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绑架了 整整两天,除了一把抓到少年那随意搭在肩头的长发时双方一起发出的那声凄厉的“啊”,华容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不仅如此,就连旁人同她说话,她也目光呆滞,不发一言。 华容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只是难以理解好好的穿越为什么要同绑架这种不愉快的事联系在一起。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她不说话,只是单纯因为不想说话。 案板上的肉和刀能有什么共同话题呢? 华容知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个典故,只是当初学的时候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感受得如此真切。 “那小姑娘怕是被老大给吓傻了吧?” “谁说不是啊?吓得都不会说话了,保不定成哑巴了都。” 两个绑匪不无同情地边偷瞄她边小声私语,仿佛华容已然是一个傻子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傻子。 “真是可怜。想我们游侠派自创派以来,从来只是要钱,什么时候要过命啊。老大这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唉!这以后怎么在圈子里混?亏大了!” “把人质吓成了哑巴,还去要赎金?要点脸吧!” “说什么呢你们?”一个十六七岁略带痞气的少年揉着头发恶狠狠地吼道。 这都两天了,被抓过的头皮还是疼。 是真疼! “没什么没什么,老大我们再去拣些树枝来添火,怎么有点冷了。”刚才还捶胸顿足、扼腕叹息的两个小喽啰忙不迭跑开了。 这还没到中秋的夜晚,真的很冷吗? 转眼望向华容的方向,少年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出道这么多年,还真没遇到过这种事。 半世英名,毁于一旦。 嘴里叼着的那根狗尾巴草也不香了,“噗”一声吐到了地上。 “还不如直接吓死了好听些。”少年心道。 比华容被绑架流传更快的,是圈内盛名在外、人称玉面小公子的游侠派掌舵人越北缔造的吓傻人质的传说。一时间江湖中人又多了一个愉快的谈资,而且话本子各具风情。 “吃吧。”越北将两个馒头远远地扔到了华容的身旁,这是他这两天的固定操作。之所以远远的,主要还是来自于头发的阴影。 刚要转身离开,忽然听到身后一个低却清亮的声音:“你站住!” 越北怔了怔,下意识停住了脚步,扭头一看,正对上一个眼神。 没错了,是那个“傻子”在叫自己。 火光映着她那略显虚弱的脏兮兮的面容,越北自己都觉得他在欺负人。 他指了指华容,又指了指自己,试探性地问道:“你是、在和我说话?” 华容挑了挑眉:“难道这儿还有第三个人吗?” 越北打量着这个外表柔弱的小姑娘,忽然想吓一吓她。他装模作样地四处瞧了瞧,将食指放到嘴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慢慢走到华容的身旁,小声说道:“怎么没有人?这儿不都是人?这儿有,这儿有,啊,你身后也有!”越北的手指还随着他的话煞有介事地指来指去。 华容此刻的内心是绝望的,因为她觉得她遇到了个傻子。 “你是对的,没想到这么快都七月半了。”华容忽然也想逗逗这个喜欢吓人的少年,毕竟闲着也是闲着。 越北心中咯噔一下,她说的没错,今天确实是七月半。 他不知道的是,华容是猜的。 华容忽然冲着越北的身后甜甜地笑着,热络地打着招呼:“这位姐姐,今晚是来探亲吗?” 听闻此言,越北的心中有点发毛。 七月半,探亲? 他努力故作镇静:“小姑娘,看不出你胆子还挺大的啊?” 华容当没听到越北的话,依旧说着话:“姐姐,你们熟归熟,我只是提醒一下别摸他头发,他的头发刚受伤,摸了他会疼的。” 摸头发? 看着华容认真的表情,越北果然感觉头发确实像被人摸了似的,头皮紧紧的,更加疼了。与此同时还有几根头发轻柔地拂着他的脸庞,那麻麻痒痒的感觉,让他动也不敢动。 他一下子想到刚才他小弟说有点冷,要去添点柴火,难道是这个原因? “小姑娘,不要开玩笑了。”他不敢回头看,脸上的表情僵硬。 “是你先开玩笑的。”华容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 越北被噎住了。但是随着华容的那句话整个人都放松了,扶着旁边的树慢慢地坐了下去。 眼角的余光瞥向四周。心,终于放下了。 “你果然有心计。” “你是在夸我吗?” 华容的反问让越北再次惊到了,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小姑娘。她眼中不惊,不惧,更多的是不屑。 不对,应该看错了。 “给我松开。”华容冲着越北说道,这绳子绑得她实在不舒服。 “你是不是对我们的关系有些误解?我,应该是绑架你的角色。” 华容斜了他一眼,端正好了坐姿说道:“我自然知道。可是绑架这个关系并不是恒久的,只是暂时的。我希望在这个暂时的关系中贵我双方能融洽和谐地相处,从而达到利益的最大化。于你于我都是很好的。你不觉得吗?” 越北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学识用来理解一个小女子的话竟然如此费力。纵然言语佶屈聱牙,但是说的好像是这个道理。 似乎为了让越北放心,华容又接着说道:“行了,我也跑不了。何况你这么多人呢。这儿有,这儿有,啊,你身后也有!” 她声情并茂地学着越北刚才的语气,让越北如鲠在喉,如芒刺在背,尤其听到最后一句时,越北“蹭”地一下坐直了,他赶紧做了个休战的手势:“好了华小姐,关于人的话题到此为止!” “我姓华?”华容惊道,难道自己在这个时代也叫华容? 越北轻哼一声,解开缚在华容身上的绳子后也往她旁边挪了挪:“装完傻子装失忆?华容,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子。” 果然叫华容。 “我只是没反应过来。你知道,我一直......” “你一直被养在乡间,这是第一次到京都来。”越北接着说道。 第2章 受人之托 “第一次来京都?那你怎么知道我,还会绑架我?” 越北斜了她一眼,又重新从上到下、认认真真打量了华容一遍,最终脸上的不羁转换成了另一种难以名状的表情。 对,是同情! 这表情自然是让华容难以接受的。聪慧干练的她,何时被人报以同情? “问你话呢!”越北的表情让华容不由得烦躁了起来,这烦躁的语气也将越北立刻从深深的同情中拉回了现实。 “自然是从别人口中知道你的名字。只是,以你这尊容,怕是她白担心了。” 尊容?华容气得一下子站起来,由于虚弱还摇晃了一下。她一手扶着前额,一手指着越北大声吼道:“七月半,你再说一遍!” 这架势着实惊到了越北,他自问统领游侠派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泼辣的女子。一时间竟未反应过来。 对了,七月半,什么七月半?难道她是在称呼他? “你、你称呼本公子为七月半?” “除了你,这儿还有第三人吗?” 听着这句略显熟悉的话,越北心中一颤,他不能在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因为按照刚才的程序,再纠缠下去估计七月半这个名字就板上钉钉了。 抬头望着深邃的夜空,他觉得很像一样东西,他那刚毁于一旦的半世英明。 看着越北那张气盛的脸渐渐耷拉下去,华容又“切”了一声。 通过两天的观察,她知道越北并不是那种打家劫舍的江洋大盗,就连他的小喽啰,虽然各个都是左青龙右白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有种良民的感觉。 可能这就是游侠派不同于其他派别的原因,也正因为如此才缔造那么多的传说吧。 华容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表情。 没错,就是同情!一模一样的同情! 越北看不下去了,他算是切身体会到了刚才华容的感受。 “华容,你什么意思?”越北气不打一处来向华容怒道。 “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本姑娘就什么意思。”华容不甘示弱,还将她那两天没洗的乱糟糟的头发敝帚自珍般地往后拢了拢。 “你不要太过分了,你现在还在我手里。你要知道,只要我一声令下,你立刻就能没命!” “呦,这是威胁了。别废话了,来杀吧。”华容看透了越北,谅他不敢。 二人对峙了小半柱香的时间,最终华容妥协了,率先挤出一个微笑。 因为越北那略显委屈的表情让她觉得自己在欺负他。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华容拿起一根树枝轻轻拨了拨旁边的火堆,看着看着竟失神了。火苗一摇一摇的,在传递着温暖,华容的心里却始终凉凉的。 在这个让人浮想联翩的节日,穿越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遇到这些糟心的事…… “你饿了吗?”越北见她静静地坐着,有些懊悔,她毕竟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见她不答,便将馒头捡起来放到她手中。触碰到她的手,冰凉。 华容的手无力地握着馒头,几滴泪水落到馒头上,被弹起。 “好了,别哭了,我不会杀你的,我,我只是受人之托。”越北有点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她。 华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自己一个现代社会已进入而立之年的职场白领,竟然会在一个毛头小孩子面前落泪,真是丢脸。 “受谁之托?” “不能说。” “托的是什么?” “将你从回京的路上截下,不让你顺利进京。” “为了钱?” “不是。” 不为钱,也不为命,那真是奇怪了。 “为了什么?”华容很是好奇,她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有意思了,究竟是谁要阻挡她进京,而又为了何事。 “交换。”越北想了想,说出了这两个字。 “七月半,你可否将话说得清楚一些,我实在是听不懂。” 越北现在一听到“七月半”这三个字心里就发毛,他又不愿与她争辩,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 “华容,本公子姓越名北,不叫七月半。”越北认真地纠正道。 “越北,月半。读音差不了多少。话说你不觉得七月半这个名字很适合你吗?别有一番俏皮的感觉。”华容故意取笑越北,这已然成了她穿越到这个时代的第一个乐趣。 “你这个小姑娘,越说越来劲了。我比你年长,到了明天,我放了你,我们就是朋友了,你可以称我一声‘越大哥’。” “你真是挺容易转变角色。”华容调侃道。 “过奖!” “明天就放了我?”华容才反应过来。 “是。不然你还要白吃白喝我多少?”越北白了她一眼,接着说道:“还有你的那些家仆,我会一起放了的。” “这样吧,我也不跑,我们现在开始就做朋友吧。”华容又开始谈判了,她没想到越北略一思索便答应了。 “你真是特别。”他不禁笑道。没了痞气,华容不得不承认越北是一个挺英俊的少年。 “你也是很特别。”华容也笑道,不过没说出的后三个字被省略了。 你也是很特别,特别傻。 “你为什么要做劫匪?”她问他。 遭了一记白眼:“不是劫匪,是游侠派。我们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一个派别。” “好,你为什么要加入游侠派?”华容改变了说法。 “老实说,你这个说法有待商榷。我不是加入游侠派,确切地说,我是创立了游侠派。”越北的脸上又漾起了得意。不待华容说话,他接着说道:“至于为什么,很简单,为了玩。” 为了玩! “打家劫舍玩?”这个少年似乎不仅仅是傻。 这脖子上长着的东西只是为了显得个高吗? “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华容欲言又止。看了那么多电视剧,她知道这句话只是谦辞,当不当讲不都还是会讲吗? “讲!”越北果然干脆利落。 “你不适合做劫匪。不仅仅是你,你的手下也不适合。别做了,换条道吧。”华容劝道。她以为越北会生气,却没料他只是挠了挠脑袋,便接着说道:“不瞒你说,过了今晚,我就把游侠派解散了。” 华容惊讶了,问道:“为何?” “玩够了。” 又是干脆利落的三个字,让华容无话可说却又佩服得五体投地。 “华容,我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越北学着华容的语气问道。 “不当讲的话就别讲了。” “我想问……嗯?好吧,那就这样吧。” 遇到华容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的人,越北的话生生又吞了回去。 “游侠派解散了之后,你要以什么为生?” “我只有一条路了。”越北心有不甘地叹了口气。 望着华容关切的眼神,越北愤懑地吐出了四个字:“继承祖业。” 第3章 不可自轻 好羡慕!华容多么想自己也能有份祖业能继承。 那深邃的夜空,那明亮的月,华容仿佛从中看到了房子,田地,店铺的形状。一张笑脸凝视着她,告诉她这是她在这个时代的祖业。 “快下雨了。” 越北的话将华容从继承祖业的美好中拉了回来,她装模作样地又看了看天空,“嗯”了一声。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进去吧。”越北指着不远处的破茅屋,“今晚让你和你的家仆住一起,明天你就能回家了。” 华容跟在越北的身后走进了破茅屋,里面已经有几个被绑着的女子了。想来便是她的家仆了。 茅草屋内绑着两个年岁与华容相当的小丫头,另有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三人均目光呆滞。 一见华容,顿时激动起来:“小姐,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华容一脸懵,理智告诉她这是她在这个时代的亲人,但是关于她们的记忆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喊什么喊?人不是在这儿吗?”越北最受不了女人的聒噪,又吼起来。 年长的女人望着华容眼角含泪,脸涨得通红,冲越北道:“果然不错,果然不错!你把小姐和我们分开囚禁,果然没安好心。果然,他们说的是真的。小姐,小姐果然是被你吓傻了……”女人一口气说了好多“果然”,说到最后直接哭出声来。 她看着越北的眼神充满了仇恨,要不是被绑着,她都能上去生撕了他。 年幼的两个小丫头见华容望着她们的眼神充满了迷茫,又听年长的女人确定华容是傻了,联想这两天小喽啰无意中透漏的华容的状况,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跟着哭了起来。 三个女人的哭声此起彼伏,加上那句“小姐果然是被你吓傻了”勾起了越北的羞耻感,他瞪了华容一眼,拂袖而去。 华容的心情忽然好多了。 她走到三个女人旁边,低下头,带着歉意说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姐,你不认识我们了?”女人止住了哭声,取而代之的是惊讶。 小姐表达清楚,那就是没傻,这虚惊一场是该开心。可若是失忆了,那就是受到过刺激,如此这般,还怎么开心得起来?女人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华容。 “是的,我脑中一片空白。我甚至连自己的名字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华容有些不好意思。 “小姐,她是尹妈妈啊。”旁边一个小丫头向着华容说道,她也是自小陪着金尊玉贵的华容长大,何时见过她如此蓬头垢面。如今还失忆了,不免悲伤。 尹妈妈哽咽道:“小姐,见你这样,奴婢心中,心中当真难受。不过,好在大家都活着。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华容微笑点头,把尹妈妈和两个小丫头的绳索都解开了。 “小姐,我们走吧,不然外面那些天杀的指不定要对我们做出什么事。”尹妈妈一把拉着华容就要站起来,奈何绑的时间太长了,腿上无力,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尹妈妈,你怎么样?”华容紧张起来,脸上尽是担心。 尹妈妈摆摆手,自嘲道:“年龄大了,腿脚都不灵便了。” “你放心,明天他们会放了我们的。”华容安慰道,况且大晚上的,她们又能到哪儿去呢?” 华容握着尹妈妈的手,示意她安心坐下来。 “没达到他们的目的,他们不会放了我们的。”转而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罢了,生死有命。” “你相信我,他们明天会放了我们的。不然怎么他们会解开我的绳索,让我来见你们呢?” 三人见华容如此笃定,便也不再坚持了。 “小姐,你还认识她们吗?”尹妈妈指着两个小丫头问华容。 华容自然摇头。 “这是杜若。”尹妈妈指着华容左边的小丫头说道,虽然脸上满是泪痕,还夹杂着灰尘,但是华容看得出来小丫头长得还是很清秀的。 华容拉着杜若的手唤着她的名字,杜若有些受宠若惊,不住地喊着“小姐。” “小姐,这是繁霜。”尹妈妈又指着另一个有些腼腆的小丫头介绍道。繁霜看着年龄要更小些,或许由于胆怯,当华容握着她的手的时候,她有些颤抖。当然更多的还是激动。 “尹妈妈,那你呢?你是我的乳娘吗?”看过那么多剧本,华容知道小姐一般都有乳娘。 “奴婢只是负责照顾小姐起居的人。” 尹妈妈接着说道:“奴婢姓尹名雪霞,是八年前被夫人救了并带回府照顾小姐的。说起来,夫人真是奴婢的大恩人。当年奴婢那个不争气的男人嗜赌如命,将家里的田产铺子全部输掉之后,就将奴婢给卖给人牙子换银子。十赌九输,最后他还是被债主给逼死了。奴婢不愿意被人牙子卖去烟花之地便想一死了之,正巧偶遇夫人,她出钱救了奴婢。知道奴婢生养过儿子,就让奴婢到府中照顾小姐。”想到这些往事,尹妈妈还是忍不住伤感。 “那你儿子呢?”华容忍不住问道。 “死了。生病了没钱治,就死了。” “真对不起尹妈妈,我不该问你这些的。”华容一脸歉疚,她不会安慰人,却每次都是她开的头。 “没关系小姐,都过去了。”尹妈妈擦了擦眼睛,指着杜若和繁霜接着说道:“这两个孩子陪了小姐有七八年了,杜若今年十五岁,和小姐同年。繁霜十四岁,都是老太师当年外出时遇见的可怜孩子,就都带回来陪小姐了。” “老太师?我不是养在乡间的私生女吗?” 之前听到越北说自己自小养在乡间,华容就觉得这么推算下去自己应该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这怎么又和老太师扯上关系了。 “哪个天杀的说小姐是私生女?”尹妈妈生气了,忍不住又激动起来。 “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他们见我失去记忆了,便这么说我。”华容小声解释道,声音中带着委屈。 她忽然想到了刚才夜空中凭空想象出的笑脸,难道竟是老太师?要给她一副祖业要继承? “小姐,别人这么说,那么他们无知。尹妈妈告诉你,你母亲,也就是夫人,她是我们大冀朝三代帝师容煊的唯一嫡女,而你,是夫人唯一的女儿。你身份高贵,万不可自轻。” 果然,不仅有一份祖业,还是一份别人难以企及的祖业。华容的心中豁然开朗了,刚才对越北的欣羡瞬间无影无踪了。 原来,她穿越是来继承祖业来了。 清了清嗓子,她又问道:“那我爹是什么身份?” 她没有问她爹是谁,而是问她爹是什么身份。待反应过来时都有点看不起自己的直白了。 尹妈妈轻哼了一声:“不过是一个左相。” 华容咋舌,因为尹妈妈的重音落在了“不过”二字上。 第4章 前因后果 “尹妈妈,左相,是左丞相吗?”华容忍不住问道,如果真的如此,那她可算是圆满了。 尹妈妈点头:“是左丞相,华疏。” 华容自己都感觉出眼中已经迸射出光来,可是尹妈妈明显看不上她的左相爹,这其中莫非有什么因由。 不待她问,尹妈妈早已自顾自说了下去:“想当年,他华疏只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县令,使用一些伎俩赢得了夫人的芳心,夫人这才下嫁给他。没有夫人,他哪有今天?” “然后呢?”华容已经完全将自己代入到角色中了,她也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老太师就夫人一个女儿,为了她的幸福,不惜动用关系暗里襄助。不然凭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如何平步青云甚至位极人臣?只是小姐你不知道,这世上的人,大多是喜新厌旧的,成婚不过四年多,华疏就厌倦了小姐,想攀龙附凤迎娶兵部尚书之女为平妻。” “尹妈妈,我有点不懂,兵部尚书之女的身份很是尊贵吗?”在华容的印象中,应该不如太师的女儿。 尹妈妈像是猜到了华容心中所想,不屑道:“那个女子是个庶女。只不过尚书的先头夫人早早过世,她的生母才暂代夫人之职。这暂代算起来怕是也有十多年了。尚书就这一个女儿,心中不免疼爱,这才有着嫡女的待遇。只是改不了庶出的身份。她跟夫人相比,云泥之别。” “那我爹,为什么要娶一个庶女做平妻?他不怕惹怒外公?” “小姐有所不知。当初太师并不看好这桩婚事,认为华疏不是可以依托之人,他属意他的得意门生苏言。那位苏公子一表人才,对夫人又一心一意。奈何夫人打定了主意,甚至不惜断绝父女关系也要嫁给华疏。最终太师妥协了。只是他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他可以暗中扶持华疏,但是夫人不可泄露自己的身份。如若华疏能够五年之内仍与夫人举案齐眉,太师就正式认了这个女婿。” “所以,自然是娘输了。也正是因为爹不知道娘的身份,这才想着迎娶那尚书的庶女作为平妻。说是平妻,怕是良心不安不敢直接休弃了娘吧。” 尹妈妈道:“他哪里还有什么良心,只不过当今皇上最不喜负心薄幸之人,正逢华疏新官上任,不敢停妻再娶罢了。” 叹了一口气,尹妈妈道:“夫人见他执意再娶,才知太师所言非虚。夫人本欲轻生,可是当时小姐已经三岁多了,夫人不忍,终日愁苦。太师不知如何知道了夫人的境况,便传书给夫人,让她回到远离京城的别苑。夫人最终听从太师的话,便和华疏说明要带小姐回乡间休养。这正合了华疏的意,假惺惺地安排人护送夫人回他的家乡。” “然后外公便将娘接去了别苑生活至今?”华容问道。 “是的。小姐,你还记得夫人和太师吗?”看到华容那饱含歉意的眼神,尹妈妈便明白了。 “夫人自回到别苑后,一直身体不好,五年前已经去世了。太师悲痛欲绝,便告老还乡亲自照顾小姐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在华容的心中堵着,久久排解不了。她虽然没有见过这个时代的娘亲和外公,但是从尹妈妈的表述中,她能感觉到他们是极好的人。 “终究是华疏的负心才让娘这么早离世。外公应该动用关系让他付出代价!”华容不再称呼华疏为爹,她的心里也对那个便宜爹不满起来。 “太师何尝不想?只是夫人临终时说了,小姐总归是华疏的女儿。她不愿意小姐失去了娘亲,连父亲也没了。”尹妈妈眼睛红着说道,“要说那华疏真的是命好,他在官场里左右逢源,能到今日的地位也确实有他自己的本事。” 华容沉默不语,她明白尹妈妈的愤懑和不甘。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一样的。是非黑白很清楚,但是正义总是来得迟。 “要是夫人当初嫁给了苏言,可能现在还活得开开心心呢。”望着华容,尹妈妈忍不住叹道:“小姐你还记得吗?苏言每年都回别苑看你和太师,你还叫他‘苏伯伯’呢。” 华容看着尹妈妈眼睛红红地沉浸在回忆中,便拉了拉她的手。 “尹妈妈,这次为什么要来京城?”华容岔开了话题。背景知道了这么多,该进入正题了。 尹妈妈擦了擦眼睛,接着说道:“夫人临终时向太师提出过,要让小姐十五岁之后认祖归宗。太师征求了小姐的意见,小姐同意了。这才启程。” “认祖归宗?认那个渣爹?”华容大惊。她想过很多种情况,却从来没想过是这个理由。 “渣爹”这个词让尹妈妈、杜若和繁霜都迷茫了,这是什么意思? 华容赶紧岔开话题说道:“可是为什么要认祖归宗呢?” “小姐你忘了。太师不愿意你回来,你执意要回来,说是要为夫人报仇。”杜若接过话说道,“夫人这一生过得太委屈了,小姐你一定要给夫人讨回公道。” “可不是?夫人出身名门,贤良淑德,却因为不争不抢的性子过得郁郁而终。”尹妈妈一提起夫人就叹气,看得华容心里也不是滋味。 “娘只不过把人心看得太简单了,真心哪里就那么容易换到真心?在唯利是图的人心中,根本不存在忠贞。忠贞不过是由于诱惑不够,当诱惑多余背叛的成本,就无所谓忠贞了。 尹妈妈和杜若回味着华容的话,沉默了。 “小姐,你还给左相写了封信呢,说你不日就到京城。那封信的内容你还记得吗?”久久没有说话的繁霜提醒道。 “哎呦,你瞧我这记性。是啊,华疏还不知道小姐失忆的事情,那封信的内容你们谁还记得?” “小姐写的时候我在研磨,我记得。”繁霜边回忆边将大致内容一字一顿念了出来,无外乎多年不见慈父,甚是挂念,期盼承欢膝下以尽孝道之类的。 “好繁霜,多谢你!”华容很喜欢这个腼腆羞怯的女孩子,虽不如杜若活泼,但是她的安静让人踏实安心。 “小姐不嫌弃奴婢愚笨就好了。”繁霜仍然低着头,脸上飞起一片红云。 “好了,那我基本清楚了。”华容笑道。既然前因后果都清楚了,华容心也踏实了。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尹妈妈,华疏后来娶了那尚书之女了吗?” 第5章 可怜父母心 “娶了,听说还生了一对子女。” 这就意味着华容多了两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弟弟。 “好的,我知道了。到了相府之后,切记注意言行。毕竟那里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新的战场。”华容深呼吸了一下:“天色不早了,赶紧休息吧。” 翌日一早,华容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睁开眼睛之时,尹妈妈已经在笑着望着她。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虽然有些吵闹,这一觉睡得却是很好。 杜若一脸喜色道:“小姐,你说得果然没错,这些绑匪真的放了我们。刚才已经通知我们可以走了。” 看来越北确实守信。 “那我们收拾收拾就走吧。”华容直起身,伸了个懒腰。 “繁霜,你再看下包袱里有没有缺少什么东西。”尹妈妈像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紧张。 繁霜打开随身的包袱查看了一下,向着尹妈妈笑着摇摇头,示意没问题,尹妈妈这才长舒一口气。 “尹妈妈,是什么东西?”华容有些不明所以。 尹妈妈附在她耳旁低语,华容恍然大悟,不禁感叹太师的爱女情深。 “外公可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华容虽然没有见过老太师,但是她觉得必定是她想象中的样子。 “慈祥?繁霜你说呢?”杜若吐了吐舌头问向繁霜,话中之意不言自明。 尹妈妈嗔怪道:“这丫头,若是在太师府你还敢这么说吗?” “小姐,太师在朝时义胆忠肝又雷厉风行,满朝文武无不敬重。只是夫人的去世对他打击太大,这才没了往日的脾性,更像你说的慈祥的老人了。” 晚年丧女,这种痛华容懂,也不愿再追问。 “好了,我们走吧。”四人起身,向着屋外走去。 至屋外,方见一群人黑压压地围着一个人在说着什么。 华容远远望去,中间的那个人正是越北。 算来也是朋友,便想着和他道别再走。正巧越北也看到了她,冲她一笑。向众人挥了挥手,众人四散而去了。 “这是怎么了?他们也走了?”杜若问向尹妈妈,要知道昨天这群人还凶神恶煞地对着他们,今日却作鸟兽散。 “如何?”越北跑过来向华容问道,眼睛里掩饰不住的愉悦。 “你真的解散了游侠派?”华容有些难以置信。 说放人就放人,说解散就解散,玩过家家似的。 “本公子说话算话。只是委屈了我这群兄弟们了。”越北有些难为情,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哥,忽然要解散了,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是委屈了。”华容还有半句话没说:“跟着你委屈了。” “解散了,他们肯定很难过。”越北望着兄弟们的背影喃喃道。 一想到刚才宣布解散时大家长久的沉默,那通红的眼睛,和那接二连三的确认,心中不免伤感。 华容想安慰他,可是看着那群人逃也似的轻快背影,她觉得唯沉默能表达她此时的心情,无语。 “你也觉得吧?”越北看着华容感同身受的模样,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嗯?嗯。”最终还是把声调归到肯定的去声上。 “小姐,我们该走了。”尹妈妈不敢和这个有绑架前科的人多待,想着小姐的安全,还是早出发为好。 华容点头,便向着越北道:“后会有期。” “你们就这么走?”越北问道,然后笑了笑,用手指着身后的马车向着华容道:“马车还给你们。”又说了句:“里面的东西我们什么都没动。” “你们不是劫匪吗?怎么还把马车还给我们?”杜若小声嘀咕道。 “盗亦有道!”越北倍感骄傲地迸出四个字。 华容抿嘴笑,看着尹妈妈说道:“我们走吧。” “哎,我也要去都城,要不我送你们吧。况且,你们赶车的人已经离开了。我会把你们带到地方。”越北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就自己做主了。至于赶车的人为什么离开,他没有说。 “那就有劳了。”华容也不推辞,有马车没车夫,寸步难行。当下引着尹妈妈三人向马车走去,越北看着她淡定的背影松了一口气。耸了耸肩,也往马车走去。 “小姐,还是要留心些。”待坐定了,尹妈妈在华容耳边小声说道,杜若和繁霜也赶紧点点头。 “没事的,我们会没事的。” 华容舒适地倚靠在绵软的枕头上,随着越北扬鞭的那一声“驾”闭上了眼睛。尹妈妈、杜若和繁霜却不敢掉以轻心,都正襟危坐,时不时看看窗外。繁霜不时帮华容拂拂滑落在额上的头发,让她睡得舒服些。 “杜若,繁霜,你们要打起精神,不到相府都不能松懈。知道吗?” “知道了,尹妈妈。” 其实到了相府,可能更要打起精神。 谁都知道,但是谁都没有说破。 以后的路,慢慢走吧。 位于凉城的太师别苑,一位头发已然花白、穿着月白长衫的老人在小花园内慢慢踱着步,他双手负于背后,不时望着紧挨花园的窗内出神。 那是一间布置得格外精细、格外用心的闺房。 就在几天前,他的小孙女儿还在里面弹琴给他听,柔柔地喊着“外公”。 “太师。”一个男人恭敬的声音打乱了老人的思绪。 “说吧。”容煊转过身,望着下跪之人。 男人仍低着头:“回太师,最新消息,小姐已然没事了。游侠派解散了,越北亲自护送小姐去京城。” 容煊的脸上闪过不易觉察的笑容:“好。所有人要紧跟小姐,直至她平安到相府,不能有一点差错。必要之时,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太师!” 在容煊的“退下”二字落地之时,男人已经没了身影。 “容立,你说,我放容儿回京城,是对还是不对?”容煊接过管家递来的清茶,岔气氤氲。 “小姐想回去,太师就由了她吧。”容立道。 “是啊,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容煊喃喃道,可是在他心中,容儿永远都是那个可爱贴心的小孙女儿。 “老爷,我们有很多人沿途保护小姐,为什么不出手呢?”容立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容煊转头又向窗内看去,目光落在那幅画上。那是华容临行前一天找画师画的,说要给外公留个念想。 画上的她穿着翠色裙衫,娇俏玲珑,眉眼含笑,望着她的外公。 “容儿要经些风浪,才能好好地活在那尔虞我诈的京城。” “我老了,不能陪她一辈子。” 容煊不再说话了,怕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愿意让她回到京城,回到那个她阔别已久的家。如果她以后顺遂,他便也能安心了。 京城里的另一间装饰考究的书房里,一个衣衫华贵的男人正看着一本书。他虽已不再年轻,但从面容上可知年轻时候也是个俊朗人物。 “老爷,少爷把游侠派解散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激动地边跑边说,都忘了行礼。 “什么?李管家,你说的可是真的?”男人眼睛放光,一脸的不敢相信。 “是真的老爷,我们终于不用替少爷善后了。”李管家不住地点头,老泪纵横。 想他正正经经的一个管家,这么多年做的净都是不正经的事。要不高薪招募绑匪跟随少爷,要不就是威逼利诱受害者为少爷善后。最重要的是还不能让少爷发现,更不能让江湖中人知道少爷的身份。 男人连说了三声“好”、连拍了三下桌子仍掩饰不住激动:“李管家,你听着,好好统计一下这么多年给少爷找来的人,给每人都准备一笔丰厚的报酬。告诉他们,这是他们应得的!” “老爷,这数目不小啊。” “比起他们身心受到的伤害,值!” “是,老爷!”李管家颠颠地跑了出去,时不时拿衣袖擦擦眼睛。 第6章 天上客 越北对于路况很是熟悉,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马车就入了城。 繁华的都城,熙熙攘攘,溢出的古色古香让华容一阵晕眩。华容透过半开的窗帘贪心地欣赏着街景,嘴角的笑容自出现后就没有消失。 这是真的古城! 华容并不急于回相府,毕竟经过多日的奔波,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立即开启新的征程。再者而言,她们四个人虽不是衣衫褴褛,但是蓬头垢面的样子,实在让人不忍直视。以此种形象入相府,怕又要缔造一个传说了。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华容很喜欢“天上客”这个店名,想在此住一晚,因而向越北说道:“我们就停在这里吧。” “吁~”马车停了。杜若搀扶着华容下了车,尹妈妈和繁霜拿着包袱,四人的眼神都落在越北的身上。 “谢谢你一路相送。我们恩怨相抵,互不相欠了。”华容向着越北抱拳,越北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了“你可以走了”。 “华容,你这是卸磨杀驴吗?好歹你也请我吃顿饭吧。”越北的肚子很配合地“咕咕”响了,连尹妈妈都没憋住笑。 “好啦,就一顿饭而已,你要是舍不得银子,这顿饭就由本公子做东。吃完饭我们就分道扬镳,以后江湖就再也没有越北这个人了。” 越北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华容心中有些发毛,但见他笑嘻嘻的样子,便当他开玩笑。总归是朋友,散伙饭还是要吃的。 见华容一行人形容憔悴且不修边幅,跑堂的有些不愿意招呼。越北像是司空见惯,将一锭银子重重地按在台上。 没有什么是银子搞不定的,如果有,那就是银子不够多。 果不其然,掌柜的亲自来了,那笑容使得脸上的皱纹愈发深了。 “几位客官,吃饭还是住店?”殷勤的语气绝对让人感到宾至如归。 华容心中暗道,真真和电视里演的一模一样。 “掌柜的,开四间房。”未等杜若说完,越北已经打断:“掌柜的,五间房,再给你一锭银子,不用找了。” 掌柜的嘴已然合不拢了,赶紧向着身旁说道:“顺子,还不赶紧的,五间上房,带几位贵客过去。” 顺子忙不迭高声喊道:“客官,请!”话音未落地,人早已在前面领路了。 华容问越北:“你不是吃完饭就走吗?怎么也要在这住下?” “难道本公子不需要梳洗一下吗?” “要的要的。要好好梳洗一下。尤其是洗一下你的酸腐气。”说罢便加快一步走在了越北的前面,尹妈妈、杜若和繁霜也快步上前,紧跟着华容。 虽说只到这个时代两三天,华容已经觉得特别疲倦了,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睡到地老天荒。可是刚一闭眼,她又睡不着了。 推开窗户,傍晚的余晖洒在那护城河上,河水上漾着一层金黄。河的边上,夕阳,古道,来往的人,细碎的笑,让华容觉得真实,又不真实。 她以手托腮,瞧着这一幕幕,瞧得出神。 “小姐,水来了,奴婢先伺候你沐浴,然后去用晚饭。”杜若打好了热水,水温正好,又唤了华容一声,华容方回过神来。 “杜若,我自己来吧。”想到杜若伺候自己沐浴,华容就有些不好意思。杜若见她反常,倒有些紧张,忐忑地问道:“小姐,可是杜若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让小姐生气了?” 华容知道她误会了,便解释道:“没有,你做得很好。只是,我有些不习惯……” “不习惯?可是一直以来都是奴婢伺候小姐的啊?” 华容不知道怎么解释,脸涨得通红,最终还是同意了。 沐浴后,杜若为华容选了一身淡黄长裙,裙上绣着点点梨花。繁霜将她一半长发盘起,以一枝碧玉簪固定,余下墨发披散至腰间。顾盼之间,耳上的明月珰在发间若隐若现。 华容望着镜中的容颜窃喜,不禁感谢上天让她穿越到一个小姐身上,还穿越到一个清丽明艳的小姐身上。如若穿越到杜若或是繁霜身上,自己这笨手笨脚的如何能驾驭服侍人的活,光是这衣服和发式都搞不定,那还不迟早是被打死的命。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见她又失神了,繁霜忍不住问道。 “小姐是有心事吗?可是在担心明日进相府?”杜若也发觉华容不同以前,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只觉得心事重了。 “没什么,一切会好的。”华容答非所问,却也给了自己一个心理暗示。 一切会好的。 “尹妈妈去安排晚饭了,待小姐梳洗完毕就可以下楼了。” 华容点头“嗯”了一声,让杜若和繁霜也前去梳洗,她要歇息一会。 “华容啊华容,以后的话我替你走了。” 华容自言自语,随后笑了。 就在这时,刚被关上的门被“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出了一条缝,华容以为杜若或是繁霜又来了,可随着这门缝越来越大,她仔细一瞧,这身量明显不对。 一个陌生的女子蹑手蹑脚地后退着进来,然后轻轻将门重新关上。 