪费。”
“所以我和华晶那边商量了一下，又打听了一下国内的情况。发现国内没有专业做封装和测试的企业——你曾经说过，半导体行业一定会细分到各个步骤，我很认同这一点，所以明年等有钱了，我打算搞一条封测线。”
“此外，根据可靠消息，最迟明年，最早今年邮电部就会放开民营企业进入寻呼台，到时候寻呼台也是一门好生意。而且我们的市场未必就只局限于国内，还可以往周边的国家开拓，干不过西边难道还干不过周边么？”
苏远山停止转笔，嘴角慢慢浮起笑意：“嗯，我同意。”
王朝新在那边明显松了口气，笑道：“所以还请老弟把之前搞寻呼机的团队派过来，我们这边和华晶搞个联合组，争取用最快的速度把国产寻呼台搞出来。到时候这边也可以孵化一个芯片设计团队，接一接小单子。”
说着王朝新又压低声音，嘿嘿一笑：“还可以挖一下华晶的人。”
“可以，我同意。”苏远山再次笑着点头：“不过田博士那边还得你去说，我们才分组，他的工作还没展开就由我来调整有点说不过去。而且最多给你五个人，新老参半的那种。你得体谅一下，田博士的团队是涉及到三年后的布局，很重要。”
“没问题！这边也要招人的。”
笑着挂掉电话，苏远山轻轻呼了口气。
先不说王朝新有没有保持独立性的私心，光是这种开拓精神，就让他很欣赏，也很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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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少女程序员
王朝新没费多少功夫便说动了田耀明，一来是因为田耀明这边工作才展开，派出去人没什么影响，二来田耀明那组的人普遍有点悲观，比秦为民这边还要悲观。
即便苏远山亲口说过，不要求他们出成果，只需要他们积累知识、技术即可。但在一个高科技公司出不了成果，那和尸位素餐有什么区别？
基带的确是国内的软肋，国内无线通讯的基础几乎都是点对点通讯这一块，而GSM则是蜂窝网络。就连大哥大这种模拟信号都不敢说完全吃透，更别说数字信号了。所以派出去的几个老兄也没有意见，毕竟寻呼技术大家已经吃透，只要努力就能看得到进度。
好在田耀明一直很有信心，不停地给团队打气，每天开各种讨论会，抱着厚厚的GSM资料猛啃。
而随着十楼第一期培训结束，来自各个企业和学校的软件款也都或多或少打了过来——除了电科，电科仗着和苏星河的关系一口气要了三十套，却连一个子都没给，美其名曰先欠着。
潘晓军把看人下菜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像与贝尔合资的贝岭和与飞利浦合资的先进半导体这种有海外背景效益又贼好的企业，五个授权的套装价直接为四十万美金一年，同时派遣一名驻厂工程师。
把上海的半导体企业横扫一遍之后，潘晓军继续南下SZ，这里就不像SH了，虽然遍地都是新兴的电子电器厂，但能得起远芯EDA的并不多。但蚊子腿也是肉，潘晓军拿出忽悠精神，先劝说有设计刚需的企业购买PCB授权，需要验证的话可以找一家咬牙购买了全套工具的路由器公司去进行验证——为此，他给这家路由器公司打了相当的折扣，美其名曰扶持国内企业。
潘晓军一路扫荡过去，这边远芯的培训班也开成了流水席。
*
时间来到八月下旬。
随着教育部、机械电子工业部、邮电部等联合下达通知，确定远芯EDA以及教材为各个高校电子电路相关专业的指定教材后，远芯EDA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席卷了国内。
指定采购的价格很低，十个许可证的版本才五十万人民币一年。但苏远山也不是吃素的，借此机会学西边同行搞了个“高校计划”，虽然便宜，但不得以任何形式用于商业，否则将直接收回授权——每张版图都和许可证互相印证，很容易就能查到归宿。
相比国内的火热，远芯EDA出乎意料的没有在世界半导体行业掀起波澜——除了几个合资企业的总部以极快的速度派人来到远芯购买光盘之外，似乎整个世界并没有人知道，或者说在意在国内一个地处三线的城市诞生了一款足以将整个半导体行业往前推进一大步的EDA。
这让远芯很多人都不能理解，就连秦为民都说那些老外难道都是傻子？
整个远芯，只有苏远山和席小丁两人安之若素。
饭后休息时间，苏远山和秦为民呆在席小丁的办公室闲聊，顺便蹭他的饭后零食。
“在老外眼中，我们还是那个亩产万斤的国度，因此所有消息都不足为信。”面对秦为民的疑惑，苏远山笑着解释道：“如果不是他们‘自己人’亲眼所见，是不会相信我们有这个能力的。”
“而所有的半导体企业，都是互为对手的。”席小丁也补充道：“能够获得一款超越已有软件的强力工具，不偷偷拿来先用着扩大优势，还要大肆宣传……就好比发现金矿大声嚷嚷。大家都不傻的。”
“不过同行们肯定是知道了，但他们知道了更不会嚷嚷，只会憋着劲升级换代。”苏远山最后补充。
秦为民笑着摇了摇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我去休息会，下午还要开讨论会。”
苏远山也跳下桌子：“我也回去躺会，晚了我的沙发就没了。”
因为苏远山最好说话，所以他办公室的沙发常年被人占着午休，而且还都是孙西慧，唐文芳，杨怡雯之流——她们不好意思去席小丁秦为民这些人办公室休息，进苏远山办公室倒是很好意思。
回到办公室，苏远山哭笑不得——只见孙西慧和杨怡雯两人并排躺在他的沙发上正在玩着巴掌机的俄罗斯方块。见苏远山进门，两人只是随意扯了一下毛巾被，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两位大姐……要不干脆我在办公室放张床？”
“我同意，要不你把财务室的椅子换成沙发也行。”杨怡雯把掌机递给孙西慧，头枕着胳膊，偏头望向苏远山：“你们都有办公室，凭什么我就跟财务室挤？”
“我有办公室也架不住小妹多啊。”孙西慧眼也不眨，她虽然是后勤经理，但办公室里有好几个小姑娘，还有各种物资。她不忍见小姑娘各种姿势趴着睡，干脆就让出沙发，自己跑来抢苏远山的——反正苏远山的椅子很舒服，他躺椅子也能休息。
“……等这批人培训好就把上面装修一下，到时候你们爱怎么睡怎么睡。”苏远山回到椅子上坐下，看了下时间，准备眯上半个小时。
这时门口一个员工有些犹犹豫豫地走来走去。苏远山扬着下巴，笑着招呼道：“朱师兄，咋了，难道我这是电门？”
门外的人叫朱建亭，是电科电子与通讯系的研究生，一毕业就加入了远芯。
朱建亭叹了口气，目不斜视地走到苏远山的办公桌前。
旁边两个女子笑了一声，把毛巾被拉起来全部盖到身上。孙西慧放下掌机，转头望着朱建亭——这是她请去给堂兄的电脑培训部的高手。
“怎么了？”
“求救来了。”朱建亭把一张软盘递给苏远山，回头看了一眼孙西慧，又叹了口气：“昨天下班后我去孙经理堂兄的培训班上了两节课。”
“嗯，然后呢？”
苏远山知道朱建亭去外面上课的事，他也知道朱建亭家里情况比较特殊，有点困难，放弃分配加入远芯也是为了支持双胞胎妹妹上高中而多赚点钱。
“然后就遇到麻烦了，有个学生的C++水平很好，她设计了一个统计工资的小程序，大概500行代码。”
“不错啊。”苏远山有些惊讶，他虽然没去培训班，也知道现在进培训班的几乎都是冲着程序设计大赛去的。
要知道，五百行代码的统计工资程序，这已经算本科生的期末大作业了。
朱建亭一脸的尴尬，搓着手说：“就是有BUG，运行几次之后就会不定时崩溃，我刚才吃饭的时候找了半天都没搞定。想着再弄肯定也只能是碰运气，要是还解决不了不免会影响下午的工作状态，就只好麻烦你看看了。”
苏远山摇头笑了笑，朱建亭这点能厘清实在不错。
他接过软盘，打开工程文件后，先点击调试，又随意操作了一下，果然重现了BUG。切换到源码后，他第一眼便看那些注释。
嗯……注释习惯还行，还能看清楚。
顺着注释一条条代码往下查看，苏远山第一遍没有发现问题。当他继续切回调试重现BUG后，终于在一个指针上发现了问题。
先注释掉源码，再修改，苏远山重新调试几次后BUG消失。
“指针问题，他这个变量设得……不予评价，不过总体水平还是有的。这人多大？”苏远山想了想，删掉掉自己的修改，还原对方的源码，然后把自己的修改意见写在注释上——他大概能猜到，这应该是某个有程序设计天赋的学生拿去参赛的。既然这样，他可以“指导”一下，但绝对不能亲自动手修改。
朱建亭见苏远山三两下就解决问题，正在感叹呢，突然听到苏远山问对方多大，低头看了看苏远山不过十七岁的秀气脸庞，不由得再次感慨：“和你差不多大，还是个女生。”
这时边上传来杨怡雯的声音：“女生？漂亮不？”
“呃……漂亮。”朱建亭取出软盘，松了口气：“她这个是一直独立完成的，大概是准备拿去参赛。只是完成后有BUG，整得人都崩溃了才给我——既然你注释好了，那我就这样给她，让她自己修改。”
“嗯，如果真是独立完成，那一等奖没得跑了。”
朱建亭一乐：“那我就原话告诉她了。”
“可别……”
“不，你最好告诉那姑娘，给她修改的是个天才大神，如果她有兴趣，可以来远芯见一见。”杨怡雯继续打趣着苏远山：“我们小苏总现在可是金龟婿，只是天天猫在公司和你们一帮理工男呆在一起掉头发，我真担心他像你们一样，今后连恋爱都不会谈。”
“我同意。”孙西慧附议。
“……你们啊！睡觉！”
苏远山放下椅子，闭上眼睛。
恋爱？他是有老婆的人，谈个鬼的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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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师兄牛逼
一点半，苏远山准时醒来。
远芯现在实行的是朝九晚六，中间休息2小时，实际工作七小时的制度。现在双休尚未实行，属于天然的966。
杨怡雯和孙西慧一个御姐一个熟女在沙发上睡得正香，毛巾被也掉了半拉。看她俩的睡姿，确实不太适合在成年人的办公室休息，只适合自己这个“未成年”。
苏远山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回来后打开文件夹，翻出一份传真陷入沉思。
这份传真是从潘晓军从SZ那边转发过来的。
抬头单位是联华电子股份有限公司，也就是大名鼎鼎的联电，对面岛上于80年建立的第一家半导体公司，目前已有五个分厂。在它面前，现在一心想搞专业代工的台积电就是个弟中弟。之后台积电依靠集中精力搞代工的优势迅速成长，很快便形成龙争虎斗。再往后一场大火烧得联电元气大伤，损失工厂不说还丢了订单，上百亿台币化为泡影，逼得联电五厂合一才恢复元气，重振旗鼓。
没想到不久厄运再次降临，联电听了IBM的鬼话，与从西门子独立出来的英飞凌一起凑了个三方团队攻坚当时的0.13微米制程——三方凑齐除了能斗地主还能干什么？于是被台积电抢先研发出了0.13微米，从此便丢了高端市场。
而进入新千年，国内半导体教父张汝京（这里用真名以示尊敬）回到上海，仅用两年便建成国内最先进的晶圆厂并迅速蚕食低端市场，甚至还一度成为全球第三大代工厂。之后联电虽然一直积极进取，但终究还是被台积电掩盖了所有光芒。
联电请求购买远芯EDA并请求技术支持的传真就放在眼前——请求技术支持就必须派人驻厂，说白了这是联电目光如炬，第一时间选择了和远芯深度合作。
如果远芯只是一家专注EDA的公司，面临这种半导体巨头的邀请能开心得飞起来。
但此时的联电还没有转型成为专业代工厂，还保有芯片设计业务。而随着明年达成的“XX共识”，国内将会向对面放开大量市场。也就是说，现目前联电这种既能设计又能生产的晶圆厂，将会是远芯未来几年内最直接的对手。
毕竟远芯不是一家只卖EDA的公司，在未来几年内，远芯的主要盈利方向是还在以芯片设计为主，以及衍生出来的领域。
抿着嘴，苏远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签下了名字，并让潘晓军邀请联电代表约个时间在香江见面，同时让潘晓军和王朝新联系，第二代工厂选择联电。
华晶的产能不足以满足传呼机芯片的需求——要知道，开放民营台之后，明年的寻呼机用户便会增长接近三百万，是之前数年总和的两倍。远芯拥有自主产权的芯片如果连一百万片都卖不动那就别玩了。
同样的，如果远芯连联电这个IC设计界的渣渣都怕的话，那也别玩了。
这时边上两位也正好醒来。杨怡雯揉了揉眼，看了下时间，走到苏远山办公桌前扯了张纸条边写边道：“什么时候给我也招俩手下？现在什么事都得我自己办。”
“现在要招英语熟练、又懂外贸和专利法的人……你让我哪儿找去？”苏远山摊手，把传真文件递给孙西慧，让她传给潘晓军。
“要不干脆你和唐师兄先结婚吧。”苏远山盯着杨怡雯打趣道：“我得先把你套牢在公司，免得你干得不开心跑了我只有抓瞎了。”
“……少扯淡，快批钱。”
苏远山签完字后，给自己到了杯水回到电脑前。
中午的时候，秦为民说是休息，其实还是在整理资料，在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便说有个好点子，现在一中午过去，秦为民已经把想法写到文档上，通过局域网传了过来。
这是一个关于高速缓存的想法，苏远山只是简单看了一下便觉得没多少意义——最近关于新架构的想法太多了，他都有点看麻木了。但当他看到最后时突然一愣，片刻后一拍桌子！
“师兄果然牛逼！”
苏远山压抑住激动，大步走向工作间。
此时，秦为民正在用远芯EDA设计寄存器和对应的指令，以求绕过已有的专利。
*
“师兄牛逼！这几条指令组合神来之笔！可以大大减少读取缓存的时间。”苏远山走近秦为民，摇着他的肩膀大声道。
秦为民转头先怔了一下：“有吗？”
“有！我们只要申请这个专利之后，任何仿ARM架构的CPU都无法绕过它！”苏远山之所以说得这么肯定，是因为后世在ARM架构的不断完善中，也有一条类似Intel338的专利，但因为ARM是无限制授权的那种，没有人来撞它的专利，因此并不出名。
“师兄厉害！”苏远山再次夸奖道。在这一刻，他甚至都有点想亲自插手秦为民的设计，直接在一两个月干出第一款芯片架构推出市场了。
不过理智马上告诉他不能揠苗助长，秦为民本身就有芯片设计，特别是架构方面的天赋。自己小心翼翼地带了他这么久，不是为了让秦为民一脸懵地看自己装逼，给自己鼓掌的——秦为民将来是要当移动手机SOC总架构师的！
自己可以引导秦为民不走弯路，但绝对不能越俎代庖。
在苏远山简单描述了一下几条指令的后果后，秦为民马上切换到ARM的专利指令集用来模拟，很快他也得出了结论，如果使用ARM的指令集想要完成类似高速缓存的读写操作，确实必须用自己那几条指令。
“那现在申请专利？申请国际还是国内的？”
“现在还申请不了，你得把我们的指令集完善了才能一起申请。”苏远山深深地吸了口气，压抑着激动，但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专利壁垒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秦为民成长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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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大牛的注释
苏远山拉着秦为民讨论了一下午的微代码，他也不管秦为民听懂了多少——按照他对秦为民的了解，要是秦为民真没懂，那一定会在三天后问自己——这个三天是秦为民给自己定下的规矩。
下班取自行车时，顺路的朱建亭见苏远山少有的一脸开心，不禁打趣道：“你这是要准备和我去见那姑娘？”
“啥？”苏远山愣了下才记起朱建亭说的是什么，他哈哈一笑，跨上自行车用力一蹬：“姑娘哪有CPU贴心。”
“难道是秦为民那边出成绩了？”朱建亭骑着车和苏远山并排走着，他是田耀明那组的人，现在正在攻关基带。
“倒不是成绩，只是有点进展。”苏远山笑着回答，他和秦为民商量过了，这个事情暂时不公开，免得刺激到田耀明那边。
“……”
两人随意聊着，在路过太平街时，苏远山抬头看了一眼电脑培训部那巨大的招牌。朱建亭在招牌下刹住车，冲他一扬头：“要不上去看一眼？里面有好几个学编程的小姑娘，长得都挺漂亮哟。”
“朱师兄你一个大男人就别学人家拉郎配了，我可无福消受你那些小姑娘。”苏远山笑着一蹬踏板，迅速汇入自行车流。
苏远山太清楚朱建亭这种电科出来的理工男是什么眼光了，五分他能看成十分，所谓漂亮大概只能算五官没长歪。
……
朱建亭转进巷子，锁好自行车后背上挎包走上位于二楼的培训部。
得益于远芯的上下班时间，朱建亭刚好能赶上六点十五分开始的晚间第一课。中途休息时间他吃份盒饭，接着再上一课后回出租屋里正好九点，还有时间能看会书。
东方电脑培训部租的是一间二套一的民房，老板是孙西慧的堂兄——被省大退学的一哥们，之前一直卖组装电脑，今年从电子电路和程序设计大赛中嗅到商机，于是就砸下家底搞了这么个培训部。
客厅里面是大班，教Basic这种初级语言以及打字等基础操作的，来学习的大多是初中生，偶尔有见到高中生。主卧里是小班，准确的说，是专门为了这次比赛而制定的专业班，教的全是C/C++。
朱建亭进到另外一间卧室改装的办公室，先和老板打了个招呼，然后推开小班的房门。
一个正在电脑前用笔帽梳着马尾的少女立刻抬头望向门边。她穿着黑色长裙，白色短袖小衬衫，扎着马尾，干净清爽，五官精致逼人，特别是眉眼。她眉毛就仿佛特意修剪过一般疏密适度，透着青秀，眼睛很大，也很有神。
当见到朱建亭时，少女不自觉地握紧笔帽。
朱建亭微微一笑：“小代，出来下。”
少女马上拉开凳子，大步走向门口，朱建亭顺手关上门，又看了一眼大厅，将软盘抽出，压低声音道：“你这个是参赛的作品吧？”
少女抿着嘴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朱建亭。
朱建亭笑了：“那没有给你修改。”
少女一怔，秀眉微皱，但很快她便从失望中恢复，轻声道：“还是谢谢朱老师。”
“但是给你指出了BUG的位置，你自己修改——对了，别谢我，是个程序大牛帮的忙。”
“啊？”
朱建亭推开门，眨了眨眼：“你自己打开源码看就知道了。”
……
