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贞观三百年?! “贞、贞观三百年?” 当王角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是窃喜的,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回到了少年时代。 然后没过多久,他就崩溃了,因为现在不是什么公元二十一世纪,而是……贞观三百年! 曾经有个叫张德的穿越者,改变了历史的轨迹。 “这货太也太缺德了,你改变了历史,让我怎么办?卧槽我现在怎么办?” 穿越之前的王角,是个见义勇为的优秀保安,穿越之后,却成了一个无依无靠一无所有的青葱少年。 人生,还真是寂寞如雪呢。 呵。 …… “大佬,哩系记早嗦的吗(你识字早说的吗),窝要系系记(我要是识字),早就去学堂做工的吗……” “舌头又打结了吗?” “大佬,我一紧张,就系这样的啦。” 瘦高的少年跟在王角后头,皮肤黝黑,眼窝也有点深,看上去仿佛营养不良,但实际上家里却在杀龙港开了个档口,生意还算可以,在杀龙港做出了口碑的。 瘦高少年姓黑,名金,外号“黑窝仔”,之所以拜王角做“大佬”,是因为这货被人堵在巷子里勒索的时候,刚好王角路过,救了他。 之后,当时正饥一餐饱一餐的王角,就去“黑窝仔”家里做帮工,主要就是帮忙杀鱼。 要说这杀鱼技术,王角不是吹,他以前在水产市场做保安的时候,跟当时的保安班长经常过去档口鱼老大那里帮忙,练就了非常了得的杀鱼技术。 秒杀,秒去鳃,秒去鳞,秒去内脏…… 因为先进的杀鱼技术,“黑窝仔”家里的档口,反而吸引了一些为了看稀奇的食客,都是码头苦头、帮工,看到王角这惊人的手速,都是啧啧称奇,不在档口吃一碗炒粉,实在是说不过去。 今天,因为是杀龙港来了大人物,所以苦力、帮工们,都去了北边山上找活干,码头清净了不少。 档口没有什么事儿,王角就带着黑金在街上溜达,刚好看到了一张招聘布告,说是杀龙港第一工读学校,要招门卫。 要求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要识字,要五官端正,要身高一米七以上,要会说官话,最好是“地上魔都”腔。 这些条件,王角全都满足,而且他也了解过了,所谓“地上魔都”,就是武汉。 唐朝的武汉。 贞观三百年的唐朝武汉。 王角每次打听传说故事的时候,都觉得之前那个穿越者,那真是一条狗啊…… 太贱了! 不过前辈穿越贱不贱,已经不重要了,这个魔改过的唐朝,自己终究还是要慢慢去适应的。 吟诗作赋是不行了,水泥钢铁也是无用,还是做回老本行吧,做一个……保安。 “大佬,一工学堂里头都是人渣的嘛,要是能招到人,早就招到了啊。”黑金提醒着王角,“那里的学生仔,阿母说都是扑街,去那里做门卫,搞不好会被整死啊。” “让你老母涨我柴水(薪水),我就不去喽。” “我要是去跟阿母这么说,我比一工学堂的扑街先扑街啊!” “那就是喽,说的好听,没有开元通宝,我怎么成家立业?” “大佬想要找妹崽?我认识冰室街的几个靓女哟,听说她们祖上是广州来的,是姓杜的大户人家,说不定,祖上还是‘杜南海’的亲戚。” 所谓“杜南海”,是第一任南海宣慰使杜正伦,之后杜氏在南海就开枝散叶,两百多年间,出了六七个总督。 尤其是贞观168年第二次内战的时候,还促成了海南省的成立。 而这个海南省,和王角记忆中的海南省,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 如果他的地理知识还算正常的话,贞观三百年的海南省,是他记忆中的澳大利亚。 如果他的地理知识还算正常的话,贞观三百年的海口,是他记忆中的达尔文港。 淦! 海南省的第一任总督,就是“杜南海”杜正伦的直系后代,杜氏在南海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更让王角无比蛋疼的一件事情,那就是贞观三百年的唐朝,这里的南海,也不是他记忆中的南海,而是……印度洋! 所以,此时的南海宣慰使,管辖范围之大,简直吓死个人。 不过因为内战的缘故,也导致了尽管地方势力不小,但也没有到自立为王的地步。 尤其是经过三百多年的变革,洛阳中央政府的权威,可不仅仅是船坚炮利的缘故。 主权、铸币权、贸易权、外交权……洛阳中央政府说啥就是啥。 “靓女又怎么样?”王角横了一眼表情贱兮兮的黑金,“我好歹也是个读书人。” “大佬好威啊!” 黑金顿时竖起大拇指,老大怎么装逼都是对的! “回头我跟宝珠姐说一声,让她再找一个杀鱼仔。” “那大佬要搬出去住吗?” 黑金有些忐忑地问道。 “搬个屁啦,做门卫而已,又不是做先生。嘁~” 白了黑金一眼,王角又道,“呐,我要是做了门卫,到时候多少也算是一工学堂的人,拿几张字帖回来,好好练字。做人呢,无钱无德不可无知。” “阿母说读书仔都是扑街,搞大妹崽肚子就跑路,还说有缘再会。” “……” 深吸一口气,王角不得不承认,黑金的老母,也是有故事的。 “黑窝仔!” 两人正一边聊一边逛街呢,突然听到有人喊黑金。 循着声音转头看去,却听那声音又是大叫:“杀鱼角!” “大佬,是他们,跑啊!” “跑尼玛个头啊,遇上这群扑街,有我在,你怕个屁?” “噢。” 黑金嘴上答应着,人却躲到了王角后头,瘦瘦高高的黑金,很是害怕地看着走过来的几个痞气十足的少年。 “杀鱼角,上次让你跑了,今天你怎么不跑啊?” “上次我吃坏了肚子拉稀啊,不跑难道等你帮我舔?” “……” “……” 街边原本有两个卖云吞的摊位,当时就有食客把嘴里嚼了一半的云吞喷了出来。 “有种你再说一遍!” “你老母帮我吹长箫我也敢说啊!” 王角瞪圆了眼睛,“我说,不跑,难道等你,帮我舔?” 002 了不起重伤 “我斩死你个扑街啊!” 暴躁少年还没来得及抄家伙呢,“嘭”的一声,这货就被王角砸翻在地。 凶手,王角。 武器,云吞摊位的条凳。 啐! “食屎啊!” 王角冲趴在地上的少年吐了一口痰,然后扭头问黑金,“身上带钱了没有啊。” “五个铜板。” “唉,拿来拿来吧。” “大佬,这是我饭钱啊。” “拿来!” “噢。” 拿了五个铜板,三个扔在了地上,两个放在了一旁的云吞摊位小桌上,王角冲摊位老板说道,“对不住啊阿叔,凳子要是修补,不够我下次再带点钱过来,今天出来寻差事,身上没带钱。” “嗳,这种话就不用多讲的嘛,大家都是街坊……” 老板双手抄着抹布,一边擦着手,一边堆着笑绕开了沸腾的汤锅,然后又极为熟练地摸走了桌面上的两枚铜板。 看了一眼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年,老板小声问王角:“大角仔,你不会把他打死了吧?” 死了其实没什么,死在自己摊位前,那就比较晦气了。 以后食客们要是听说摊位前死过人,谁还来吃他的云吞啊。 “放心吧阿叔,了不起重伤,要死哪儿那么容易。” “……” “……” “……” 王角伸出脚踢了踢还趴在地上的少年,“别装死了,赶紧起来,正好我找你有事。” 趴地上的少年一动不动,旁边两个小跟班早就吓蒙了,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 他们也害怕“杀鱼角”直接抄起凳子把他们砸得扑街…… “大角哥,我们就是路过,你不要用凳子砸我们啊。” “是啊大角哥,我们也没从黑窝仔身上……” “行了闭嘴,这货既然要趴着装死,就让他继续装死吧,地上三个铜板,你们拿走去炒粉。” “谁敢动我的钱!” 话音刚落,扑街的少年立刻伸出双手,将地上的三枚铜板捡了起来,然后呲牙咧嘴地站了起来,然后指着王角:“杀鱼角,看在你知错能改的份上,我今天就不跟你计较!” 说罢,一甩头,冲两个小跟班道:“走啦!” 两个小跟班眨眨眼,看了看王角,没敢动弹。 “行了,走吧走吧,原本还想大家都是街坊,有柴水肯定是先捞,你们要走,就走喽,我再找别人。” 王角摆摆手,拍了拍黑金的胳膊,“走吧黑窝仔,三个月后,我保你能自己开个档口出来。” “真哒?!”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倒是。” 损失了五个铜板的黑金,挠挠头,顿时觉得五个铜板,根本就不算什么。 听到王角的话,刚才的扑街少年顿时两条腿灌了铅,如何都走不动了。 “杀鱼角,你要是能自己开档口,还用黑窝仔做你少东?” “烂泥扶不上墙……” 瞥了一眼扑街少年,王角很是装逼地转身就走,一旁黑金屁颠屁颠地跟着,还笑嘻嘻地拍了个马屁,“大佬好威啊!” “这不是废话嘛。” “……” 扑街少年抓耳挠腮有些躁狂,被王角打翻在地也不是第一次,就算被海扁,有铜板拿,就不算吃亏。 不过现在王角居然吹这么大的牛,着实让他有些吃不准。 杀龙港这里,每天都上演着奇迹,有许许多多的冒险家突然一夜暴富,但同样的,这许许多多的冒险家背后,是更多的……扑街。 “非凡哥,大角哥……大角仔是不是要去抢地盘啊。” “他个扑街就是个杀鱼的,抢地盘?抢什么地盘?不知道杀龙港这里市舶司最大啊!扑街……” 嘴上骂着,但扑街少年眼珠子一转,还是小跑追了上去,嘴上说道:“呐,杀鱼角,我也不是不信你,就是想开开眼界,你怎么三个月让黑窝仔自己出来开档口。” “你无耻的样子……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 这货是真的脸皮厚,不过有一说一,王角觉得这货是真的有点市井街头的生存天赋,明明是个废柴,居然还连蒙带骗弄了两个小跟班招摇撞骗吓唬人,也算得上有头脑。 “我五岁时候,我大人就说啊,我将来一定金玉满堂!富贵非凡!” 扑街少年用很是骄傲地用手指着自己,只是抬手的时候,大概是刚才被一凳子砸得不轻,痛的又赶紧垂下胳膊,“嘶……” “所以李富贵……” “我大名李非凡!小名才是富贵!” “好的富贵,没问题富贵。” “……” 五人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十字街头,街头有个路牌,路牌上有巨大的图画,是一张杀龙港的交通图。 杀龙港之所以叫杀龙港,是因为捕鲸业,大量的鲸鱼,就是拖拽到这里进行宰割。 历尽两百多年,捕鲸业虽然依旧存在,但杀龙港的支柱产业,早就不是捕鲸业。 苍龙道最大的贸易港口,就是这里。 而所谓的苍龙道,其实就是王角记忆中的……马六甲海峡。 杀龙港,大概位置就是记忆中的……新加坡。 这地方现在属于皇唐北苍行省管辖,只不过因为贸易发达,牵扯到的利益太大,杀龙港除了受北苍行省管辖之外,还受南海宣慰使府、南海市舶总司、龙牙州市舶司等衙门的多重领导。 头上的婆婆,多到惊人。 而北苍行省,是指苍龙道北的半岛地区,王角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记忆中的马来半岛。 贞观三百年的北苍省,因为某个毫无道德节操穿越者的扭曲,成为了皇唐天朝在南海贸易线上的重镇。 两百多年的经营,不知道多少军政大佬们的家族成员在这里开枝散叶,杀龙港在贞观168年第二次内战的时候,可是号称“小魔都”,五十万在籍人口的大型城市。 “大角哥,前面就是一工学堂啊,那里的扑街都好恶的……” 李非凡的小跟班,连忙提醒了一下王角。 “我今天就是来一工学堂应聘啊。” “啊?!” “门卫一个月柴水五个大花边,凭什么不做?” 王角一脸的淡定,却让李非凡双目圆睁:“杀鱼角,你小心有钱挣没命花啊,一工学堂那班扑街都是人渣啊!” “了不起重伤,要死哪儿那么容易。” 舔了舔嘴唇,王角面带微笑,瞥了一眼还在震惊的李非凡。 003 魔改的历史 “你……你居然识字?!” 当发现王角居然识字,而且还能读懂一工学堂的布告栏通告时候,李非凡整个人都震惊了。 大家都是土鳖,凭什么你就是靓仔嘞?! 不公平! “呐,大家都是街坊,也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啊。听说这一次新上任的杀龙港专员,是打算在杀龙港正式执行义务教育,你们机会来啦,可以去旁听识字。” “嘁,我将来是要大富大贵的,识不识字也不妨碍寻食吃啦。” 李非凡嘴上这么说着,眼珠子却是一转,拉过一个小跟班小声问道,“细眼仔,这扑街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好像我家大人也这么说过。” “你老爹是送报的,消息最灵通了,应该就是真的了……” 想到这里,李非凡嘴里嘀咕起来,“我今年都已经十六了,到时候去学堂识字,难道跟一群细佬在一起?到时候肯定被人笑。” “你是白痴吗?不识字才肯定被人笑啊。” 抬手给李非凡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打得他气鼓鼓的,一脸的不服气。 “你别得意,到时候一工学堂的人整死你啊。” “白痴……” 摇了摇头,王角对这个扑街少年是真的无语。 不过李非凡的优点倒也是明显,好强、不服输、有点小聪明,本性也不坏,贫困混乱的家庭环境,逼得他不得不为了生存变得狡猾甚至还有一点点小恶。 但这种小奸小恶,只要提前扼杀,最终还是可以改造过来的。 作为一个穿越前的资深保安,王角曾经在一家精神康复中心上过班,当时带他的保安队长,传授给他相当丰富且宝贵的改造经验。 王角觉得自己改造一个李非凡,应该还是难度不大的。 有些话对李非凡这种扑街少年,说深了他们也是听不懂,在档口专职杀鱼的这段日子里,他一直都是少说多做,从各种废旧报纸、书籍上,搜集到了相当丰富的情报。 杀龙港尽管一百多年前就已经在籍人口突破五十万人,但是一直没有推行义务教育,究其原因,倒不是说杀龙港的财政支撑不起,而是更深层次的斗争。 当时在南海形成了地方寡头,以“广交会”为首的冯氏、冼氏、李氏、杜氏,堪称南海四大家族。 在打完第二次内战之后,洛阳中央政府当然不可能让南海独大甚至独走,所以,内阁并没有批准南海宣慰使府在教育部框架下的义务教育,高层的共识就是,交州以南地区,义务教育的时机……还不成熟。 这个不成熟,一拖就是几十年。 整个杀龙港的受教育人口,大多数都是来源于私人捐献的学堂、私塾,甚至还有皇唐国立景教教会学堂。 尤其是最后一个,皇唐国立景教初代大教首阿罗本,在第一次内战之前,设立了一个助学金机构。 经过几十年的内地运作,最终诞生了“圣天子忠仆阿罗本奖学金”,简称:阿罗本奖学金。 这份奖学金,正常人看了,都会以为宗教意味很浓,然而实际上,压根不是那么回事儿。 杀龙港也有皇唐国立景教的教堂,他原本以为,会竖起各种十字架,结果到了地头一看,老神父们一个个仙风道骨,手持佛尘一开口就是“为文皇传道”,这个“文皇”,就是贞观大帝李世民。 说实在是的,王角第一次看到这种奇葩基督教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这都是什么鬼?! 那个前辈穿越者实在是太缺德了吧。 可转念一想,顿时又觉得无比带感。 当时在景教的教堂,那亭台楼阁苏州园林风格的教堂,王角一激动,想在“天主”面前祈求保佑来着。 结果教堂里那些个仙风道骨的老神父就劝他:年纪轻轻不要迷信,有时间呢多学习多做工,来教堂是没有前途的。 一番话说得王角很感动,寻思着还是掏个一枚铜板,对“天主”表示一下敬意。 然后那些个仙风道骨的老神父们又开了口:首先纠正你一个错误,“天主”这种说法,是叙利亚乡下人那边的说法,我们皇唐天朝,是叫“天尊”,什么叫“天尊”呢,首先就要从“一代文皇,冠绝前王”说起…… 之后,王角就再也没有去过教堂。 他寻思着,就算他真的还要去教堂,一定是为了“阿罗本奖学金”去的。 教堂的老神父们说了,像他这样自学识字的青葱少年,是国家未来的栋梁,他们建议王角去考西京的隆庆宫大学。 贞观三百年,初来乍到的王角,突然觉得那位穿越者前辈,是真的骚啊。 “大佬,招人的地方还要排队啊。” 黑金先去打听了一下行情,本来以为一工学堂的门卫,应该没什么人来。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来的人还真不少。 “五个大花边的柴水,还是在学校,怎么也算是体面差事了啊。你们还真以为会有人因为学生太乱来,就不会有人来?” 所谓“大花边”,就是武汉铸币局制作的一两银元,虽说因为贞观五十年左右,出现过白银泛滥,但后来打了几次仗,再加上人口膨胀,帝国版图疯狂增加,“大花边”的购买力,又逐渐提升起来。 帝国在中央核心人口稠密区,已经完全纸币化,但是在贸易区、羁縻区、开发区,金属货币的权重依然相当高。 自从南海四大家族在筹谋以“广交会”为核心,在南海地区推行货币纸质化失败后,苍龙道南北的民间,还是以金银铜布等实物货币为主,只有上了一定规模的商号,才会使用中央政府发型的纸质货币。 可以这么说,苍龙道南北从本土进口的重要物资中,货币,不管是哪种形式的,就是其中之一。 三百多年前已经绿的发黑的开元通宝,在这里照样能用。 “大佬,那会不会争的太多……” 黑金有些担心,万一来应聘的人太多,到时候把老大刷下去怎么办? “放心啦,我要是没把握,能过来?” 王角自信一笑,来一工学堂做老本行,他可是提前调查过,有了把握才做决定的。 004 不必说碧绿的菜畦 “拿了号头来填表啊。” “都不要乱,排好队啊扑街!” “一工学堂是有规矩的,没住处的就不要来捣乱……” 维持秩序的一工学堂保安,拎着短棍在那里吵嚷叫嚣,排队的人都是老老实实地等着拿号头,然后填表。 只这么一个环节,就刷掉了不少想要浑水摸鱼的。 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还指望看得懂学堂的布告栏? 没住处说明是个流浪汉,搞不好还是卑鄙的外乡人,学堂清净之地,怎么能够藏污纳垢呢? “吉利数字啊大佬。” “八十八,大角哥顺风顺水。” 黑窝仔和李富贵的小跟班,都忙不迭地过来说好听的话。 学堂的保安见状,扬着手中的短棍吼道:“闲杂人等靠边啊!” “是是是……” 几个少年见状,顿时鸟兽散,退出去好远,这才在一棵路边的大榕树底下重新聚在了一起。 “姓名、年龄、籍贯、住址……” 拿着号牌到了里头,才有一个大凉棚,太阳底下,晒谁也不能晒自己。 凉棚底下几个油腻中年人穿着短衫,翘着二郎腿,脚尖儿挂着一只摇来晃去的木屐,头也不抬在那里吩咐着排队的人赶紧做事。 王角拿了表格,找了个地方就坐下填写,手中的笔是铅笔,做工倒是精良,上面还有隶书的“安利”二字。 这是安利社生产的文具用品,传说这个安利社,前身叫“安利号”,跟三百年前贞观大帝的妹妹安平公主有关。 听着就比较扯淡,王角寻思着都公主了,怎么可能low到过来卖铅笔? 填写完毕之后,又刷掉了一批人,当场刷的,凉棚底下的几个油腻中年人用的理由就是……字太丑。 不求多好看,至少不能扭曲得像蚯蚓。 但这年头大多数在杀龙港能够识字的人,底层很少有进行系统训练的,大部分与其说是写字,不如说是画字,只是看上去像那么一个字。 王角虽然字也不好看,但比划还是有的,横竖折弯钩,像模像样。 “靓仔姓王?” “嗯,祖上胡逗洲的。” “哎哟,那咱们三百年前是一家啊。” “阿叔不会是拿我寻开心吧……” 王角笑呵呵地抬了抬头,又埋头继续填表格,其实他早就知道,这群油腻中年人里头,有个姓王的,成天喜欢吹牛逼自己是琅琊王氏之后,还说王鼒是他直系祖宗。 是真是假还能回溯到三百年前去? 更何况琅琊王氏在贞观八十八年就分裂过一回,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至于后来第二次内战,那更是打得不可开交,但凡大姓,都是分成了好几个分支。 就好比南海四大家族,冯、李、杜、冼,在东海照样有分支,甚至在皇唐天朝的叙利亚行省,有个景教大教堂的大神父,曾经每天祷告之前,先在自己家里给冼夫人像磕头…… 贞观三百年的大姓,随便吹个牛逼,其实都能吹到真牛逼的大佬前人身上。 “我拿你寻开心?谁不知道我王百万祖上显赫?不过无所谓啦,反正一代自有一代福,到我这一代,有饭吃,饿不死,就很好啦。” “阿叔器量大,有福气啊。” “嗯……” 王百万点了点头,拿起茶杯,嘬了一口凉茶,对王角这个后生,相当的满意。 “随便写点文字,都当是写作文,语句通顺就能过关啦,靓仔。” “真哒,多谢阿叔提携啊。” “谁不知道我王百万最照顾有眼水的后生啊?” “谢啦阿叔!” 笑了笑,王角把表格递交上去,就知道这又过了一关。 最后一关,其实跟通告无关,也不需要王角来写通知之类的应用文,而是随便写点语句。 正如王百万说的那样,就是作文。 也不用多长,两三百字即可。 王角想了想,寻思着印象最深刻的一段,就抄了下来。 当初他在一个初中做保安的时候,天天都听学生们早上朗读,耳朵里都快出茧子了,忘也忘不掉。 写完之后,王角就把最后的作文递了上去。 这一回审核的,就不是王百万这群油腻中年人,而是一个谢顶戴眼镜的老头儿。 “……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 老头儿显然原本也没想过这群来应聘门卫的能有多少文学素养,翻完几页纸之后,看到王角的这一段儿,顿时都惊了。 “叫天子……”扶了一下眼镜腿儿,老头儿抬头看了看王角,“后生仔是江东人?这种叫法,江东比较多啊。” “母亲祖上住在浙江江边。” “噢……” 老头儿点了点头,“这是你写的?” “不是不是,是浙江边上一个姓周的先生写的,只是印象深刻,就记了下来。” “后生仔很实在啊,没说是自己写的。” 老头儿嘴上说着,更是连连点头,这年头,人品比什么都强啊。 一工学堂现在最需要的,不正是诚实可靠的小郎君吗? “自己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嘛。” 憨憨地挠了挠后脑勺,王角让自己笑得像个“老实人”。 身为一个专业的保安,什么时候像个老实人,王角实在是太懂了。 眼前这个老头儿应该就是最后的“面试官”,虽说一工学堂的门卫不算什么了不起的身份,可毕竟事关一个月五个“大花边”。 见老头儿满意,王角就知道,自己算是彻底过关。 “后生仔,去旁边凉棚等通知。” “好,阿伯你忙。” “去吧。” 老头儿饶有趣味地重新看着王角写下来的文字:“写的真是不错啊。” 他仔细想了想,确定自己没看过这样的文字之后,便想着是不是抄录下来,然后拿来一工学堂当范文。 “也不知道是浙江哪里人,润笔费肯定是要给的,要是来头大,刊印还要版费,到时候问问看刚才那个后生仔……噢,叫王角,倒是王百万的本家。” 而此时,王角心中正盘算着,自己入职之后,该怎么用一工学堂来赚上一笔…… 005 炮决 贞观三百年的八月二十八,算是个吉利日子,刚过中秋,一工学堂发完了员工福利之后,就组织了学生去看炮决海寇。 苍龙道这里的海盗茫茫多,名气不大的,没资格被炮决。 能被炮决的海盗,都是响当当的大寇。 原本北苍省杀龙港这里,组织学生看处决海盗海贼,是为了劝人学好。 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发展到现在,学生们一看处决海盗,都是兴奋不已,更有甚者,还心生向往,觉得这就是“好男儿志在四方”。 “大佬,码头炮决‘缥缈苍龙’,带我去看喽。” “你有病啊,没事干去看炮决?” 王角抬手就给“黑窝仔”脑袋一巴掌,“有这个空,帮你阿母招个杀鱼工啊。” “大佬,我想去看啊。我们只能远远的看,但是有一工学堂的人带,就能凑近了看啊。” “吔屎啊!” “……” 黑金委屈地挠挠头,然后道,“要招一个和大佬一样杀鱼快的,很难的嘛。” “难尼玛个头啊,一个不行就招两个。” “那要出两份工钱的……” “哈。” 张了张嘴,王角也是服气的,“算了算了,还是我去跟你老母说。” “谢啦大佬!” 咧嘴一笑,黑金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要是跟他老母说招不到人,还不是挨打挨骂,不过王角去说就不一样了,毕竟一直以来,都是沾了王角不少便宜。 一个人工,干活却比五个工人还好用。 “宝珠姐,马上九月了啊,你再不招杀鱼工,到时候是不是不想开张,早点收摊啊。” “你当老娘不想的吗?之前找的几个,连苦胆都能戳破啊。就这种,还好意思问老娘要开元通宝?呸!” 腰间围着一条麻布围裙的胖大妇人一边说一边骂,眉眼更是打量着王角,“大角仔,去一工学堂跟那帮扑街混……好辛苦的啊。在我这里杀鱼,不知多轻松,包吃包住,将来摊位还给你分红,再考虑一下啦。” “李富贵那个扑街身边有两个小跟班,让他们过来给你杀鱼喽,也省得他们成天跟着李富贵游来荡去。大家都是街坊,你收他们过来做工,他们大人肯定说宝珠姐你的好话啊。” “啧,他们全家干干净净,说我好话有什么用?说我好话我就有大花边、开元通宝了吗?打开铺面做生意,是要赚钱养家的嘛,穷鬼有钱吗?没有。” 翻了翻眼皮,胖大妇人又道,“再说了,招两个人,就要两份工钱,我这里里外外都是开销,哪里养得起两个杀鱼工……” 说话间,这胖妇人又五官挤压在一起,堆了个扭曲的笑脸出来,凑近到王角身旁,“大角仔,你在我这里继续做,将来不但给你分红,我还帮你寻妹崽,好不好啊?” “哇,不是吧宝珠姐,我现在一个月五个‘大花边’啊。这样吧,你收了那两个细佬,以后我来你这里吃,怎么样?” “当真?” “比真金还真啊。” “那说好的啊,猪脚、咸鱼不能少,要是点素菜,我就亏大了。” “……” 笑着摇了摇头,王角对王宝珠道,“放心啦,保证顿顿点荤菜。” “哎,大角仔,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嘛,以后有空,在一工学堂混熟了,记得叫同僚过来一起吃啊。不是老娘吹嘘,老娘的猪脚饭、椰子饭、焖鸡饭……全码头第一啊!” 自豪无比的王宝珠更是说道,“想当年,老娘就是靠着一碗椰子饭,才把……” 话说到这里,王宝珠顿时自己脸色一黑:“算了,黑窝仔命苦,生下来老爹就跑了,要是让老娘有生之年找到,老娘把他剁成叉烧啊!” “……” 王角听了这话,嘴角直抽,王宝珠倒是精神抖擞,在那里叽里呱啦了一通,描述着叉烧的十八种做法。 问为什么是十八种做法? 因为宝珠姐说了,一种做法下一层地狱! “黑窝仔这么听话,宝珠姐将来肯定享福啊,儿孙满堂,多子多孙。” “嘿呀,你这靓仔就是嘴甜,喜欢说好听的话……” “对了宝珠姐,等我发了柴水,是真的会带人过来吃饭。收拾个坐堂出来,也好让客人歇歇脚嘛。” “嗯?” 王宝珠一听王角这话,顿时眼珠子一转,然后冲他挑了挑眉毛,“阿角啊,你肯定有事情瞒着我。有发财的门路,也不说照顾照顾本家大姐?” “八字还没一撇啊宝珠姐,等发了柴水才知道,一工学堂,你也是知道的,不能随便乱来。” “那倒是,杀龙港这里,谁不知道那学堂里面的扑街仔都是人渣……”忽地感觉自己说的话有点不对,王宝珠连忙干笑了两声,掩嘴道,“阿角你是知道的,我不是在说你啊。” “放心吧宝珠姐,自己人,不必计较。” 说着,王角摆正脸色,又提醒了一下王宝珠,“等我混熟了,也的确有个生意想试试水,到时候,谈生意嘛,肯定要有个落脚的地方。往东往西不如往家,照顾谁家的生意都不如照顾自家的生意。” “哇,大角仔,你是真的有事情啊。宝珠姐是过来人,我可提醒你啊,一工学堂那些扑街,比不上达官贵人,可比我们要强得多啊。” “放心吧宝珠姐,我这么能吃苦,怎么会赚黑心钱?” “黑心?” 