那女子关好门后,慢慢转过身,背抵着门,用手轻拍胸口,大口喘着气。 “喝口茶压压惊吧。” 或许太过紧张,女子并未听到华容的动作。只是眼前忽然多了一杯茶,还多了端着杯子的手,女子一怔。 她猛地抬头,确信了,这不是幻听。眼前一个黄衣女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她,只知道“好看”。 华容看着她惊讶的表情变为惊恐,看她嘴巴猛地张开,华容知道她要“啊”了,赶紧捂住她的嘴巴。女子在同一时间也捂住了华容的嘴巴,她也怕华容尖叫。 华容向她摇摇头,示意不要说话。女子的眼睛睁得很大,明白了华容的意思,也向她点头。 两个人就在“愉快”的默契中抽回了各自的手。 当然,手收回了,眼睛还没有。 华容打量着这个女子,她穿着淡粉色的长裙,却涂着鲜红的指甲,鲜红的唇。她的眉描得很细,却画得很浓。她的脸很白,白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华容很想问女子:你的脸刷了多少层? 第7章 乌龙一场 女子见华容的眼神充满了探究,有些不悦,那两弯细细的眉毛蹙了起来。 “你喝吗?”华容收回眼神,将茶水重新递给女子,女子却不接,只是狐疑地看着她。 “有人在追你?”华容问道。 女子摇头,生硬地答道:“没有。” “我们认识?”华容又问道。 “以前不认识,从今天开始算是认识了。” 这句话本是实话,细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只是女子说出这话的语气倒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她双目圆睁瞪着华容,让华容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来找谁?找我吗?” “原本不找你。现在找的就是你!” 华容彻底服了这女子的逻辑。好吧,姑且一听。 “我问你,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女子的眼睛有些红,语气中还带着委屈。 他?哪个他? 自穿越过来,身边只有尹妈妈、杜若、繁霜和越北,听着女子的话音,明显是对着情敌。莫非是,越北? “哦,原来你说的是他。”华容一下子明白了,笑着解释道:“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和他其实没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你会在这里?看你长得大家闺秀的模样,原来竟也如此、如此不堪!”说到“不堪”的时候,女子还给了华容一个鄙视的眼神。 华容有些火了。不堪?她怎么不堪了? 当下便反驳道:“这位小姐,麻烦你说话注意下态度!” “呦,你还生气了?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这样对我,我保证你会后悔!”女子的嘴角透着一丝得意,那原本就很红的唇看着更红了。 “要说事就好好说,再这么耍小孩子脾气的话恕不奉陪。”在华容听来,女子那幼稚的话语同“你死定了”这类烂大街的台词一样,听的频率太高了让人很是乏味。说罢便去把门打开,做了个“您请自便”的手势。 女子倒没想到华容这么狂,竟一时语塞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垂下头去把门重新关上了。 “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在他的房间!”女子的语气明显缓和了,声音轻了,质问的成分也少了些。 “这是我的房间。不是他的。”华容答道。 “小杏说是他的房间。”女子坚持道。 华容愕然,怎么又冒出个小杏。 “谁是小杏?她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女子挺胸抬头,像是终于扳回了一局:“怎么样,是不是藏不住了?” “本姑娘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藏不住了?”华容实在佩服女子的神秘逻辑,从她进门开始,她不仅能完美地曲解别人的意思,还能轻易就带偏话题,最终离她想要知道的越来越远。 “你不要狡辩了。小杏说从左开始,数到第五间房就是他的。我数了,就是这间。你还有没有羞耻心?”女子义正言辞,忽然心中一沉,伸手摸了下华容的头发,是湿的,顿时眼中含泪。刚开始是哽咽,后来直接大声哭了出来。 华容愣了,任她怎么劝,这看着泼辣的女子一旦哭起来,还真有点劝不住。 “小姐,怎么了?”杜若听见哭声,以为是华容,连忙跑过来。一开门正看见女子那梨花带暴雨的模样,一下子怔住了。 “发生什么事了小姐?”繁霜随后也到了,见此场景也愣住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这位姐姐非说这是个越北的房间,我怎么解释都不听。”华容有些无奈,心道算了,让当事人来解释清楚吧。 “七月半,七月半你过来!赶紧的!”既然事情都闹大了,华容也不介意更大一些。 越北就在不远的房间,听到是华容的声音。可仔细一听,喊的是“七月半”,真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犹豫间又传来几声“七月半”,音调更加高了。当下心一横,过去吧,免得连整间客栈的人都知道这个名字。 “来了来了!”欢快的应答声伴随着欢快的脚步声,刚沐浴更衣不久的玉面小公子就到了,所有人都看着谜底般望着他。 “你们俩的事情你们自己说清楚,不要再连累我了。”华容有些无奈地望着越北,示意开始他的表演。 “说什么?向谁说?”越北有些迷茫,眼神扫过每个人,最终停留在女子身上。 “你是谁?”越北和女子同时问道,这表情不是装的,是真的不认识。 “这位大姐,这就是你说的‘他’。你别告诉我你找错人了?”华容x向她努努嘴。 “小杏,小杏!”女子忽然向门外大喊起来,也就和刚才华容喊“七月半”的时间差不多,神秘的小杏就到了。 她十四五岁的年纪,长得很是秀气,鼻翼旁边的一些小雀斑让她看得有些俏皮。她大口喘着粗气,用手轻轻拍着胸口,这动作与她家小姐刚进门的时候一模一样。 “小姐,可算、找到你了,找到你了。”小杏扶着门慢慢直起腰说道,太累了,太累了,做贼似的找了这么多间房,总算找到小姐了。 “小杏,你不是说这间房是俆......他的吗?怎么不像?” 小杏似乎有些害怕,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姐,不是这一间,是另一间。” “这不是第五间吗?”女子大声喊道,这声音让杜若和繁霜都吓了一跳,连带着把尹妈妈都引来了。 “小、小姐,是从另一边数第五间。”小杏头都不敢抬,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声音极低。 女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挥手便是一巴掌,打得小杏眼泪汪汪,却不敢出声。 越北现在恍然大悟,悠长的“哦”了一声,笑嘻嘻地说道:“明白了明白了。这位小姐要找个男人,但是找错房间了。小姐以为华容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华容以为那个男人是我,闹了个乌龙。误会了,误会了。” 原本一件私密的事情被越北这么好心的解释一番,所有人的脸都挂不住了。尤其是那个女子,更是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对不住了。”女子生硬地挤出四个字,转头要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狐疑地问道:“你叫华容?” “是。” “左相家的那个华容?”女子又问道。 “是。” “你不是被吓傻了吗?”女子一脸不可思议。 玉面小公子的脸不禁抽动了几下。 第8章 我叫江牡丹 华容愕然,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对于一个没有网络的时代,消息传得这么快确实让人惊讶。 只不过话刚一出口,华容就感觉有歧义,这不是变相的承认自己被吓傻了?当下便清了清嗓子改口道:“我是说,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这还用费什么事吗?这不京城里早就传开了。听说由于那越北吓傻了你,自觉无颜再在道上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解散了游侠派。” 无颜再混?越北的脸又抽了几下。 女子眉飞色舞地讲着,似乎忘了刚才自己眼泪汪汪的事。只是讲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像是想到了什么,犹疑地打量着被华容称作“七月半”的那个少年,随后又看向华容,结结巴巴地问道:“刚才你称呼他是、越北?” “没有,你听错了。”华容正色道。 女子低头回忆着,摇头道:“不对,你是跟这个小丫头说的,说我以为这是越北的房间。”繁霜看了看华容,想说什么,最终没说话。 女子狡黠地说道:“是了,你不用骗我,我记性很好的。”转而问向越北:“是不是,你是不是他?” 不待越北答话,女子的脸上已经笑开了花,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连声说道:“你一定是!一定是你吓傻了她!” 如果有个地缝,越北会选择毫不犹豫地钻进去。而此刻,没有地缝。 硬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这位小姐,你说的没错,本公子就是你口中的越北。只是,如果你能别这么惊喜,我想气氛会更和谐一些。” 听到越北承认了,女子的激动彻底抑制不住了。尽管她很努力地控制自己激动的情绪,却仍是徒劳。 小杏偷偷拉了拉女子的衣袖,被她一下子甩开了,旁若无人的花痴般瞧着越北。 华容见她脸上泛起了红晕,很是不屑。瞥了一眼立在一旁被观赏的越北,心中却也暗自赞叹。她竟不知越北也是一个英俊潇洒的翩翩少年郎。 一身靛蓝色衬得越北身材很是挺拔。他发色极黑,一部分头发被一支白玉簪高高竖起,其余自然垂下。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很英俊。华容不知道如何描述最为恰当,只是脑中凌乱地闪现着雪芹先生的词句: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 而越北显然更多了一分少年的痞气,和风发的意气。 果然人靠衣装!当然最主要还是靠长得好看。 “小姐?小姐?”越北被女子盯得心里发毛,只好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女子回过神来,粉面含羞道:“越公子,我、我叫江牡丹。对了,我住城南大街安北将军府。” 小杏眉头紧锁,她想不明白她家小姐为什么连住处都花痴般地报出来,难道初次见面就暗示人家去提亲吗?如果真的这样的话,那徐公子怎么办?小姐这趟出门可是奔着徐公子来的。 越北傻傻地看着女子,他并没有问她身份的意思,却拦不住她自报家门。见她始终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只好应了一声:“你好,江小姐。” “越公子,如果可以,我们做个朋友吧。我爹说,做人不要拘泥小节,江湖儿女就该快意人生。” 江牡丹的脸有些红,倒不是因为害羞,多半是由于说了昧良心的话。此刻她爹耳朵发热,正在府中不断地打着喷嚏。她娘则认定她爹是在外招惹了一些花花草草。 “承蒙江小姐抬爱,只是在下名声不好,怕与小姐做朋友会污了小姐的清名。” “不要紧的不要紧的。”江牡丹一点都不介意,反而真诚地说道:“越公子虽有斑斑劣迹,但是有句话说得好,浪子回头金不换。况且,你们做的并不是杀人越货的勾当,而是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惩恶锄奸,我平生最喜欢和英雄豪杰做朋友。越公子就是一个极好的朋友。” 华容看着江牡丹真诚地说着瞎话,她自问自己没有这个本事,顿时一种五体投地的敬佩油然而生。而越北却有了种高山流水觅到知音的感觉。原来他这么多年所做的事都是有价值的,江牡丹的评价就很中肯嘛。 “小姐,你之前不是说我们要离他们那种绑匪远一点吗,万一也被吓傻了可就不好办了......”小杏那小心翼翼的劝诫犹如平地一声雷,直接打破了这和谐的气氛。 江牡丹很是尴尬,狠狠瞪了小杏一眼:“小杏你胡说什么?本小姐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你看越公子像是那种、那种普通的绑匪吗,你见过这么英俊的绑匪吗?” 好吧,英俊才是主要原因。小杏下决心从现在开始要做个哑巴。 越北却没了刚才的良好感觉,再看华容那想笑又尽力忍着的样子,顿时觉得颜面无光。便说道:“好了江小姐,很高兴认识你。我们后会有期!” “江小姐,告辞。”华容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她知道以江牡丹的身份,自己以后免不了要和她打交道。 “哎,华容。”江牡丹拉住了她,笑道:“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今天开始便是朋友了啊。”她的眼睛不大,笑起来眯成了一条缝,在华容眼里倒还蛮可爱的,便点了点头。 “我同华宜、华扬很熟识,改日去府上看你。” 原来他们叫华宜和华扬。 “好!告辞!” 江牡丹似乎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又说道:“你明天空吗,不如明天我去找你,我带你去喝酒!” “明天?喝酒?”华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古代啊,江牡丹她一个将军府的千金大小姐,竟然要约另一个千金大小姐去喝酒? 此女子当真不同凡响! 余光已经瞥见尹妈妈、杜若和繁霜那非礼勿听的眼神,要不是碍于江牡丹的身份,怕是早被她们一把拉过去了。 而越北显然也是惊到了,他想不到金盆洗手的第一天竟遇到如此令人叹为观止之人。 “好!”华容闷闷地“嗯”了一声,挣开江牡丹就赶紧招呼尹妈妈等人下楼。 “那就说定了啊华容!”江牡丹不忘冲着华容的背影追加一句。 第9章 生辰礼物 “小杏。”江牡丹的眼神仍然望着华容离开的方向,脸上意犹未尽的表情。 “我在,小姐。” “你有没有觉得华容这个人很有意思?” “有意思?” 小杏心中想的是:“是小姐你有意思吧。”当然,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也不敢说出来。 “你听见了吗,她答应了明天一起喝酒。试问京城这么多千金小姐,能有几个有这个魄力?真是人生得一知己足以。” 而华容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句话:人生得一损友卒矣。 “小姐,我们要不要接着去找徐公子?他不在房间里,可能和那个女人出去了。” 小杏的话让江牡丹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但是今日之事显然已经闹大了,况且华容和越北还在这逗留,这实在令人为难。 “天色已晚,今日先行回府。徐俊的事,待本小姐来日再追究。”话毕,人已大步离去,小杏在后面一路小跑追赶。 想到明日就要回到一个叫家的地方,晚饭之后华容就闷闷不乐。虽然尹妈妈、杜若和繁霜会一直陪着她,可仍纾解不了。在房间里越待越闷,索性出门逛逛去。 这是华容穿越过来的第三天,日子过得好慢。虽已到了农历七月,天气却仍闷闷的,让人不那么痛快。华容走在街上,看着热闹的街和来往的人,想到了朱自清的那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心中更加空了。 “小姐,要糖人吗?”正失神间,被一个男子的声音打断了。循声望去,是一个卖糖人的摊子。 小贩年纪不大,眼神说不上精明,也说不上老实,就是一个小贩该有的眼神。 “小姐,买个糖人吧?小的可以根据小姐的要求做糖人,保证小姐满意。” 华容犹疑间,小贩已经拿起工具在面前的案板上绘了起来。也就一会功夫,一个美丽的女子糖人便做好了。 “小姐,这个糖人如何?”小贩将糖人取下递到华容面前,华容一瞧,果真惟妙惟肖,当下便喜欢上了。 “好,我要了!”华容一把接过糖人,却一摸口袋,傻掉了。 没钱。 习惯了手机支付,谁还带着钱。就算带着钱又能怎么样?人家这个时代要的是银子!是银子! “我,我没带钱......”华容的声音自己都听不清,实在不好意思,只好不舍地看了一眼,然后把糖人还给小贩。 忽然一只手拦了下来,接住了那个糖人。 “老板,这些够不够。” 小贩本来看华容将糖人还给他还满心失落,却不料来了单大生意。他接过那锭银子,喜笑颜开:“够够,再做一百个都够。谢谢公子,您稍等一下,小的去换成零的找您。” 华容一抬头,正撞上越北那一脸得意的笑。殊不知这个笑容让华容心里暖暖的,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暖。 虽然刚才才见过,虽然这个故知昨天还绑架她。可不知道为什么,华容并不讨厌他。可能在这个陌生的时间和空间里,她太孤独了。 “七月半,你怎么在这里?” 越北想着华容看见他应该开心,却没料到她虽然笑着,眼角却湿了。眉头一皱道:“你怎么哭了?” 华容拿过他手中的糖人说道:“你看错了,怎么会。” “老板。”越北喊住要去换零的小贩道:“你回来。” 小贩见越北喊他,急忙回来:“客官有什么吩咐?” “这面具是你家的?”越北指了指糖人摊旁边的面具问道。 “是的公子。” “钱不要找了,送本公子两个面具吧。” 小贩自然求之不得,亲自给越北介绍这些面具的由来。 “华容,你来挑两个。”越北将华容拉过来,问她喜欢哪两个。 华容挑来挑去,最后选了两个兔子面具。当她把它们捧到越北面前的时候,越北的脸明显抽动了一下。 “你是中了三笑逍遥散了吗?”华容看过《天龙八部》,苏星河中了三笑逍遥散就是嘴角抽动笑了三下。华容替越北数了,他今天的脸已经抽了三下了。 “什么逍遥散?什么意思?”越北不明白华容的话,见华容也没打算解释,就算了吧。 “我是想说你的两个面具挑得真漂亮!”撒谎反正不需要成本,但是可以维持和谐。这是越北从江牡丹那儿学到的。 华容戴了一个在自己头上,觉得萌萌哒。要是没穿越的时候,她可不敢。而在这儿,她可以做任何事。 “好不好看?”她杵到越北的面前,一脸期望地看着他。 越北这是第一次仔细地打量着华容,一时间心跳得快了。 眼前的华容眼神清澈,墨发及腰。唇不点自红,眉不画自黑。他无论如何不能把眼前这个空谷幽兰般的小姑娘同前两天那个脏兮兮的丫头联想到一起。 “问你话呢七月半。”见他迟迟不答,华容很显然不满了。 “好看!”越北见她脸色有异连忙答道,见她脸色又恢复了神采这才松了口气。 “你不给我一个吗?” 华容白了他一眼,将另外一个兔子面具套到了越北的头上,越北连忙扶正,也学着华容的样子问她:“好看吗?” “不好看。”华容举着糖人一蹦一跳地在前面走,头也不回地答道。 “啊?”听她这么说,越北的心中真的是很失望。 “那是英俊潇洒,气宇轩昂,活脱脱一枚浊世佳公子啊!”华容忽然停步转而笑嘻嘻地冲着越北说道,她很为自己的欲扬先抑自豪。 越北立刻开心起来,说道:“那这就当你送本公子的生辰贺礼了。” “啊?今天是你生辰啊?”华容有些不好意思,这生辰礼有点太寒酸了。而且,还不是她付的钱。 “对!”越北高兴地答道。 “可是我,我没准备礼物给你。不管怎么说,你是我在这儿的第一个朋友。”华容说的是实话,如果早知道越北的生辰,她会提前准备好礼物。可是细想一下,好像也早不到哪儿去。比如昨天前天,他还是绑匪。 “你已经送我这个面具了,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物。”越北显然很开心,尤其听到华容说他是自己的第一个朋友。 第10章 小试牛刀 “我说华容,你不怪我吗?你还当我是朋友吗?”如果一早了解她,越北一开始就不会去绑架她。可转念一想,如果不绑架她,又怎么能认识她呢? “不怪。如果不以这种方式到这儿来,我还会以其他方式到这儿来。倒不如被你绑架,我还能认识你。” 华容答得很干脆,只是她说的“这儿”和越北理解的“这儿”不是一个地方。 “你说话总是这样,带着深意。” 华容说的是实话,可就是这实话让越北觉得高深莫测。不过不管怎么说,她不怪他,这让他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 “带着深意那是姐姐有文化!”嬉皮笑脸地白了他一眼,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架势真有姐姐的派头。 “这么小就想当我姐姐,小丫头心不小。”越北笑道,他很喜欢这种轻松的氛围,这是他一直想要却得不到的。 越北把华容的面具戴好,把自己的也扶正,两个人就这么兴高采烈地闲晃在京城最繁华的大街。虽然讲究的服饰与诙谐的兔子面具形成强烈的违和感,但是二人都开心得很。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这句话果然是不错的。越北见华容好奇的模样,便为她一一从旁介绍。只是没想到华容每路过一个摊贩,那脚就都挪不动了,仿佛一个穷人家的小孩第一次见到七彩的糖果,任何一个物件都对她有着强烈的吸引力,越北有些后悔自告奋勇做了“导游”。 “七月半,你怎么打算?像你所说的继承祖业吗?”华容这才注意到越北的身上背着个包袱,果然他开的那间房就是单纯为了梳洗。 “嗯。我答应了我爹,十七岁生日后就回家,再也不能任性了。”越北说着的时候还叹了口气:“如果我知道生日前最后一笔生意是与你有关,我当初就不会答应我爹了。” 华容看着他半玩笑半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你家是做什么的,当官的还是做生意的?”华容很是好奇越北出自什么家庭,见他如此低落,想到电视剧小说里的情节,怕是家庭情况很复杂所以郁郁不得志。 “当官的。”越北道。 “当什么官?”华容又问道。不过她想了想,就算越北说了自己也不知道官位的大小,便换了一句话问道:“有我爹官大吗?” 越北反问道:“这京城里几个人的官位有你爹大?” 想想也是,华容不再问了。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越北闷闷地说道,一脸不开心,手上的兔子面具一晃一晃的。 “真是孩子气。何必说如此丧气话。”与越北不同,华容相信有缘自会再见。 “真的吗?”越北的眼睛有了点光彩,将信将疑地问她:“真的吗华容?如果我们再遇见,你会认出我吗?” 华容笑道:“这个问题问的傻,我自问还没脸盲到那个地步,怎么会认不出你?” 越北眼神黯淡了,顿了顿,又问道:”如果我换了个模样呢?” 华容故做沉思,努力用一种极其庄重的语气说道:“那我就认不出了。要靠你认出我来了。” “我会认出你的。”越北用一种极其认真的语气说道,在华容听来更像是一种承诺。顿时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越北,今日是你生辰,应该吃面的。” “吃面?你饿了吗?”越北以为她饿了,但没想到华容是要煮面给他吃,这使他晦暗的眸子又亮了。 “走,今晚就让我小试牛刀!”华容直接挑了一个路边的面摊,一个年纪不大的女人正在熟练地煮面、配料、迎来送往。 “老板,借你面摊一用,我要做碗面。”华容的要求让女人很诧异,怀疑自己听错了。 “小姐,您是说做面,还是吃面?” “做面。借你面摊一用可好?” “小姐,您是开玩笑吗?您这衣着讲究,长得闭月羞花的,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户人家小姐。您别开玩笑了,我这还做生意呢。”女人压根不信华容的话。 “给钱!”华容向着越北吩咐道,越北赶紧掏出一锭银子给女人:“给你。这一个时辰的面摊就归这位小姐。” 华容直直地看着,不是看越北,而是看那一锭银子。他的钱都是以一锭沉甸甸的银子为最小单位的吗? 女人一见银子,还有什么说的,当即停下手中的活并收拾干净,给华容腾出了地方。 接下来就看华容将那面粉、盐、水混合,利落地揉捏摔打、拉伸对折、对折拉伸,她动作飞快,面条在空中轻快地飞舞,越北从来没想到做个面还能做出这种境界,不禁看呆住了。 “干什么呢?”转眼间华容已经将面端上了桌,拍了拍越北的肩,笑着看着他。 越北见这面细如发丝,在碗中弯成一个好看的形状,煞是可爱。配上翠绿的葱花更让人垂涎欲滴,不禁惊叹道:“华容,这真的是你做的吗?” “公子,真的是小姐做的。”女人的眼中一脸崇拜,她从来没见过这种做面场景,再看看旁边自己的面,顿时自惭形秽。 越北拿起筷子就往嘴里送,华容见他那着急的模样笑道:“等一下。”说话间她已将一个圆圆的荷包蛋送到越北的碗里,笑着说道:“好了,吃吧。生辰快乐!” 越北心中一暖,咬了一口荷包蛋,外酥里嫩,齿颊留香,两口就吃完了。他一向不喜欢吃面,但是对于这碗面却毫无抵抗力,不仅面吃完了,连汤都喝干了,一脸意犹未尽地望着华容。 “我们已经吃过晚饭了,不宜吃太多。凡是要适可而止。”华容对他的请求视而不见,转身收了面碗。 “老板,面摊借用完毕,我们走了。” 越北望着面摊上华容剩下的边角料依依不舍地走了。 此时面摊瞬时炸开了锅,食客都要吃华容的面,女人一脸愁苦地看着手里的那锭银子摇头。 看来快钱是不能挣的。挣了一锭银子,砸了谋生的活。 第11章 你要记得我 伸了个懒腰,华容有些倦意了。明天以后,会发生些什么呢? 罢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再看越北,正望着手中的面具出神,似乎在思考什么,她还从未见过越北这副严肃的模样,不禁笑了出来。 “华容。”越北见她巧笑倩兮,心中默叹了一口气。 “嗯?怎么了?” 越北摇了摇手中的面具:“你有没有觉得,面具这个东西,只要戴上了,就看不见本来面目了。其实很多人是戴着面具生活的。” 华容想不到越北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当即点头表示赞同:“对。这个面具可以是眼睛看得见的,也可以是眼睛看不见的。引申开来说,人生本来就充满着无奈,如果都以真面目示人,注定会受伤害。可是若都戴着面具生活,又注定会得不到真心。有的人戴着面目是为了欺骗他人,而有的戴着面具是为了保护自己。” “那么你呢?你会选择戴着面具生活吗?”越北转而问她。 华容想想答道:“视情况而定吧。” “你呢越北?”华容对这个话题有些兴趣,现代的三十年人情冷暖让她对此很有发言权。只是她不明白一向心思简单的越北怎么会这么问他。 “你怎么不叫我‘七月半’了?”越北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岔开了话题。 “你的生辰离七月半如此近,所以我那么称呼你也没错。你说是吗?”这明显强词夺理,却理所当然。 “你怎么说都有道理。”他一向很服气华容的解释。因为想不到话可以用来反驳。然后当事后回味想到破解之法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只能怨自己当时发挥不好。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华容追问道。 越北看着她的眼睛,只是笑,并不回答。 “你怎么不说话?” 越北挠挠头,长舒了一口气,伸手轻抚她的长发,华容一怔,想躲开,碰到越北眼中转瞬即逝的失望,感受到他的动作有些迟疑,便站着不动,笑着问他:“你怎么了?” “华容,你会记得我吗?”越北放下手,负手而立。晚风吹着他的头发有些凌乱。 “你今天不是问过了吗?”华容抬起头重新审视着他,发现他的眼睛里写满了忧伤。 “我会记得你。”不待她回答,越北很认真地说道。 见华容的眼中满是迷茫,便恢复了笑容:“我送你回去。” “回哪儿?” “回客栈。” 华容知道越北要走了,心里忽然有了种酸酸的感觉。她边走边看越北,他只是回应她微笑。 看着很长的路居然很快就到了。“天上客”三个字赫然面前,里面泛着明亮的光,只是却不是让人感到温暖的光。那光散发着光晕,一圈一圈的,华容觉得有些模糊,便轻轻揉了揉眼睛。 “进去吧。”越北轻声道。 “嗯。”华容转身,向客栈走去。 “华容。” 越北追上华容,嘴角上扬,故作轻松道:“你要记得我,记得我的眼睛。” 末了,追加了一句:“就像我记得你一样。” 华容想说着什么,越北却已然转身。他的心中空落落的,一刻都不敢再待下去。 “越北。”华容喊道,快步走到他面前。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越北,我会记得你,记得你的眼神。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说完便转身跑进了客栈。她知道,不管什么原因,她以后可能见不到越北了。她的身影落在越北的眼睛里,像一片淡黄色的羽毛。 华容倚靠在窗口看了许久,像是将这条街上所有的一切都收入了眼底,又像是什么都没看清。 这条最繁华的通南街,依旧是来来往往的人。越北落寞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不见。 至无人处,他松开手,一颗温润的珍珠正躺在他的手心。那是他刚才从华容的头上取下的。 他看着珍珠笑了,将它贴身放好。接着将手伸向自己的脸,取下面具。 不是华容送他的兔子面具,而是一张人皮面具。 至此,世上再无越北。 越北停在一处府邸的门口,敲了敲门。 来人一见是他,脸上尽是喜色,恭敬地称呼了声:“少爷。” 越北头也没抬,径自走了进去。 “倦鸟归巢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语气中透着威严。 “爹,孩儿遵守承诺回来了。” “回来就好,这以后,可要收心了。”男人望着多年不见的儿子,百感交集。他想过很多次重聚的场景,却没想到会红了眼睛。 越北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好了,去看你母亲去吧。”男子交代了一声,转身便走。 “是,爹。” 男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厉声喝道:“先跟我到书房。” 越北并未言语,跟在中年男子身后,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你绑架了华容?”没有任何铺垫,男子盯着越北问道。 越北显然没想到他爹会问他这个,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说!”男子见他没有答话,便又厉声说道。 “是。但是孩儿并没有伤她。” “我只问你是不是绑架了她?” 越北知道他爹的脾气,只得点头。 “为什么?”男子穷追不舍。 “孩儿欠一个人的情,绑架华容只为还情。”在父亲面前,越北不会撒谎,也不能撒谎。 “嗯?”越北明白,这个“嗯”字的意思就是“你说的具体点”。 “一个女子帮过孩儿一次,她让孩儿绑架、不是绑架,让孩儿延缓华容两天进城就放了她。孩儿不愿意欠那女子的情,便答应了。” “糊涂!”男子拍桌子的声音让越北一惊,虽然爹很严厉,却从未对他如此疾言厉色过。 “是的,爹。” “如此卑鄙的手段就是为了阻止华容进宫觐见?真是幼稚。”男子一针见血,接着说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女子?” 越北从头至尾对他爹保持着恭敬的态度,却在听到这一句时慌了,他很怕他爹将那女子给他娶回家来,他知道他爹干得出来。因而连忙摇头:“没有没有,爹你不要误会。孩儿不喜欢她,所以才答应她的这个条件就为了以后她不要来烦孩儿。” “他知道你是游侠派的掌舵人?”男子冷冷地问道。 “不知道。普天之下没有人知道孩儿就是越北。当然,除了爹。” “算你明智。否则,我饶不了你!” 听得他爹的语气稍微松了些,越北连忙道:“爹,孩儿已经解散了游侠派,从今以后必定听从爹的教诲,再也不会恣意妄为。”越北希望他爹能看在自己已经“金盆洗手”的份上不再发货,却只换来了“哼”的一声。 “去看你母亲吧。” “是,孩儿告退。”脚还没迈得出门,又被一声“站住”给拦住了。 “爹请吩咐。” 男子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不许招惹华容!” 那是一种沁人心脾的威胁!透心凉! 第12章 左相府 翌日,当杜若和繁霜进入华容房间的时候,却发现她早早就醒了,正笑得很开心地望着她们。 “小姐醒得好早!”杜若清脆的声音总是给华容愉悦的感觉,繁霜则一脸恬静,默默地将手中的水盆放到台子上,转身去挑选华容今日要穿的衣服。 “有心事的时候就醒得早,这么多年习惯了。”华容笑着说道。 “小姐是担心到了相府日子过得不安生?”杜若一遍熟练地帮华容梳妆一边说道:“小姐不用担心。您是正正经经的嫡长女,又是老太师的嫡亲孙女儿,相府算什么,凭谁还敢欺负咱们不成?” 繁霜拿着一身墨绿的裙衫到华容身旁笑道:“有杜若在,该担心的是相府的人!小姐你说是不是?” 杜若白了繁霜一眼,嗔怪道:“小姐你瞧瞧,繁霜这小丫头总这么编排我,我有那么凶神恶煞吗?” “杜若,我瞧着繁霜说的没错,就你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指不定会掀起什么风波呢。这相府又不比咱们太师府,还是要谨慎些。” 说话间尹妈妈已经走了进来,杜若听尹妈妈也这么说,歪着头想了想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待梳洗完毕用完早膳便可出发了。”尹妈妈的有条不紊让华容心中很是踏实,她明白为什么老太师要安排她随行了。 “繁霜你看看,这枝珠钗怎么少了颗珍珠?昨日我记得还在呢。”杜若拿起一枝钗惊道。 不为别的,只为这珍珠尤其珍贵,是外邦的贡品。皇帝感念老太师的功绩赐予他,而老太师见孙女儿喜欢,便着人制成精巧的珠钗给华容,谁想到就这一日竟丢了一颗。 繁霜赶紧拿过来瞧瞧,果然如她所说缺了一颗。 “真是可惜。”繁霜自言自语道,眼神中尽是惋惜。 应该是昨日同越北一起逛街时不小心丢的,如今再去寻怕也寻不到了。 华容道:“丢了便丢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这珠钗既是外公送我的,意义不同,戴上吧。” “可是小姐,这珍珠已经缺了一颗,再戴上万一被相府的人瞧见,岂不遭人讥笑?”杜若已经脑补出一幕幕丢脸的场景,便建议不要戴了。 “这有何妨?缺了一颗更显出这珠钗的与众不同之处。残缺是美。”华容示意繁霜为自己戴上,看着镜中的自己,都不敢相信那美人儿是她华容。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一点胭脂点绛唇,一步一娉婷。 “要是夫人看到今日的小姐,不定该多高兴呢。”看着酷似其母的华容,尹妈妈有些伤感。当日她遇见夫人之时,也如此脱尘绝俗。 “尹妈妈你看你,平白无故又勾起小姐的伤心事了。”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尹妈妈擦了擦眼角,望着华容笑了。 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处大气的府邸跟前。“左相府”三个大字在门前两个威武的石狮子的映衬下更加庄严。 “这相府会只有门前的石狮子是干净的吗?”华容心道。望着这气派的府邸,这就是她以后的家了。 杜若、繁霜小心地将华容扶下马车,华容向尹妈妈示意了一下,尹妈妈便前去通报。 “站住,你找谁?”门前的守卫见尹妈妈径自往前走,面无表情地拦住了她,言语间透着不客气。这让华容心中很是不舒服,不禁皱了皱眉。 尹妈妈见这守卫年纪轻轻,不欲与他计较,只是说道:“烦请去通报相爷,大小姐回府了。” “大小姐?”守卫顺着尹妈妈的眼神望去,但见杜若、繁霜一左一右立在华容身侧,便指着华容问向尹妈妈:“你说的是她?” 这个“她”指的是华容。 尹妈妈应道:“是。” “你这老妇,蒙我呢?我家大小姐不是这一位,你们快快离去。”说罢重新立在门前,不再看尹妈妈。 尹妈妈冷哼一声:“你不认识大小姐,老身不怪你。你速去禀报相爷,否则延误了你吃罪不起。” 守卫看着面前这个妇人,她虽一身奴婢装扮,但是从容沉静,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她的话。 守卫又再次打量起华容,她虽气质不凡,姿容秀丽,但是明显不是大小姐。便几句话打发了她们,只是语气客气了不少。 “这刁奴太不识抬举,尹妈妈,我们不用同他客气,直接进去了吧。”杜若早看不下去了,镜子上前向着尹妈妈说道。 “你这丫头,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相府,岂由你放肆。你若不走,休怪我不客气。”守卫恼了,当下便要招呼人出来。 “窥一管而见全豹,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尹妈妈,这相府制下如此,不过尔尔啊。”一直没说话的华容忽然开口,她声音柔柔的,却充满了讽刺。 “大胆,竟敢对相府出言不逊,来人啊,把她们几个人都抓起来。”守卫恼羞成怒,大声喊道,竟也招呼出好几个家丁。这些家丁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看是四个女人,顿时有点懵。 “出什么事了?”一个家丁问道。 “她们对相府不敬。”守卫道。 “老身再说一遍,请通报相爷,大小姐回府了。如若再横加阻拦无礼,不要怪老身没有提醒你。”尹妈妈显然不愿意浪费耐心,只放出了一句话。 “什么大小姐,大小姐进宫尚未回府。哪儿来的闲杂人等?”一声娇俏的女声喝道,声音中带着威严。 循声望去,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蓝衣女子搀扶着一个三十六七岁的女人走了过来。 “夫人,表小姐。”门前的守卫和家丁恭敬地问候。 这二人眉眼中有些许相似,又听叫“表小姐”和“夫人”,华容心中便已明了。这三十六七岁的女人必定是华疏娶的尚书庶女,而这“表小姐”无外乎是她娘家侄女之流了。 这“夫人”并不多美艳,但是保养得好,皮肤白皙紧致,身量苗条。不过眉毛过于纤细,华容不喜欢,她觉得这是刻薄的面相。 而这“表小姐”恰似“夫人”的年轻版,眼神总透着不屑,华容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到一个成语:绝非善类。 “发生了什么?为何如此吵嚷?”