少女回到机位，想到朱老师所说的大牛帮的忙，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但马上便无声地笑了。大牛帮忙，难道自己还得烧株香才能看源码？
插入软盘，打开C++，载入工程，少女开始逐行检查代码。当检查到中间位置时，几行明显不是自己所为的注释映入眼帘。
/*你好，引起BUG的原因是第279行代码的指针，该处指针将会导致一个逻辑错误使得内存冗余，从而报错。
你的代码可读性很强，也具有一定逻辑性，但在变量设置还欠缺规范，并且代码也可以进行精简。鉴于你这有可能是参赛作品，因此仅作提示，不要忘记删掉此段注释，以上。*/
少女咬着唇，眼睛扑闪着，突然笑了一声。
身旁一个女孩好奇地偏过头来：“黛儿，你怎么了？”
“在瞻仰大牛的注释。”
“哇？我看看！”女孩离开座位，趴在少女肩膀上看完注释后赞叹道：“果然是大牛的语气——不过他说的有用没？”
“不知道，我检查一下。”
叫黛儿的少女顺着提示的位置开始检查，五分钟后，她找到了错误所在并作出修改。接着她进行调试，BUG消失。
“yes！”少女双手握拳，一脸涨红。
“搞定了？”朱建亭身后，笑眯眯的看着她。
“搞定了！谢谢朱老师，谢谢……那位大牛老师！是您的导师吗？”
“哈哈！”朱建亭失笑，摇着头道：“他和你差不多大，只不过程序设计上是真正的天才。”
“啊？”可怜的姑娘有点傻眼了。
朱建亭笑了笑：“别啊了，把注释消掉，你这个极有可能得奖的。”
少女回过神来，点点头，最后看了一遍注释，然后按下删除键。
见朱建亭走远，少女深呼吸了数下，想了想，她拿出笔记本，写了一份简短的感谢信。
当写落款时，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写下假名——代佩叶。
虽然这个程序全程是自己独立完成，直到最后实在搞不定BUG才求助的老师。但这毕竟是参赛作品，要是遇到一些不怀好意的人举报她什么花钱上培训班找老师之类就没意思了。因此她报这个培训班时在父亲的建议下用了假名。
现在已经临近八月底，她马上就要离开省城，回去槟城继续读高二。
希望能得奖吧。少女心中想着，撕下笔记本的书页，简单地叠了一下，却不知不觉就叠成了个小船。
*
回到家后，苏远山迫不及待便把秦为民搞出一个障碍型专利的消息告诉了父亲。苏星河听了也是高兴不已，连忙打了个传呼给秦为民留言，喊他继续加油。
吃饭的时候，父子俩不可避免地又聊起了各自的进度。苏星河领衔的单片机小组得益于架构被秦为民一锤定音，因此进度推得很快，现在已经进入到微代码调试的阶段。按照这个效率，估计用不了两三个月，单片机就能出图流片。
期间苏星河还笑着谈起了秦为民和自己打赌的事，不料被苏远山直接堵了回去——师徒俩都是搞芯片，师傅是带着一干教授加研究生，三十四号人马集体攻坚。而徒弟这边则是带着二十来号参差不齐的研究生和本科生……搞的还是比单片机更难的CPU架构。这师傅都要是输了，那就真没脸了。
苏星河敲了一下儿子，又叹道：“不过单片机出来之后还得有应用程序配套才行，我们几个教授商量了一下，如果流片成功，还得开发出一款当前急需的应用才行。而且配套的教材也是个问题——单片机的教材不比EDA，这里涉及到的知识点太多，编起来还有点麻烦。”
“爸，不知道你听过这句话没。一流企业做标准，二流企业做品牌，三流企业做产品——我们是站在最前沿的，制定标准才是我们追求的目标。譬如让所有相关专业的大学生都用你开发的单片机，都用你编的教材，这就是你定下了标准。所以不要嫌麻烦。”
苏星河点头，他很认同儿子的观点：“没错，现在计算机、通讯、互联网，所有的标准都是老外制定的，全部都要我们配合他们。长此以往，我们的创新能力会消失的。”
“所以就加油创新。”苏远山夹了一筷子菜嚼着。
“我看你是加油准备新学期。”——在一旁犹如听天书的母亲终于逮住了机会，盯着苏远山道。
“啊？”
“啊什么，你不会还要请假吧？老苏，你确定你儿子真的能拿特等奖？你就不怕别人举报你假公济私？”张秀云放下筷子，瞪着丈夫和儿子。
苏星河怔了一下——举报风虽然过了，但谁敢保证没人眼红？但他马上便骄傲地一笑。
“谁的儿子谁清楚，小山的程序设计就是强，同龄人别说赶上他，有他十分之一的能力就算我输！”
苏远山咳了一声，想起今天中午看到的那份代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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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奔跑吧VCD！
苏远山给小舅冲了杯刚刚进入国内的速溶咖啡。
小舅抿了口，直皱眉：“坐办公室的都兴喝这玩意？”
“不，主要是喝茶的话总感觉我提早过上中老年人生活了。”苏远山又把饼干盒递给小舅——这是席小丁那个零食鬼强烈推荐的：“你知道昨天你姐说什么吗？她居然喊我泡点枸杞来喝，说是明目养神。”
噗！张克实在没憋住，喷了一地的咖啡。
苏远山耸耸肩，扯了几张卫生纸擦干净丢进垃圾桶里，顺便坐到小舅旁边笑道：“小舅，这么早你不会是专门来看外甥的吧？”
张克最近一个月都在忙着通讯公司的事，他以省城为中心朝山城以东辐射到汉江，在这三个大型城市中都开了分店。并且他也听从了苏远山的意见，不仅仅只卖“众芯”传呼，同时也代理销售其他品牌。只不过在众芯独一无二的中文机的压制下，包括摩托罗拉在内的其他英文机走量极少，就算降价了都鲜有人问津。
“刚收到消息，摩托罗拉下个月就要出中文机，目前定价还不确定。”张克放下咖啡，盯着苏远山正色道：“我们是国产货，人家是进口货。”
“小舅，王朝新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苏远山呵呵一笑，安慰道：“当我们这边授权中文编码之后，王朝新那边就开始往所有的中文地区布局了。而且就国内来说，国产机比进口货的成本天然便宜太多——我们可没有关税。”
MOTO要在92年才在京城建立办事处，然后同时在TJ建一座纯外资生产基地。现在的MOTO还是纯进口产品，而远芯BB机是纯自主产权，且上过“献礼”的首款汉显机——该瑟瑟发抖的是“丢了脸”的MOTO才对。
小舅犹豫了一下点头：“那好吧……反正我听你的，通讯公司是来者不拒，哪个品牌的钱都赚。”
送走小舅，朱建亭又走进办公室，笑着把一艘纸船递给苏远山，还眨了下眼：“小姑娘的感谢信。”
“你没瞎说什么吧？”
朱建亭开着玩笑：“人家以为是我导师帮的忙，我当然只有实话实说了——要不你当我导师？”
“咳，师兄别开玩笑。”苏远山拆开小船，当看到字体时会心一笑。
这字体他很熟——现在正是庞中华字帖横行大江南北的时期，只要是学生，无论男女统统都在练那胖乎乎的字体。当初叶如黛就向他抱怨过，说她高考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狠狠练字，这才稍稍把庞体纠正了一点。
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纯粹的感谢，没有少女心，也没有花痴脸，透露着一个标准码农的简洁和矜持。
落款叫代佩叶，看着这个名字，苏远山联想了一下——想必这姑娘的母亲姓叶吧。
“不需要我回信吧？”苏远山抬头看着朱建亭笑道。
“随便你咯，好像明天她就要回去了。要不你留个地址，交个笔友？”朱建亭继续诚恳地道：“这姑娘真的很好看。”
苏远山马上决定：“算了，别耽误人家学习，再说我也没那么多时间写信。”
朱建亭耸耸肩，带着一副你不要后悔的表情离开。
*
*
接下来的一个月，再次逃过返校厄运的苏远山几乎天天都呆在秦为民的办公室里，和师兄以及小组成员不断沟通，几乎是一条一条地完善微代码和指令集。面对这种虽然仿自ARM，但实际上是全新的架构，就算是苏远山加入了团队，他也异常的慎重。有时候光是一个汇编指令，他们就要讨论和测试一天。毕竟架构就像精密的积木，动任何一条都会牵扯到全身——所以最初的底层架构尤为重要，因为今后所有的升级都是以它为基础的。
同时，苏远山还得抽出时间关注李明柳的团队，当初李明柳几乎立下军令状说能在十月之前完成。在最后一个月，李明柳几乎是豁出去一样天天加班到晚上十点，当他在九月的最后一天把软盘交给苏远山时，他整个人已经是油头垢面，胡渣子都长出了半厘米。
“幸不辱命。”李明柳走进秦为民的办公室，把软盘往桌上一丢，整个人便塌到了沙发里。
秦为民率先鼓掌：“恭喜。”
“厉害。”苏远山也慢慢鼓掌：“李师兄，你们团队国庆放五天。需要预支工资的去找唐姐，然后奖励等你们回来再发，让大家好好放松一下。”
李明柳弹身而起，满脸的倦意化作红光：“我替兄弟们先谢了——下午预支了工资可以提前放假不？”
“可以可以！”
目送李明柳风风火火的出门，秦为民意味深长地一笑：“老李那边是第一个独立完成设计的团队吧？”
“嗯。”苏远山掂量着软盘，轻轻呼了口气：“这芯片虽然不难，但算是走出商业化芯片设计的第一步。”
“那确实可喜可贺。”秦为民又问道：“那接下来他们的团队做什么？”
“通用电源管理芯片，VCD主控芯片。”
秦为民怔了怔：“VCD？LCD吧？”
苏远山一笑：“Video CD，一种基于MPEG格式的，利用CD存储盘片的音、视频格式的独立视频播放设备——到时候设计出来你就知道了，绝对是能亮瞎你眼睛的全新产品！”
秦为民也是一笑：“那我就等着你亮了。”
回到机房，苏远山打开设计工程，自己又跑了一遍仿真，看到各种数据都符合要求后，他长长地呼了口气。
毫无疑问，李明柳也很强，符合他T大硕士的身份。只是到底能不能扛大梁，还得看他今后的表现。
VCD虽然是全新的技术，但它的画质相比镭射LCD，录像机VHS并不突出。而高度发达的那些国家基本上是普及了这两种，因此实际上的主力市场只在亚洲，准确的说是东亚，东南亚这边。
并且VCD得到普及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这些发展中国家普遍是没有什么影音版权的，靠着大量廉价的盗版碟提供了丰富的内容，这才使VCD进入了千家万户。
而如今VCD还面临一个问题。作为一个崭新的消费产品，又不具备有自传播属性，那么要如何推广它，就是一件很考验操作的活了——苏远山没有万燕那么愚蠢，会花上几千万在电视上打广告来打开市场。
远芯提供整机授权和芯片销售，再找人接盘先给自己打开市场，还是很香的。
第三十三章 白盒测试
国庆现在还没有黄金周，但三天的假期还是让一周上六天班的人们有了一个足够长的假期，顺便也带动了一波寻呼机的销售。
摩托罗拉的汉显机依靠之前的渠道重新回到人们的视线，但它身上以往那种“高大上”的神光已经褪去——汉显比国产机还晚了两个月，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高科技产品吗？因此让张克担心的局面并没有发生，反而两个品牌极有默契地选择了同等的价位，趁着爬产能的时间先捞一把再说。
国庆过后，苏远山接到了潘晓军的电话。
潘晓军之前南下，颇有一路走一路插旗的风格，分别在SH和SZ这两大半导体产业集中的地方成立了远芯的办事处，并顺利的招聘了新员工，短短的两个月就打开了局面。
“小苏总，联电那边提出建议，不在香江见面，而是由他们直接派一个考察组到远芯总部来。”
“嗯？他们脑子进水了吗？”苏远山看着电话，很是有点不解。现在两岸还没有达成“共识”，虽然很早之前就在说要三通，但实际上无论做生意也好，探亲也好，都得走香江周转。他当初答应联电香江见面也是不让对面麻烦——没想到对面居然不怕麻烦。
潘晓军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不知道，估计是想看看咱们的底细吧。”
“呵呵，他们愿意折腾就来嘛，不过告诉他们要来就赶紧，20号我们要去拉斯维加斯。”
挂了电话，苏远山又打开文件夹，整理了一下这次要前往拉斯维加斯顺便要申请的专利后走进财务室。
“唐姐，我们现在账上还有多少外汇？”
财务唐文芳三十出头，剪的一头干净利索的短发，她不假思索就回道：“五百三十七万——给众芯划了50万没还。”远芯能保留高额的自有外汇很大程度上托了杨怡雯家里关系的福和远芯强硬的态度——远芯是软件企业，憋急了是可以走离岸公司海外账户这条路子的，海关都拦不住。
“行，嫂子帮忙算算看要多少美刀。”苏远山把文件夹递给杨怡雯，顺便坐到沙发上捏眉头。
远芯EDA搞的不是国外同行那种一个授权定一个版本的买卖，苏远山要的是细水长流，依靠不断地推陈出新来将用户牢牢地绑在远芯EDA上，外汇卖得很少。
行业软件的核心竞争力在于功能和前瞻性。如果用外挂举个例子就是，当你普通外挂还在搞譬如传奇的免蜡、免助跑时，远芯就弄出了一刀秒杀。当你好不容易弄出一刀秒杀时，远芯都弄出了脱机挂。当你弄出脱机挂时，远芯已经开始了云挂机。
——远芯EDA便会用这种近乎无赖的招式，将同行彻底击垮。
“一共十八件专利，如果全程代理下来要三十万美元左右。”杨怡雯很快根据之前代理的报价算出了价格。
“那些狗代理真是吃人不吐骨啊。”
杨怡雯耸耸肩：“没办法，西边律师就是贵，哪像我们这里。”
“咳……”这话苏远山就没办法接了：“对了嫂子，师兄对你和我们一起去维加斯没意见吧？”
杨怡雯嘴角一翘：“他开心得不得了，还喊我帮他带双球鞋回来——我就搞不懂了，他那身材还打球？”
苏远山想到最近天天坐着不知不觉又胖了一圈的唐文杰，不由得一笑，打趣道：“话说嫂子，你这么漂亮，咋会看上师兄呢？”
这话也只有苏远山这种“未成年”才能问得出来，要其他人问就未免有些挑拨的意味。
在旁人眼中，杨怡雯无论家境也好，相貌人才也好，都属于一流妹子，配唐文杰虽然说不上鲜花插牛粪，但总让人感觉唐文杰捡了个大便宜。
不料杨怡雯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开玩笑，而是抿嘴一笑，悠悠道：“你师兄肚子上有两道疤你见过没？”
“没有。”
“我们是高中校友，高一的时候，一天晚上下自习我回家遇到俩混混，你知道我是暴脾气，当时就两耳光甩了过去。就在老娘差点吃亏的时候，你师兄跑过来捡了块砖直接就和那俩流氓打在一起，最后被人捅了两刀。还好他命大，哪都没伤到。”
苏远山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响才道：“唐师兄还有这么猛的时候？”
“呵呵，当时他确实挺猛的，挨了两刀还能用板砖把人脸拍平。我抱着他差点没吓死——脂肪有时候还是挺有用的。”
见杨怡雯一脸幸福骄傲的模样，苏远山笑着道：“英雄救美，果然是找女朋友的不二法门——话说你十六七岁就谈恋爱啦？”
“是啊，咋了？”
“没什么，替你们开心。”唐文杰比杨怡雯高两界，意味着除了高中阶段，他俩基本属于全程异地恋，而且还一恋就是五年——这在后世根本无法想象。
又闲聊几句后，苏远山回到自己办公室，想了想，他还是给潘晓军打了个电话。
本来这次他是准备亲自去香江一趟，然后找一家委托机构在开曼群岛注册个离岸公司的——他连身份证的年龄都改大了一年，改成了十八岁。既然联电觉得要来远芯看一看，那离岸公司就只能让潘晓军帮忙问了。
注册离岸公司的好处多到说不完，无论是避税也好，还是合作也好，都远比在内地方便。
……
四天后，来自联电的三人考察团加上潘晓军乘飞机从SH抵达省城。
张克开着他新买的桑塔纳迎接三人，一路上，三位首次踏上祖国的联电人并没有露出太多的情绪，也没有聊天，很多时候都用眼神交流。
很显然，他们依旧不是很相信，在这片满是稻田和麦地的土地上，居然能够诞生出世界一流的EDA。
桑塔纳驶入省城市区，古老的城市虽然在慢慢恢复活力，但自古以来弥漫在街头巷尾安逸气息依旧显得那么的古旧和不合时宜。摆龙门阵的老人，打麻将的大妈，掏耳朵的年轻人，背着挎包徜徉的漂亮姑娘……让整个城市都变得慢了起来。
按照苏远山的吩咐，远芯一切工作照旧。没有任何欢迎也没有任何仪式，甚至连苏远山都坐在工作间里等候三人。
潘晓军先一步进工作间，然后对着刚刚起身的苏远山介绍道：“小苏总，这三位便是联电的工程师。林永固，蒋明奇，陈子豪。”
“三位，这便是我提起过的小苏总。”
“欢迎三位来到远芯。”苏远山伸出手和有点懵的三人一一握手，然后开门见山：“我们先不多说，直接看产品，不知道几位意见如何？”
三人对视一眼，林永固微微一笑：“可以，其实我们的意见也是这样。”
苏远山点点头，直接新建工程。
……
半小时后，一块简单的开关电源控制芯片便宣告完成，苏远山按下仿真后，转动椅子面向目瞪口呆的三人。
“远芯很乐意和联电这种世界一流的晶圆厂合作并建立良好的关系，不知道你们对远芯EDA是否还满意？”
林永固觉得嘴巴有点干，他舔了舔嘴唇：“我能试试吗？”
“请便。”
坐到座位上，林永固学着苏远山的样新建工程，然后开始设计寄存器，随便输入几条指令后又设置微代码，接着加入逻辑门。
无比方便快捷的操作让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设计一块芯片，而是在完成一件自己梦想中的工艺品。
“我们很满意。”林永固站起身，对苏远山伸出手：“我们要四十套，同时希望你们能派出一个团队驻扎在联电，以协助我们提升制程，也方便你们进行改进。”
“派团队没问题，但我有一点要求……”
“请说。”
苏远山笑了笑：“我希望贵方能让我们使用无尘室进行白盒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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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先蹭一下
软件行业中的白盒测试，通俗点说就是用穷举法把所有代码全跑一遍，跑完差不多就能搞懂所有逻辑结构和逻辑路径。
听到这四个字，除了张克一脸懵之外，众人的表情各不相同。略懂程序设计的潘晓军很不解，他知道白盒测试是软件测试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要用到无尘室。
三个联电工程师有两人一开始也和和潘晓军一样，但很快便猜到了什么，有些震撼地望着苏远山。
只有林永固听到那四个字便弄清了苏远山的意图。
在芯片制造行业，需要用到无尘室的“白盒测试”只有一个，就是跑微代码。