提到这个词的时候,王宝珠的脸顿时一黑,她那个跑路的死鬼老公,因为不知道叫什么,索性就用“黑心”来指代。 黑,也就成了黑窝仔的姓。 黑金的老爸,就叫黑心。 其实王角初来乍到的时候,很想吐槽来着,就这名字……黑金黑装备,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命格。 “咳嗯,先这么定下了宝珠姐,记得先招人,马上九月,档口得有人手啊。” “知道了知道了,就是整天跟在李富贵屁股后面的那两个细佬嘛。” 王宝珠摆摆手,“放心,晚上我就去找他们大人聊一聊,一个月开一个大花边的柴水,我看就差不多了,哪能跟你比……” 006 南海角先生 苍龙道,这个时代海上最热闹的贸易通道,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了冒险家们的天堂。 除了常见的海盗大寇之外,也有追逐悬赏的猎人。 这些猎人,往往都是自带“字头”,一般而言,都是顶着个“忠”字的社团。 南海上跑船的船老大,几乎人人都有自己的“码头”,所谓“码头”,便是各自社团在港口的地盘。 历经两百多年的发展,不管是正在衰败还是正在兴起的“字头”,追溯的源头,似乎都只有一个。 忠义社。 “大佬,现在杀龙港好清静啊,新来的专员,真是威风,连‘全忠社’的七少爷都跑去海口度假。” “行啦,你管别人那许多?我要的东西带过来没有?” “带来了,可是大佬,要是被阿母晓得,打断我的腿啊。” “我要的是火腿,你的腿被打断,关我什么事?” 横了“黑窝仔”一眼,王角看了看他背过来的箩筐,里头塞着一只火腿,是王宝珠三年前做的,挂在阁楼上一直没动。 王宝珠的档口之所以热闹,口碑也好,根子就在这里,别人调味用淡菜、贝柱,她却是偷偷加一点火腿片,不管是炖菜还是焖饭,都是香得枪毙老婆都不心疼。 而王宝珠这一手制作火腿的手艺,是“黑窝仔”那个跑路亲爹亲自教授的,尽管王宝珠没这么说,但王角各种旁敲侧击,也算是打听了七七八八。 “大佬……” “行了行了,要是下个月补不上,我接下来一年的柴水都抵给你老母,这总行了吧。” “谢谢大佬。” “嗯,最近我值班,不怎么方便出来,不过快了,到时候要是生意好,我带你去盘个档口。” “真哒?!” 听这个就来劲,“黑窝仔”连忙道,“我是真不想在档口洗碗啊大佬,好累哒!” “喂,你搞错没有,你老母让你做老板啊,你不想接班,你想干什么?” “我有想过读书的啊。” “哈……省省吧你。” “真的大佬,我那个没见过的爹,给我留了东西,里面就有一张纸条,上面有一句话。我问过冰室街的师爷,是好话来着。” “蛤?” 王角嘴角一抽,“你爹给你留了藏宝图?是哪个大海寇的?王路飞还是王罗杰的?” “……” “好好好,你说吧,给你留了什么?” “一句话,肯定是希望我读书,将来考个状头。” “留了什么啊扑街!” 抬手拍了一下“黑窝仔”的脑袋,王角才懒得听这货的废话。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我叼尼玛的,你拿我寻开心?” “不是啊大佬,是真的啊。我那没见过的爹,真的就是藏了这么一张字条在东西里面啊。” 说着,“黑窝仔”将脖子上的挂绳抽了出来,上头挂着一对樱桃,金属材质的一对樱桃。 “嗯?” 王角瞄了一眼,发现这黑黢黢的一对樱桃,竟然有点掉色,连忙道,“藏起来,别让人看见。” “怎么了大佬?” “你白痴啊,不识货!” “……” 见“黑窝仔”不像是装的,王角顿时愣住了:“你真不知道?” “黑窝仔”连忙摇摇头。 “你这个东西,外面是一层漆皮,里面是宝石,虽然我不知道品质怎么样,但别随便给人看见。” “……” 眨了眨眼的“黑窝仔”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叼!!!!!” “你别这么大声啊扑街!” 王角见他突然一惊一乍,也被吓了一跳,跳起来又给他脑袋来了一下。 “宝宝宝……宝石?!” “收声啊叼毛!” “噢……噢!” 显然“黑窝仔”根本没想到这种状况,然而王角更没有想到,这货的亲爹,居然还留了这么个值钱货在这里? 他以前曾经在一家珠宝设计公司当过保安,所以看出来“黑窝仔”脖子上戴的那对樱桃,绝对是宝石,至于什么品质,不去掉外面一层东西,他也说不太好。 但他有一种直觉,这玩意儿肯定是值钱货。 无他,纯粹是这一对樱桃,做的真是惟妙惟肖,简直就像是真的。 就算不是宝石,正常人看了也会中意。 “那个字条,就是藏在樱桃里的?” “对啊,有一次我转着玩,突然发现可以转开,然后就发现,里面有个小洞,小洞里,抖出来一小卷字条。上面就写了一句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叼……” 不得不承认,“黑窝仔”的这个老爹,还挺有恶趣味的。 “行了,记住,前往别给人看到,算了,回去藏起来吧。” “我听大佬的!” “赶紧回去,别让你老母发现你出来划水,还偷家里的火腿。” “我叼!”猛地黑金一个激灵,转身撒丫子就跑,跑了一半,又扭头冲王角挥手,“我先走啊大佬!” “……” 抄起火腿,王角盘算了一下,“今天就先切两片过去,到时候喝两杯,应该就差不多火候到了。” 一工学堂的员工宿舍不是大通铺,而是二四六八不同标准的房间。 不过王角却是一个人住八人间,原因很简单,另外七个床铺的前同事,都跑了。 回到房间,将火腿的箩筐挂起来,打开了竹筋编制的柜子,从中摸出来一摞纸,正面写着几个大字——《青春修炼手册》! “爷的青春又……荒废了。” 翻开《青春修炼手册》的第一页,又见几个大字——《门房秦大郎》! “一切为什么生活嘛,对不对?” 拍了拍脸,王角原本打算弄个笔名“兰陵笑笑生”的,想了想,这样埋汰人不太好,还不如弄个笔名叫“王大龙”,普普通通,没什么特点,平平无奇也挺好。 但几经打听,发现杀龙港这地界,没个名头还真是不怎么好混。 连街上组织掏粪的,都还挂着一个字头,不然掏粪生意搞不好还会被抢。 一咬牙,王角眼睛一闭,在《门房秦大郎》后头,写上了一个笔名。 南海……角先生! “淦!” 写完之后,王角抄起这一摞纸塞到怀中,然后拎着两片火腿,奔一工学堂的油印室去了。 007 容易精神错乱 “刘哥!” “哎呀,小王又来了啊。赶紧找个地儿坐下,我这儿也是乱糟糟的……” 一工学堂的油印室,同样配有门房,主要是防止学生放火烧了油印室,所以不配门房是不行的。 原本按照杀龙港第一工读学校的规定,学校四门各有一队门卫,每队两个班,一共八个班。 但原先西门的三队,连队长带队员,都被学生整的死去活来,所以全部跑了。 年纪大的不想死,年纪小的也不想为了五个大花边,就来这里受罪。 王角的宿舍之所以空出来,根子就在这里。 也因为人手少,所以才经常换班,油印室这里的门房刘澈,八月底的时候,也跟王角一起值过夜班。 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 “刘哥,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说着,王角拿出两片火腿,在刘澈面前晃了晃。 一看这外皮金黄内里粉红的火腿片,刘澈当时就拍了一下大腿:“哎呀妈呀,你从哪儿弄来这玩意儿的?这也太上心了吧!赶紧的,整两盅!必须整两盅!” “刘哥,我晚上还要值班呢。” “那怕啥,上夜班不整点小酒,那咋行?我以前在黑水……就是老安东都护府你知道吗?原先在那里有个实验电站,挂临漳山牌子那个。别看你刘哥我现在是个看大门的,那以前也是干过大事儿的!” 满脸骄傲的刘澈拍了拍大肚腩,浑身的肉都在抖,转过身,翻箱倒柜好一会儿,他这才贼兮兮地低声笑着对王角说道,“我来南海,别的都不带,就带了我多年珍藏的好东西。” 说着,他摸出一只坛子,拍了拍:“这可是好东西!” “酒?” “什么酒?”刘澈横了王角一眼,然后语气很是郑重,“好酒!” “……” 不等王角说话,刘澈赶紧用脚扒拉了两下地上的杂物,一只铁皮桶倒扣在地,就当是个桌子,又摸了两只酒碗出来,干净的递给了王角,还带着点油污的,自己拿衣服擦了擦。 “就冲这肉,那必须整两口!” 上好的火腿,即便是生吃,也是绝品美味,尤其是杀龙港这种热带地区,肉食保存不易,想要寻觅这种上等肉食,一般都是现吃现杀。 也不是说没有冰窖,但显然也不是给刘澈、王角这种人准备的。 “兄弟你别看我这酒黑了吧唧的,看着不好看,可喝着好喝啊。得儿劲不说,还不上头,老给力了……” “啥酒啊刘哥。” 往嘴里送了一口,王角眼睛一亮,嘿,这酒还真是别有风味啊。 “一柱擎天金枪不倒无敌壮阳酒!” “……” 王角差点就把刚喝下去的酒喷出来,这尼玛两个大老爷们儿蹲一个屋子喝壮阳酒? 还有好没有? 整点阳间的东西行不行?! “兄弟我跟你说,在黑水那会儿,我那是睡遍万水千山不倒翁。不是我跟你吹,兵部发文件说什么要在黑水跑那啥轮机船的时候,我是啥模样的姑娘都睡了,那日子……啧啧,南海这里没法比啊。” 说话间,刘澈小心翼翼地又摸了一把片儿刀,然后在火腿片上更加小心翼翼地片了一片几近透明的薄片,拎在手里,端倪了一番,这才仰着头,将半透明的火腿片塞到了嘴里。 咀嚼了好一会儿,闭着眼睛享受着美食,送了一口酒下肚,长长地吐了口气:“好酒好菜,这日子才像话嘛!” 睁开眼睛,瞄了一眼王角:“兄弟,我这酒那是真的补。什么虎鞭、鹿茸、人参……咔咔的往里面倒,包你去了冰室街找不到对手!” “……” 相当的无语,王角寻思着自己要真是一柱擎天出门,那肯定先被治一个“有伤风化”啊。 至于冰室街的小姐,他是真的不想沾,鬼知道有什么病。 “刘哥,晚上值班我借用一下油印室成吗?” “这有什么成不成的?钥匙!” 专心片火腿的刘澈,停下了片肉的手,往屁股兜里掏了一把钥匙,递给了王角。 “……” 卧槽,这么简单的吗?! 亏自己几经打听又小心琢磨这么多天! 油印室的东西不值钱吗?顺一点白纸出去卖,一年那也是不少钱啊。 “刘哥,我印一点东西,麻烦你了。” “嗨!生分了,生分了啊。你喊我一声哥,我能拿你当外人?再说了,就冲你这火腿……” 忽地,刘澈又拍了一下大腿,眼睛一瞪,“我吃出味道来了,兄弟,你这火腿不对啊!” “啊?!刘哥,不会吧,这火腿变质了?” “什么变质了?这火腿是上等货啊!” 挠了挠头,刘澈苦思冥想抓耳挠腮,“我想想,我得想想……我在黑水没吃过,但我应该吃过啊。这味儿,河北?对!” 砰! 猛地拍了一下旁边的杂物,刘澈手指一点:“就是河北!沧州!” “河北沧州?” 王角一脸懵逼,“哥,那离得……是不是有点儿远?” “可不是咋地!”刘澈一脸的感慨,“当时给人修车呢,老大的园子,好家伙,上千亩地,全是樱桃树,那果子……个儿这么大,倍儿甜!” “蛤?” “对了兄弟你印啥呢?” “咳嗯。”王角轻咳一声掩饰了一下尴尬,然后小声道,“外头有个朋友,想印一点肉文。” “啥情节的?得劲儿不?闺中大姑娘,隔壁小寡妇?我跟你说,以前在老安东都护府那里,我最喜欢听的,就是《榻上苏武》,那家伙,太痛快了!你说都是人,那长孙冲怎么就能一夜连御十八胡女呢?肯定吃药了!” “……” 这尼玛在一个频道上吗?! 在吗?! 还有溜儿没溜儿?! “刘哥,十八个,那指定是吃药了。” “这也不一定,我跟你说兄弟,不要小瞧古人,说不定就有我们现代人不知道的秘密呢?” “……” 不是,听着怎么怪怪的?现代人?古人? 看了看刘澈的穿着打扮,再看看四周的建筑布局,王角整个人都有点精神错乱,这穿越者前辈……缺大德了! 008 印刷不易 “这日子……难啊!” 喝高了的刘澈,醉醺醺地往边上一靠,打了个酒嗝之后,猛地抬手指天,大声地嚷嚷起来,“兄弟!我今天告诉你!老子将来回黑水,一定炸死那帮驴日的!把老子扔来南海说是开展新工作,呸!当老子傻吗?我他娘的……嗝!” “刘哥吃菜!吃菜!” 一看刘澈舌头都打颤了,王角赶紧让他吃菜压压酒,低头看了看倒过来的铁皮桶,也没几个菜啊。 硬菜就是两片火腿,然后就是一碟酥炸花生米,要不是刘澈兜里日常揣着一根黄瓜,像样的素菜都没有。 “我可是干过大事儿的!就……就那个实验站,那不也是奔着一百八十千瓦去的?不让用,不让用你造了干什么?当我不知道?当我是傻子?你就是借着集团军的名头骗钱,呸!下贱!” “刘哥吃菜,吃花生米……” “对!吃花生米!驴日的还敢威胁我,吃花生米怎么了?你让老子吃花生米,老子也送你见贞观皇帝去!炸死你个驴日的!” “……” 复杂了,复杂了啊刘哥! 喝高了骂街的刘澈,显然有着令王角意想不到的过去,而且搞不好还挺犀利的。 你说你一个工读学校油印室的门房,咋就那么能呢? 但凡有颗花生米,你也不至于…… 哦,有花生米啊。 那没事了。 等刘澈吃饱喝足倒头就睡之后,王角这才拿着钥匙,去了油印室。 一工学堂的油印室,也有印刷橡皮板,除此之外,库房还有老式的石板,不过这些东西印东西虽然质量好,但王角一个人玩不转。 还不如自己刻纸油印。 也并非没有汉字打字机,但这种机器一工学堂是没有的,由杀龙港行署专管,只负责官方刊物和公文。 大多数景教教会学校广招学生的时候,测试用的卷子,就是要先预约一下,然后才能印刷。 面子大的学校,自然就能用到行署的机子;门路窄的,自然是只能等排队。 之所以这么麻烦,原因在于杀龙港的中文打字机,是由一台机械计算器改制而来,属于精密仪器。 一旦流露出去,负责人就要全家流放北海或者西海。 曾经在贞观226年的时候,因为一台打字机,还导致了一场规模极大的冲突,最终是以阿尔萨斯公爵的长女嫁给黑海长孙氏嫡次子收尾。 洛阳内阁最终破格嘉奖黑海长孙氏嫡次子为黑海伯,从四品上的封爵,食邑七百户,可以说是贞观168年第二次内战以来,非因公封爵的顶峰。 这次封爵,不管是内阁还是两级进奏院,基本都没有反对的声音,实在是因为这台打字机事关重大。 “钱难赚,饭难吃,干了!” 铺开蜡纸,抄起钢制笔,又泡了一杯浓茶,王角便是埋头开干。 他的字不漂亮,但胜在工整,熬夜一晚上,刻录了两万多字,刻到最后,感觉手都不是自己的了。 不过总算成果斐然,一般杀龙港一卷传奇、小说的内容,也就是六万字左右。 倘若是在报纸上连载,那每次也不过是千几百至多两三千的文字量。 “先来个两百份应该够了。” 从事保安多年,王角很清楚《青春修炼手册》这种东西,总的销量其实一般,因为男生都会选择“共享青春”,不但经济实惠,还能迅速拉近男生之间的同学情谊。 但是当传阅量上去之后,《青春修炼手册》就能赚钱…… 登个广告,卖点壮阳药、魔幻药啥的,效果斐然,反正都是面粉加糖,了不起面粉加蜂蜜,吃不死人就行。 忙了一晚上,将东西收拾好之后,宿醉刚醒的刘澈在外面生者炉子,然后打着呵欠过来问道:“兄弟喝不喝粥?啊……呵,昨晚上睡得可真舒服,早上再整一杯,提提神。” “……” 大早上的喝酒?! 王角把钥匙还回去的时候,小声问道:“刘哥,早上喝酒,不怕被罚款吗?” “罚个屁,我的工资又不是这个破学校发的。”撇撇嘴,刘澈很是不屑,“要不然怎么会让我来油印室做门房?老子砍死那些狗崽子都不犯法的知道吗?” “……” 愣了半天,王角只好冲刘澈竖起大拇指,“刘哥牛逼!” “必须~~滴~~” 用凉水抹了把脸,刘澈又问,“昨晚上事情办完了吗?” “都印好了,两百份。” “咋才印二百捏?看不起你刘哥?” “不是,多印了那多不好意思……” “见外了,见外了不是?!多用几张纸怎么了?兄弟,你哥我这张脸……”说着,刘澈把脸凑前了用手拍了拍,“那也是有面子!” “那……下回?” “必须~~滴!” 刘澈顿时高兴,“啥肉文啊,给瞅瞅不?” “码头有个穷酸写的,我也不知道好不好看,要不刘哥帮忙瞅瞅?” “赶紧的啊,我窝在这鬼地方,啥玩的都没有,不整点提神的,那咋活?” 说话间,刘澈伸手接过了王角递过来的几张纸。 “哟,《门房秦大郎》?那感情好,同行啊。” 摸了摸大肚腩,刘澈咂咂嘴,“嘿……这穷酸,诨名‘南海角先生’嘿,这是上了发条的角先生啊。” “发条?” “兄弟没见过吧,那可是好东西,卖得可好了,闺中神器!包爽!” 说罢,刘澈有压低了声音,对王角说道,“我读书那会儿,有个同学,好男风……好家伙,你知道那玩意儿多大一疙瘩吗?好家伙……啧啧。” “……” 啊!!!!! 我的眼睛! 我的耳朵! 我的大脑! 大脑……在颤抖啊! 刘澈不说还好,一说就有强烈的画面感,让他想象得背皮发麻。 “刘哥……” “卧槽!这穷酸写的可以啊,给劲!” “……” “这里一共多少字?” “两万出头。” “才两万?这穷酸还想赚钱不想?兄弟你赶紧的,催催,这必须整个十万八万字出来!” “刘哥,这不是先过来试试水嘛。” “试个蛋的试,你哥我阅文无数,这必须能火啊!得儿劲,我先看着,回头在吃早饭……” “那刘哥,我先回去?” “记得催催,写这么几个字那能赚钱吗?” “哎,回头我去催一下……” 见刘澈翘着二郎腿逐渐笑得猥琐,王角一时间,那是相当的无语。 009 热烈欢迎甫里先生 杀龙港第一客运码头,一艘八万石的“八八型”老式多桅帆船逐渐靠港,这艘帆船除了以风帆为动力之外,还额外加装了两台船用蒸汽机。 进港之后,杀龙港行署专员办公室的人,早就在码头上等候着,栅栏隔离了几个通道,专门的头等舱过道干净又整洁,除了惯常手持水火棍的保安之外,还有腰挎制式横刀的警察。 身穿胸甲的警察腰间,除了玉佩、腰牌之外,还有一柄短管手铳。 “主任,陆先生的人过来了。” “嗯。” 应了一声,正了正丝质透气撲头,杀龙港行署专员秘书办公室的主任李齐旺,原本不耐烦的脸色,在看到船上下来的精瘦老者之后,立刻露出了一个热情的笑容,然后健步如飞迎了上去:“哎呀,甫里先生,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啊!” 精瘦老者愣了一下,然后抬手施礼问道:“您是……” “晚辈李齐旺。” “噢……原来是李主任,失敬失敬。” 老者连忙笑了笑,“李主任这是……” “甫里先生,晚辈这是专门来这里等您啊。” “等我?” “专员心系杀龙港教育,最近筹备教材,甫里先生的《稻鼠笔记》,专员非常的喜欢,杀龙港教育界的杰出人物,也都非常推崇。所以,这次听说甫里先生莅临杀龙港,专员欣喜若狂,特地让我过来等候先生。” “不敢当不敢当,我陆龟蒙就一个糟老头子,在金菊书屋胡混……” 陆龟蒙连连摆手,他哪里敢搭这个话茬,杀龙港现在新上任的专员,打算在任上推动杀龙港的本地义务教育。 这事情,他要是掺和进去,能有好? 他都八十多了,就想安享晚年,要是能多玩几个小娘,那就更好了。 至于说《稻鼠笔记》,其实就是《记稻鼠》,贞观206年随便乱写的,就是讽刺一下贞观168年第二次内战以来的民间乱象。 真要说让他陆龟蒙跑去给哪个政客吹法螺,他有病啊。 只是杀龙港行署专员都专门派了人过来等他,还是秘书办公室的主任,他不可能不给面子。 不给面子,那金菊书屋也别想在杀龙港继续开下去。 想到这里,陆龟蒙就觉得这事情真他妈难搞。 码头上早就停好了高档马车,单独上了一辆马车之后,在车厢内的陆龟蒙叹了口气:“操恁娘,想吾早点死啊。” “……” 跟着陆龟蒙的跟班也是无语,自家先生一向是仙风道骨号称“天随子”“江湖散人”的,结果刚一下船,就被逼得用方言骂娘。 这杀龙港……是不是风水有点问题啊。 “先生,要我先去书屋吗?” “唉,算了,先去行署吃顿好的。” 陆龟蒙叹了口气,这趟来南海,也是有原因的,杀龙港要推行义务教育,但凡想继续做大影响力做大生意规模的教育界人士,又怎么可能真的置身事外呢? 金菊书屋既然是皇唐天朝的著名出版社,想要搞什么超然物外,那下场一般不怎么美丽。 是人就有立场,更何况还是偌大的媒体平台。 “还是老黄好啊。” 又是一声感慨,陆龟蒙不无羡慕地说道,“不用出来闯荡江湖,哪像我,八十多了,还要舟船奔波,说不定哪天就是在海里了。” “……” 助手一听这话,顿时无语,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小声道,“先生,社长都一百多岁了,他就算想要出来,那也不能啊。” “你什么意思?谁规定一百多岁就不能出来的?想当年曹夫子一百多岁,不照样几大碗红烧肉下肚?我陆龟蒙八十多出来跑腿,他黄巢一百多岁瞄两眼总行吧?” “……” “还有,是我请你过来做助理做生活秘书的,不是他姓黄的!” “……” “下次不允许这样了啊,不然我扣你工资。” “……” 无力吐槽的助手顿时羞愧地低下了脑袋,这次过来南海,原本想着闻名太湖的甫里先生肯定好说话,结果一路上就是各种破事。 泉州、广州、交州、欢州…… 到一个地方就嫖一个地方。 八十多啊,八十多! 真的害怕这个老头儿嫖死在路上! 总算到了杀龙港,眼见着行署专员都派人过来,寻思着好日子终于要来了,结果糟老头子还嫌弃?! 这到底还行不行了? 早知道还不如在广西老家种田务农呢。 “小蓝啊,别看你现在都二十五了,放以前,那都是三四五六七八个孩子的爹。可这时代不一样了啊,大家都是混口饭吃……” “嗯。” 对陆龟蒙的屁话,蓝彩仕现在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糟老头子坏得很,就是想骗他继续老老实实当保姆。 反正他也认认真真想过了,光靠糟老头子给他开的工资,猴年马月才能发财?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还是得靠自己。 杀龙港要推行义务教育,傻子都知道接下来就是印刷教材、讲义、课外习题等等赚大钱。 金菊书屋肯定是要分一杯羹的,只不过这杯羹,跟他一个小跟班没啥关系。 所以,怎么地也得换个角度来搞钱。 至少现在自己也有个身份挺好的,金菊书屋股东“甫里先生”陆龟蒙的私人助理,在广州可能也唬不住人,但在杀龙港,骗几个土鳖,蓝彩仕觉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就是怎么变现,还是个精细活儿。 抵达行署官邸之后,陆龟蒙就被本地官员们迎了过去,除开“甫里先生”这个名头之外,陆龟蒙那个金菊书屋股东的身份,也是官员们如此热情的原因之一。 作为生活秘书私人助理,蓝彩仕虽然不能去大厅,但在偏厅吃吃喝喝休息休息,也是相当的不错。 只是吃了几个山竹之后,忽然感觉肚子不舒服,打听到了厕所在哪儿之后,便去厕所解决一下。 刚坐上马桶,蓝彩仕就发现地上居然有张纸,一张油印的纸,密密麻麻全是文字,凑近了才看清,居然是一片肉文。 原本只是进来方便的蓝彩仕,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要进一步方便一下,盯着地上的那张纸,一脸羞愧地多抽了几张厕纸…… 010 也就一般 “呵……呼!” 缓缓地提起了裤子,蓝彩仕摁下了抽水马桶,然后撇撇嘴,“也就一般。” 说罢,将那张油印纸折了起来,揣到了怀中,出门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这才前去盥洗池洗了个手。 “这样的内容,倒是没见过,有点意思。老板肯定没兴趣,不过先生肯定非常中意……” 嘀咕了一会儿,蓝彩仕寻思着,要是找陆龟蒙商量,正好也能开辟个新业务。 八十多的糟老头子其实不怎么管事,主要是过来镇场子的。 金菊书屋这次的目的,是想趁着南海这里几个大城市搞义务教育,然后搭上政府的订单。 新上任的教育大臣,也在全力推动此事,配合此事的,还有劳动大臣等内阁巨头。 尽管不太懂高层的博弈,但蓝彩仕也从陆龟蒙那里听说过,兵部其实也在推动。 因为义务教育和征兵是挂钩的,不进行义务教育的地区,是没有资格进入皇唐天朝军队序列的。 有人想打仗。 这是金菊书屋几个股东的共识,大老板黄巢在二十多年前就布局了南海的业务,整个苍龙道南北,依托景教教会学堂还有工读学校、名门私塾,金菊书屋的业务点大大小小加起来接近一百个。 大老板的接班人黄皓,也是大老板黄巢的长子,目前就坐镇南海,只是不在苍龙道,而是在“狮驼岭”这个糖料作物种植园区。 “狮驼岭”跟曾经的南天竺隔海相望,水道相对平缓,是帝国重要的糖料基地,种植园经济培养出来的庄园主阶层数量相当庞大,受教育人口和水平,甚至还在杀龙港之上。 “到时候找先生提一下,印点肉文赚外快,也不算我辛苦一趟……” 想是这么想的,但蓝彩仕现在又发现了一个问题,他还不知道这片肉文的作者是谁,就一页纸,真的很一般。 嗯,很一般。 在蓝彩仕琢磨着先联系上作者的时候,行署官邸的后勤处,几个园丁正一脸猥琐地笑着,其中一人正在念着什么,另外几个则是低头耷耳地听着。 “啊、啊,老秦,那里不行,那里……王清雪一声娇呼,竟然没了声音,浑身瘫软了下去……” 那园丁拿腔拿调,学得有模有样,听得另外几个同事都是暗暗道好。 “然后呢?” “下面呢?” “怎么不念了?” “什么不念?下面没有了。” 抖了抖手中的油印纸,“就到这儿。” “什么?!就这?” “是不是搞错了?老牛,这么一沓纸呢,我怎么感觉才听了几分钟啊。” “是啊老牛,你是不是在骗我们?这里就你识字,你可不要欺负我们不识字啊。是不是想多加一壶酒?好说的,绝对好说的,晚上一壶‘交州酿’!” “艹,真就下面没有了,就这么多!” 老牛瞪了一眼他们,“我要是没有念全,我是乌龟王八蛋!” “叼,写这文的叼毛有病啊,要写就写完啊,不写完发出来干什么?叼!” “算了算了,阿肥,从哪里搞来的?” “我老母做工的那家,有个烂仔在一工学堂的嘛,他从一工学堂带回家的。你们知道的,我老母又不识字,以为这是什么作业题,就带回家的嘛。结果被隔壁扎花圈的看到了,才知道是好东西……” “阿肥,下次让你老母多带点啊。” “怎么不让你老母去带?” “我老母又没门路去有钱人家做工!” “行了行了,听阿肥的意思,应该就是一工学堂传出来的,我去‘全忠社’打听打听。” 几个园丁都是有点意兴阑珊的意思,刚刚才微微一硬以示尊敬,结果就下面没有了? 真是让人不上不下的。 不过他们也是相当的期待,这新文一看就是以前没听过的,比什么《李真人三戏白牡丹》简单粗暴多了。 每次去茶馆墙角听人说书,那个什么李真人还要吟诗作赋,简直有病。 有美女,不赶紧办正事,跑去吟诗作赋? 还是这个《门房秦大郎》有意思,代入感太强烈了,一个门房而已,居然能玩得这么嗨。 门房也不比他们这些园丁强到哪里去啊。 门房有机会,岂不是他们也有机会? 一时间,竟是想入非非。 虽说来行署官邸做了几年,都没见过什么女眷出没,可这也不妨碍脑内爽爽,过过干瘾也是挺好的。 “老牛,我们负责去找新文,回头你继续辛苦。” “艹,能不能换个人?老子念那些骚货的词,总感觉怪怪的……” “我叼,这里就你识字,不找你找谁?” “艹尼玛的,找个识字的不就行了?冰室街的老粉头,有识字的啊!” “诶?!老牛,你说的对啊!” 几个园丁顿时眼睛一亮,立刻来了精神,“点个钟让她不要唱歌,专门说书,绝对爽啊。” “老粉头一个钟最多一块钱,大家都分摊一点,也没多少钱。” “约个时间喽。” “新文还没找到呢。” “先约喽,中旬我换班,一起?” “艹,你换班那天我要去港北做兼职啊。” 老牛摸了摸脑袋,有些纠结,“艹,不去了,反正是去杀鱼,也没多少钱。” “这次老牛辛苦,下次老牛不用出钱,我们请客!” “对,老牛辛苦了。” “只有累死的牛,没有……” “艹,你再说一遍!” “哈哈哈哈……” 一阵哄笑,只听有敲钟的声音响起,园丁们顿时收拾神情,赶紧四散忙碌去了。 而在偏厅二楼阳台吹风的蓝彩仕,突然咧嘴一笑:“一工学堂?