“夫人”明显不悦,眼神平扫过每一个人,看到华容的时候,眼中带了一丝惊讶。 “姨娘,是我,华容。”华容走上前,微微一笑,轻轻的六个字像把刀剜进“夫人”的心里。她脸色煞白,险些站不住。 “姑姑,小心些。”“表小姐”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这“夫人”正是华疏平妻、当年的尚书庶女何思纤,“表小姐”是她的娘家侄女何柔柔。 第13章 哪个华容 “华容?”何思纤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又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清丽从容的少女。是她回来了,这眼神,和华疏一样。 她自然是听过这个名字。就在前几天,华疏忽然向她提起多年前养在乡间的女儿要回来了,那时她的心就不平静。她竟然如此落落大方,还长得如此标致,丝毫看不出乡间女子的怯懦。 何思纤的手拧着那块绣工精致的绢帕,一不小心,指甲嵌到肉里了,疼痛将她拉回了现实。 “哪个华容?”何思纤微笑着问道,似乎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相爷正妻容宁的女儿,这左相府的嫡女。”尹妈妈不卑不亢的声音让何思纤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相爷正妻?嫡女?言下之意她不过是个妾室,她所生的孩子都配不上“嫡”这个字。再回想到刚才华容的那一声“姨娘”,更是感觉胸口被什么堵着,透不过气来。 何思纤感觉出姑母的异样,当下眉头一皱,大声喝道:“你这刁奴在胡说些什么?竟如此无礼说出这些胡话!来人,将这些人拖走,不要污了我们相府的门槛。” “是,表小姐。”这些家丁似乎很怕何柔柔,见她气急败坏的模样,更加不敢懈怠。 “我看谁敢?”尹妈妈冷哼一声,“老身把话放在这里,谁敢对小姐无礼,相爷回来,定会严惩不贷。” 一时间守卫也不敢动作,只好站在原地。 华容从未见过尹妈妈如此阵势,当下也被惊到了。 “繁霜,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尹妈妈如此霸气!”杜若小声向着繁霜说道,当下腰挺得更直了。 “老身是夫人指定照顾小姐的尹妈妈。还未请教你是哪位?”尹妈妈转而问向何柔柔。 “我乃相府表小姐,相府当家主母的内侄女,何柔柔。”何柔柔的眼神始终居高临下,似乎在她看来同尹妈妈说话是降低自己的身份。而“当家主母”四个字让何思纤的脸色稍微好一些了。 “表小姐?”尹妈妈冷笑道:“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也敢自称表小姐?胆敢颐指气使对嫡小姐无礼,仗的谁的势?” 尹妈妈话是向着何柔柔说的,但是眼神是望向何思纤的。 何柔柔一向自负,在相府横行惯了,如今被一个老妇如此鄙视,让她面子上如何过得去,当下便拉着何思纤的胳膊哭诉:“姑姑,这泼妇如此说柔柔,姑姑要为柔柔做主。” 华容听着她一口一个自称“柔柔”,再看她那一付可咸可甜的惺惺作态模样,顿时有种想吐的感觉。她决定不发声,一切交由尹妈妈,正好借此立个威。 何思纤望向尹妈妈,她也从未想过一个奴婢居然有如此气势,刚要说话谁知被尹妈妈抢先一步:“二夫人,小姐前几日已经修书于相爷,提及回府一事。想必二夫人是知晓的吧。” 尹妈妈的“二夫人”说的如此自然,何思纤的脸色很不自然。 “你胡说什么?相府就我姑姑一位夫人,何来‘二夫人’之说?” “老身没有同你说话,你且站在一边。不过既然你问了,老身不妨说与你听,也说与你们听。” 又问了一句:“二夫人,您不介意吧?” 当然,这句只是客气话,因为不管何思纤介不介意,尹妈妈已经径自说下去了:“相爷的嫡妻为我们小姐的亲娘,多年前带着小姐回乡休养,相爷后来才娶了二夫人为平妻。老身没说错吧?” 又说道:“已有嫡妻,续娶的虽为平妻,称呼二夫人不为过吧?” 尹妈妈的话说得何思纤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何思纤知道她说得是事实,若与她强行争辩,倒得不偿失了。 那些守卫见到何思纤的脸色便也明白了几分,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二夫人还没回答是否知晓大小姐回府的事。”尹妈妈礼数周到,不卑不亢。可正因为如此才让何思纤看得生厌。 她不知如何回答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若说不知,那就是她在华疏心中的地位并不怎样,否则怎么连嫡女回府这么重大的事都不清楚;而若说知道,那就是正式承认了华容的身份。 思来想去,反正华容迟早要进府,便应道:“相爷是提过。只是,本夫人怎么知道她就是真的华容?如果是冒充的……” 她没有接着说下去,但是言下之意所有人都明白。 “是啊。京城里都传遍了华容被游侠派给绑架了,还傻了。看着她的样子,并不像。你这老妇,竟敢随便找个人来冒充我们相府的小姐,真是胆大妄为。” “这位什么,表小姐是吧?”尹妈妈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听你此言,这是早就知道小姐要回府的事。那你刚才还胡搅蛮缠,故意不知此事,你居心何在?” 何柔柔没想到尹妈妈竟然思路如此清晰,当下无语,只是说了好几个“你、你”。 “一个外人来插手相府的家事,姑且记着。” “姑姑,姑姑,您要为柔柔做主。”何柔柔又开始哭诉,华容听着实在是难受。 “好了,尹妈妈,不用和闲杂人等多做纠缠。”华容道。 “是,小姐。”尹妈妈看了何柔柔一眼,便退到华容身后。 “相爷尚未回府,这真假之事尚难以论断。相府也并不是谁都可以随便进出,你们告知在京城的住处,待相爷回府我们请示之后再通知你们过来。”这是何思纤唯一想到的缓兵之计。 “华容,华容。”一个欢快的女声由远及近,恰到好处地打破了僵局。 所有人顺着声音望去,一个穿着红裙的艳丽女子甩掉侍女的搀扶已经到了跟前。 “你是......”华容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到名字。 “哎呀华容,我是牡丹啊,昨日才刚见过的。”女子见华容记不起自己,顿时一脸不满。 华容这才想到昨日在天上客见到的江牡丹。不过确切的说是昨日刚认识的。 这热情的自来熟让她一时接受不了,不过这性格,她喜欢。 “啊,是牡丹啊。你怎么来啦?” 江牡丹见华容欣喜的样子,脸上的不满一扫而散,还把华容鬓间的头发捋了捋。 “牡丹姐,你认识她?”看着二人如此亲昵,何柔柔一头雾水,不可思议地望向何思纤。 第14章 苏伯伯来了 何思纤更是一头雾水,她没想到华容第一次进京竟然认识安北将军江岱的长女江牡丹,而这江牡丹由于出身武将世家,一向以眼高于顶,不按套路出牌著称。望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何思纤不禁陷入了沉思。 江牡丹并未察觉出异样,而是不假思索道:“我当然认识她。说起来这可真是机缘。说出来你们都不信。”江牡丹没兴趣详细叙述这“机缘”,只是不住向华容邀功:“怎么样容宝,我来得早吧?够诚意吧?” 华容听着“容宝”这两个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了,这真的是在称呼她吗?余光瞥见杜若和繁霜,都一脸诧异。即便从容如尹妈妈,也是不知作何反应。 不过眼下这情境,华容倒觉得江牡丹是一个难得的助力,没想到越来越有意思了。因而笑着挽着她丰腴的手臂说道:“那可不?所谓不打不相识说的就是我们。” 听闻此言,江牡丹的小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不住地“嗯嗯”以表示对华容的话深表赞同。 “对了柔柔,你前几日不还提起华容要来京城的事吗?这她来了怎么不进去还在门口站着呢?”江牡丹突如其来的话让何柔柔的脸瞬间红了,本来还想着借华容身份之事做点文章,这么一来全被打乱了。 “牡丹,你不知道,这个华容,很有可能是假冒的。”何思纤拉过江牡丹轻声说道,岂料江牡丹不信,反而说道:“伯母,我看着不像。她是真的华容。你瞧她长得同小宜多像啊。那眼睛,同相爷是一模一样的。” 华疏的眼睛,像一潭水,是深邃的,捉摸不透的。何思纤非常了解,同他夫妻这么多年,如今依然不敢说了解他。而眼前的华容,眼睛弯弯的,像一弯月,怎么会是一模一样?这江牡丹是不是对“一模一样”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何思纤故意板着脸,暗示江牡丹不要插手他们家的事。可是江牡丹却一门心思维护华容,这种执著让华容也百思不得其解。 “好了牡丹,你是被这个女子骗了,不要再胡搅蛮缠了。她绝对不是相爷的女儿。”何思纤不愿意浪费时间,她一刻都不愿意看到华容。这个女子就像是一根刺,时刻提醒着自己是妾。 江牡丹却仍坚持道:“伯母,她真的是华容。” “你见过她吗?凭什么如此确定?” “见过啊,昨日刚见过啊。”江牡丹认真的表情让何思纤很是无语,她实在无法和一个思路清奇而又善于将别人拉到她同等档次的人讲道理。 “伯母,那您见过她吗?”江牡丹反问何思纤,得到的回答自然是:“没见过。” “没见过您怎么知道她是真是假?” 华容忍不住为江牡丹竖起大拇指。 “牡丹姐,你应该也听说过华容在来京城的路上被越北绑架了并吓傻了的事。你看她哪儿像傻了?这与传闻不符。” “柔柔啊,你年纪不小怎么见识比我还短浅?”江牡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用不能称为纤细的手指点了点何柔柔的额头:“你都说传闻了,既是传闻怎么可信?” “这......”何柔柔有点后悔刚才的话,这剧情不该是这样发展的。 “我跟你保证,这真的是真的华容。”江牡丹言之凿凿。 “你如何保证?你也不过昨日才见过她。”何思纤倒想听听江牡丹还有什么话说。 江牡丹清了清嗓子,故意放慢语速道:“因为昨日我不仅见到了她,还见到了越北。就是你们说的绑架她的人。如此还不能证明她是真的华容吗?” 何思纤和何柔柔面面相觑,愕然道:“你真的见到越北了?那个绑匪?他是什么样的人?” “当然,本小姐从不说谎。若不是如此,我如何确认她就是真的华容?至于越北是什么样的人......”,江牡丹顿了一下,粉面含羞道:“他气质不凡、气宇轩昂、一表人才、人中之龙、见之忘俗......” 江牡丹将她知道的褒义词全部说了出来,仍觉得不足以形容越北的......好看! 华容算是明白为什么江牡丹如此帮她了,原来是为了越北。 何思纤被江牡丹的一番话弄得云里雾里,她知道如若继续由江牡丹胡搅蛮缠下去,形势会愈发不利。再看着华容一脸淡定,事不关己的看戏态度,更让她有些慌乱。因而正色道:“牡丹,这是我们相府的家事,你不要插手了。我说她不是相爷的女儿,她就不是。” 看够了戏,华容朗声说道:“姨娘,做人做事要留有余地。我的身份是真是假,与你承不承认是两回事。你极力要保住的,不过是你的正妻地位同你子女嫡出的位置。你愈嚣张愈反映你的心虚,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说明了在你心里已经承认了我的身份,此时此刻不过在做无畏的挣扎。” 华容走到何思纤的面前,站定了,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忽然笑了:“我并不看重这相府的嫡女身份,不管你信不信。” “你放肆!”何思纤气得浑身发抖,她虽为家中庶女,但自幼深得父亲宠爱。嫁于华疏之后,他对她相敬如宾,在这府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被人如此羞辱,当下抬起手来。 “你放肆!”尹妈妈快步上前,抓住何思纤的手并一把推开她,她脚步不稳,摔了个踉跄,幸好被何柔柔扶住了。 “你这刁奴!”何思纤已经不顾及脸面了,当下吩咐家丁将尹妈妈拿下。何柔柔趁机上前打了尹妈妈一个耳光,露出得意的笑。 华容见状,直接快步上前,左右各打了何柔柔一个巴掌,何柔柔瞬间愣在了那里,好一会才想起来哭。 “姑姑,姑姑,这个贱丫头打我,姑姑......” “你说谁是贱丫头?”一个愤怒的男声让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华容抬头,只见两个身穿大红官服的中年男子已经由远及近,身后跟着一个少年。 年长的两个中年男子,其一肤色稍暗,眼神深邃,举手投足间散发的气场令人望之生畏。另一个肤色稍白,眼神湖水般平静,看不出表情,虽书卷气很浓,却让人不敢造次。 跟在后面的少年郎一身白衣,眉似剑,目如星,他没笑,却比笑还好看。 肤色稍白的男子望了一眼何柔柔,向着另一人冷笑道:“华兄好家教。” 华疏的脸色很是难看,他瞪了何思纤一眼,何思纤赶紧低下头,向何柔柔使了个眼色,二人盈盈施礼:“见过苏相。”其余人也随着他们二人行礼。 他冷眼看了何思纤和何柔柔,并未理会,而是走到华容面前,扶起一脸茫然的她,柔声说道:“容容,苏伯伯来了。” 华容的手被他握着,一时有些惊慌。她偷偷望了望尹妈妈,但见尹妈妈、杜若和繁霜均面带喜色,又听他自称苏伯伯,这才明白原来他就是冀朝右相苏言。 他的眼神如此温和,让华容的心忽然就踏实了。望着苏言眼中的自己,笑得很开心。 第15章 带你回家 “苏伯伯......”华容喊了苏言一声,就不知道接下去说什么了。她对所有人都没有记忆,关于苏言的印象还停留在前日尹妈妈偶然提起的一些往事。太过亲昵,这初次见面有些做不出来;太过生疏,怕又会伤了这热情的苏伯伯的心。犹豫再三,那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总不会有错。 苏言见她欲言又止,便认定是何思纤姑侄俩让华容心内委屈,他拍拍华容的手:“容容,有苏伯伯在,你不要怕。” 华容重重地点了点头,她万万没想到,本来想凭借自己的才华让自己的穿越生涯名垂青史,想不到这大冀朝的右相对自己如此照顾有加。 “苏相,我是牡丹,您可记得我?”江牡丹挤到苏言面前,笑意盈盈地自我介绍,最后不忘说一句:“我是华容的好朋友。” 苏言见她行事极为随性,不似旁人般讨厌,便道:“原来是江大小姐。请代本相向令尊问好。” “一定一定,家父常在小女面前提起苏相,说您为国为民操碎了心,是我大冀朝的栋梁支柱,小女一直敬仰万分。今日能见到苏相,真是小女的福气。” 江牡丹极力表达发自肺腑的崇拜,奈何文化水平有限。 文化不够,傻笑来凑。 华容望着江牡丹那傻大姐的模样,心中暗道:“没文化,真可怕。你这辈子真的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了。” 而江牡丹见华容“深情”地望着自己,以为是夸赞自己,便向她重重的点头致意。 “华兄。”苏言拉着华容到华疏的面前,说道:“你可还记得你有一个女儿?” 华疏一愣,定定地望着华容。 自前几日接到署名为华容的家书之后他就一直惴惴不安,早已忘却的记忆忽然都回来了。 只是这些记忆都只停留在十年前。他不止一次地想象着妻女的相貌会变成何样,却始终想不出来。 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真的是他的女儿吗? “你是,容儿?”华疏望着这双与容宁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他迟疑了。当年可爱乖巧的小人儿如今已然出落成了清丽绝俗的少女。 “爹爹,我是华容。” 是她,真的是她。 “老爷,这孩子真的是华容吗?”何思纤走上前来,轻声向着华疏说道。 她的语气充满着关心,亲切又温和。何柔柔口中的“贱丫头”已然变成了“这孩子”。 “姨娘,你若不信,不防滴血验亲。这血缘关系总不会错。” 又是一声“姨娘”,她时刻提醒着何思纤的身份,是姨娘。 “姑父,还是验一下吧。如若她是您的女儿,那就是相府的大小姐了,身份尊贵。万一被别人冒充了去,这岂不是贻笑大方。”何柔柔向着何思纤使了个颜色,示意她放心。 苏言道:“华兄,你意下如何?” 华疏沉默,不发一言。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苏言冷哼一声:“你以为容容很看重相府大小姐这个地位?若不是遵从容宁的遗愿,她是万万不会回来的。” 遗愿? 华疏怔住了,他不敢相信苏言的话:“苏兄,你说的遗愿是什么意思?还有,容宁?你怎么会认识她?” “是。容宁,你应该还记得吧。容容的母亲,容宁。她已经于几年前去世了。怎么,你不知道吗?也难怪,府中已有主母,你又怎么记得当时与你相濡以沫的发妻呢?” 华疏虽与苏言为左右丞相,同朝为官多年,却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认识容宁。而且,这么多年他一直寻找容宁母女均无所获,而苏言却知道容宁去世的消息,还对华容如此亲昵。 “容宁,她怎么会去世?她当年带着小容儿说回乡休养,怎么就会去世了呢?我不相信!”华疏的情绪很是激动,他虽当年一心要娶何思纤,却并未想过要休妻容宁。想不到她竟恨自己到如此地步,即使死也不让他见最后一面。 “爹爹,娘是去世了。娘希望女儿认祖归宗,所以女儿于十五岁生日之后便到京城找寻爹爹。” “还不是看有利可图这才来寻亲。如若是平常人家,怕是不会回来了。”何柔柔小声嘀咕道,眼神里尽是嘲讽。 “你住嘴。”苏言已经忍无可忍了,向着华疏道:“华兄,你内宅之事与我无关。但是容容既然已经决定回来,我会尊重她的意见。如若你府中有人要欺负她,可别怪我不客气。” 华疏不明白苏言为何如此维护华容,刚要询问,苏言已经将华容拉到自己身边,向着华疏问道:“华兄,你可知道你的发妻容宁是什么人?” “苏兄,你这话什么意思?”华疏觉得今日之事越发蹊跷,先是苏言主动提出到他府中小坐,然后又插手他的家事。 苏言正色道:“容宁并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她是我的恩师、容老太师的唯一嫡女。而容容,是容老太师的亲孙女儿。如此,你清楚了吗?” 苏言的话如同晴天霹雳让华疏回不了神。他一直以为他的发妻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因而即使二人成亲也没有岳家出席。成亲之后,她温良贤淑,相夫教子,没有一点千金小姐的刁蛮任性。若不是自己以为她出身低微,无法对他在仕途上有所裨益,他是断不会动了娶当时的尚书千金何思纤的念头。 太师嫡女,她怎么会是位高权重的容老太师的嫡女呢? 不,他不相信! “宁儿,她,她从未提起。” “是,她是从未提起。她怕你自觉配不上她而有所自卑,而你却以为她身份低微而想攀龙附凤。你应该想象得到,如若不是容宁,你如何能平步青云?” “你怕是不知道吧,恩师曾与容宁约定,如若你五年之内不负她,恩师便认了你这个女婿。而你,竟然在第四年就动了续娶的念头,这才使得容宁负气离去。”苏言的语气毫不客气,他将心中的不满全部发泄出去。 而华疏双目无神,悲愤交加,一时不知如何自处。 “相府嫡女,这个身份真的是很尊贵啊。可是和容容的身份比起来,怕也不是那么尊贵。”苏言笑着,语气中尽是不屑。 “容容,他不认你,苏伯伯带你回家。”苏言已然换了一副笑容,要带华容离开。 “容儿,你别走。爹爹相信你。”华疏猛然回过神来,一把拉住华容:“跟爹爹回家。” “老爷。”何思纤见华疏如此动情,一下子慌了,苏言在此,她又不敢阻止,只得将剩下的半截话咽了下去。 第16章 滴血验亲 “你不必多说,我意已决。容儿是我的女儿,我不会她再受任何委屈。”华疏字字掷地有声,今日之事千头万绪,让他百感交集。 “苏兄,还请赏脸进内堂坐。” “那是自然。实不相瞒,今日便是奔着容容而来。” “何出此言?” 苏言靠近华疏,耳语道:“若不是恩师修书而来,我又怎么会知道容容来京城寻亲的消息?” 听到“恩师”两个字,华疏的心沉了下去。虽说他已官拜左相,却在朝堂处处被右相苏言压制。而时至今日竟然才知道原来发妻是太师的亲女,而自己当初对她始乱终弃。 看来一切皆有因,只是自己被蒙在鼓里罢了。 华疏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又有另一种压力沉在心头。脸上讪讪,做了个“请”的手势。 “易南,帮容容拿下行李。”苏言向着身后的白衣少年吩咐道。苏言并无多少行李,且都由尹妈妈、杜若、繁霜拿着了,除了手中的那块绢帕。可是,那能称之为“行李”吗? 华容笑道:“苏伯伯,不要麻烦苏公子了。” 苏言笑道:“容容,易南是苏伯伯长子,不要如此见外的称呼。今日开始,你便当他是兄长。” 华容有些拘谨,但苏易南却很大方地冲她笑,同刚才那面无表情判若两人。 “华容,爹既如此说,你便不要如此见外了。” 这话本没毛病,但是让苏言眉头一皱:“易南,谁让你连名带姓地叫她?叫她‘容容’” 苏易南很少见父亲如此严肃,当下便赶紧改了称呼,华容只是捂嘴笑。一行人跟着华疏往正厅走去。 “姑姑,她凭什么?”何柔柔望着华容的背影已然怒火中烧,她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认了亲,更没想到华容的后台会这么硬。先是右相,后是太师。连一向不睁眼看自己的苏易南也对她如此亲昵。 想到他称呼的那一声“容容”,何柔柔心中就嫉妒。是的,她已经不屑于隐藏这种感觉了。 何思纤强撑着的自尊再也撑不住了,当她看到苏言如此维护华容并得知她身世的时候,她便知道她输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身份上碾压华容的母亲,因而在当年华疏小有成就的时候便要求做平妻,甚至觉得同一民女共侍一夫已然是委屈自己了。而今日,多年的自负碎了一地。她面无表情地走进了前厅,站在了华疏的身后。 华疏已经拉住了华容的手,满眼都是父亲的慈爱:“容儿,既到家了,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女儿不怕。”华容道,“还请爹允准,女儿要滴血验亲。” 华容的提议让众人都很吃惊,有苏言在,她的身份已经板上钉钉,再多此一举实在没有必要。 “容儿,你这是为何?爹完全相信你。”华疏不敢想象,如若滴血验亲之事被太师得知,后果不堪设想。 “爹爹相信我,那是爹爹坦荡。可是,有人不信。”华容的眼神落到何思纤的身上,笑着打量她。 “容儿,老爷都相信你是她的女儿,我怎会不信?” 明明不喜欢还要硬装作大气,何思纤的艰难让华容尽收眼底。 “姨娘,身份之事事关重大,若不验清楚了,始终是来历不明。毕竟以后要发生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你说是吗?” 是,还是不是?这是个问题。何思纤很不喜欢华容总将‘姨娘’同问题一同提出,她如何能说是?但是不回答,岂不是怕了她? 华容越是笑意盈盈,何思纤心中的火就越像是添了一把柴。 “这倒是。毕竟我们刚到门前的时候,已经有人称呼容容为‘贱丫头’”。苏易南的话让厅内的“表面繁荣”瞬间不复存在,而何柔柔的脸上明显有了恐慌,她往后退了一步,靠着何思纤更近了。 苏言的脸上明显有了愠怒,他先瞪了苏易南一眼:“没家教的人那么叫,你还特意提起?” 没家教?这三个字让华疏的脸上挂不住了,他狠狠地瞪了何思纤和何柔柔,她们的头垂得更低了。 苏易南道:“孩儿只是认为容容说的事很有必要。” “是的苏伯伯,您不要怪、怪易南哥,他是为我好。”华容的称呼改得和苏易南一样快,只是没有苏易南自然。在这个时代,多有些靠山还是一件挺不错的事。 苏言显然很满意这个称呼,柔声说道:“容容都说了,苏伯伯自然不会怪他。” 苏易南知道,从此刻起,他这亲生子的地位已经不复存在了。他有了种同苏言滴血验亲的想法,但是他,不敢说。 “既然你决意如此,那么就安排吧。”见此事势在必行,华疏便准了,向着何思纤说道:“让人取一碗水来。” 何思纤巴不得有个机会能摆脱这令她窒息的氛围,当下便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去。 “姨娘。”华容脆生生的声音让她眉头紧蹙,又是“姨娘”。 “请准备一碗干净的水。”华容接着说道。至于什么是干净的水,大家心知肚明。 苏言也没有料到华容会如此说,以前至太师府见到她时竟然没看出来这么玲珑乖巧的小姑娘竟有如此心思,当下便安心了些,可能今日即使自己不来,她也能处理得好好的。 何思纤有些愠怒,华容这是将她想成了卑鄙小人。虽然她自己有过这个想法。 华容明白何思纤的想法,这正是她的目的。她想再恶心何思纤一下,便抬头向着华疏,小心翼翼地问道:“爹爹,我是否可以称呼‘姨娘’?” 何思纤的心一紧,满心期待地看着华疏。她此刻已经不在乎华容是不是华疏的亲生女,她担心的是自己从此以后在这个家的地位。 “你母亲是我正妻,你是嫡女。思纤是爹爹的平妻。不管是从身份上还是先来后到,你称呼她为‘姨娘’不为过。” 华疏的话让何思纤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羞辱,再看堂上其他人,尤其是尹妈妈她们,那眼神简直可以杀了她。她快步出去,趁人不注意,擦了擦眼角,手中的绢帕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再回来时,丫鬟已经端了一碗水来。常说防人之心不可有,华容仍觉得要防它一防。却不料苏易南早已看出了她的心思,当下便拿了一个茶杯,从这碗水中分出了一杯。自己用刀在手指上划了一个口子,滴出几滴血,随后端到苏言的面前,嬉笑道:“爹,来为容容试一下水?” 苏易南的动作让众人无语,尤其是苏言,他觉得是该滴次血验验眼前这个“忤逆子”是不是他亲生的。 第17章 嫡亲姐姐 当苏言的血滴到杯中的时候,却没有和苏易南的相融。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爹,这......”苏易南转过头不看那碗水,以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向着苏言道:“难道,我真的是您和娘捡来的?” 苏言瞪了他儿子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在本相的眼皮底下居然还敢耍这种心眼,华兄,这虽是你的府邸,却也怪不得我了。” 苏言是真的怒了,他没想到何思纤真的胆大若此,竟然仍敢孤注一掷,若不是苏易南多了个心眼,局势如何发展难以想象。 “真是龌龊。”江牡丹忍不住说道,“容宝,好在你没有先开始。否则,指不定什么脏水都往你身上泼。” “我相信爹爹会主持公道。”华容一脸轻描淡写,一副接着看戏的态度。 华疏已然怒不可遏,何思纤敢在水中动手脚,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被容煊知道,以他雷厉风行的脾性,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况且,苏言还在场,他的手段华疏也是知道的。 害怕和心虚在他心内交集,事已至此,必然要有个态度。 自作孽,不可活。 “苏兄请息怒,这件事我必定给你个交代。”华疏望着早已瘫倒在地的何思纤厉声道:“思纤,容儿回来并不会影响到你们的地位,你为何用如此下作手段?” 何思纤只是赌一把,却没想到赌输了。她想为自己辩解,却不知如何辩解。 推到丫鬟身上吗?可那丫鬟早已吓得腿抖,动也不敢动。若推到她的身上,保不齐她说出事实,到时候更难以收场。 若是单单华疏在,那倒也罢了,苏言在此,她如何能蒙混过去?她的脑中一团乱麻,只是不住地哭。 何柔柔也随着何思纤跪下,哭着求情:“姑父,求您饶过姑姑这一回,姑姑只是糊涂了,并不是有意如此。她也是为了宜儿和扬儿考虑罢了。” “何小姐,你先不要说话,先让华相发落好这件事,一样样来,不着急。” 在何柔柔的印象中,苏易南从未朝自己笑过。而如今第一次朝她笑着说的话,竟然这般无情。哭声戛然而止,泪珠儿挂在脸上。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道:“易南哥哥,你为什么这么说?” 苏易南连忙纠正:“何小姐,我们并没有那么熟,请还是称呼我为苏公子。至于什么意思,待会你就知道了。” 真是一点余地都不留。 何柔柔原本哭的通红的脸更加红了,没忍住又大声哭出来。 “爹,娘,发生什么事了?” 华容顺着那略显稚嫩的声音望去,只见两个孩子从外跑了进来。他们看着年纪相当,十一二岁左右。女孩容貌秀丽,穿着一身嫩绿长裙,发髻上的彩色丝带平添几分俏皮;男孩则眼神明亮,身穿绣着翠竹的茶白衣服,好一个风度翩翩的小少年。 只道是府里丫鬟办事不利得罪了脾气不好的表姐,可一进门二人便傻眼了。哭的人竟然是那一贯目中无人的表姐,而自己的母亲竟然瘫坐在地上。屋子里还多了好些不认识的人。 “华扬,华宜,过来。”江牡丹冲着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牡丹姐,你怎么来了?”在华扬的印象中,江牡丹已经许久没有过来了,很是纳闷。再一看到苏言和苏易南也在,当下拉了华宜的手走到他们面前,恭敬地行了礼:“扬儿/宜儿见过苏相,见过苏哥哥。” 待苏言抬手后,二人又走到华疏面前道:“见过爹爹。” 华疏闷闷地“嗯”了一声,指着华容说道:“去见过你们的姐姐。” “姐姐?”二人自小一起长大,从来没有兄弟姐妹,如今爹爹竟然指着一个长得如此好看的姑娘让他们叫“姐姐”,心中很是欢喜。 华扬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眨着眼睛向华疏:“爹爹,是和牡丹姐一样的姐姐吗?还是......” 华疏:“她是你们的嫡亲姐姐。” 华扬一下子开心起来,拉着华宜快步走到华容面前,仰着头问:“你是容姐姐吗?” 华容无法对这两个粉团般的孩子视而不见,又见他们看到自己很是开心,便点了点头:“是,我是华容。” 华扬抢先拉过华容的手,骄傲地对华宜说道:“你瞧,我猜的对吧。今日在宫中我就说要早早回家,姐姐肯定已经到了,你还不信。怎么样,输了吧,欠我的牛乳酥要记得还。” 华宜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虽然输了牛乳酥,但是能见到华容,也是十分高兴,瞪了华扬一眼,悄悄打量着这个漂亮的姐姐。 华容摸摸他们的小脸,笑着说道:“牛乳酥是什么好东西,姐姐会做更好吃的东西,今晚就做给你们吃。” “真的吗?太好了。姐姐,我带你去我的房间,今日和妃娘娘赏了我好些东西,我都准备给你的。”华宜边说边拉着华容要走,被一声“宜儿”给喊住了。 此时何思纤真的想晕过去算了,自己的一双儿女,亲生儿女,竟然围着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姐姐争相献宝,全然忽略了还瘫在地上的亲娘和表姐。 有子若此,何愁不气死? 华宜这才想到母亲和表姐,怯怯地走到华疏面前跪下:“爹爹,娘和表姐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跪在那里哭?” “来人,把少爷和小姐带下去。”华疏吩咐道,但是华扬和华宜不愿意走,就要跟着何思纤在一起。 “你娘和你表姐陷害你这个新姐姐,要证明这个新姐姐不是你亲姐姐。”江牡丹的话让两个孩子更加听不懂了,他们一脸茫然。 “华兄,这件事究竟要如何处理?我不放心容容在你这个充满危险的府里生活。如果你处理不了,我就将容容接到我府中居住。” 听了苏言的话,华疏心中叹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说道:“来人,将夫人拉去柴房,三日不许探视,也不许送任何食物。” 何思纤一听,差点晕过去。她一个相府夫人,如何住得了柴房?三日不许吃食物,她何曾受过这种罪? 不行,绝对不行。 也顾不得丢脸,反正今日的脸已经丢尽了,当下便跪着求华疏:“老爷,妾身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您放过妾身这一次吧。” 华疏摆摆手,如今的情势,他做不了这个主。 第18章 你知错了吗 “来人,还不拉下去!”华疏的语气很是严厉,他挥一挥手,便有人上前拉住何思纤。华扬和华宜见母亲被拉走,二人都跑上去拦住,向着华疏求情。 眼见华疏不为所动,便又跪倒在苏言面前,求他饶了母亲。 苏易南一手拉起一个小团子,轻声说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去,边玩儿去。” 华扬哭着说道:“苏哥哥此话不对。母亲有难,做子女的哪能撒手不管,这是有违孝道。” 何思纤听到儿子如此说,更是羞愧,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可是你知道你娘做了什么你就求情?” 华扬被问懵了,望了一眼何思纤,揉揉脑袋说道:“扬儿不知道,只知道娘一定是做了错事,否则爹爹不会生气。可是夫子说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扬儿知道娘会改过。” 他一字一顿那认真的表情实在让人动容。何柔柔趁机求情:“姑父,姑姑真的知错了,求姑父饶了姑姑这一次。” 苏易南道:“华夫人知错了,那么何小姐你呢,你知错了吗?” 听他如此问,在场的人很是不解。 何柔柔咬着下唇,低声道:“姑父,柔柔也知错了。柔柔不该对华容无礼,也不该打了她身边的人。” 语毕,又加了一句:“不过华容也已经打回来了,这件事能不能就这么算了?” 华容闻言,很是不悦,她可以不在乎何柔柔的无礼,但是却不能容忍她打尹妈妈。 “就这些?好像不止吧。”苏易南戏谑的眼光让何柔柔脸色煞白,她支支吾吾却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贤侄,有话不妨直说。”华疏冷眼望着何柔柔,他倒要看看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他。 “据我所知,容容此次前来京城,被、被绑匪劫持了几日,这幕后黑手就是何柔柔。”苏易南言简意赅,并没有向下延伸的意思,只是玩味地盯着何柔柔。 何柔柔忽然眼前发黑,以手撑地,浑身颤抖。她纤细的手指指着苏易南,哭着说道:“你,你怎么能如此对我?你冤枉我!” 华疏快步上前,看看何柔柔,又看看苏易南,说道:“贤侄,这种话不能乱说。” “易南,说这种话要有证据。”苏言虽然很生气,但是他的表情显示出他持怀疑态度。 “因为很不巧,我认识越北。” 说完这句话苏易南就望着何柔柔笑,何柔柔整个人慌起来了。她强装镇静,却仅维持了几秒钟就崩溃了:“不,你说谎。我没有让人绑架华容,我没有理由。” “你有。华容的到来会影响你的地位,你为了荣华富贵所以要人绑架她。你想杀了她。这样你还是这相府的表小姐。”苏易南直直地盯着何柔柔的眼睛,看得她愈发慌乱。 “不是的,我没有想让人杀了她,我只是想拖延她进京,这样她就无法进宫。我根本没想杀她。”何柔柔的慌不择言恰恰揭露了她做过的事,直到看到大家的眼神她才知道晚了。 苏易南也没想到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套住了何柔柔,叹了口气。这也太简单了。 华容这才明白为什么越北要劫持自己,原来竟是何柔柔。不过她觉得何柔柔的做得对,毕竟以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若是进宫那还了得?说不准什么皇后、嫔妃都会争相让自己做儿媳妇,那哪里还有何柔柔的事? 哎呀,如果是皇后看上了,那自己说不准就是太子妃;如果是别的嫔妃看上了,最差也是个王妃。不得了不得了,想着这些华容心中的得意无法言表,竟然嘴角泛起了微笑。若不是碰上苏易南探究的眼神,估计还不能从美梦中醒过来。 “小姐,你没事吧。”繁霜也察觉到华容的异样,以为她被打击到了。 “没事没事。”清了清嗓子,继续摆出一副看戏的态度。 “难怪你知道容宝进京的事。”江牡丹恍然大悟,又想到她们姑侄俩故意不承认华容的身份,当下飞了个鄙视的眼神。 “柔柔,你自幼孤苦无依,到了我府中中,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对我的女儿?”华疏忽然转向何思纤:“是不是你授意的?” 当何思纤听到何柔柔承认的时候就一直忐忑不安,她怕华疏怀疑自己。果不其然华疏问她了。 “不,不是姑姑授意的。是我自己。柔柔一听到姑父还有一个女儿要进京,心中就不舒服,柔柔不愿意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取代扬儿和宜儿的位置,所以才自作主张让人绑架她。” 何柔柔知道已经得罪了华疏,不能再将何思纤牵连进来,否则这相府必然待不下去了。不过她说的是真心话,尤其是看到眉清目秀的华容时,她就知道这次做的是对了。 “混账,什么叫来历不明?”从见面到现在,何柔柔的每一句话都能让苏言怒火中烧,如今又听她称华容为“来历不明”的女子,便忍不了了。刚要发作,被华容的声音给打断了:“苏伯伯,可否听容容一言?” 苏言自然点头,只要她说的,他都愿意。脸上立即切换成一个大大的微笑:“容容,你但说无妨。不要怕,有苏伯伯在。” 有苏伯伯在,这五个字给了华容无穷的力量,她的腰杆挺得更直了。 她走到华疏面前,盈盈行了个礼:“爹爹,听了这么久,女儿也听出来了。一呢是有人不相信女儿的身份;二呢是不服女儿的身份。” “容儿,你放心,爹会为你做主。”华疏连忙说道。 “我知道爹爹对我好,但是为了让大家安心,我们就干脆利落地解决以上两个问题。”说罢,华容想着杜若说道:“杜若,你同刚才取水的小姑娘一起,重新取一碗水来。”杜若清脆地“哎”了一声,扶起那眼睛肿得桃儿一样的小丫鬟就往外去。 “容儿,你这是......” “这滴血验亲刚才没滴成,我们继续。总归要让大家心中释疑。”华容的落落大方让苏言看得不住点头,那骄傲的样子像看着自己的女儿。 苏易南自然察觉到他爹的喜悦,可察觉出来又能怎么样?他爹已经不是他爹了,那是别人家的爹。 第19章 你想怎么做 杜若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就领着那小丫鬟端着一碗水过来了。那小丫鬟经过华疏的时候,眼神怯怯的,差点路都走不稳。 “为表公平起见,由我和我爹再来示范一下。” 又是苏易南,拿着一个茶杯分出了一点水,迅速地划破自己的手指滴了几滴血。然后丝毫不顾及他爹的感受,在他爹的手指上也迅速地划了一下,苏言的血也滴进了杯中。 他晃了晃杯子,将它静置在桌上,做了个“请”的姿势。 众人望向杯中,果不其然,血相融了。 “爹,看来我真的是您亲生的。”苏易南冲他爹谄媚地笑,他爹仅回了俩字:“胡闹!” 华容掩口而笑,走上前去。同苏易南一样,划破手指,滴了血进碗中。 “快,给小姐把伤口包扎好。”苏言急忙向着尹妈妈等人说道,丝毫不顾及他儿子那幽怨的眼神。 尹妈妈连忙撕了一块洁白的布仔细地给华容包上,华容笑着说道:“不碍事,谢谢尹妈妈。” 华疏也滴了血进碗中,目不转睛得望着里面。 虽然他已相信华容是自己的女儿,可当他真的看到血液相融的时候,眼眶仍然忍不住湿了。 