山寨一块CPU原理说白了其实很简单，打开盖子，根据晶体管元器件的布局逆推出掩膜，然后搞定微代码——微代码驻留在高速存储器里，将机器指令翻译成详细的电路操作序列，控制逻辑门完成0和1的输出。
晶体管布局可见，而微代码不可见，只能一组工程师描述微代码的功能，另一组在不参考原微代码的情况下，开发拥有同样功能的微代码——这便是无尘室里的白盒测试。
上个月AMD刚刚上市的AM386便是这样搞出来的——听听这名字，386。
林永固看着苏远山年轻到发指的脸庞上淡然的笑，知道自己的理解没错。他轻轻吸了口气，用并不标准的国语问道：“你想学AMD？”
苏远山点头：“有这个打算。”
“太难了。”林永固宽厚地笑了，从接触潘晓军的那一刻起，潘晓军便一直不停地介绍苏远山——于是他知道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少年拥有让人眼红到嫉妒的程序设计和电子电路设计的天赋。
但有拥有天赋不代表拥有无限制的能力。
林永固笑着摇了摇头：“AMD逆向了三年时间才完成AM386，而486的难度更大——你要知道，他们还是一帮玩这个的老手。”
苏远山也笑了，林永固最后一句话深得他心。AMD从成立之初便靠山寨INTEL的各种芯片起家，创始人桑德斯还得意洋洋地说“我们希望成为Intel的第二供应商，但我们已经迫不及待啦！”言外之意就是老哥，你不授权那我就先山寨为敬。
最气人的是，AMD山寨出来的产品居然比Intel的正版还要好，甚至还打入了军方市场。说他们是玩山寨的老手，那是一点也没夸张。
“总得试一试，万一能行呢？”苏远山笑眯眯的回答道：“不过现在先不谈这个，你们舟车劳顿，先安顿下来休息一下再说——你们不会是想着拿了光盘就想回去吧？”
林永固也笑道：“自然不是。”
“那请。”
……
小舅和潘晓军带三人去楼上的涉外酒店，苏远山送到门口后直接回到秦为民的办公室，席小丁也离开他那张八百块的豪华椅子，来到这边和秦为民两人坐在会客沙发等着苏远山。
“怎么说？”
“只是随便提了一嘴，看那边的反应。”苏远山摸了一下嘴唇，撕了块干皮下来，笑道：“反正我们先蹭一下，让进就进，不让进拉倒。”
听着这家伙开黄腔，秦为民和席小丁同时笑了。
面对联电的要求，苏远山拉着秦为民和席小丁分析了很久，再结合苏远山的记忆，最终三人分析出一个结论——目前联电的芯片设计部门日子有危机感，迫切需要设计出NB的产品来奠定地位。
Intel创始人之一的摩尔提出两年晶体管数量便会翻番的“摩尔定律”，已经被二十几年的半导体行业的发展所印证。既然有一个被印证的规律能预言未来几年，乃至十几年的半导体行业的发展趋势，那么作为主业是晶圆厂的联电就必须得考虑自己对晶圆厂的投入是不是能够支持自己追上摩尔定律。
要知道，岛上可是有个把所有资源都投入晶圆厂的同行台积电。而且那个同行还野心勃勃，也得到了许多企业的支持，目前正在不断追赶自己。
在这种情况下，联电就不得不考虑加大对晶圆厂的投入——在苏远山的记忆中，联电确实是在95年就开始陆续剥离芯片设计业务从而搞专业的芯片代工。这些剥离出的部门里，有个选择了专注低端手机芯片设计的企业在后世异常夺目——它叫联发科。
而且值得一提的是，联电也曾经在94年的时候“设计”出基于X86架构的CPU，只是因为没有拿到Intel的授权，无法上市只好作罢——很难说这是不是让联电在第二年便下定决心剥离设计业务的定锤之音。
这里的“设计”，显然指的是山寨。
苏远山已经有感觉，联电恐怕现在已经在偷偷摸摸地用X86架构“设计”或者说逆向INTEL的486了。不然怎么解释他们会这么迫不及待地找上门，要求远芯派遣技术支持团队？只能是他们在搞CPU，且还不熟练，需要EDA方的全方位支持。
要知道现在还不是后世那种基于FinFET的多层次结构、一个CPU动辄数十亿晶体管的时代。在后世，EDA的工程师、芯片设计师、晶圆厂工程师，这三方是长期一起办公，一起推进度的——这也是为什么说一块CPU是汇聚人类最尖端的科技和人才的原因之一。
在弄清楚联电芯片设计部门的迫切需求后，整个远芯的技术主管层便开始思考怎么才能把这次合作的收益提到最高。最后还是苏远山提出了建议，让联电开放无尘室，让远芯进行逆向——明面上的话是这么说，但实际意图却是，让远芯加入到联电的芯片逆向中，以获得大量的经验值。
笑过之后，秦为民问道：“如果他们不答应呢？我们就只派一个人？”
苏远山点头：“当然了，我们现在制程设计是领先的，最多派一个人去调整一下工具，帮忙对接一下机器。”
“那他们要是脑子一热答应了怎么办？你派哪个小组过去？我们有那么多人选吗？”席小丁皱眉道：“你得知道，逆向经验最好是芯片设计师和晶圆厂的工程师来拿——EDA工程师吃了没什么用。而且联电的生产线是目前最先进的，那些经验，我们的人吃得下吗？就别说我们现在根本没芯片生产线的人才了。”
苏远山眯着眼往外瞅了瞅，压低声音像个小偷：“席师兄，我们派过去的人，就未必只能是我们现在的员工啊！我从华晶微电子‘挖’几个人过来，你觉得我挖不挖得动？”
席小丁马上眼睛一亮！
秦为民啪的一拍大腿！
“这招好！我估计华晶王总要哭着喊着求你去挖他们的人。”
“嘘……”苏远山做出个噤声的动作。
国内能接触到最新生产线的机会太少太少，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机会！现在就有一线机会摆在面前，苏远山当然要尝试一下了。
华晶那些晶圆厂的工程师，哪怕是只去看一眼在现阶段也是收获。
当然了，前提是联电愿意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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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一起山寨吧
林永固拉开窗帘，站在二十三层的窗户边望向下方的城市。
市区面积很大，但很旧，比起T北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甚至连X竹都比不上。那些工地上的建设者们似乎也不怎么热烈——总之有一种不太奋发的感觉。
不过楼下远芯的做派倒是让林永固很欣赏，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真正搞技术的，哪有那么多时间喝功夫茶？
身后传来蒋明奇的声音：“永固兄，我们在这里不会被监听吧？”
林永固转身，见自己的同事一脸戒备，不由得哑然：“你想多了吧？我们又不是什么军政要员。监听我们干什么？”
蒋明奇讪讪一笑：“那你跟总部联系没有？”
林永固摇头：“暂时还没有，虽然说潘经理一直说小苏总是实际的话事人，但总还是得见到他父亲才行。而且这件事……你们的看法如何？”
蒋明奇和陈子豪对视一眼，谨慎地道：“没有太大的看法，但大陆人的芯片工艺很差劲这是肯定的。就算他们要逆向，没个十年八年肯定看不到效果。”
林永固笑着摇摇头：“逆向还得看微代码的实现，掩膜只是工艺手段。而且主要问题是，总部大概是不会答应他们的。”
“那直接拒绝就行了，他们总不至于不卖我们软件吧？”
“那当然不至于，只不过没有他们的设计师和我们对接，不管是我们逆向也好，还是设计也好都很不方便。”林永固揉了揉眉头，很有些踌躇。
作为联电IC设计部门的主管，林永固很清楚目前联电的局面。高层已经露出要剥离甚至卖出IC设计部门，走台积电那种专业Foundry（晶圆厂）的意愿，这让IC部门的设计师们感到莫名的恐慌——现目前，除了Cyrix之外，尚没有一家成熟的Fabless企业（无晶圆的独立IC设计公司）。
或许远芯算一家新兴的IC设计公司吧。
在尚无法看清楚独立IC设计公司的前景时，联电的IC设计部门当然不愿意冒险被剥离了，靠着大树好乘凉谁都懂。
“主要还是要看他们能够为我们提供多大的帮助。”林永固轻叹一声，马上笑道：“先不管这些，大家洗个澡，休息一下，晚上看他们老总怎么说，咱们中国人谈事情向来都是在酒桌上谈成的。”
*
*
下午五点，苏星河准时来到公司，然后花了一个小时摸清楚情况。六点，他准时带着秦为民，苏远山，席小丁以及张克和潘晓军上了二十三层，寒暄之后，一行人直接上到三十二层的旋转餐厅。
苏星河教授虽然是标准的学者，但也是酒精考验过的战士，就更不消说张克和潘晓军了。没用到几轮，这三位对面的朋友便被灌得晕头转向。
当然，大家都是知识分子，即使喝酒也讲究个度，不会出现把人灌得趴下或者装醉的程度。。
苏星河对儿子使了个眼色。
苏远山会意，笑呵呵地给林永固夹了两片豆腐干：“林总，据说豆干解酒，来尝尝我们这边的特产。”
林永固已经脸颊微红，酒意有些上头，但眼眸依旧清明，他点点头笑道：“我听父亲说起过斗城的豆干。”
“林总父亲是？”
“父亲是斗城人，我是眷村出生的，只可惜我不会说家乡话了。”
“噢！那林总这次要不要顺便回斗城看看？”
“这次是公务就不必了，再说我去了也不认识人，还是等明后年有机会带父亲回来一起。”
“公私分明，佩服。”苏远山呵呵一笑：“看来我们想把林总灌醉，然后让趁机狮子大张口的想法落空了。”
一句玩笑让众人再次轻松起来，林永固也笑呵呵的捏着茶杯，他看了看苏星河，最终还是望向苏远山。
从刚才的表现看，这个小苏总果然能全权代表他父亲。这不由得让林永固开始考虑起措辞来。
“小苏总的意思我理解，但……恕我冒昧，逆向这种事，除了能够让你们多一点经验之外并没有实际的好处。更甚至，你们作为一家专业的EDA兼IC设计公司，大可以直接设计一款全新的CPU出来，根本用不着逆向。”
“嗯……”苏远山也轻轻扣着茶杯，笑了笑道：“林总说得没错，只是我们现在没有什么设计CPU的经验，能够多看一眼都是不错的。更何况我们双方还可以互相琢磨，互相提升。”
“很难，”林永固摇头道：“你知道现两边的关系，无论我们过来还是你们过去，都得从香江周转，而且停留也要办理许多复杂的手续——这些我们就先不说，就算没有其他干扰，联电高层也会从商业机密的角度考虑。”
“那要是我们的人和你们一起呢？”苏远山眯了下眼睛，盯着林永固轻声道：“我们一起逆向，把486给整出来，林总认为如何？”
“我们会派遣参与过EDA开发，精通EDA设计的工程师手把手的教会你们的设计师。同时远芯EDA的后续版本升级，将无条件的先和你们的生产线兼容，届时只要通过我们的仿真验证，就能极大地符合你们的生产线，从而提高流片的概率和量产良品率。”
林永固轻轻吸了口气，目光顿时变得锐利起来。
如果说一个IC设计单位的最核心竞争力是利用EDA快速高效标准地设计出用户需求的IC芯片的话，那么一个晶圆厂的核心竞争力，除了制程，便是流片的成功率和量产良率。
流片失败的锅虽然一般都是IC设计方来背，但人家背多了总是不爽——如果能够在流片之前就能尽可能的把锅消灭掉，无论对晶圆厂还是对设计方，都是一桩美事。就更不用说量产良率了。
虽然量产良率可以通过后续生产线上的不断调整来提高，但如果一开始通过EDA就能达到一个好的良率起点，这无疑也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最后，逆向出来的486肯定是没有X86授权的，但不碍事啊……大不了不在西方销售嘛！国内市场现在正在起步，只要卖便宜点，总不至于亏了成本。”苏远山眼含笑意：“你说呢，林总。”
林永固停下转动茶杯，他再次吸了口气，沉默几秒后盯着苏远山：“如果，我是说如果，联电高层愿意你们加入合作，你们准备派多少人过来？都分别什么岗位？”
苏远山笑得很随意。
“十几号吧，除了EDA工程师，再就是芯片设计和逆推掩膜的工程师——其实……仿造这种活……大家多少都会一点，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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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平平无奇三师兄
喝了酒的小舅被苏远山严肃禁止开车，拗不过的张克之好打了个出租车和苏远山父子俩一起回到电科。
到家后，母亲张秀云一边嘀咕，一边端上温热的绿豆汤给二人醒酒，末了还冲苏远山脸颊闻了闻，确定儿子没喝酒之后才回到书房继续整理她的工作报表——她也有偶尔加班的时候。
“小山，先前你说他们同意的概率很大，是从什么地方判断出来的？”离开江都大厦三人便直接回家，一路上只是简单的聊了下，并没有深入讨论。所以刚到家，张克便迫不及待地问外甥。
“怎么说呢……”苏远山沉吟了一下，慢慢解释道：“联电内部不是铁板一块，无论晶圆厂也好还是IC设计部门也好，都需要我们，并且IC部门更需要我们。而对面唯一的顾忌就只有一点……”
“哪点？商业机密？”
苏远山点头：“勉强是吧，一个科技企业的立身之本是专利和技术。其中专利本身就是以公开的方式换取法律的保护的一种行为，不算机密。而技术这个，只要是外面学不到的，就算商业机密。联电现在担心的就是我们的人过去偷师……”
小舅瘪嘴：“那你还说对面会答应。”
“我只说答应的概率比较大，小舅不搞技术你不知道。技术这玩意是可以培养，也可以引进的。只要他们想明白了这一点，又确实需要我们的时候，大概就会答应了——毕竟在他们看来，要学会技术一来很难，二来我们学了也没地儿使。就好像你拿了小车驾照，家里却只有一辆单车，学来无用。”
苏远山低头喝了一大口绿豆汤：“而且还会和我们讨论权限，哪些可以让我们动，哪些不能，反正不是说声来吧那么简单。”
苏星河在一旁听得直点头：“没错，按照这么分析，对面答应的可能性确实比较大。那我们的人选呢？”
说到人选，苏远山立马有些头疼：“我只是想好了领队，其他人还真的不好选。”
现在远芯的步子迈得有点大，就算一直在招人也没办法满足团队需求。就更别说要派过去的人还得考虑方方面面，既要政治过硬，又要技术过硬。
苏星河也知道现在远芯缺人，但他没想到儿子居然选好了领队，惊讶道：“谁带队？”
“建国师兄。”
苏星河一怔，疑惑起来：“建国？他行吗？”
陈建国现在已经是研三，为人言语不多，属于比较沉闷的类型。而且他的程序设计水平也并不突出，在架构创新上也没有多强……总之比起架构上有天赋的秦为民和电路设计上有天赋的唐文杰，他看起来是师兄弟三人中最平平无奇的。
今年苏星河门下又招了三个硕士研究生，鉴于自己没时间，苏星河便把带师弟的任务交给了陈建国——陈建国本来开始是跟着搞单片机的。苏星河原本以为调整了陈建国任务后自己这个最普通的弟子会心生怨言，没想到他带小师弟还带得挺开心。
现在苏远山站出来说让陈建国带队去联电……
面对父亲的疑惑，苏远山呵呵一笑。现在，连父亲都没有自己了解陈建国——或者说，就连陈建国都没有他了解自己。
陈建国确实不属于那种具有开拓思维的人才，说白了就是不擅长做创新。但他却有一项绝活让几个师兄弟都望尘莫及——他对微观世界异常敏感，极为擅长从细微之处发现漏洞和BUG。因此他很适合做那些需要敏锐观察力的工作，譬如嵌入式系统的调试，芯片生产线的工艺提升。
如果轨迹不改变，那么陈建国将会在93年的时候响应张汝京的召唤前往星洲——当初张汝京说服星洲政府，在内地招了三百人进入TI新建的晶圆厂。这三百人随后又有数十人跟随张汝京返回SH，陈建国便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之一。
“建国师兄的特长在于稳重、心细，善于发现和解决问题，不在于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所以在单片机项目组，确实是限制了他的发挥。只是之前一直没适合的工作给他，只能让他蹭点经验。”苏远山笑着给父亲解释道：“反正建国师兄的毕设已经完成，到时候爸你就打个报告，喊校领导通融一下让他先毕业，到时候走出去也有点面子。”
苏星河还是有点迟疑：“提前毕业没问题，他稳重心细这个我也知道……但……真的行吗？”
“放心吧，爸！我什么时候看走眼过？”苏远山望着父亲，认真地道。
这句话无疑给了苏星河一个定心丸——他知道儿子一旦用认真口气，那多半是十拿九稳。当下点头：“那我明天给他做做思想工作，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先不着急，这事儿估计得谈一阵子。”
*
*
第二天，林永固他们在远芯熟悉了一天，并没有提起合作的事宜。在第三天，林永固才告诉苏远山，他已经向公司进行了汇报，但具体怎么样，公司高层还得进行各方面的衡量。
苏远山表示很理解，在林永固透露出要尽早返回的意思后，苏远山直接拿出安装光盘和一套上课的录像带交给林永固。
“原则上，你们现在拿着EDA设计出芯片，通过仿真就可以直接流片了，飞利浦和贝尔都是这么干的。”
林永固点点头，又轻叹了一声：“嗯，他们两家主要设计CMOS芯片，是可以在CPLD（可编程逻辑器件）上提前验证的，而且也不复杂。”
言外之意就是，联电是用来搞更复杂的芯片的——除了CPU还有什么？
苏远山呵呵一笑：“没关系，你们先回，如果确实发现需要人，我们这边马上派。”
“行，那我们就先一步回去——对了，二十一号的拉斯维加斯你们要过去吧？”
“要过去。”
“那到时候再见。”
……
三人返回后的日子，林永固偶尔也会打来电话或者发来传真寻求EDA方面的资源，对于深度合作的提议，他无法给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只能说高层还在讨论。
毕竟，他只是主厂负责IC设计的主管，联电有五个厂，上面还有一个大的统一部门。
对于这种情况苏远山早有预料，所以他根本不急，就像他说的那样，只要抱着蹭一蹭的心态，那就能随时获得惊喜。
时间飞快，转眼便到了十月17号。
苏远山，席小丁和杨怡雯踏上了飞往纽约的客机。
他们没有和代表团一起，而是直接先飞纽约，然后转道费城——席小丁要回一下宾大，他还有个人物品留在那里，也有几个老朋友要见一见。
第三十七章 拉斯维加斯，我来了
方头方脑的奔驰190疾驰在纽约前往费城的高速公路上。
开车的叫陈浩明，T大留学过来的，虽然比席小丁大一岁，却是席小丁不折不扣的同门师弟，导师是乔治·佐伊。坐在副驾驶的是他的女朋友秦思，从F大经贸学院留学过来，目前刚从沃顿商学院硕士毕业，就职于一家投资公司。