正好先生要过去题字,到时候正好打听一下。” 从怀里摸出来那张油印纸,蓝彩仕一脸肃然:“确实挺一般的。” 苍龙道的海风徐徐吹来,很是舒爽,刚刚上了个厕所,马桶也冲干净了,冲了之后,整个人都有点索然无味的样子。 打不起精神啊。 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蓝彩仕用手背弹了弹:“《门房秦大郎》……这书名实在是没什么档次,等见了笔者,一定要建议他,取个上档次的书名。” 011 正经人 是夜,行署官邸的晚宴结束之后,秘书办公室主任李齐旺,亲自将陆龟蒙送到了杀龙港年代最久远的客舍入住。 “先生,要不要来一点醒酒茶?” 蓝彩仕小声询问着醉醺醺的陆龟蒙,八十多岁的老头儿,一旦喝高了,感觉随时会喝死过去。 只是不等蓝彩仕反应过来,就见这糟老头子猛地坐起来,然后抹了把脸,随手抄起茶几上的凉白开,就“吨吨吨吨”灌了一气。 “入恁娘,还想灌老子酒?老子在苏州混江湖的时候,这帮笨卵连毛还没有长齐呢,操恁娘……” 骂骂咧咧的陆龟蒙一屁股坐在了沙发里,然后道,“小蓝,去把我的日记本拿过来,我要写日记。” “……” “去啊,愣着干什么?” “哦。” 酒店的装修比较拙朴,很是带着一点苏州园林的风格,最初是初代交州都督李道兴之子的产业。 毕竟,原先这里也不叫杀龙港,因为捕鲸业和鱼翅产出,现在杀龙港的东港码头,又称“沙鱼港”,沙通鲨,一度在东港码头,也置县过十几二十年。 不过那都是贞观六十年前后的事情,两百多年时间,什么都变了。 只是,酒店现在还保持着曾经客舍的风貌,假山、庭院、香樟树、金合欢花,都是曾经交州都督李道兴之子喜欢的东西。 “先生,日记本。” “嗯。” 点了点头,陆龟蒙咬开钢笔,翻开日记本,然后在上面写下一天的感悟: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我大抵上也不曾遇见不喜欢的天气,世上的人,多有好恶,我本不该例外,可是思来想去,竟是没有什么厌弃的地方,我想,大概是因为我很有钱吧。 “……” 一旁正在泡茶的蓝彩仕,只是瞥了一眼内容,就差点年纪轻轻闪断腰。 这糟老头子何止是坏啊! 简直是坏透了! 写日记?! 正经人谁写日记?! 不过一想到捞外快还要指着这个糟老头子,蓝彩仕又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自己那冲动又憋闷的心绪。 太糟糕了,真的是太糟糕了。 “唉……” 沙发上,陆龟蒙叹了口气,将日记本合上之后,双眼沉重地看着天花板,“我这一辈子,要是能够跟张子一样,多日几个公主,那就美满了。” 哐当! 蓝彩仕到底是手滑了,盖碗茶的茶杯直接跌落在茶几上,然后咕噜噜转了几圈,又跌落在地,好在房间是有地毯的,都是冠南省的特产,用的还是古波斯技法,花色很是有异域风情。 “毛手毛脚的,你这样怎么出来跟我做事?” “……” “明天有几个饭局,你帮我应付一下。” “是。” “科长以下全部推了。” “是。” “是个屁啊,推归推,你可以代表我去吃个饭嘛。” “啊?” “啊什么啊?小钱不是钱啊,吃卡拿要,我们不能卡,还不能拿了?” “……” “你这样是没有前途的知道吗?” “……” 糟老头子坏的理所当然,还怪我?! 蓝彩仕一脸的抑郁,不过心中也是有点小期待,杀龙港的饭局,应该不会差交州多少吧? 在交州的时候,蓝彩仕还拿了几件工艺品,都是镀金的。 杀龙港这里,比交州还要繁华一些,未来可期啊。 换个角度一思考,蓝彩仕的心情也好了不少,跟杀龙港的地头蛇吃个饭,再联络联络感情,到时候做点私活儿,还不是轻轻松松? 他想好了,《门房秦大郎》这个本子,他必须拿下来。 要是拿来自己出,交州、广州、泉州、杭州、苏州,光这么五个地方,一地出两万本,那就是十万本,每本就算赚一角银,合起来那也是一万银。 另有开销,算上人情往来,刨掉八千,那也还剩两千。 现在糟老头子给他开的工资是一个月十五块,加上老板每个月再给五块的补贴、辛苦费,一个月二十块,一年两百四。 两千块要做小十年! 这买卖必须干! 《门房秦大郎》必须拿下! 什么有伤风化、伤风败俗,去他娘的,只要不在京城卖,怕个屁。 蓝彩仕甚至想好了,要是这个《门房秦大郎》的笔者是个穷酸,他就给个一百块钱,对方肯定感恩戴德,还不得拼了命写? 这要是有点小钱呢,凭他陆龟蒙秘书的身份,稍微吓唬一下,对方不也得乖乖就范? 美滋滋啊美滋滋。 蓝彩仕越想越爽,感觉美好人生就在眼前,什么回广西务农,这种事情他从来没有考虑过! 同样的一个夜晚,在一工学堂员工宿舍数钱的王角一脸猥琐:“嘿嘿,还行,还行啊……” “别还行啊,王哥,我们兄弟一共要十套,还有八年级的大佬要二十套,听说九年级的老大哥,也打算买,到时候可别我们带了钱过来,你没有书啊。” “放心啦,拿人柴水,给人做事的嘛。我一个新来的小保安,骗天骗地,还能骗你们这群好汉种子?” “好!有王哥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对了王哥,‘全忠社’那边有个大哥,过几天要去海口见七少爷,想顺便带点过去,价钱好商量的。” “要多少啊,太多我怕吃不消啊。” “海口人多嘛,肯定是要得多,王哥能不能想想办法啊。” “开玩笑,当我神仙啊,我是保安不是行署秘书啊,印这种东西我又没有门路,只是刚好在码头遇上这么点生意,顺便的嘛!” “王哥,做生意,头脑要灵活啊,别的地方印得少,不敢印。你完全可以在学校里面印啊!” 有个少年说着提醒了一下王角,“王哥,学校有自己的印刷室啊,以前我们都是一把火烧了它,现在完全可以废物利用啊。” “……” 卧槽,你们这帮人才,印刷室是废物利用?! 更让王角无力吐槽的是,他手头的那些稿子,其实就是一工学堂油印室印出来的。 不过,听了精神小伙儿的建议,王角眼睛一亮,真要是这么操作,那万一哪天出事,这黑锅……岂不是有人背? 012 人狠话不多 “‘黑窝仔’,说起来我们杀龙港这边,好像多是‘全忠社’的人啊。” “那肯定的啊,大家都说‘全忠社’的社长,年轻时候拜了冯家的人做干爹,然后就在北苍省砍树为生。大佬,‘全忠社’的印鉴上,都有大光头,这个光头,就是‘全忠社’社长年轻时候的模样啊。” “蛤?就是那个……‘光头朱’?” “对啊。” 王角顿时吓了一跳,“等等,我记得‘光头朱’是叫朱温?” “对啊。” “然后他后来创办了‘全忠社’?” “对啊。” “……” “大佬,怎么了?” “淦!” 很好,很符合社会的发展规律。 他以前在大学做保安的时候,偶尔也听过“朱温篡唐”这个故事,朱温好像就是叫朱全忠来着。 可是,他印象中,好像朱温改名朱全忠,是唐朝皇帝的赐名啊。 “为什么叫‘全忠社’呢?” “因为都是忠字头啊大佬,‘光头朱’拜的冯家人,听说是冯家的嫡子嫡孙,祖上也是‘忠义社’的人。不过,都是听说,反正码头这边都这么说。” “这也行?也就说这个‘全忠社’,其实背后靠山是冯家?” “诶?大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是啊。” 黑金挠了挠头,突然觉得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 有点无语的王角寻思着,这唐朝真是魔改的连亲妈都不认识了。 朱温不篡唐,跑来南海混社会?! 难道真是社会我朱哥,人狠话不多? 可他之前早就听人说过,“全忠社”的社长,现在已经七十多了,所以很多社团的事情,就交给了七个儿子去打理。 在杀龙港这里,主要就是传说中的“七少爷”或者说“朱七郎”负责,不过最近因为杀龙港新来了一个专员,这位七少爷已经跑到海口度假去了。 整个杀龙港,最近一段时间,难得的太平,有活力社会团体都夹着尾巴做人。 因为新来的这位专员姓沙,来杀龙港之前,一直在冠北省当警察。 一路从警员、警探、警长、山区总警长、山区警督升上来,如果不调走,很有可能就在冠北省成为第一个本地警监。 这位新来的专员之所以是公认的狠人,让所有本地外地有活力社会团体赶紧避风头,纯粹是“冠北省”三个字的威慑力,比什么都强。 整个皇唐天朝,打硬仗的地方多得是,边疆区经常有冲突,但阵亡率其实不高。 但是在一些极为落后的山区,那就不一样了,武装人员的死亡率极高,能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 而这位新来的专员,不但活下来,还一直升官…… 冠北省和冠南省的传统,那都是必须立功才能升职,否则谁要是想着镀镀金就走人,那警务系统内部的狠人,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二世祖活着离开冠北省或者冠南省。 没办法,当年冠军侯程处弼留下来的老传统,这么多年下来,也就成了习惯。 如果单纯只是一个狠人,其实有的人也不怕,比如说南海的四大家族,谁怕谁啊。 可这位狠人祖上,乃是攻破大马士革的先登猛士沙辛,叙利亚行省成立之后,沙氏后人有不少就回到了西京。 两百多年一晃,先后也是出了不少能人,比不过南海四大家族,但也不怕什么。 真要是起了冲突,把麻烦甩给内阁就是,完全不怂。 身负中央权威,又有过硬履历,还有不差的家世,新来的这位专员,那是真的让杀龙港里里外外又惊又怕。 冷静地思考了一番,王角琢磨着,他现在也算是赶上了好机遇。 要是换个时候,他哪怕是写小黄文,卖多少钱,大头都是有活力社会团体的,根本没办法像现在这样偷鸡摸狗爽歪歪。 “看来得抓紧时间了,早点弄一套石板印刷机,然后请几个帮工。” 时不待我啊,万一过了这个窗口期,等有活力社会团体的管理人度假回来,他还玩个屁啊。 干什么都要琢磨着是不是要上贡保护费,简直就是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黑窝仔,这里有八十块,你先拿着。” 从怀里摸出来一只钱袋,里面八十个银元响叮当,黑金愣了一下,双手接过钱袋,好奇地问道:“大佬,这么快就赚到八十块了?” “怎么?嫌少啊。” “不是啊,很多啊!”黑金有点激动,也有兴奋,“大佬,这么快就发财的吗?是不是真的要开档口了?” “再等几天,在码头开,肯定不行的嘛。” “去冰室街啊,现在冰室街都没什么人,冷冷清清的,好多妹崽都降价啦。” “滚尼玛的,年纪轻轻就想着嫖,你还有没有前途?” “可是那些妹崽……” “妹尼玛个头,我们要找的档口,要绝对太平无事,这几天你帮你老母做完工,就去盯着行署的通知。” “我不识字啊。” “不识字不知道学吗?你个废柴天天就知道盯着冰室街,冰室街三个字你会写吗?” “会啊。” “……” 王角不想说话,抬手就给“黑窝仔”脑袋上一巴掌。 这种渣渣,跟他老母王宝珠比起来,简直一无是处啊,但凡要是有王宝珠半分功力,也不至于天天混得跟一条咸鱼一样。 “行了,有事来一工学堂找我。” “哦。” “还有这些钱,回去给你老母过目,你敢藏一块钱,老子打断你的腿。” “是!” “走了。” “大佬慢走啊。” 返回一工学堂,绕道西门,正要进去呢,就见王百万带着几个体面人走了过来,王百万还笑呵呵地喊道:“角仔,你发达了啊,这位蓝先生说是要送你一笔钱啊!” “蓝先生?” 王角一脸懵逼,什么蓝先生绿先生,他穿越过来这么久,除了天空和大海是蓝的,其他蓝的东西,一概都没打过交道。 “在下蓝彩仕,甫里先生的私人秘书。” “蛤?” 一旁王百万见王角不明白,立刻小声道:“角仔,甫里先生来头很大的,金菊书屋的股东啊。” 嗯?! 金菊书屋? 听了这个,王角顿时就来了精神。 013 十多万吧 “王大郎,借一步说话?” “呃……好。” 听着对方一口字正腔圆的中央官话,王角没由来的就觉得有点压力,毕竟,对方看上去好像很正规很高大上的样子。 穿越之后,他还不知道中国腹地长啥样呢。 尤其是看到奇葩的混合动力帆船、轨道交通之后,他觉得这个被缺德穿越者前辈魔改过的唐朝,简直魔幻到不行。 就现在,对面这个家伙虽然穿着一身长衫,可是干净利落,都是质地极好的丝绸,纹理服饰在他眼中,自然是“古色古香”的。 腰带上挂着玉佩,头上戴着撲头,很合理,只是玉佩旁边挂着一把手枪……这是几个意思? 他绝对不是怕眼前这个家伙突然给他来一枪,所以才跟着过去聊聊天的。 “王大郎,请。” 一工学堂西门的等候室已经被清开,闲杂人等都在外面候着,蓝彩仕和和气气地笑着对王角道,“这次来得有点唐突,不过也是为了一桩生意。” “蓝秘书,我就是一个小保安,哪里会做什么生意。之前还在码头杀鱼为生呢。” 看上去憨厚老实的王角,说得极为诚恳,落在蓝彩仕的眼中,自然是觉得这一趟来得真对,要是晚了点,说不定就被别人抢了先。 艳情传奇这样的故事小说,固然是上不得大雅之堂,可是销路却好,尤其是还容易在风月场所卖个“采风钱”。 所谓“采风钱”,便是一些正行妓院或者娱乐会所,拿了艳情传奇专门请改编。 或是说书人来说书,或是粉头扎堆来个登台表演,总之对有钱没去处的老嫖客们来说,这是极好的消遣。 蓝彩仕还在广西老家的时候,一心只是用功读书,自打出来之后,才知道外面的世界真精彩。 后来给陆龟蒙做私人秘书之后,更是越发地明白,不仅仅是精彩,那是五彩斑斓的黑…… 他才二十五,还没到而立之年呢。 “王大郎,我听说,《门房秦大郎》的笔者‘南海角先生’……你认识?” “啊?蓝秘书是说那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吃了饭不给钱,神出鬼没欠了一屁股债躲在山北时不时来一趟码头偷东西的贱人?” “……” 冷不丁被王角这么一长串刺激了一下,蓝彩仕脸皮一抖:“这……王大郎,你确定你说的是‘南海角先生’?” “他写肉文的嘛,纸笔都是偷我的!被我抓住了一顿毒打,然后他就说,写了东西卖钱抵债!我叼,结果卖了一百块就不见人影!他还偷档口的火腿啊!蓝秘书,我现在为什么来一工学堂送死?不就是因为档口做不下去了嘛……” 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说得蓝彩仕心惊肉跳,听王角这么一描述,感情“南海角先生”是个到处坑蒙拐骗偷的渣滓? 而且不好说就是个烂赌鬼,也就是还有一手舞文弄墨的本事,才能糊口。 心目中“南海角先生”的形象,顿时立了起来,这是一个猥琐且下流、无德但有才的人渣。 “那你能联系上他吗?” “我也在找他啊蓝秘书,这扑街偷的火腿很贵啊,反正我感觉除非在一工学堂做满一年,然后再加上卖文钱,说不定还能还上债。我叼他老母的,这扑街要是敢冒头,我把他斩成叉烧啊,我叼……” “……” 蓝彩仕一脸无语,寻思着从王角这里找到“南海角先生”,大概是没什么戏了。这个王角一看就是个街头混混,找到“南海角先生”,说不定也是要纠缠不清。 “不过他前天倒是把新的肉文塞到了码头,我真打算再卖呢。这扑街总算还有点良心,否则我咒他死啊。” 骂骂咧咧的王角仿佛对“南海角先生”极为痛恨,不过蓝彩仕立刻抓住了一个重点,那位“南海角先生”,似乎并没有打算赖账的意思,是打算写文卖钱,然后平账。 “他还写文过来?” “那叼毛敢不写,我斩死他!” “……” 蓝彩仕顿时摇了摇头,王角这种街头土鳖,实在是交流起来没意思。 还是陆龟蒙这个糟老头子好,喜欢嫖归喜欢嫖,说话是讲道理的。 而眼前这个王角,一看就是小时候没接受过教育的,没文化且没素质。 “王大郎,商量个事情怎么样?” “呃……蓝秘书你说。” “如果下次能遇上‘南海角先生’,你就跟他说,文写得不错,可以来金菊书屋详谈。” “哇,蓝秘书,是不是这扑街的肉文能卖大钱?我虽然没读过书,但是也听说过的啊,金菊书屋的书,都能卖大钱!这扑街写的东西,能不能卖五百块?!” “五……五百块……” 看着王角那热烈的眼神,蓝彩仕寻思着自己就打算挣个两千,你一开口就是五百,心是不是有点大啊。 现在蓝彩仕也是有点犹豫,原先他想着,只要能见面,凭他给陆龟蒙做私人秘书的身份,一百块打发《门房秦大郎》的作者,那是轻轻松松。 结果现在问题比较麻烦,不但见不到人,还隔着一个人,最重要的是,这个中间人摆明了素质低下没文化,玩云山雾罩的交流根本没用啊。 就算抬出什么身份来恐吓,对方原本就是在街头底层瞎混的,再烂还能烂到哪里去? “蓝秘书,难道没有五百块?金菊书屋啊!” 王角提高了嗓门,然后眼神丝毫没有掩饰地流露出了嫌弃,显然一副堂堂金菊书屋居然就这的模样。 被一个土鳖鄙夷,这让蓝彩仕如何能忍,当即道:“五百块的事情,怎么可能来谈?原本我这次过来,是想找到‘南海角先生’,然后八百块买断,现在既然联系不上,那就只能再说……” “别再说啊蓝秘书!八百块!那叼毛出来卖都没有八百块,八百块给我啊,给我就行。他欠我钱,我那你钱,不就两清了?” “……” 忍住一枪崩了王角的冲动,蓝彩仕想了想,又觉得这货说的好像是有点道理,毕竟,他这是私活,并非真的金菊书屋的业务,于是问道:“‘南海角先生’欠你多少钱?” 却见王角眼珠子一转,嘿嘿一笑,摩挲着手,点头哈腰看着蓝彩仕:“十多万吧。” “……” 蓝彩仕情不自禁把手摁在了手铳上。 014 藏龙卧虎啊 “王大郎,还是等见了‘南海角先生’再说吧。” “这、这样啊……” 王角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失望,这让蓝彩仕越发地无语,心想自己也是疯了,跟这么个小保安在这里扯这么久。 从兜里摸出来五个银元,蓝彩仕递给了王角,面带微笑说道,“王大郎,要是遇见了‘南海角先生’,还请劳烦带来金菊书屋。或是派个人过来告知,有劳,多谢。” 嗖的一下手中的五个银元就被摸走,蓝彩仕一脸懵逼,却见王角嘿嘿一笑:“蓝秘书放心,包在我身上!找到那个扑街,我一定把他给你带过去!他要是不去,我斩死他!” “哎,万万不可动粗,要活的……” “呃,这样啊……”王角一脸的为难,“蓝秘书,你不知道这叼毛,经常偷东西,身手非常敏捷,要是不把他往死里打,一眨眼就跑了。我要……” “行了行了,王大郎,还请你多费心,多多费心。” 蓝彩仕一脸无语,因为王角说话的时候,手掌还在掂着那刚到手的五个银元。 哗啦啦叮当作响的五个银元,看得听得蓝彩仕很是憋闷,毫无疑问,眼前这个街头烂仔,就是想多捞几个钱。 古语有云: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媳妇抓不住流氓。 于是蓝彩仕又从兜里摸出两枚银元,递给了王角,而王角自然是来者不拒,咻的一下,就把两枚银元拿走。 那贪图小利的贱格模样,让蓝彩仕无话可说。 告辞之后,蓝彩仕心中盘算着,自己现在掏的是七个银元,将来赚到的,是七百个甚至更多个银元。 这波不亏! 同时他心中还暗忖着,等回到客舍酒店之后,就从金菊书屋喊个职员,专门盯着王角的行踪。 只要他离开一工学堂,就盯他梢。 还怕找不到“南海角先生”? “呵。” 离开一工学堂的时候,蓝彩仕在马车车厢内,很是自得地笑了一声。 而在西门等候室,王角掂了掂到手的银元,笑得眉飞色舞:“嘿嘿,没想到还钓到了一条大鱼……” 这个蓝彩仕,居然是金菊书屋股东的私人秘书。 那到时候完全可以印刷质量更高的东西啊。 出了等候室,王角看到王百万,过去递出了一枚银元:“阿叔,多谢帮忙,刚才蓝秘书打赏了几个大花边,阿叔拿去吃茶啦。” “我怎么好意思拿你的钱?几百年前是一家,互相帮忙,应该的嘛。” 王百万虽然眼热,但这钱他还真不敢拿。 金菊书屋股东私人助理发出来的钱,他要是敢黑,被人知道了,他还混个屁。 “阿叔也说了是互相帮忙嘛,大家自己人,不要见外!” “那……多不好意思。” “收下收下,以后还要阿叔多加照顾啊。” “应该的,应该的,那……我就不好意思了啊角仔。” 左右看了看,王百万这才赶紧接过那一枚大花边,然后攥在掌心里,笑呵呵地等王角离开后,他赶紧手指一捏,冲着银元吹了口气。 凑到耳边,“嗡”的一声响,清脆又好听。 好听,就是好钱! 之前王百万也是瞧见有学生从王角那里买肉文,他年纪大了,不敢招惹这帮一工学堂的学生,怕晚上走夜路被打死。 可要说没点想法不眼热,那是不可能的,好歹他也是保安队长之一。 只是之前王角跟刘澈走得很近,所以在王百万看来,这肉文,多半是刘澈这个油印室门房的生意。 刘澈这个黑水过来的外来户,一向脾气暴躁,也就新来的王角,能跟他喝两杯。 要是换成别的外来户,王百万也是不怕,但刘澈的工资,并不走一工学堂的账,这一点,王百万也是无意中发现的。 所以他不敢惹刘澈,对学生们掏钱买肉文,也就只控制在眼热。 现在蓝彩仕的出现,更是让他小心翼翼。 金菊书屋,他更不敢惹了。 好在王角这个后生仔很会做人啊,一个月才五块钱的工资,居然就给他一块钱,怎么说也是很有眼力了。 如是想着,王百万一边哼着戏曲,一边背着手溜达,心中更是琢磨着,只要学生们不杀人放火拆了学校,买肉文就买肉文喽。 关他屁事。 而王角一路去了油印室门房,敲了敲门喊道:“刘哥。” “啊……呵!门没锁,自己进来。” 房间内,传来重重的呵欠声,木板床上,只穿着一条背心和一条大裤衩的刘澈,正挺着个大肚腩在那里打盹儿。 挠了挠肚皮,刘澈眯瞪着眼睛,挣扎了两下想起来,最后又躺了回去:“兄弟你随意,哥我再眯一会儿……” “刘哥,晚上我帮你代班。” “钥匙在墙上,自己拿。” 又挠了一下肚皮,刘澈打了个呵欠,侧了个身,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扭着头问道,“对了兄弟,那火腿哪儿有得卖?” “码头啊。” “码头有人卖火腿?” 刘澈整个人都愣住了,“那鬼地方有人吃得起这玩意儿?兄弟你是不是说错地方了?” “没啊,真是码头。” “艹,这杀龙港还真邪性了嘿,什么怪事儿都有。” 又转了个身,刘澈又道,“兄弟,下回哥请你,那肉,那滋味,好家伙,得整点好酒。等我去行署办公室签个到,就去后勤翻腾翻腾,指定有好酒。” “蛤?” 一听刘澈这操作,王角当时就震惊了,卧槽,什么情况,眼前这货还能去行署的? “刘哥,你说的那个行署……是哪个行署?” “还有哪个行署?” 刘澈挠了挠头,“这不就一个行署嘛。” “……” 惊了,彻底惊了,王角顿时打量了一下刘澈,“刘哥,你以前是干嘛的呀。” “我不是早跟你说了吗?在黑水做实验电站的,哎呀,别提了,那日子,真他妈不是人过的。” 摆摆手,刘澈又道,“等得空,咱们兄弟两个,整俩硬菜,老是黄瓜花生米,太不得劲儿了。我寻思着,弄几只‘狮驼岭’的大螃蟹,好家伙,这么大个儿……” 在床上躺着的刘澈,双手还在比划着,而王角则是一脸懵逼:这一工学堂,藏龙卧虎啊。 015 不要耽误研发 “蓝相公,盯了几天,那烂仔出了学校就是乱逛,要不就是回‘宝珠椰子饭’。没见有什么可疑人等跟他碰头啊。” 金菊书屋的职工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陆先生的秘书让他们帮个忙,还打发了几个大花边,结果却什么结果都没有,感觉就是白嫖了银元一样。 “没有?” “没有。” 盯梢的职工连连摇头,“那些碰过头的,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不认识的,我们都去打听了一下,不是杀鱼的就是卖蝤蛑的……” “唔……我知道了。” 蓝彩仕并没有责怪什么,盯梢这种事情,能盯上最好,没盯上,也只是运气不佳,冲金菊书屋的几个职工点了点头,“有劳诸位帮忙,辛苦。” “那……蓝相公,还要盯吗?” “算了,原本也只是想碰碰运气。” 摆了摆手,蓝彩仕心中叹了口气,他不可能浪费太多时间在盯梢上。 如果十天半个月找不到“南海角先生”,这外快也不用捞了。 凡是新书新文,很抢时间。 蓝彩仕心中猜测,恐怕是那个叫王角的烂仔,知道金菊书屋的人想要《门房秦大郎》之后,于是就想着从中渔利。 坐地起价,烂仔的基本操作罢了。 “唉……” 又是叹了口气,有点纠结的蓝彩仕想着是不是算了,结果中午前往杀龙港行署官邸吃饭的时候,在食堂遇见个黑水来的胖子。 这王八蛋一边吃一边看小说,一边吃一边笑得极为贱格,原本宽松的大短裤,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变得有点嫌小…… “妈的,得劲儿!还能这么弄?!回头去冰室街爽爽,点个水嫩的老妹儿一起唠唠嗑,商量好了弄一回!” 蓝彩仕也是无语,心想这行署官邸的食堂,居然还有这种人? 更让他无语的是,这胖子居然没人敢去阻止他。 整个食堂中,就这个胖子穿着一条白背心,然后背心向上一卷,露出一个比怀胎十月还要夸张的大肚腩。 两条大毛腿左右岔开,脚上的人字拖一只歪一只斜,总之就没有好好踩着。 稍微打听了一下,蓝彩仕才知道这从黑水来的胖子,是第三工业部在编的正牌电机工程师,拿的工资、津贴,都跟杀龙港行署的人不一样。 就算这货在外砍死人,普通民用法管不着他,这货因为第三工业部的特殊身份,也是由秘密法庭或者军事法庭才能批捕。 知道这个黑水来的胖子身份有点特殊之后,蓝彩仕也就没打算去多嘴,反正他也不是行署的人,只是金菊书屋股东陆龟蒙的私人秘书。 只是吃好东西,将餐盘拿去厨余桌的时候,瞄了一眼这胖子看的东西,顿时把他给惊到了。 等等?! 《门房秦大郎》?! 还是全新的内容?! “我滴妈~这是啥姿势?这样这样,再这样,哎呀妈呀,这真是……” 胖子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整个人雄赳赳地站了起来,身上的大短裤,也是相当的气昂昂! “老牛!老牛——” “来了!来了!刘工,刘工有什么吩咐?” “除了冰室街,哪边还有玩的?” 那胖子扬了扬下巴,大庭广众之下,就是要打听一下可以去去火的娱乐会所。 “刘工,冰室街的小妞很水灵……” “别扯犊子了,那地方我能去吗?去了不是给单位抹黑?干净的,僻静的,没人知道的,不闹腾的!” 穿着围裙的行署职工有点为难,毕竟左右同僚还有上司们,都盯着他看呢。 一咬牙,老牛压低了声音,跟胖子道:“刘工,半、半掩门的……成吗?” “寡妇?” 胖子眼睛一亮,那叫一个到位。 老牛轻轻地点点头,然后“嗯”了一声。 “带路!” “刘、刘工,我、我上班呢,下午还要修建大门口……” “修剪个卵蛋,走着!我正好有一个多功能园林钳的想法,想找经验丰富的老园丁商量商量,这不巧了么,走,带路,去搞研发!” “……” “走不走?耽误了研发,老子可是要给第三工业部写报告的,到时候我可就照实写了啊。” “刘、刘工,不、不是……” “不是你妈个头,带路!研发要紧!” “……” 被刘澈推了一把肩膀,老牛一脸的无语,十分为难地往外走,好在班组长还有后勤处的主任,都是在一旁给予了鼓励的眼神,老牛这才松了口气。 至少,不会被扣工资。 这番热闹把食堂内的所有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唯独蓝彩仕见状,趁人不注意,把刘澈留在饭桌上的稿子给摸了。 回金菊书屋的路上,蓝彩仕才看了两页,就开口喊道:“停车!先不去书屋,先回酒店。” “是。” 马车调转了方向,径直去了陆龟蒙下榻的行署指定招待酒店——沙县大酒店。 到了沙县大酒店,蓝彩仕立刻弓着身子下了马车,酒店前台见状,连忙迎上来:“蓝秘书,您这是……” “肚子、肚子,我先回房间!” “噢,那蓝秘书用不用……” “不用不用,我只是方便一下,方便一下……” 很快,弓着身子的蓝彩仕,拿了钥匙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不多时,就听到房间的厕所内,传来了抽水马桶的冲水声。 “呼……” 抄着毛巾擦干了手的蓝彩仕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有些慵懒地躺在了房间的沙发中,身前的茶几上,还摆放着那几页《门房秦大郎》的稿子。 “这烂仔……耍我!” 毫无疑问,在蓝彩仕看来,王角这个烂仔摆明了就是打算多捞一票。 “南海角先生”这个作者,王角不但能够找到,而且很大概率,能够跟“南海角先生”约稿。 “这小子很机灵,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叹了口气,蓝彩仕有点不甘心,可又不可能真的一枪崩了王角,想了想,蓝彩仕又有点心动:“难道真要给那烂仔八百块?” 舍不得肯定是舍不得,但掏出去八百块,就能换一千二,要是咬咬牙,多加几个沿海沿江城市,说不定翻几倍都没问题。 “叼你妹跟狗睡!八百就八百啦!” 很不爽的蓝彩仕,连老家话都骂出了口,但还是决定找到王角,跟他直接谈一下。 016 我没有生气 “八百块买断,一口价。” 再次找上王角的时候,蓝彩仕一脸的抑郁,他真的真的很想一枪崩了眼前这个做保安的烂仔。 “什么八百块啊蓝秘书?” 眨了眨眼,王角一脸的懵懂,仿佛天真无知一样,像极了一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实人,老实到不能再老实的那种。 “……” 看到这张脸,蓝彩仕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恼怒地掏出了腰间的手铳,“砰”的一下拍在了桌子上:“王大郎,明人不说暗话!《门房秦大郎》,一口价买断!你有办法联系上‘南海角先生’对不对?八百块,做十年都没有啊!” “其实呢蓝秘书,我就是‘南海角先生’啊……” 王角双手拍了拍自己,一脸的诚恳,“你看啊蓝秘书,我叫王角,家住南海杀龙港,所以就是‘南海角先生’,对不对?” “我对你妈个头啊!臭小子唬我?!” 猛地一把抓起王角的衣领,“你当我是什么人?老子给陆先生做助理,你以为全靠才华啊!老子广西蓝家,你个扑街唬我?!” “……” 一脸无语的王角讪讪然地笑了笑,然后轻轻地拍了拍蓝彩仕的手背,“蓝秘书,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嘛。” “八百块!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可是蓝秘书,你也是知道的,这种写肉文的叼毛,一向没个准的嘛。万一那叼毛写不完怎么办?” “写不完?写不完你给我斩死他啊!” 逐渐暴躁的蓝彩仕不想说话,有点激动地拍了拍桌上的手铳,“八百块不写完,老子给他八百发,送他早登极乐,行不行?!” “……” 见眼前这货逐渐上头,王角顿时料定,这《门房秦大郎》,应该是非常的对他胃口,而且搞不好能走金菊书屋的渠道来“恰烂钱”。 世道就是如此,光在苍龙道南北,金菊书屋就有几十上百的营业点。 但凡能贩卖文字的地方,那都是有保障有市场的,每个营业点,也就成了渠道。 蓝彩仕这个广西精神小伙儿自己是没什么渠道,他的那个什么广西蓝家,大概率也是出了广西不好使,但是,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他蓝彩仕能够给陆龟蒙做私人秘书,从来不仅仅是靠才华。 职务便利,就能让蓝彩仕借用金菊书屋的渠道,大捞特捞。 正统杂志、报刊,夹带情色小报,一份赚一毛,十万份就是一万块。 王角寻思着,蓝彩仕为了家族体面,稍微收敛一点,只吃南海几个大型网点,也是一大笔钱。 换成是他王角,管尼玛的体面,老子把小黄文发便皇唐天朝每一个有人的角落! 琢磨一篇通俗易懂,又深受广大人民群众喜爱的小黄文,那是真的不容易。 通篇只有“扒了猛干”四个字,那是万万不行的,还得挠到叼丝逆袭的爽点,还有阶层跃迁的刺激,以及违反世俗观念的“背德感”。 所以,对这个时代来说……饥渴! 相当的饥渴! “蓝秘书,我就是个一共学堂的小保安,以前就是在码头杀鱼混饭。可是我们码头也有铁杖庙的嘛。”王角一脸正色,换上了一副忠肝义胆的表情,“铁杖定道义!没道理风险都让蓝秘书来担,这样,我负责跟那叼毛催稿,钱呢,给一次稿,结一次钱!” “嗯?” 听了王角的建议,蓝彩仕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烂仔,居然还懂点道理的,想了想,又觉得这个建议还真是不错,至少自己不用一次拿出来八百块,风险也降低了不少。 毕竟,按照眼前这个烂仔的描述,“南海角先生”就是个吃喝嫖赌、坑蒙拐骗的人渣。 随时都可能跑路啊。 不放心。 “蓝秘书,我高攀,就当交个朋友嘛。” “嗯……” 微微点头,蓝彩仕竟然被说服了,然后道,“行规呢,六万字一册。是论册、论行还是论字?” “蓝秘书,什、什么是论册、论行还有论字?” 一脸小白模样的王角,更是一副有点害怕忐忑,顿时让蓝彩仕很爽。 烂仔就是烂仔,没什么见识。 “论册,就是一册一算。论行,就是一行一算。论字,就是一字一算……” 稍稍地解释了一下金菊书屋还有不同出版商的规矩之后,王角也是有点明白了南海这边的出版行情。 他突然发现,自己最大的机遇已经出现,不是什么一工学堂油印室,而是眼前这个凯子啊。 “蓝秘书,你说怎样就怎样。” “好,王大郎,既然你这么爽快,我也不斤斤计较。只要《门房秦大郎》卖爆,我再包你两百块的红包!” “真哒?!” 搓着手的王角顿时兴奋无比,“八百加两百,这、这就是两千了啊。” “是一千啊!” 一听这货的算术居然这么离谱,直接吓了蓝彩仕一跳,万一这个烂仔到时候就说是两千,还到处乱说,那真是有的搞。 “原来是一千啊……” 有点小失望的王角,让蓝彩仕几欲吐血,他心想自己为了两千块,已经是相当得豁出去了,结果这烂仔一千块都还嫌少? 你一个月才五块钱的工资啊! “行了,王大郎,到时候怎么交稿?” “什么交稿?” “……” 深吸一口气的蓝彩仕顿时又怒了,急促而有力地拍着桌子,拍得“嘭嘭”作响,“什么交稿?!《门房秦大郎》的下文后续啊,你要去催稿啊大哥!催稿!催‘南海角先生’交稿啊!” “噢噢噢,对对对……我、我都忘了还要催稿,就想着拿钱,忘了要钱还得找叼毛拿肉文。对不住啊蓝秘书,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 抄起桌上的手铳,把王角吓了一跳,蓝彩仕恨恨然地将手铳往腰带里一塞,这才站起身来说道,“拿到了后续,就送到东港。沙县大酒店,前台报我名字。” “好、好……蓝秘书你放心,一定送到!” “最好是这样。” 有点心累的蓝彩仕叹了口气,这才有点郁闷地离开了一工学堂,明明达成了目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蓝彩仕现在就是一肚子的火。 淦! 017 相当的震惊 沙县大酒店,曾经杀龙港东港还是“沙县”时期的大型客舍,甚至“沙县”这两个字,还是曾经“广交会”的幕后大佬李景仁所写。 此地原先被称作“沙县”的缘由,是取“南沙置县”之意。 只是后来南海宣慰使管的范围膨胀了几十倍,这“沙县”的名头,就显得格局小了些。 再加上苍龙道的贸易量,逐渐随着种植园经济的成熟而暴增,沿海港口就成了统筹管理,是由多重部门领导。 钦定征税司衙门在第一次内战就进行了改组改制,由皇家独揽,改为皇家、内阁、民部、两级进奏院、南海宣慰使府等部门,联合管理、监察。 到贞观168年第二次内战开始前后,才将皇家从国家税务系统中一脚踢开,组建成为皇唐税务总局。 原先的十道诸府税警团,也从皇家私人卫队中剥离。 其中的明争暗斗,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杀龙港的义务教育被一拖再拖,拖了几十年,也是如此。 整个皇唐天朝从中央到地方,有点二元对立又二元统一的意思,对从事种植园经济和航海贸易的巨头们来说,皇族的威权还是非常有用的。 尤其是当他们发现大型矿藏的时候,如果没有皇帝敕封的圣旨,就没办法自行合法化,想要靠内阁来运作,就得把到嘴里的肥肉,吐一部分给内阁的大佬。 至少在第二次内战之后,皇族的要价,反而要更低一些。 且提供财产“合法化”的圣旨,只需要一张纸、一支笔,还有一块皇帝玉玺。 叙利亚都护府成为叙利亚行省,就是冒险家们在京城从皇帝那里买来空白圣旨的结果。 反而是两级进奏院因为分赃不均的缘故,在远西诸事上,一度扯了很大的后腿。 王角在一工学堂翻开各种历史读物,看完之后,除了想说穿越者前辈实在是狗之外,更想说这贞观三百年的明争暗斗,就是各种不同形式的狗咬狗。 也难怪在杀龙港这里,会有这么魔幻的画风。 “沙县大酒店……” 第一次来到这地方的时候,王角一口老槽到了嘴边,又憋了回去。 “算了,找凯子A钱要紧。” 今天过来沙县大酒店,王角换了一身行头,穿的是一工学堂的员工制服,脚上踩着一双凉鞋,倒也人模狗样。 酒店的门房见到王角之后,也没有阻拦,毕竟王角看上去五官端正,也不像是偷鸡摸狗的山中蛮子。 到了大堂,王角在前台叩了叩桌板,然后道:“你好,蓝秘书找我来的。” “您是王大郎吧?” “我的确姓王。” “大郎稍等,我去通禀一下。” “好的。” “您请坐。” 前台有个姑娘起身,显然是要先行告知一下蓝彩仕。 王角顿时暗道:看来金菊书屋股东的私人秘书,地位相当的高啊。 眼珠子一转,更是觉得蓝彩仕这个凯子,绝对不能放过。 之前他就想找个蜡纸刻板工,可一工学堂的教书先生,一般都是自己来刻,请一个蜡纸刻板工完全不划算。 因为很有可能被烧死,烧死之后还要给抚恤金,对学校来说,这是净亏损。 反正整个学校也出不了几张卷子讲义。 所以,想要招个蜡纸刻板工,王角只有从社会上招聘,但有一黑一,就他现在这个身份,跑出去说要招这么一个岗位,大概率会被人当做谋财害命…… “哇,靓妹年纪这么小就出来做工的吗?这么勤快,将来谁娶你谁享福啊。” “靓妹?” 还留在前台的另外一个姑娘一听王角的称呼,顿时愣了一下,有些羞涩地掩嘴笑道,“我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靓妹……” “不是吧?!” 王角一脸震惊,“你、你看上去最多十五啊!两、两个孩子了?!” “什么啊,我今年都快三十啦。” 一脸窃喜的女前台顿时抛了个媚眼,“老喽。” “看不出来啊?不可能!你肯定是在唬我!就妹妹你这个模样,还有身材……生过孩子快三十?!我不信。” 噗嗤。 女前台笑开了花,面红耳赤又不无得意地说道:“是真的啦,我跟我相公都结婚十一年啦。” 说着,她微微地侧过头,露出了以往婚后妇女才有发髻,只是后来头饰的规矩越来越少,大多就是用个钗、簪的材质来区分结婚未婚。 再后来,连这点区分都没有,只是一根金银发簪了事,结了婚的才用金银发簪。 未婚少女,或是木石,或是翡翠,或是干脆什么都没有,直接一根绳子。 “看不出来,看不出来,真是的看不出来……” 王角连连震惊,逗得前台大姐眉开眼笑,只一会儿,两人便是你喊我一声姐,我叫你一声弟,仿佛是多年未见的亲姐弟。 聊着聊着,王角又从这位前台大姐这里,得知蓝彩仕的老板陆龟蒙,也下榻在这家酒店。 同时更了解到,之前杀龙港行署有个叫李齐旺的主任,最近经常往这里跑,还是亲自前来。 这些消息把王角给吓到了,心中暗忖:我勒个去,不会是杀龙港新来的行署专员,打算用陆龟蒙这个老头儿吧。 他突然想到,陆龟蒙这个老头儿,除了名声,好像别的也用不上。 可真要用上的时候,肯定不可能是陆龟蒙亲自上啊,那必须是身边的人。 陆龟蒙身边有什么亲信,他王角是不知道的,但是蓝彩仕这个广西凯子,可不就是陆龟蒙的私人秘书? 这么一想,岂不是在杀龙港如果陆龟蒙要做点什么官方事业,有很大几率,是让蓝彩仕这个广西凯子来代劳? 卧槽…… 王角这下心中坚定,蓝彩仕这个凯子,必须好好地哄着,得让他一直尝到甜头。 有了计较,他寻思着,是不是该着手“南海角先生”的下一部书? 只是一时间,倒也没有什么头绪,想了想,突然觉得,就蓝彩仕现在的行情,可不就是“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化作龙”? 嗯……不错。 018 人生处处有惊喜 笃笃。 叩响了房门,王角左右看了看,发现沙县大酒店的走廊内,居然都铺了地毯,上好的冠北省地毯,仔细看了看,钩花居然是驼绒的。 淦! 暴殄天物啊! “有钱真好啊。” 王角发出了一声感慨,然后房门就开了。 一脸不爽的蓝彩仕看到王角,直接道:“稿件呢?” “在这呢蓝秘书。” 双手将稿子递了过去,王角嘿嘿笑着,站在那里等着蓝彩仕翻阅。 翻了几页,蓝彩仕眉头一皱:“就这些?” “两万字啊蓝秘书!” “算了,记得催更。” 说罢,蓝彩仕就打算关上房门。 王角一看这哪儿行,连忙道:“蓝秘书等等。” “怎么?” “钱、钱……” 嘿嘿一笑,王角伸出了手指头,食指和拇指来回地搓了搓。 “你这样是没有前途的啊王大郎,只认钱怎么行?” 蓝彩仕话是这么说,但还是转身回房间拿钱,王角没有跟进去,只是站在门口张望,远远地看到茶几上,似乎有一张杀龙港行署的公文。 抬头就是“关于推行义务教育……”的大字,后面因为被遮掩,看不清楚,也不知道写了什么。 不过王角却是一个激灵:义务教育? 看来新上任的杀龙港行署专员,这第一把火,是准备烧在教育领域啊。 眼珠子一转,王角顿时来了精神,如果真是要推行义务教育了,配套产业规模之大,增加的岗位人员之多,将会不可想象啊。 自己得抓住这个机会! “要不要数一数啊?” 蓝彩仕掂了掂手中的钱袋,没好气地冲王角说道。 “要的,要的……” “我叼……” 见王角竟然真的就开始数钱,而且数一个银元就吹一下听一下,让他顿时超级不爽。 正欲发作,王角却是一边摩挲银元,一边笑嘻嘻地开口道:“蓝秘书,前天我去堵那个叼毛,扁了他一顿,总算老实了……” “有没有伤到他的手啊!” 蓝彩仕顿时一个激灵,相当紧张地扭头盯着王角,“我提醒你啊王大郎,你要是伤了他的手,我饶不了你!” “不会不会,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蓝秘书。” 见王角笑得贱格,蓝彩仕真的超不爽眼前这个烂仔,有心轰他走,可一想起“南海角先生”可能会拖稿,就有点提心吊胆。 就听王角摸了摸鼻头,将银元揣到了怀里,然后才道:“蓝秘书,那叼毛被我打得满地滚,说是准备写个新的肉文,我怕他唬我,所以过来问问蓝秘书。那叼毛一个人能写两本吗?” “什么?!有新文?!” “没有啊,我怕那叼毛诓我来着……” “唔……” 蓝彩仕顿时纠结了,眼前这个烂仔,真是走了狗屎运,这种事情都能碰上。 一篇上等的艳情小说是可与而不可求的,烂俗的货色就多了,而在烂俗的货色中,能够找到亮点、卖点,那么即便比不上上等货,也能赚大钱。 心中意动的蓝彩仕顿时道:“王大郎,你稳住他,先套套口风。适当的时候,可以给他十块二十块,到时候找我报销。” “啊?给钱?我还打算找个一工学堂的同事,跑去听他说,然后直接刻几张蜡纸呢,油印室的刘哥,我觉得他人不错,正好……” “哎!这种事情,麻烦外人干什么?” “嗯?” 王角一脸懵逼,“刘哥不算外人啊,他虽然是黑水过来的……” “哎!王大郎,我的意思是,你我自己人,何必麻烦同事?同事也要上班的嘛,对不对?人工算我的,我从金菊书屋给你调一个,怎么样?” “要不要我开钱的呀?” 一脸不信的王角,仿佛要提防着蓝彩仕算计他。 见他这副神情,蓝彩仕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心想就你个烂仔,老子堂堂广西蓝家的嫡子嫡孙,会惦记你那点东西? 好吧,是惦记,可那东西也不是你的啊! 是我蓝彩仕掏了钱买断的! “什么叫自己人?自己人还用你开钱吗?”蓝彩仕顿时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金菊书屋找个人帮忙,还要让你出钱,那金菊书屋还不如关门算了。我可是陆先生的私人秘书,这点小事,举手之劳而已。” “这样啊……” 还有点犹豫的王角,好像还是有点不情不愿。 见他如此,蓝彩仕一咬牙又道:“我私人在给你二十块介绍费,怎么样?” “真哒?!” 眼睛一亮的王角让蓝彩仕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这烂仔除了钱,别的都不认啊! “比真金还真啊!” 说着,蓝彩仕又一次转身回到了房间,找出了个东西,似乎是一张纸,然后递给了王角,“这是我的名片,拿去朱雀街那家店,就说找汤云飞。” “就这样?” “你以为呢?汤云飞是我学弟,金菊书屋最近两年的解剖图都是他的作品。这样的有为青年,总不能说我在诓你吧。” 蓝彩仕一脸傲然,像他这样的门庭,随便来个同学,哪怕是混得比较差的,也是社会精英,眼前这个烂仔懂个屁! “蓝秘书……”一脸为难的王角看着他,似乎想要说什么。 “怎么?二十块不够?”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啊蓝秘书。就是……什么叫做解剖?” “……” 文盲!土鳖!烂仔!扑街! 感觉自己就是在对牛弹琴,所有的装逼都装给狗看了! 蓝彩仕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了冷静:“行了,这些你都不用管,照做就是了。” “是,我听蓝秘书的。” 嘿嘿一笑,又贱格地笑了起来的王角,冲蓝彩仕道,“下回一起吃茶啊蓝秘书。” “……” “走了啊蓝秘书。” 一步三回头,笑得一如既往的让人不爽。 砰! 重重地将房门关上,蓝彩仕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抄起刚刚到手的《门房秦大郎》后续,然后走向了卫生间。 毕竟,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文字,也就只配是个厕所读物。 上了个厕所之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一切烦恼,都伴随着抽水声,冲向了下水道…… 019 朱雀大街满地红 杀龙港的朱雀街并不靠港,更靠北山内陆一些,街道南北笔直,跟全国所有的朱雀街一样,都是跟子午线平行的。 街道两边的铺面、物业,只有挂老字号的才是真正的底蕴深厚,往往都是杀龙港某些特殊地盘的真正地主。 其余周边扩建起来的屋舍,甭管看上去多么富丽堂皇,确认产权的时间,有的可能连十年都没有。 在这里,传家的物业想要交易产权,是需要拿出两百多年前的“田骨”,因为只有这一份“田骨”,是真真正正不用理会杀龙港行署、杀龙港市舶司、南海宣慰使府。 因为早在两百多年前,文帝李世民还活着的时候,这份“田骨”,也就是土地所有权,就已经得到多方巨头的确认。 皇唐天朝在边疆区和海外领土的财产权演变,就是基于这一份“田骨”。 后来人想要折腾,就比较麻烦,因为在贞观88年前后,为了争夺利益,诸多豪门基本上就是互相扯后腿。 冯家在曾经的寮国故国,还曾经扶持过小国主,但是后来李景仁为首的“交州帮”根本不认,因为只要不认,那么就还没有“合法化”,那自然是“宝物有德者而居之”,什么叫有德? 谁的船大,谁的炮猛,谁的人多,谁就有德! “广交会”内部在南海的争斗,在贞观88年前后,打得比东海激烈多了。 最出名的事件,就是冯盎之子冯智戴,一口气采购了三百门二十斤炮以及一百五十门三十斤炮。 李景仁自然也不甘示弱,他是交州都督李道兴的嗣子,本就是皇族身份,再加上当时在扬子江颇有门路,也拉几百门炮出来,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两个地方寡头,都不缺钱,也不缺炮灰,互相都是假扮海盗,前后互殴七八年,灭国二十六,整个苍龙道南北的小国家,尽数覆灭。 但是收益是丰厚的,而这份收益,也是引爆贞观88年第一次内战的导火索。 而这一年距离文帝李世民驾崩,连五十年都不到。 最后的结果,就是南海范围内,定下了一条规则,那就是“先到先得”。 当然如何定义“先到”,又留下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口子。 但是至少这个规则定下之后,后续新增土地的所有权、经营权,是得到南海宣慰使府及“广交会”保障的。 在贞观168年之前,这个体系就是这么运作。 只是,期间因为“广交会”的海战破坏力太高,皇唐天朝中央政府,在南海施行了“禁炮令”,民间武装不得拥有十斤炮以上规格的火炮。 于是苍龙道南北,至今只有官军才有二十斤炮、三十斤炮,至于更大更先进的火炮,北苍省在杀龙港只有两门。 在诸多海盗的传说中,扬子江上还有更厉害的火炮,一炮就能干挺一艘“八八”运输舰。 但只是传说,“禁炮令”之下,谁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个。 毕竟,就现在的世面,唐军手握横刀,就能轻松镇压所有不服者。 冠军侯程处弼在葱岭大开杀戒之后,前后起来造反的汉、胡诸城、部、寨、洞,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但根本不成气候。 最后的结果就是整个波斯故地连个正经波斯人都没有,因为那是一场前所未有的人口贸易狂欢,连带着的结果,就是第一次南海人口大迁徙。 王角刚穿越的时候,还有点纳闷,就算杀龙港这里都是汉人,怎么北山那犄角旮旯的地方,也是如此? 连几个像模像样的土著都没有? 直到他到了一工学堂,在满地落尘的图书馆中,翻开了一本由李善编纂的《贞观九十二年南海土族风俗考》,封面很魔性,因为封面上的印鉴,是一个钢铁侠的头像。 这个钢铁侠的头像,就是传说中著名的文选、史学巨匠李善的私人印鉴。 据说,这是他一个师长赐给他的。 看到这个钢铁侠头像的印鉴,王角一度猜测那个坑爹的穿越者前辈,就是那位一百多岁还能吃几大碗红烧肉的“人瑞”曹夫子曹宪。 后来才反应过来,这可能性就是零啊。 忍着各种槽点,翻开了李善的《贞观九十二年南海土族风俗考》,王角才知道为什么杀龙港这里连只野生的土著都没有。 因为,当年冠军侯程处弼在葱岭西南大开杀戒,一路平推信度河以及波斯故地之后,整个南海的奴隶贸易,直接扩大了六十倍!。 从一开始的每年两千人,以极为恐怖的速度,膨胀到了十二万。 而这个数字,还是李善来考察时候的最低估算。 按照李善的另外一本书,《东南海船统计》中所说,南海宣慰使府在那一段时间中,直接给“广交会”担保了一千二百条海船。 至于“广交会”自己能额外弄来多少船,没人知道。 “广交会”之外还能搞来多少船,还是没人知道。 唯有李善的考据中,有这么一句感慨,便知道其规模之大,实在是超出想象。 李善当时在前往西泉州,也就是王角记忆中的“大曼谷地区”时如是写道:千帆蔽日未见尽头,沧海之间鱼虾争食。 每一条船,都时刻准备着抛尸。 从西泉州一路抛尸到杀龙港,鱼虾吃得又肥又壮。 而杀龙港并非是终点,从杀龙港出发,通过苍龙道,和巨鲸同行,一路北上,目的地就是“狮驼岭”。 这里,就是皇唐天朝三大糖料作物生产区之一,发达的种植园经济,就是始于那个疯狂的时代,一直绵延到现在,“狮驼岭”出来的人,依然是富足、体面的象征。 只是“狮驼岭”怎么富足、体面的,世人大多不知。 王角回到“宝珠椰子饭”跟食客们聊天的时候,他们对此一无所知,也毫无兴趣,只是知道“狮驼岭”的土豪有钱任性,且出手阔绰。 一如皇唐天朝的任何一个城市,没见过世面的外乡人进城之后,看到了千篇一律的朱雀街,都只会惊讶于朱雀街的热闹、繁华,至于朱雀街为什么繁华,这不是他们想要知道的。 此时,站在杀龙港朱雀街金菊书屋的大门口,作为一个穿越客,王角心情略微复杂,但是一想到自己的现实生活,也不过是叹了口气之后,又屁颠屁颠兴冲冲地往金菊书屋的大门跑去。 020 还有没有正经人?! “嘶……呼。” 金菊书屋的旁门内侧,有个年轻人翘着二郎腿正在看书,一手拿书,另外一只手,则是夹着一根细长的象牙烟嘴,烟嘴上,插着一根更加细长的卷烟。 看到王角迈步进来,他眼神耷拉了一下,略微翻动了一下眼皮,然后继续低头看书,只是开口道:“找人?” “呃……对。” 突然冒出来个声音,把王角都吓了一跳,他刚才从朱雀街一路走来,心情还比较复杂呢,这会儿还没怎么平复。 陡然有这么个家伙,王角也是愣了一下,心中寻思着,这货怎么知道自己不是过来买书而是找人的? “别奇怪。”这货抬起掩嘴,咬在嘴角嘬了一口,“啵滋啵滋”烟头忽明忽灭,然后一团浓烟从鼻腔中喷了出来,喷完之后,这才开口道,“穿一工学堂制服的,怎么可能来这里买书?” “……” 这话说的! 王角寻思着,一工学堂的人,怎么就不能好好读书了?买书看看,陶冶情操增长知识,不是很正常吗? 人都是有求知欲的。 不过王角更无语的,是自己明明没有问,结果眼前这个抽烟的家伙,竟然直接猜到了自己的心中想法。 是个能揣摩人心的人精啊。 略微抹了把脸,王角寻思着,可能还是自己的功力退步了,居然被人看穿了心思。 “呃……是蓝秘书让我过来的,找他一个姓汤的学弟……” 索性直奔主题,王角掏出了蓝彩仕的名片,在这货眼前亮了亮。 啪。 这货将手中的书合上之后,放下了二郎腿,然后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王角:“我就是汤云飞。” “……” 有正常人没有?! 王角总觉得这货可能跟蓝彩仕那个凯子一样,可能多少都有点心理变态。 等等,自己好像自从去了一工学堂,遇到的好像大多数都是心理变态? 杀龙港的风水,是不是有问题啊?! “蓝秘书托我跟您带个话……” “他给多少钱?” “蛤?” “应该又是让我写写画画吧。” “呃……是。” “没提钱?” “蓝秘书说他是陆先生的……” “走吧。” “嘿?!” “他既然这么说,显然是记在金菊书屋的账上。” 说罢,汤云飞站了起来,依然是一副死鱼脸,“争取多报账,我也多赚一点。” “……” “多赚一点……是一点啊。” 汤云飞抖了抖烟灰,然后又将烟嘴塞到了嘴里咬住,又从怀里摸出一副墨镜戴上:“画什么?” “刻、刻蜡纸?” “嗯?” 猛地身形一滞,汤云飞将墨镜缓缓地拉下来一点,然后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王角,“这种事情,让我做?” “其实……” “看来是比较私密的活儿。” “呃……对。” “禁书?” “禁书?不至于吧,就是一篇肉文。” “噢……”汤云飞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他出钱买断没有?” “买了一篇?” “多少钱?” “八百。” “我出一千,甩开他单干。” “……” 还有正常人没有?! 到底还有没有?! 说好的学弟呢?! 蓝彩仕不是说这货是他学弟吗?! 就这?! 同学情谊,不是,师兄弟情谊,就是多加二百?! 淦! 一脸懵逼的王角当真是风中凌乱,他真是服了的。 要说多加二百,王角当然是心动,可他又不是傻逼,汤云飞什么来路他一概不知,于是当场拒绝。 “不好意思啊汤郎君,跟蓝秘书约好的,不好意思……” 憨憨地笑了笑,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个老实人。 汤云飞也是露出了一个微笑,抬手拍了拍王角的肩膀:“那以后有机会?” “一定,一定,下次一定。” “其实跟我合作更好,他就是个广西土鳖。而我是皮先生的正牌学生。” “……” 王角能说什么?! 他什么都不能说。 你们这师兄弟情谊也太深厚了吧。 不过转念一想,不对啊,蓝彩仕好像也没怎么把汤云飞当小老弟来关照啊,好像就是个工具人?! 淦! 至于汤云飞嘴里的皮先生,王角不用猜也知道,应该就是金菊书屋的另外一个股东皮日休。 现在初次跟汤云飞一接触,王角心说这货不愧是皮日休的学生,那是真的皮! “有初稿吗?” “有的有的。” 王角连连点头,然后道,“不过在一工学堂,不知道汤郎君……” “那就去一工学堂吧。” 说罢,汤云飞走出金菊书屋的大门,随手招了招,便见一辆马车直接靠了过来。 马蹄声“嘚嘚”作响,车厢整体都是青绿色,车夫坐在车厢顶上,手持长长的鞭子,然后隔空冲门口的汤云飞抱拳弯腰:“汤相公,要去哪里?” “一工学堂。” 叮。 一声轻响,就见一枚铜板被汤云飞用拇指弹飞,车夫伸手一接,不紧不慢地塞回了自己的口袋。 叮。 又是一声轻响,又一枚铜板飞了出去。 车夫再次一接,又塞到了口袋中。 这些铜板并非是开元通宝,而是“铜元”,铸造时间比较混乱,但在杀龙港这里,是当大钱用的,赋值有多寡,但总体而言,配合银元来开销,非常方便。 “上车。” “汤郎君先请、先请……” 王角嘿嘿一笑,汤云飞也是笑了一下,先行上车,王角本不想坐马车,但想了想,还是上了。 “倒是还没有请教贵姓?” “免贵姓王,单名一个角。” “脚?” “牛角的角。” “噢……” 汤云飞点点头,“看你样子,不满二十岁吧。” 王角有心想说我他娘的都快长毛了,还不满二十岁,不过话到嘴边,却是显得极为腼腆:“十七,今年十七了。” “嗯,不错,十七就出来做事,肯拼有前途。” 连连点头的汤云飞,眼神中流露出了欣赏,这让王角也是微微放心,心说这货总算还像个人。 只是汤云飞转头就又道:“我今年二十四,比你年长,以后还要打交道,那我就冒昧托大,喊你一声小王吧。” “……” 我叼尼玛的! 021 假痴不癫也要唬人 某个穿越者前辈,是真的狗啊! 坐在车厢中,王角现在还是觉得无比感慨。 刚穿越那会儿,他看到这贞观三百年的皇唐天朝,便以为李世民是穿越者。 后来稍微了解一点信息,又以为杜如晦是穿越者。 再后来看了一些野史…… 嗯,长孙无忌的儿子长孙冲,挺像穿越者的。 再后来? 李思摩?王万岁?李景仁?冯盎? 甚至连长乐公主李丽质,他都觉得像穿越者。 哪有公主自己独占一个都城的?! 淦! 而且去景教教堂的时候,仙风道骨的老神父们,都认为他可以努努力,争取考上隆庆宫大学。 这个隆庆宫大学的所在地,就是曾经的都城长安隆庆宫! 在找到张德这条狗以前,王角看谁都像穿越者。 太艹了! 真的,太艹了! 隐藏在了各种历史的细节之中,这他娘的就是个幕后黑手啊! 嘚嘚嘚嘚…… 马蹄声不紧不慢,抵达一工学堂之后,车厢内汤云飞一只手伸在窗外,弹了弹烟灰:“王大郎,我就不进去了,在这里抽支烟。” “哎,汤郎君稍等,我去去就来。” 屁颠屁颠跑去拿稿件,但他没有径直去员工宿舍,而是故意兜了一个大圈子。 一工学堂的学生基本没好鸟,就算有一两只漏网之鱼想要学好,但为了合群,也选择了不做好鸟。 应付这群渣滓,王角也是费尽了心思。 “王哥!” 路过一处天井,这里是个小型花坛,穿过一条走廊,能看到一处小卖部,小卖部除了文具用品,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卖。 包括《青春修炼手册》! 此刻,在小卖部的柜台外,学生们三五成群,有人正在吃汤粉,有人则是蹲在地上打弹珠,还有的则是在那里嘻嘻哈哈吹牛逼,畅怀大笑放浪形骸,手指之间还夹着一根烟,你一口我一口如是传递着,眼神中满是不屑和桀骜。 喊王角的时候,他们也是一个个眼神戏谑,并无什么尊重。 之前王角拿出《门房秦大郎》的时候,领头的几个,其实并没有打算掏钱,王角是建议他们从自己这里“批发”,然后再去自己年级“零售”,这才和平相处。 等听说王角跟金菊书屋股东陆龟蒙的私人秘书有来去之后,这群家伙才喊“王哥”喊得极为勤快。 “不用这么客气的啦,坚毅哥。” 王角腰间挂着一只钱袋,里头银元只有二十个,剩下的全部揣在怀里。 这只钱袋,是蓝彩仕之前给他的,对蓝彩仕来说没什么特别,但是上面一朵金菊刺绣,却是金菊书屋的标志。 在杀龙港,只要是在街面上混口饭吃的,都知道金菊书屋的招牌是什么样子。 而想要拿到这只钱袋,其实并不简单。 要么是在金菊书屋上班,要么,就是金菊书屋的客户。 不管是哪一种,对底层人来说,都不算简单。 一工学堂学生的家庭不算底层,但和杀龙港的真正权贵们相比,还是有差距的。 之前喊王角的人,是这群渣渣的学生头子,姓赖,名坚毅。 虽然只是一工学堂八年级的学生,但在九年级老生那里,也颇有面子。 因为除了家里有钱之外,赖坚毅家里是为数不多能够跟南海四大家族搭上关系的,具体到什么程度,王角没有细细打听,只是隐约听人说,应该是祖父给广州冯氏的一支做管家。 要印证很难,不过赖坚毅也的确是从广州转学过来的,在一工学堂,也只是猫了两年不到。 “王哥又去哪里发财啊?” 赖坚毅将手中的汤粉放下,摸出一条手巾擦了擦嘴,站起身来,随手从小卖部的柜台上拿了一串还在煮的鱼丸,然后递给了走过来的王角。 “要是真能发财就好了啊,我一个小保安,跑腿的命嘛。” 说着,接过了赖坚毅递过来的鱼丸,“多谢坚毅哥。” “你也说了不要客气的嘛王哥。” 王角呵呵地憨笑起来,一口一个鱼丸,吃得很是利落爽快。 眼前这个家伙虽然才十六岁,却是个典型的人精。 而且身材长相极为有欺骗性,明明是个在一工学堂胡混的人渣,偏偏长得白白胖胖,像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肥肥。 瞄了一眼王角腰间的钱袋,那上面的金菊刺绣,让赖坚毅很是好奇,他故作随意地问道:“王哥,是不是去冰室街钓了妹崽啊?” “钓妹崽?”王角一脸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然后冲赖坚毅的“小伙伴”们说道,“大家看看我这衰样,妹崽吃错药了找我?” “哈哈哈哈……” “王哥谦虚了啊。” “王哥,人不靓无所谓的嘛,只要妹妹叫的声音大,一声更比一声浪,还有什么问题?” “哈哈哈哈……” 一群人嘻嘻哈哈,王角也是无所谓,嘿嘿一笑,继续撸着鱼丸串。 赖坚毅也是笑了起来,胖胖的脸眉眼挤作一团:“没钓妹崽,那王哥你的钱包哪里来的?这么靓,总不能是自己绣的吧。” “钱包?” 一脸疑惑的王角眨了眨眼,嘴里还嚼着鱼丸,然后问赖坚毅,“坚毅哥,什么钱包?” “这个啦,你腰间挂着的。” “这是钱包的吗?我给人跑腿,有个大佬送的啊。” 看上去仿佛才知道这是什么的王角,让赖坚毅顿时一顿羡慕,这个十六岁的肥肥小声提醒了一下王角:“王哥要收好啊,这是金菊书屋的标志。” “啊?!” 王角赶紧将钱包扯了下来,然后塞到怀里,“蓝秘书给我的时候,也没说啊。” “蓝秘书?”赖坚毅猛地一愣,顿时想起来是哪个,然后道,“大人物是这样的嘛王哥,以后注意就是。” “多谢啊坚毅哥!” 连连点头的王角三口两口将鱼丸嚼烂咽下去,然后道,“还好没有弄丢,我叼,以后还是不带了。” “没大事的王哥,以后小心啊。” “多谢,多谢……” “对了王哥,今天你不是调休么?怎么又返校?” “还是跑腿啊。” 王角顿时抱怨起来,“我叼,都忘了!蓝秘书的师弟还在校门口等我,不聊了坚毅哥,下回再说,下回再说……” 一脸惊恐的王角,顿时扭头就跑。 “小心啊王哥!” 赖坚毅冲着王角挥手,眼神却是相当的震惊,“我叼,蓝秘书的师弟?!” 言罢,赖坚毅招了招手:“阿才,去校门口看看,有没有马车停着。” “好啊,大佬。” 有个正蹲在地上玩玻璃弹珠的少年,立刻拍拍屁股起身,朝学校西门小跑而去。 022 少妇董洁 溜达了一圈,达成目的之后,王角哼着小曲儿,悠哉悠哉地在员工宿舍躺了一会儿,喝了两口茶,感觉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拿了一卷新文稿件出门而去。 而此时,在小卖部那里,小肥肥赖坚毅见小弟回来,立刻喊道:“阿才,怎样?” “确实有辆马车在门口啊坚毅哥。” 阿才把马车的款式描述了一下,赖坚毅顿时道:“我叼,能坐这种车的,肯定不是小人物啊。” “肥哥,怎讲?” “这下难搞了,原本还想让那个杀鱼仔乖乖滚开,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你们不知道行情啊,这位蓝秘书,大有来头的。给甫里先生当差,是私人秘书来的……” 一脸忧愁的赖坚毅皱着眉头,“叼,那扑街真是好命,居然傍上了这条大腿。我想抱都没门路啊。” “那接下来怎么办?肥哥,南苍的几个大哥,都说这叼毛的书,卖的不知几好。来钱很快啊,而且说书先生也喜欢说,好说的嘛。” 有个小弟一脸期盼地看着赖坚毅,“肥哥,这班兄弟你最聪明的嘛,想想办法。” “这不是聪明就能解决的事情,跟南苍的大哥讲清楚,就说写这书的扑街,是金菊书屋的人,他们不会怪你的。” “啊?!那……肥哥,以后还卖书吗?” “卖,怎么不卖?不过要正规一点,反正现在都是跟杀鱼仔‘批发’,那就提前多批一点喽。” 赖坚毅毕竟是广州来的,也是有见识,当即肯定道,“我猜这本《门房秦大郎》,就算不是金菊书屋要印,也是蓝秘书自己要捞啊。” “哇,不是吧肥哥,大人物连肉文也要沾?” “你不懂啊……” 赖坚毅摇摇头,没打算在这上面多做解释。 大人物也要看跟谁比,跟他们这种只是家里有点小钱的比,那自然是大人物;可是跟甫里先生陆龟蒙比起来,那就是个弟弟。 再者,大人物面子大,开销也大。 而印肉文有多赚,别人不知道,他赖坚毅还不知道吗? 要是他有金菊书屋的渠道,他敢说自己一次就能赚几万块! 越是这样想着,赖坚毅越是羡慕王角,也越是不再去想算计这个杀鱼仔。 “这个杀鱼仔,呆呆傻傻的,倒是傻人有傻福啊。” 很是感慨的赖坚毅不得不承认,就算他家在广州跟冯家有关系,也没办法通过冯家来跟蓝彩仕搭上线。 家里有钱想要送给蓝彩仕,也没办法送出去的那种憋屈,唯有此时此刻,才会感触深刻。 “可惜了,这杀鱼仔要是稍微家里像样一点,杀龙港一定有他一席之地啊。” “肥哥,不是吧,印肉文而已,最多赚点钱,不至于吧。” “都说了你不懂……” 赖坚毅瞪了一眼,然后道,“九年级那边,也要打声招呼,听到没?” “放心吧肥哥,九年级都要离校了,不会介意这一点半点的嘛。” “话要讲清,这样以后还能继续来往,不然不清不楚的,别人只当你喜欢占小便宜,看轻你事小,不带你玩事大,懂了没?” “懂了肥哥!” 白了一眼小弟跟班,赖坚毅心中想着,以后要是那个呆呆傻傻的杀鱼仔继续在一工学堂做保安,那一定要打好关系,说不定将来他们赖家想要跟甫里先生有一面之缘,就看他这点人情了。 王角猜不到赖坚毅这个十六岁的小肥肥到底有多么复杂的心思,反正只要吓住他,让他不要伸手肉文印刷即可。 从人渣手里收卖书钱,他是半点压力都没有。 只要没人黑,平平安安顺风顺水最好。 快要到校门口的时候,王角这才小跑起来,还抹了点口水在发根上,乍一看,仿佛是出了汗一般。 到了马车旁边,已经是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舌头耷拉着,“哼哧哼哧”大喘气,看得汤云飞也是不好意思,弹了弹手上的烟灰:“王大郎,不用这么赶的。” “蓝……蓝秘书交代的事情,怎、怎么好意思……拖、拖拖拉拉!” 说着,王角将一只整整齐齐的纸袋递了过去,“汤、汤郎君,这、这就是那、那个叼毛的新、新文!” “辛苦了王大郎。” 看王角这副快要暴毙的模样,汤云飞更加的不好意思,摸出一个银元递了过去:“拿去喝茶。” “不行不行不行……给蓝秘书做事,福分来的嘛。能坐汤郎君的马车,就已经很威风了啊。刚才回学校的时候,同事们不知多羡慕!” “……” 汤云飞听了,竟是觉得有点感动,如此秉性纯良的少年,已经不多见了。 “嗯。” 汤云飞点了点头,“以后要是有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可以来金菊书屋找我试试。” “好啊。” 连连点头的王角,又憨憨地傻笑起来,“嘿嘿嘿嘿”个不停,还是不是用手指擦着鼻尖,看上去也就更加憨厚老实。 “那我先看看文。” “好啊。” 王角就站在车厢外,一动不动,很是老实本分,连车夫见了,都觉得这样的后生仔,真是难得懂事。 一般的后生,哪有看见一块钱拒绝的? “人穷志不穷,靓仔可以的。” “嘿嘿,多谢阿叔夸奖啦。” “食一支?” 车夫在车厢顶上,竟是摸出了一支烟。 “不抽不抽……” 王角连连摆手,“怕上瘾了抽不起。” “好哇。” 点了点头,车夫竟是也将掏出来的烟收了回去。 而车厢内,汤云飞才翻了几页,就拍着大腿叫了一声:“王大郎,商量一下,这个本子,跟我合作怎么样?” “汤郎君,不是我不想,这东西,不是我的啊……” “这个‘南海角先生’在哪儿?” “不知道啊,他每次都是把东西一扔,然后拿了钱就走。这叼毛喜欢赌钱,经常去北山,还喜欢嫖,冰室街也时常去。” “我师兄已经有了《门房秦大郎》,这本《少妇董洁》,让给我喽。” 合上了本子,汤云飞眼神难得有了惊喜,一扫之前的冷漠死鱼相。 023 刷一个护身符 “王大郎,再考虑一下。” 汤云飞是真的心动了,他跟蓝彩仕不一样,蓝彩仕跟着陆龟蒙混,将来不出意外要么在进奏院做“选人”,要么就是直接去某个行省做事。 两级进奏院一路混上去,只刷陆龟蒙这张老脸,以陆龟蒙在太湖地区的影响力,直接让蓝彩仕空降到广西做省级进奏院“选人”都是有成功率的。 只是没必要,但没必要不代表没那个能力。 而汤云飞,对这些不感兴趣,他要钱的目的,是为了方便自己进一步强化解剖上的技术。 解剖非常费钱,很多很多的钱。 将手中的《少妇董洁》拍了拍,汤云飞很清楚,这是一本爆款,凭他皮日休弟子的身份,整个金菊书屋都可以为他疯一把。 这点权力上的小小任性,大老板黄巢还是乐于见到的。 大老板一向喜欢的,就是晚辈们可以更加的猖狂、嚣张一些。 年轻不气盛,那还是年轻人吗? “我不能做主的嘛汤郎君。” 王角依然憨憨地笑着,神情也是有点不好意思。 这让汤云飞顿时道:“也是,倒是我让你难做了。” “这样吧。” 汤云飞一只手伸出窗外,弹了弹烟灰,吐了一口烟之后,才道,“我回去跟师兄商量一下,他如果答应把这本让给我,我们就合作,怎么样?” “啊?!” 一辆懵逼的王角突然结结巴巴起来,“不、不是啊汤郎君,我要做保安的嘛,写书的那个叼毛,又不是经常来,偶尔去‘宝珠椰子饭’偷剩饭,才会碰见他。我也不瞒你啊汤郎君,就这些……” 说着,王角竟是一脸的腼腆:“其、其实是我把他堵在灶间打了一顿,然后写出来的。” “哈哈哈哈……” 见眼前这个少年竟然这么实诚,汤云飞更是欣赏:“这样吧,如果那位‘南海角先生’还能继续写,你负责催稿,我负责铺货,怎么样?” “什么叫铺货?” “就是我把印出来的东西,送到苍龙道南北所有金菊书屋的门店去卖。” 一脸豪气的汤云飞缓缓地咬住了象牙烟嘴,又吸了一口,然后眯着眼睛淡然道,“不过呢,毕竟是艳情小说,上不得台面,所以不会用金菊书屋的名义。” “哇……” 王角仿佛在思考那是多大规模的买卖,然后道,“汤郎君,那肯定能赚几千块啊!” “哈哈哈哈哈哈……” 汤云飞大笑,“只要谈妥,到时候就给你几千块。” 夹着象牙烟嘴的那只手点了点王角,“要是卖得好,凑你一个九千九百九十九块,怎么样?” “……” 一脸震惊的王角,像是大脑宕机一样,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他的这副模样,让汤云飞非常满意,旋即就听汤云飞哈哈一笑:“王大郎,那就这么说定了。” “驾~” 嘚嘚嘚嘚…… 马蹄声再度响起,王角还站在原地“发懵”,车厢内的汤云飞回头瞥了一眼,更是满意无比。 直到马车在街角一拐消失,王角这才舔了舔嘴唇,双手插在裤子兜里,看着没什么车辆行人的街头:“就算白嫖不到一个渠道,怎么地也能认识几个金菊书屋的人,嘿嘿,到时候可以凑几个人出来赚外快,大家‘自己人’,没道理不信啊。” 原本他的计划,是借助一工学堂为跳板,然后做那种地下小报,成本低见效快,而且传播率还高。 学堂和学堂之间,再怎么封闭,照样有各种方法沟通。 什么年代的学生都一样! 而地下小报只要做起来,加个零直接卖给合适的买家,也免得被人盯上之后,被巧取豪夺。 现在看来,还能把地下小报的档次,升格那么一点点。 蓝彩仕加上汤云飞,简直是黄金组合啊。 “唔……” 搞地下小报的目的,是为了训练一个熟练工团队出来,短期内没有比高收益带来高收入,更能训练团队。 而只要有了熟练工团队,到时候杀龙港只要真的开始推行义务教育,第一天宣布,他第二天就把各种版本的《五年模拟三年高考》弄出来。 各种习题集,各种训练题,自己要是卖不出去,找个学校,盖上一个老师的名字,还愁卖不出去? 再加上还能用蓝彩仕来狐假虎威,这一套的可行性极大。 收益不但高,还稳,最重要的是,能顺利洗白身份,一个上台面的身份。 也就是现在王角并不知道杀龙港推行义务教育的具体办法,要是有参加考试这个选项,然后分配年级段。 那他王某人,完全可以用蓝彩仕来刷一层金身。 他王角,一个在“宝珠椰子饭”常年杀鱼为生的烂仔,因为受到了甫里先生私人助理蓝彩仕的影响,在蓝秘书的劝说和教导下,一心向学,终于通过不懈努力,顺利通过了义务教育阶段的学力测试…… 美谈,必须美谈! 励志,绝对励志! 这样的“正能量”,刷爆杀龙港简直是轻而易举,如此一来,自己就有了一道“护身符”,虽说对大人物来说,那就是个屁。 可在街头瘪三眼中,自己也就顺利成为了文化人……的一份子。 只要身份完成了跃迁,“南海角先生”这个马甲,直接一脚踩爆,扔给黑窝仔也好,甚至扔给李富贵也行,总之,钱是得照样拿的。 “王哥!” 忽地,学校里面传来了喊声,王角扭头一看,却见是赖坚毅的小弟阿才。 “什么是啊才哥。” “坚毅哥说请你吃椰子饭啊,晚上有空没有啊。” “晚上我值班啊。” “这样啊,那我这就去跟坚毅哥说。” “等等啊才哥,难得坚毅哥开口,我怎么好不给面子,这样吧,我跟油印室刘哥商量一下,让他帮忙代班,不过你们要说好,不准烧了油印室啊。” “说笑了啊王哥,现在谁愿意烧油印室啊,嘿嘿……” 阿才露出了一个“懂的都懂”的猥琐笑容,然后道,“那我这就去回复坚毅哥啦。” “辛苦才哥,回头帮你带烧鹅。” “说定了啊王哥!” 一听王角这么说,阿才整个人都充满了力量,扭头跑得飞快。 024 斗什么斗呢 杀龙港行署官邸,秘书办公室主任李齐旺,面带微笑敲门进入了专员办公室。 将手中一封信呈递上去之后,他才开口道:“老板,是家书,贴红带玉了。” “噢?这是生了啊。哈哈哈哈……” 宽阔的办公桌后头,有个身材精瘦,一头毛寸的中年人站了起来,赶紧拆开了这封家书,“是赵家新妇又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这以前叫啥来着?” “弄璋之喜。” “对对对,就是这个……” 连连点头,中年人摸了摸头上的毛寸,“哎呀,我从冠北调过来的时候,还提起这事儿来着,结果他娘的忘了。这新添的小子,早取好名了,叫匡胤。” “赵副总调往黑水,少不得要升上半级。老板,我看这一回,赵副总的这个副字,应该是要去了。如此一来……” 李齐旺伸出两根手指,凑近了一比划,笑呵呵地说道,“这是双喜临门,喜上加喜啊。” “这大侄子生下来可真是他娘的不容易,老赵回河北之前,差点就烧死在高常州,他娘的‘红毛贼’,老子早他娘的说了,冠北冠南,啥法子都不好使。就二百年前冠军侯的法子最好使!” “现在‘红毛贼’也只剩下小猫两三只,老板放心就是。” “哪儿那么容易啊?这事儿就不是冠北冠南一个地方的责任。为什么老子做警长那会儿就是往死里整?” 摸着头上的毛寸,中年汉子伸了伸舌头舔嘴唇,“不把他们杀怕了,都他娘的往老子地盘上钻。钻你娘的,老子让你钻!当老子不知道是可萨海那边故意放过来的?” “老板,现在咱们已经来了北苍省,这可萨海那边是不是……” “小李啊,你虽然聪明,但眼界还是不够开阔。你当可萨海那边,为什么要放‘红毛贼’过境?” “还请老板明示。” “哼哼,可萨海那边有大金矿,闹起了‘红毛贼’,闹个十几二十年,这金矿,还能有冠南冠北这边的份儿?你想挖金子,也得先过得去不是?” “金子?!” “明白了?不然你想想,那群祖上吐火罗的杂种,早一百年就死绝的玩意儿,怎么就那么巧,刚好老子去上班,噢,你他娘的就黄萝卜当卵——硬了?” 说罢,又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毛寸,中年汉子呲牙咧嘴地看着窗外的海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子先从教育入手,只要北苍这里的义务教育做得好,去教育部挂个职又何妨?” “老板您的意思是……” “老子去了教育部,那一定是因为推广义务教育经验丰富。到时候,挂帅督促可萨海推行义务教育,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李齐旺听了这话,顿时反应过来,这是迂回作战啊。 “明白了?可萨海民风淳朴,到时候老子虽然是教育部的人,可自古以来都是君子仗剑行走天下嘛。” “老板英明。” “所以小李你记住,老子在北苍省推广义务教育,谁要是暗中下绊子,就送谁去喂鱼。” “老板放心,我肯定全力督促各部门配合工作。” “嗯,你办事,我放心。不过还是那句话,谁他娘的不让老子一个人痛快,老子让他全家不痛快。” “是,老板。” 李齐旺出门之后,这才松了口气,他虽说知道顶头上司有意推动义务教育,可这个决心有多大,他其实吃不准。 现在他知道了,推动义务教育就是个工具,真正的目标,是在千里万里之外的可萨海呢。 “难怪说一直都是兵部在凑热闹,云山雾罩的,原来还有这么一层……” 李齐旺相当的感慨,兵部很多大佬,都是从冠南、冠北出来的,天然关系要亲近一些。 哪怕是冠北省非常偏僻的高常州,城中随便来个大姓,搞不好就是一百多年前两百年前的西军军头之后。 兵部自己是没多少钱的,全靠财政,是个年年月月日日伸手要钱的部门。 所以但凡有个金矿,兵部都会根据传统,保生产、保安全,将金矿搂起来,产量肯定是上缴国库的。 但部队驻扎之后,稍微弄点外快,只要不算太过分,在一些落后地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一回可萨海那里发现金矿,结果却各种阻挠,还煽动一些杂胡后裔的山民出来闹事,简直就是罪该万死。 兵部没有直接下令平叛,已经是相当的克制。 不过,李齐旺心中暗忖,要真是局限于这么点儿事情,兵部自己就掂量了,哪里要这么麻烦? 绕了那么一个大圈子,把冠北省业务能力最强的治安官给调往北苍省,怎么看都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李齐旺有点担忧,这几年皇唐天朝内部的争斗,依然相当的激烈。 各级进奏院的“选人”,在会议上互殴时有发生。 更有人暗中串联,要搞什么“保皇党”,还说什么砍皇帝脑袋这种事情做得,砍“选人”脑袋自然也做得…… 至于“保皇党”也是各种妖魔鬼怪,有说“皇唐正统在东瀛”的,有说“皇唐气象在河中”的,还有说“新世界,新皇唐”,总之,让不少人,尤其是李齐旺这种不上不下的人心惊肉跳。 这一回金菊书屋的股东陆龟蒙南下,明面上是股东南下来查查社中账目之类的事情,实际上则是“太湖帮”的人亮了屁股,给推广义务教育的那一帮站台。 北苍省杀龙港,说是适逢其会也好,说是百年幸运也罢,总之,都赶巧了。 “唉,斗什么斗呢,还不如看看书,多好?” 回到办公室,李齐旺叹了口气,打开抽屉,从中拿出了一本精装口袋书,封皮上还印着个酥胸傲立,双丸透视的妙龄女郎。 这女郎图画的一侧,则是四个大字——《少妇董洁》! “这皮先生的学生就是不一样……啧啧。” 赞叹有加的李主任,翻开了插着书签的那一页,只看了两眼,就“喔”了一声,然后双目圆睁,鼻孔翕张起来…… 025 勇敢的少年快去创造奇迹! “王哥,没想到码头还有这种好地方啊。” 第一次来“宝珠椰子饭”,赖坚毅本以为码头上的档口,都是各种脏乱差以及各种蛇虫鼠蚁往饭碗里怼。 但是看到“宝珠椰子饭”的招牌虽然简陋,可是却擦拭的很是干净之后,十六岁的肥肥少年,顿时觉得颇有一种“屎里淘金”的惊喜感。 虽说是过来吃饭,不应该用“屎里淘金”这样的词,可小肥肥现在就是有这样一种极为强烈的感觉。 “这里的椰子饭、天竺烩饭、海鲜饭,很好吃啊。百万阿叔也经常来这里喝酒,别看码头脏,宝珠姐为人勤快,里里外外都是收拾得很清爽啊。” “看得出来……” 微微点头,赖坚毅跟着王角进了“宝珠椰子饭”的档口,除开外头帐篷底下还摆着桌椅板凳,重新归整好的大堂,还专门隔了个雅间出来。 不但桌板更干净,还送茶水,也瞧不见烟火气,可又听得到外头的喧哗,对喜欢热闹的食客来说,着实不错。 “坐啊坚毅哥。” 王角麻溜儿地卷起衣服,在一张椅子上擦了擦,然后笑呵呵地邀着赖坚毅坐下。 “客气了,客气了啊王哥。” 十六岁的小肥肥,感觉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 莫非就是这份待人以诚,所以才受蓝秘书器重? 赖坚毅如是想着,一时间不得要领,之前还听说金菊书屋有个专门做图画的先生,好像是叫汤云飞的,也在让王角跑腿,更是让赖坚毅觉得,是不是王角身上,有什么优秀品质,吸引到了“大人物”的注意。 否则没道理啊,就算是要印肉文,找谁不是找? 找到“南海角先生”,然后把他关起来,或者加钱,还不是乖乖就范? 等写不出来了,再一脚踢开,完全没什么损失。 “嘿嘿,坚毅哥饮茶啊。” 竹筒做的茶杯,毛边都被打磨干净,而且看得出来,似乎还用油熬过,上手手感绝佳,也不扎嘴。 茶一般,是西福州的茶,当年黄冠子真人搞定东天竺之后,那曾经的高达国最大的港口城市,就成了西福州。 如今苍龙道上的茶叶,走量的茶,一般就是西福州的茶。 “多谢,多谢王哥。” “难得能请坚毅哥吃饭,应该的!” “不不不,今天是我请,我请啊王哥。” “我以前在这里做工的嘛,算是地主……” “不不不,王哥,今天一定要我请。”赖坚毅只觉得那些个七年级八年级的小弟,都是猪头,跟王角比起来,简直差了不知道多少。 起身给王角也倒了一杯茶,赖坚毅这才道:“王哥,今天其实我也是想跟王哥商量个事情。” “坚毅哥只管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帮!” 说着,王角拍了拍胸脯,砰砰作响,很是有气势。 “是这样的……” 赖坚毅也是有点不好意思,但他还是开口道,“王哥,现在有人问我,还有没有新文……你知道的嘛王哥,之前心血来潮,带着几个兄弟,在一工学堂赚点零花。可是现在,咳嗯……” 轻咳了一声,赖坚毅终究还是十六岁的少年,脸皮还比较薄,同时面对“十七岁”的王角,多少有点同龄人之间的自尊,此时要去求另外一个身份地位远不如自己的少年,着实算得上很有勇气。 