这是他的女儿,他分散了十多年的女儿。 “容儿。”华疏老泪纵横,张开怀抱看着他的女儿,华容上前去拥抱了他。 她没有华疏般激动,毕竟她并不是这个时代的华容。可是看到眼前之人满眼含泪,她知道他是真心的。 “爹,我还有一些东西要给您瞧瞧。” 在华疏疑惑的眼神中,华容已吩咐繁霜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袱,将东西一件件取出来。 牡丹流苏步摇,垂珠金钗,累丝手串等首饰展览似的依次排成了一排。这些虽不十分名贵,却个个精巧。华疏认得,这都是当年他送容宁的礼物。 当时他并不如今日之位高权重,可是容宁却对清贫的生活甘之如饴,将日子过成诗一般相夫教子。可当自己仕途亨通的时候,却想着另娶他人。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随着这些物件的出现重新涌上心头,一时间,羞愧、悔恨让华疏汗颜。 “容儿,这些东西,你母亲竟然都还保存着。”华疏看着眼前已经亭亭玉立的华容,不由得又想起了她的发妻。 “是的,娘从不容许别人碰她的这些东西,我也是在她去世前才见到过。娘让我有朝一日前来京城寻爹。”华容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沉浸入角色。既然借用别人的身体,自然要将这身份扮演好。 “你娘,是不是不肯原谅我?我其实去找过她,可是遍寻不到,只能放弃。”华疏垂着头,此时此刻想到发妻的好。 不知道为何,如今想到容宁,竟比何思纤好千倍百倍。 华容道:“娘说,夫妻一场,皆是缘分,没有谁对谁错。只是在不同的时间遇到不同人,从而有不同的心境罢了。娘说不怪您,但是也不会原谅您,只因为您在她全心全意爱着您的时候,您又把这份爱转移给了别人。” 尹妈妈睁大了眼睛,华容说的虽然并不是容宁的原话,却也把意思表达得大差不差了。这哪里像是失忆的样子。 难道,小姐的失忆症好了? “终究是我负了她。”华疏叹了口气,眼神黯淡了下去。 见华疏悔恨的模样,又有苏言在场,华容转而说道:“女儿相信,当爹爹当时遇到娘的时候,必定是全心全意对娘。可是当遇到姨娘的时候,又全心全意对姨娘。感情的事就像娘说的,无所谓对错。这不能说负心,只是爹爹多情罢了。女儿相信爹爹对每一段感情都是认真的。” 把一个渣男说得如此文艺,华容也是对自己服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自己名义上的爹,适当让他内疚也算是给容宁讨回一点公道吧。可是日子终究是要向前过的,她不想身边的人终日生活在莫须有的仇恨中。 华疏显然很是受用华容的话,当下抬手动情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如果把女人比作红玫瑰和白玫瑰,那么娶了红玫瑰,日子久了,红的就变成了蚊子血,而白的就成了白月光;若是娶了白玫瑰,长久之后,白的就变成了衣服上的白饭粒,红的反而成了心口的朱砂痣。爹爹,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华容这红玫瑰和白玫瑰的比喻让所有人的眼睛都为之一亮,不禁在心中暗暗叫绝。就连何思纤,也不由得多看了华容一眼。原来,自己也曾是华疏的白月光,只不过取代了红玫瑰的位置,才让红玫瑰成了他心口的朱砂痣。 “容儿,你真的让为父刮目相看。你真的,被你母亲和外公教导得很好。”华疏忍不住称赞道。 若说当初他接到华容的来信时,不过认为是一个乡间的丫头罢了,来了就来了。而这半日就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不禁感叹命运的垂青,让他拥有如此聪慧美丽的女儿。 “容容,你小小年纪竟然看得如此明白透彻,苏伯伯真的对你刮目相看。”苏言也忍不住赞叹道,华容带给他的惊喜简直太多了。 “苏伯伯过誉了,容容说的不过是实话。”华容自谦道,不过心中还是有一些小得意。早知道这些名句能够有这样的效果,当初真的应该多背点。 “容容,这第二件事呢?”苏易南走到华容面前笑着问她。 华容差点忘了,冲苏易南一笑感谢这个备忘录的提醒。 “经过滴血验亲和这些物件,相信对我的身份已经没有疑问了。”这句话是对着何柔柔说的,她避开华容的眼神,不去看她。 “这是自然。我现在正式宣布,容儿是我华疏的嫡长女,任何人不许对她无礼。” “至于第二件事,爹爹,有些人不服我的身份。女儿也不想多费心思。” “容儿,你想怎么做?”华疏知道她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儿必定有下文,他很愿意配合她。 华容笑道:“女儿初来乍到的,让有些人心服口服太难了。好在女儿一向从不苛求心服,只要口服。对于那些让我不舒服不痛快的人或者事,一律罚到老实为止。爹爹,您意下如何?” 华疏自然没意见,毕竟刚进府第一日华容就受委屈了。况且以他的观察,这个女儿并非蛮横无理,是该好好治一治府中的风气了。 “那就让这位表小姐一同关柴房吧。好了,女儿说完了。”华容说累了,找了一把椅子就坐下了。杜若立刻倒了一杯茶给她:“大小姐,请喝水。” 从“小姐”到“大小姐”,杜若的反应永远这么迅速和恰到好处,华容向她扬了扬眉以作赞赏。 何柔柔没想到华容竟然这么干脆地罚他,而华疏就这么点头了。 “姐姐这次可不可以不要同娘和表姐计较了?”华扬听到华容要罚何柔柔,再看何思纤失魂落魄地跪在那里,因而可怜巴巴地望着华容,他觉得此时此刻求求姐姐才是最有用的。 第20章 背书 华宜见华扬央求华容,便也学着样子求道:“姐姐,你帮着求求爹爹,娘和表姐以后不会欺负姐姐了。如果她们欺负姐姐,宜儿就帮你欺负她们。” 何思纤听着这一双儿女的话,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伤心,华疏和苏言都在,她也不敢多说话,只是双眼含泪看着华疏。 华容将他们拉到身旁,摸摸他们的小脸,问道:“扬儿,你和宜儿谁大?” “我是哥哥。”华扬仰着脸答道。 “他们是双生子,今年都十岁了。扬儿是哥哥,宜儿是妹妹。”华疏解释道。 “可他们长得不像啊?”江牡丹总是不失时机地说话,像是证明她的存在似的。 “那是异卵双胞胎。”华容说完就后悔了,因为凭她这两日对江牡丹的了解,她肯定听不懂。 果然江牡丹问了:“容宝,什么,你说的是什么双胞胎?” “以后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哦,好吧。容宝,你懂得真多。”若不是看到江牡丹眼睛里的真诚,华容真以为她在讽刺她。 “扬儿,宜儿,你娘和表姐是做错了,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这才是公平的。如果做了错事不受到惩罚,那么就没有公道了,知道吗?” “可是姐姐,爹爹说了要关柴房,还没有饭吃,娘会受不了的,会生病的。”华扬看着何思纤,想到她要受罚,忍不住又哭了。 “扬儿是男子汉,男子汉有泪不轻弹。姐姐也知道关柴房和没饭吃会生病,可是不管是谁,只要犯了错就要受罚。如果姐姐犯了错,也是一样要受罚。只有受罚了,以后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夫子难道没有教过你们?” 华容难得耐心地解释,她不希望在何思纤和何柔柔的教导下误了这两个可爱的孩子。 “夫子教过,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华扬和华宜低声说道。 “那么你们还要说什么吗?” 华扬眨眨眼,随后弱弱地说道:“可是夫子还说过,不以仁政,不能平定天下。” 若说刚才那红玫瑰和白玫瑰的比喻让华容小小得意了一下,那么华扬这句话让华容彻底傻眼了。这小子明显是说现在处罚何思纤和何柔柔不是“仁政”。 心中幽幽地叹口气,余光瞥见苏易南正侧身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摸了摸华扬的脑袋,嗔怪道:“真是个小鬼头。” 略一思考,华容蹲下来看着华扬和华宜,说道:“姐姐要考考你们。如果你们能将荀子的《劝学》背出来,姐姐就找爹爹和苏伯伯求情。” “哥哥,我不会背。你若是背出来了,我就不要你还牛乳酥了。”华宜拉着华扬的衣袖撒娇道。 “好。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华扬抑扬顿挫的声音在厅内回响,所有人都不出声,静静地听着他背。只是不明白华容为何要如此。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兰槐之根是为芷,其渐之滫,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其质非不美也,所渐者然也。故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士,所以防邪辟而近中正也。” 背书的声音停了,华扬怯怯地说:“姐姐,夫子就教了这些。” 华容没好意思说她都背不了这么多,但是不管怎么说,面子还是要的。清了清嗓子说道:“虽然没有背全,但是你年纪轻轻,已经可以了。知道姐姐为什么让你背这些吗?” “姐姐是想让我与妹妹谦虚谨慎,守规矩、正其身。” “嗯,你理解得很对。须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话没说完,被华扬打断了:“姐姐,娘不是‘墨者’......” 他的话让华容忍不住笑了:“姐姐并不是这个意思。姐姐只是希望你们能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从而未来可期。” 华扬很显然不懂华容的意思,不仅他,就连华疏、苏言都听得云里雾里。望着他们不解的眼神,华容急忙解释道:“我是说我希望华扬和华宜在这么小的时候就拥有好的品格,这样他们的未来才不会误入歧途,才会有光明的未来。” 如此一解释,便都懂了。 “容容,你的话实在让人费解。不过,似乎说的道理很对。”苏易南听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爹早同你说过要多读书,你听过几次?如今连妹妹的话也听不懂,真是贻笑大方。”苏言显然很是看不上他家儿子。可是在今日之前,苏易南明显觉得他爹处处以他为荣。再瞧他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像他听得懂似的。 “你这表情什么意思?”苏言显然发觉他儿子的小心思,因而又瞪了他一眼。 “没有,孩儿觉得爹说得对。” “爹爹,苏伯伯,容儿也不想进府第一天就让阖府不得安宁。所谓家和万事兴,纵使这次进京经历了一些风波,但是终究无恙。不如给容儿一个面子,就把姨娘和何柔柔各禁闭一天,禁食一天。你们意下如何?” 从三天减到一天,这已经轻了一大半。华扬和华宜高兴地手舞足蹈,充满期待地望着华疏和苏言。 由华容主动提出减轻惩罚,华疏自是愿意。 苏言的本意不过是敲山震虎,为华容出一口气,这既然是她的意思,自己自然也乐得开心,当即答应。 何思纤和何柔柔松了一口气,只是很明显这左相府从今日后要变天了,接下来的日子怕不是这么舒服了。 “容儿。”华疏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了:“爹爹终日忙于国事,也无暇管教这两个孩子。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你的弟弟和妹妹。” 华容见他面露难色,想必是担心自己会因为母亲受到的不公而迁怒于这两个孩子,当下便说道:“爹爹放心,容儿知道。” 转而问向两个孩子:“扬儿和容儿喜欢姐姐吗?” “喜欢,喜欢!”华扬和华容同时拍手,欢喜之情早已溢出。 “姐姐也喜欢你们。”华容轻声说道,向着他们的额头各印了一吻,这下两个孩子更开心了,也争先恐后地去亲了华容。 何思纤傻眼了,望了望一脸幽怨的何柔柔,这十年来,她怕是连一个笑脸都没赢得吧。 看着眼前这一幕,华疏老怀安慰,他从未想过这左相府会有如此其乐融融的一幕,当下便放了心。 “容儿,爹想把扬儿和宜儿交于你管教,你意下如何?” 华容略一沉思,便应下了。 何思纤一惊,急忙说道:“老爷,这、这是要让我们母子分离吗?” “你自问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吗?你看看你这次做的都是些什么事?”余怒未消,对何思纤自然没有好脸色。 何思纤语塞,戴罪之身,还能说什么呢? “来人,将夫人和表小姐关进柴房。不到一日,不许放出来。”华疏一声令下,便有家丁将二人拉了出去。 第21章 情为何物 “苏兄很少登我的门,今日不如用过午膳再走如何?”华疏想借此机会与苏言握手言和,毕竟在朝堂上针锋相对了这么些年,他也实在身心俱疲。 苏言欣然答应,虽然太师交给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但是他也想多留一会看看华容。只是,华容的音容相貌总让他想起容宁,那个他倾心多年的女子。 “那,二位相爷,牡丹就不打扰了。”江牡丹觉得自己此刻有些多余,本来是想约华容去喝酒,却没想到看了这么大一出戏。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因而此时告辞最为妥当。 她向华容挤了挤眼睛,小声说道:“容宝,我住城南大街安北将军府,你若得空了,一定去找我。” “江小姐,不如留下一起吃个便饭吧。”华疏见江牡丹待华容很是亲厚,且知道她的身份,倒不在乎她一起用膳。 “牡丹姐姐,留下吧。”华扬和华宜也拉着她,他们也很喜欢这个姐姐,虽然有时候这个姐姐说些莫名其华的话。 江牡丹虽为将军府大小姐,早已习惯了肆意的生活。如今大冀朝的左相、右相皆在,她这顿饭如何吃得轻松,因而赶紧说道:“承蒙相爷不嫌弃,这是牡丹的荣幸。但是这终归是家宴,牡丹留下终究不妥。况且,况且牡丹还有要事,既然贵府有客,牡丹自当改日再约容宝,改日再约。” “既然如此,本相就不强求了。”华疏向她点头,江牡丹如获大赦,找华容告了个别便离开。 即将跨出厅门的时候,忽然转头,却不是看华容,而是转向了一脸玩世不恭的苏易南。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道:“苏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易南一愣,用手指着自己将信将疑道:“江小姐是说我?” 江牡丹连连点头,飞快地向他招手,向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苏言看向苏易南,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这表情让苏易南的心中很是忐忑。他向苏言摇摇头,示意他什么都没做,他是清白的。苏言又“哼”了一声,苏易南低下了头。 “苏公子,请出来一下。”江牡丹见他迟迟不动,便又喊了一声。 “江小姐在喊你,你还不快出去?”苏言面无表情地说道,嫌弃的表情溢于言表。 苏易南只得抱拳说道:“爹,伯父,我先出去一下。” 江牡丹脸色泛红,欲言又止,这模样看得苏易南心中着急。他与江牡丹不熟,但从她言行来看,应该不是如此扭捏之女子。因而说道:“江小姐,你有话不妨直说。” 江牡丹揉着手绢,来回走着兜圈圈,兜得苏易南云里雾里,实在为她着急。余光瞥到厅内,他爹虽然与华疏说这话,但是余光却将他这边的情景尽收眼底。 而华容也是十分好奇,不时地望着他这边。 “江小姐,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苏易南实在受不了这气氛,便要告别离开。 “哎,别。”江牡丹急忙拉住他,苏易南一愣,连忙挣开。 “江、江小姐,你别这样。我,我们不合适。”苏易南猜见她粉面含羞,心中一琢磨便猜测出一二。暗叫不好,难道,她看上自己了? 肯定是。想自己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又是右相之子,难免江牡丹一见钟情。 江牡丹听他如此说,便知自己的举动让他会错意了,因而脸更红了。 算了,说就说吧。 “苏公子,你别瞎想,牡丹怎么会有那种意思?” 苏易南一听,这心头大事便放下了,连连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那你是为何?”苏易南接着问道。 “苏公子,我今日同你说的事,你绝对不能同别人说。你能答应我吗?”江牡丹下定了决心,但是仍要得到苏易南的保证。 “难道江小姐以为苏某是那饶舌之人?” “不不,只是此事实在难以启齿。” “既然难以启齿,就不要启了。”见她扭扭捏捏,苏易南忽然没了听下去的兴趣。 江牡丹一愣,难道他不该争取她的信任吗?这有点不按套路出牌。 “不不,还是要启的,还是要启的。”江牡丹心一横,瞄了瞄四周,然后才压低嗓门说道:“苏公子认识越北?” 苏易南一愣,这才想到自己之前说过认识越北,便“嗯”了一声。 “那苏公子可否告知牡丹,越公子在京城吗,他还好吗?”江牡丹的头垂得更低了,手绢在她手中已经凝成了一股绳。 原来她是要打听越北。这种事是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苏易南道:“他已经离开京城了,说金盆洗手,再也不插手江湖事了。” 江牡丹骤然失落,手绢在江牡丹的手中松散开来,一如她的心。 “他走了。”她喃喃道。 “嗯。如果江小姐无其他的事,苏某就先告辞了。”苏易南一向不喜欢与女子独处,见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便更想快点离开。不然别人还以为他怎么了她。况且以他爹今日的表现,怕是绝对不会信他的。 “苏公子,可否帮牡丹一个忙?”江牡丹抬头,满眼希冀地望着苏易南,这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得苏易南心中发毛。但是他最终还是说了两个字:“你说。” “如果越公子有朝一日到了京城,能不能通知我?” 只有江牡丹自己知道究竟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说出这句话。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又是将军府千金,竟然如此大胆地向一个男子打听另一个男子的下落,尤其那个男子还是一个江洋大盗。 苏易南想了想,简单地“嗯”了一声,说道:“如果越北真的来了京城,我会让容容告诉你。” “多谢苏公子。”江牡丹向他道了谢便离开了,脚步似乎轻快了些。 “易南哥。”华容此时的称呼已经很自然了,苏易南听到后赶紧跑过来,问道:“怎么了容容?” “牡丹问你什么了,怎么这么久?”华容虽然知道探听别人的隐私不好,可是她的八卦之心不死她也没办法。 苏易南有些为难地说道:“她不让说。” “那我以后自己问她好了。”华容想着依江牡丹的性子,她迟早会自己说出来的,便也不追问了。 “哎,容容。哥问你一个问题?” 好了,这下直接省略名字自称哥了。苏言听到后在旁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个孩子相处得这么好,简直是缘分。既然是人家的悄悄话,自己没必要杵在这儿了,华疏见状,便笑着邀他入席用膳。 见父亲与华疏离开,苏易南整个人都放松了。华容道:“要问什么?” “你说,情为何物?” 华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不,我是问你,不是让你背书。”苏易南摆摆手,似乎不满意这个答案。 华容想了想说道:“情为何物,废物!” 苏易南一怔,随后大叫:“精辟!走,吃饭去。” 第22章 不用拜会 望着叫不出名字的各种菜肴,每一道都那么精致,华容的眼睛都直了,心中不由赞叹这有钱就是好啊,这么多硬菜。 苏易南瞧见她那放着光的眼神,不由得偷笑,太师府的孙女儿竟然如此不矜持。苏言显然看到儿子的微表情,不动声色地踢了他一脚。 好痛! 当然痛的同时态度也端正了。 待华疏与苏言那客气的开场白刚一落下帷幕,华容就等不及了,先行夹了一块清蒸鲈鱼。 “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果然不错的,这味道当真美味。”华容边吃边说道,不住地竖起大拇指,动起筷子又夹了一块。 这一动作把华疏他们都看愣了,这,似乎有些不那么优雅。 杜若连忙说道:“大小姐早膳没吃就急着来相府,当真是饿了。”说这话的时候,杜若自己的脸也红了。这早上吃了一笼桂花糕、两蝶杏仁酥、三碗牛肉羹的,难道不是她家小姐吗? 她给华容倒了一杯水的时候悄悄在她耳边提醒道:“矜持,矜持小姐。” 华容微一抬头,眼角余光瞥到所有人都望着她,一紧张,忍不住咳嗽起来。 华扬小大人似的给她抚背,边抚边说:“姐姐慢点。” 苏言忍不住叹息道:“容容受苦了。”边说边给她夹些菜到碗里,华疏也没闲着,不一会华容的碗里堆得像山了。 她只得笑着一一道谢,心道真是丢人! “苏兄,我打算去太师府一趟,拜见太师。你看妥不妥?”华疏自知道容宁的身份,便打算前往太师府拜会容煊。只是他心中有愧,不知道太师会不会降罪于他。而苏言是太师的得意门生,便想征求他的意见。 苏言道:“恩师既然肯让容容进京与你相认,想必是不会将你拒之门外。只是这么多年了,宁儿又去了,不知道他可会原谅你。” 华疏叹了口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不管太师如何怪罪,我自当领罪。” “恩师已经失了女儿,你既是他的女婿,于情于理是要拜会的。” “爹爹。”华容停止了吃,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外公说以后自有机会相见,拜会不急于一时。” “你外公当真这么说?”这么说,容煊真的如此厌弃他。 “女儿临行前外公交代的。”怕华疏不信,华容又望向杜若:“杜若,外公是怎么说的?” “回相爷,老太师确实交代过让您不必拜会他,只说请您善待小姐就够了。”杜若恭敬的态度不卑不亢,很是官方。 “看来,他还是不原谅我。”听了杜若的话,华疏的表情很是低落。斟满了酒,一饮而尽。 “爹爹,女儿认为外公是还没准备好心情见您,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见华疏如此模样,华容于心不忍,便出言安慰。 “你娘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只是我没好好珍惜。如果当时我没有鬼迷心窍,她也就不会这么年轻就去了。” 听到这儿,华容放下了筷子,心情莫名的沉重。 “华兄实在不必烦忧,凡事都有个时间,时间到了,自会相见。你看容容不是到了你的跟前了吗?” 华疏摸着华容的头发,连连点头。 “只是有一样,如果府中有人欺负了容容,不仅恩师,我也会为她出头。”苏言没有明确指谁,但是华疏明白,因而连连保证。 华容见两小只埋头吃饭的样子实在可爱,忽然想起答应他们的话,便轻声说道:“扬儿,宜儿,你们少吃点,姐姐还要做好吃的东西给你们吃。” 华扬一听,连忙抬起头问道:“是什么好吃的?” “我要吃好吃的。是比牛乳酥还好吃的吗?” “那是自然。姐姐从不骗人。”华容笑着说道。 “那我们现在去好不好?”华扬显然迫不及待了。 “爹爹,苏伯伯,容儿想去小厨房做个甜点给扬儿和宜儿吃。失陪一下?”华容的眼睛里透着狡黠,更添灵气,他们岂有不允之理? 只是苏言有些不信:“容容会做甜点?” 苏易南笑道:“她何止会做甜点?” 苏言诧异道:“你如何知道?” 苏易南起身答道:“你看她那一副不按常理出牌的样子,能有什么难得到他?”末了,说道:“爹爹,伯父,我也失陪一下?” 得到首肯后,华容、苏易南带着两小只往小厨房去了。杜若和繁霜也立即行了个礼跟着去了。 “姐姐,我们做什么呢?”华扬拉着华容的左右,华宜拉着她的右手就这么一蹦一跳地走着,经过柴房的时候,丝毫没想到他们还有一个亲娘和亲表姐关在里面。 “咱们先看看有什么材料能用。” 巡视了一番,最终华容的目光停在了芒果和牛乳上面。 “繁霜,你拿些砂糖过来。” 繁霜“哎”了一声,没一会就拿了个罐子放在华容的面前。 “这是做什么?”苏易南跟在华容的身后,华容嫌他碍手碍脚,让他站在一边:“芒果牛乳露,一会就好。” 一听到这个名字,两小只就蹦起来了,拍着手叫好。 华容俯下身来说道:“要知道这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你们俩可要干活啊,不然没得吃。” 不待他们答应,华容已然拿了五个芒果过来给他们:“去请两位姐姐教你们清洗芒果,洗好了拿过来给我。” 杜若和繁霜听闻,连忙拿了干净的盆子盛了水,带着两个孩子洗了起来。 “姐姐,洗好了。”华扬和华容的手太小,一人举着一个芒果到华容面前邀功。华容笑着问道:“有没有谢过两位姐姐啊?” “没有。”两小只垂下了头,随后转过身去,一本正经地说道:“谢谢杜若姐姐,谢谢繁霜姐姐。” 这一下把杜若和繁霜可吓到了,连忙说道:“二小姐和少爷真是折煞奴婢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话虽这么说,但是心里可是乐开了花,也开始喜欢这两个孩子了。 “接下来要做什么?”华扬显然很享受这种帮忙的过程。 “接下来你们看着就行了,注意不要碰了伤了。” 华容边说便开始削皮,杜若她们要来帮忙都被阻止了。她动作飞快熟练,没多久就将五个芒果都削皮切碎成糊。随后开小火将牛奶在锅上煮了起来。待牛乳煮沸,熄火,加砂糖。随后将牛乳倒入装有芒果糊的青瓷小碗中静置,没一会就凝固了。 华容又将用剩的芒果切成小丁洒在碗上,芒果牛乳露完成。 “这简直是艺术品。华、容容,你又给我一个惊喜。”苏易南忍不住赞叹,数着上面有八个小碗,看来有自己的一份,当下伸手拿了过来就要吃。 第23章 绛珠轩 “等一下。”华容拦住了他,他一愣,一脸不乐意:“这里面不会没有我的吧?容容,你这可有点过分了啊。不行,你得给哥一份。” 这哪里是相府公子,这无赖样活脱脱一个小痞子。 “给你调羹。”华容看着苏易南的模样忽然有了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略微晃了一下神。 苏易南自然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他眼里只有这芒果牛乳露。接过调羹就开始吃,这一吃眉毛都挑起来了,不住地“嗯嗯”称赞。 芒果带着牛乳的醇厚,牛乳又夹着芒果的清香,一口接着一口停不下来了。 “姐姐,我也要!”华扬和华容早忍不住了,尤其看到苏易南那陶醉的样子,更是受不了。华容怕烫着他们,给他们吹了吹,又给杜若和繁霜也各一碗。 两小只接过就开心地吃了起来,边吃边看对方吃了多少了。 “我们也有?”杜若和繁霜很是惊喜,连忙接过来:“谢谢小姐。” “尹妈妈没口福了,只能等下次了。繁霜,这最后两碗待会拿去给两位相爷。” 华容说罢,便端起最后一碗要尝尝。许久没做,不知道手艺有没有生疏。 刚要吃,明显感觉到了一束炽热的目光。 “容容,不是哥夸你,你这什么露做的真是不错。” 华容望着他:“然后呢?” “这一碗,让给哥好不好?” “不让。”说罢便飞快地拿起调羹吃了一口,得意地笑道:“我已经吃了。” 却没料苏易南趁她不注意直接将碗抢了过去,几下没便没了。 苏易南的脸色没变化,华容的脸却红了,小声道:“你若要吃,我下次再做给你好了。何必要我吃过的呢?” “哥不嫌弃你。” 华扬和华宜闻言,默默地端着碗走到门边,边捂着碗边偷偷抬头看苏易南,防他甚于防贼。 送别了苏言和苏易南,华容跟着华疏进了书房。 “爹爹可是有事要问容儿?”华容知道华疏心中必定疑虑万千,毕竟这进府第一天就已经鸡犬不宁了。 华疏示意她坐下。略一沉思便说道:“容儿,你可还记得小的时候你最喜欢围着爹爹在书房?” 华容尴尬地摇摇头:“爹爹,那些事情很远了,容儿其实真的记不清了。” “是啊,那时你太小了。”华疏叹了口气,又说道:“你怪爹爹吗?” 华容又是摇摇头:“不怪。” “自小就没了父亲,这是爹爹不称职。若不是爹爹当初一时糊涂,我们一家三口一定过得很开心。”华疏在忏悔着,他内心希望容宁能听到,能接受他的道歉。 华容听到这儿就已经猜到华疏的目的,她习惯于冷眼旁观,如果要代入,实在很艰难。 “爹爹,过去的就过去了,娘也已经去了。依容儿之见,我们当下是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取得外公的谅解,一家人快快乐乐的。容儿相信娘并不想我们沉湎悲伤不可自拔。” “可是大错铸成,如何挽回?” “容儿可否有话直说?” “但说无妨。” 华容道:“已铸成的大错当然不能挽回。只是爹爹既然已经对不起我娘,就不要再对不起另一个女人了。况且这个女人还为你生儿育女。” 华容一怔:“你是在说思纤吗?你不怪她如此对你,还要劝爹好好对待她?” 华容道:“她们姑侄俩指使人绑架我,并且羞辱我,我不是圣人,自然会记着。只是女儿有一点,就是恩怨分明,有恩必还,有仇必报。她们对不起我的地方,爹爹已经对她们做了处罚。明日之后,这件事就翻篇了,女儿可不想带着仇恨生活。” “至于爹爹,不管什么原因,您娶了她,就要对她负责,不要让她重复娘的痛苦。因为娘的痛苦并不是她造成的,而是爹爹您。” 华容的眼睛清澈明亮,她知道她的话触动到了华疏的心底,也触碰了他敏感的自尊。他面无表情,不发一言,静静地打量着这个多年没见的女儿。这么多年,也只有她敢如此直言不讳。 “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华疏慢慢说出这句话,朝华容挥了挥手。 华容欠身行了一礼,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问道:“爹爹,女儿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华疏点头。 “我为什么叫华容?” 华疏愕然:“什么?” “每个人的名字总会包含一种期望。我呢,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华疏道:“我姓华,你娘姓容,所以给你取名叫华容。”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华疏的声音明显又低了些。末了,又补充一句:“你以为呢?” 华容笑道:“初始之时女儿也是这么以为,可是今日到了府中,见了姨娘他们,女儿忽然觉得这个‘容’字是包容、接纳的意思。” 华疏语塞,不待他说话,华容又笑道:“爹爹放心,我会对扬儿和宜儿好。”说罢便转身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华疏久久说不出话。 尹妈妈早已将府中最好的院子收拾了出来,见华容到了,面带喜色:“小姐看着可还满意?” 杜若笑道:“尹妈妈,可不能叫小姐了,要称呼‘大小姐’。” “瞧我,人老了,记性也不好了。”尹妈妈不好意思地说道,用手指点了点杜若。 “没外人的时候不用那么刻意。” 华容望着院门上的三个字念道:“绛珠轩”,心中一动,问道:“这个谁起的名字?” 尹妈妈道:“还不是繁霜这丫头?也不知道她怎么想到的这个名字。”见华容陷入沉思,便问道:“小姐不喜欢?那我们换一个喜欢的。” 华容连忙说道:“没有没有,我很喜欢。”只是心中暗笑,我若是一株绛珠仙草,谁是我的神瑛使者? 杜若扶着她进院,望这一派杂花生树,落英缤纷的景色,华容心中连连赞叹。 “尹妈妈,你们都去歇息吧,我这儿不用伺候了。” 伸了个懒腰,躺到了床上,舒服。床被尹妈妈铺得软软的,枕头上还带着一种宜人的花香,华容不一会便沉沉睡去了。 梦中,她遇到了一个少年。身形挺拔,发黑如墨,在朝着她笑。只是怎么都看不清他的脸,只有那双眼睛,华容认识。 第24章 叶东篱 翌日清晨,华容被一阵窸窣吵醒了。一看窗外,天竟然已然大亮了。这个天气,适合出游。 “杜若。”华容唤道。紧接着房门被轻轻推开,杜若那明亮的笑脸出现在华容的面前。 “小姐您醒啦?”杜若的气色很好,清脆的声音让华容的心情都跟着欢快起来。 “你的笑声那么大,想不醒也难啊!”华容假装叹了口气。果然杜若撇了撇嘴:“对不起小姐,奴婢以后会注意的。” “好啦,逗你玩的。快帮我更衣吧。” “是,小姐。” 杜若边说边去衣柜取出了一身秋香绿的裙衫,配这秋日的天气确实恰到好处。只是,看着款式像是和昨日的那套一般模样。 “杜若,这衣服是一款多色的吗?”其实华容想问的是,这究竟要集齐多少种颜色才能召唤传说中的神龙? 杜若挠挠头:“小姐忘了?这款裙衫还是您说好,让一种颜色做一套的呢。” 呃,好吧。 “那这款一共做了多少套?” “让奴婢想一想。鹅黄、月白、黛青......” 正在杜若掰着手指数的时候,繁霜端着一盆水进来了:“不用数了。小姐,今日这件是第五件,约莫还有六七身没穿呢。这款衣服是临行前刚做的,这才没穿几件。” 那看来接下来的几日还要接着穿了。华容心中略微叹了口气,这让她想起了香蕉。从青到黄的七个色号。 杜若噗嗤一笑道:“小姐莫要叹气。您要是穿腻味了再重做就是。今日一早管家已经送了好多东西到咱们绛珠轩,衣料首饰,古董字画,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连那桂花树都挪来种上了呢。小姐可要出去看一看?这桂花可代表着贵气呢,看来这相爷对小姐还是挺在意的。” 桂花树?难怪总感觉有一味幽香。 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华容没想到这便宜爹爹还有如此品位,对自己真的是不错。 “走,看看去。”快速地梳洗装扮后,华容便穿着这五号色的裙衫兴致盎然地去盘点了。 “小的相府管家叶东篱参见大小姐,奉老爷之命为小姐布置绛珠轩。”要说这左相府的管家真是有眼力见,华容的裙角刚一显露在门边,管家就忙不迭地跪下行礼。姿势端正,态度更端正。 最让华容欣赏的是简单的一句话将自己的身份和此行目的表达得十分清楚,不像一些愚笨的,都是属算珠的,要拨一下才动一下。 “起来吧。”华容略一抬手,管家便清亮地答道:“谢大小姐!” 他二十左右的年岁,一身鸦青色长衫,面容俊朗,正站在一株不大不小的桂树旁边。华容不明白为何如此人物不去考取功名而要做个管家。直到看到他眉眼间透着的那一抹精明,心中便有数了。 术业有专攻! “叶、东、篱。”华容慢悠悠地重复着他的名字。 “是的,大小姐。”叶东篱微微弓着身子,很是谦卑。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好名字!”华容给了一句点评。 “谢大小姐夸奖!”又是清亮的声音。 “谁给你起的名字竟如此有意境?” “回小姐,小的父亲给小的取的名字。因为小的幼时喜欢在东屋旁的篱笆旁玩耍,父亲便给小的取名叶东笆。后觉得不顺口,便改名叶东篱。” 华容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个出人意表的解释,最终“哦”了一声,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杜若和繁霜听到叶东篱的话,不禁面面相觑,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令尊着实很有创意。” 叶东篱一本正经地答道:“谢大小姐夸奖!” 华容走到桂树旁边,望着这满树盛开的桂花,心情更加好了。 “这桂树是你挪来的?”华容问道。 “是的,大小姐。”叶东篱说道:“桂树寓意着尊贵,小的祝大小姐以后贵不可言。” “你喜欢桂花?”华容见他入神地望着桂花不由得好奇。 叶东篱道:“是的,大小姐。” “为何不寒窗苦读考取功名,若一举高中蟾宫折桂,必当贵不可言。”华容忍不住打趣道,其实也是想知道为什么。 叶东篱道:“小的深受相爷恩典,能有今日之荣已经心满意足。”后又追加一句:“至于考取功名,小的志不在此。” 华容浅笑:“那就好好做管家,相信必定让你得偿所愿。” 叶东篱一喜,大声道:“小的定不会辜负相爷和大小姐的期望。” 这一句话让华容很是受用,这见好就收、见杆就爬、见风使舵的本领如此之高,要是收为己用也不错,那就考察考察吧。 华容又看了看送来的珠钗翠环、名家字画、器物摆件,她虽不懂鉴赏,但是精致与否还是看得出来的,吩咐杜若她们收了起来。 “大小姐,这些丫鬟是分派到您院子里使唤的,有什么活儿直接让杜若姑娘她们指使就成。” 说罢叶东篱使了个眼色,十几个年轻标致的丫鬟都跪下行礼,一个个都低眉顺眼的。华容唤了声“尹妈妈”,尹妈妈走到跟前:“大小姐有何吩咐?” “尹妈妈,这些姑娘们你给安排一下吧。” “是,大小姐。” “你们跟我过来。”尹妈妈向着这群丫鬟说了一声,这一水儿姑娘都跟着她走了。 “叶管家,到相府几年了?”华容拈了一朵桂花到掌心,远远地闻了一下,这香味很让她喜欢。 “回大小姐,两年了。” 华容诧异道:“才两年就做到了管家,不简单啊。” 叶东篱道:“那是相爷抬举。” 华容点头,又问道:“可曾婚配?” 叶东篱一怔,不明白华容为何如此问,但还是回答道:“回大小姐,小的并未婚配。” “对了叶管家,姨娘和何柔柔现在如何了?” 听闻华容此言,叶东篱又是一怔:“回大小姐,按老爷的吩咐,夫人和表小姐在柴房关着,小姐放心,她们都好好的。” “相爷的吩咐,我就是想帮她们也没办法。”华容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好在她们姑侄俩还能说个话,不然更寂寞。” 叶东篱道:“夫人和表小姐不在同一间柴房,就算是说话也互相听不到。” 华容忽然笑了,这一笑让叶东篱心中忐忑,不知道是否说错了什么。 第25章 谋定而后动 “大小姐,东西都归置好了。”繁霜从房内走出来向着华容说道。 华容点头,向繁霜示意了一下。繁霜将两个明晃晃的银锭子递给叶东篱:“大小姐赏叶管家的。” 叶东篱连忙说道:“这都是小的分内的事,实在不敢领大小姐的厚赏。” “无妨。收下吧。” 听华容如此说,叶东篱连忙接过来:“谢大小姐。那小的就不打扰大小姐了,小的告退。”说罢便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叶管家,请留步。”华容喊道。 叶东篱急忙转身,恭敬地答道:“请问大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华容略一皱眉,看了他一下,便不再看了。只是说道:“叶管家,你身上的这衣衫不适合你,回去换了吧。” 叶东篱一怔,不明白华容的意思。他往自己身上瞧了瞧,这衣服无论是颜色还是款式,有显得极其稳重,衬托得自己更加意气风发,有何不妥? 但见华容并没有接着往下说的意思,即便不解,还是应道:“是,大小姐”。 一路上,叶东篱始终想着华容的话。他觉得华容不会无端端说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因而离开绛珠轩后便直奔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脱下外衣仔细检查,这才发现原来衣领处有一抹浅浅的红印,虽然衣服颜色已经很深使其不明显,但若仔细一些,还是看得清的。 