苏远山坐在后排左边靠窗，席小丁坐在中间，杨怡雯坐在右边。
“小山是不是晕车？”秦思转头和席小丁聊天，却看到苏远山脸色有些发白。
“不是……”苏远山抿着嘴，苦笑道：“车开快了我就有点晕，慢点就好了。”
席小丁瞥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浩明，开慢点，你这都一百迈了。”
“好嘞。”陈浩明降下速度。
苏远山长长呼了口气，脸色渐渐恢复正常，他知道自己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病，估计得好些日子才能克服——这一百迈也不过160公里每小时，车少的高速公路上随便一脚油也就上去了。
这边苏远山缓过神来开始聊天，车内气氛马上活跃不少。正如秦为民说的那样，相比席小丁，他要接地气许多。席小丁看起来是高冷，实际上熟悉之后就知道，这家伙本质上是闷葫芦。
本来杨怡雯是个热场的高手，但面对不熟悉的人，又特别是两位藤校留学生，本科毕业的杨怡雯总觉得有点别扭，不免就多了点矜持，也淑女了许多。
进入费城，几人只是简单的吃了个饭，又去席小丁住的地方把他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苏远山和杨怡雯便回到宾馆休息，席小丁则回去见他的导师。
……
“这就是倒时差么？”杨怡雯走进苏远山的房间，打着哈欠，一脸难受。她在飞机上断断续续的睡了一阵，现在又想睡觉，脑子又清醒得不得了。
苏远山正在看书，闻言抬头笑道：“差不多，费城和国内时间刚好差12小时，现在正是早上十点。”
“有点烦躁。”杨怡雯支撑着门框：“我们是明天一早就去拉斯维加斯？还是去纽约把专利搞定？”
“都不用，明天倒下时差，后天去联系专利代理律师，然后再去维加斯。”
“好吧……那我继续回屋躺着，真烦人。”
目送杨怡雯离开，苏远山锁上门，然后走近窗台。
作为此时的第四大城市，费城的繁华不用多说。它紧邻纽约，历史上还曾经当过首都，又有宾大这样的藤校，秦思就读的沃顿商学院更是被誉为现代MBA发源地。无论从什么地方看，它都是一个让有追求的年轻人向往的地方。
但席小丁毫不犹豫地就抛弃了这里——他是一个懒人，就算应聘IBM的职位，也是选择在费城工作。而现在，他却去宾大找人帮忙搞一台小型工作站，以方便远芯在维加斯的展会中进行演示。
想到父亲的叮嘱，苏远山摇摇头笑了，他从来没忘记过要给远芯的技术骨干准备股份。只是现在远芯的几个摊子都是大摊子，要给股份也是给后面的小摊子，或者是等远芯的架构调整完毕之后才行。
毕竟明年开始就得花大钱了，苏远山不希望因为股权稀释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玩资本，苏远山确实也不内行，他还得找个专业人士来帮自己才行。今天下午的秦思就不错，在车上席小丁就给自己递了眼神。可听秦思的意思，她目前在投资公司里干得很好，刚找到乐趣。
站了一会，苏远山回到床上躺下，又捡起书看了几页，很快便进入梦乡。
第二天，席小丁只是打了个电话，几人并没有见面，苏远山也就和杨怡雯下楼随便逛了下。去了位于市中心的唐人街看了眼，发现里面除了黄皮肤的人比较多，再挂了些中文招牌以外，没有半点国内的味道，就更不用说“家乡”的味道了。
晚上席小丁来到酒店，告诉苏远山工作站已经搞定，并通过航空快递发往了维加斯。同时还告诉苏远山，陈浩明和秦思已经答应一起前往拉斯维加斯。
第三天，五人一起去了纽约，把专利交给代理后直接从纽约出发前往拉斯维加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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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远芯这次是“单独行动”，因此抵达会场还很废了一番功夫——拉斯维加斯本身就是一个旅游城市。光是打车就麻烦得要死，后来还是陈浩明灵机一动，跑去租车公司租了一辆高尔夫，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这次被称为COMDEX'91的世界分销商大会，规模不可谓不宏大。共有六个会场，1700余家企业和商家参展，展览面积接近20万平米。其中主会场位于拉斯维加斯国际会展中心，大部分重量级的本土企业都云集于此。譬如IBM，苹果，摩托罗拉等等。
远芯的展位在金沙会展中心的一个不很偏但也不显眼的位置，鉴于主办方提前准备了展台，因此各个商家只需要拿出产品即可，不需要额外布置，这也算是对来来自穷乡僻壤的那些国家的企业一个小小的优待。
毕竟嘛，这都已经91年，和霓国的《半导体协议》都已经签第二版了……正是星条国扬眉吐气，借此机会宣布“星条国半导体行业从此站起来了”的时候，不整像样一点，怎么对得起万国来朝的气象？
“我们这边似乎没什么人气啊。”杨怡雯环视着四周，只见周围展台各个肤色的人们都有。
“那你可要有心理准备了，明天说不定我们这一家就只有一个守摊的。”苏远山麻利地接上电源和显示器，摁亮开关后等着系统启动。
“为啥？”
“因为明天主会场有开幕式，据说苹果直接要来开门红。”陈浩明替苏远山回答道，他久居这边，也一直都关注这次的展会，知道星条国这次是铁了心要“扬我国威”。
“那我们呢？”
“我们就慢慢摆摊呗，反正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苏远山见系统顺利启动，长长的呼了口气。转身道：“嫂子，我要是你，我现在就要准备考虑一下我们要如何用最低的成本和税率在这里开一家独立分公司，或者联合分公司。”
苏远山说着又望向秦思：“秦思姐，要不你也帮忙想想？”
秦思一直以为自己就是过来凑个热闹，正在走神呢，闻言一怔：“想什么？”
“我们要如何才能避开政策、关税……在这里成立一个软件销售、服务公司。”苏远山一摊手，满脸无奈：“我对这些真的一窍不通。”
苏远山没骗人。
从国内出口到这边的收费软件，他的记忆中是一件也没有，他是真的一脸懵。
但有一点他不懵。
消息是会长脚的。所以他非但不懵，而且还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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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AMD，你在哪里？
苏远山的问题把秦思还一时给问住了，她沉吟了一会才道：“这个得查一查商务部那边才行——你们之前没出口过吗？”
苏远山摇头：“都是人家上门来买，一口价报过去的。”
“哦，这边的税务制度很严，在国内有合资公司的还可以搞点小动作，没有的话就必须老老实实的交税了。”
一边聊着，大家也帮忙布置起展台——只不过横竖都是几副海报，然后再加几张pop罢了。但金沙会场的企业也差不多都这幅模样，毕竟这边大多是软件开发商，不比那些硬件商，整个会场是穷酸中透着荒凉。
没多久，电科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的系主任李高亮教授陪着两人来到了远芯的展台，一番介绍后，机械电子部计算机司的于司长笑眯眯的和众人握了一圈手，最后几乎是拉着席小丁的手殷切叮嘱道：“席博士，这次咱们国家能不能露个脸就全靠你们远芯了，加油！”
席小丁明显不适应和官员打交道，他只好笑着点头：“我们尽力。”
“好，那就等你们好消息！我再去其他地方走走。”
于司长那边前脚走，这边李高亮便赶紧凑到苏远山面前，压低声音跟做贼一样：“小山，我们在三藩的领事馆搞了几辆车过来，你们需要就吱一声。”
苏远山还以为有什么秘密呢，听完不由得莞尔：“李叔，没事，我们在这边租了车。”
“哦……那好。”李高亮教授见于司长就要走远，呵呵一笑道：“别忘了走之前的这个……”
李高亮食指和拇指搓了一下，又和其他人打完招呼便连忙离去。
众人见着他的背影都忍不住笑。
本来这次考察团电科是没有名额的，只是苏星河在京城的汇报闹出的动静太大，于是部里决定给电科一个名额也算个奖励——准确的说，是给苏星河的。但苏星河主导的单片机项目已经到了关键的攻坚时期，二来他还要作为裁判参加《第一届电子电路与程序设计大赛》最后的评选，因此就把这个名额让给李高亮。
在这个时期公费出国很难，毕竟现在外汇稀缺，还实行外汇管制，因此李高亮才问苏远山借美刀给家人带点礼物回去。
“国家穷啊。”陈浩明叹了一声，又冲苏远山笑道：“也难怪那个于司长要专程跑过来让你加油——我看了下目录，其他公司都搞的啥玩意嘛，纯粹是凑数来着。”
“那看来我们这摊子还得搞搞。”苏远山四下看了一眼，笑道：“想个好招，多拉点人气来。”
……
当天晚上，苏远山跑宾馆缠了扫地的黑人大妈半天，终于才在宾馆的储存室翻出两块装冰箱的纸板，当他扛着纸板回屋时候，一群人都冲他乐，以为他拾荒拾到拉斯维加斯来了。
不过当第二天他死活要带着纸板上车之后，大家都猜到他应该是想拿这块比人还高纸板写点东西。至于写什么，苏远山只说保密，暂时不告诉大家。
提早进入会场后众人才发现，每个展台基本上也就只留了一个人，据说其他人都去主会场等着看开幕式了。
“要不你们也去吧，我一个人在这就行了。”苏远山掂着脚，用胶带把两块纸板捆在柱子上。
“我还真得等着看你能弄出什么花样来。”本来杨怡雯是最想过去的，此时她抱着臂膀，笑吟吟地等着苏远山。
陈浩明打趣道：“小苏，你不会是想要画个美女吧？那还不如找花花公子给你做一张海报呢。”
秦思掐了男友一把，也是很好奇地盯着苏远山。
苏远山嘿嘿一笑，他从隔壁一家叫奈良游戏工作室的霓国展台借了半瓶墨水，用纸卷着沾湿了，开始在纸板上画下浓浓的一笔。
三个比人水盆还粗的字母出现在冰箱纸板上。
AMD。
众人看得一头雾水，包括借墨水的霓国小哥。
杨怡雯哭笑不得：“你不会是想冒充AMD吧？”
“等着！”
苏远山托着下巴，规划着字体布局，他思索良久，最终还是决定不搞怪。
Where are you？——他原本是想写Are you ok的，这种故意带语病的碰瓷其实更具有传播性。
不过即便是中规中矩的一个问句，也足够在茫茫多几乎千篇一律的产品展示图中脱颖而出了。更何况，他还碰瓷了AMD。
杨怡雯愈加不解：“你找AMD干什么？咦？”
这时一旁的秦思眼睛一亮，她猛地一拍男友的肩膀大声道：“这招可以！”
旁边的霓国小哥也马上醒悟，发出一声“搜迪斯内”的惊叹。
“怎么样？这招叫碰瓷营销。”苏远山说着继续在另外一块纸板上写道。
——我们用最强的EDA帮你打败Intel！
不得不说，苏远山这一招实在厉害，而且选择AMD他也是有考量的。AMD最近一直忙着和Intel打官司，就算推出AM386DX也是没怎么大张旗鼓，虽然迅速被市场接受，甚至还被康柏集中采购，但它一直没得到X86授权却是事实。鉴于此，AMD的展台很小，连386都没展出，只展示了几块小芯片表示自己的存在。
并且AMD目前的名气远超过它的实力，这很大程度得归功于它的老板桑德斯。桑德斯曾经还在仙童的时候就创下过轰动整个硅谷的光辉事迹——作为仙童半导体的销售员，他穿着一条臭名昭著的粉红色的裤子大摇大摆地走进IBM的总部去谈生意，期间招了多少白眼暂且不说，最后居然还谈成了那是最骚的！
苏远山相信，自己的这两条朴实无华的标语，一定能引来堪比狗仔队的记者们。
见众人看得叹为观止，苏远山微微一笑，出着主意：“你们快去主会场，然后没事就往记者身边凑，假装不经意地说在金沙会场有个破软件公司大言不惭说自己的EDA天下第一，正在满世界找AMD，说要联合起来打败Intel和IBM还有苹果。”
秦思连忙推着陈浩明：“走走，我觉得这个可以。”
席小丁也笑着点头，又摇头：“你这样一来，成名倒是没问题……就是有点把我们档次拉低了。”
“管它呢，碰瓷营销嘛。谁让他们搞歧视，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的，把我们这边弄得这么冷清。”
消息固然长脚，可要是路太远，光靠脚走那得猴年马月？六个会场位于城市各处，不玩点花样实在没办法和人东道主抢。
第三十九章 拉斯维加斯的直播Show
霓国小哥一开始还很惊叹苏远山的营销手段，但当后面写出“最强的EDA”之后，他就开始有点不待见苏远山了。以至于苏远还墨水的时候，他很是忍了几下才认真地问：“你是德里人吗？”
“嗯？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只有德里人才说这样的大话。”
苏远山品着霓国小哥英语口音中那淡淡的咖喱味，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用指甲盖就能猜到，这霓国小哥肯定和三哥曾经生活过一段时间，而且受够了三哥的不靠谱。
不过苏远山也不解释，还了墨水后便回到展位上，靠在椅子上打量四周。
此时已经有不少参会者进来，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对表演感兴趣，而且如果需求“便宜”软件的话，金沙会场这边确实更适合。
只不过苏远山总觉得，进来的这些人似乎更多是来“淘金”的——利用不对称的信息，低价收购某些软件或专利从而获取暴利是这个时代最常见的投机方式。
这时一个三十出头的白人男子站到远芯的那块广告牌前面，饶有兴趣地打量起来。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苏远山用英语打招呼。
白人男子有些惊讶苏远山流利的口语，当下一笑：“你是这家企业的员工？”
“是的，你需我们的产品吗？如果需要，我可以为你演示一下。”苏远山摆弄着鼠标，很随意地拉着电器元件开始设置一块PCB。
白人男子看了几眼，眼中光芒一闪，装出很有兴趣的样子：“噢，挺不错。你们打算卖多少钱？”
“要看你有什么需求了。”苏远山已经确定这家伙不是搞电路设计的，只是现在没真正的客户，他也就随便的瞎聊。
“我说，你这一套软件的产权，多少钱？”男子盯着苏远山，扬着下巴，露出一个财大气粗的表情：“我可以投资你们。”
噗……
果然是来淘金的。苏远山笑眯眯的看着男子：“那要看你出多少钱？”
“五十万美金，我买下它，怎么样？”
“你如果有五十亿美金，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一下。”
白人男子一怔，笑了笑，继续往前游荡，像个后世专门电话推销的贩子那样淡定又有耐心。
苏远山也笑了笑，打开纸牌玩了起来。
……
时间慢慢过去，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并且每当有人路过远芯展台，看到招呼AMD的大招牌时都会忍不住会心一笑，当然也有人毫不掩饰对苏远山的鄙夷。
苏远山也不着恼，就像姜太公钓鱼一般，有人问他就介绍一下，没人问也就算了——毕竟远芯EDA是行业软件，总不能漫无目的地发传单。
中午时分，四人从主会场返回，顺便给苏远山带了盒饭。当问及上午的收获时，苏远山很老实地告诉众人，收获了大概一百多号人的会心一笑，以及三十号人的白眼。
“主要你们吃亏在是行业软件，而干这行的要么没空来，要么自己有展位。”秦思看了眼四周，只见就远芯这边没有顾客，其他的多而不少都有人问津。
“是的，所以我们就等AMD来。对了，你们上午在记者面前嘀咕没有？”
杨怡雯回答道：“嘀咕了，但人家都去抢那些大科技公司的新闻了，哪里管的着我们这里。”
“没事，消息会长脚的。你看，几乎每个人路过我们这里都会看一眼，这就是效果嘛！”苏远山一边吃着饭，一边笑眯眯的道，脸上看不到丝毫的紧张。
不过话虽如此，下午，远芯这边依旧无人问津。倒是又来了一波人来问远芯EDA是否要打包出售……
情况在第二天好转了起来。
或许是隔壁摊位的霓国小哥回去说了远芯的趣事，NEC下属的NEC Home Electronics的技术主管带着一副看笑话的模样来到了远芯展台。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这位叫田中利川的技术主管当即和席小丁交换了名片，并表达采购的意愿。
第三天，正在苏远山他们一起数着有多少人路过，又有多少人会忍不住看这两张电冰箱纸板时候，当地的电视台记者终于来拍摄场馆的情况了。当看到远芯那寻人启事一般的招牌后，敏锐的记者很快便将镜头对准了席小丁。
当晚，回到宾馆后，苏远山迫不及待的打开电视，在冗长的新闻之后，终于看到了主持人以播报奇闻趣事的微笑表情放出了远芯的采访场面。
画面中，席小丁一脸严肃的说“我们在找AMD，只是没找着。”
新闻结束时，主持人风趣地说：“我们真诚地希望来自夏国的朋友能够早一点达成心愿——因为展会只剩一天时间了。”
……
“有点丢人，人家感觉我们是活宝。”
席小丁看完新闻，少有地瞪了苏远山一眼：“要是AMD不来呢？”
“师兄息怒。”苏远轻轻一笑：“你觉得，明天AMD来不来还重要吗？”
“什么意思？”
苏远山慢慢道：“因为明天肯定会有很多人等着看我们的笑话，而明天你德州仪器（TI）的朋友要来——这意味着我们起码能完成TI这个目标，而且还是大庭广众之下完成，这就达到了传播的目的。”
“明天一到展厅，我就开始设计芯片。除非一个IC设计行业的人都不来，那算我倒霉。否则明天就是远芯EDA名扬天下的时候。”
几人中，最懂营销的秦思眉头紧锁，思索几秒后问道：“你设计芯片有多厉害？”
苏远山笑了笑没回答。
席小丁却慢慢舒展了眉毛，他深深地看了苏远山一眼，回想起当初自己被苏远山用调试版的PCB设计工具所震撼的情景。
“他厉害到明天会吓死一帮人。”席小丁认真地回答。
*
*
最后一天的早晨，金沙会场的门口果然比往日多了不少人，甚至有人还认出了席小丁，冲他吹着口哨。
对此苏远山毫不在意，回到展台后，他打开远芯EDA，开始新建一个芯片工程。
这片芯片当然不是随意而为，结构也不简单，而是李明柳他们小组已经整理好设计思路和代码的VCD主控芯片，苏远山只是拿来表演一下。
随着一个个模块被放下，一个个指令被写出，时间也一分一分的过去。
远芯的展台前，从一开始几个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再渐渐变成一群群众，再到一些IC设计工程师强行挤到最前方……