拿起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口明明不喜欢的粗茶,咽下去之后,赖坚毅才气势很不足抵说道:“王哥,现在《门房秦大郎》,还有《少妇董洁》……咳嗯,都是金菊书屋在那里卖,大家不敢私印的嘛,万一被发现了,杀龙港的鱼虾又不是胃口不好……” 赖坚毅之所以这么说,不是因为怕什么版权不版权,而是因为金菊书屋的大老板黄巢,五十年前就经常把翻印他们家东西的竞争对手送去喂鱼。 肉糜、肉块、骨肉相连…… 总之,扬子江、黄河、淮河、东海、南海,都有黄老板喂鱼的传说。 别人只当是传说,但赖坚毅毕竟还是广州赖家的人,他祖父又给岭南冯氏的嫡系一支做管家,更是清楚,那些江湖上的传说,都他娘的是真的! 他不敢冒险,甚至九年级的那些老牌人渣挑唆他,他也不敢,他甚至觉得,那些九年级的畜生,是打算看他笑话。 可是现在,以前的跟班们刚赚了点零花钱,现在突然断了供,而且明明一工学堂得天独厚,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结果却眼睁睁地看着金菊书屋在那里私下发卖两本爆款火书大捞特捞…… 怎会不眼热? 怎能不眼热?! 所以,赖坚毅不愿意继续“批发”“零售”小黄文的行为,其实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 他压力很大。 思来想去,赖坚毅索性找上王角,希望他能够出手相助,或者说帮个忙。 “坚毅哥是想要去金菊书屋批一点书?” “呃……” 看着王角那一脸呆傻的模样,赖坚毅心说他要是去金菊书屋“批发”,那能赚几个钱? 最重要的是,这不是显示不出他的能耐么? 如果只是去金菊书屋“批发”……谁去不是去?他赖坚毅“批发”的书更好卖不成? 原本在王角这里“批发”,他们一次一本差不多能赚三个铜元,文字量大概在五千字到一万左右,差不多就是一张小报。 折算成开元通宝,大概就是二十文到四十文不等。 算下来,对学生来说,这绝对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可是从金菊书屋“批发”,且不说去金菊书屋“批发”这个过程就有风险,因为一工学堂的人去金菊书屋,大概率被爆打…… 然后如果“批发”成功了,量也不会太高,毕竟,真正的大客户,是金菊书屋在苍龙道南北的各大网点。 根本不会差你一工学堂那几十本几百本的量。 最后尤为重要的一点,从金菊书屋“批发”,肯定赚不到三个铜元,留给他们的空间,撑死只有一个铜元。 差了两倍收益,赖坚毅可不觉得那些“小弟”会愿意。 看着赖坚毅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王角心中大喜:哈哈,低成本业务员送上门了! 026 肥仔当自强 “坚毅哥,我在蓝秘书这里,也就是跑腿啊……” 王角一脸的抱歉,让赖坚毅也是相当的不好意思。 想他堂堂广州赖家的子弟,到了杀龙港这种地头,竟然要求一个杀鱼仔出身的保安帮忙? 可是他现在颇有点打肿脸充胖子的意思,赖坚毅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挺胖的。 噢,自己本来就是个肥仔啊。 “王哥。” 稍稍地整理了一下思路,赖坚毅拿起茶杯遮掩着自己的尴尬,然后小声道,“王哥,这样行不行?” “坚毅哥你说。” “如果,我是如果……如果蓝秘书或者汤相公那里有什么跑腿的事情,可、可不可以介绍一下?” “啊?” 王角一愣,一副完全想不到赖坚毅会说出这种话的神情。 而赖坚毅也是更加的羞愧难当了,他如何不知道现在给蓝彩仕、汤云飞跑腿的,就是眼前这位杀鱼仔呢。 说出这样的话,不等于是砸了对方的饭碗? “王哥,当我没说过!” 赖坚毅拿起茶杯,然后一脸歉意地说道,“以茶代酒,王哥,刚才得罪!” “没没没,没关系的坚毅哥……” 见这肥仔还知道廉耻,甚至还要脸,王角心中也是不忍,算计这种小肥肥,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太过个屁啦! 王角顿时心中暗爽:嘿嘿,现在操作工、杂工、普工、业务员都有了,再去汤云飞那里忽悠两个退休雕版老师傅,还不是美滋滋? 从金菊书屋弄排版老师傅是没戏了,玩活字的高手,以他现在的层次,还没办法笼络。 但是雕版就一点问题都没有,金菊书屋可以说是拥有除了中央政府之外,最大规模的雕版印刷团队。 除此之外,金菊书屋还拥有最大规模的石板印刷团队,全国几百个港口,几乎都有他们的石板印刷厂,总雇工规模超二十万。 一个企业怼死几个国家完全不成问题。 只不过黄巢起家靠的是“精忠社”,江湖上的传言,都说他跟“保皇党”中的大佬又密切关系…… 王角现在对现在这些传言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不知道这个黄巢和他记忆中的那个黄巢是不是一样,反正他以前在某个高级中学做保安的时候,可是听说黄巢是造反的,还是造唐朝的反。 精忠社? 你精你妈呢。 略作思量,王角心想赖坚毅现在才八年级,明年才是九年级到毕业季,自己还能混个一年多。 而这一年多,他等于说是白嫖一帮多多少少识字的普工…… 更重要的是,这些普工还以为自己在赚零花,还挺高兴,还挺得意,还觉得这非常的社会。 哈哈。 王角顿时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个微笑,看得赖坚毅一愣:“王哥,你笑什么?” “坚毅哥,我说过的嘛,只要我能帮,我一定帮!” 说着,王角也拿起茶杯,仿佛是下了大决心一般,端起茶杯冲赖坚毅一敬,“坚毅哥放心,明天我就去问问蓝秘书。人家大人物的嘛,随便手指缝里漏一点,总有!” “王哥,我……” “干了坚毅哥!” “干……干了!” 赖坚毅一脸感动,小肥肥心中顿时暗忖,和王角比起来,那群天天围着自己转的跟班小弟们,都是盯着自己散财混吃混喝,哪里像王角,心地良善不说,还很讲义气! “王哥,我赖坚毅对麦王爷发誓,今后要是……” “来菜了,吃菜啊坚毅哥!” 王角麻溜儿地起身,从一步三扭腰的王宝珠那里,接过了一盘清蒸鱼:“谢啦宝珠姐。” “听说角仔你朋友过来,我啊一早就去码头等着,为了几条鲷鱼,我差点被人推下海啊。” 仿佛在数落着王角,然而眉眼之间,竟是高兴。 毕竟,平常来这里吃饭的,都是穷酸、苦力,点个椰子饭就了不得了。 更厉害的,则是点一桶白饭,然后白嫖“宝珠椰子饭”这里的紫菜汤、海带汤。 王宝珠的生意经还是不错的,来她这里吃饭,汤汤水水从来都是免费。 反正海带都是从海边自己捡的,不要钱。 捡了又用粗盐腌渍,吃的时候再弄出来洗洗…… 平日里做硬菜剩下的骨头,打碎了熬汤,滋味居然还不错。 唯有愿意出钱买贵一点饭食的食客,她才会用火腿,店里面从来都是大锅小锅两种汤。 “宝珠姐,辛苦辛苦。” 说着,王角摸出来一枚银元,塞到了王宝珠的手中,“这位是坚毅哥,广州来的贵客,客气点喽。” “刚好包了一点苏州大馄饨,新鲜菜肉,角仔要不要来一盘?” “多谢宝珠姐!” “你慢慢吃,我去拿。” 赖坚毅背对着王角和王宝珠,假装在喝茶,实际上却偷偷地瞄了两眼王角和王宝珠的动作。 当他看到王角摸出一枚银元递给王宝珠,还交待王宝珠好好招待的时候,他真是感动极了。 等到王角坐下,赖坚毅顿时起身给王角倒茶,浅浅一层,然后他又冲王角敬茶:“王哥,以后在一工学堂,要是有什么人为难你,记得跟我说。” “多谢坚毅哥照顾,多谢……” 王角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让赖坚毅以为他是不信,于是一脸严肃道:“王哥,你可能不信我赖坚毅现在说的话,毕竟来一工学堂的,都是家里人憎狗厌的废柴米虫。不过王哥可以看将来,看我赖坚毅,是不是这样说,又是这样做的!” 说罢,小肥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坚毅哥,吃菜,吃菜……” 见这肥仔越来越上路,王角暗爽,自己今后继续在一工学堂当保安,至少大部分时候,算是太平无事的。 有事儿没事儿,就把“坚毅哥”挂在嘴上,谁会来为难他? 吃饱喝足之后,又将小肥肥送回了一工学堂,王角这才去街边买了两份招牌烧鹅,然后跑金菊书屋打着汤云飞的名义,跟几个和气待人的老员工一起拉家常。 此时汤云飞还在忙,等忙完之后出来,就看到王角一口一个“阿叔”“老伯”,跟几个老工人聊得极为欢快。 027 真的服了! “王大郎,这么晚过来,找我有事?” 汤云飞见王角对金菊书屋的老员工相当客气,心中更是欣赏,觉得这个少年果然会做事做人。 “汤郎君。” 搓着手,有些腼腆的王角,很是不好意思地问汤云飞,“那个……不知道能不能请汤郎君帮个忙。” “噢?你说。” 没想到这个少年居然会开口求人,汤云飞笑着道,“只要是力所能及的。” “是这样的汤郎君。” 王角挠了挠头,“学校想要印一些课什么读物,但是油印室那边,有几个叼……几个学生想要烧了油印室。汤郎君,我有一个朋友,他在油印室那里做门卫,我不想他出事来着……” 话说得没头没脑,的确像个担心朋友的少年郎,而且一句“叼毛”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重说,更是显示这个少年,很尊重眼前的人。 这让汤云飞更加满意,他知道的,王角跟一工学堂那群渣滓学生交谈的时候,那是张口“叼毛”闭口“扑街”,而在他这里,却是斯斯文文客客气气,可见是真的尊重他。 他汤云飞最欣赏的,就是这种有眼力且又有上进心的少年。 “王大郎,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呃……汤郎君,不知道能不能,就是从你这里,借一些人手,帮油印室的刘哥印一些课什么读物……” “课外读物?” “对对对,就是课外读物。” “你是说想在外面印一工学堂的东西?” “对。” 王角点点头,然后一脸希冀地看着汤云飞,“汤郎君,不用多做工的,刘哥说,只要有雕版工就行了。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要雕版,照理说,只要刻蜡纸就行了的……” “课外读物……” 摩挲着下巴,汤云飞想了想,便道,“王大郎,你没有念过书,也没有上过正规的学堂,所以不知道河南、江南、关中的情况。在那里,正规学校,学生说不定都可以自己出报纸、杂志,而且销量都还不错。” “啊?!还能这样?!” “当然。” 说着,汤云飞笑道:“你知不知道在洛阳和武汉,学校用的是电灯,而不是油灯?甚至往来学校,都是通过轨道交通?” “什么是……” 王角一脸的兴奋,眼神充满着好奇,那是求知欲和冒险的眼神,汤云飞见了,更是满意无比。 抬手拍了拍王角的肩膀:“等过段时间,你可以直接在一工学堂参加考试,说不定,将来有机会和我一样,去读大学。” 说罢,汤云飞一脸傲然:“我是皮先生的学生,在大学里,皮先生的学生中,我的解剖学成绩是最好。” “……” 王角一副完全听不懂在说什么样子,汤云飞更是哈哈一笑,又拍了拍王角的肩膀:“好了,我已经大概知道什么情况了,不过金菊书屋的员工,没办法借给你。这是我的名片,然后你等一下……” 在名片背后,汤云飞用钢笔写下了一个地址:“去这里,金菊书屋在杀龙港的员工福利中心,那里有退休的雕版工,你可以去聊聊,看在我的面子上,应该没问题。” “呃……” 双手接过名片,王角的双手都在颤抖,一脸发懵的他,显然是一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模样。 汤云飞又是笑了起来,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个刘澈,是从黑水调过来的,性格暴躁,你要小心一些。不过既然你愿意帮他,显然也是当人朋友了,听说他喜欢喝酒,回头你再拿一坛酒过去,是广州的甘蔗酒,便宜货,但还算入口。” “多谢汤郎君,多谢汤郎君……” 连连鞠躬道谢的王角,让汤云飞很是高兴,自己现在做这一铺《少妇董洁》,简直就是赚爆。 他已经打定主意,过年之前,怎么也要把《少妇董洁》卖到广州、苏州、狮驼岭等等沿海大城市去。 只要全面铺开,几个月赚上别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也不是不可能。 而他对王角,支付几百块还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块,其实没什么区别,和恐怖的利润比起来,王角那边那点打发,根本就是毛毛雨。 这样一个能帮自己发家致富的少年,简直就是顶级的招财猫。 “好了,赶紧回去吧,都已经这么晚了。” “是,是,多谢汤郎君,多谢……” 连连道谢,王角这才告辞。 离开之后,将名片揣好,拍了拍兜里的名片,王角嘿嘿一笑:“雕版师傅有了,接下来就可以整点正经人的东西啦。” 一工学堂里面那些人渣,正好可以废物利用,到时候出点小报,完全可以整成连载的。 而赖坚毅急着要带“小弟”们装逼赚零花,连载小报还是说其他东西,都可以让他们自己去分销。 毕竟,整个杀龙港,一工学堂的学生,最是清楚同类型渣滓在哪里生存。 三五成群,这一窝那一窝的,整个杀龙港只要一天能卖个几千份,这来钱的效率,可能不如买断小黄文,可细水长流啊。 而且还能顺利拉起一支团队来,就等杀龙港行署什么时候颁布义务教育推行条例。 根据条例,王角完全可以修正一下习题集的内容是什么。 甚至有些习题集,他已经想好了宣传口号,到时候定点投放,不仅能用上这群人渣学生,还能用上渣滓们爹妈…… 没办法,为了孩子,这个理由简直充分到不行。 等到第二天,王角把汤云飞的名片掏出来的时候,赖坚毅差点就给王角跪下了。 小肥肥心中震惊,这杀鱼仔到底是什么神仙,皮先生得意弟子的名片,这货居然也能搞到手? 然后一想到,甫里先生陆龟蒙的私人秘书蓝彩仕,他的名片,好像王角也有来着? 淦! 好气,可是又好羡慕! 真的好气! 真的好羡慕! “坚毅哥,我已经跟汤相公说了,他说可以帮忙,然后让我们去请几个退休雕版师傅过来吃顿饭……” “王哥,包在我身上!我请,我出钱!” 小肥肥此时此刻,是真的服了! 028 懂就好 “会不会不太好啊坚毅哥。” 被赖坚毅带到岛北长街的时候,王角心中虽然已经爽的飞起,可一开口,还是那种不好意思的口吻。 小肥肥现在就觉得王角这样的人,自己要是再狠心黑他那点跑腿钱,他还是人吗? 现在为了他赖坚毅在“小弟”们面前装逼的无理要求,他王角已经求到了大人物那里,这是何等的人情,居然在他身上,为了这点破事儿,白白浪费。 此时此刻,赖坚毅也就是觉得王角幸亏没见识,是个老实过头的土鳖,否则知道自己现在错过了什么,只怕将来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自来人情用一分便少一分,更何况还是大人物的人情。 “唉……”小肥肥叹了口气,他比王角矮了大半个头,仰着几乎看不见的脖子,然后对王角郑重道,“王哥,我赖坚毅把你当兄弟,你不会这么见外吧?” “呃……” 王角还是一脸的为难,看着岛北长街的一处铺面,“坚毅哥,这里的店铺,我租不起,也不敢租啊。” “又不是临街的铺面,怕什么?再说了,我赖家的东西,我想租给谁就租给谁。一个月十五块,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可是,坚毅哥,前店后院,这么大的地盘,我受用不起啊。就是帮人印点东西,何必要……” “嗳!” 赖坚毅抬手打断了王角的话,一脸歉意,旋即又一脸责备地冲王角说道,“王哥,你是给蓝秘书、汤相公做事啊。他们两人背后,可是甫里先生和皮先生,你要是跑去码头随便租一个海鲜店旁边的档口,你这是在打两位先生的脸啊。” “啊?!” 一辆懵逼的王角挠挠头,“可是汤相公好像也没说什么啊,这种事情……” “王哥!” 赖坚毅提高了声音,“你也不想想,这种话,怎么好意思让他们直接说呢?汤相公是没说什么,可王哥你不能当真啊。奉承大人物,一定要到位啊。” “搞不懂……” “搞不懂就对啦,王哥,听我的,那些可都是金菊书屋退休的雕版师傅,你对他们好一点,他们在汤相公面前,也会说你好话的嘛。” “我以后又不跟汤相公混,就是在一工学堂当保安,何必呢。” “……” 听到这极为脑残的话,赖坚毅寻思着,大概就是因为这货是个老实过头的笨蛋,所以才会被蓝彩仕和汤云飞看重吧。 “好了,我也不多说了,合同一式三份,王哥你先签字吧。” 说着,赖坚毅又道,“对了王哥,雕版师傅每天的车马钱、茶水钱,不能省的啊。虽说不能跟汤相公比,不过,一天一人两三个铜元,还是要的。” “两三个铜元?!” 王角一脸震惊,“岂不是一天最少也要二十文?” “……” 赖坚毅也是服了,寻思着这一天二十文,换来汤云飞的好感,这还不值吗? 更何况雕版师傅又不是雕一年半载,现在要印的,都是小版,几天就能弄好,车马费、茶水费到位,说不定还会帮忙加班弄好。 小钱换大钱,这才正常思路啊! 赖坚毅是真的无语,这货也不想想,舍不得小钱,怎么赚大钱呢? 还是吃了读书少的亏啊。 心中真为王角可惜的小肥肥,却哪里知道他跟前的这个保安,心中正乐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甚至王角一度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实在是现在等于白嫖一个治安绝佳,又没有什么“忠字头”“义字头”有活力社会团体的街区铺面。 的确不是临街铺面,算是在一个小巷子里,可也是前店后院的格局,三进不说,还带着一口井。 整个铺面王角算了算,总占地面积,差不多有一亩。 而一个月租金是十五块,跟白送没有任何区别。 要知道,“宝珠椰子饭”旁边有个摊位,因为贴着“宝珠椰子饭”卖汤粉,每个月王宝珠都要问这个汤粉摊位收十块钱的“风水钱”“占地钱”。 那破地方,圈一块有没有五平米都两说。 一本小黄文的买断费,按照小肥肥给的租金,他能租个四五年的。 王角寻思着,这做生意,空手套白狼的感觉,那是真的爽。 赖坚毅这个肥仔,在他眼中,现在看来就是蠢萌蠢萌的。 虽说小肥肥是有点小精明,可碰上老阴逼,也着实没什么好说的。 “王哥,你听我讲,帮大人物做事呢,不要太计较那点小钱。只要把大人物捧得舒舒服服,将来他们随手漏一点零头,都足够王哥你吃上几十年。” “是不是真的啊坚毅哥,我看蓝秘书的工资,也没有比我高多少。” “……” 看王角一副自己有五块钱一个月高工资的嘴脸,赖坚毅也就是现在觉得对不住他,否则一定跳起来爆他狗头。 深吸一口气,按捺着性子,小肥肥语重心长地对王角说道:“王哥,人家蓝秘书又不靠工资活,你不能这么比的嘛。你想想看,蓝秘书用金菊书屋,随便印点东西,这钱不就有了?” “是哦,蓝秘书好像就是在印那个什么《门房秦大郎》。” 王角一脸恍然大悟,然后对赖坚毅道,“坚毅哥,蓝秘书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啊,这算不算那个戏文里唱的,叫什么‘假公济私’?” “……” 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肥仔一声肥肉,都被王角气得在那里发颤。 赖坚毅眼睛一闭,心中默念: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平稳下来心情之后,赖坚毅又继续忍着性子,对王角挤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王哥,有些事情呢……就算是真的,你也不能说出来的。” “噢,对对对,我懂,我懂……” “王哥懂就好。” 赖坚毅一脸欣慰,这货的的确确就是吃了读书少的亏,将来只要多读书,很多道理,肯定都会懂的。 却听王角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道:“之前就是有人说了蓝秘书什么事情,然后那人就被沉到东港喂鱼去了……” “……” 你懂个屁啊懂! 赖坚毅整个人心态直接崩了…… 029 《花季雨季》 “阿才的入学成绩并不理想,但是毕竟也给他考上了杀龙港的第一工读学校……” “哇,阿才,来这监牢还要考的吗?” “你懂个屁啊,这叫写作的手法,不叫杀龙港,也可以叫杀狗港,不叫第一工读学校,也可以叫第一女子学校啊……” 说这话的学生,顿时眼神猥琐起来,冲周围的同学们扬了扬下巴,“你们说,对不对?!” “我叼,阿才,是不是介绍靓女给大角哥了啊,怎么爽?男主角啊!” “唱戏的叫台柱啊,阿才,晚上吃饭,请客一根鸡腿,不过分吧?” “哈哈哈哈……我叼,阿才,跟大角哥说说喽,我们也想做台柱啊!” 一工学堂的正牌人渣们在花坛旁边围了一圈,竹管做的烟嘴,已经在十几个男生口中停留过。 抽烟,让他们觉得自己很酷炫,像个威风八面的英雄好汉。 甚至越是有老师路过,他们越是要多抽两口,甚至还要发出怪叫声,挑衅着来往的老师。 “肥哥,这跟以前的好像不一样啊。” 抖了抖手中的小报,有个眼尖的短衫少年,发现这一次的东西,档次质量都要高得多。 和学校油印室弄出来的,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我一向说的嘛,做人眼光要长远,抓住机会就不要松手。”赖坚毅手中攥着一串鱼蛋,油光锃亮的鱼蛋,大概是加了大量的姜黄和辣椒,看上去油光锃亮不说,色泽也是很有食欲。 抖了抖手中的鱼蛋,小肥肥眼眸中满是得色,却又故作淡然:“像王哥这种人,该他发达的嘛。皮先生的高徒小汤相公,现在很看重王哥,所以专门从金菊书屋抽调了最好的雕版师傅,让王哥开了一家店铺。地方你们也都知道,我在岛北长街的那一套。” “哇不是吧肥哥,这个皮先生什么来头?这么拽的吗?” “这种话呢,在我面前说,我没问题。但是出了一工学堂,别跟人说认识我,我怕去东港喂鱼。” “……” “……” 一众学生吓了一跳,捧着一叠小报的阿才也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坚毅哥,这么厉害的吗?” “厉不厉害,你们自己回家问大人喽。之前有人大嘴巴,后来他嘴巴就小了,知不知道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坚毅哥?” 阿才简直就是专职捧哏,一脸好奇地问道。 “因为他的嘴太大,有人帮忙缝起来,不就变小了吗?” “……” “……” 正因为是人形渣滓,所以也就越发清楚,那些江湖上的顶级人渣,该是何等的凶残。 此时此刻,那些皮先生、陆先生的传说,还有金菊书屋黄大老板的故事,一股脑儿都浮上心头。 曾经仿佛远在天边的神话,竟是如此的贴近。 哪怕黄大老板,已经一百多岁,可当这样的凶残故事,从身边人嘴里冒出来的时候,陡然就变得极为真切,仿佛下一刻,当真会有人把他们捉起来,然后套上麻袋,塞上石头,沉到海里。 “好了,都是兄弟,只要不乱说话,太平无事的嘛。” 赖坚毅看气氛很到位,于是趁机道:“现在杀龙港这么太平,反正没事做,何不赚点外快?你们别看阿才好像很辛苦,一份《花季雨季》,也能赚两个铜元啊。阿才,今天跑了多少个铜元?” “五百份,两千个。” “两千个——” “我叼!阿才你是去抢钱了吗?!” “什么什么?!什么五百份?” “什么《花季雨季》?” “小报啊,大角哥帮小汤相公做的小报,阿才卖了五百份,赚了两千个铜元!” “我叼!阿才你是去抢钱了吗?!” “……” “……” 见群情激动,赖坚毅赶紧道:“好了好了,大家都在问,阿才怎么说?阿才,你跟兄弟们都讲一下,为什么今天赚了这么多。”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听王哥,不是,大角哥的建议,跑去冰室街,找了几个认识的妹崽,让她们念书,结果就卖出去了。” “……” “……” 阿才挠挠头,也知道自己说的不准确,但还是道,“我真是不知道为什么啊,去了冰室街八号,看场的人都不在,老板娘出来就要了一百份……我是真不知道为什么啊。喷水广场的茶楼,几个阿伯都是要了好几份,我也不懂啊。” “难道就因为这篇《少年阿才》?” “肯定没那么简单啊,要真是这么容易,那不是谁都发了?” “难道冰室街有大佬看上了阿才?” “……” 一群人七嘴八舌又开始开黄腔,然后终于有人开口大声打断:“都不要胡说了,问坚毅哥!” “对啊,坚毅哥,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我们出去卖这个,也能赚钱?” “哇,这比偷家里钱还要来钱快啊。” “……” “……” 赖坚毅也是无语,然后解释道:“你们就盯着《少年阿才》的吗?看看下面啊。” “什么下面?” “下面没有了啊。” “坚毅哥,是真的,没下面了。” “叼……” 竖起一根大拇指的赖坚毅是很的服了,这群人渣幸亏是被关在了一工学堂,要是放出去,岂不是早晚被人玩成智障? 又蠢又坏,真是可悲。 内心不由得有点悲凉,在这群又蠢又坏的智障群体中,他却每天甘之如饴,做着“称王称霸”的惬意美梦……自己球不是更蠢更悲哀? “坚毅哥?” “坚毅哥,下面真没有啊……” 赖坚毅叹了口气,然后道:“下面的广告啊诸位大哥!” 夺过一份报纸,赖坚毅抖着小报,指着《少年阿才》下方那一栏:“看到没有啊,这里,这里不是说了吗?想要听‘十九妹’说《少年阿才》,请前往冰室街八号……” “哪个‘十九妹’?” “你是不是傻?冰室街八号只有一个‘十九妹’,号称‘烈日冰箫’的‘十九妹’啊。” “是不是那个……冰水,然后那个……那个?” “对,就是那个。” “哇,听上去很爽啊坚毅哥!” “我想听‘十九妹’说《少年阿才》!” “我也想!” “旬末一起喽?” “一起一起!” “……” 看着这群家伙居然兴致勃勃,赖坚毅顿时无话可说,你们刚才的好奇心,不是为了挣钱的吗? 030 喊我阿才就行 “唉……” 在员工宿舍叹了口气,王角寻思着,自己一开始,是真的想搞《花季雨季》来着,结果最终还是搞成了《花季怀孕,雨季堕胎》。 他真不想来着,可实在是……来钱啊。 拿起两只钱袋,到了一工学堂的非著名小卖部,除了赖坚毅这帮八年级的牲口,还有九年级即将离校的渣滓。 “大角哥!” “角哥!” “大角哥……” “角哥好……” “王哥早啊。” “王哥来了!” …… 一声声称呼,都是客客气气,全然没有一工学堂渣滓们的气息,就像是一个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中学生。 得体又礼貌,聪明又懂事。 很好。 “不敢当不敢当,今天过来,就是把账结一下……我也是刚拿到钱,不敢留在手里,万一丢了,对不住小汤相公的交代……” 看上去很是紧张的王角,然后左右看了看,“才哥,是在这里结十月下旬的钱吗?” “都是兄弟,阿才,不会介意大家看吧。” “不会啊,凭本事赚的钱,为什么介意?” 阿才嘴上这般说着,眼神却是有点飘忽,赚了多少,他其实是有数的,能来一工学堂的少年,家中都不缺钱。 可要说自己能够随便开销,只有极少数几个能够做到,赖坚毅一个广州仔为什么能够在杀龙港一工学堂这么拽? 