他脑中立刻想到了一个身影,眉头一皱。嫌弃地望着脱下来的外衣,顺手丢到了一边,换了身牙白色,关上门走了。 “东篱,这怎么一会功夫又换了件衣服?”出门正好碰上华疏,他行色匆匆,不过还是注意到叶东篱衣服的变化。 叶东篱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回答,顺口说道:“大小姐说那身衣服不适合小的,小的便换下来了。” “容儿她怎么会管你这档子事?你早上去绛珠轩了?”华疏来了兴趣,停了下来望着他。 “老爷昨晚吩咐要给绛珠轩添置一些物件,因而小的一大早就去置办了,刚从那儿回来。”叶东篱避重就轻,完美地避开了华疏的问题。 “你倒利落。容儿的心情如何?这刚到府中难免不习惯,你多关注一下绛珠轩。有什么短的缺的,务必及时补上。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首先送到她那儿去。若是委屈了她,拿你是问。” “老爷放心,这些事小的必定做好。”见华疏眉头紧锁,叶东篱便问道:“老爷今日不是休沐?是要出府吗?可要备车?” 听闻此言,华疏的表情更加凝重了,吩咐道:“备车吧,我要去一趟户部尚书府。” 见叶东篱站在那儿没动,声音提高了些:“还不快去?” 叶东篱道:“回老爷,户部尚书一早已经被传进宫了,此刻怕不在府中。” “你如何得知?”华疏刚一问出这句话,就不再说话了。他知道叶东篱的本事,知道官员的动向并不足为奇。 “这么快。”华疏叹了口气,又问道:“知道是因为什么事被传去宫中?” 叶东篱望了望四周,见并无人,这才说道:“听说是因为亏空的事情。” “这亏空一事仅限少数人知晓,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会今日突然爆发?”华疏压低声音说道,脑中想着一种种可能性。 待叶东篱要说话时,他低声说道:“跟我进书房。” 华疏指着张椅子给叶东篱:“你坐下说。” “小的还是站着吧。”无论任何时候叶东篱都不敢在华疏面前坐着,他知道尊卑有别,绝对不可僭越。 华疏也没有勉强,接着问道:“你刚才要说什么?” “老爷,请恕小的之言。只要是在任的官员,少不了有把柄留在别人手里,不存在多数人知晓还是少数人知晓。如果真的是少数人知晓,您认为小的怎么会知道?这不过是互相制衡不能张扬罢了。” 华疏点头,他岂会不知。 叶东篱接着说道:“老爷,每一任的户部尚书卸任,都会留有一些漏洞,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这些漏洞积攒的时间长了,要填补怕不是易事。” “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能不能说些有用的?”华疏有些急了,毕竟若户部尚书出事,他的力量少不了要被削弱一些。 “是,老爷。”叶东篱又道:“何尚书掌管户部已经十余年,如果当中的问题真的被查出来并捅到皇上那儿去,怕是推也推不掉。据小的所知,何尚书期间有几次升官的机会,但是他都以能力不足放弃了。老爷,您信吗?” 华疏不说话,只是听着叶东篱的讲述陷入了沉思。 叶东篱接着说道:“都说户部是个肥差,为什么肥,自然是有肥的门道。夫人的丰厚嫁妆,平日奢华的吃穿用度可见一斑。只是一味地肥自己,亏空了国库,无事便罢,一有事便是大事。” “也是时机不对。谁想得到晋城会大水,平添了这么多灾民。”华疏猛地一拍桌子,对于他这个岳父,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叶东篱垂下头,一般这个时候他不说话。 “夫人知道这件事吗?”华疏问道。 叶东篱摇头:“没有。老爷知道的,小的不是那饶舌之人。” “嗯,此事不必告诉她,免得引火烧身。” “是,老爷。” 华疏望着叶东篱,他一贯的谦卑态度,垂着头,双手交叉在身前,恭敬地站着,永远挑不出一丝错处。但是也永远一副客观冷静的态度,让华疏看不清他的想法。 “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是不是有人在针对相府?”华疏盯着叶东篱,他知道自己是当局者,他需要一个旁观者来帮他分析,叶东篱的冷静客观决定他是最佳的人选。 叶东篱道:“小的以为何尚书被查是迟早的事,不过现在看来是稍微早了一些。他与我们相府关系密切,很有可能有人借着他来削弱相府一脉的力量。而皇上传召他进宫无外乎是敲山震虎,不会直接对相府动手。” “那对于何尚书,我们真的就听之任之了?” “小的建议两个字:不动。即使要动,也是谋定而后动。” “老爷可想些办法解决这次晋城大水,说不准可以化劣势为优势,逆风翻盘。毕竟,老爷已经有了一个很大的助力。”叶东篱做了个反手的手势,华疏的眼睛亮了起来,频频点头。 “我明白了。没事了,你先退下吧。” “是,老爷。”清亮的声音拨开了华疏心中的迷雾。 第26章 邀你赴宴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华容坐在桂树下的躺椅上,双手交叉在脑后,随着摇椅的一前一后慢悠悠地念着诗,闭上眼闻着桂花的清香,怎一个惬意了得。 “小姐的诗很是雅。”繁霜立在一旁端着一杯清茶,笑眯眯地称赞道。这秋高气爽的天气,凉下来了也不觉得冷,很是让人舒服。 杜若笑道:“小姐以前不爱念诗,没想到现在无诗不言了。” “总要让生活有些意思不是?”华容睁开眼睛望着这湛蓝的天空,心情都跟着开朗了起来,接着念道:“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啊。” “小姐是喜欢现在的生活了?当时要来的时候太师还担心小姐会不适应这相府的生活呢!”繁霜抿着嘴笑道。 “谈不上喜欢,但也不是不喜欢。总感觉生活有了一个新的开始。即便以后会有不顺心,那也是以后的事情。”华容转过头看着繁霜说道。 杜若道:“一定会顺心的。” “你这个小丫头未免太乐观了。”华容笑道。不过她喜欢杜若这种没来由的乐观,因为她的笑容会影响着自己,让自己也开心起来。 杜若一撇嘴:“小姐的年纪同奴婢一般大,怎么称呼奴婢为小丫头。”后瞥向繁霜笑道:“繁霜年纪最小,她才是小丫头。” 繁霜白了她一眼,自是不同意。因为她觉得杜若虽然年纪大一些,但是性格大大咧咧的,不如自己稳重。 看着她们的模样,华容忽然觉得如果就这么过下去,生活也挺美好。 “繁霜。”华容问道:“我们临来之前,外公可曾交待过什么?” 繁霜略一思考,答道:“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让奴婢们照顾好小姐。” “没有提别的?”华容追问道,她不相信太师就如此放心这么一个小孙女儿。 “对了,太师交代了如果有任何问题就找苏相帮忙。其余的,没了。杜若,你回想一下是不是?” “就是这样。”杜若也很肯定。 华容“嗯”了一声,便也明白为什么她进相府的第一天苏言就到了,看来太师早就安排好了。 “你们觉得苏易南如何?”华容忽然问道。 这句话问得杜若和繁霜面面相觑,她们不过只见了苏易南一次,这如何评价? “说话啊。”见她们不回答,华容便又催促道。 杜若道:“小姐,这个实在不好回答。” “这儿没外人,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华容道。 “我们与苏公子并不相熟。不过要说初次印象嘛,他风度翩翩,为人幽默诙谐,同他在一起的时候,嗯,对,很开心。” 尚被关在柴房的何柔柔打了个喷嚏,不,她完全不同意杜若的说法。 “繁霜,你觉得呢?” 繁霜认真地说道:“苏公子他,他对小姐很好。”她的考察点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对小姐如何。 “嗯,是很好。”华容同意这个说法,又问道:“你们有没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谁,苏公子吗?”杜若问道。 “是啊。” “没有。难道苏公子去过太师府?”说完这句话杜若又认真想了想:“奴婢并不记得在太师府见过苏公子。” 繁霜也说从未见过,这么多年都是苏言一人前往太师府,并未带过任何人。 “小姐见过他?” “没有,随便问问而已。好了,不说这个话题了。我们下午做什么?”华容忽然觉得这虽然岁月静好,但是未免,太无聊了些。 “我们绣绣花?”能提出这种想法的必定是繁霜,文文静静的小姑娘总喜欢做文文静静的活计。可是对于连衣服都穿不利索的华容来说,就算把十根手指头都戳破,也不见得能绣出一朵狗尾巴花。不,狗尾巴草。 见华容没兴趣,杜若便提议上街溜达。华容倒是愿意,只是华疏派人传话晚上要一同用膳,如果出去溜达了赶不及回来怕是不好。 更何况何思纤和何柔柔晚上也放出来了,总要见一见的。 “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华容又陷入了无聊中。 “容容~~~”一个拖得长长的声音唤着华容的昵称,惊得她一下子坐了起来:“谁,谁喊我?” “哈哈,当然是哥哥我了。”顺着声音望去,苏易南正蹲在院角的一棵树顶嬉笑,看见华容望着他,高兴地挥挥手。 他今日着一身月白色,头上仅用一根靛蓝色布条束上,手中悠闲地摇着一把纸扇,明亮的眼睛里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意味。 华容怪道:“你什么时候爬上树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吓我一跳。” “爬上去?开玩笑!哥哥可不是爬上树的,哥哥会轻功,自然是飞上去的。”说道“飞”的时候,苏易南纵身一跃,一个干净利落的翻身,瞬间立在了华容的面前。 华容这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轻功,忍不住拍起手来:“好厉害。” 这一夸让苏易南更加得意:“过奖过奖。” “堂堂相府公子,好好的大门不走,居然学些江洋大盗的样子蹲在树上。真是丢脸。”华容说着还做了个嫌弃的表情,虽然内心里还是很欢喜的。 苏易南将头发潇洒地往后一甩道:“原本是想着走大门的,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再说了,你们那个管家天天一副没表情的脸,看着就讨厌。” “你说叶东篱?”华容诧异道。 “可不是?年纪轻轻的不苟言笑。” 华容看得出苏易南是真的不喜欢叶东篱,谈都不愿意谈。 “怎么,你见过他了?”苏易南问道。 “嗯,今日他奉命布置我这绛珠轩。”华容没有接下去说,而是以手托腮打量着苏易南。苏易南被她盯得心里发毛,便退后一步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有何不妥?” “这身衣裳,不如那天白色的那件好看。” 苏易南一听,也赶紧重新审视身上的衣服:“当真?你觉得那件好看?” 华容认真地点头:“我只是喜欢你穿白色的衣服。” “哦,是吗?那哥哥以后就穿白色的。”苏易南不禁开心起来,腰也挺得更直了些。说罢又瞧瞧自己的衣服,点头道:“这件是不好看。以后不穿了。” 杜若和繁霜见他那样子也不禁笑了。 “对了,来找我何事?”华容问道。 “差点忘了。今日哥哥有约,这不想到你初到京城,怕你闷得慌,特邀你赴宴。” 华容一怔:“你的约,我怎好贸然参加?不好不好。” “这个傻姑娘,约哥哥的自然不是寻常人物。你初到京城要多认识些人,以后方便。”至于方便做什么苏易南没有说。 华容眼珠一转,说道:“说实话我是真的不愿意赴这个宴。”苏易南刚要说什么,华容接着说道:“但是苏公子你盛情难却,本姑娘只好勉为其难了。” “还不快走?”见苏易南愣在那里,华容一把抢过他的扇子,敲了他的头后就跑开了,留下苏易南无奈地摇摇头,赶紧追去了。 第27章 有故事 “小姐,记得早些回来。”杜若跟在后面大声喊道,可惜华容早跑了。繁霜看着杜若失落的眼神不禁摇头笑道:“我们该问小姐去哪儿的。这下只能期盼她早些回来了。” 刚出大门就见一辆气派的马车停在相府门前的石狮子旁,车夫一见苏易南到了,连忙俯身行礼道:“少爷。” “嗯,起来吧。这是华小姐。”苏易南指着华容。 车夫又行了个礼:“华小姐。” 苏易南先上了马车,然后将手伸向华容,华容略一迟疑,便握住了他的手,苏易南一用力,她便顺利地上了马车,二人对面落座。 “坐好了吗?”苏易南问道。 华容点头,脸上抑制不住地兴奋。 “驾车吧。到天上客。”苏易南吩咐道。 华容一怔:“天上客?” “是啊,天上客虽不是京城最豪华的酒家,确是宴请的最好去处。怎么,你不愿意去那儿?”苏易南问道。 华容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只是我入府之前就住在那里,故而听到你说天上客有些惊讶而已。” 原来如此。 又见华容低头浅笑,苏易南笑道:“怎么有开心的事,不妨说出来同乐?” “我认识江牡丹也是在天上客,她将我认成了......”华容突然停住不说了,用手绞着手绢。 “认成了什么?” 华容清了清嗓子,说道:“没什么,认错人了。她本来是要找人,却找错了我的房间,就是这样。” 苏易南往后一仰,双手交叉在脑后笑着打量着她,华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便转了个角度坐,伸手拉开车帘,望着那街景。 “苏、苏公子......”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华容有些叫不出“易南哥”那么亲昵的称呼。 苏易南重新坐好:“怎么这么生疏的称呼?不好。” “这个,我们毕竟才认识没多久,叫得那么亲昵,有些、有些别扭。”华容说的是实话,她虽大大咧咧,但是却也不想那么随意。 “前几日还叫易南哥,今日就改成苏公子?”他皱皱眉。 华容道:“那还不是苏伯伯在旁边,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苏易南哈哈大笑,他自然明白。只是从小到大家中从未有过女孩,逗逗也不错。 “那你就没有关系很好的男子?” “啊?”华容一愣,她的脑中还真的想到了一个人,脸有些红了,又清了清嗓子。苏易南捕捉到她的表情,微微一笑。 “好啦,其实你那么叫我这心里也有些、别扭。” “当真?”华容疑道。在她看来,苏易南如此不着调,若不是由于苏言做了个背书,她可不认为他是个可靠的人。 “当然。直接叫哥吧。反正在爹看来你更像亲生的。”这话里多少带着心酸。 想了想,叫“哥”是挺好。一来他年长,二来,长得挺好看。 华容一直相信人要貌相。毕竟第一眼不喜欢的人,第十眼也不会喜欢。 “好嘞,哥。” 华容忽然觉得两个人之间尴尬的气氛不见了,也更自在了。 “今日你约了谁?”想到待会要见的人,华容想先了解对方背景,才不至于失态。 苏易南说道:“三皇子冀清阳,安北将军之子江桦,礼部尚书之子徐俊,应该还有永安侯之子章腾。” “全是男子?”华容问道。 “按以往的习惯,四公主冀清歌应该也会来。”说到四公主的时候,苏易南的表情有些异样,华容的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有故事。 “哥?” 见华容的眼睛透着一种不怀好意的光,苏易南坐得更直了:“那个,怎么了?” “你是不是让我去做电灯泡的?” “电灯泡?是什么?”苏易南很诧异,他从未听过。 “哦,我的意思是,你应该不是让我去见人的,而是去给你当挡箭牌的吧?” “瞎说!” “你是不是和那四公主有什么事?”华容又追问,一副求知欲很强的表情。 苏易南像被看穿了心事,争辩道:“说什么呢?说什么呢?哥哥这次纯粹就是让你见识见识京城的这些纨绔子弟,你虽刚进京时间尚短,却早已名动京城了。不让你出来见见,他们怎么会知道左相府已经有了个嫡出大小姐了呢?哥哥一门心思为你,你却如此误解我。真是伤心!” “你和那四公主,真的没什么事?”华容又追问道,她对她的直觉充满了自信。 “说什么呢。没有,绝对没有!”说罢夺过华容手中的扇子删了起来,好像还真的有些热。 好了,不提了,反正苏易南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情已经让华容心中明了了。 “哎,你看。”华容忽然指着车外的一处激动起来。 “什么啊?”苏易南凑过去一看,那是一处面摊。 “你喜欢吃面?”他问道。 华容摇头:“没有,我,我进府前一晚在这儿请人吃了一碗面。” “请了谁?”苏易南问道,忽又恍然大悟般:“江牡丹是吧,真看不出她那娇小姐的模样会喜欢在路边吃面。” “不是,是越北。”提起了这个名字,华容的心中还是有些伤感的。他是她到京城,或者说到这个时代的第一个朋友,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苏易南诧异道:“越北绑架你,你还请他吃面?” “他挺有意思,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华容道,忽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不是同他也是朋友吗?” 苏易南点头:“嗯,是。” “那你知道他的消息吗?”华容想了一会,还是问了出来。 “容容,你是不是喜欢他?” 苏易南狐疑地望着她,那眼神让华容想起了初中班主任说过的一句话:“不要给我搞小动作,我一眼将你望到底!” 猛地一激灵,华容回过神来,连忙否认。她夺过苏易南手中的折扇不住地扇着。 这天是真的很热! 苏易南却笑了,眸子里温和的光。 “喜欢吃冰糖葫芦吗?”苏易南忽然问她,华容高兴了:“喜欢!” “停车。”苏易南打开前帘说道,然后让华容留在车上别动,自己下了车,说了声“等我”。 华容透过帘子看到苏易南跑向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那满扎的糖葫芦上闪着晶莹的光,华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第28章 冀清歌 “等等我!”一个清脆的女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马鞭的声音。华容刚想看看是谁这么大呼小叫,却忽然听到自己的马忽然长嘶,随之而来的是马车剧烈的晃动,她赶紧抓牢窗棂。 无疑,马受惊了。她在故事上看过很多次这种情况,只是没想到居然会发生到自己的身上。 如此一来,那就不是故事了,是事故。 很大的事故! “快停车!”华容冲着车夫喊道,但很明显马受惊严重,已经不是车夫能控制的了。 因为车夫已经摔下了马车! 华容已经没有时间去骂那始作俑者了,事到如今还是保命重要。苏易南呢,苏易南在哪里?华容一边紧紧地抓牢窗棂一便焦急地寻找苏易南。 她这个心大的哥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危险中。 他在一门心思挑冰糖葫芦! “哥,哥!苏易南救我!”华容喊道,可马车太快,等苏易南意识到的时候马车已经跑得很远了。一见马车毫无顾忌地往前冲,苏易南也慌了,立刻飞身前去。 马车横冲直撞,华容气血上涌,她可不想英年早逝。眼睛一闭,下了个狠心,眼睛一闭,纵身往车外跳去。 华容没想到的是,她碰到了个红红的软软的东西,心中刚一激动,这下好了,安全了。却没想到紧接着那团红红的东西和她一起摔了下去,还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啊”。 死了,这次是死了,华容心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原来是这个意思。 富贵在天,生死有命。正当华容已经做好非死即伤的准备时,却迟迟没感觉到疼痛。相反,她感觉到了脚下坚实的地面。 “好了,眼睛别闭着了。糖葫芦要化了。”一个温暖的声音,明显是苏易南。 华容一喜,一睁眼发现自己正立在苏易南的臂弯里,而他的另一只手中还拿着两根冰糖葫芦。红红的,挂着晶莹剔透的糖霜。 她立刻站好,接过他手中的糖葫芦咬了一大口,嗯,甜甜的。 “你真是有了吃什么都忘了。”苏易南幽怨的眼神透着些许无奈,华容这才注意到他的额头上沁着汗珠。 “谢谢,谢谢。”华容咽下了口中的糖葫芦,连忙向他表示感谢。 苏易南道:“见过三皇子和四公主吧。” “啊?什么意思?” 顺着苏易南的目光,华容才意识到对面有人。一个身穿墨色的少年,年纪同苏易南相当,生的玉树临风,只是有些不苟言笑;另一个是年纪稍轻的红衣女子,模样很是俊俏,只是眼中带着一股无名火。 原来这就是三皇子冀清阳和四公主冀清歌。 华容忽然想到刚才撞到的那团红红的软软的东西。莫非是她?心一下子虚了。 再一瞧,那红衣女子正被黑衣少年扶着,像是伤到了腿。 “容容?” 见华容没有动静,苏易南又催了一声。 华容连忙摆好姿势行了礼:“华容见过三皇子,见过四公主。” 冀清阳抬手:“华小姐不必多礼。” 华容刚一起身,冀清歌便上前怒道:“你就是华容?你撞到了本公主,你可知罪?听说你是左相的私生女,竟然如此没有教养!” 华容一听就来气了,居然说她没有教养,但是不管怎么说冀清歌也是公主,语气上还是要注意。 “回公主,臣女的马车受惊,情急之下才跳车,万没想到会连累公主,实在对不起。这都怪那个在街上横冲直撞的人,如果不是那个没有教养的人,臣女的马也不会受惊,更不会连累公主殿下了。” 冀清歌怎会不知她口中的那个横冲直撞的人便是自己,更是生气。 华容接着说道:“至于公主口中的私生女,臣女有些费解。我母亲为太师嫡女,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嫡妻。虽然并不长居京城,却也自小蒙外公言传身教。如此都被说成没有教养,好难过。” “你?”冀清歌脸一红,她原以为一个养在乡间的私生女必定是唯唯诺诺的模样,却没想到如此伶牙俐齿,又听华容说母亲是太师嫡女,这和传言不一样啊,当下便委屈巴巴地望着冀清阳:“三哥......” “易南,这是怎么回事?”冀清阳望向苏易南,华容的身世确实与坊间传得不一样。 苏易南两手一摊:“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肯定的是容容的身份确实属实。我也是刚知道不久。” 冀清歌一愣:“你叫她容容?为何如此亲密?” 华容眼睛一亮,果然有故事。 苏易南道:“家父为老太师门生,早已将容容看做女儿一般。我如此称呼她有何不可?” 华容不失时机甜腻腻地叫了一声“哥?” 苏易南知道华容故意气冀清歌,这也是自己带她来的目的,因而笑得像朵花似的答应了。 “容宝,你也来了?” 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江牡丹来了。回头一望,果然她跟着一个紫衣少年一同来了。这紫衣少年应该就是苏易南提到的安北将军之子苏桦了。 “见过三皇子,见过四公主。” “牡丹姐,你和她很熟吗?”冀清歌见江牡丹对华容如此亲昵,心中更是不舒服。 江牡丹笑道:“这故事很长,你有酒吗?” 这一句话就将很尴尬的气氛打破了,苏易南道:“天上客就在不远处了,我们一同过去吧,想必已经有人等得着急了。” 冀清阳点头,率先往前走。华容拿过苏易南手中的另一串冰糖葫芦递给江牡丹:“牡丹,这个挺好吃的,我特地给你留的。” 苏易南望着空空的手,摇了摇头,无奈地看着你侬我侬的两人,也往前走了。 “苏公子,你不等等我吗?”冀清歌一脸委屈地望着苏易南,她生的娇俏,这么一柔柔的说话,苏易南立刻觉得一阵紧张。 “那个,容容啊,你扶着点公主。”说罢便走得更快了,留下冀清歌一脸沮丧。 看来冰糖葫芦是需要代价的。 望着这个明显陷入单相思的公主,华容有些同情她,便和江牡丹一起,每人扶着冀清歌一条胳膊,公审似的架着往天上客去了。 “慢点慢点,本公主的腿受伤了。” “好的公主。” 第29章 桂花糕 “你们来得好晚,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刚到了天上客楼上,一个长相不俗的男子便笑着招呼了。 “徐兄很是早啊。”说话者是苏桦,边说边忘了一眼身后的江牡丹。不想江牡丹只顾着同华容窃窃私语,并未表现出以往的殷勤。苏桦耸耸肩,果然妹妹心,海底针。 “同各位相约,岂能不早?”男子笑道,也不由得看了看江牡丹。 “见过三皇子,四公主。” 想必也很是熟稔了,冀清阳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列席了,冀清歌一瘸一拐地走到兄长身边坐下了。她坐得直直地,脸上一副高傲。 “牡丹,那个人在朝你笑。他是谁?”华容暗暗提醒道。 江牡丹瞥了一眼,说道:“他是礼部尚书之子徐俊。” “模样倒是不错。”华容评价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徐俊的模样似乎有点......猥琐。 江牡丹道:“模样嘛,是不错。”顿了顿,又说道:“只是相比某人,还是差了一点。”后又觉得这“一点”不足以表达她的真实意思,更正道:“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哪个某人啊?”华容打趣道。如果她记得没错,当时在这间天上客,江牡丹就是“找人”走错了房间,而小杏提到了为“徐公子”。莫非? 华容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又想到这是古代,即使江牡丹大大咧咧,她也没必要重提此事以免难堪。 江牡丹哪里会想到这一层,她只道华容猜出了她的心事,立刻粉面含羞道:“你笑话我容宝。” “没有没有,我哪能笑话你。”华容连忙辩解,举起了休战牌。江牡丹见此,重新理了理鬓间的黑发,调整了表情。 “牡丹姐,过来坐啊。”冀清歌率先招呼江牡丹入座,并把身旁的位置空了出来。而这个位子紧挨着徐俊。 江牡丹一见,秀眉一蹙,又不好驳她面子,因而朝华容说道:“我先过去了。” 徐俊从未见过华容,但见江牡丹待她亲昵,便也点头致意。 华容回礼。 按照惯例,苏易南坐冀清阳另一侧,苏桦刚要入座,被苏易南瞪了一眼:“江兄,这个位子有人。” 江桦忽然明白了,连忙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让。”说的时候眼神还狠狠地剜了苏易南一眼,意味:“你等着。” “容容,快来,坐哥哥身旁。” “赶走了”苏桦,苏易南立刻切换成一副笑容可掬的脸,华容也不推辞,清了清嗓子仪态万千地坐到了苏易南旁边。 “苏兄,这位姑娘是你表妹?”徐俊难得见到苏易南如此亲近一个女子,又听他自称“哥哥”,而众所周知右相没有女儿,那只能是亲戚了。 苏易南眼皮都没抬说道:“算是吧。” 伸手给华容倒了杯桂花绿茶:“小心烫。” 冀清歌的眼睛满是嫉妒,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大口,却不料烫的她差点吐出来。 好在忍住了。 冀清阳见妹妹差点失态,便给了个眼神示意。而此时徐俊还在“孜孜不倦”地向苏易南请教华容的身份。 “那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徐俊的脸不再只是礼貌,多了些尊敬。既是苏易南的亲戚,必定非富即贵。 不知道为何,自从上次天上客一行,江牡丹就对徐俊失去了兴趣。以前觉得听他说话是永远都听不够,如今怎么听他才两三句话就沉不住气了。又见他此番对华容如此殷勤,更是往冀清歌身旁挪了挪。 “这位姑娘便是左相千金华容。”江牡丹感觉华容并不愿意回答徐俊的问题,便代她答了。 “哦?前几日流传姑娘被绑架了,如今安然归来,甚好。”徐俊恢复了之前的客气,随后端起茶向各位举了一下:“请。” “牡丹,别来无恙啊?”徐俊凑近江牡丹轻声说道,眼睛里还带着笑,只不过是望向冀清阳的。 “徐公子,还请称呼我为江小姐吧。我们毕竟没有那么熟。”江牡丹冷冷的态度让徐俊不明所以,又说道:“你是怪我前几日失约吧?主要是当时宫内宴会各类事项实在繁琐,我、我抽不开身啊。” 江牡丹转过脸瞧了瞧他,轻哼一声:“徐公子贵人多忙。只是忙什么,怕是只有自己才知道。前几日,不巧在天上客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一幕。” 一听“天上客”,徐俊的脸顿时白了,练练说道:“牡丹,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啊。” 按江牡丹以往的性子,但凡他说出个真真假假的子丑寅卯来,必定会换回个重修旧好。可如今她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这让他心中很是忐忑。 “牡丹,又使小性了?”江桦见江牡丹的脸上表情不对,又见徐俊同样不自然的表情,想必又闹别扭了。 “徐兄,还请不要见怪。妹妹在家任性妄为,如今越发不像话了。” 徐俊连忙说道:“江兄言重了,牡丹小姐娇憨可爱,怎么能是任性妄为?” 江牡丹没理她们,径自捡了块撒着桂花的乳白色糕点给华容:“容宝,这桂花糕香而不腻,甜而不俗,你尝尝。” 华容连忙将碟子递过去将糕接了过来,笑着说道:“谢谢牡丹。” “不谢。”说着江牡丹也吃了一块,脸上尽是满足的笑容。 “牡丹姐,我也要。”冀清歌撒娇道,这甜腻腻的声音让华容身上起鸡皮疙瘩。 “你不是不喜欢桂花糕吗三公主?”江牡丹很是诧异,以往冀清歌从来不吃这里的糕点,她觉得粗俗而无味。今日怎么转了性了? 不过想归想,她还是搛了一块到她面前的碟子里。 “如何?”江牡丹问华容。 “果然如你所说,香而不腻,甜而不俗。”说着又自己捡了一块吃了起来。 江牡丹高兴了:“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华容愕然,呃,这一块糕点都能上升到“英雄”?怕是“吃货所见略同”吧? 苏易南见华容一块又一块地吃着桂花糕,料到她喜欢,便喊到:“小二,再来一盘。” 或许被苏易南给惊到了,华容差点被噎到,她喝了一口茶水好不容易将糕咽下去,抬头望着苏易南,话还没说,就迎来了苏易南温柔的声音:“喜欢吃就多吃点。不够还有。” 这是真的把她当成吃货了吗? 余光瞥见其他人都在望着她,只是眼神一言难尽。 “苏兄待华小姐如此细致入微,真是华小姐的福气。”徐俊本意想奉承苏易南,却不料这句话让两个人同时不悦。 第30章 可有妙对 “徐兄此言差矣。”苏易南看着徐俊说道。这是他今日第一次正眼瞧他。 “哦?此话何解?”徐俊想不到这奉承话还有人不爱听,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苏易南看了看华容,接着说道:“能同容容如此,是我的福气。” “苏兄真谦虚。” “谦虚?你是觉得容容是外界所传的私生女故而这么说吧?” 苏易南的话带着丝嘲讽,让徐俊面色泛红,却还说道:苏兄误会了,在下并无此意。” “徐公子一向看重身份,所结交者必定非富即贵。说并无此意,这可真是说笑了。”江牡丹白了徐俊一眼,又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般吃着茶点。 徐俊被她说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虽生气却不好发作,很是后悔赴今日之宴。 “徐公子,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华小姐可不是谣传的私生女,她可是名正言顺的嫡出小姐。不仅如此,她还是容老太师的嫡亲孙女。” 说话的是冀清歌,若在以往,她必是众星捧月的一个。而如今的风头都被华容给抢了,这让她如何甘心。 外人只道公主为天之娇女,只有她自己清楚那些不过给外人看的。想母亲宁妃虽为皇妃,却并不受宠,除了中秋除夕,怕平日也没机会得见天颜,而自己与皇兄也终日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不敢行差踏错。否则以她公主之尊,何至于纡尊降贵称呼江牡丹一声“姐姐”。 形势逼人罢了。 她的语气酸酸的,好在众人皆习惯了,认为公主小孩天性,都置之一笑。只有冀清阳察觉出来她的异样,便即时岔开了话题。 而徐俊显然被华容的身份给惊到了。他原本以为江牡丹已经在京城贵女中身份很高了,可如今与华容一比,似乎也并不怎样。 “桂花糖糕来了。”跑堂的一声响亮的声音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徐俊抢先指了个方向,跑堂的会意,将一碟冒着热气的桂花糕放在了华容的面前。 “四公主,要不要尝尝这新蒸出的糕?”一直沉默的华容忽然开口了,还是笑吟吟地问向冀清歌。 冀清歌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又见苏易南也望着自己,便点头道谢。 华容并非想讨好冀清歌,只不过她觉得这碟子糕纵然清香宜人,却已沾了徐俊的污浊之气。送于冀清歌,最合适不过了。 “三皇子,今日还是行酒令吗?”苏易南笑着问道。 “怎么苏兄,酒瘾又犯了?”说话的是江桦,虽然话是问向苏易南的,但是很明显自己已经先倒了一杯。 “哥,给我一杯。”江牡丹的痛快让华容随之一楞,但是她忽而想到江牡丹之前约她喝酒,便知道了她酒量不浅。 苏易南反问道:“纨绔子弟不喝酒还有别的事情可做吗?” 后又追加了一句:“当然,不包括三皇子和四公主。” “不管怎么样,苏兄要先自罚一杯。”徐俊嚷道,边说边殷勤地给苏易南倒了一杯酒。 苏易南也不推辞,一饮而尽。 “容容,你要不要参与,很好玩的。”江牡丹跑到华容旁边,把他哥往旁边挤了挤,直接坐到华容身旁了。 “怎么个玩法?”华容也很好奇,反正一下午的时间,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先融入到这“纨绔”生活中。 江牡丹一听她有兴趣,立刻解释道:“这其实很简单。不过就是些酸腐文人的吟诗作对游戏。” “哦?你会作诗?”华容来了兴趣,毕竟江牡丹在她的心中早已加了“没文化”的标签。 江牡丹脸一红:“吟诗作对嘛,我当然不会。但是,我会喝酒。”顿了顿又说道:“说来惭愧,我每次都和四公主一组,她负责比赛,而我就负责喝酒。喝酒,呵呵,喝酒。” 华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当即应道:“好,我也参加。” “那太好了。容宝我们一组如何?你负责说,我来负责喝。”华容求之不得,当即应允。 苏易南见华容有兴趣,更是高兴,说道:“大家还有要组队的吗?” 组队......华容很是无语,在她看来这个词要永远是和王者荣耀联系在一起的。 “三公主,可有兴趣同我一队?当然,酒是我来喝。”见江牡丹转头华容,徐俊便邀请冀清歌。冀清歌虽并不喜徐俊,却也答应了。因为她知道苏易南是不会让她加入的,更因为她需要个喝酒的人。 见冀清歌点头,徐俊为之一振,立刻挪了一个位子过去,坐到了她身旁。 冀清阳、苏易南与江桦一人一队,如此桌上7个人共有五队。 第一句,对对子。一人出上联,其余人对下联。对不出或者对不好,都要被罚喝酒。 调羹在碗中转了一圈,最终指向了苏易南。 “苏兄,请出上联。”江桦道。 苏易南起身,双手负于身后踱来踱去。他想着不能出过于简单,却也不能太难,免得华容答不出来。 “苏兄,一个上联而已,你若出不出来,便换我吧。”江桦见他只是踱步却并不出题,很是为他难受。 “别催啊。”苏易南心一横,干脆就出个似难非难的,反正有江牡丹喝酒,正好看看这华家妹妹的才学。 “听好了。上联是:童子看橡,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这......”江桦挠挠头,这听着简单,可是要真的对起来,好像又对不出。 “如何?谁先来?” 众人都在思索,没人先应答。 “三皇子,不如您先来吧?”江桦将这第一个露脸的机会给了冀清阳。怎么着皇宫的师傅教出来的徒弟总归要比他们的好吧。 冀清阳心中已有了个大概,却总感觉不妥,因而想着再思索一会。一听江桦这么说,自己就骑虎难下了。 “老者常说,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 话音刚落,赞叹声不绝入耳,众人皆叹三皇子好文采。华容也不自觉多瞧了他几眼。 “好,三皇子果然好对。其他人呢?徐兄?” 珠玉在前,徐俊不敢再献丑。即使自己对出来,对不好也是要罚的,何必贻笑大方。而江桦也摆手,径自喝下杯中酒认罚。 “容容,可有妙对?” “容宝,没事,不就喝酒吗,姐姐可以的。”说罢江牡丹就端起面前的酒杯,却被华容拦住了。 第31章 我渴了 却不料华容伸手拦住了江牡丹口边的酒,起身问向冀清阳:“三皇子,您的下联可否让臣女改一下?” 冀清阳道:“华小姐不必多礼,唤我名字即可,不必如此生分。” 华容点头,不过她并不习惯直呼其名,因而只是把“臣女”改为了“我”。 “华小姐想如何改?”冀清阳显然很有兴趣。 华容笑道:“我想将老者常说四字改为老生常谈。” 老生常谈,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 语毕,啧啧声不绝于耳,就连冀清阳本人都觉得改得好。 “华小姐果然妙对,相比之下,本王的下联立刻索然无味。” “三皇子过谦了,若没有你的下联,我也没有灵感。” 江牡丹的眼睛放着光,原本做好了一醉方休的准备,想不到第一轮竟然只有自己不用喝酒,笑得眼睛都眯到一起了。 “我还有一个下联,不如一块说了。请大家指教。” “呦,我妹妹果然好文采,文思泉涌啊,快说,让哥哥听听。”苏易南很是兴奋,眼睛都放着光。 华容清了清嗓子念道:“先生讲命,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童子看橡,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先生讲命,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看来,这京城才女圈要重新洗牌了。”苏易南拍起手来,向着诸位问道:“如何?如何?” 少言寡语的冀清阳也赞叹道:“果然名师出高徒。华小姐想必得到了华老太师的真传。” 华容谦道:“三皇子过奖了,华容愧不敢当。” “不,容容,三皇子很少夸赞人,你当之无愧。”苏易南的眼睛继续放着光,仿佛比他自己赢了还让他长脸。 “四公主,我们接下来还有机会。”徐俊悄悄说向冀清歌,冀清歌明眸低垂,不置可否。在她看来,今日已经输了两场了。 “容宝厉害。你赢了就你该出上联了,这是规矩。” 江牡丹转而向江桦道:“哥,拜托,怎么着你也是咱爹口中的优秀儿子,别丢我们安北将军府的脸。”说罢还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江桦本来摩拳擦掌准备应战,一听妹妹的话,当即像斗败的公鸡,轻哼了一声:“你行你上。” 江牡丹不服气指了指面前的杯子道:“我和容宝分工好了,到我的时候自然不说二话。不过看我们容宝如此有才,怕是用不上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江桦无语。