终于，苏远山的身后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
每个人都沉默地看着苏远山右手不停地操作鼠标，左手飞一般地按着各种快捷键。快速地切换各种工具，不断地布线，不断地放下元器件，又不断地输入硬件语言。
看不懂的人很自觉的让出了位置，让能够看懂的人站到苏远山的身后，看着他的表演。
但就算没接触过EDA的人，也能看得出来，苏远山是在设计一款IC芯片。
而那些用过EDA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深深的震撼和茫然。
他们从来没见过人类可以用这样的速度进行IC设计，他们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快捷，方便，智能的EDA。
苏远山行为已经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他把一个有上万个晶体管的芯片设计工程，变成了一场Live Sh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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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神奇小子
来自夏国的小伙子在金沙展厅直播设计IC芯片的消息终于在中午时分插上了翅膀，飞遍了各个展馆。
虽然是世界经销商大会，但不是所有人都懂IC设计，甚至更多的人连EDA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当说到一个小伙子打算在一天内完成一个团队起码一个月的工作时，所有人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不可能，这人疯了，这不是人。
但那个小伙子就在那里，就在无数人的眼皮底下干着这事。
不管你信不信，人家都在。
……
席小丁站在苏远山的身后不远处，处于被人群围着的中央——他身后，上百人的人群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小丁，你最好劝住他，他这样下去怕是会虚脱。”
说话的是他身边一个三十出头的华人男子，胸前的吊牌显示他来自TI，名叫圣光峰。
“我要是进入这种状态，谁找我说话我揍谁。”席小丁声音很低，语气很淡。他凝视着显示器上映出的苏远山的影子，升起一丝羡慕和担忧。
他知道苏远山这是把自己的全部潜力和实力都逼了出来——苏远山当然不像外面的传闻那样是临时脑子一热就现场设计个芯片出来。这片主控IC的所有设计方案其实都已经完成，苏远山只是现在把它落实在EDA上面。
事实上昨天晚上苏远山还请教了他算法。
但席小丁完全没料到苏远山会这么拼，胆敢用一天时间来完成一个主控IC的从零开始的所有布局和设计——如果不用远芯EDA，普通人大概需要十天。用远芯，这个时间至少会缩短一半。
圣光峰笑了笑，拍了拍席小丁的肩膀，盯着屏幕不再说话。
身后的人有的走了，但更多的来了。
IBM的，APPLE的，Cyrix的，MOTO的，贝尔的，SONY的、NEC的、SAMSUNG的、联电的……
当然也包括被呼唤的AMD，他们早就来了。
所有和芯片设计相关的人员都不约而同集中在一起，关注着这个正在挑战人类设计极限的少年。
已经有人给他起了个外号，东方神奇小子。
……
苏远山知道自己身后有很多人，但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注意，他的所有精神和全部体力都集中在设计上。
在调试中接连出现两个错误后，苏远山舔了舔嘴唇，知道自己已经抵达极限，再下去只会越来越糊涂。但他还是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之后咬着唇，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
电路布局和绕线完成后，苏远山设置好调试参数，按下仿真。
随着绿色的基色升起，一条条细线代表电流和数据流向芯片，一串串数据随之展现。
苏远山知道自己不能在此刻站起来，他只是慢慢转身，苍白的脸上慢慢升起血色。他望向一干沉默无语地望着自己的设计师们，笑着吐出几个单词。
“我完成了，你们呢？”
席小丁笑了笑，开始鼓掌。
*
*
杨怡雯扶着苏远山在掌声中进入主办方的办公室，身后，于司长和李高亮教授，以及三藩领事馆的几个职员亦步亦趋，紧紧跟随。每个人的脸上看似严肃，但眼中的兴奋和激动却是怎么都无法压抑。
“你真的是……不要命了。”杨怡雯从包里掏出巧克力递给苏远山，又把一罐可乐递给他。她知道苏远山现在已经有点低血糖了。
苏远山扣了两下易拉罐没扣动，边上一双大手马上接过，替他打开。
“谢谢，还好。”他一仰脖灌下半瓶可乐，感觉力气恢复了不少，抬头笑着望向众人。
于司长，李教授，来自领事馆的，以及代表团的其他人员。
每个人都含笑看着他——确认过眼神，是那种看世界冠军一般的骄傲和自豪。
“先休息一会，其他的等回去后再说。”于司长上前拍了拍苏远山的肩膀，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
毕竟这办公室里还有主办方的工作人员，总不能当面表扬苏远山为国争光。
“嗯。”苏远山笑着点点头，道了声抱歉后开始闭目养神。
除了杨怡雯和一个领事馆的职员外，其他人走出办公室，去到已经变成菜市场的远芯展厅帮忙推销。
苏远山的设计是从零开始新建的工程，没有半点弄虚作假——就算现在大家都知道，这块芯片的布局构思是早就设计好的，甚至有可能已经完成过一遍的，这些设计师们也清楚，哪怕抄作业，要在一天之内完成也是做梦。
但苏远山完成了。他现场直播了是如何利用一款EDA软件完成同行软件需要起码十天甚至更久的工作。
——正如他的那话“我完成了，你们呢？”
——咱们都是同行，我已经开上跑车了，你们呢？还要骑自行车吗？
……
德克萨斯，奥斯汀。
一栋普通的商务楼的十六层，挂着一个很不起眼的牌子。
Sematech。全称是Semiconductor Manufacturing Technology——半导体制造技术战略联盟。
这个在四年前成立的，由IBM，Intel，惠普，三星，TI等十余家在半导体制造中居领先地位的企业组成的战略技术联盟，引导着星旗国以及盟友在半导体行业中突飞猛进。
很凑巧，联盟里没有一家霓国的企业。
一个中年白人男子愤怒地挂下电话，深呼吸数下后开始拨号。
“唐纳，我有个建议，Sematech不应该仅仅局限在半导体制造和设计企业，我们应该有更大的发展眼光。”
“譬如说，我们应该让EDA行业的优秀者也加入进来。”
“什么？你难道还不知道那个夏国的神奇小子？一款夏国的EDA，足以将芯片的设计效率提高一倍！那是一倍的时间啊！”
“真不知道那些吃屎长大的EDA公司是怎么搞的，他们说两个月前就收到了消息。甚至还有人去贝尔公司进行了现场操作，但至今连仿造都仿不出来，真是笑话。”
“好，OK。”
挂掉电话，白人男子点燃一支香烟，眉头深深皱起。
作为Sematech的技术主管，他当然明白一款优秀的EDA对于半导体行业意味着什么——基于可预测的集成电路的发展趋势，EDA将来会承担越来越重要的流片前的设计和验证工作。
这样重要的工具软件，居然让夏国一家不知名的小公司站在了最前沿！
对于半导体和程序设计发源地的星条国来说，真是莫大的讽刺。
想了想，男子继续拿起电话。
“布雷斯曼，你在现场吧？问问看那个远芯EDA愿不愿意出售。如果愿意，就说IBM可以给予丰厚的条件。”
“对，很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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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在代表团订的套房客厅里，一群人笑得很惬意。
茶几上堆满KFC的各类快餐和饮料，沙发不够坐大家也很随意地站着，有的吃着鸡腿，有的啃着汉堡，边吃边点评味道。
这时房门被敲响，国内几家参展的企业纷纷前来祝贺远芯，一时间房间里挤了二十几号人，苏远山不得已又站起来和席小丁好一阵寒暄。
好不容易把那些过来打秋风的企业负责人送走，于司长这才挨着苏远山坐下，笑吟吟地问道：“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
苏远山丢掉鸡翅骨，又擦了一下手。笑道：“在这边开个分公司，然后直接开卖。”
于司长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那预计能多少外汇？”
“这就说不准了，几千万刀应该有吧。”苏远山随口答道。
代表团的成员轻轻吸了口凉气——目前国家外汇总储备才不到两百个亿，远芯光是这一波就能带来上几千万的外汇，这样的业绩足以大书特书了。
“加油！争取成为世界级企业，让老外好好瞧瞧咱们的厉害！”
于司长拍着苏远山的肩膀，殷殷嘱托道。
*
又随意闲聊了一会，苏远山等人回到自己房间。
陈浩明和秦思两人也在。
锁上房门，秦思拿出文件夹，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联系方式，不用数，只需要扫一眼就知道就不下上百家。
苏远山结过文件夹看了一眼，冲秦思笑道：“秦思姐，来我们公司怎么样？”
秦思笑了笑，又看了一眼男友：“可是我的绿卡是EB-2，如果换工作的话，你们这边新成立的公司给不了sponsor绿卡，起码要一年以后才行。”
“那就直接先公务签证，然后给高管绿卡。”苏远山笑眯眯的道：“你也看到了，我们是站在行业最顶端的企业，怕是比你一个不知名的小投资公司厉害多了。”
秦思被气笑了：“你这家伙别乱说，摩根斯坦利被你说成小投资公司……”
“哈哈，这是战术藐视。”苏远山打趣之后正色道：“不过说真的，你真应该考虑一下。”
说着苏远山又望向席小丁，后者一脸的无奈。
苏远山知道，席小丁是不怎么愿意留在这边，他更愿意回到省城着手EDA的后续开发。
但远芯里，就只有席小丁能够长留在这边——苏远山和杨怡雯都是普通的商务签证，一个月的那种。席小丁则是直接在博士期间就拿了绿卡，而且还不是EB-2那种工作绿卡，而是EB-1B的杰出研究人员/教授绿卡。并且当时的工作承诺是对学校做出的，因此他拒绝IBM的offer并不妨碍绿卡的生效。
“我如果长期留在这边的话，EDA的后续开发怎么办？”席小丁盯着苏远山，皱眉道：“你别告诉我，让我在这边搞后续版本，那样的话我打发商业间谍的时间都不够。”
苏远山也知道让席小丁在这边搞后续开发不现实，笑了笑道：“留到明年就行，这期间你主要搞基础服务和新团队的培训。如果有闲心也可以随心所欲地开发其他程序。然后明年回省城，还有科技园那个大摊子在等着你呢。”
说起科技园席小丁便笑了，想了想后点头：“那EDA当前阶段的工作就由你来收尾，至于开发团队的负责人……蒋万超还不错。”
蒋万超是和李明柳差不多同时期加入远芯的P大硕士，相比李明柳的冲劲，蒋万超要更加稳重一些。在李明柳被苏远山要过去之后，他便成了席小丁手下第一大将。
“那行，我就和代表团一起回去，怡雯姐留到签字到期来协助你把摊子扯起来——秦思姐，你真的不打算帮我们哇？”
秦思咳了一声：“明天给你答复。”
……
各自回房后，苏远山终于还是没忍住拿着文件夹数起那些电话号码。在他眼中，这不是电话号码，而是一张张的礼金单。
下午在他去休息之后，远芯的展台被一干设计师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在确定远芯要在硅谷建立分公司之后，几乎每家到场企业的代表都留下了联系方式。
苏远山大致的算了下，光文件夹里留下联系方式的企业就能卖出大概一千多份授权。按照每份完整版授权十万美刀一年的价格，光下午这一波就能创下上亿的营收。
“还是得大力扩展市场才行。”苏远山放下文件夹，眉头紧皱。
去年半导体行业的市场规模差不多五百亿美元，今年大概是六百亿。（注：查到最早99年全球半导体市场规模为1500亿美元）即便按照后世EDA所占的半导体市场规模比例，目前的EDA市场也应该有12亿美元才行。
这才一亿的营收，远远配不上远芯EDA的地位和身份。
不过目前的半导体行业还没深入细分，EDA软件行业的增值收益并不高，整体市场规模偏小也算正常。在后世，EDA市场收入很多都来自各种衍生的服务项目，而不是单纯的靠出售授权。
第二天，苏远山把行礼收拾齐交给李高亮教授保管，同时塞了三千美金的现金给他——代表团还要在拉斯维加斯停留三天，一方面要和相关企业深入联系和了解，另一方面也算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的福利。
之后五人再次乘上飞机，前往就位于三藩市的圣塔克拉拉谷——也就是俗称的硅谷。
在飞机上，秦思直接给了苏远山准信，她愿意加入这边的公司。
“这边的公司名字还是用远芯吗？”秦思问道：“远芯这个词在英语中不好表述，中文倒是很有辨识度。”
苏远山望向席小丁：“师兄觉得用什么好？”
“随便，苏远山和他的朋友们？”席小丁望着窗外的云雾随口答道。
“……”
苏远山想了想道：“这边公司是挂在星海科技下面的全资子公司，那要不就叫our conquest is the sea of stars——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OCSS”
星海科技，便是苏远山委托香江的代理在开曼群岛注册的一个离岸公司。在苏远的计划中，这个离岸公司将会把无数个子公司撒满全球。
“我同意。我是银英迷！”杨怡雯首先举手。
“你是老板你说了算。”秦思笑吟吟的道。
“我是局外人，没意见。”陈浩明耸耸肩——他还要明年才能毕业，现在正在死磕论文。
“我随便。”席小丁依旧很敷衍，他回头看了眼陈浩明：“你也最好赶紧毕业，远芯这趟车明年就加快了。”
苏远山哈哈一笑。
席小丁是远芯是最懂他野心的人，比秦为民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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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飞机在三藩市降落，出机场后，陈浩明第一时间拉着席小丁去了旧车市场，按照自己的眼光撺掇席小丁选了一台沃尔沃，方头方脑尽显粗犷。而且售价还不便宜，二手都要8000美刀。
席小丁交钱之后才大呼上当，这车座椅贼硬不说档杆也不顺手，好在油门刹车都还行，这才让席小丁没跟陈浩明翻脸——他本来是想选一台轻便的日本车的。
沃尔沃沿着高速一路南下，在三十五号出口进入快速公路。这条公路是圣克拉拉谷和的圣何塞的分界线。公路的北面，一座座厂房毗邻相接。南面，一个个高科技企业拔地而起。
圣克拉拉谷，也就是世人口中的硅谷。这里是半导体行业的发源地，也是未来互联科技的大本营，更是无数IT行业年轻人追逐梦想的天堂，引领了全球科技五十年。
直到下个世纪的一零年代，夏国才展开移动互联网的翅膀，宣布重新回到赛道。
一路上，苏远山一脸平静，他沉默地望着厂房消失，继而眼前出现那块著名的标记，Silicon Valley。
……
进入硅谷大街，席小丁找了个电话亭靠边停车，把陈浩明放下让他去回传呼，然后转头望向苏远山：“你怎么一点都不兴奋？”
苏远山从前方HP那两个硕大的字母收回视线，笑了笑道：“有什么好兴奋的，我又不来这里找工作。”
席小丁笑着摇摇头，从路上他就一直在观察苏远山，以为到了闻名遐迩的硅谷这小子肯定会激动一番，却没想到比自己还淡定。不过他得承认苏远山说得没错，别人来这里是追逐梦想，而苏远山的梦想……硅谷这地方不是很适合。
陈浩明挂掉电话，上车后便一脸玩味地盯着苏远山，看得苏远山有点莫名其妙。
“陈师兄你这是啥眼神？你女朋友还在后面。”
秦思笑着打了一下陈浩明。
“咳……你猜刚才是谁给我打传呼？好吧你肯定猜不着。”
陈浩明没有继续吊苏远山的胃口：“刚才IBM的人约你们在菲尔兹咖啡厅见面，说要谈个事情。我正想喊你接电话，对方就说等你一个小时就把电话挂了。”
苏远山眉毛一扬，他和席小丁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IBM居然能把传呼打到陈浩明那儿来找远芯！这是IBM干的活吗？这尼玛是FBI干的活吧？
席小丁皱眉望向苏远山：“我知道菲尔兹咖啡厅，就在前面两条街拐弯，你决定要不要去。”
苏远山舔了舔嘴唇，突然一笑：“去，当然要去！不去怎么知道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还等一小时……切！我还不信他能把我在这绑了！”
车里的人都笑了。
在大家看来，苏远山这句话纯粹是玩笑话——就算再对祖国有着深厚的感情，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脚下的这片山谷之所以被称为全世界的梦想起航之地，是因为它充满了机会和公平，是一个纯粹比智力和创造力的地方。绑架？只有在电影里才会那么演，而且就算电影，都不会抹黑这里。
这里是星条国对全世界人才开放的天堂。
所以没有人看到苏远山眼中的那一抹不屑。
……
“请问，我应该和谁对话？”
互相介绍后，布雷斯曼身躯后仰，玩着手中的签字笔，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五人。
三男两女，人数上倒是很符合一个标准的创业团队。但他很清楚，光凭五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开发出远芯EDA那样强大的行业软件的。
席小丁转头看了眼苏远山：“还是你来吧。”
苏远山也不推辞，他吹开咖啡的热气，轻轻抿了一口，偏着头望向布雷斯曼——四十出头，白色衬衫，条文领带，外套是棕色的西服。虽然留着络腮胡，但看就是精心修剪过。