就是因为赖坚毅每个月零花钱都是几十块,码头上的苦力,最勤快最能熬的,也就这个数。 类似王角这种小保安,一个月五块钱就是非常不错的进账,轻松且略微体面。 更多的一工学堂人形渣滓,想要用钱爽快,都是偷家里的。 要不就是勒索低年级的小型牲口,如此在学校里面,也是威风无比。 以前各个字头还在杀龙港的时候,不少人形渣滓,都是很愿意在外面字头中挂个号,在学校中,自然也能称王称霸,仿佛天下第一等的厉害。 只是这一回却不行了,杀龙港新来的专员,人还没有公开亮相呢,几乎多有字头的大佬狠人,全部一股脑儿跑去海南。 连在南苍的都没有,因为北苍省还托管了不少南苍的城市。 “阿才,做了这么久,现在都十一月了,肯定不止二十块了吧?” “我也不知道啊,要问大角哥嘛。大角哥说多少,就是多说……” 听到几个九年级的“老大哥”开了口,阿才很是紧张,虽然还是面色带笑,但却眼神越发地飘忽。 王角见状,心中了然,九年级的“老大哥”保护学弟,怎么地也得拿点辛苦费吧。 “才哥,十月下旬一共是六十块。” 假装翻了翻账目,王角拿出了钱袋,数了六十个银元出来,然后搓着手一脸的羡慕,“才哥,我一个月才五块钱,你给小汤相公帮忙,十天赚六十块……早知道我也给去送了。” “六、六十块?!” 阿才目瞪口呆,然后叫道,“大角哥,会不会算错了啊,最多四十块啊,怎么会是六十块?!” “小汤相公说多了一笔广告费,还有什么分成什么的,我也不懂,反正是冰室街那边包了红包,小汤相公就也包了你二十块的红包。” “哇!!!!” “这么多!!!!” “六十块啊!!!” “才哥!请客!请客啊!” 一群人形渣滓都是惊了,他们天天在学校里装逼,偶尔溜出去跟人打群架,又或者是偷鸡摸狗,从未想过能赚多少钱。 家中有钱却无太高的社会地位,让他们追逐的,自然是金钱之上的东西。 但此刻,银元闪耀,香! 两个九年级的“老大哥”见状,顿时笑道:“阿才,一定要请客啊。” “应该的应该的,肯定请嘛……” “来,赶紧把钱收好。” 其中一人笑呵呵地过来拿钱,却被王角一手拦住,“做什么啊?” “帮阿才把钱收起来啊。” 那人依然笑嘻嘻的,然后瞄了一眼王角,“都是兄弟的嘛,小王哥。” “阿才的钱,让他自己收啊。钱不过手,这是规矩。” 王角一脸呆傻执拗的模样,让一旁赖坚毅看得直捂脸,他实在是搞不明白,这种一根筋的老实人,到底小汤相公和蓝秘书,看中他了什么? 憨直的王角依然拦着那个九年级的手腕,不让他碰触银元。 此时气氛瞬间从热烈转为冰冷,赖坚毅见状,暗道不好,但还是赶紧开口道:“王哥,都是自己人,没关系的。” “不行啊,我来一工学堂做保安,招我的人也说了啊,吃什么饭,当什么心。再说了坚毅哥,这不是我的钱,是小汤相公给阿才的钱,钱不过手的嘛。” “你说什么啊?” 九年级的“老大哥”面带微笑将手收了回去,然后双手插在兜里,居高临下看着坐在条凳上的王角。 “钱不过手啊。” 还是像个憨憨的王角,耿直地回答道。 “哈……” 九年级的“老大哥”仿佛被气笑了,别了别头,然后重新看着王角,“我说,你说什么啊?!” “钱不过……” “我不过你老母啊!” 砰! 抬起一脚,直接踹翻桌子,桌子上的银元,顿时哗啦啦地散落一地,那人上前抡圆了胳膊,朝着王角就是抽了过去。 啪! 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 一个反手耳光,抽在了九年级“老大哥”的脸上。 啪! 正手又是一个耳光,王角直接两个耳光,抽得对方怀疑人生一脸懵逼。 “哇……” “我叼……” 周围跟着胡混的那帮学生,直接都惊呆了,这种状况,他们根本没想到! 王角动手打了人! 王角动手打了九年级的“老大哥”! “扑街你敢动……” 嘭! 很是熟练地抄起条凳,王角将这个家伙直接砸翻在地。 嘭! 嘭! 嘭! 一言不发的王角一下接着一下地砸,直接把周围的学生吓得完全不敢动弹。 连赖坚毅都是彻底懵了。 什么情况?!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 “啊!啊!啊——” 惨叫声打破了宁静,然而王角依然没有停手。 同时也没有人敢出来阻挠或者开口说话,直到王角终于停下了抡条凳,才把手中的凳子一甩,然后看着地上被打得头破血流的九年级“老大哥”:“把小汤相公给才哥的钱,全部捡起来,一块都不能少。” “……” “听到没有?!” 王角突然大吼。 “是、是、是……” 缩在地上的九年级老生,带着哭腔应道。 “角哥!” 阿才突然紧张地看着王角。 “怎么了才哥?” 王角看着他。 “喊我阿才就行,角哥。” 031 大角哥好威啊! 不是所有九年级的“老大哥”都能扁的,但王角用条凳砸翻在地的这位“老大哥”……他真的能扁。 因为这个倒霉蛋的亲爹,是金菊书屋在北苍省一个网点的经理。 扁了也就扁了,这货回过味来之后,还只能认怂,更害怕王角把他在“小汤相公”面前装逼的事情说出去。 一工学堂谁不知道大角哥是小汤相公的人? 在大角哥面前装逼,可不就是在小汤相公面前装逼? 在小汤相公面前装逼,那也就是在小汤相公的授业恩师皮先生那里装逼! 在皮先生那里装逼,是不是也等于说……在黄大老板面前装逼呢? 嗯,很合理。 “大角哥好威啊!” “哎,给小汤相公做事,不过是尽心尽力,负责二字。”王角一脸淡然的同时,又多说了一句,“这是蓝秘书教我的。” “……” “……” 大角哥好威啊! 至于那些家里开加工厂,又或者是跑船的九年级“老大哥”,王角半点动手的意思都没有。 真要是抄起条凳砸了,那大概晚上一工学堂的某个员工宿舍,就要失火了。 这些小小的算计,王角自然是不会说出去。 而一工学堂的人形渣滓们,不管是实力强还是实力弱的,都只会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大角哥好威啊! 《花季雨季》的派送工钱顺利发放完毕,有人羡慕有人惊异,但不管怎么说,此时此刻的一工学堂,那些原本还起了点小心意思的,处在毕业季的九年级“老大哥”们,想到的不是怎么黑一把王角还有跟王角混零花钱的低年级。 而是想着怎么跟王角打好关系,将来也好跟蓝秘书、小汤相公这样的大人物,混个脸熟。 这些人形渣滓的家庭,在这个时代,在杀龙港,被官方统称为“富户”。 富而不强,就是这些人形渣滓所在家庭的特点。 皇唐天朝每时每刻都有富起来的人、家庭、家族,但能够轻易将财富传承下去的,却并没有那么多。 对那些已经多多少少开始接触社会的九年级“老大哥”们来说,像王角这种底层土鳖,原本就是一条死狗,根本没必要正眼看。 但他抱上了蓝彩仕、汤云飞的大粗腿,那么十年二十年,家底超过他们的家庭,根本不稀奇。 甚至短一点,三五年就行。 如果蓝彩仕、汤云飞的际遇稍微再提高那么一点点,或许连带着王角超越他们家庭财富所需要的时间,只不过是一个晚上…… 王角的突然发威,尺度拿捏的,其实刚刚好。 甚至稍微过火一点,也没太大关系,毕竟,能跟蓝秘书和小汤相公说上话的大角哥……好威啊! 一工学堂油印室的门房。 王角带着一包凉拌猪头肉,外加一桶汤云飞给他的广州甘蔗酒,喊醒了还在打盹儿的刘澈,然后自顾自摸了两个酒碗出来,满上之后才笑道:“刘哥,之前说的小报已经做起来了!” “啥玩意儿就做起来了?你咋整的?” 将背心一卷,眯瞪了一下眼睛,刘澈抄起桌上一把没洗还带着油渍的筷子,往背心上来回搓了两把,夹起一块猪头肉往嘴里塞。 “嘿!这猪头肉可以啊!” 刘澈抖着脚上的人字拖,翘着个二郎腿,整个人缩在一只竹凳里,拿起已经满上的酒碗,咕咚咕咚咕咚就是几大口,酒碗重新放回小桌子上,这才长长地吐了口气。 略微打了个酒嗝,又夹了一筷猪头肉,三口两口吃下去,再喝了两口酒:“呵!得儿劲!” “那个金菊书屋股东皮先生的学生……” “汤云飞?” “对,就是他。” “这小子画画儿挺厉害的。”猪头肉里面还有花生米,刘澈一筷接着一筷,极为熟练地往嘴里丢,看得王角一愣一愣的。 这得吃多少花生米,才有这技能?! “刘哥,我不是帮他联系了‘南海角先生’的一篇新文么,然后他就介绍了几个金菊书屋退休的雕版师傅。” “嚯,这也行?” 刘澈眼睛一亮,筷子悬停在半空,上下打量了一下,“可以啊你。” “嘿嘿,我这不是借势么。” “嚯~~” 这下刘澈是真的高看了王角不小,筷子点了点菜盘,“长进了,长进了啊。知道‘借势’,你就是去河南,你也能混了。” “刘哥,听说河南是用电灯的?” “那可不咋地?关中、河南、湖北、山东、河北、江南,就这几个地方能正规用电,我在黑水那旮旯也能用,就是得审批,贼他娘的麻烦。老子去他娘的,狗王八就知道瞎整,照老子意思,这逢水就盖个电站,咋了?你就说咋了嘛!” 骂骂咧咧的刘澈仿佛是不解气,抄起酒碗,又吨吨吨几大口。 “刘哥吃菜,吃菜,别光喝酒啊。” “满上!” 刘澈脖子一梗,手指指着酒碗。 “好好,满上满上……” 拿起酒桶,又哗啦啦地满上了一碗。 “不说这个,什么电不电的,他娘的……” 又喝了一口酒,猪头肉嚼了一半,刘澈嘴里含着猪头肉继续忿忿不平地骂,“你就说这用电怎么了吧!怎么了吧?!” 拍了一下桌子,发现桌子不平,容易把酒水洒了,刘澈赶紧用嘴把洒桌子上的酒吸干净之后,拍着大腿接着骂:“那几个狗东西,跑叙利亚刨了个土坑,弄了石油你知道干嘛吗?尽他娘的蒸馏煤油。就老子那第三工业部,上上下下就想着卖煤油灯呢。” “石、石油?” “那可不咋地?不然你以为就叙利亚那破地方,谁他娘的愿意去。老子之前在河北给人做管子,熟铁的,就是专门输送石油的。差点就被调过去,吓得老子赶紧把管子做废两千根,这才去了黑水,那回……” 提到这件事情,刘澈还心有余悸,“啧啧。” 只是把猪头肉咽下去之后,刘澈又叹了口气:“可谁他娘的能想到,老子去了黑水之后,居然就来了南海!王八犊子的……” “刘哥,咱不生气,吃菜,吃菜……也就是缘分,不然我还认识不了刘哥呢。” “那可不咋地,我跟你说兄弟,缘分呐!” 端起酒碗,刘澈很是爽快地说道,“走一个。” 碰了一下碗,王角一口干了之后,这才道:“刘哥,正好《花季雨季》销路还挺好,要不刘哥也挂个名,到时候咱们把这玩意儿整河南河北去,到时候腰缠万贯,就算不出出气,自己想干啥就是啥!对不刘哥?人得有梦想!” “没说的,兄弟你想咋安排就咋安排,干了!” “干了!” 032 黄油本大师品德高尚 “第三工业部电机工程师刘澈强烈推荐?!” 抖开了一张《花季雨季》小报,在朱雀街金菊书屋门口抽烟的汤云飞一脸懵逼,然后瞄了一眼王角,“小王,要不要把第三工业部这五个字印得这么大啊?!” “刘哥说,这显得有力量感!” 一脸憨憨的王角笑了笑,又模仿着刘澈的话,用力地点了点头,“得儿劲!” “艹。” 骂了一声,将烟嘴叼在嘴角,眯着眼睛的汤云飞扫了两眼《花季雨季》,然后“嗯”了一声,“不错不错,这种街头巷尾的故事,其实更接地气。地气懂吗?” “懂,刘哥说了,写闺中小姑娘子含羞啥的没用。” “……” 汤云飞见这小子一口一个“刘哥”,竟是有点小不爽,但看在《少妇董洁》的份上,也没有多说什么。 “刘哥还说,含羞有啥用?!我就想看大姑娘小媳妇含一根大……” “行了行了行了。” 将嘴上的烟头拿下来弹了弹烟灰,略微有些不耐烦的汤云飞对王角道,“那就好好做,他是第三工业部的人,又是正牌电机工程师,杀龙港这里,还真没几个人敢得罪他。” “是、是,多谢汤郎君提点……” “还有督促一下‘南海角先生’,都十一月了,抓紧时间。” “呃……汤郎君,那叼……那家伙之前说是去山北赌钱,我也难得碰到他,要不要下次把他打一顿,然后送来这里?” “嗳,这就不必了。” 汤云飞摆摆手,“这本书出完,有就最好,没有也没关系了……” 呼。 吐了个烟圈,汤云飞一脸淡然,像他们这种人,凭关系来捞钱,那是非常简单的。但是用关系就是消耗人情,师徒人情的消耗也是消耗,像现在这样印小黄文来赚钱,则是个人能力的范畴。 隔着千里万里,他的老师皮日休听说了,也不会说他伤风败俗,只会觉得自己的学生不拘小节,凭本事赚了大钱。 虽说多少用了职务便利,但也仅限于职务便利,并没有让皮日休动用什么关系。 “没关系了?” “我是说,有就最好。” 言罢,汤云飞似乎有些犹豫,但他一直认为王角是个老实孩子、耿直少年,于是便道:“我有个师兄叫纪天霞,是沔州银行武汉分行的行长。这次《少妇董洁》还算顺利,要是有新书,我准备回一趟湖北,然后跟他合伙。” “哇!银行行长!” 王角顿时惊呼,然后一惊一乍道,“汤郎君,跟银行行长合作,那真是厉害啊!” “找他贷款而已,手中要是没有像样的东西,怎么开口?” 卷烟吸完之后,汤云飞从一旁摸出一只长长的烟杆,烟杆的另外一头,则是玉米烟斗。 一边塞烟丝,汤云飞一边道:“将来要搞解剖学研究,没钱是不行的。” “哦……” 说实在的,王角是真的搞不懂这些奇葩家伙。 皮日休的学生,结果以解剖成绩而自豪? 更奇葩的是,王角很清楚汤云飞极为擅长画画,各种门类抬手就上,可他就是专攻人体…… 所以汤云飞的计划中,画画,也是为了解剖学而准备的。 包括用画画赚钱。 “杀龙港要忙到什么时候,我还不清楚,如果过年之前你能有新文给我,那过年之后,我就带着新文去武汉。” 啵滋啵滋点燃了玉米烟斗中的烟丝,将半截燃烧的火柴甩了甩,随手扔到了门前的排水沟中。 嘶~~呼。 享受着别样的混合玉米气味的烟草,汤云飞吐了一口浓烟之后,才接着道:“以我多年经验的判断,‘南海角先生’的内容、文风,很有新鲜感。河南、关中、湖北,一向追潮……追潮你懂吗?” “昂。”王角木讷地点点头,“刘……” “刘澈还真是什么都教啊。” 笑了笑,手托烟杆的汤云飞看着王角,“所以‘南海角先生’的新作,成功的几率很大。我要做的,就是把新作画出来。” “画?” 一脸呆傻的王角,仿佛听不懂汤云飞的意思。 “我念书的时候,同学、学长、学弟,都喜欢看画册。” 仿佛是在回忆着过去,汤云飞面带微笑,“苏定方单骑退劼利,画风精炼,内容明快,那时候几乎没有人不喜欢。” 卧槽…… 王角心中暗道:连环画?小人书? 穿越者前辈不干人事儿啊! 一想到著名文选学家李善的私人印章是钢铁侠头像,他就浑身难受! “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我把艳情传奇画出来,岂不是一定大卖?” “……” 这算啥? 贞观三百年的黄油本?! 淦! “知道为什么市面上明明也有艳情插画,但却无人问津吗?” “呃……为什么啊汤郎君?” 王角一脸的好奇,其实他好奇个屁,他现在就想看看,这货到底能作妖到什么程度。 贞观三百年的黄油本大师…… 要是后人追本溯源,发现黄油本大师之所以成为大师,本心是为了解剖学……这是不是就境界上,升华了呢? 淦! 这尼玛就复杂好吗?! “因为那些艳情插画,不懂人体。” 点了点烟斗,汤云飞一脸傲然,“我认识的高手,没一个来画艳情插画的。大多都在工业部下属设计院上班,真是暴殄天物啊……” 我暴尼玛个头啊暴! 别人好好的国家公务员编制,吃饱了撑的去画黄油本?! 王角内心不由得疯狂吐槽,这杀龙港的风水,肯定有问题,要不然怎么一个个都神经兮兮的? “小王啊,我知道你不信。” “呃……” “不过等哪天,你有机会去西京,又有资格进宫观摩,那么你就会知道,太武皇帝原先住的地方,连浴室里面,都是画工精美的**。” “太、太武皇帝?” 王角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想才道,“文帝的爸爸呀。” “哈哈哈哈……” 汤云飞大笑了起来,他算是被王角给逗笑了,这个老实少年,还真是有些憨厚,于是点了点王角,“小王啊,等杀龙港开始推行义务教育,你就去读两年书吧。” “好,我听汤郎君的。” 一脸憨笑的王角,挠了挠头,如是说道。 033 苟且路线起码三条 《花季雨季》挂名刘澈和汤云飞之后,王角这才彻底放心,现在杀龙港地面上,除了真·权贵,否则一般市井街巷之间耍横的瘪三,他完全不担心他们敢来下黑手。 因为《花季雨季》也算是有了“保护伞”,那些个大大小小的字头,最不敢得罪的,就能能充当“保护伞”的人。 至于真·权贵,吃饱了撑的跑来巧取豪夺连载小黄文的杂志…… “王哥,西港还有青龙乡,有几个九年级的老生,想要在那里设个点。” 现在跟王角说话,赖坚毅多多少少有点忐忑,在他眼里,王角就是个太过耿直的老实人,给小汤相公做事,那真是什么都不管不顾,谁坏了小汤相公的事,他就要发飙。 之前九年级的倒霉蛋被打翻在地之后,王角虽然还是个每天定时签到上班的小保安,但在不少人眼中,已经算是一号人物。 “设点啊。”王角挠挠头,“万一卖不出怎么办?” “放心啦王哥,《花季雨季》在冰室街的广告很响啊,那些青龙乡的嫖客,不可能不知道啊。他们又多在西港有生意,这种事情,共通的嘛。在哪儿打广告不是打?做差旅的生意,卖报纸赚钱还能打响名气,不要太爽……” 赖坚毅说的眉飞色舞,他算过一笔账的,甚至因为《花季雨季》这件事情,他家里还想把金菊书屋的雕版师傅拉过去,然后单干。 可是一看到《花季雨季》上面斗大的“第三工业部”,什么念头都打消了。 而新一期的《花季雨季》,更是有汤云飞的名字,这就成了混合双打,让赖坚毅的家里人,半点心思都不敢有。 所以现在赖坚毅的家里人,也只是希望赖坚毅能够跟王角打好关系,然后跟着认识汤云飞,甚至是蓝彩仕。 至于说皮日休、陆龟蒙这样的大佬,他们是想都不敢想的。 “差旅生意怎么赚钱啊。” “不是啊王哥,这些青龙乡的嫖客,是想把自己的差旅生意打广告在《花季雨季》上啊。”赖坚毅提醒了一下看上去像个憨憨的王角,“王哥你想想,那些客舍、旅馆,接待的可不是天南海北的客人?” “呃……好像是哦。”王角点了点头,“坚毅哥,你的意思是说,那些做差旅生意的,是打算拉客?” “强强联手嘛,西港的客人,冰室街的妹崽,嘿嘿……” “原来生意还能这么做啊。”王角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对赖坚毅道,“那就听你的安排,坚毅哥你也知道的,我什么都不懂的嘛。” “既然王哥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去跟九年级的老生答复。” 赖坚毅放心地笑了笑,然后又突然想起什么,对王角道,“对了王哥。” “坚毅哥你说。” “大家兄弟,要是王哥看得起,以后喊我阿坚就行。” “……” 不等王角说话,赖坚毅跟王角挥了挥手,便去找九年级的“老大哥”,显然是打算尽快把这个事情落实下来。 “西港……” 等赖坚毅走了之后,王角摩挲着下巴,西港他是去过的,那边的确是旅馆遍地,酒馆林立,三教九流汇聚之所。 和东港是截然不同的风貌,东港这里,贵贱穷富居住的地方,一眼便知,并没有什么过渡区域,也不会形成交叉。 说是森严壁垒可能有点过,但泾渭分明,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达官贵人,就没可能去“宝珠椰子饭”聚餐。 “要是西港能做起来,那真是发了。” 这笔账很好算,甚至只要做成稳定的现金流,《花季雨季》就成了下金蛋的母鸡。 但事情绝非看上去那么美好。 一个月几百块的《花季雨季》,达官贵人可能瞧不上,但一个月几千块的《花季雨季》,达官贵人……就瞧得上了。 而本身《花季雨季》就是在打擦边球,属于半黑不白的生意,顶着刘澈、汤云飞的名头咋呼一下市井瘪三、中产阶级,那肯定是没问题的。 可在杀龙港的真正地头蛇面前,这就不那么好使了。 “看来,是得抓紧时间,弄个正经身份。” 必须成为真正地头蛇的一份子,要是成不了,那就成为过江猛龙的一份子。 王角给自己准备了三条路线,一是傍上金大腿,蓝彩仕就是最好的选择,这货看着不着调,但却很有可能成为陆龟蒙在杀龙港的代言人,有极大的概率,参与到杀龙港义务教育推行中去。 二是把《花季雨季》洗白做大,自己硬要全盘把控,可能性极小,那如果把《花季雨季》正式挂在金菊书屋名下,成为金菊书屋的一个项目、业务,那么就是正式出道。只是要出多少保护费、加盟费、这个费、那个费,那就不得而知了。 三是终极法宝,打铁还需自身硬,自己也一直想要刷一道保护金身,什么金身都没有官方认真的金身来得管用。义务教育出成果,他只要成为这个成果,那做什么都是小小少年志气高。 “看来得抓紧时间打听一下,什么时候开始推行政策……” 王角之前从汤云飞那里得知,会有学力测试,考试大纲应该就快出来了。 在此之前,最好先在认识的人里面,弄一个勤奋好学求上进的印象出来。 “一工学堂分管人事的副校长,好像擅长书法……” 这位副校长,就是当初面试时候,好奇“叫天子”说法的老头儿。 为人和善不说,也确实有把一工学堂整饬好的心思。 此时王角这样一个小保安,要是展现一点敏而好学的特质,对老头儿来说,完全算是意外之喜啊。 “嘿嘿……” 略微想了想,王角就有了思路,他只要在老头儿那里蹭经验,然后对外的说辞,就是从副校长那里读书识字,谁还能去真的求证? 就算有人找老头儿求证,可为了整饬一工学堂,把学校事业带上正轨,谁当副校长也得往好里吹啊。 难不成说这个小保安是在别处学了先进的姿势?! 那不能! 034 姓钱的神仙 一工学堂东门,王角带了一点小礼品,找到了王百万。 因为王百万是负责东门的保安头子,所以相对也自由的多。 “不用这样的啊角仔,自己人,这么客气的吗?” “有好处当然先想到自己人的嘛阿叔。” 王角嘿嘿一笑,对王百万道,“从小汤相公那里拿来的,广州甘蔗酒来着。” “你自己留着喽。” “我年纪小,以后有的是机会嘛。” “正点!” 嘴上说着不要,但王百万的手却不慢,打开了酒坛稍微闻了闻,就有一股甘蔗酒特有的气味。 “嘿嘿,这是好酒啊角仔,要不我还是留一半吧。” “真的不用啊阿叔,我在一工学堂,多亏了阿叔照顾,不然肯定被人欺的嘛。” “好啊,以后有什么麻烦,找我王百万说一声!” 拍着胸脯震天响,但王角从来都是当他放屁,这个本家满嘴胡话,极其不靠谱。 不过能够混成一工学堂的四个保安队长之一,要说没点本事,那也不太可能。 这世上没有谁是无缘无故,就服帖一个屁本事没有中年老汉的。 要么这个中年老汉本事不小,要么曾经本事不小,要么跟他有关系的人本事不小。 总得占一个,否则那么多后生仔,凭什么看你中年老汉天天吹牛逼,说祖上是琅琊王氏? “对了阿叔,这几天我遇到点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想问问看阿叔的意见。” “自己人的嘛,有话就直说喽。” 王百万拍了拍酒坛,“角仔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没有没有没有,我都不敢跟人说话,怎么会有麻烦。” 连连摆手,王角想了想,对王百万道,“阿叔,小汤相公让我念书,我都十七了,过年就十八,还要念书吗?” “嗯?!” 听到王角的话,王百万一双眼睛瞪得跟牛眼一样大,惊呼道,“不是吧角仔,还有这种好事?!” “好事?” 一脸愁容的王角顿时道,“不是啊阿叔,我不是念书的料啊,小汤相公还说让我读两年……两年,两年我在一工学堂做保安,存个几十块钱没问题啊!” “你傻啊角仔!王宝珠让你念书,你可以当她放屁。但跟你这么说的是小汤相公啊,你知不知道他是皇唐中央大学毕业的?放以前这叫天子门生,进士来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啊角仔!听小汤相公的,你运势来了啊!” 王百万不无羡慕地看着王角,“最近街面上都在传‘义务教育’对不对?还有扑街说跟以前一样,不可能成功的。他们懂只卵啊,新来的专员姓杀,杀人的杀嘛。怕他们这班扑街?” “听说是听说了,可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准备啊。我识字也是跟街上算命师爷偷偷学,学费都没出过的……” “哇,你就是投错胎了啊靓仔,这般聪明,投个好人家,大富大贵啊。” 说罢,王百万想了想,道,“呐,自己人,阿叔我呢,觉得角仔你完全可以借用一下自己的身份嘛。” “蛤?” 王角一脸疑惑,“阿叔,我还有什么身份?” “保安啊!” “……” “不是阿叔唬你啊角仔,你虽然只是一个保安,可你是一工学堂的保安。不,你是杀龙港第一工读学校的保安,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只要这位‘杀大人’镇住了杀龙港,那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啊。” “然后呢?” “你傻啊,一工学堂原本是人渣窝不假,可‘杀大人’不要面子的?说不定杀龙港第一工读学校,就改名叫杀龙港第一中学呢?” “这也行?” “年轻了吧后生仔,我呢,以前在交州,也是见过世面的。原先交州最大的私塾‘景仁学堂’,后来就是改名叫做‘景仁中学’,怎样,是不是有那个异曲同缸之妙?” “同缸?” “难道是同管?哎呀这个不重要,反正你记住啊角仔,这一次,是你们年轻人的机会啊。阿叔跟你说,最近我看到好几个九年级的烂仔,家里都在忙着帮他们留级啊。” 说着,王百万压低了声音,“那句话怎么说来的?家狗吃热屎嘛。我看他们肯定是提前知道了消息。” “……” 王角突然觉得,王百万的这个比喻,是真的很有画面感,并且……有味道。 “怎么样?想通了没有?” “嗯,想通了,我听阿叔的,念书去。” “靓啊后生仔!” 见王角决定去念书,王百万很是高兴,拍了拍王角的肩膀,然后犹豫了一下,将抱着的酒坛又递了回去,“角仔,这坛酒,那就不合适送给我啦。” “阿叔你这是做什么?” “听我讲。” 王百万左右看了看,然后道,“钱副校长是管人事的,你还记不记得你来应聘的时候,那个问你话的老先生?” “嗯,记得。” “记得就好,他就是钱副校长,姓钱,名镖。之前是在杀龙港税务局做事的,但北苍省税务厅出了个大案,他牵扯其中,只好走人,调来了一工学堂。” 三言两语,王百万就把钱镖原先做过什么说了一通,王角听了都是一惊,他万万没想到,面试时候那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老头儿,居然是在税务局干过的? 要知道,这年头的税务局,那真不是什么斯斯文文的地方。 有一个算一个,王角觉得在里面上班的,手上都沾着血…… “对了,钱副校长,祖籍浙江,是很有来头的。听没听说过江阴张氏?” 王角摇摇头。 “呃……那张子呢?” “听过。” 淦,不就是那个缺德到家的穿越者前辈嘛! “江阴张氏就是这一家,听说几百年前,钱副校长的祖宗,跟张子他们家斗得你死我活。这样都钱氏都没灭亡,你就说厉害不厉害。” “我叼……” 这是真的猛! 尽管只是知道穿越者前辈的一鳞半爪事迹,但那也只是因为可以查阅的书籍不够多,可周围奇奇怪怪的东西,显然都是跟他有千丝万缕关系的。 比如说铁杖庙里的麦王爷麦铁杖,比如说文选学大家李善的钢铁侠印鉴,比如说那恶趣味满满的海南省…… 所有的一切,都反映出这个缺德老前辈的能量,极其庞大且恐怖。 然后现在有人告诉他,身边有个老头儿,祖上跟这个缺德穿越者前辈,还斗得你死我活? 这姓钱的是什么神仙?难道是位面之子不成! 035 总警长耶律阿保机 把钱镖这个老头儿的来历、喜好全部说了一通,王百万有点不舍手中的一坛好酒,但还是还给了王角:“走,正好我有空,帮忙说一下,应该没问题啊。学校员工求上进,又是后生仔,没道理不给这个面子。” “阿叔,下次喽,这酒是给你的,就是给你的。给钱校长的,再准备嘛。” “呐,角仔,教你一个道理。