按以往的战绩,怎么着都会十局胜个一两局,这不过刚开始,急什么?暗暗给自己打气。 “出题了容宝。出些让他们对不出来的,免得小看我们。”江牡丹催促道,她从来没见过眼前这群一向眼高于顶的男子吃瘪,真是有趣! 要对不出来的对子,那就是千古绝对了!这些华容可背了不少,探囊取物! “听好了啊。”华容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她,都摩拳擦掌准备一鸣惊人。 “上联: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话音刚落,江牡丹立刻叫道:“好!”至于好在哪里,她说不出来。只是觉得这又是江,又是楼,叠来叠去的字,反正她是作不出来。 “各位,对对子了,怎么都这么安静?”江牡丹还等着众人应对,岂料无一人出头。 “三皇子的才思众所周知,不如由三皇子先来?” 江牡丹见自家哥哥在苦思,便料到他没这本事,因而想着请冀清阳来对。但是冀清阳显然没有准备好,被江牡丹这么一点名,脸上有些讪讪:“容本王再思索一会。” “四公主?”江牡丹又转向冀清歌,却见她摇头,便知她放弃了。 连一向最活跃的苏易南也偃旗息鼓了,江牡丹便知这局的酒喝不成了。 “华小姐,不如你将下联说了吧。”冀清阳说道,做了个“请”的姿势。 华容清了清嗓子,绣口一张,说出了下联: “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语毕,举座哗然,皆自饮一杯。 由于规矩是若无人对出,则由出题人接着出上联,因而华容开始了: “上联:一盏清茶解解解解元之渴。” 众人面面相觑,沉默良久,纷纷请教下联。 华容缓缓吐出: “五言绝诗施施施施主之才。” 话不多说,心照不宣地喝酒。 “上联:月月月明八月月明明分外。” 沉默良久后,“请教下联!” 华容道: “山山山秀巫山山秀秀非常。” 不说了,喝! “上联:独立小桥人影不流河水去。” 沉思片刻,“请教下联!” “孤眠旅馆梦魂曾逐故乡来。” 喝! 接下来也懒得思索片刻了,也不“请教下联”了,应要求,华容直接报出完整的上下联了。 “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重重叠叠山青青山叠叠重重; 弯弯曲曲碧水水碧曲曲弯弯。” “月圆月缺,月缺月圆,年年岁岁,暮暮朝朝,黑夜尽头方见日;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夏夏秋秋,暑暑凉凉,严冬过后始逢春。” 喝酒,喝酒,喝酒!一切都在酒里了! “牡丹,你为什么喝酒?咱们又没输。”华容这才注意到江牡丹已然将一杯酒一饮而尽,因而分外诧异。 江牡丹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渴了。” 我渴了,渴了,了...... 她是该有多寂寞啊。 “容宝。”江牡丹忽然很深情地望着华容。 “怎么了?” “你让我有了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原来在胜利的巅峰,是如此的寂寞。” 江牡丹发自内心最深处的感慨让众人更是羞愧难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这个各位,有没有觉得,觉得这个对对子甚是无趣啊?甚是无趣。” 徐俊微醉的声音打破了这背对联和喝酒的死循环,但是这是他今天下午唯一被待见的一句话。 “徐兄所言甚是。”江桦率先赞同,还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徐俊受此鼓励,说话底气更加足了:“大家好久没有相聚了,今日也不是考状元,单纯地把酒言欢岂不更好?” “徐兄所言甚是!”又是江桦第一个举手赞同。 “那徐公子,你这是认输了?”江牡丹问道。 第32章 强人所难 徐俊的脸更加红了,他笑嘻嘻地朝着江牡丹说道:“牡丹,这读书人的事,何来认输?大家不过是切磋,切磋......” 冀清阳倒是直接道:“华小姐,你的才思敏捷在我等之上,本王认输。” “我也认输了容容。”输了还很高兴,怕也只有苏易南了。 “侥幸,侥幸。”华容自谦道。她心中有数,若不是幼时迫于父亲的“威逼利诱”,她是无论如何都背不了这么多名对的。 “华小姐,本王有一时相求,不知是否唐突?”冀清阳此话一出,连冀清歌都怀疑听错了。 “哥,你想......”她想说什么,却被冀清阳给打断了。 “华小姐意下如何?” 华容并不清楚冀清阳的底细,但见他初次见面就有事相求,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好偷偷瞥向苏易南。 苏易南示意她不要担心,向着冀清阳道:“三皇子不妨先说说看,如果在能力范围之内,容容必不会推辞。” 华容连忙点头。 “如此再好不过了。”冀清阳接着说道:“实不相瞒,父皇让我兄弟几人做首诗,明日要呈报上去。本王已经做了一首,但是觉得有些不妥。今日见华小姐才学过人,特想请华小姐代为作一首。” 这...... 华容只是背的诗多,何曾作过诗?可冀清阳开口了,那也只能搜肠刮肚了。 虽然内心活动非常丰富,但是脸上仍是优雅的微笑:“华容怕作不好,还是算了吧。” 冀清阳却坚持,如此华容便道:“那姑且一试了。” “信妃娘娘昨夜诞下了龙种。” 华容一听,关键词是“昨夜”和“龙种”,这似乎有典故可以套用。想着继续听下文,冀清阳却不言语了,只是眯着眼睛望着她。 他有些醉意了,因而眼睛有些红,华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思索了一下,便缓缓念道:“君王昨日降金龙。” 似乎平平无奇,没人叫好,没人讥讽,很是安静。 刚要念下一句,被冀清阳打断了:“是个公主。” 华容立刻喜上心头,这完全是一道送分题。一种押对题的成就感立刻萦绕心头。强忍着激动 立刻接了上去:“化做嫦娥下九重。” “好!”苏易南为之一振,立即鼓掌。冀清阳的眼神也有了光彩。 “三皇子,请继续。”华容胸有成竹,如果没有猜错,这个公主必定夭折了。 果然冀清阳叹了口气说道:“公主已经去世了。” 天助我也!华容道:“料是人间留不住,翻身跳入水晶宫。” “好!真好!”这首诗比刚才的对联更让人振奋,连冀清歌都忍不住赞叹了起来。只有华容心里知道这是“借用”了先贤。 原来当初老父的煞费苦心的“劝学”竟是为了今日的扬眉吐气,华容不由得感谢父亲。 当然,更感谢自己有个好记性。 “好!华小姐,本王佩服!”冀清阳忽然站起身,便拍手边走向华容,最后立在了她的面前。 华容见他眉目俊逸,棱角分明,只是眼神的深邃让她感觉不可捉摸,因而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岂料冀清阳又往前走了一步。 “三皇子,你......”苏易南见华容面露尴尬之色,便要将她护在身后。冀清阳反而向前一步,立在了苏易南同华容之间。 “易南,你以为本王要做什么?” 冀清阳的反问让苏易南听着很不舒服,但碍于身份,又有他人在场,他不能做什么,因而只是说道:“三皇子,易南受父亲之命要好好照顾她。” “你误会了。本王只是因为华容解决了本王的难题,故而要感谢她。” 冀清阳并未看他,只是径自从衣袖上取下了一粒珍珠交于华容:“华小姐头上的珠钗少了一粒珍珠,用本王的这颗补上如何?” 听着像征询华容的意见,却不待她回答就将珍珠放到了她的掌心。华容赶紧抽回手,手中的珍珠还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十分尴尬。 “三皇子,华容不可收这么贵重的东西,还请三皇子收回。” 无缘无故就送珠宝,华容不想接受,即使他长得很好看。 更深层的原因是她觉得冀清阳般的人物天生自带一种疏离的体质,她不敢接近。 冀清阳道:“莫不是我的东西有毒,华小姐不愿意接受?” “不不,不是的。华容、华容身为女子,而三皇子是男子,初次见面,那个男女授受不亲,授受不亲,不方便接受礼物。请三皇子收回。”华容语无伦次地说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但是她一定要将珍珠归还,不然她会夜不能寐。 她慌张地将珍珠一下子放到冀清阳手中,又赶紧缩了回来,头低着,像犯了什么错似的。 “华容,我哥送你礼物,那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你不要不识好歹。即使是你父亲在此,也不好如此无礼。”冀清歌冷冷地说道。 “华容外出已久,未免家父担心,还是先行回去了。”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华容不愿意多待,因而行了个礼便要离开。 冀清阳却一把拉住她,又将珍珠重新放入她的手中,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华小姐,本王不是征求你的意见,你必须收下本王的谢礼。”末了,又加了一句:“记住,不允许丢掉。” 苏易南看不下去了,今日本是他带华容出来散心,且没想到给她带来了一个不小的麻烦。而今日冀清阳也实在奇怪,自己认识他这么久,他一向温文尔雅、不苟言笑,却不想今日竟如此偏执。 这偏执的对象还是华容。 苏易南将华容拉到自己身后,说道:“三皇子,请不要强人所难。” “易南,你觉得本王是强人所难?本王不过见华小姐头上的珠钗少了一颗珠子,她却仍然将它戴到头上,便知她是个专情之人。本王的这颗珠子也是偶然得之,见同她钗上之珠极为相似,这才有意赠之。” 偶然得之,极为相似? 华容的心中一怔,忽然抬起头,凝视着冀清阳的眼睛。他的眼神似乎有一缕忧伤,是那股忧伤吗? 是他吗? “容容,你怎么了?”苏易南见华容一直盯着冀清阳看,手也有些冷,不免有些担心。 “易南,如果华小姐执意要退还,本王绝无二话。” “容容,不要怕,你自己决定。” 华容并没有退还珍珠,手握得紧紧的,又狐疑地看了冀清阳一眼。行了个礼,对苏易南说道:“我累了,我们走吧。” 苏易南愕然,像有什么击中了他的心。他什么也没说,带着华容走了。 第33章 遗珠 “你为什么接受那颗珍珠?”出了客栈,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苏易南追上华容,一把拉住她问道。 华容的眼睛有些失神,她唇瓣颤了几下,却什么也没说。 “容容,到底因为什么?你说出来。”苏易南见她的反应有些反常,不由得担心起来。 华容仍握紧了受,慢慢说道:“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苏易南的语气有些紧张,虽然知道华容提到的那个人自己很可能不认识。 华容拿下那缺了粒珍珠的钗,安静地端详着,脑中回忆着那日发生的一切。 她记起来了,越北临别前曾轻抚她的头发,会不会那个时候拿下的珍珠?所以,珍珠并不是丢了,而是被越北拿的。 冀清阳说珍珠是偶然得之,正巧大小与珠钗上的一致。那么,他会不会是......越北? “容容你说话啊,你怎么了?”苏易南见她又不说话了,只是瞧着珠钗,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因而更加焦急了。 有一种更加不祥的预感在他的脑中升起。 “哥。你瞧,三皇子的这个珠子是不是我遗落的那颗?” 华容将冀清阳所赠的珠子同她残缺的钗放到了一起递予苏易南,她望着他,希望得到他的答复。 “不是。”苏易南斩钉截铁地说道。 “为什么?”对于他干脆的回答华容很是诧异,她心中有些慌乱,因为她关于越北的记忆一点点都回来了,尤其是他临走时说的那些奇怪的话。 “不为什么,直觉。” 华容不信,她觉得这就是她遗落的。她试探性地将珍珠放到钗上的空缺,竟然完美地契合了。 这不会是巧合。 “哥,你真的认识越北?”华容忽然直直地看着苏易南,她印象中初次在相府中见到苏易南的时候,他说过他认识越北,并且说是越北告诉他何柔柔便是绑架她的幕后黑手。 “认识。”苏易南答道。 “他在哪里?”华容追问道。 苏易南道:“他早已离开了京城。” 华容接着问道:“去哪儿了?” “不知道。” “那你们怎么联系的?” “这......他偶尔会到京城,到了便会联系我。” 华容捕捉到了苏易南眼神中的闪躲,喃喃道:“不,他不会回来了。他和我说过,从此世上再不会有越北。但是我知道他一直都在,只不过是以另外一个身份。” 苏易南的眼睛里有了光彩,但他不相信她知道了。 “所以?” 华容道:“所以,我只要认出他的眼神,我就知道他是谁。” “你认出他了?”苏易南惊道。话音刚落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因而不再言语。 “哥,所以你知道谁才是越北。但是你不能告诉我。是不是?” 华容的眼神让苏易南退却,是的,他不能说,兹事体大,不可儿戏。 “我想我知道了。”华容的眼神里有了丝笑意,像是想通了一个迷茫已久的谜团。 “不,容容,你忘了越北吧。他,他不过是个绑匪。他既然已经走了,就不要想着把他找回来了。” “他会回来的,我一定会认出他。我答应过他的。”华容却不为所动,她依旧坚持着。 “容容,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对越北的事如此关心?他不过是一个曾经绑架过你的绑匪。”苏易南很想知道是什么魔力让华容如此执着。 但是这个问题华容回答不了,因为她自己也不清楚。 或许是因为他是自己在这个时代认识的第一个人,或许是因为和他一起的轻松愉快,或许是短短两日他带给自己的悸动。她不知道如何解释,只是一种莫名的力量让她不由自主地忆起他。 “如果能让你念念不忘,我真希望我是越北。”苏易南见她沉思的模样不禁喃喃道。 “你说什么?”华容没有听清苏易南的话,知道是自己失态了,因而赶紧问了一句。 “没什么。”苏易南连忙说道,重新调整了情绪,笑着望着她。 华容将钗小心翼翼地戴在头上,像在心中插了根定海神针。 “三皇子是什么样的人?”华容边走边问,她忽然间想了解得更多一点。 “他是宁妃的儿子,四公主冀清歌的同胞兄长。” 华容道:“宁妃是不是不受宠?” 苏易南诧异道:“你如何得知?你不过来京城才几天。” 华容笑道:“冀清歌虽跋扈,却在江牡丹面前常作小鸟依人状。如若宁妃得宠,堂堂公主之尊哪至如此。” “你观察竟如此细微。”苏易南叹道,他没有想到华容会从细微之处看到这些。又接着说道:“三皇子冀清阳其实并不是你看到那样。虽然母妃在宫内地位很低,但是他并愿意只做个闲散王爷。你懂我的意思。” “你这么一说,我便能猜出一二。如若他无心,便不会与你们亲厚。”华容怎么会不清楚苏易南他们代表的是大冀朝最有权力的右丞相府,安北大将军府。至于徐俊所代表的礼部尚书府,必定为了礼法上的支撑。 “其他皇子是什么情况?”华容又问道。 “你一个女儿家,怎么会对这些感兴趣?”苏易南笑道。 “不想以后成为尔虞我诈的牺牲品。”华容干脆地说道。古装剧看得那么多,总要懂得看局势,趋利避害。 “你的词倒真是新奇,尔虞我诈的牺牲品。你这个脑袋里天天想得是什么?”苏易南有些无语,见天色尚早,便也愿意给华容讲解讲解。 “我朝大皇子早幺,为皇上最宠爱的和妃所出。和妃忧伤几年后又诞一子,为五皇子冀清辉。二皇子冀清尘为皇后所出,是中宫嫡子。三皇子冀清阳为宁妃之子,四公主冀清歌为宁妃之子,六公主冀清之为皇后之女。所以目前为止皇上共有三位皇子,两位公主。” “为何不受宠的宁妃育有皇上的两个子女?”华容问道。 苏易南笑道:“这些我可解答不了了。不过听母亲说过,宁妃刚入宫时深得圣宠,后来不知为何惹怒了皇上,感情便大不如前了。如今那凝萃宫也如冷宫差不多了。” “哦,原来是这样。”华容自言自语道。 苏易南见她那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因而托着下巴盯着她望。华容这才注意到他那戏谑的眼神,白了他一眼。 第34章 人间几回闻 “怎么样,还有什么问题?”苏易南笑着看着她。 华容摇摇头,笑着说道:“暂时没了,如果要是有,我再问你就是了。” 苏易南笑了,说道:“接下来去哪儿?送你回府吗?” 华容看看天,虽然不懂时辰,但知道离晚膳还早,因而想接着逛逛。苏易南也不愿意这么早回去,喝了不少酒,如果现在回去免不了被苏言一顿责骂。想到这儿,不由得头疼起来。 “你怎么了?”华容见他眉头皱了起来,以为他不舒服。喝了那么多酒,脸都红了。 苏易南揉揉头发说道:“没什么,一身酒气怕被你苏伯伯骂。”又笑了一下:“又要听唠叨了。” 华容放下心来,原来是这样,不禁笑了。她见过不苟言笑的苏言,完全可以想象出来苏易南被责骂的糗样。 “好了,别笑了,陪我散散步,散散这一身酒气,晚上回家还能好过些。” 华容点头,望着这人来人往的大街。既然来了,就做好认真生活的准备吧。 深呼吸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声不合时宜的“咕噜”声想了起来。苏易南摸摸自己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他捂紧了肚子,可还是又听到了一声“咕噜”声。 “是我饿了。”华容倒没有不好意思,很是镇静地说道。 苏易南连忙拿开手:“我还以为是我呢。你不是吃了那么多的桂花糕吗,怎么还会饿?” 华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的糖葫芦是开胃的,哥!再说那一点子桂花糕怎么能吃饱?” “好好好,华小姐您说想吃些什么,本公子请。” 华容高兴了,一路走走看看,最后停在了一间名叫“人间几回闻”的店前。 “你确定是初到京城?真是哪家店贵进哪家。”苏易南嘟囔着。 “刚才是谁说的要请客?这会儿就舍不得了?”华容轻哼一声,“点便宜的怕丢了你苏公子的人!” “你就不怕哥哥没钱付账?” “你堂堂苏大公子会没钱付账?”华容不以为然,随后又笑道:“如若真的付不起也没关系。古人可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我们又为何不可?”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好诗!容容,你真让我刮目相看!” 华容抿嘴笑,作诗不会,背诗咱总行啊。 “对了,这是哪位古人?”苏易南看样子真的很感兴趣,眼睛里都闪着光。 “这便是,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李太白。”华容手一挥,折扇很飒地开了,一边摇扇一边大步往店里走。 苏易南喃喃地重复着她的话,回过神时才发现她已然到了店里,赶紧跟了上去。虽然他不知道谁是李太白。 华容刚找了张窗边的位子坐下,便有一个小二笑脸盈盈跟过来招待:“请问小姐要点些什么?” “你可有什么好介绍?”每当不知道吃什么的时候,华容总会让店家介绍。虽然她知道他们总会推荐贵的菜,可这次有人付钱不是? 说话间苏易南已经到了,他很自觉地坐在华容的对面。 “我来点吧。”苏易南斜坐在凳子上,手停在空中,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感觉。 “蟹粉狮子头,五珍烩,三鲜笋炒鹌子,芫爆仔鸽,八宝兔丁,白扒鱼唇,片皮乳猪,明珠豆腐,再来个一品口蘑汤。甜品就要栗子酥和双色马蹄糕。先这些吧。” “哎,对了,再来壶君山银针。快去准备吧。” 小二听到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眉毛早已笑到了一起,响亮地答道:“好嘞,您稍候。” “点这么多,吃不完吧?” “慢慢吃,又不着急。谁知道晚膳你有没有心情吃。” 苏易南的话提醒了华容,是的,要多吃些。 “你与何柔柔是什么关系?”华容的问题让苏易南猛地一抬头,说话有些结结巴巴:“没有,我,我和她没关系。” 这紧张与刚才点菜时的嘚瑟可相差太远了。 “没有就没有,你紧张什么。”华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就是想问问关于她的情况,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哦,原来是这样,早说嘛。”说话间又切换到之前的嘚瑟了。 “她是何思纤的侄女,听说是很小的时候就到了你们家。”顿了一顿,苏易南又说道:“听说她母亲早早就没了,她爹终日忙碌,何思纤就把她接过来,说同华扬和华宜作伴。这不,就一直到现在了。” “她是户部尚书的嫡孙女?”华容又问道。 苏易南想了想说道:“不,据我所知,户部尚书没有活下来的嫡子和嫡女。仅存的就是何思纤一个庶女,还有何柔柔的爹,叫什么来着,何璧,是个庶子。” “茶来了。”伴随着小二悠长清亮的声音,苏易南的面前放了一杯热气氤氲的茶。他呷了一口,点点头,又接着说道:“何璧似乎不喜欢何柔柔,而何柔柔也惧怕这个爹。可能也因为这样,她愿意住在姑母家。说是侄女,其实和女儿也差不多了。” “所以她在相府才如此霸道骄横。”华容说道,眼神望着窗外,似乎在思索什么。 “不过容容,你要小心她一些。我觉得她心机很重。”苏易南提醒道,虽然他觉得华容很聪明,可是在玩手段方面,何柔柔显然早已炉火纯青。 “我会的。你放心。”华容心中暗暗下决心,接下来要小心行事。从见何柔柔第一面她就觉得这个女子绝非善类,尤其那一双水杏眼。毕竟不怕对手横,就怕对手会演。 没多久小二已经将好菜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顿时食欲大开。苏易南见她那放光的眼神,也拿起筷子给她搛菜。 华容也不客气,开始还用手示意,后来直接努努嘴、瞥瞥小眼神,菜就被苏易南准确无误地夹到了碟子中。 这舒适度让华容不仅想到了慈禧太后,想不到自己也能体会一番,果然是人间值得。 “小苏子。”华容又朝一品口蘑汤努努嘴,苏易南叹了口气,自己堂堂右相府大公子,竟然被一个小姑娘使唤地团团转,这是什么道理? 关键自己还乐得屁颠屁颠的。 第35章 请姑父允准 “少爷。”正当苏易南悠闲地搛着菜、品着茗的时候,却被一声小心翼翼的声音打断了了舒畅的心情。 转头一看,正是他家的小厮阿四。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苏易南又回过头,继续手中的动作,但是脸色明显有些不悦。 “夫人让小的来寻少爷。”阿四低声答道。 “母亲不是今日去礼佛了吗,怎么会忽然来寻我?”苏易南诧异道。 阿四欲言又止,只是断断续续地说着“这”、“因为”,苏易南最受不了这磨叽的劲儿,板着脸甩出一句:“有话快说!” 阿四被他一吓,猛地一抬头,见他确实有些生气了,也不顾忌华容在场了:“夫人从礼佛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心绪不宁,回来之后便病倒了。老爷尚未回府,夫人让小的来寻少爷。” 苏易南大惊道:“母亲病了?” 阿四点头,接着说道:“是的。大夫看了,说夫人是惊吓过度才病的,就开了些安神的药先吃着。小的出来的时候,夫人已经睡着了。” “惊吓过度?为什么会受惊吓?发生了什么事?”苏易南的声音立刻提高了不少,神情明显紧张了。 “小的不知。夫人也没有提。”阿四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一向惧怕苏易南,见他疾言厉色不觉得又向后退了一步。 “容容,母亲病了,我不能陪你了。”苏易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华容见他脸上尽是担忧,因而也催促他快些回去。 苏易南“嗯”了一声,便转身快步走了。阿四向华容行了个礼,赶紧跟了上去。 一桌山珍海味顿时索然无味,华容草草吃了些,便也回了家。 杜若和繁霜本来以为她会很晚才回府,没有想到天色还早华容便已到了,因而都分外诧异。华容简单说了下午的事情,便回房休息了,没一会竟然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阳都下山了。一声“杜若姑娘好”让杜若从无聊中回过神来。 一抬头,看见了叶东篱已经到了绛珠轩的门口。因而便也起身打了声招呼:“叶管家好。不知道叶管家到绛珠轩所为何事?” 一旁的繁霜请叶东篱进来,端了一杯茶给他。 “谢谢繁霜姑娘。”叶东篱接过茶水,很客气地道了谢。接着说道:“晚膳已经备好了,老爷让我来请大小姐用膳。” “好的,我马上去请大小姐。还请叶管家稍候。” “有劳杜若姑娘。”叶东篱放下茶杯,恭敬地立在一旁。繁霜打量着叶东篱,他脸上永远是淡淡的,像是一直带着浅浅的笑容,可仔细一看,又没有了。 华容简单梳洗了一下,换了一身明黄色的衣裙,和叶东篱打了个招呼便一同前去了。 左相府的院子虽然漂亮,可总是弯弯绕绕,若是没有叶东篱,怕是华容总是要迷路的。繁霜细心地记着路,最后停在了东花厅的门口。 “老爷,大小姐到了。”叶东篱仍用不高不低、不紧不慢地声音向着背对着的门口的男子说了一声。 华疏转过身来,一脸慈爱地看着华容。 华容乖巧地行了一礼,再一看,华扬、华宜已经到了,正坐在他们母亲的身旁,一见华容到了,都争相喊着“姐姐”依偎着上去。 何思纤也站起身来,脸上讪讪的。略一沉默,便走向前来向着华容说道:“大小姐,之前我、我们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大小姐见谅。” 说罢向何柔柔也使了个眼色,何柔柔这才低着头走过来。望了望何思纤,又望了望华疏,终于鼓足了勇气,低头说道:“还请大小姐见谅。” 华容正欲说话,何柔柔又捧了一杯茶水过来,她觉得头有千斤重,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她的余光瞥见华容明黄色的裙裾,那么明亮,那么耀眼,而自己在她面前,那么黯然无光。心中一酸,竟落下泪来。 华容想着毕竟以后还要同她们长久地居住在同一屋檐下,也并不想过于计较。因而直接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将杯子放到了桌上。 她伸手扶起何柔柔,说道:“家和万事兴,过去的事情我们不要再提了。” 何柔柔一脸难以置信,问道:“大小姐当真不再同柔柔计较了?” “是。” “如此一来就最好了。”这个情景正是华疏乐意看到了,他让华容坐到自己身边来,然后何思纤等人也依次坐下了。 接着叶东篱便手一挥,丫鬟仆婢便有序地上菜,说话间便又是满满当当的一桌子好菜。 “容容,这是我们一家人第一次坐在一起用饭,爹爹心中,实在,实在是百感交集。”华疏有些激动,语气中又很是落寞。是的,他想起了容宁。若是她还在,那该有多好。 华容安慰着他,动手给他盛了一碗鸡丝汤。 华疏望着这碗汤,不知是不是汤太烫了,眼睛里竟然有了雾气。 “大小姐,你尝尝这碗蛋羹,这是我亲手做的,希望你喜欢。”何思纤的声音有些生硬,很明显还没适应这角色的转变。 “娘,我也要。”华扬和华宜嚷了起来,他们也要同姐姐一样的食物。 华容拿着调羹尝了一口,轻软滑嫩,笑着说道:“谢谢姨娘。” 再听这一声“姨娘”,何思纤虽觉得仍有些刺耳,却也没有当初那么激动了。她一向引以为傲的家世如今在华容面前,却成了劣势。 更让她心中忐忑的是,她早派了心腹丫鬟前往尚书府说明自己的处境,父亲却一改往日的关切,而是轻飘飘地传来一句“安分些,好自为之。” 正当何思纤失神的时候,何柔柔忽然起身。她脸上通红,声音有些颤抖:“姑父,柔柔有一事想请姑父允准。” 华疏道:“何事?” 何柔柔低头沉默了一会,方才说道:“柔柔到姑父府上时才八岁,如今都十六岁了。柔柔感谢姑父和姑姑的多年照拂,如今大小姐回府了,柔柔一个外人还是回家吧。还请姑父允准。” 闻此言华容有些诧异,手中的调羹也停止了。她望着何柔柔,不知道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只是那最后一句话听得她心中实在是不舒服。 华疏望着她问道:“柔柔,你真想回尚书府?” 何思纤怕侄女做傻事,也顾不得许多,便也说道:“柔柔,你母亲已经不在了,你爹又是那个样子。你若是回去,你让姑姑如何能放心?” 第36章 父亲出事了? 何柔柔不言语,只是低着头,她自然是明白尚书府的处境。幼年丧母,父亲对自己不闻不问,若不是随着姑姑,哪有今天。可是如今这左相府还有她的位置吗? “柔柔?”何思纤拉了拉她的胳膊,这个侄女跟着她多年,在她心里早已当成女儿,如果真的要送她回去,当真是舍不得。 华疏道:“如果是因为这次的事情,柔柔你完全不必如此。容容已经不计较了,你也不要过于挂怀。再者......” 顿了顿,华疏又说道:“再者,你祖父家今日怕会有大事发生,你还是留在府中为好。” 大事?何思纤的心一沉,大惊失色。 “老爷,您说什么?请说清楚些。我爹是要出什么事了吗?” 华疏道:“没什么。晚膳后你和容容同我到书房。” 一听这话,何思纤就开始心绪不宁。华容很是诧异,何思纤娘家的事情为何要她一起? “到了府中,可还习惯?”华疏恢复了慈爱,轻声问向华容。 “习惯。这京城什么都好。”华容笑着答道。背景如此强大,能不好吗? “那就好。”华疏点头,又问道:“过段时间,让你姨娘带着你见些这京城的贵女们。你既到京城,这总是要有些朋友的。” 华容又点头,答了声:“好。” 华疏见她并未吃多少食物便停住了筷子,因而问道:“是府中的饭菜不合口味?” 华容连忙摆手:“没有。只是下午同苏易南一同出去,吃得饱了些。” “苏易南?怎么同他出去了?” 华容道:“他不过见我无聊,便带我见一些朋友罢了。” 华疏“嗯”了一声:“这倒也行。只是他的朋友有些还是要防着些。这京城毕竟人心复杂。” 华容道:“谢谢爹爹关心,女儿会记着。” 想到了冀清歌,竟不自觉笑了出来。 华疏见她笑得开心,脸上也露了笑容:“何事发笑?看来今日玩的很是开心?” 华容点头,又笑道:“苏易南不过是借我挡一下桃花。” 何柔柔一怔,差点将调羹掉到了地上。身旁伺候的丫鬟赶紧又重新给了一个。 “他是右相的嫡子,又英俊潇洒,在京城自然是很多女子青睐。只是带你做这种事,未免玩笑有些过了。” 华容连连称是,说道:“女儿初时并不知道,到了地方才明白这桃花竟然是四公主。” 四公主? 不禁华疏,何思纤和何柔柔都面面相觑,除了华扬和华宜没事人似的埋头吃饭。 “你是说四公主冀清歌?你今日竟也见了她?”华疏有些难以置信,见华容肯定的眼神,这才确信。 “那,还有别的人吗?” 华容想了想说道:“还有三皇子,江牡丹,牡丹的哥哥。还有那个,那个徐什么......哦,徐俊。”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 “你竟然还见到了三皇子。”华疏叹了口气。 “爹爹,这有何不妥?”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而已。”华疏又恢复了之前的表情,交待道:“其他人没关系,只是皇家的人,离得远一些为好。” 华容明白这层道理,她父亲身居高位,必定同这些皇子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万一自己无意间站错了队,怕是权力倾轧间能不能保全还是疑问,便重重地点了头。 怕华疏担心,因而又说道:“今日不过就是行酒令而已,并没有其他。”华容当然不会将冀清阳赠珠之事说出来,否则她爹必定彻夜难眠。 但是却不知“行酒令”这三个字同样让她爹深深地皱起了眉。 “你同他们行酒令?”何思纤也忍不住问道,虽然她知道以她的身份有些不合适。 华容解释道:“虽说是行酒令,但是女儿滴酒未沾,不信可以问江牡丹。” 接着便将这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说了出来,华疏等人听得眼睛都睁大了。毕竟华容所提之人除了江牡丹是个文盲,其余人都是大冀朝的才子才女。而按华容所说竟然是屡战屡败,这实在让人不可思议。 可是华容能够一字不差地将席上所说之对联都背出来,且每一幅都是绝对,又让人不得不信。 “大小姐的文采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席间一直保持沉默的叶东篱竟然不自觉地发出赞叹,且眼神中尽是钦佩。直到看到华疏等人望着他,他才又直直地立着,脸上恢复平静,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华疏笑道:“容容,叶管家这是第一次夸赞人。可见你确实是文采出众。” “那就谢谢叶管家了。”华容冲他笑道。 叶东篱连忙回礼。 “不过,怕是这以后,我华家要卷入这朝堂之争了。”华疏叹道。 “女儿不知会给爹爹带来麻烦,还请爹爹见谅。女儿以后会注意言行。” 华疏摆手:“这与你没关系。既然已经处在旋涡的中心,避是避免不了的。” “爹爹为何如此说?莫非已经发现了苗头?”华容觉得华疏的言语之中带着深意,却又不便明说,心中不由得也隐约担心起来。再望望叶东篱,仍在旁镇定自若地伺候着,看不出一丝异样。 “好了,先吃饭吧。” 入府后的第一顿团圆饭就在各怀心思中过去了,瞧着外面的天阴阴的,华容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跟着华疏进了书房,门被关上了。 “思纤,你父亲被传进宫的事你可知道?”华疏的一句话让何思纤一头雾水,她这几日都在府中,今日才被放出来,如何能知道父亲的事?但见华疏的语气平静,不带有一丝感情,又联想到父亲让她安分守己、好自为之,心中便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没有,老爷。”何思纤心神不宁,颤抖着问道:“老爷,是不是父亲出事了?” 华疏反问道:“如果是出事了,你觉得会出什么事?” “这......”何思纤被问住了,父亲的事她如何得知? 华疏望着何思纤,她虽已有些年岁,多年的养尊处优使得她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小很多。她的手上、头上所佩戴的首饰都彰显着她奢靡的生活。 “以后这些都放起来吧。” 何思纤虽不解,却还是点头应着。 第37章 你接着说 “近日就不要同娘家联系了,你父亲遇到了大麻烦。这个大麻烦怕是他为官以来最大的麻烦。” 何思纤有些站不住了,头晕晕的,华容连忙上前扶着她坐到了椅子上。 何思纤轻声道谢,又想站起身,谁知刚站起来又重重地坐到了椅子上。她心中恐惧,手中无力,眼眶霎时红了,一时忍不住竟哭出声来。 华疏拍拍她的肩,却没有安慰她。 华容觉得这种场合不适合再待下去,因而便说道:“爹爹,不如女儿先回避?” 华疏看出她的顾虑,却只是让她坐下:“容容,你是相府嫡女,如今也长大了,爹爹不想有任何事情瞒着你。” 华容心中一动,便按华疏的话坐在了何思纤的对面。 “老爷,我爹现在处境如何,您说吧。”何思纤下了决心,如今不是逃避的时候。 “皇上已经传召你父亲进宫,是为了多年来户部亏空的事。” 亏空?何思纤大惊。这是大罪! “不,不会的,父亲不会那么做的。”她大声说道。 “真的不会吗?思纤,你好好想想。”华疏的语气很平静,他不愿意同何思纤争论,那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何思纤眼神有些凌乱,又一想到华疏刚才同她说以后不要戴这些首饰了,方才明白。 “老爷,我爹、我爹是冤枉的,老爷您是相爷,您要救他啊。”何思纤回过神来,跪倒在华疏的面前哀求着。她自幼受父亲疼爱,如何能眼见他面临危难却不出手相助? 华疏叹道:“难啊。如今晋城大水,户部却拿不出钱来,天子震怒,如何救?” 何思纤愕然,但她知道除了华疏,没人能帮她父亲。又想到自成婚以来,父亲是如何为了自己、倾尽心力提携官职低微的华疏,泪水止不住地又流了下来。 “思纤,你先别哭了好不好。”何思纤的哭声让他的心绪更加乱了,语气也不那么温和了。 何思纤哪里管得了这些,她拉着华疏的衣襟恳求道:“老爷,父亲是冤枉的,他是您的岳丈,您要救他。您想想,他为了我们做了那么多,如果没有我爹,哪有相府的今天。老爷......” 何思纤的话立刻触痛了华疏敏感的神经,他知道何思纤说的是实话,可是这实话却如此刺耳。他已贵为丞相,所不愿提的就是过往仰人鼻息的岁月。而何思纤竟然将其堂而皇之地说出来,这让他如何能忍? “够了,不要再说了。” 他已经很压抑自己的情绪了,可惜何思纤并没有听出他话中之意,仍然喋喋不休地陈述父亲对华疏的恩惠。华疏眉头越来越紧,眼中早先的温和已经荡然无存。 华容见状,连忙打断何思纤,将旁边的热茶端到她手中:“姨娘,你先不要哭了,爹爹既然让我们来,那就不会坐视不管。你如此哭诉,即使有办法也想不到啊。” 何思纤望着华容止住了哭声,再一看华疏那隐忍的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她的夫君早已是大冀朝权倾朝野的左相,而自己却一再让他牢记身为户部尚书的父亲的恩德。想到这儿,她的脸色立刻煞白,最终嗫嚅道:“老爷,老爷我......” “爹爹,姨娘是伤心过度了,还请不要怪她。” 华容的话恰到好处地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也正中华疏的心,因而便顺着说道:“思纤,你先起来。容容说得对,我此次叫你们来就是想一个解决之法。” 何思纤感激地望望华容,她没想到华容竟然会帮自己。 华容只希望自己在这个朝代能安安稳稳地过幸福的小日子,按华疏的话来看,户部尚书所摊上的事很大,如果解决不好,很可能影响左相府,她可不想这把火把自己的日子给烧没了。而且从刚才华疏的话中她也听出了个大概。因而先说道: “爹爹,女儿孤陋寡闻,如果说错了,还请爹爹不要怪罪。” 华疏道:“容容有话但说无妨。” 华容点头,接着说道:“即将中秋,晋城大水,百姓流离失所,朝廷不仅无力赈灾,更被查出户部亏空,龙颜大怒也是情理之中。女儿相信,如果一味地去为户部尚书辩解,会让皇上更加震怒,说不准会认为亏空与我们相府也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毕竟姨娘是户部尚书的女儿。” 何思纤一惊,她只顾着求华疏救父亲,却忽略了这姻亲关系,这也是华疏听到自己那番话后脸色愈发沉郁的原因。 “正是这层关系让为父不敢辩,也不能辩。”华疏叹道。 华容接着说道:“父亲不宜涉险其中,否则不但救不了人,反而会引火烧身。况且,女儿不信这户部就连赈灾的钱都拿不出。会不会是,有人陷害?” 华疏一惊,但是面上仍努力镇静:“亏空的事岂会有人陷害?也陷害不了。”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世上为官清廉的人虽然是少数,但是贪污受贿的人也必定狡兔三窟。女儿听说户部尚书在此位置上多年,期间有多次升迁的机会也以能力不足婉拒,不知是真是假?” 华疏和何思纤闻言皆怔住,华容所言是事实,但是她来京城为时尚短,为何竟连这个都知道?她究竟还知道什么? “容容,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华容一见华疏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说对了,但是她不能说苏易南告诉她的,因而只是不卑不亢地问道:“爹爹只答是或不是?” 