这人不是技术官僚，应该搞市场的，或者干脆就是IBM投资部门的。苏远山在心底做出了判断。想到此，苏远山微微一笑：“布雷斯曼先生，我能先问一下，你是如何找到我们的呢？”
“哦，神奇小子的大名昨天传遍了硅谷。”布雷斯曼转了一圈签字笔，看了一眼席小丁也笑眯眯的回道：“虽然这位席小丁先生在半年前拒绝了IBM的offer，但昨天还是有同事认出了他。”
“不知道你听说过一个规则没有——最多只需要联络六次，你就可以找到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布雷斯曼坐直身子，凝视着这个十八岁的少年：“这足以表示我们的诚意。”
苏远山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解释。毕竟很容易就通过席小丁找到他的导师，然后再找陈浩明就再自然不过了。
“我们硅谷人一向讨厌拐弯抹角，所以在给你们看这份文件之前，我需要确定你是否拥有远芯EDA的处置权。”布雷斯曼盯着苏远山问道。
“我有。”苏远山再次点头。
“那填上数字，然后签了它。”
布雷斯曼打开文件夹，只见里面是一份已经拟定好的软件所有权转让草案合约，有三处签名留白，其中转让金额一栏的空白是打印好的格子，在小数点前，一共九个空格可以任意填写。
意味着，可以九个九。
身后传来秦思的咳嗽声，她悠悠地用中文说道：“如果石油公司想要买你家的房子，那说明你家下面一定有油。”
众人齐齐微笑，杨怡雯更是捂着嘴，吃吃地笑出了声。
布雷斯曼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这突如其来的，他听不懂的中文让他感到了极大的冒犯。
苏远山笑着摇摇头，把刚才那句话翻译成英文给布雷斯曼。后者微微一怔，眼神立刻变得锐利起来。
“抱歉，布雷斯曼先生，十亿美金确实足够吸引人。但……你要知道，光昨天下午，我们获得的意向便有接近一亿的订单。”
苏远山推开文件，慢慢笑道：“如果你是代表IBM的IC设计部门，我倒是很乐意和你签约一份深度合作协议。”
布雷斯曼静静地盯着苏远山：“你们的收费标准是年费，你确定明年这个时候，远芯EDA还能保持优势吗？”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第四十三章 瞎眼的MOTO
微笑着目送布雷斯曼离去，苏远山突然笑容一敛，轻声问道：“你们说他为什么最后会问我那一句？”
席小丁眼神闪了一下，很快便自负的一笑：“就算他们成立一个EDA开发联盟，我们只要不走偏，他们就追不上我们。他们的优势在于能够与先进的生产线互相印证结合，但这只是服务优势，而不是技术开发优势。”
苏远山点了点头，他知道席小丁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算法。远芯EDA的算法来自苏远山的前期专利和后期席小丁加入的自有专利，在开发中他们两个又不断地对专利进行了扩充。如果同行不反编译还好，如果反编译想偷师山寨，只要碰到了了算法，那就有点倒霉了……
作为一款行业软件，远芯EDA的法律声明当然是禁止反编译——当然这玩意人家偷偷干了你也抓不着。只要不公开源码，不公然copy源码为己用，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问题就在于，远芯之所以方便快捷智能，核心就是构筑在苏远山和席小丁这两人的算法基础之上的——一旦同行反编译读懂了算法，那势必会干扰同行对同类算法的开发。除非铁了心地要绕过专利进行山寨。
但那谈何容易？知晓后世各种构建专利壁垒操作的苏远山在远芯还一穷二白的时候就花大价钱让杨怡雯找代理为两人的专利做补充和扩展，可不是为了让人山寨的。
这时有三个白人小伙来到身后坐下，苏远山回头看了一眼，轻声道：“话虽如此，但还是要留意下，目前同行里有技术实力的无非是Synopsys、Cadence和Mentor这几家。其他小公司垮了无所谓，这三家的变化一定要注意，特别是合并这种。”
席小丁点头，他知道EDA是远芯的核心和基础，重要到这边的分公司都只有销售和调试权——席小丁本人也不敢在这边进行后续开发。
既然咖啡都买了，大家也就坐着随意的聊起房子要租在哪里，又给苏远山建议要买哪些东西带回国——苏远山也不能免俗地要带一大包礼物回去。
隔壁的三个小哥从兜里掏出零钱，凑在一起让一人去买咖啡，剩下两人则拿着报纸低声聊起天来。苏远山离他们最近，是以能听到这两人在抱怨，再不找工作就要饿肚子了。
没多久，买咖啡的小伙回来，开始兴奋地给两位同伴聊起技术问题来。看得出，他的两个伙伴很是敷衍，目光不断地在报纸上的招聘广告上游弋。
“嗨！哥们！你们两个别这样，我们马上就能解决基带问题了！”买咖啡的小哥有点恼火：“不就是MOTO眼瞎吗？”
同伴无奈：“霍华德，我们已经没有生活费了。”
苏远山扭过头，只见叫霍华德的大概二十出头，一头蓬松的卷发带着几分油腻，穿着长袖秋衣，外面套了件短袖T恤。
“我同意MOTO眼瞎这句说法。”苏远山用流利的英语搭着调，他笑眯眯的看着买咖啡的小哥：“你刚才说什么基带来着？”
“是的，我们有个很cool的Idea！能够把……”霍华德见有人搭腔，立刻兴奋起来，但马上又觉察到不对，摇摇头笑道：“你不是像是有钱人，就不说了。”
噗……苏远山咳了一声：“刚才我没听错的话，应该是MOTO拒绝了你们的赞助请求，所以你说MOTO眼瞎。但你问都不问我就觉得我不是有钱人，那你自己这算什么？”
霍华德讪讪一笑，挠了挠头：“我怕你听不懂，我们搞定了一个很cool的近距离全双工无线电台通讯协议。”
苏远山眉毛一扬，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近距离全双工无线通讯电台，这玩意说白了就类似于步话机或者对讲机——这不过这两个是半双工，只能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说完还要喊OVER那种。全双工就是电话模式，可以同时发送和接收数据。
这样说吧，这玩意从某种意义上可以理解为一个功能畸形的大哥大，也难怪MOTO不理他们了。
但苏远山知道，这东西可不是没有用处，而是有大用处的！甚至他都在把田耀明团队的某个负责通讯协议的小组有意无意往这边引。
把它和市话对接，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广告“喂，小丽呀”——无绳电话。
“说啊，继续。”苏远山示意霍华德继续。
“算了，你听到这里都还没意识到它能带来什么改变，就没必要给你说了。”霍华德耸耸肩，冲苏远山摊手：“虽然我们在MOTO的眼瞎一事上达成了共识，这让我对你很欣赏。”
苏远山身后几人乐得不行，但笑过之后，席小丁和陈浩明两人倒是思索了起来。至于苏远山，他微微一笑，就在霍华德转身的同时慢慢道：“连接上市话系统，这个无线全双工的电台就可以让市话通讯终端变成短距离的可移动终端。”
“噢！F**K！”霍华德腾地转身，见鬼一般盯着苏远山，露出夸张的表情：“你……你能听懂？”
“大概能听懂，你的协议层有几层？是五层吗？”
霍华德目光闪烁不定，最终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该死！你是夏国中科大出来的小坏蛋吗？”
席小丁眉毛动了动，最终笑了笑。
苏远山咳了两声：“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要实现你的设想，基带应该要两片IC，一片数模混合电路，一颗主IC完成信源，信道的编码和调制以及加密。同时还需要射频IC完成频率的调制和解调。你们有这些芯片的设计能力吗？”
“我们……已经完成基带的编码，很快就能完成其他芯片的设计。”霍华德目光惊惧不定，他没想到苏远山居然连需要什么芯片都能报出来：“你……不要告诉我你也在搞这个。”
苏远山笑着摇了摇头。
霍华德轻轻松了口气。这时他身边的同伴已经翻页了报纸，看着一则昨天展会的消息，当看到一幅照片时猛地抬头。
“霍华德……”同伴轻轻地碰了碰霍华德。
“该死，别打岔。”霍华德无视了同伴，盯着苏远山，目光灼灼：“伙计，既然你懂，也猜出了这项技术的前景。那现在就看你是不是有钱人，是不是和MOTO一样瞎了。”
苏远山咳了一声。
他记起来了，第一款无绳电话是西门子搞出来的——难道这个家伙走投无路之下卖身给了西门子？
第四十四章 捡个团队
苏远山瞥了一眼对面那个胖乎乎的、正盯着自己，不断提醒霍华德的程序员小哥呵呵笑道：“MOTO给你们开价多少？”
“呃……四……”霍华德把同伴对自己的提醒以为是让他抬一下价：“五万。”
苏远山当然听出了从four到five的转音。
他眉毛一扬，很惊讶MOTO居然这么小气，就算不看好这个全双工电台也不至于只开价四万吧？不过苏远山马上意识到这是91年，四万刀对一个创业小团队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苏远山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那你们的心理预期是多少？”
霍华德干脆坐了下来：“……我们还要设计芯片，然后还要做出样品。”
“芯片我可以帮你们设计，你们只需要完善基带就行。”
“你会设计芯片？”霍华德睁大眼，一副你别逗我玩的表情。
“霍华德！”他的同伴终于喊道，然后把报纸往他身边一推：“你自己看！”
“别打岔！”霍华德瞪了同伴一眼，很为这家伙的不识时务而恼火——没见着自己正在和来自神秘东方的神秘有钱少年谈生意吗？不过他还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报纸上的照片。
霍华德抬起头，又低头，最后再抬起头，双目直直地望着苏远山。他脸颊抖了抖，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F**K！神奇小子！居然出现在自己眼皮底下！自己却怀疑对方会不会芯片设计！
“别看了，就是我，另外我不喜欢神奇小子这个外号。”
苏远山笑了笑，回头从公文包里抽出纸笔，盯着霍华德悠悠道：“我打赌你还没有申请专利，十万美金买你现在的所有成果，并且聘请你们三人成为OCSS下属无线双工电台项目组的成员。当项目成功上市，你们三人将一共获得该项目百分之十的股份，具体怎么分配，你们自己商量。”
“我们这是……”
苏远山直接打断：“如果捣鼓出来没有市场，算我倒霉。”
霍华德回头看了看两个双眼放光的同伴，又低头看了一眼报纸——神奇小子，远芯EDA的年轻副总。
两个同伴不停碰着他，目光充满殷切，甚至还挤眉弄眼。
——这么大的一个冤大头，你不答应还想做啥？
霍华德舔了舔嘴皮，仿佛下了好大的决心一般重重点头：“我们……同意。”
“很好，签个合作意向，先付你们五千美金，明天联系你们。”
苏远山笑得很淳朴，像极了冤大头。
看着三人美滋滋地拿着五千美金离开。秦思再次悠悠道：“石油公司如果买了谁的房子，说明谁的房子下面就有油。”
众人哈哈大笑。
*
*
苏远山等人快速找了一家中介公司租下了住房和办公室，下午又去圣克拉拉县政府进行了登记，至于州政府登记，就只有等到改天再说了。
租的住房是一栋四间卧室的独立小别墅，按照苏远山的想法是打算买下来的。毕竟这时的房价还不贵，也就不到二十万美刀。但想到捡了个无绳电话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无绳电话在西边会流行起来这是必然，市场却必须靠真金白银地去推广，钱暂时还是省着点用的好。
等到五人买好床上用品回屋时已经是晚上八点，随后又花了一个多小时打扫屋子，收拾卧室，直到五人最终齐聚在客厅时已经是差不多十点左右。
这间独栋别墅是典型的西海岸风格，上下两层，中间客厅比较大，下层只有一个卧室，上层三个。
坐在沙发上，苏远山微微喘气，笑道：“我以为躲过了高中的大扫除这辈子就再没机会碰扫把了，万万没想到啊，在这居然还能被赶上。”
“哈哈，你就梦嘛！我看你结婚之后……”杨怡雯随口接道，不过她马上又改口：“好吧，我承认你确实可以不用摸扫把了。你师兄要是有你这么能干，我也不会让他摸扫把的。”
“师兄怎么就不能……干了？”苏远山仰着头，笑眯眯地道。
“咦？你小子！”杨怡雯敲了他脑袋一下。
另外三人笑着见他俩打闹，秦思摇摇头升起一丝羡慕来。这几天的相处，她已经知道苏远山对他这个“嫂子”其实很尊重。就算开玩笑也绝对是拉着他的唐师兄开，不会乱开。
“你们休息下，我去厨房弄点吃的。”秦思撑着男友起身道。
苏远山见杨怡雯要起身帮忙，他坐直身子，盯着杨怡雯笑了笑：“嫂子，跟我出来下，我有话给你说。”
杨怡雯微微一愣，回头看了眼另外三人，只见席小丁也有些惊讶，但很快便微笑地看着她后，她咬了咬唇，跟着苏远山走出大门。
这栋房子才被人退租不久，草坪和花园整理得很干净，开满了木槿花。
杨怡雯心中揣摩着苏远山叫自己来的意图，心中有些捉摸不定起来。
“嫂子。”苏远山走了几步后回头站定，笑着望向杨怡雯。
杨怡雯也笑了起来：“嗯，你说——你这架势我很慌啊。”
“你和师兄什么时候结婚？”
“你……”杨怡雯顿时哭笑不得起来：“你就问我这个？这事怕是该我妈操心吧？”
苏远山挠挠头，自嘲的一笑：“主要是……”
“我其实还是希望你能留在这边。”
杨怡雯微微扬眉：“嗯？不是说我最多呆一个月吗？”
“嗯。今天下午让我意识到，在这里拾贝还是很有前途的。星海在这边可以成立一个专门的投资部门。当然，这个部门由秦思负责，但你要负责所有的专利管理。我们要想在这里立足，单靠我们自己的研发力量是不够的。还需要不断的投资那些闪光的小点子，购买那些尚未诞生出效益的专利，以此来壮大我们的专利城堡。”
“所以专利管理，是今后远芯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杨怡雯慢慢平静下来，她轻声道：“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怕我留在这里之后……和你师兄的感情生变？”
苏远山踢掉一块小石头，轻轻点头：“有点这个担心，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你们会分离太久。师兄还有半年多就硕士毕业，到时候我让他来这边读博陪你。”
“如果你师兄来这边读博的话，就好几年不能帮到你了。”杨怡雯盯着苏远山，她知道，苏远山对几个师兄的前途都很关心，而且这几个师兄弟也都想一直留在远芯。
“那没关系，博二开始就可以来这边兼职了。”
“好，我和你师兄商量一下。”
苏远山笑着点头。
毕竟，前世人家夫妻那么恩爱，他可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把人家好好的一对给拆散了。
第四十五章 向前看，别看碗
机电部招待所。
苏远山站在花洒下，任热水流遍全身，冲去一路的疲惫。
他在硅谷呆了三天，这三天他既要帮忙面试员工，又要帮忙装机组网，最后还和席小丁以及自愿留下帮忙的霍华德搭建了一个开放论坛。
这个论坛目前的主要功能是供远芯EDA的用户交流各种实用工具的，譬如苏远山开发的那个可以让远芯EDA直接加载Protel的小工具之类。当然，因为涉及到EDA开发这种高度机密的工程，所有的小工具都必须开源。
在苏远山的设想中，远芯EDA的专业、核心部分掌握在远芯手里就行了，开启一部分接口让用户能够根据自己的喜好开发出一些实用的小工具，在某些时候能起到神奇的效果，逼死某些妄图做细分功能的公司——永远不要低估那些大神的实力和他们身上共享精神。
譬如这个月才发布的Linux最初版，便是由Linus大神起头然后一帮家伙你一砖我一砖搞出来的。Linus的那句名言“Talk is cheap，Show me the code”——废话少说，放码过来——显尽牛逼。
至于星海的经营和扩张，苏远山留下了三百万刀，并给了他们最高三个月的账期。这意味着，只要有流水，星海科技就能健康地发展。
洗完澡，苏远山换上衣服，趴在床上闭眼躺了会，又抓起床头的笔记本开始修改发言稿。
不多时，李高亮教授叩开苏远山的房门。
“小山，发言稿准备好没有？”李高亮捏着两个橘子，顺手剥开递给苏远山。
“谢谢李叔，快好了。”苏远山抬头，见到李高亮眼中那抹不好意思，眨了下眼：“李叔要看下稿纸不？”
李高亮摸着瓦亮的头皮嘿嘿笑了：“那我就看看。”
苏远山递过稿纸，又往嘴里丢了瓣橘子打趣道：“什么时候咱们这种要事先发言稿的习惯改了，就算真改开了。”
“嘿嘿，其实主要还是通个气，毕竟你的发言主要是硅谷，别到时候问起来那边一问三不知……”
苏远山笑着点头。
远芯这次在展会的最后一天出的风头不可谓不大，来自夏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居然能力压同行，然后引得近百家半导体企业蜂拥而至。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国内扬眉吐气，让代表团成员在随后几天中腰杆都挺直了许多。同时，远芯也是唯一一家在展会上就开拓了海外市场，还可预见的创下高额外汇收入的企业。
那么倾听远芯的声音，便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了。
并且苏远山也很希望能够把一些想法和理念传递一下——有些事做了或许没效，但不做一定没效。
李高亮慢慢看着稿纸，他表情渐渐严肃，最后轻轻一叹，盯着苏远山道：“小山，你说得太远了。”
在发言稿中，苏远山拿硅谷的公司成立效率、各种配套设施、资本注入以及周边规划来举例。详细地阐述硅谷之所以成为科技梦想地不是偶然，而是由政策，技术，大学，风险投资这一系列因素一起，结合出一片最适合高科技发展的土壤。
同时苏远山又以斯坦福和硅谷的合作举例，详细总结了“产学研”的模式，他的分析要比今年上半年在SH成立的“全国产学研合作教育协会”更加详细和透彻，甚至提出了远芯就正在尝试与电科走这样一条路子。并呼吁增加对各大学校的教育投入，让学校拥有更多的资源和企业合作，创造更先进的技术并由企业实现产业化，赚钱的同时也回报学校的投入。
……
“不远”苏远山摇头：“在我们落后的时候，如果不能看得更远一点，怎么能追上别人？就拿我们的EDA来说，如果我们只是迎合市场，而不做出前瞻性的设计，就算做出来也没有竞争力。”
李高亮苦笑着摇头：“但是国家穷啊，现在全国还有那么多老百姓饿肚子，哪有那么多钱投到教育上？你知道我们电科今年才拿到多少钱吗？”
苏远山抿了抿嘴，沉默几秒后突然笑了：“李叔，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说句话您别不高兴。”
“嘿，你小子。”李高亮拍了一下苏远山的脑袋：“你说。”
“国家穷不穷，老百姓饿不饿饭，这是该您考虑的事情么？”苏远山盯着李高亮轻声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您是电科的系主任。您的天职可不是考虑国家穷不穷的。您的天职是什么？是让学院牛逼起来！作为一位科学家，您的天职更是推动科技的进步。缺钱？当然就是向上头要了，不给就撒泼打滚的要！你管他多少人饿饭？”
“如果科学家们都盯着老百姓的饭碗，而不往前看，两弹一星怕是到现在都没影呢！”
苏远山之所以对李高亮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李高亮同样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虽然已经过了四十七岁，也秃了头，但丝毫不妨碍他在未来十几年内把电科的一类学科电子科学与技术怼到全国第一。
李高亮沉默着，最后眼睛渐渐升起亮光，点头道：“你说的对，是李叔狭隘了。”
苏远山笑道：“李叔你这好敷衍。”
“臭小子，整理下稿纸，明天一早给我让人打印出来。然后中午部里接风，下午开报告会，你好好准备一下。”
“好嘞！咱俩一定不丢大电科的脸！”
*
报告会的人比想象中的更多，除了机电部，还有其他部门的领导和专家齐聚一堂人。报告方除了代表团成员，企业这边就只有远芯和浪潮派出了代表，毕竟远芯是私企，不派个国企出来面子上实在挂不住。
每个人的发言稿早就抵到了领导手里，所以下午的发言并不是单纯的念稿子，而是直接总结，同时交流回答一下领导的问题，所以气氛并不严肃，相反还很轻松。
于司长先作完开场报告，紧接着便是浪潮代表，当这位代表准备念一下稿纸时却被一位领导直接打断，让他捡重点说……
这言外之意就不要太明显，这位代表苦笑一声，干脆破罐子破摔说“重点就是还需要政府加大扶持力度。”
……
最后，所有人都望向苏远山。
一位带着眼镜，五十岁左右的领导笑着道：“小苏，你的发言稿我们都已经看了好几遍，就不用再总结了。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你——你的回答能代表远芯的意见吧？”
苏远山正了正身子严肃点头：“我和父亲，小舅，还有席博士他们经常讨论相关问题。在半导体行业领域，我们的意见都是一致的。”
“年轻有为啊……”领导赞赏了一句，接着沉声道：“你说硅谷的成功是可以复制的，那么作为私企，你们是怎么看待国内半导体行业和软件行业的现状？你们认为从政策上、环境上需要做哪些调整才有利于——用你的说法就是孵化出更多的远芯？”
苏远山眼皮一跳，心中不由得靠了一声。
这问题未免也太大了吧！这是真把自己当神奇小子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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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纯洁小男生
不过既然领导敢问，他就敢答。
作为一个名声传到了硅谷的“神奇小子”，他只需要从技术和行业方面建议就行了。更何况，这些话大概率会被认为是他老子的意见，只是由他来表述罢了。
或许是为了倡导勤俭，会议室里用的还是搪瓷茶杯，苏远山抿了一口微温的茶水后清了清嗓子。
“目前国内半导体产业现状，不单单是设施和技术落后这么简单，还有规划布局上的落后。这里的布局，又分为产业链布局和前瞻布局。”
“半导体是一个技术高度集中的行业，就如我们带回来的报纸所展示那样。在硅谷上方，只隔一条公路就是一溜的晶圆厂，这边芯片设计出来，那边马上就能流片量产。设计工程师，晶圆厂工程师，EDA工程师，他们甚至可以在一个地方办公，联合推动产业的升级。”
“至于前瞻性，早在几年前，西边便两次逼迫霓国签下半导体协议，抬高关税的同时还抢夺专利，为什么？为的就是扶持他们国内的半导体产业。同时他们还成立了半导体制造技术联盟，以行政的力量将国内的半导体行业联合起来一起推动行业的进步——要知道，霓国可是他们的盟友啊！他们的军队驻扎在霓国！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就是霓国的爹。可为什么，他们还是要抢儿子的技术和市场？”
苏远山环视一周，只见众人都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等待着他揭晓答案。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知道，半导体行业代表着未来。是计算机以及正在兴起的互联网和信息技术的基本载体！就算是儿子有，自己没有都不行！”苏远山闭上眼，很快又睁开：“可是，我们就没有这种前瞻性。或许说大家其实都意识到了，但认为不着急。”
苏远山无奈地一笑：“六月份的时候，我和师兄一起在华晶呆了半个月，本意是想和华晶搞好关系，今后流片方便一些。可周所长天天拉着我们诉苦，跟个祥林嫂一样。”
一干领导摇摇头都笑了起来，只是笑得不那么自然——那半个月，正是华晶的两位老总来京城磨蹭的时间。
苏远山顿了顿继续道。
“至于软件产业，目前国内计算机市场尚处于婴儿阶段，软件公司只能开发一些行业应用软件，特别是那种集体采购的行业软件。站在远芯的角度看，这种环境下诞生的软件公司是无法进入自由市场，特别是西方市场进行拼杀的。”
“此外还有国内和外界的……隔绝。在离开硅谷之前，我和席小丁博士一同搭建了远芯论坛，在上面，整个西方世界都可以一起交流技术，分享经验。”
“电科准备开设计算机网络课程，我当时就在想，互联网都没连通，这和拿张纸画个键盘学打字有什么区别？学打字的起码还有机会摸到键盘呢。”
仗着自己年轻气盛，苏远山在会议室里激昂文字，挥斥方遒——他说得都对，谁能把他怎么着？
戴眼镜的领导摇摇头，笑了：“别着急，CERNET（教育网）已经在建了。”
“速度太慢了，慢得发指啊……”
苏远山叹着，不知道是说建设速度慢，还是说教育网的速度慢。
*
*
一天后，苏远山回到省城。
出一趟国他也没能免俗，在硅谷和席小丁装机联网搞论坛的时候，杨怡雯和秦思两人出去替他采购了一大批礼物，包括各种纪念品，小玩意，巧克力等等。
不过父母的礼物他还是自己选的，为了图方便，苏远山给两人一人选了一块卡地亚手表。至于小舅则是选了一根皮带。
母亲戴上手表翻来覆去地看，虽然嘴里不相信这玩意能值三千美金，但脸上却是乐开了花。而见过市面的父亲则淡定许多，把表带一扣就问苏远山京城那边反应如何。
苏远山如实给父亲详细描述了报告会的经过以及众人的反应，父子两分析之后一致认为，几次下来部里应该有所触动，但真正要推动起来，还是困难重重。
接着父子俩又聊了一下单片机的进度，提起这个，苏星河就眉飞色舞起来，如果不出意外，最多两个月，单片机便可以进行流片。
并且根据模拟计算，电科的单片机的功能和速度完全不输同类八位机，甚至在架构上更有优势！
“很好，通过验收之后远芯买了！”苏远山大口一张：“到时候直接报给周校长，一口价，三百万，全部成果！”
听到这个数字，苏星河便是一怔：“这么贵？电科去年的科研经费也不过五百万。”
“千金市马骨啊爸！”
苏远山眯着眼，轻声说道。
产学研，如果研究出来的牛逼产品不拿出来投放市场，卖不出好价钱，那谁还搞研究？
远芯既然要带头，自然就得带个好头。
他总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国内高校那些本该牛逼起来的大佬一步步堕向骗经费的深渊。哪怕能拉住一个，也是好的。
……
第二天一大早苏远山便去了公司，一方面他要调整席小丁离开后软件开发部门的工作，另一方面还得和远芯新来的法务对接一下——杨怡雯有一些文件是随身带着的，临走之前让他带回来给新的法务。
新法务叫于玉茹，是杨怡雯的同班同寝的同学——果不其然的于玉茹被分配到了一个县城的法院当法官。当杨怡雯知道自己要留到硅谷后，连夜打长途给于玉茹，劝她加入远芯。
相比杨怡雯自带的“嫂子”身份所来带的霸气，于玉茹要温婉许多，她梳着马尾，清秀的脸庞上虽然很自信，但还是有一点点局促。
苏远山把文件递给于玉茹，笑道：“今后远芯这边的法律问题就多多仰仗于姐了。”
“应尽之责。”于玉茹抿嘴一笑，嘴角梨涡一闪而没。
“嗯嗯，那我就不打扰于姐了，我得去软件部门把工作调整一下。现在他们群龙无首，再等几分钟估计就要翻天了。”
见苏远山离开，于玉茹连忙起身准备送他，不料身旁正在填表的孙西慧一把薅住她，头也不抬地道：“你别跟小苏总客气，相处久了就知道，他这人最烦客气了。”
于玉茹微微一怔，见苏远山消失在工位区，迟疑道：“是吗？”
“嗯。”孙西慧抬起头来，笑眯眯的道：“怡雯之前老是和我去他办公室抢他沙发睡觉，他也没奈何——别看他平时老成得要命，聪明得堪比爱因斯坦，但本质还是十七八岁的小男生，纯洁得很呢。你跟他客气他反而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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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我想挖几个人
蒋万超正如往常那样坐在一旁的会客沙发上翻着书喝咖啡，他脸上虽然淡定，但心里还是颇有些紧张。自嘲的笑了笑，他将注意力放在离散数学上。
他和李明柳是同时进的远芯，那时候远芯还只有三十几号人，大家都在忙着搞程序，远不像现在这样一口气扯了几个部门，还分公司都开到了硅谷。EDA开发完成后，李明柳被席小丁推荐成了商用IC设计部门的负责人，而他则被席小丁提起来成了EDA部门的实际负责人，工资级别和田博士李明柳等人一致。唯一的麻烦就是楼下暂时没有独立办公室，而楼上又没装修好，只能让他呆在工位区。
在席小丁离开后，他就知道这个办公室迟早是自己的。不过每次看到门上那个技术总监牌子时，蒋万超都觉得有点心虚——他即便搬进来，也不敢挂这个牌子。
除了刚进来的新人，谁都知道远芯程序设计最强的那个人是谁。
“蒋师兄。”
“小苏总。”蒋万超听到苏远山进门，连忙收起旖旎思绪，放下书站起来。
“我帮席师兄收拾下，到时候这办公室就你用了。”苏远山打开抽屉，翻了一下，发现里面除了零食就再没什么，于是把零食都掏出来放在桌上，一脸无奈：“这人真是属仓鼠的。”
蒋万超呵呵一笑：“等会我拿去给曲慧她们，反正她们也经常来席师兄这里蹭零食。”
“好的。”苏远山随口回答，打开电脑输入密码，顺着席小丁的吩咐打开了一份文件。
这份文件是整个远芯软件部门所有成员的能力评估和优缺点总结，算是他作为一个专门负责软件的技术总监留下的宝贵财富。
苏远山迅速扫了一眼后，把文件拷贝进软盘，又关掉电脑，拔下插线。
“席师兄的电脑等会直接封存起来，你就搬进来——牌子要不要保留？”
“别，还是换掉。”蒋万超赶紧摇头：“席师兄的活儿我勉强能干，但他这位置我坐不下来。”蒋万超说着举起书，苦笑道：“他走之前喊我多看看这个，多钻研一下算法。我自诩高数还行，可真深研下去，发现不是数学专业真的有点难。”
“是啊。”苏远山叹了口气，点头道：“目前算法领域就算国外也才起步，席师兄算是大拿级人物了。”
蒋万超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那你呢？”
苏远山呵呵一笑：“我？半吊子。”
“……”蒋万超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目前远芯EDA的算法专利，他和席小丁几乎一人一半这还叫半吊子？
“哈哈，你先搬办公室，然后晚点把工作进度给我看看，我们争取在年底前把合并工程的功能弄完，然后你们就要搞以太网网络协同了。”
在局域网的标准尚未完全统一之前，苏远山并没有着急着搞网络协同开发功能，而是先开发出了工程合并功能——简单的来说就是可以数台电脑同时开发不同的模块，最后合并在一起。这样的好处是能极大地提高效率——也是苏远山给同行们准备的第二棒。
当同行醒悟过来准备抄袭时，以太网会刚好成为局域网的标准，到时候同行会迎来他的第三棒。
如果同行还不死心还要挣扎，他会祭出最后一棒——3D重叠多层设计。
未来只有把电路从目前的2D平铺变成3D的多层堆叠，才能在一片指甲盖大小的晶圆里装下数十亿个晶体管——那个技术叫FinFET（鳍式场效应晶体管），将会在99年由台积电的胡正明教授发明出来。到那时，晶圆厂和EDA将会彻底捆绑在一起。
如果这都干不死那些同行，只能说他们不是资本主义……是他娘的国家扶持。
……
回到自己办公室没多久，苏远山的电话便响起，是来自海峡对岸。
电话中，林永固似乎在微笑：“小苏总，没打扰到你吧？”
“林总的电话怎么会是打扰？”苏远山笑道。
“呵呵，那就好。”林永固沉吟了一下，斟酌着道：“我听到消息，公司已经决定和你们合作。”
“嗯？”苏远山眉毛一飞，但瞬间便冷静下来，他知道，林永固用这种非正式的方式告诉自己，显然不是板上钉钉，他沉声问道：“然后呢？”
“主要是还需要得到政府那边的许可，所以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就没正式联系你们。”林永固笑了笑，又仿佛很随意的道：“据说Synopsys全员进驻了Intel，我们这边的技术支持都撤得只剩一个新人了。”
苏远山眉毛慢慢放缓，轻轻一笑：“多谢林大哥，下次你过来我一定陪你喝几杯。”
“哈哈，好。那先挂了。”
苏远山呼了口气，嘴角浮起笑意。
他想到自己在京城做报告做的那个比喻了。
霓国是他们的儿子，他们都不允许超过他们，又怎么能接受夏国在EDA上面超越他们？如果不是目前只有远芯EDA一款软件出口到过去，怕是也要摁着夏国的脑袋签什么软件贸易协议吧？
林永固的这个消息虽然不是什么机密，但确实很重要。因为苏远山知道，下个月国内就会成立专门负责与对面交流的一个团体，然后明年便会达成共识。
说白了，此时就是双方正在眉来眼去的时候，对面又怎么可能阻拦联电这边的纯商业合作？而且还是有利于联电的合作。
……
周伯光接到苏远山的电话时他刚好起身准备去开会——据说上头松动了一点，只要华晶这边再努努力，说不定今年就能把钱搞下来。
“喂，周所长。是我，小苏。”
周伯光眼前浮现出那个年轻少年的样子，嘴角不由得浮起一抹笑意：“小苏你好，听说你在展会上狠狠地杀了一番老外的锐气？”
“哈哈，都是老外大惊小怪。”
“那也惊到他们了嘛。”周伯光看了下表，索性放下文件夹，靠着桌子笑道：“这次打电话找这个老朽有什么事啊？你们又有芯片流片吗？”
“没有，我是想挖你们几个人。”
周伯光微微一怔：“挖人？”
“嗯，上次流片的时候，我觉得王大伟硕士他们对光刻机的理解挺深，所以就想挖几个你们这边的高工来我们远芯。”
电话中，苏远山呵呵的笑着，似乎是在开着不合时宜的玩笑。
周伯光眉毛微微一扬，沉声道：“小苏，别绕圈子。”
苏远山笑意不减：“是真的挖人，让他们加入远芯。然后和远芯的EDA支援工程师一起前往对面的联电驻厂，和他们一起进行CPU的逆向分析。”
周伯光视线凝固，然后瞬间绽放出无数的神采：“好！干得好！”
“那让不让我挖？”
周伯光插着腰，哈哈大笑：“不用你挖，我们选最优秀的人才给你！你那边能带的走多少人？”
“十几个，你们那边准备七八个。要年轻一点的，经验丰富一点的，最好懂点设计以及微代码。”
“好，好！好！”周伯光接连回答了几个好字。
周伯光用力一拳捶在桌上，整个人精神十足，抓起文件夹大步走向会议室。
……
挂掉电话苏远山笑着摇了摇头。
这边秦为民也摇头，望着他笑道：“你对华晶好像很上心。可他们扶得起来么？”
“师兄，你要这样想。”苏远山接过秦为民的文件道：“如果他们扶得起来，那么我们帮他们就是结下了善缘。如果扶不起来，那他们现在就是帮我们养人才，而且还不用我们给工资的那种。”
“你说我扶不扶？”
秦为民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响才道：“……服。”
第四十八章 真的猛人
进入十一月后，苏远山的工作也忙了起来。一方面他要接管席小丁的工作负责收尾，另一方面还得和秦为民一起完善基于精简指令集的YX01的架构。
田耀明的小组，在苏远山拿回了霍华德的设计后很快从中获得了灵感——毕竟都是全双工基带，原理都是一样，只是标准不同，因此通讯部门的进度立刻快了起来。
至于李明柳的VCD小组，在完成两块主要芯片的设计后已经在进行最后的PCB和器件设计。估计等到流片完成他们就能造出工程样机。
同时苏远山一直念念不忘的地也终于在省市里的相关领导走了一趟远芯，看过远芯的科技园规划后批了下来，而且大笔一挥就是五百亩，这让苏远山颇为喜出望外。不由得感慨现在从上面到地方，各级政府是真穷疯了。
毕竟在省城领导眼中，远芯目前还属于没有“根基”的软件企业，要是不给块地把庙修好，指不定哪天远芯就直接搬家走了——丢了一个每年可以创下数千万上亿外汇的企业，这个责任是需要有人拿帽子说话的。
……
日历翻过十一月。
苏远山被母亲早早就叫起了床，让早点和父亲一起去学校大礼堂等待“答辩”。
“妈，爸不是都说我是特等奖嘛，你慌什么。”苏远山错了搓脸，双目无神，盯着鸡蛋很是无奈。
“正是因为特等奖所以你态度才要端正！”张秀云给儿子剥好鸡蛋，不停唠叨：“你爸是评委，你更不能出一点差错，要让人无话可说。”
苏远山叹了口气，开始吃鸡蛋。
苏星河笑眯眯的看着儿子，眼中的骄傲自豪怎么也掩饰不住。而且他也发现了，只有在家里的时候，自己儿子才表现出真正十七八岁的少年的情绪。在外面，苏远山虽然平时都微笑挂在脸上，可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苏远山可不是年轻人那种不经世事的傻乐，更多的是一份历经人生的淡然。