华疏点头。忽又问道: “难道是老太师告诉你的?” 除了容煊,华疏想不到别的人。如果是容煊,那么自己必定也有把柄在他手中,心中不免多了一丝恐惧。 听到提起老太师,华容摇头:“不是外公说的。爹爹,您就别问了。” 她的否认,更让华疏确信。想到容煊遍布天下的门生和雷厉风行的手段,华疏有些坐立难安。但是华容如今好好的在自己面前,他是原谅自己了吗? “老爷,你怎么了?”见华疏失神,何思纤忍不住提醒道,她的心中全是父亲的安危,眼泪就没有干过。 “没什么。容容,你接着说。” 第38章 不情之请 华容喝了一口水,又说道:“女儿认为,晋城大水不过是个导火索,而实际上怕是户部尚书得罪了谁,这才被爆出国库亏空的事。毕竟,赈个水灾也就几十万两白银,户部即使拿不出,我相信户部尚书是拿的出。何至于被查出亏空的事?” 华疏暗暗赞叹,想不到这个女儿竟然有如此见识。 “你为何会如此认为?”华疏仍不动声色。 华容笑道:“爹爹刚才让姨娘不要再戴这些首饰吗?那些珠钗翠环难道不是样样价值千金吗?” 何思纤垂下头,默默将手上的、腕上的、头上的首饰都摘了下来。 “所以,这件事情必定是有人推波助澜,否则怎会连弥补亏空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皇上知晓?”华容不紧不慢地说着。 “是谁,是谁害的我爹?”何思纤恨恨地说道,她一定要找到这个人。 华容劝道:“姨娘,事到如今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那个人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也不重要了。这件事既然捅到了皇上那儿,户部尚书肯定是有罪的。如今只是大罪或小罪的区别了。爹爹,您说是吗?” 华疏惊叹于华容的分析,眼前这个女孩儿只不过刚过十五岁,说话却头头是道。 想必她早已猜出自己的心思了。 华容静静地喝着茶,她也开始明白为什么华疏会让自己留在此处。 “容容说得不错。今日我也被皇上传进宫去,皇上也简单说了这件事。” “那皇上是否问了爹爹对这件事的看法?”华容追问道。 华疏点头并叹了口气,他不过是说了些官话套话,毕竟君心难测,况且户部与自己有着那么深的关系,怎敢妄自评论。 “老爷,我爹他、是不是已经被幽禁起来了?”何思纤忐忑地问道。 华疏点头,又说道:“现在的户部尚书府怕是已经守卫森严了。皇上严令彻查户部亏空,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不得前去探视。” 何思纤的头一下子懵了,父亲年事已高,突逢变故,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得住。而如今自己既不能前去探视,又帮不上任何忙,一时间觉得周身无力,头又开始晕眩起来,手紧紧地抓着椅子。 “容容,爹其实有个不情之请。”思忖再三,华疏这才开口。位高权重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求人帮忙,而这人还是自己弃养多年的女儿。 华容忙道:“爹爹请吩咐。” 华疏道:“皇上钦定彻查户部亏空的人员为御史台方正,他为人刚正不阿,为官清廉,曾受老太师的知遇之恩。” 华容诧异道:“爹爹是希望女儿去请外公打个招呼?” 华疏连忙道:“我自问没有那个脸面。” “那就好那就好。”华容松了一口气,迎面碰上华疏讪讪的眼神,又连忙解释道:“爹爹不要误会。女儿只是想到外公未必肯帮这个忙。毕竟,何家与母亲的亡故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如果去求外公,怕会适得其反。” 余光瞥向何思纤,但见她也面带窘色,想必内心早已翻腾似海。 “我岂会不知?所以容容,爹希望你能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找找苏伯伯帮忙。毕竟一来苏伯伯是大冀朝的右相,二来他是你外公的得意门生。想来方御史会不看僧面看佛面。” 原来如此,华容这才明白。因而又问道:“只是爹爹,您刚才说过这方御史为人刚正不阿,他会给苏伯伯这个面子吗?” 华疏叹了口气:“这只能碰碰运气了。希望他能看在苏伯伯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看在苏伯伯的面子?华容暗笑,这还不是借助老太师的关系,只不过是换个人代言而已。看来这户部尚书府的安危已经切实关系到相府的利益了,否则华疏不会如此尽心。 何思纤也听清楚了,如今华容才是她的贵人。因而连忙转向华容哀求道:“大小姐,求你帮帮我,帮帮姨娘好不好?如果我爹出事了,姨娘也活不了了。你忍心看见华扬和华宜这么小就失去娘亲吗?” 或许真的想到了华扬和华宜,何思纤的眼中又滚落出泪水来。却不知这让华容没来由地生起气来:“姨娘,难道我不是自小失去母亲吗?难道你就忍心我失去母亲吗?” 华容充满火气的话让华疏和何思纤立刻没了声音,如果不是华容的到来,连华疏都已经快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发妻,还有一个女儿。 “容容,你别这样。是爹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华疏心中的愧疚被华容一下子引燃了,他的痛心疾首落入华容的眼中,使她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 “爹爹,我会去找苏伯伯,但愿他能出面。”这句话就当是为刚才道歉了,华疏的眼中有了喜色。 “谢谢,谢谢你容容。” “爹爹言重了。只是,女儿有个条件。” 若不是何思纤的话,华容险些忘了件事,现在提出正是好时机。 “你说。”虽不知是什么条件,华疏也只能先答应。 “这件事情结束之后,爹爹要亲自去凉城,将母亲的灵位请来,将她的名分还给她,虽然她并不在意这些。” 华容记得尹妈妈同她说过,夫人临死之前希望华容认祖归宗,她已经回来了,那么母亲的名分自然也要讨回来。 华疏没想到是这个条件,连连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况且,他当初就想去拜会太师,只是被华容拒绝。如今她既主动提出,自己自然欢喜。 “爹爹,您难道不认为尚书府也要设法将这亏空堵住,并且为这晋城大水做些什么吗?”华容眨着眼睛问道。 既然要动用关系去保何家,那么他们自然也要出点血。毕竟她与这何家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无理由大费周章去帮某种程度的仇家。 华疏点头:“这是自然,这也是爹爹接下来的打算。爹爹会筹集赈灾之物,并向皇上主动请缨前往晋城赈灾。” 华容道:“女儿会将自己的首饰捐出来,换成赈灾之物,为灾民出一份力。” 华疏的眼中透出赞赏的光,说道:“真是爹爹的好女儿。如果你愿意,爹爹带你一起去晋城,相信皇上也会同意的。” “女儿愿意。”话毕,华容忽然有种进了圈套的感觉。 第39章 臣有罪 翌日,德心殿。 华疏在此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皇帝仍未到来。伺候的太监和宫女全都低着头恭敬地站着,整个德心殿没有一丝声音。 寂静。 这寂静让华疏的心中很是不安,尤其是这风声鹤唳的时候。 面前的茶已经换了两次了,虽然都是各地进献的贡品,华疏却品不出任何滋味,寡淡如白水。 “皇上驾到!”正在此时,一个阴柔的声音终结了华疏的胡思乱想,他连忙站起身恭敬地等待皇帝的到来。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华疏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明黄色的衣角。他立刻跪下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臣华疏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径自往前走,手抬了一下淡淡地说道:“华卿平身。” “谢皇上!”华疏起身,仍恭敬地立在一旁。 “秦平,看茶。”皇帝向身边的一个太监说道,太监刚要离开,华疏连忙说道:“岂敢劳动秦公公。微臣这儿有茶。” 皇帝看了一眼,便又挥挥手,秦平便又立在了皇帝身旁。 “华卿,这茶如何?”皇帝指着华疏的茶杯问道。 华疏一怔,不明白皇帝为何如此问。但还是答道:“宫内的茶自然是好的。沁人心脾,入口回甘。” 皇帝嘴角轻扬,问道:“当真?” “当真。”华疏连忙答道。 皇帝冷笑道:“连白水都能品出入口回甘的滋味,看来华卿的日子过得是舒适。” 华疏心中一凉,白水?难道这茶当真是白水?难怪无滋味。可皇帝为何给他白水却还问他滋味? 华疏猜不透皇帝的意思,不知如何应答,冷汗直流。 皇帝并未追问,而是说道:“华卿不用紧张,朕不过是随便问问。” 说是随便问问,但是皇帝的眼神却让华疏如芒刺在背,难道,是查出了什么? “华卿?”皇帝见他神色有异,便又喊了一声。华疏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答道:“皇上,微臣在。” “坐吧。”皇帝随手一指,华疏只得坐下,应了声“谢皇上。” “你女儿很不错。”皇帝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华疏一头雾水,不懂皇帝为何如此说。 “皇上,微臣不明白。”华疏的诚惶诚恐让皇帝尽收眼底,他继续打量着。 这么多年,华疏一直循规蹈矩、步步为营,没有一丝疏漏之处,这才会让他一步步坐到左相之位。这一晃,已经好久了。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华卿,这副对联你觉得如何?” 华疏一听,这对联对仗工整,意蕴悠长,堪为绝对。只是为什么似曾相识? 正苦思冥想之时,皇帝说道:“难道你女儿所作之对你竟不知道?”眉头已然微皱。 华疏这才想到华容同他说过昨日下午的“酒令”,连忙答道:“是小女所作,微臣一时忘了。” 忽然又想到皇帝说的“你女儿”,这才赶紧跪下:“请皇上恕臣之罪。臣并非有意隐瞒皇上,只是臣的发妻多年前携女回乡静养,臣遍寻多年无果,这才......” 皇帝反问道:“是回乡静养还是你始乱终弃?” 华疏不敢抬头,他知道如今不管怎么答,皇帝都不会信的。 “华相,皇上在问您呢。”秦平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让华疏心中惧怕。皇帝问话,他又不能不答,只好嗫嚅道:“回皇上,是......是......” “是什么?”皇帝已然愠怒,冷笑了一声道:“听闻当年你娶何令培的女儿为平妻说是已经取得发妻的同意,当真是如此吗?多年来你放任发妻和长女不管,若不是华容前来京城寻亲,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这个女儿了?” 皇帝句句说到华疏心上,他不敢抬头,只是一直跪着,重复着“臣有罪,臣有罪,请皇上降罪。” “哼,你自然有罪!”皇帝怒道,“朕竟一直不知道你是如此攀龙附凤、见异思迁之人。若不是清之无意间提起,朕还被蒙在鼓里。” 清之?冀清之? 华疏愕然,华容回府不过才几日,怎么连六公主也知道了? 不待他回答,皇帝又说道:“华疏,如若你当初知道容宁是太师之女,你还会娶何令培的女儿吗?” “皇上,臣有罪,臣不该负了发妻,不该对长女不闻不问,臣有罪,请皇上降罪。”华疏重重地磕了个头,他心里明白,该来的迟早回来。 皇帝道:“你是有罪。太师于国有功,你却如此对不起他的女儿,逼走发妻,鸠占鹊巢!如此行径,怎堪为我大冀朝的左相?” 华疏闻言,大惊失色,他知道皇帝看重忠贞,却没料到事态如此严重,因而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皇上,臣知罪!臣已经将容容好生安置,臣会好好弥补容容。” 皇帝顿了顿,又说道:“算你还有些良知。只是此事若不处罚,难免被人效仿。朕被颁旨,何令培亏空一案勘察期间会剥夺官职,户部尚书一职,你就先挪过去吧。” “皇上.......”华疏险些瘫倒,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计算了多年终于坐到的左相之位,竟一朝被夺了,一时羞愤、无望充斥了心间。 他有些怨恨华容的到来,如果不是她的到来,他还好好地坐着左相之位,享受着百官的阿谀奉承。可如若不是华容的到来,自己有可能一文不名,哪来的户部尚书之位。 最终还是说了句:“微臣谢皇上。” “好好待她。”皇帝说道。 这个“她”自然是华容,华疏明白,却也不明白。 “是,微臣遵旨。” “好了,你下去吧。”皇帝不愿多说,摆了摆手。 华疏应了声“是”便退下。走到门口的时候,忽又转身跪下:“皇上,微臣还有一事,请皇上允准。” 皇帝“哦”了一声,还是示意他说。 “皇上,微臣长女华容听闻晋城大水,想捐出一些首饰作为赈灾用。微臣请求携女请缨前往晋城赈灾,请皇上允准。” 皇帝脸上带有欣慰之色,赞道:“果然忠良之后,不愧是太师的孙女儿。” “朕准了。”皇帝又向着秦平道:“拟旨,明日起户部尚书华疏前往晋城赈灾,当地官员谨听调度。” “谢皇上!”头重重地磕在德心殿的地上,华疏的心也掉了下来。 第40章 天语阁 华容此时已到了右相府的门前,同初次回府一样,门前有守卫把守。望着庄严肃穆的“右相府”三个字,她的心中忽然有些紧张。 苏言真的会应他所求吗?华容心中没底。想着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因而只是简单交代了杜若她们,只身一人来了。 “这位小姐,请问您有什么事?”守卫见华容衣着光鲜,且只是在门外徘徊因而忍不住问道。这一问倒让华容不那么紧张了。 她微笑着说道:“你好,我来找苏相.......不对,我想求见苏相。” “您要见相爷?请问有没有事先约过?”守卫问道。 华容摇头。 “既然没有约过,那今日是见不到了。相爷一向很忙,怕是没空见您。”守卫的话不卑不亢,说话也句句在理,华容一下子就没话了。 可是又不能如此回去,户部亏空一案已经开始追查,如果不能早点见到苏言,凭御史台的刚正不阿,指不定能查出什么。因而又央求道:“我实在是有急事,烦请通报一声,如果苏相实在不见,那我也就不再强求了。” 守卫想了一下,又问道:“那请问可有拜帖?如果有的话,我先向李管家请示,请他定夺。” 拜帖?拜帖是什么东西?华容一时被问住了。姑且不管它是什么东西,反正肯定的是自己没有。因而讪讪地笑了一下,方答道:“出来得急,一时忘记带了。” “小姐,这......”守卫有些为难。 华容道:“你就说左相府华容前来求见。相爷知道我,会见的。” 左相府?华容? 守卫知道左相府,且这女子姓华,不由得又用余光打量了华容。正在此时,一个清亮的声音由远及近,语气中带着些欣喜:“小姐,原来是你啊?” 华容四下看看,这周围就自己一个女子,这一声“小姐”必定是称呼自己的。再一瞧,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正冲着自己笑,他肤色有些黑,这一笑显得牙齿很白。 “你是?”华容想不起来这个小伙子是谁,但是很明显他认识自己。 “小姐,我是阿四啊。我昨日去寻少爷,正好遇见的你。” 昨日,少爷。华容想起来了,原来这就是苏易南的小厮。她忽然有了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腰也挺直了些。 “阿四是你啊,我想起来了。想不到在这儿见到你。”华容不好意思地笑笑。 “小姐您是来找少爷的吗?少爷在呢,他要是知道您来了必定很高兴。” 华容摆摆手说道:“我来时想见相爷的。可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空见我。” “阿四,你认识这位小姐?”守卫见阿四同华容如此熟络便问道。 “见过一次,这位小姐是少爷的朋友。好了,我带她进去了。要是少爷知道小姐被拦在府外,我们俩吃不了兜着走。” 阿四不再解释,做了个“请”的手势。华容点头致意,跟着他进去了。 苏府同华府不同,华府是华丽,苏府是清幽。府中种着很多华容叫不出来的花草树木,让华容觉得进入了世外桃源般,可见这主人的费心打理。 “小姐,您先在这坐一会,我去通报少爷和老爷。”阿四将华容引到了一处名为“桃花渚”的小厅,给她倒了一杯清茶,便跑着离开了。 “苏易南带出来的小厮竟也这般活泼,果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望着阿四远去的背影,华容心中暗道。只是印象中那一日的阿四很是怯懦,同眼前的背影判若两人,真不知道是受了苏易南多少压迫。 端起茶饮了一口,这沁人心脾的温热衬着满树幽香,让华容的心都舒展开来了。 桃花渚,果真是好名字。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只可惜现在没有桃花了,否则那还不是人间仙境。 正想着,忽然听见几声“汪汪”,循声望去,原来是一只小狗。小狗周身雪白,一大团棉花似的,两只眼睛黑葡萄般地望着华容,煞是可爱。 华容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正愁此时无聊,来了这么个小萌物,真好! 她蹲下身子唤着它,它不敢靠近,只是时不时轻声“汪汪”几声,瞪着眼睛望着她。 华容尽量释放出善意,或许被小狗感受到了,它终于慢慢地靠近她,竟然走到了她的面前。 华容伸出手去抱它,却被它躲开了,而这一前倾,头上的珠钗掉了下来。 “你这个调皮鬼。”华容无奈地骂道,伸手去捡发钗,却不料这萌萌的小家伙竟然一下子叼住了它,而且,竟转身跑了。 “哎,你给我站住。”这枝钗上可是有失而复得的那颗珍珠,华容可不能丢了。因而立刻站起身去追小狗。岂料小狗见华容追赶它,反而跑得更快了。 这苏府竟也同华府一般弯弯绕绕,刚跑出桃花渚华容就不记得路了,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就这么一人一狗在府中飞快地穿梭,好在周围没人,否则这传出去又给华容添一个传说。比如华府大小姐被绑架的后遗症出来了,在丞相府紧追一条狗...... 小狗怕是很久没这么玩了,跑得越发欢快。跑一会,停下来等华容一会,再跑一会,再等华容一会。 华容又好气又好笑,她绝对忍受不了被一条小狗同情,因而站定深呼吸,铆足劲就往前跑。小狗被她突然的爆发力给惊到了,撒开丫子就往前奔。这一奔,就奔到了一处门虚掩着的房里。 “瓮中之鳖了不是?”华容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广阔天地里跑不过你,这到了一个封闭的空间还能让你跑了不成? 她将头探进房内,看到小狗正蹲在一处墙角,最终还叼着她的钗,顿时又笑了。刚要迈进去,被一声严厉的声音给喝住了。 “大胆,哪里来的奴才,竟然敢擅闯天语阁。” 华容一惊,一抬头碰上一束凛冽的目光,来自一个年约四十的女人。女人的着装与尹妈妈有些相似,但是其脸形瘦削,眼角细纹堆积,更增添了刻薄。 “问你话呢?你是新来的奴才?谁给你的胆子擅闯天语阁?”女人见华容不说话,又提高了嗓门。 华容回过神来,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加上被女人吓了一吓,底气有些不足,吞吞吐吐道:“那个,我、我不是奴才。我是来、来找人的。” 第41章 音姨 女人明显不信,眉毛一挑,一副“我就静静地看着你编”的架势。 华容一见她这副模样,又解释道:“是真的。我今日来拜会相爷,被贵府小厮引到了桃花渚。然后一条狗,叼了我的珠钗,我追赶它,就追到这儿了。”华容手指着那一脸无辜的小狗,以此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可是,那小狗口中叼着的珠钗呢?怎么没了? 女人眉毛又一挑,一副“编,你给我接着编”的架势。 华容一下子泄气了,低头说道:“我说的是实话,信不信由你。” “我自然是不信。”女人“哼”了一声,接着说道:“你若说别的地方倒也罢了,你偏偏说是桃花渚。桃花渚是什么地方,岂是闲杂人等能进去的?” “你爱信不信,是苏易南的小厮阿四引我去的,他说他去通报苏易南和苏相。你把他找来对质就是。”华容不想再解释了,反正她说的是实话。 “燕香,不得对客人无礼。”一个病恹恹的女声传来,华容才意识到这间房内还有一个女人。 “是,夫人。”这个叫燕香的女人停止了盘问华容,轻哼了一声便快步走到了那位夫人面前,小心地搀扶着她坐到了软椅上。 她三十六七的年纪,面色苍白,看着很孱弱,美而不艳的容貌可见年轻时的绰约风姿。见她也正打量着自己,华容赶紧收回了目光。 “见到夫人还不行礼?”燕香见华容如此不懂礼数,忍不住又出声责问。 华容疑惑道:“夫人?您是丞相夫人?” “难道相府中还有第二个夫人?你这丫头真是无礼。” 虽然从“奴才”到了“客人”,燕香还是不喜欢华容。虽然容貌清丽,但是举止却实在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原来是苏易南的母亲。 华容当即恭敬地行了一礼,口中说道:“华容见过夫人。” “华容?可是华相的长女?”夫人眼中一亮,出言问道。 华容点头:“回夫人,正是。” 夫人浅笑道:“那就是了。你的故事已经传遍了京城,过来坐近些。” 不仅华容,连燕香都惊讶起来了,看着华容的眼神也柔和了些。 华容心中忐忑,却还是挪了过去。坐近了之后竟还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芳香。说不出是什么香,闻着却很让人舒服。 “夫人,您今日感觉如何?可还好些了?” 华容冷不丁的问候让夫人一怔,见她疑惑连忙解释道:“苏易南昨日提及您受到惊吓,不知现在如何了?” 原来如此,夫人脸上又恢复了浅笑:“让你担心了,已经没大碍了。”末了又嗔怪道:“这易南也是,什么都往外说,又不是什么大事。” 望着华容,夫人的眼神竟带了些愉悦。华容被看得不好意思,便说道:“华容误打误撞,惊扰了夫人,请夫人见谅。” “容儿,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华容有些受宠若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住地点头。 夫人笑了,接着说道:“你也不要老是夫人夫人地叫了。我姓邵名音,你要是不介意,就称呼我为音姨吧。” 华容很是吃惊,没想到这相爷夫人如此平易近人,只是有些不懂为什么是叫“音姨”而不是称呼她“伯母”。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疑问,邵音接着说道:“我同你母亲幼年时期就是姐妹。所以跟着你母亲这边,你是不是该称呼我为音姨?”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华容觉得自己像是中了彩票似的。爹是左相,外公是太师,这右相将自己当做女儿,右相夫人又让自己称她为姨母。 这背景,这后台,难道穿越来真的是享福的吗? “是的,音姨。”听着华容清脆的声音,邵音的脸上全程姨母笑。 “燕香,倒杯水来。客人都到了这么久了,真是没有礼数。”邵音的话中带着些责怪,燕香不敢怠慢,连忙去沏茶。 “音姨,您是生病了吗?为何如此孱弱?”既然是自己母亲的好姐妹,华容觉得自己理应表示关心。况且,她从心眼里喜欢这个浅笑盈盈的姨母。 邵音笑道:“这是多年前落下的病根了,习惯了。大夫也看了多年,说除不了根,只能养着。” “哦,原来是这样。那就好好将养,少操心,多休息。” “你这孩子,说话这么老成。还真有些宁儿当年的样子。”想到容宁,邵音的眼神也有些湿润了。 “音姨,我娘是什么样子?”华容很是好奇,她也想多了解别人口中的容宁。 邵音却叹了口气:“你娘,一直以来可是音姨羡慕的姑娘呢。那时的她,那么明艳,那么美,骨子里透着那股骄傲。” “她就是那高洁的莲,无论何时都保持着初心。只可惜,所托非人。如果我当时早知道,一早就阻止了。否则,她也不会一步步被情所伤,留下你孤单单的。” 邵音忍不住摸了摸华容的头发,见她头发有些凌乱,耐心的帮她挽好。华容的心都跟着柔软了,有些羡慕起苏易南来。 想起了什么,华容笑着说道:“呶,就是这只小狗,它叼着我的珠钗一路跑到这,不然头发也不会这么乱。” 邵音唤道:“小白,过来。” 蹲着的小狗立刻摇摇尾巴跑了过来,华容一眼瞧见了被它压在身底的珠钗,连忙跑过去捡了起来。 可惜,掉了一颗珠子。 正是冀清阳给她的那颗。 华容的心中有些失落,将它用衣襟擦了擦,又试图将它固定好,可怎么试都不行。 邵音见她那费劲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拿过来我瞧瞧。” 华容双手递过去,邵音将珠子仔细瞧了瞧,也试图固定到钗上,也掉了下来。 “这颗珠子是这钗上的吗?怎么固定不了?”邵音皱皱眉。 华容道:“是的,之前是好的,就刚才在桃花渚掉了,然后被这条、被小白给叼了一路就坏了。” 邵音笑道:“原来如此。桃花渚是易南的地方,那么就由他赔吧。对了,我见他也有一颗珠子,宝贝似的,和你这钗上的相似,让他赔给你。你意下如何?” 华容一听,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也有自己不小心的原因,岂能将责任推到苏易南的身上。再者而言,这颗珠子无论如何她也不能丢。 因而说道:“多谢音姨好意,我还是等会找个专门修钗的店。这颗珠子我可丢不得。” “ 第42章 他还好吗 邵音一听,也有了兴趣,便问道:“莫非这颗珠子是别人相赠?” 华容的脸瞬间红了,没点头也没摇头。邵音知道,这是默认了,因而掩口笑了起来。 燕香已经端了茶水过来,递给华容时说了声:“华小姐请用茶。” 华容接过茶,向她点头表示感谢。燕香又退到了邵音的身后。 “怎么了?什么事?”见燕香欲言又止,邵音便问道。 “少爷来了,找华小姐。” 邵音道:“来了怎么不进来?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懂礼了。”嗔怪中掩饰不住的欣喜。 华容向门外一瞧,果然门边有个白色的衣襟。 “易南,还不进来?”邵音向着门外轻声喊道,话音刚落,一身白衣的苏易南就进来了。 “见过母亲。”说是向母亲行礼,但是眼神却望向坐在一边的华容。 “好了起来吧。”邵音手指着一张椅子说道:“还不快坐下。” 苏易南坐到了华容旁边,冲她咧嘴一笑,华容也被逗乐了。 “母亲今日感觉如何?有没有好些?” “你的话同容儿的一样。” “容儿?”苏易南显然也很惊讶这个称呼,不由得佩服华容的公关能力。这才一会儿工夫,就让平日深居简出的母亲称呼她为“容儿”。 “是啊。我同她母亲是多年的姐妹,称呼她容儿有何不妥?”邵音笑道。 “母亲怎么从未向儿子提起?”苏易南疑道。 邵音反问道:“你又何曾向母亲提过容儿?”见苏易南有些不好意思,又笑道:“你的桃花渚可曾未有过女子进入,今日竟破例了。” 苏易南清了清嗓子,转而说道:“母亲今日的精神好了很多,若是父亲知道,应该很欢喜。” “是啊夫人,您今日气色确实好,奴婢看了也开心。”燕香也忍不住说道。这么多年,除了见到苏易南,夫人还没这么开心过。确切地说,即使见了苏易南,也没有这么开心。她委实替她高兴。 “见到容儿这么大了,还这么漂亮懂事,如何能不开心?”邵音的眼神中带着关切,仿佛她面前的不是华容,而是容宁。 华容连忙道:“只要音姨不嫌弃,容儿会时常来看您。” “音姨?”苏易南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何时她们的关系如此亲密了? “好了,你不要惊讶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等有时间再和你解释。” 苏易南被这句话噎得无言以对,嘴巴张着,却说不出话来。 邵音一直笑着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对了,易南,容儿珠钗上的珠子掉了。母亲记得你也有一颗相似的珠子,不如就试试能不能放上去。” 苏易南望向华容的手中,果然珠子脱落了,心中竟不由得暗喜,但是脸上仍是一副惋惜的表情:“好可惜。哎呀容容你瞧瞧你,你这可不是辜负了三皇子的一片心意啊?” 听到“三皇子”,邵音忽然脸色发白,眼前发黑,好在被燕香扶住了。 “母亲,您怎么了?可是不舒服?”苏易南很紧张,快步上前关切地问道。 邵音苍白的脸上无一丝血色,却还保持着微笑:“没什么,忽然头有点晕,可能是坐得久了。” “坐得久了?”苏易南不明白坐得久了为什么会头晕。 华容认真地解释道:“坐得久了忽然站起身是会头晕的,我也是这样。音姨,您可能是由于气血两亏引起的。平日里要多服用一些红枣、黑糖。” 听她这么一解释,好像是这么回事。苏易南连忙说道:“容容,你可要注意些。让杜若她们平日里多炖些补品,这身体可是第一位的。” 华容清了清嗓子,使了个眼色,苏易南这才想到目前气血两亏的是他妈。连忙说道:“母亲,我会叮嘱小厨房多做些补气血的汤羹给您服用。” 华容端了热茶给邵音,她喝了些茶,脸色稍微有了点血色。 “音姨,您要不要去休息?”华容怕邵音的身体吃不消,实在不宜再停留。 邵音却摆摆手,示意不用。缓了缓,问道:“刚才你们提到了三皇子?这颗珠子同三皇子有什么关系?” 华容还未开口,苏易南早已抢先一步说道:“还不是昨日,我带容容去赴宴。这席上,容容的那几副绝对震撼全场,拔得头筹,杀的他们片甲不留。” 望着邵音的眼神,苏易南不好意思地说道:“当然,这里也包含我。” 丝毫不在乎邵音无奈的摇头,苏易南又接着说道:“三皇子,那个冀清阳非要容容帮他作一首什么诗,容容做了之后,他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从袖口上揪了一颗珍珠放到她的钗上。母亲您知道吗,他还不许摘下。” “可是现在你看,这不自己掉了吗?这就是天意啊。”苏易南那幸灾乐祸的模样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或是感觉到了大家嫌弃的目光,他这才收敛了些。但是嘴角还是掩饰不住地笑。 “易南,不要招惹三皇子。他是皇家子弟,你父亲又是右相,尽量不要有冲突。”邵音语重心长地说道。 “是,母亲。”苏易南恭敬地答道。 “既然是三皇子所赠,容儿你要保管好。找个首饰店将它镶上吧。” “我会的,音姨。” “易南,皇家子弟,以后能少接触就少接触吧。你如果为容儿好,也别带着她去那种场合。”邵音交代道。 苏易南点头,又说道:“是,母亲。这事是儿子做事不够周全,儿子以后会注意。” 邵音点头。 “三皇子,他、他还好吗?” “他一直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让人摸不清他想什么。”苏易南如实答道,这也是他一贯的感受。 “皇宫里的孩子,怕都是这样吧。”邵音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哀愁,华容望着她的眼睛,里面如湖水般幽深。 苏易南否定道:“也不是。你看四公主,冀清歌那个丫头,总是胡搅蛮缠、唯恐天下不乱。我看着就想躲。” “哥,冀清歌那是自卑。越自卑,越张扬。” “冀清歌?” 苏易南想到母亲可能不理世事太久了,所以才会对这些名字如此陌生,因而又解释道:“冀清歌是冀清阳一母同胞的妹妹,是宁妃所生。” 邵音的眼神暗了下去,手扶着额头,说道:“容儿,音姨累了。让易南陪着你转转吧。” 华容愕然,同苏易南互看了一眼,便起身行了礼离开了。 第43章 满园柚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邵音轻轻地叹了口气,又忍不住咳嗽起来。燕香连忙为她抚了抚背,轻声劝道:“夫人,您身子虚,大夫说了很多次,不能劳神。您瞧您......” 邵音却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喃喃道:“你瞧,时间过得好快啊,这一转眼已经十几年了。 “那可不是,少爷都十七岁了。”燕香接着说道。 “易南已经十七岁了。这都十七年了。”邵音直直地望着门的方向,就那么看着,不发一言,仿佛能从这空空的院落里看到某个她想念的身影。 可是,她却不知道她想念的人如今是什么模样。她的脸由于咳嗽开始变得红了些,燕香看着她,似乎更瘦削了,不免有些心疼。 “夫人,您别这样。如果您一直这么多愁善感,您的身体会吃不消的。”燕香不忍。 自邵音嫁给苏言之后,燕香就被指来伺候着她。这十几年来,相爷对她关怀备至,少爷虽顽劣,却也孝顺。这么舒适的生活,不知道为何她却常常郁郁寡欢。 “夫人,不如进去躺一会吧。”燕香小声劝道。 邵音摆摆手,她不愿意去休息。今天她高兴,想多坐一会。 院中的树上挂满了柚子,一个个翠绿的,很是好看。 燕香不明白,夫人气质不凡,为什么不似别的达官贵人家夫人闲暇时侍弄些花草,而是整日望着一院子的柚子树。 这柚子树有什么好看的? 燕香摇摇头。 华容同样也摇摇头。 苏易南见她若有所思却又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你怎么了?” “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音姨喜欢柚子树。她若是喜欢吃柚子,我相信全京城最好的柚子都会摆到她面前。为何......” “这个问题我幼时也很不解,甚至有一次真的去将又大又甜的柚子买来给母亲。”想到幼时的趣事,苏易南的眼睛里都闪着光。 “然后呢?”华容很好奇接下来发生的事。 苏易南道:“母亲没有吃,她只是笑着将柚子剥了皮,一瓣一瓣喂给我吃了。我也问她为什么不吃,却种了这么多柚子树。她和我说,柚子,佑子。” 华容恍然大悟道:“这难怪了。想必你自小就顽劣不堪,难以管教。音姨想护着你好好的,这才种了这么多柚子。” 苏易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算是吧。不过我已经答应过父亲母亲,今年开始不再让他们操心了。” 华容调侃道:“改邪归正了?” “你这话说的,哥哥从来都是根正苗红,何来改邪归正之说?” 瞧着他“恬不知耻”的模样,华容有些无语。 “我还没问你呢,怎么来我家也不事先通知一声,我都没准备好。”苏易南怪道。 “你要准备什么?我又不是来找你的。”华容白了一眼,这才记起来华疏交代她的事情,连忙问道:“苏伯伯在吗?我有事情想请他帮忙。” 苏易南奇道:“你来找我爹?阿四说你来找我的。” 正说着,阿四一路小跑已经到了二人的面前。 “你怎么来了?”苏易南问道。 阿四大口喘着气:“少爷,您跑得也太快了,小的话都没说完呢。” 苏易南有些不悦道:“瞧您这口气,是责怪本少爷了?” 阿四赶紧说道:“没有没有,少爷您说得哪里话,小的哪敢有那个意思?” “那你来干嘛来了?” “小的本来是要禀报华小姐来见相爷的事,刚说了'华小姐来了',您就跑了。”阿四着实委屈,就因为他家少爷少听了半句话,就“连累”他追了大半个相府来找他。 苏易南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本少爷知道了。你可以先走了。” 瞧着少爷似乎不怎么待见自己,阿四很识趣地走了,边走边挠挠头。 “走吧容容,哥哥先带你喝杯茶。” “可是我有正事见苏伯伯呢。”想到刚才耽误了些时间,华容就有些着急。毕竟户部亏空的事情可大可小,要是耽误了,后果不堪设想。 苏易南道:“我知道,你放心,不会耽误事的。我爹正在见客人,等他那边事情结束了,我就带你过去。” 原来是这样,华容明白了,跟着苏易南就走了。 二人又到了“桃花渚”,一杯清茶,一点干果,苏易南亲自端了上来。瞧着他那生硬的动作,华容就不由得想笑。 “你笑什么?” “瞧着堂堂苏府大少爷端茶倒水的模样,很是可爱呢。” “不识好人心。本少爷亲自为你服务,你还笑!” “夸你呢。” 好吧,就当是夸奖了。虽然苏易南压根没听出夸奖的意思。 “好茶!”华容赞道。 苏易南听她夸奖,也抿了一口。 这茶似乎真的比平日要好! “你找我爹有何事?”能让华容亲自登门,想必不是件小事。苏易南很有兴趣听听。 华容抬眼望向四周,有些警觉。 苏易南笑道:“还真是大事啊。你放心,这个地方平日没人来,有什么事你直说吧。” 华容反驳道:“今日我不是来了吗?” “你是非要和我抬杠吗?”苏易南有种说什么都是错的感觉,但华容告诉他这不是错觉,更让他郁闷。因而纠正道:“这桃花渚是我的地方,除了阿四定时来打扫外,就不会有别人来。” “如此倒是缘分。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啊。” 苏易南拍手叫好,他实在想不通为何华容总是不经意出就出口成章。 “不仅是我这里,就连你今日能出现在天语阁也实在让我吃惊。”说道后半句的时候,苏易南的眼中尽是惊叹。 “我其实是无意间找到天语阁的。是那条小狗,那个小白,都是它搞的。我的珠钗掉了,它直接就叼着跑了,你说多可气。我肯定要拿回来啊,就跟着它,然后就追到天语阁了。” 想到这儿,华容还有些愤愤不平。不过能见到邵音,华容还是挺开心的。 “音姨真美。”华容由衷地赞叹。 苏易南却叹了口气:“母亲是美,但是她却将自己封闭起来,任何人都走不进她的内心。” 华容诧异道:“也包括你和苏伯伯吗?” 第44章 一物换一物 苏易南点头。 自他记事起,就觉得母亲身上带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淡淡的愁绪。 她对父亲温柔体贴,对自己无微不至。可是为什么,却始终像一个谜一般,那个迷就像一层薄雾笼罩着她,让自己无法看清楚她。而母亲自己,也被那层雾隔开了快乐。 很多时候,他都盼望着能有一阵风能将母亲的那层雾吹散,可是这么多年,始终存在。 见苏易南的笑容也慢慢隐去,华容知道自己不该提起那个话题。转而说道:“刚才音姨同我说,她和我娘是多年的姐妹。这真是让我惊喜。在这偌大的京城里,我居然还有一个姨娘。” 苏易南道:“我也是第一次才知道。” “如果有机会,我要请她到我家做客。我亲自做些糕点招待她。” 苏易南却不以为然道:“这怕是不可行。” 华容疑道:“为何?” 苏易南道:“容容,其实我还要拜托你一件事。我希望你不要将见到母亲的事情说出去。哪怕是对华相也不要说。” 华容更疑惑了:“这是为什么?” 苏易南叹了一口气:“母亲喜静,加上身体常年不好,嫁给父亲这么多年,从来不见客。她也不愿意同外界沟通,只愿意待在这天语阁一方天地里。” “父亲也理解,因而这天语阁伺候的丫鬟仆妇,也都是多年前的那几个。这些年,除了父亲和我,外人是进不了这天语阁的。” 华容听着这些,不禁对邵音起了同情。若不是心中有过创伤,又如何愿意安居这一隅?因而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要多关心她。我能感觉得出来,她的心中很苦。”华容轻声说道,又叹了口气。 “那是自然。我会记住的。” 