或许这孩子是真操心太多，以至于太成熟了。
想到这里，苏星河又心疼起儿子起来。
张秀云又给父子俩拿来外套，仔仔细细地替爷俩打扮了一番后才放两人出门。
“爸，听说今天省台要来录像？”苏远山手揣在兜里，和父亲并肩走在小道上。
“要来，而且据说还要往国台报。你要知道，国家从上到下都很重视这次比赛的。所以你小子回答问题的时候悠着点。”苏星河笑道。
“没问题。不过……你们能找出来有价值的问题吗？”
“咦？你小子……”
父子俩一路笑着聊天，走进礼堂。
看着几个漂亮的学姐站在门口指引，苏远山心中就是一乐——看来电科这是真是下血本了，这些漂亮学姐那可都是电科的宝贝，平时别说凑齐，能看到都得凭运气。毕竟电科的男女比例居全国高校之首——达到了骇人听闻的7:1。
由于是周末，除了前面两排是前来答辩的参赛选手和指导老师之外，后面全是前来观摩的电科学生，大家都嗡嗡说着话，把礼堂变成了个菜市场。
鉴于自己是地头蛇，苏远山就在中间挨着过道的地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一边和身边的学长聊着天，一边打量着前面两排的参赛选手。
虽然距离较远看不清脸什么的，但他还是数出来了，这些选手同样是男多女少，而且几乎每个人都是和指导老师一起来的。
学生得了全国大奖，这种荣耀，老师怎么都要分一杯羹的。
随着电视台记者架好机位，以电科的上级主管机电部领导为首的裁判开始入场。
苏远山数了一下，裁判一共有七人，除了机电部领导之外，包括父亲在内三人是电科的，还有三人分别是西电，桂电，杭电的三位教授——好吧，机械电子工业部手下四大金刚全来了。
接着，一个漂亮的学姐手持话筒站上前台，请周振中校长发表了一通热情洋溢的开场白后，宣布陈述开始。
“下面请孙国桥同学上台。”
流程大家都懂，这不是领奖，而是接受质疑和问询，所以没有掌声。所有人都望向从第一排走出的一个瘦弱小伙。
“孙国桥同学是省航空工业学校的二年级学生，这次他的参赛作品是电子镇流器。”
主持人话音落下，整个会场便传来嗡的一声！
就连苏远山也眉毛一扬！
电子镇流器可不是一般人能搞出来的玩意儿，它涉及到射频干扰，滤波器，整流，转为直流，最后还要转为高频交流加热荧光灯管发光——事实上它原理并不难理解，只是复杂得一批。如果纯电子的话搞出来得有鞋盒子那么大。目前国外已经搞出了IC芯片，进行了微小化设计。而国内只是根据已知的原理搞出了鞋盒子的“原型”，还没有能设计出芯片。
这中专生未免也太猛了吧——难道第一个上台的是特等奖？
苏远山看到，台上父亲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自己一眼，还带着那种“你小子知道有高手了吧”的小眼神。
台上一个教授清了清嗓子：“孙国桥同学，请回答问题，你是如何使高频交流控制在固定频段的呢？”
孙国桥单薄瘦弱，脸上少有血色，但声音十分镇定：“是通过一个电路模块完成的，在图纸上标记为A9。”
“那是是如何解决射频干扰问题的呢？”
……
面对几个教授轮流发问，孙国桥都对答如流。当最终所有人同时点头之后，大会堂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真他娘猛。”身边的学长叹为观止：“换我来做起码得半年，还得到处查资料。”
苏远山点头：“确实很猛，主要是他把原理吃得很透，这表示基础很厉害，是个牛人。”
学长看了一眼苏远山，深有同感：“这样的人来电科，电科不丢脸，就是不知道接下来的人怎么样了。”
“不知道，听说是从一等奖开始的，不知道特等奖会牛逼成什么样。”
学长莫名其妙地看了苏远山一样：“谁告诉你是从一等奖开始的？这就是特等奖！接下来就该是程序设计特等奖了。”
苏远山猝不及防：“啊？”
学长继续盯着台上的漂亮学姐，眼睛一眨也不眨：“不过程序设计估计就一般了，毕竟中学生能设计出来什么玩意？”
主持人握着话筒，微笑着望向下方：“下面有请苏远山同学上台。”
苏远山闭上嘴巴，迅速起身大步走向前台。
他身边的学长正准备和他继续瞎聊来着，却只看到苏远山的背影。
学长瞪大眼：“我靠！不是吧？”
台上主持人的介绍正在继续。
“苏远山同学是来自省城七中高二的学生，这次的参赛作品是程序设计，一款开源的、能够转换Protel格式文件为YXEDA读取的附件程序。”
随着主持人的介绍，所有人鸦雀无声。
并不是每个学生都是电子工程专业，都会电路设计，所以……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Protel是什么，YXEDA又是什么。就算知道，也未必能理解这个附件程序代表什么意义。
迎着父亲似笑非笑的目光，苏远山轻轻咳嗽了一声，背对着台下，面向评委席。
评委席上，来自桂电的陈晓川教授看着苏远山的指导教师是苏星河之后，有些疑惑地望向苏远山，又看了看苏星河。发现两人长相相似后，他便看到了电科一众教授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
一股火气从陈晓川心底腾地升起！
这样大张旗鼓的给儿子开后门？还有没有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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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那就成全嘛
现在机电部下属四大挂电子科技名字的学校，无论是实力还是势力，都数西电和成电两者最强。过去十年乃至现在，这两校都一直在对桂电和杭电进行援助，譬如陈晓川本人就是西电出身去援建桂电的。
陈晓川缓缓平复情绪，他不动神色地瞥了边上两校的教授一眼。只见西电的秦建忠和自己一样，稍稍挑了下眉毛就恢复平静。而杭电的那位……算了，那是成电一伙的，指望不上。
随着主持人介绍完，台上台下少有地同时出现了安静。
这次大赛的初选是由电科先行挑选，然后由四校的专家团盲评选出特等奖和一二等奖。苏远山参赛的程序，理所当然是特奖——陈晓川当初看到源代码时也不禁拍案叫绝，同时也多了一份担心。因为按照现阶段的教育水准，中学生几乎是不可能达到这种水准的。
但后面还有问答阐述环节，陈晓川相信，是骡子是马，是不是他人代写，哪怕自己看不出来，电科那位创办了远芯科技，领导开发了远芯EDA的苏星河是一定能看出来的——要知道，这个作品就和远芯EDA有关。
只是陈晓川万万没想到，这是苏星河儿子写的。而且完成时还是高一，不是自己想的那种中专生。
陈晓川瞥了一眼脸上挂着淡淡笑意的苏星河，心中升起自嘲。
据说远芯在不久前的世界电脑经销商展会上大出风头，力压苹果IBM等公司，让夏国代表团扬眉吐气。并且苏星河主持的单片机也即将成功，届时必定又是大书特书。
可是，这样的荣誉他都嫌还不够，居然还想把自己儿子搞成天才？不就是让儿子读个大学么，至于吗？
看来真是人心不足。
陈晓川轻轻呼了口气，垂下眼帘，开始仔细查看作品文档。
这时，见无人提问，苏星河又看到了儿子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想到先前儿子说的“你们也提不出什么有价值的问题”，摇摇头笑着问道。
“苏远山同学，请回答你是如何实现读取Protel数据的。”
苏远山看了一眼父亲，嘴角动：“很简单，反编译之后就可以看到他们的逻辑层了。然后我编写的插件挂载在远芯的EDA上，实际只是起一个类似指引的作，中间用到的方法并不难。”
说着苏远山顿了顿，举了个例子：“Protel和YuanICCAD就好像两个说不同语言的人，我写的插件就相当于是个翻译。”
苏星河继续问道：“那代码部分是如何实现的呢？我看你的代码很简洁。”
苏远山也继续回答：“代码简洁是因为我运用了逻辑回归，它可以很轻松地完成分类算法。其实主要还是Protel太简单了……”
苏远山不留痕迹地耸了下肩，一脸微笑。
苏星河差点没忍住笑。他知道自己儿子的水准，如果儿子真认真起来，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没人打得过他。
这时陈晓川轻轻咳了一声。
“苏远山同学，我仔细检查了你的代码，写得很漂亮。那么，你能解释一下第一百二十七行代码是什么作用吗？”
苏远山望向主席台左边挨着部领导的陈晓川，微微怔了一下。
陈晓川也一脸平静地看着苏远山，等着他的回答。
苏远山思索了一会苦笑道：“陈教授，能不能给我看看源码？”
陈晓川眉毛一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慢慢道：“我还以为你能记得住源码，毕竟你的注释习惯都这么好，而且还是英文注释。”
苏远山眉毛微微一皱，随即舒展，微笑道：“八月份我就交了稿件，之后就再没有看过，这我实在记不住。能麻烦给我看下源码打印件吗？”
苏远山知道，每个参赛程序的源码都有打印件的，毕竟都是些小程序。
“好，麻烦主持人给一份资料。”
主持人很快拿过一份苏远山的打印件递给他，苏远山扫了一眼后迅速回答：“这是一个偏微分方程，它的解值将成为分析电路路径的一部分。”
陈晓川盯着苏远山：“根据资料，你下半年才高二吧？都开始学偏微分方程了吗？”
苏远山抬头，他从陈晓川眼中读出了一抹说不清的意味。
这有点找茬了。
“我自己学了点，包括离散数学、导数之类也学了点。”苏远山微微眯眼，坦然一笑。眼角的余光中，他看到父亲也微微皱眉。
“很不错，看来苏星河教授的儿子果然是个天才。”陈晓川笑了笑，他把稿件一丢，突然觉得没趣起来。
高二，哦不，应该是高一就自学高等数学和数学专业才涉及的学科。而且代码高效整洁，像是打娘胎就开始学编程一样。
这不是天才是什么？
既然苏星河想把他儿子打造成天才，那自己就成全他嘛！当众宣布一下嘛！
只是……能服台下这数百学子么？
……
台下本来一直寂静，都在准备膜拜苏远山。
但当听到苏远山“自学”了高等数学乃至数学专业才涉及的知识，哪怕其中有苏星河教授的学生，也忍不住嗡了起来。
苏远山眉毛慢慢皱起，他紧紧地盯着陈晓川，试图从对方脸上发现一点譬如阴谋、狡诈、得意之类的情绪。但很可惜，他只看到对方脸上的疲倦和不屑。
苏远山又望向父亲，只看到父亲的惊讶和无措——他知道，父亲也没料到居然会有裁判直接在这种场合下挑明父子的关系。
台下的嗡嗡声越来越大，而每句话都汇成三个字——不可能。
而藏在这三个字后面的则是那两个最让人不齿的字。
作弊。
苏远山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缓缓转身。
视线由远至近，他看到电科所有学长都或迟疑或不屑地看着自己。而那些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选手，他们虽然没有说话，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信。
突然，苏远山视线停在了角落。
他的瞳孔极具地缩小，所有的画面，所有的人影在这一刻瞬间消失，只映出一个身穿白色毛衣外套的少女。
少女抿着嘴，正皱眉望着他，脸上毫不掩饰她的失望和一抹嘲弄。
一秒太短，一秒又太长。
这时，坐在七人评委最中央的部领导轻轻叹了口气。他是见过苏远山、听过苏远山做过汇报的。可谁也没料到陈晓川居然整出这一出来，让他想拦都来不及。
而且众目睽睽之下，他难道还能不让陈晓川一个教授说话？
领导知道，只有自己先主持一下了。
“先下一位吧。”
苏远山迅速转身，他收起所有情绪，视线落在陈晓川的脸上。
“不，我申请一台电脑。”
“全国电子电路和程序设计大赛是纯技术竞赛，它不能有任何的不公平，哪怕瑕疵都不行。”苏远山顿了顿，移动视线，望向部领导：“所以，我申请一台电脑，然后请评委现场出题。我现场进行程序设计。”
“如果可能，我希望程序设计的参赛选手能够在我身后监督，看我的代码到底是不是我写出来的。”
“谢谢。”
苏远山鞠躬后挺起胸，同时稍稍偏了偏脸，好让坐在最角落的那个女孩能看清楚自己的侧脸。
她曾经说过，自己的侧脸最好看。
第五十章 你好，我叫苏远山
电脑很快搬了进来。
正如苏远山所说的那样，从上到下，都希望这次大赛是一场纯技术性的，绝对公平和公正的比赛，因此它不能有半点瑕疵——最起码表面上是如此。
苏远山沉默坐下，然后望向陈晓川——他看到，陈晓川的脸上已经升起了一丝惊愕。
或许是部领导已经告诉了他自己在拉斯维加斯的光辉事迹吧。
但那又如何？只要自己和父亲的关系在这场合一被挑明，那他就必须自证，否则悠悠众口谁来堵？
这时一直没怎么开腔的杭电教授看了一眼众人，无奈地一笑：“苏远山同学，既然你懂算法，要不你现在就写一个多维数组的算法吧，写程序的话时间耽搁待久。”
苏远山点头，对这位教授多看了一眼。
多维数组的处理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正好是本科生的练习题。如果自己能完成，那么显然能证明他起码有本科生的实力。
点开C++，沉默思索了将近一分钟后，开始写下抬头注释。
//一个简单的俄罗斯方块游戏。
俄罗斯方块，便是多维数组的最简单运用，而且写出来也不费事，两百行代码顶天了——最重要的是，苏远山前世没少拿这玩意来练手。
所以他写得很快。
随着他不断敲响键盘，身后参赛的选手也终于忍不住问他们的老师苏远山现场完成的这个题目难不难，是什么水平。
……
时间慢慢过去，电科的师兄师姐们虽然很想去看苏远山到底写了个什么玩意，居然能马不停蹄地搞半小时，但前排人没动，他们也不好意思挤过去。
至于台上的裁判教授们也有些惊讶。一个数组算法需要的代码量哪有这么多……如果说苏远山没那本事，他只能不知道怎么写，而不是噼里啪啦的键盘敲个不停。
只有苏星河大致猜到了儿子想干什么。
如果单纯就写几行几十行代码出来，自己这些人自然能看懂他的水准。但真要服众，除非将就算法写个应用出来。
终于，第一个选手坐不住了，他走到苏远山的身后，想看苏远山到底在写什么。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能看懂注释，却完全看不懂苏远山写的什么。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苏远山抿着嘴，好似不经意地偏了下头，却发现那少女依旧在远处坐着，只是脸上的表情变成了好奇和捉摸不定。
轻轻叹了口气，苏远山写完最后一段注释。
点开调试，一个界面跳了出来。
身后传来一个男生的惊呼声：“你居然写了个游戏？”
“多维数组的最简单应用就是俄罗斯方块，所以就随便写了一个。”苏远山不断按着方向键，测试了几次后退出调试，望向前台。
苏远山缓缓起身，目光望向陈晓川：“完成的是俄罗斯方块，连注释一共两百二十九行，请评委老师检查。”
*
*
随着评委挨个看了一遍俄罗斯方块之后，再无人质疑苏远山的水平。
在场没人有自信能在不到一个小时内便完成俄罗斯方块的设计，更别说他还把代码精简到了两百行以内。
电脑撤销，周校长又来发表了一通救场讲话——在周校长的口中，刚才那差点让电科风头正盛的苏星河教授陷进“后门”风波的一个小时变成了有意义的小插曲。
当部领导宣布问答继续进行后，苏远山也迎着少女好奇的目光，抿着嘴，沉默地走向第一排的角落。
他一开始便看到了，叶如黛的身边还有一个位置。
苏远山坐下后，纵然心绪难平，依旧沉默地望向台上。只留下自己的侧脸，然后用余光观察着叶如黛的表情。
他在心中自嘲的笑着，没想到会和妻子在这里，会以这种方式相见。说好的“电阻情缘”呢？
叶如黛也在偷偷地观察着苏远山。
正如苏远山所感觉到的那样，她刚听到苏远山是苏星河教授的儿子时，便对苏远山升起了极度的不信任和鄙夷，甚至都有些后悔自己会来参加这个比赛了。
但随着苏远山坐到电脑下，在众目睽睽中几乎是信手就编出一个俄罗斯方块之后，她知道，苏远山是有真本事的。
她记得，朱建亭老师曾经说过，程序设计中最简单的是循环，其次是计算，最难的是判断，因为那是一切自动化的基础，就如同芯片设计中的与门和非门。
俄罗斯方块便是一款基于判断的游戏，看似简单，其实很难，甚至还会用到算法来做判断。
真年轻啊……
叶如黛用余光打量着身旁的少年，心中不住的感叹。
而且还有些高冷。
高手都这么冷的吗？
就在叶如黛胡乱揣测时，台上主持人叫出了她的名字。
“叶如黛，来自槟城二中高二年级，参赛作品是一个工资统计程序。”
苏远山视线一凝！
工资统计程序？
代佩叶？
……
以最完美的回答完成问答后，叶如黛重新走向座位。
她看到，坐在自己身边那个年轻高手正望着自己，眼中似乎隐约有笑意。
叶如黛也微微一笑，然后收回视线，坐下与自己的指导老师讨论起自己的名次来。
叶如黛咬着唇，声音压得很低：“王老师，你看大概能多少名？”
“可惜拿不到特奖。”姓王的老师视线越过她看了苏远山一眼，笑着跟叶如黛打气道：“应该前五没问题。我注意看了其他人的，他们的设计难度都和你差不多。但是就实用性来说，你的更好一些。”
“嗯！但还是有点紧张。”少女轻轻地吸了口气，坐正了身子，再次瞟了一眼身旁。
余光中，苏远山依旧笑着望向她。
“不，我觉得你应该是一等奖的第一。”
苏远山盯着叶如黛尚有些婴儿肥的脸庞，渐渐把她从记忆中的样子重叠，微笑着慢慢道。
叶如黛瞬间转头：“啊？为什么？”
“因为你的代码……”
苏远山突然闭上嘴，盯着叶如黛如画一般的眉眼中藏的好奇，微笑着吸了口气。
“有纸笔吗？”
“有。”
“借一下。”
叶如黛疑惑地从小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签字笔。
苏远山翻开笔记本，看到了那被撕开的一页便是一笑。
拿起笔，在空白处画出一只小船，然后在船下以注释的格式写下文字。
/*相信我的眼光，你肯定会是第一！不要忘掉删除此段，以上*/
看着注释，特别是后面的“温馨提示”，叶如黛惊呼一声，轻轻捂住了嘴巴，美丽的眼睛中全是惊讶在涌动。
苏远山继续写道。
“你好，我叫苏远山，很高兴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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