不知不觉气氛有些压抑了,两人不知道如何打破这气氛,便都拿起杯子喝着茶水。 “对了,你还没说找我爹何事,看看我能否帮得上。”苏易南笑着说道。他始终很纳闷,为何华容总能将话题给轻易地带偏,而自己也毫无察觉的跟着跑偏。 华容略一沉思,表情严肃地说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想请苏伯伯帮忙,能不能、能不能和御史台的方御史打个招呼。” 华容的声音越说越笑,她自己也知道这等于徇私枉法,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妨碍司法公正。可是经过昨日华疏的劝说,她也只能过来。 “方御史?”苏易南有些诧异,接着问道:“你是说奉命彻查户部亏空的方正方御史?” 华容点头。看来这件事情果真闹得很大,连苏易南都知道了。 “哎容容,你让我捋一下,我有点懵。” 苏易南有些糊涂了,这户部亏空的是何令培,这何令培是何思纤的爹,何思纤是抢她爹的女人,也是抢她母亲名分的女人。华容为何要为这何令培求情?这不应该事越大越好吗? 华容看出了他的疑问,因而解释道:“这些关系你都知道,所以你该了解如果这何令培出事,我们左相府也未必能独善其身。” “哦,原来如此。”苏易南茅塞顿开,猜到了这必然是华疏的主意。 “你爹倒聪明,知道让你来说项。” 华容有些无奈:“你也知道他是我爹啊。他都开口了,我能不来吗?再者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也不想我刚认了个爹就什么都没了吧?” “这倒也是。只是如果就这么放过了何令培,未免太便宜了他吧。他掌管户部多年,贪的银子必定不是小数。若真的放过他,公理何在?” “你说得对,所以我也一直在犹豫。这不才一早过来找苏伯伯商量吗?” 苏易南的话说出了华容的顾虑,她从内心是不愿意放过贪官污吏。只是穿越的身份实在是尴尬,若是何令培出事,她这左相爹不知道该如何自救。 后又叹了口气:“其实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毕竟以来不知道苏伯伯愿不愿意帮这个忙。二来也不清楚方御史愿不愿意给苏伯伯一个面子。” 苏易南眉毛一挑,脸上又是华容熟悉的玩世不恭:“大小姐,这个倒不是问题。” “这又是为什么?”华容的心中升腾起了希望,一般这个时候总是希望萌芽的时候。 果真,苏易南拿下华容手中的茶杯,拉着她就走。 华容一怔,边走便问道:“怎么走了?不是要等等吗?你带着我去哪儿啊?” 苏易南转头冲她一笑:“方御史现在正在书房同我爹商谈,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华容开心了,快步跟着苏易南。 看来今天真的是个好日子。 当然,她这么想的时候是完全没有料到她的左相爹已经变成了新任户部尚书。 “少爷,老爷在书房谈事,您不能进去。” 正当华容兴冲冲地跟着苏易南去见苏言时,被一老者拦住了去路。而老者此时正一脸惊诧地望着华容......的手。 华容一下子脸红了,立刻将手抽了出来,往苏易南身后站了站。 “李!管!家!您、这、是、在、拦、本、少、爷、吗?”苏易南一字一顿的声音着实让李管家心中忐忑了一下。可是苏言交代过他有要事商谈,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他实在不敢将苏易南放进去啊。 不由得伸出手擦了擦额头。真的有冷汗! “少爷,老爷交代过,任何人不能进去。”忠于职守的李管家还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家少爷,但是这句话已经用尽了他所有勇气。 “李!管!家!” “哎,老奴在的少爷!” “本少爷想做顶翠羽帽子,听说你又养了批翠鸟?”苏易南的脸上尽是坏笑,李管家的脸上已经笑不出来了。 “少爷!您就放过那批鸟儿吧。这是老奴最后剩的了,您就放过它们吧,放过老奴吧?” 听着这极力压抑的近乎歇斯底里的哀嚎,华容知道李管家的心灵已经接近崩溃了。 “你让开,本少爷就让你的鸟儿过个平平安安的童年。”苏易南也不啰嗦,一物换一物,天经地义。只是他从来没想过他永远是拿别人的一物,来交换别人的一物。 李管家打心眼里想答应这个条件,可是他不敢。 毕竟苏少爷和苏相爷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第44章 方御史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苏易南显然没有多少耐性,望着李管家那纠结的样子又催了一遍。 “少爷,没,还没考虑好。” 听着李管家那卑微的不能再卑微的声音,看着他那张苦得不能再苦的脸,华容还是忍不住打心眼里同情。 “行。”苏易南拍了拍手,叹道:“阿四这小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要说咱们这府中,也就他拔鸡毛、拔鸟毛利落。李管家,本少爷就不勉强你了,等你看到阿四回来了让他去找我。” 李管家闻言,连忙拉住苏易南的胳膊,声泪俱下:“少爷,您看在老奴一把年纪的份上,看在老奴一直陪着您的份上,看在老奴兢兢业业为您善后的份上,您就放过老奴吧。老奴就剩那几只翠鸟儿了,您要是真的把它们的毛再拔了,老奴真的就活不了了。” 华容有点看不下去了,也劝解道:“行了,不让进就不让进,等会吧。我们就在门口守株待兔,还能跑了他们不成?” 既然华容劝了,苏易南便也罢手了,万一真的把这李管家逼得三长两短,少不得又被亲爹一顿臭骂。 “多谢华小姐,多谢华小姐。老奴替那些鸟儿多谢您的恩德。”谁拯救他的翠鸟,谁就是他的恩人。说罢就俯身要行礼,被华容一把给拦住了。她可不能让这么一把年纪的人给她行礼,那可是要折寿的。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姓华?”华容忍不住问道。 李管家笑眯眯地说道:“阿四去通报少爷的时候我就在不远处,除了您来了,还有谁能让少爷跑那么快呢?” 后又悄咪咪地绕到华容身旁轻声说道:“实话告诉您华小姐,就连去拔我那翠鸟儿毛的时候,跑得都没那么快!” 华容闻言笑得前俯后仰,压根忘了尹妈妈教她的笑不露齿。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半老头子还是有些可爱的。 “嘿李管家,你又在说我什么坏话呢?你小心你那一窝翠鸟。”虽然苏易南没有听清楚李管家说的是什么,但是他敢肯定觉得不是好话。 李管家闻言早已后退了一大步,甩了甩袖子仍恭敬地站好。但是心里早已打定了主意,只要能走得开,必定给他的宝贝鸟儿重新安置一个窝,绝对不能让这个纨绔子给迫害了。 “易南,今日有客人在此,你若仍这般吵嚷,小心家法处置。” 一个威严的声音让苏易南立刻安静了,从站姿到表情都变得异常端正。 苏言本同方正在商议何令培一案,却听得门外苏易南和李管家一高一低的声音此起彼伏,当下便有些愠怒了。 “小儿失礼之处,还请方御史莫怪。” 方正哪敢受此言,立即站起身道:“相爷言重了。苏公子为人直率坦诚,何来失礼?” 苏言无奈地摆摆手。知子莫若父,这么多年说也说了,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可始终这么一副玩世不恭的德性,他也是无奈得很。 “爹。”苏言正无语之时,门外听到了苏易南叫他。当即板着脸问道:“又有何事?” “容容来了,说有事要求见您。”这个时候将华容推到前面,既能自保,又能低过,苏易南不由得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骄傲。 华容一听他这么说,连忙跟了一句:“苏伯伯,容容今日来有要事相求,如果您方便的话......” 话未说完,门已经打开了。苏言正带着一脸慈父般的笑容说道:“方便方便,任何时候都方便。快进来吧。” 此时虽然阳光明媚,晴空万里,可是苏易南明显看到头顶似乎正有一大片黑云在压向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你不进来吗?不进来就离得远远的。”这个“你”显然是指苏易南。 苏易南抬头,刚刚那慈父般的笑容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他知道苏言这已经对他客气的了,要不是方正在内堂,怕这个“离得远远的”早就换成“滚得远远的”了。 “哎,来了。”响亮的答应着,苏易南赶紧跟上去,顺带着把门带上了。 与此同时李管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立刻招来一个小厮让他守着门,自己一溜小跑去保护他的翠鸟儿了。 “见过方御史。”苏易南率先向方正打了个招呼,方正连忙说道:“苏公子客气了。” “容容,你过来。这就是御史台的方御史,来见个礼。”苏言将华容引到方正处,华容依言向方正行了个礼。 方正正诧异面前女子的身份,苏言接着说道:“她就是恩师的孙女儿,华疏的嫡长女华容。才来京城没几日。” 方正连忙扶起她说道:“华小姐快快请起,不必多礼。” 待华容起身后,方正打量着她。虽年龄尚轻,却从容淡定,仔细一瞧,眉眼间与老太师是有一丝相似。 “当年有幸蒙老太师提携,一晃多年未见,想不到今日有幸能见到华小姐。请问老太师是否康健如昔?” 华容道:“蒙方御史关心,外公身体依然康健。” “那就好,那就好。”方正捋了捋胡须,不住地点头。 又接着感叹道:“华小姐你或许不知道,我能做到现在的位子,与老太师的言传身教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太师的公正严明、清正廉洁,我一直不敢忘却,不仅如此,我也一直以此要求御史台的所有同僚。御史台担负肃正纲纪之责,更要人人时刻谨记,否则枉为人臣。华小姐,你说是吗?” 这话说得字字铿锵,华容也为之动容。可是,为什么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呢?这让她如何开口华疏交代的事?他又如何猜得到自己此次前来相府的目的? 余光打量着方正,标准的国字脸,浓眉大眼。华容心中暗暗赞叹,“方正”这个名字果然很配他! 思忖再三,还是重重地答道:“对!” 苏易南将华容从惊喜到惊讶,从惊讶到惊愕的全过程尽收眼底,想笑又不敢笑。而他这有隔岸观火嫌疑的笑容又被苏言尽收眼底,被狠狠地瞪了一眼。 他本想为华容说句话,碍于苏言在场,只能闭嘴。 第46章 趣题 “老太师有如此明事理的孙女,必定老怀安慰。”方正转而赞赏华容,华容的脸讪讪的,只好赔笑。 出师不利,先机已经被抢占了,华容忍不住朝苏易南递了个眼色。 苏易南会意,立刻清了清嗓子,装作不以为意地问道:“爹,户部亏空的事情您怎么看?” 苏言道:“方御史在这,你还来问我,岂不是问错人了?” 方正笑道:“相爷此言让下官愧不敢当。不过既然苏公子提到了,说说也无妨。亏空一事自然待事情查明之后秉公审理。若何尚书真的贪赃枉法,御史台绝不会姑息,定会呈报皇上定夺。若他没有做过,御史台也不会冤枉他。” 苏易南道:“京城都在传此事,要说他清白,怕不会有人信。” “都在传?”方正诧异道:“不过刚开始调查,怎么消息这么快?” 苏易南笑道:“方御史不要小看这坊间消息的流传速度,尤其此时又发生了晋城大水,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若是以往,皇上必定立刻下旨赈灾,而这次却仍未有相关旨意下达。” “苏公子所言有理,竟是我忽略了。赈灾一事刻不容缓,相信皇上这两日便会有定夺。”方正捋了捋胡须,经苏易南一提醒,他更觉得这个案子要慎重。 “如若他真的贪赃枉法,御史台会抽丝剥茧、层层深入,一直寻到根上吗?”苏易南说话间不自觉地夹杂些手势,虽然这是他小心翼翼的自然举动,在华容瞧来倒有些诱导的意味。 因而忍不住解释道:“他想问的是如果查出来有问题,会点到即止呢还是会牵连他人?” 经这一解释,苏易南连连点头。但是二人的目的也昭然若揭了。 “这......这要看查到什么程度了。”方正看了眼苏言,很明显他不能正面回答问题。 听到这儿,苏言也明白了她此次前来的目的,因而说道:“容容,这件事情终究与你无关,不要再问了。” “是,苏伯伯。”既然如此,华容也不好多言。 苏言又转向苏易南正色说道:“妹妹小,你也小吗?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难道你不知道吗?自己好奇,还拉着妹妹掺和是非。你给我小心点!” 什么,这也是我的问题?明明最多算个“帮凶”,怎么在苏言的口里竟成了“主谋”。 苏易南只觉得脆弱的心又受到了重击,再一看华容,她的脸上分明包含着一种深深的、深深的同情! “相爷,苏公子不过是好奇,小孩心性,还请相爷不要怪责他了。”方正见苏言已然愠怒,忍不住劝解道。 苏易南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难以置信这个锅真的是已经稳稳地落到他的身上了。 好沉! 这么长时间来,他只觉得方正是多么公正廉明的一个人,却没想到这见风使舵的本事竟如此炉火纯青。为了逢迎苏相爷,竟然不惜踩一脚苏小爷。 “苏伯伯,容容知道了,不会再问相关的事情了。您也不要怪易南哥了。” 听着华容软言相劝,苏言的脸色立刻缓和了:“容容识大体,是个好孩子。” 苏易南此刻想死,他万分后悔带华容过来见他们。 “对了容容,你方才说有事相求。不知是什么事?被易南一打岔就忘了问你了。” 很明显苏言是给华容一个台阶,华容自然就接了:“苏伯伯,容容听闻晋城大水,寝食难安。父亲愿意请缨前往赈灾,容容不日也会同他一起去。” “哦?容容竟然有如此心思,真让苏伯伯刮目相看。”苏言同方正对视了一眼,眼中尽是赞赏。 “苏伯伯过誉了。自小外公就教导容容要不以善小而不为。灾民处于水深火热,容容实在心中难安。容容想着户部能拿出的银两毕竟有限,因而想带个头捐出一些金银首饰,换做银两赈灾用。如果苏伯伯方便,是否可以主持这个募捐,相信有苏伯伯的号召,必定能事半功倍。” “华小姐心怀天下,真不愧是太师的孙女。”方正不禁重新审视了华容,京城贵女也见了不少,但终日都是些小心思,哪有这种格局,不觉高看了些。 苏言也立刻承应了所求,说道:“苏伯伯也会号召丞相府的所有人募捐,所得银两全部用于赈灾。” “多谢苏伯伯。相信很快会有一大笔善款到达晋城,那些灾民就不会流离失所了。”虽然这不过是为了下台阶的“急智”,但是能为灾民出一份力,也算歪打正着的积德,华容心中也是愉悦。 “易南。你呢?” 听到苏言问向自己,苏易南连忙说道:“我自当支持。这个月的零用钱,爹您就不用给我了,直接给李管家吧,让他收集全了之后直接换成银两送到晋城。” 苏言这才点点头道:“你有这份心,为父也算是欣慰了。我会告诉你母亲,想必她也会高兴的。” 苏易南的心一下子沉了。告诉了母亲,想必这个月是真的分文不进了。 “对了容容,你这几日就要前往晋城?” “应该是的。” “那今日就留在府中用晚膳吧。你应该还没见过伯母吧。她若见到你,应该很高兴。” 华容想到苏易南提起过不要对外人说见过邵音,因而点点头。 “好了,来尝尝今年的新茶吧。” 华容都没在意何时身旁已经多了一杯茶,接过来一闻,果然一种沁人心脾的清香。再尝一口,入口回甘。 “苏伯伯,容容有一道趣题,想请苏伯伯和方御史来参详。”华容放下杯子,有些得意地望着苏言。 苏言立刻来了兴趣,反问道:“你是想考考我们吧?” 华容不言语,只是抿嘴笑。 “怎么样方御史,要不要尝试一下?我这个侄女总是给我意外。” 既然苏言都开口了,又听他称华容为“侄女”,方正自然欣然答应:“还请华小姐出题,我叮当洗耳恭听。” “好,那就请听题。”华容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脸上带着狡黠。 第47章 您授意的? “如果有一百杯水,里面只有一杯是有毒的。同时有十只老鼠试毒,怎么样能最小损失的情况下确认哪杯水有毒?” 不仅苏言和方正,连苏易南都觉得新奇,从未遇到过如此难题。 “一百杯水,却只有十只老鼠试毒。这如何确定,更何况还要最小损失?”苏易南率先说道:“容容,你这题出得不对。” “哦?真的吗?”华容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又问道:“方御史,您怎么看?” 方正望了望苏言,见他凝眉思索,便知他同样被困住了。 “华小姐,请恕我愚钝,我想不出来。” “苏伯伯也是如此吗?” 苏言也甘拜下风,让华容直接说出答案。 华容笑道:“这道题其实并不难,相反很简单。只是你们都被思维固化了。” “这话如何说?”苏言更不明白了,催促华容不要卖关子了。 “十只试毒的老鼠,我并没有说每只老鼠只能喝一次。最小损失的办法便是让一只老鼠从第一杯试到第一百杯,这样只要折损一只老鼠就可以确定那杯有毒的谁。你们觉得呢?” 苏易南恍然大悟,叫道:“原来这么简单。你的题目本身就带有迷惑性,这才给我们误导。” 华容道:“所以要跳出思维的惯性,也就是固有思维,问题就会变得很简单。” “容容说得对。生活中同样也一样,不要被表面所迷惑,能用一只老鼠解决的问题就不要将牺牲所有为代价。是这样吗?” 望着苏言那意有所指的眼神,华容像被看穿了心事,红着脸点点头。 “好了相爷,下官要回去着手何令培的案子了,就不再叨扰了。”方正起身行礼告辞。 苏言也不再挽留,便说道:“方御史请便。” 华容道:“方御史走好。” “华小姐,你的题目果然有趣。本官听进去了。哈哈哈.......”方正笑着离开。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华容的心中顿时轻松了。 “爹,这方御史说的什么意思?什么是这道题听进去了?”苏易南是不明白。 他还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其他人都明白了。 他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们都明白了别人想让他们明白的。 而自己却什么都不明白。 苏言敲了敲他的头说道:“你但凡多用点心,早就明白了。” 言下之意是不解释,让他自己去悟。 好不容易有了求知欲,却被嫌弃了,早知道就不问了。算了,不明白就不明白吧,免得最后更加不明白。 “容容,你坐。” 华容依言坐下,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先道个歉:“对不起苏伯伯,我知道这件事不该来找您,可是您知道,我还是要来的。” 苏言摆摆手道:“我懂。你来也是意料之中,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快。” 顿了一顿又说道:“容容,你要不要猜猜看,为什么何令培的事情之前这么多年都风平浪静,而在你来了京城没几日却被曝出了?” 华容心内一惊,连忙问道:“您的意思是,因为我?” “你觉得呢?”苏言反问道。 华容想了一下,但是想不到缘由,因而摇摇头道:“苏伯伯,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那你不妨想一想,今日有的是时间。”苏言并不着急,端起茶喝了起来。 “爹,其实我也不明白。”苏易南如实说道。 “你明不明白不重要,只要别掺和就行。”苏言的没好气让苏易南没了声音,他安静地坐好,再也不愿说话。 “苏伯伯,莫非这是您......您授意的?”华容有些不敢,但还是壮着胆子问了出来。 苏言倒来了兴趣,反问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华容低下了头,又鼓起勇气说道:“如果不是,为什么方御史会来找您商讨此案?听闻他不结党,不营私,却单单来您这里商讨。” “容容,不能这么说。”苏易南怕她说错话惹苏言生气,因而赶紧出言制止。 “你别插话!”苏言瞪了苏易南一眼,他儿子赶紧闭嘴。 转而笑着问向华容:“既然方御史不结党,不营私,他来我这商讨此案怎么能说明我授意的?如此公正不阿之人,是我能授意的吗?” “这......”华容语塞了,她实在想不到了。 苏言又说道:“你应该知道,其实只要为官,自然会涉及到贪污受贿,只不过是多与少。朝臣之所以能互相制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互相都有不为人知的把柄。这你赞同吗?” 华容自然赞同,连连点头。 “户部机会之多是其他职位不能比的,更何况是身为尚书的何令培。这些事情什么时候被抖出来,怎么被抖出来都是一门学问。” 华容仍然不解:“可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苏言摸摸她的头,叹道:“容容啊,你以为恩师将你送到京城,就什么都不管了吗?” 华容又一惊:“难道,是外公授意的?” “恩师怎会授意这些事情?只是他说过将你交托于我,我便要护你周全。如果你到了京城之后,何思纤还有强大的靠山,你该如何自处?你要记住,身为女子,身后的背景便是安身立命之本。” “苏伯伯,您,您真的费心了。”华容有些感动,她万万没想到苏言竟会为了她做了这些。 “在苏伯伯心中,你同易南差不多,都是苏伯伯的孩子。” “那真是看得起我。”苏易南闻言不满地撇嘴低声说道。他哪有华容的好命。 苏言又瞪了苏易南一眼,接着说道:“我与你父亲共事多年,自然是了解他。你不要怪苏伯伯有话直说,他是个十分懂得权衡利弊的人,如果你对他没有利用价值,亲情,怕是个很奢侈的东西。” 华容明白苏言的意思,她母亲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无背景的时候,随意被忽视,停妻再娶,这么多年来不闻不问。而当她十几年后带着强大光环归来,一进府就是嫡出的大小姐。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并不因血缘关系而有所改变。 第48章 水到渠成 “所以,只有将何令培打下,何思纤在左相府才能失势。如此,你才能安枕无忧做你的大小姐。” 华容忽然对何思纤有了种负罪感,她的到来让何思纤既失去了嫡妻身份,又失去了母家荣耀。 “你怎么了?”或许察觉出华容的异样,苏言忍不住出言问道。“你可是觉得苏伯伯做得过了些?” 华容连忙说道:“没有,我知道苏伯伯是为了我。只是,我觉得何思纤有些可怜。” “不,容容,你不能这么想。她占了你母亲的位置十几年,让你十几年没有父亲,不值得可怜。” “可是那是爹的责任,是他攀龙附凤负了娘。平心而论,与何思纤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你这么觉得?”苏言有些诧异华容竟然为何思纤开脱,却单单指责她的亲生父亲。 “是的苏伯伯。自古以来,女子被夺了夫君,都会指责抢了夫君的女人。可是实际上最该受谴责的是那个男人。退一步说,即使何思纤有错,若爹没有那攀附权贵之心,凭何思纤再如何,爹也不会娶她为平妻,我娘也不会伤了心远走。” 苏言沉思了会,接着说道:“你说的是有道理。” “不过,这世上从来没有所谓的公平,都是弱肉强食。我若不出手,自有人出手对付我。所以苏伯伯,我是该感谢你。”华容见多了世界的真相,更懂得先下手为强。 她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感谢苏言为她做的一切。 苏言扶起她,对于华容,他越发地欣赏。 “你能理解,苏伯伯心中很是安慰。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更何况你临来京城的时候,何柔柔还找人绑架你。如此恶毒的女子在你身边,苏伯伯实在不放心啊。” 华容安慰他道:“苏伯伯您瞧,我现在好好的。您放心,我会小心的。” “那就好,那就好啊。” “只是,爹会不会将这件事联想到我身上?”华容有些犹疑。 华疏毕竟官至左相,这么多年纵横官场,若是细想,终究会想出来。 “以我对华疏的了解,不会。这件事是由晋城大水引起的,这是天灾,不是人祸。况且户部当时确实没有足够的银两赈灾。只不过是早早被捅到皇上那了,这才龙颜大怒下令御史台彻查。” “那么,被谁捅到皇上那的?是苏伯伯的人吗?”华容问道。 “容容啊,苏伯伯能做到右相这个位子,难道在你看来全凭运气吗?” 苏言的话让华容也忍不住笑起来:“那是谁?” “这个人你不认识,不过也是户部的人。只要安排人在何令培休沐的那天将晋城大水汇报给皇上,这不就水到渠成了?” 华容这才明白古人所说的天时地利人和的妙处。是啊,晋城大水的事情只要呈报皇上,皇上自然会抽调银两赈灾。此时再一个不经意曝出银两不足,皇上自会下令彻查。那么,一切就都成了。 凭御史台的速度,户部连补救的时间都没有,必难翻身。 “早知如此,我就不答应爹来求情了。”华容怨自己没有想到这么多,若知一切都为了自己,当时直接搪塞过去便也罢了。 苏言却摇头道:“你爹的吩咐,你还是要来的。不宜拒绝。” “可是,这不是与我们初衷相悖吗?” “傻孩子,你若不来,你爹如何对你放心?再者,苏伯伯也正等着你来呢。” “您知道我要来?” “如果不知道你要来,我为何今日见方御史?” “爹,原来这是您安排好的。那您还说我掺和?”苏易南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为自己辩白了句。顺着他的意,还要挨他的骂,这儿子做得真是委屈。 苏言白了他一眼:“不骂你掺和,难道跟着你去让方御史网开一面?那不是明摆着让他徇私枉法吗?爹以后怎么自处?” “那您到底是什么意思?”苏易南又迷糊了。 “你要是能聪明一些,爹也就不那么操心了。爹让你们不要掺和此事,是让方御史秉公处理,这样有了我的支持,方御史自然更加无惧彻查此案。” “那容容怎么和华疏交代?”苏易南又问道。 “到底是不聪明。你忘了方御史临走时说了什么?他说他听进去了。那就是说只查到何令培,不会牵连到华疏。如此,华疏的目的便达到了。”苏言实在有些恨铁不成钢,他的儿子竟然连这都看不懂。 “我懂了,多谢苏伯伯。”华容这才明白苏言下的一盘棋,既解决了自己的远虑近忧,也安了华疏的心。 “不用谢我,这是应该的。也是你聪明,知道声东击西。” “您是说那道题?”华容就知道苏言他们听得出来。 “难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二人相视一笑。 “对了,既然来了,就见见伯母吧。易南,吩咐厨房多做些可口的小菜,容容在此用膳。” 刚才方正在此,华容不好直言她已经见过邵音了。如今厅内就三人,她便说道:“其实我已经见过音姨了。” “音姨?”苏言诧异道,后又说道:“是该称呼音姨。她本就是你母亲的姐妹。” “阿四将容容带到桃花渚等我、等我们,后来被小白给引到天语阁了,这就见到了母亲。她们还相谈甚欢呢。” 苏易南将过程细细说来,苏言听得也很诧异。自多年前成婚开始,邵音就深居简出,从不见任何生人。如今竟然和华容相谈甚欢,这也是缘分,因而更要华容留下用膳。 华容刚要答应,却听见李管家的声音:“老爷,左相府一位名叫杜若的姑娘前来找华小姐。” “杜若?”华容一怔,她不是在相府呢,怎么过来找她了。 难道出什么事了? “苏伯伯,杜若是我的丫鬟,她来找我想必有事。”华容边解释边打开门,正看见杜若一脸焦急地站在台阶下。 见到华容急忙上前,刚要说话望见苏言和苏易南,连忙恭敬地行礼:“奴婢杜若见过苏相爷,苏公子。” “起来吧。”苏言抬手,问道:“姑娘有何事?” 杜若道:“老爷让奴婢来告诉小姐,明日一早动身晋城,让小姐早些回府。” 第49章 临别 “为何会这么快?昨日还说这两日,怎么明日一早就出发?”华容觉得太仓促了,她什么都没准备好。 杜若道:“奴婢也不清楚。老爷从宫内回来之后就让叶管家来绛珠轩知会这件事。奴婢不敢耽搁,这就来右相府找小姐了。” 华容点头,又问道:“叶管家说的时候是什么神情?” 这倒难住了杜若,叶管家能有什么表情,叶管家从来就没表情! 因而说道:“没什么特别的,同平时一样。” 华容一想问了也白问,回家就什么都清楚了。 因而略有歉意地向苏言说道:“真对不起苏伯伯,看来今日不能在这用午膳了。我们这约先定下来,待容容回到京城后再来履约。” 苏言算着时间确实仓促,便也不强求。不过一想到华容要前往晋城那么远,又要舟车劳顿,必定辛苦。因而叮嘱了又叮嘱,这才让苏易南送她离开。 送至府外,华容便要他留步:“这又不是以后不见了,不要一直耷拉着头。” 苏易南道:“还不是担心你,这自小娇生惯养的,一下子要到晋城那边,还是去赈灾,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这可真的要小心。” 华容安慰道:“哪有娇生惯养?再说我什么没经历过,被绑架了还能活得好好的,你就放心吧。” 苏易南笑道:“那是什么绑架?过家家般。” “过家家?苏易南,你当真是看不起我啊。”华容佯装不悦,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她自出生以来经历的最大的一个挑战,如今竟被轻飘飘的带过。 苏易南赔笑道:“开个玩笑罢了。不过容容,你真的要小心。我猜想,这次何思纤同何柔柔也会请求一同前往,你心思单纯,可要防着她们些。” 华容道:“我这次前来向苏伯伯求情,本也是为了她们何家的事,难道她们还恩将仇报不成?” 苏易南扔下一句:“人心隔肚皮,就像爹说的,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再者而言,这女人的心思,从来都不是黑白分明的。你听我的没错。” “放心吧,尹妈妈、杜若和繁霜会照顾我的,不要担心了。” 杜若也跟着说道:“苏公子,有我们在,小姐不会出事的。” “可不,你等我回来,咱们再一起结伴同游。我听说这京城有好些好看、好玩的地方,你要带我去。” “那一定,只要你开口,哥哥必定应你。”苏易南高兴了。 “不过,你也别天天和那些浪荡子一起厮混了,总归要上进些。”华容又劝道。华疏眼中的嫌弃她是看得真真的。 苏易南点头,他不过是打发时日罢了。其实这么长时间他也想过规划以后的人生,尤其在华容来了京城之后。 “我会的。听闻中秋之后皇上会选拔御前侍卫,我想参选。” 这话一出,华容乐了:“御前侍卫?你受得了那份苦?” 不待他回答,她又笑着说道:“我相信你可以。” 苏易南心中一动,并未言语。转而拿出一柄精巧的短刀递给华容:“这个你拿着,防身用。当然我希望它不会被派上用场。” 华容见这刀小巧便携,很是喜欢。刚想收下,又怕苏易南没了兵器,犹豫起来。 苏易南见她明明很喜欢却迟迟不接,便也想到了这一层。因而将刀放到她的手中说道:“哥哥武功高强,没了这把刀,再配把剑就是了。你可不一样,别再推辞了。” “小姐,苏公子的一番心意,您就留着吧。毕竟人心险恶,我们有备无患。”杜若也劝说着。她的眉间没了往日的快乐,自从叶东篱通知她明日一早前往晋城,她就一直惴惴不安。 华容不再推辞,将刀收下了。 “好了,走吧。”苏易南摸了摸她的头发,华容觉得暖暖的,冲着他笑。 “笑什么你这丫头,赶紧走吧。”苏易南催促着她,毕竟她终究是要走的。 华容点头,转身离去。 苏易南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失落,正欲离开,却发现华容猛地回头朝他挥手,心里一下子满满的幸福。 华府。 当华容走到家门的时候,便下意识停住了。 “小姐,怎么了?”杜若见她站着不动很是疑惑。 “杜若,你有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华容问道。 听她一问,杜若便也观察起来。除了守卫的脸上明显的沮丧,其余似乎没什么变化。 “没有,小姐是发现了什么吗?” 华容指着门上的匾说道:“你瞧。” 杜若抬头,这才惊道:“怎么换了?” 离开前的“左相府”三个字已经换成了“华府”。 这是为什么?难道“左相府”三个字太过扎眼,因而改成了“华府”? 可是苏言的府邸仍然是“右相府”啊。 “小姐,一个匾额而已,问一下便知道原因了。”杜若不以为意地说道,扶着华容往绛珠轩去了。 繁霜和尹妈妈见华容回来,连忙迎上去。 “杜若走后没多久,叶管家又来了。他说老爷让小姐回府后立刻去见他。”繁霜一脸忧愁。 “可知发生了什么事?”华容边走边问。 尹妈妈答道:“不外乎就是明日启程赈灾的事。只是叶管家跑了两趟,这是挺稀奇。” “杜若,帮我换下衣服,我去见爹。” 得了华容的吩咐,杜若向繁霜使了个眼色,二人便为她梳洗打扮起来。 “看今日的情形有些不对,就不要穿那些明亮的衣服了,简单素净一些就好。”华容不想在这情况尚不明朗的情况下太过招摇。 “好的,小姐。” 杜若、繁霜一向利落,按华容的要求没一会功夫就装扮好了。 “小姐,等下。”临走前繁霜喊道。 “怎么了?”华容问道。 繁霜走上前,蹲下身来,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华容的短靴看着奇怪。她将手放到华容的靴内,居然从中掏出了一把短刀,脸上一惊:“小姐,您这......?” 杜若解释道:“苏公子担心小姐,这不临别前送了把刀防身用。” 繁霜拍拍胸口,这才松了一口气:“真是吓死我了。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她又重新将刀放进去,给华容又理了理裙裾,这才放她离开。 第50章 行到水穷处 书房的门大开着,华疏一身红色的官服,静静地坐在桌旁。桌上摊着一本书,凌乱地翻开了一页。华疏的手放在书上,眼神却失神地望着别的方向。桌角的一张宣纸随意地挂在桌角,风一吹,纸借着风的力飘飘摇摇,华容快步上前,在它即将落地之前接住了它。 展开一看,十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映入眼帘: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华容轻声喊了一声“爹爹”,将宣纸重新放好。华疏回过神来,看见了华容,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华容见到他眼角的皱纹,这才意识到,他并不再年轻了。 “回来了?”华疏轻声说了句,便指了张椅子让她坐下。 华容没有坐下,而是伸手探了探他面前的那壶茶水,已然没有热气。 “快到中秋了,凉茶就不要再饮了,对身体不好。”说罢走到门前,让伺候的丫鬟重新上了一壶茶。 丫鬟的动作很是麻利,不一会就重新煮了一壶茶端了上来。华容径自接过来,让她退下了。 她收掉已经凉了的茶,斟了一杯热茶,端到华疏的面前:“爹爹,您请用茶。” 华疏望着她自然的动作,眼角竟有些湿了。 “你让我想到了你娘。”华疏有些动情。多少年了,他没有这种感觉了。 华容莞尔一笑道:“我和娘像吗?” “像。”华疏说道:“一到秋日,她总会收掉我的茶,转而重新递给我一杯热茶,然后坐在我旁边,陪着我看书、写字。” “就像我现在这般?”华容很愿意听他说这些事,因为这个时候,她会觉得华疏是一个人富有感情的人,而不是从尹妈妈口中听到的那个一心攀龙附凤的渣男。 而且,这个时候的华疏明显更像一个父亲。 “是啊,就像你现在这般。”华疏微微一笑,眼中是华容从未见过的慈爱。 竟有些像苏言。 他本想告诉华容今日进宫的事,却没想到一杯茶让他此刻不愿意多说那些世俗之事。此刻他唯一想做的,竟然只是就这样和华容待着,和他的女儿待着,聊聊她的母亲,或是随便聊些什么都好。 华容见他笑了,便也凑近了些。她瞥了一眼华疏手边的书,上面的繁体字密密麻麻,她连忙收回了目光。 又重新拿起了刚才的字,问道:“这是您写的吗?” 华疏点头:“不过是打发时间写下的。” “为什么会写这句诗?” “有感而发罢了。怎么,容儿也知道这句诗?”华疏笑着问她,话刚出口就觉得小看她了。毕竟她如今已是京城交口称赞的才女了。 华容眼睛一亮,这自然是知道的。应试教育带给她的最大好处就是熟读名句。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华容边背边在那张纸上添了其它六句诗,完成之后满意地笑笑。 “王维被称为诗佛是有原因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他的诗细品之下,禅意更浓。爹爹以为呢?”华容望向华疏。 华疏疑道:“诗佛?” 后又大赞道:“这当真是极为恰当。容儿,你总结得真是精辟,为父竟然没有想到这个词。” 华容讪讪地笑道:“不过是听旁人说过,这才记着。” “不管如何,你能诵出这首诗,并有如此见解,已属难得。为父真希望扬儿与宜儿也能同你一般。” 华疏说的是真心话,这个女儿带给他的惊喜数不胜数,如果她自小能养在身边,如果他当初没有娶何思纤,他们一家三口该多完美。 “爹爹实在过奖了,女儿班门弄斧了。”华容自谦道,不过心中还是满满的骄傲。 “如果你的字能再好点,那就真的完美了。”华疏举起那幅字又仔细端详着。诗是好诗,解读得也到位,只是那出自华容之手的六句诗实在是、实在是差强人意。 华容脸一红,她的字从来都是不好,用老师的话说就是“狗爬”。要不是一时激动献了丑,也不会露馅。她赶紧拿过华疏手中的字,把它给折好,低声说道:“女儿以后会好好练字的,不会给爹爹丢脸。” 华疏见她的脸红模样觉得甚是可爱,虽然华容已经回家好几日了,但是从未如这般相处过。如今,望着眼前的华容,想到以前牙牙学语的她,这些记忆与现实终于合在一起了。 华疏眼角又是一湿,重新拿过一张宣纸,平整地铺开在桌上,将华容拉到身边,又将狼毫笔蘸饱墨,放到华容的手中。 华容一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脸又红了。 华疏笑道:“这么多年,是爹不对,十多年了,没有陪在你和你娘的身边一日。现在,爹教你写字。” 华容的心稍微放松了些,手握着笔的力度也小了些。她望了一眼华疏,他眼神专注地望着纸,见华容正瞧着自己,便微笑道:“怎么,嫌爹教不了你?” 华容连忙摇头:“没有,怎么会?爹爹的字如行云流水,苍劲有力,怎会教不了我?我是怕我学不好丢了爹的脸。” “那就好好学。要知道爹当年可是新科状元郎,就连圣上也对爹的字称赞不已。做你的老师,不会辱没你。” 华疏开着玩笑,手已经握在了华容的手上,一竖一横的落笔了,笔下生花,很快一个“中”字就好了。 “这字真好!”华容忍不住赞叹道,华疏笑而不语,继续教她写着。 不多会,王维的《终南别业》就完成了。 华容将两张纸放到一起,高下立现。她宝贝似的捧着华疏同她一起完成的字,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爹爹,您看,真是颜筋柳骨,铁画银钩啊。”华容极力想些褒义词来表达自己的欣喜,她要将这幅字好好裱起来,挂到自己的房间。 “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好吗?”华疏笑着看她。这女孩子眼里的纯净让他动容,让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和轻松。 “嗯!”华容用力地点头,将茶水端到华疏的手中,嬉笑道:“师傅请用茶!” 华疏被她逗笑了,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