别人开口要帮忙呢,最好当时就应下,否则以后别人说是忘记了,你也没办法,对不对?” “阿叔自己人的嘛。” “叼……” 王百万甩了甩手,然后又道,“真的不要现在过去?” “不用不用,阿叔放心,到时候我肯定不会跟你客气。” “行吧。” 王百万嘿嘿一笑,然后左右看了看,“帮我看门啦后生仔,阿叔我要去找人喝一杯啊!” “……” “走啦!” 抱着个酒坛,踩着一双木屐,迈着“哒哒哒哒”的步子,王百万摇头晃脑哼着小曲儿,当真就是走了。 等王百万走了之后,王角这才手持短棍代班,然后摸着脑袋道:“倒也不赖哈。” 他知道王百万有点小算计小精明,可这是非,倒是分得很清。 本性,正如王角说的那样,不赖。 晚上又到了《门房秦大郎》的交稿时间,王角带着稿子去了沙县大酒店,前台换了个小姐姐,看模样不像是本地人。 尤其是一开口,竟然是河北方言,更像是王角记忆中的“普通话”。 “请问你找谁?” 小姐姐个子不高,又长得比较圆润,乍一看,便觉得有点胖,只有仔细端倪了,才发现她并非是胖。 开口便是软软糯糯,倒是王角一愣:“呃……我是给蓝秘书送小黄……不是,送文件,送文件的!” 说着,王角又递上了蓝彩仕的名片,小姐姐这才浅浅一笑:“原来你就是王大郎啊,蓝秘书跟我打过招呼了,你在这里签个字,蓝秘书就在房间。” “噢,好。” 王角抄起前台上的钢笔,唰唰几下就写下了自己的大名。 他原本字也就是普普通通,但毕竟是在多个学校混迹过的资深保安,临时有学校办活动贴通告,也是需要保安们发挥主观能动性的。 所以,硬是要写,王角也能写好。 铁画银钩差点,龙飞凤舞不如,但糊弄一下没见识的人,还是绰绰有余。 果然,小姐姐看到王角的字,顿时眼眸一亮:“王大郎的字,写的真好。” “一般、一般,也就只会写名字。” 一边笑一边挠头,仿佛是个羞涩的铁憨憨,倒是让前台小姐姐掩嘴窃笑,然后道:“王大郎,蓝秘书在楼上呢。” “噢,多谢……萧娘子提醒。” “咦?” 小姐姐一愣,她来杀龙港,见得最多的称呼,不是“靓妹”就是“小姐”,要不然就是“丫头”“妹崽”,或者就是“细妹仔”“织娘”“阿妹”。 “娘子”这样的称呼,行署那边是多一些,可也只是多一些,底下人也不这么说。 至于说称呼“姑娘”的,大多都是江南人,他们大多都在西福州、西泉州生活,杀龙港这里倒是不多。 等王角上楼之后,外间又进来一个妇人,正甩着手上的水珠,用墙上毛巾擦手的时候,这妇人嘻嘻一笑:“小萧,算算时间,这时候王角也该到了。我跟你说,这小子可有意思了。” “杜姐,他刚刚上去了。” “怎么样?” “嗯……”小姐姐微微点头,“是挺有意思的。” “对吧,我跟你说……” 只一会儿,前台便是热闹起来,一扫刚才的恬静冷清。 到了楼上,王角看了看自己,今天拾掇得还行,没有富贵荣华,但却干干净净。 笃笃。 敲响了房门,就听到里头传来一声“进来”,王角这才推开了房门,然后嘿嘿一笑:“蓝秘书……” “嗯。” 蓝彩仕正在客厅办公,稿件堆了一堆,看上去极为疲惫。 有些通告掉落在地也没有捡起来,其中有一份,王角瞄了一眼,一看跟义务教务无关,顿时失了兴趣。 那是一张关于杀龙港新任总警长的任命通告,有个叫刘亿的家伙,来杀龙港做总警长。 不过虽然是总警长,但按照通告上所说,还高配了一个北苍省警察厅的职位,不出意外,应该是为了方便这位总警长办案做事。 “蓝秘书,新文,我就放在茶几上了?” “嗯。” 蓝彩仕应了一声,然后抬头疲惫地看着王角,“你在一工学堂,没有搞什么事情吧?” “没有啊,蓝秘书,你是知道我的,除了想攒钱娶几个老婆,根本不惹事不找事的。蓝秘书,不会是哪个扑街在背后说我坏话吧?” “钱钱钱,就知道钱?跟你说了多少遍,只认钱是没前途的!” 蓝彩仕瞪了他一眼,然后不情不愿地将抽屉打开,拿出了一只钱袋,“呐,这是这次的。” “多谢蓝秘书,多谢蓝秘书……” 嘿嘿一笑,王角顿时上前接过了钱袋,又当真蓝彩仕的面,一枚一枚地数了吹,吹了数。 见他这副狗模样,蓝彩仕气不打一处来:“你个扑街这样是没有前途的啊!” “嘿嘿,有蓝秘书照顾,还有钱拿,这样也很好啊。” “叼……” 无奈地摇了摇头,蓝彩仕向后一靠,一伸手,发现茶杯里没水,正要起身,却见王角已经拿起水壶,给他倒上了半杯茶。 “蓝秘书,请。” “嗯。” 微微点头,抱着茶杯向后继续靠着,蓝彩仕眼皮耷拉没正眼看王角:“最近新来的杀龙港总警长,是专员的袍泽,祖上是拿过鼓纛的契丹人。这次过来,是给专员帮忙,你们一工学堂,是重点整治单位,千万别犯事。” “蓝秘书放心,我只想多挣点钱的嘛,跟着蓝秘书,吃肉喝汤,我不知多幸福。” “……” 明明是拍了他的马屁,可不知道为什么,蓝彩仕就是觉得超级不爽。 “我跟你说,新来的总警长,在羁縻区办案从来都是铁腕做事,一工学堂那帮人渣,别看只有十五六七岁,只要是恶性案件,下场只有两个!” 蓝彩仕竖起了两根手指,提醒着王角,“一,流放;二,死!” “我叼……”王角顿时惊了,这总警长什么来头,这么霸气的吗? “知道怕了?”蓝秘书见王角一脸惊讶,但是面带微笑,“总警长刘亿,诨号‘阿保机’,祖上是左骁卫仆从军耶律部的,论根脚,是邹国公这一系的,皇帝鹰犬,忠心不二。记住,绝对不要犯事!” “是、是,多谢蓝秘书提醒,多谢蓝秘书提醒……” 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是无比蛋疼:耶律……阿保机? 036 萧温小姐姐 “管你是刘亿还是耶律阿保机,我赚我的钱,又不杀人放火,怕毛?” 王角心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听说历史书上的“大人物”,一百多岁的黄巢,七十多岁的朱温,再来一个耶律阿保机,很合理,很符合逻辑。 在蓝彩仕这里没有逗留,毕竟之前《少妇董洁》被汤云飞搂过去,蓝彩仕多少有一点点的肉痛。 其实王角一开始还纳闷,这货明明也算是广西地头蛇蓝家的嫡系,跟的老板又是“甫里先生”陆龟蒙,怎么看都不像是缺钱的主儿。 可这货就是没有利用手中的关系、权力,去巧取豪夺,反正只要是败人品的搂钱方式,蓝彩仕还真就没有去做,且连念头都没有动过。 通过《门房秦大郎》赚来的每一个铜板,那都是干干净净的,谁也挑不出刺来。 现在王角终于明白过来,这货是打算走仕途,而且是蓄谋已久的。 在杀龙港的开销,除了少部分沾了金菊书屋或者陆龟蒙的便宜,但大部分,都是蓝彩仕自掏腰包。 这些钱,都是每一份《门房秦大郎》卖出之后的收入。 更让王角佩服的是,这货在《门房秦大郎》一事上,相对还是比较干净的。 最多就是局限在金菊书屋内部,知道这个本子是蓝彩仕弄来的,可传说出去,还真是没人知道运作《门房秦大郎》的幕后出品人,其实是他蓝彩仕。 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淦。 现在一想起这个,王角就觉得蓝彩仕简直就是“风流薮泽之地”的清倌人,卖艺不卖身么。 可卖艺不卖身,照样把搞费……不是,稿费给挣了! 牛逼! “还好老子低调……” 也就是自己“返老还童”了,要不然,还真是糊弄不住这货。 能给陆龟蒙这样的“大佬”做私人秘书,没有三两三,哪敢上梁山啊。 离开沙县大酒店的时候,王角又跟前台大姐来了一通商业互吹,吹得这位杜大姐美滋滋的,同时也从杜大姐的口中得知,新来的前台小姐姐,居然是全家老小一起跟着新来的杀龙港总警长来的。 小姐姐的胸牌上,只有一个萧字,但是很快杜大姐跟自家小老弟王角,就把各种底细说了个一清二楚。 小姐姐叫萧温,家里跟辽东老刘家是几代人的交情,据说是通家之好,更有金兰之谊。 小姐姐今年十七岁。 小姐姐三围分别是九二,六零,八八。 小姐姐还没有嫁人,且没有定亲,也没有男朋友。 小姐姐虽然是北方人,但喜欢吃海鲜,尤其是螃蟹。 小姐姐现在家里的情况不太好,多少有点全家寄人篱下的意味,所以想早点出来上班赚钱,为家里减轻负担。 小姐姐很漂亮。 王角感觉自己也没收集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大概是杜大姐叽里呱啦说得太快太激烈,以至于自己现在还有点耳鸣…… “唉,好像把漂亮小姐姐抢回家啊。” 抄着手压马路的王角抬头看了看天,月亮很圆,很大,很白,像小姐姐…… 月色真美。 “大佬!今天抓到的‘小管’只要五文一只啊!一起来白灼啊!” “……” 猛地被人喊了一嗓子,吓得王角一哆嗦,差点就尿了。 扭头一看,拎着小桶的黑金,在马路对过正咧嘴傻笑,还扬了扬手中的小桶,“大佬,抓了几十只啊,回档口白灼啊!” “白灼白灼,我白尼玛个头!要吃你自己吃啊!白灼,你怎么不吃白浊——” 原本美好且甜蜜且是粉红色的心情,瞬间变成了一片白浊,然后又被“小管”这种墨鱼喷了一脸的墨汁。 淦! “大佬,是不是我又说错了什么啊?” 黑金有点忐忑,他也就是路过,然后正好看到王角,他今天去钓“小管”,本就是打算等王角回去一起吃的。 “黑窝仔,以后说话看人脸色啊,没看到我心情正愉悦吗?” “啊?”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摆摆手,王角瞥了一眼小桶中的“小管”,顿时叫道:“叼,这么多?!” “今天非凡哥带我送报纸去船上嘛,船东很高兴,就让我们钓‘小管’,开了油灯,到处都是‘小管’……” 说起这个,黑金还是兴奋无比,以前他想上船,根本没机会,他老妈一早就说过的,敢上船就打断腿。 原因嘛,很简单,因为曾经有个说“有缘再会”的读书人,就是在船上跟码头上的人这么喊的。 然后这个读书人,上船之后,就几十年没下船…… 宝珠姐表示她巴不得天底下的读书人,有一个算一个,上船就沉船。 你不是上船么?上啊,上一辈子,一辈子跟船睡,不知多幸福! “呐,下不为例。你老母养你这个废柴不容易,对你期望也不高,也没说让你一定要大富大贵成国家栋梁。但你起码答应过你老母的事情,要做到。” “大佬……” “上船能让你赚十块钱还是能讨老婆?惹你老母生气,何必呢?” “是,我知错了大佬。” 黑金点点头,然后又有些扭捏地看着王角,王角不耐烦地扬了扬下巴:“有话就说喽,吞吞吐吐的。” “今天上船,赚了不止十块啊大佬,赚了二十块。” “……” 啪! 抬手就是给黑金脑袋上一巴掌,气不打一处来么。 “顶嘴!顶嘴!顶嘴是不是?!” “没有啊大佬,实话实说嘛,非凡哥现在说了,以后他就是狗,大佬你是老板。” “……” 真心无语,王角寻思着这两个家伙,都是奇葩啊。 “对了还有啊。” 黑金说着,抬起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后脑勺,然后咧嘴一笑,“大佬,上船真的能讨老婆啊。船东说我有福相,想把小女儿送给我。” “……” 深吸一口气,王角抬头望天,月亮还是那么圆,那么大,那么白,像小姐姐…… 月色真美! 月色真美! 月色真美! 美尼玛呢,老子是猴子捞月望梅止渴,人“黑窝仔”已经白捡妹子当老婆了啊! 淦! 037 低配良人 尽管自己有着非常复杂且不为人知的过去,但宝珠姐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多子多孙。 至于别人家的儿子…… 呵呵,生儿不是福,长大来分屋。 自己儿子不知多孝顺多听话,当然应该多生儿子多养孙。 从某个奇葩的角度来看,宝珠姐其实也挺有野心的,这要是黑金一直生下去,别人家天天闹分房,可不是他们家最发达? “送你一个女儿当老婆?是不是真的啊?” 路上两人一边走一边聊,黑金听到老大问他,竟是一脸的傲然:“当然是真的啊,船东说我年少有为,十几岁出来开档口,几十岁肯定开酒楼,女儿跟我肯定穿金戴银不愁吃不愁喝。” 美滋滋的黑金越说越让王角来气,抬手又是一巴掌:“叼毛就这样认了?” “嘿嘿,大佬,我也说了嘛,档口是大佬帮忙开的。非凡哥也在,非凡哥可以作证啊。” “李富贵这个扑街呢?” “非凡哥说有个二手三轮车想买下来,加个雨棚,将来下雨也能送货。” “二手的也要几十块吧?他哪来的钱?” “冰室街有个妹崽借给他的。” “艹!” 王角寻思着,是不是自己的姓名有问题,这王字上面再加个点儿,是不是会好一点呢。 现在这种状况,有点不适应啊。 这都是什么鬼?! 一个个都要脱单?! 法律允许了吗?! 允许。 这法律真垃圾。 “对了大佬,阿母的朋友来咱们档口看过了,有几个也想过来帮忙,我还没有答应,跟他们说要先问过大佬。” “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现在缺人手,一个几块钱招一个人工跑腿派报,就招喽。既然是宝珠姐朋友家的,就算是自己人,这个人情,你要自己拿着。” “是不是以后他们见了我,都要客气一点啊。” “这不是废话吗?” 黑金挠挠头,他知道一点道理,但总觉得怪怪的。 不过老大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王角算过一笔账的,现在他最缺的,就是这种跑腿的人手,因为金菊书屋不可能借给他,而一工学堂那些人渣,除了九年级毕业的还能到处溜达,剩下的都是靠自己的门路在赚点零花。 风里来雨里去这种事情,有个两三回了不得了,他们又不是穷要饭的家庭,在杀龙港,都是“中产阶级”家庭,能够多一笔零花,这就是上限。 所以拉一票人手,这是必须的。 只是拉人也不能乱拉,因为杀龙港之前社团林立,“忠字头”“义字头”遍地都是,有的更是互相之间仇杀多年,拉人做事安排不到位,来几场火并,简直是跟吃饭喝水一样常见。 因此大多数立了门户的地方士绅,假如要招聘人手,往往都是从老家拉人,又或者就是招聘的时候,专门点明,鄙处要的是良人。 良人,就是正经人家。 而混各种字头的,基本都是社会的最底层,且不算良人。 加上中央政府当年专门针对过这些海外游侠组织,各种花样的禁令都出现过。 除了针对海盗的“禁炮令”之外,还有针对游侠的“禁刀令”。 前者至今还是高压执行,后者则是宽松了许多,不过宽松的原因,跟安全部的成立有关,下属的警察总署,在原先的天下十道置分署。 等道府改省之后,又称警察厅,地方驻军缩编之后,一部分人员,就是流入到了警察厅中去。 安全部有了足够的人手之后,对付地方上的游侠组织,就轻松得多。 暴力,要说专业,还是得看暴力机关。 有了警察机构,也就不用担心游侠组织玩得太过火,形成把持地方政经的尾大不掉巨头组织。 也因为“忠字头”“义字头”,都是被政府打压的存在,所以一般普通老百姓,对各种“字头”,内心其实也是鄙视的。 只不过大部分时候,底层为了生存,迫不得已,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也会选择一个“字头”挂名。 但这样的行为,基本上就是宣布跟大多数正行说再见。 别看王角之前只是在“宝珠椰子饭”那里杀鱼,但他在政府的小本本上,就是货真价实的良人。 固然比不上几百年前的良家子,但和那些江湖上混口饭吃的相比,已经是纯良得不能再纯良。 现在王角带着黑金自己开档口,自然不会坏了自己的招牌。 人设是需要时间和精力去维持的,有时候维持一个人设,大概率就是几十年如一日,然后一辈子就这么个人设,嗝屁之后,盖棺定论,便是照着这个人设来读一下过往。 “什么人什么来头,都要问清楚的,听到没?” “放心吧大佬,阿母的朋友,都是普通人家来的。” “嗯,多招点人也没关系,你老母档口一个新手杀鱼仔,一个月才开一个大花边。可以先介绍去你老母那里杀鱼嘛,把李富贵的那两个跟班先换出来。” “细眼仔和田鸡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把他们换出来啊?” 黑金一脸疑惑,没搞懂老大为什么要这么安排。 “你是不是傻啊,宝珠姐朋友的儿子或者侄儿,去宝珠姐那里一个月赚一块钱,天天杀鱼,你说累不累苦不苦还想不想干?” “不想?” “不想就对啦!” 王角扬了扬头,“然后你给他们开三块钱一个月,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肯定拿三块钱啊。” “对啊,你也知道拿三块钱对不对?他们也知道的啊!” “咦?对哦。” 一脸欣喜的黑金顿时恍然大悟,“大佬,这样他们肯定对我们很感激啊。” “黑窝仔。”王角拍了拍黑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有些话呢,就算是真的,你也不要说出来。很伤人的,知不知道?” “哦。” 黑金点了点头,带着点疑惑,但好像又懂了一点点。 回到了派发《花季雨季》的档口,生了煤炉架上锅,又塞了两根竹筒饭,刚好外头传来了嘎吱嘎吱声,出门看去,便见李非凡骑着个三轮车,乐得眉飞色舞,而三轮车后头,坐着两个冰室街的小妮,正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好爽啊非凡哥~~” “艹……” 王角顿时觉得,手上碗里的白灼“小管”,不香了。 038 角哥像个大人物 “老板!” “老尼玛个头啊,我听黑窝仔说了,这车什么意思?” “我自己的车啊老……角哥。” “嗯。” 王角点点头,李富贵这个人有一点很好,识相、上路。 扁了他一顿,又把黑金的档口开起来之后,李富贵就老老实实地过来上班。 实际上在此之前,他就已经没有在街面上乱逛,两个小跟班细眼仔和田鸡跑去王宝珠那里杀鱼之后,他就帮忙送货,肩扛手提风雨无阻。 从这一点王角就很欣赏他,这货在街面上游来荡去,怕不是很大概率是为了两个小跟班不用吃亏。 小毛病有,偷鸡摸狗小奸小恶,但这些是能改掉的。 在王角看来,李富贵比那些混字头到处砍人的废物,更讲义气,也更像个人。 “进来吃‘小管’,蒸了米饭。” “多谢角哥。” 李富贵点点头,不过没有直接进档口大门,而是犹豫了一下,手指搓了搓鼻翼,“角哥,这两个妹崽,能不能进去?” “只要不在店里胡搞,为什么不可以?” “多谢角哥!” 很是高兴地点头哈腰,李富贵赶紧邀着两个还有点害怕的小姑娘过来:“过来喊人。” “角哥。” “角哥好。” “嗯,进来一起吃吧。” 王角说着,转身进门对黑金道,“黑窝仔,再去拿两双筷子。” “不用吧大佬,她们喜欢用手来……” “要不你来做大佬?” “我去拿筷子!” 冰室街底层的女子,不管是卖槟榔、卖烟、卖艺还是说卖身,大部分正如黑金说的那样,喜欢用手。 但与其说是喜欢用手,倒不如说行业传统就是如此。 这跟皇唐天朝的人口大迁徙有关,两百年前的人口大迁徙,土人中的成年男子,被大批量地运往天竺、波斯故地,而天竺、波斯故地的人口,又顺着海岸线,进入了曾经的希木叶尔地区。 沙辛配合西突厥攻略新月地带的时候,整个波斯湾两岸,全是唐朝的据点。 两百年的时间,南海本地土族人口剧烈下降,大量女子是以国有财产、战利品的形式,流入到市场中。 而她们本就不用筷子,吃饭都是用手。 等到国营娱乐会所开始衰退,民营会所兴起,这些从业人员的分流,就把这种“传统”带入到了行业中,然后扩散到了南海周边地区。 在黑金这种唐朝土著的眼中,冰室街那些出来卖的女子,理所当然是不用筷子的。 “非凡哥……” 两个小姑娘有些犹豫地看着李富贵。 “角哥怎么说,就怎么做喽。” “是。” “谢谢角哥。” 掰开了竹筒饭,两个小姑娘还是下意识想要用手,倒握在手中的筷子,显然还不怎么适应。 “既然想要跟李非凡,那就学会用筷子,难道哪一天李非凡真就富贵非凡呢?到时候上了大场面,你们也用手?” “是,多谢角哥!” “多谢角哥!” 两个小姑娘顿时眉开眼笑,忙不迭地攥着筷子戳竹筒中的米饭,一旁李富贵却是愣了一下,猛地起身,翻找了一会儿,摸了几只酒碗出来,然后又出门去三轮车上拿了什么。 “角哥,以前多有得罪,我敬角哥。” 原来,他从三轮车上竟然拿了一小坛的黄酒过来,看贴封就知道,是冰室街陪酒妹的家当。 摆了三只碗,一一倒上,李富贵对两个冰室街过来的小姑娘道:“都敬角哥。” “是。” “角哥,敬你……” 王角一脸无语,寻思着老子还活着呢,你们就在老子面前摆三只碗? “吃饭啦!” 伸出筷子,点了点锅里烫着的“小管”,“这么新鲜的东西不吃,等它烂了再吃吗?” 虽然王角什么都没有说,但李富贵就是知道,自己原先那狗屎一般的烂泥生活,就要过去了。 把他从泥潭中拉出来的人,就是眼前这个耍条凳极为厉害,曾经还是杀鱼工的王角。 至于两个冰室街过来的小姑娘,则是一脸的忐忑,眼神都不敢看王角。 明明知道王角也只不过“十七岁”,可他身上的制服,还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都让两个小姑娘觉得,角哥是个大人物…… 比那些去冰室街狂嫖的西港客舍老板,还要大的大人物! “过几天会有加印一批,你既然买了三轮车,能不能送到东山去?” “能!” 李富贵一口答应,“角哥放心,一定送到!” “来回一百多里路,真的没问题?” “没问题啊角哥!” 李富贵拍着胸脯,“只要能挣钱,我什么都能做!” “注意点啊。” “是!” 《花季雨季》的铺货是渐进式的,等附近熟悉的几个点销量略微稳定之后,就开始拓展范围。 整个杀龙港全部跑遍,没三五个月是不大可能的,口口声传这种方式,王角并不指望。 局限在学生范围内,就差不多了。 并非王角不想一口气赚个大的,除了之前考虑做大会被吞之外,还有一个麻烦就是钱多了不好存。 杀龙港不是没有银行,但王角这样的身份跑去存钱,去了就暴露,不用多想。 什么客户信息严格保密,全他妈扯淡。 所以现在稍微赚到点钱,第一时间都是买物业。 黑金现在这个档口,名义上是他开的,也是他租的店面,但店面却是王角提前买下来的。 《花季雨季》每个月能带来的净利润非常可观,在刷出靠谱金身之前,王角是不会把大笔资金存入银行的。 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去保障自己的安全。 十七岁少年手持巨额资金,暴露在各大银行,那就是一块肉。 小儿持金招摇过市,还想不被人惦记,还是在杀龙港这种地方,这就是痴人做梦。 吃饱喝足之后,王角捧着一杯茶,坐在那里慢慢地消食,忽地听到两个小姑娘跟李富贵聊天的内容,整个人都愣住了。 “新来的字头很不好惹的样子啊。” “都是忠字头,全忠社、武忠社的人,为什么怕这个新来的世忠社啊?” “我听阿嬷说,这个新来的世忠社,原来的社长,就是新来的总警长啊。” “啊?总警长原来也是混字头的吗?” “这就不知了,阿嬷就是这么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王角听了之后一脸懵逼:什么鬼?!耶律阿保机原来是“世忠社”的社长,然后现在来做杀龙港总警长? 这已经不是黑吃黑的事情了吧? 这简直就是乌漆嘛黑啊! 039 忠义分家 道上大哥当警长,这怎么听怎么不靠谱的事情,经过第二天的求证,王角算是彻底懵圈了。 “牛逼了啊,这社团老大过来做总警长?!” 简直魔幻。 不是,这就是魔幻啊! 带着满肚子的疑惑,王角决定再研究研究,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才让刘亿,也就是耶律阿保机这个社团老大,能够摇身一变,成为杀龙港总警长,而且是高配呢? 原本他打算直接问蓝彩仕的,想了想,还是找刘亿的半个“老乡”,第三工业部的正牌电机工程师,混迹黑水实验电站多年的另外一个老刘家熟人——刘澈。 “刘哥!” “来啦老弟,整两盅。” “……” 大清早的,刘澈正端着酒杯漱口,用一串炭烤鸡杂刷牙。 “不是……刘哥,这么早就喝?” “嗨,这不是放假么,今天我休息,那不喝两杯……咋整?” “……” 王角寻思着,你这不是天天放假么? 自从你来了之后,油印室附近的学生,都和气了不少。 毕竟谁都怕一个就算砍死了人,本地警察局还不能管的家伙。 “有啥事儿就说呗?哥只要能帮上忙的,那嘎嘎上心。” “是这样的刘哥,我听蓝秘书说,新来的杀龙港总警长,他原先还是忠字头社团的社长?” “咋?这有什么问题吗?” 刘澈一脸奇怪,“这不挺好吗?” “……” 脑回路不在一个频道上啊。 王角想了想,小声询问:“刘哥,你想啊,那些混字头的,不都是一些……那啥四六不靠的人吗?这朝廷,就敢用这种人的老大,当官?” “兄弟,我没整明白你的意思。” “就是混社团的人,居然能当警察?警察不是抓他们的吗?” “警察主要抓义字头的,忠字头的,不抓。” “……” 刘澈见王角还是一脸懵逼的样子,顿时反应过来:“噢……我懂了兄弟,你年纪小,又从小在天涯海角长大,不知道这中央的传统啊。” “传统?” “这只要是出名的社团,那就分两拨,这一拨呢……喝一杯?” 话没说完,刘澈又扬了扬手中的酒杯,询问王角。 “不了不了,刘哥,咱们继续说。” “那接着说。” 嘬了一口小酒,刘澈大马金刀坐在竹凳上,一口炭烤鸡杂一口酒,一边吃一边说,“这一拨呢,都是名头里面带个‘忠’字,你看啊,这金菊书屋的黄大老板,他就是‘精忠社’出来的。再有这苍龙道比较出名的‘全忠社’,就是朱大老板的根脚。还有像‘武忠社’的杨大老板……” “武忠社?杨大老板?” “杨行密啊,我在黑水那会儿,可没少跟他这些倒卖木材的打交道,可费劲了……” 有些鄙夷地摇摇头,刘澈又啃了一口鸡杂,三下两下嚼了下肚,又咂摸了一口小酒,然后继续说道,“你发现没,这些个名头里面带个‘忠’字的,那都是做大买卖的,对不对?” “对。” “知道为什么能做大买卖吗?” “为什么?” “因为上贡啊,不然怎么叫‘忠’?” “蛤?” “你别蛤啊,你就算蟆也没用,这带‘忠’字的能做大,就是靠这个。以前呢,是给皇帝老子上贡,后来呢,是给养皇帝的上贡,再后来呢,这就成传统了。” 刘澈手指点了点,“反正啊,这‘忠’字头的,往上数,一百二百年的,就一句话:奉旨抢劫,皇权特许。” “……” 太年轻,还是吃了读书少的亏啊。 这尼玛谁能想到还有这一出啊,本地的图书馆里,也没有这样的知识啊。 淦! 嘿嘿一笑,刘澈抿了一小口,摇头晃脑接着说道:“这名头里面带‘义’字呢,就不一样了,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这个……” 比划了一根小手指,刘澈一脸的不屑。 “为什么啊刘哥,为什么带‘义’字的,就不行?” “在南海可能还行,说不定,还能跟‘忠’字头的争一争,不过也闹不大,最多就是江湖规矩江湖了,然后就完事儿了,没了。” 双手一摊,刘澈笑着道,“可在中央,你去河南看看,你去关中瞅瞅,谁鸟你啊。也就是贩夫走卒结个社、凑个帮,免得受青皮流氓的欺负。随便来个警探,让你滚蛋就滚蛋,你就是个屁!” “……” “多的其实我也不知道,也懒得打听,反正我读书那会儿,就是听有个博士说起过,说是起先有个‘忠义社’,后来分裂了。咋分裂的,也不关咱的事儿,咱也犯不上那个心思不是?嗝!” 打了个酒嗝,刘澈又撸起了鸡杂,见王角还是犯迷糊,于是抄着鸡杂点了点,“反正一句话,‘忠’字头的,那是一两百年前,就有了官方身份的。你听说过‘党项义从’没?除了‘党项义从’,那乱七八糟的‘义从’多了去了。什么契丹、象雄、高达、波斯、可萨……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这么多?” “我就那么一说,兄弟你还当真了捏?真有能耐的没几个,哪个不是有权贵撑腰啊。就你说的这个‘世忠社’,知道这个‘世忠’的意思吗?” 王角摇摇头,他要是知道,还过来问? “这‘世忠’二字,是取自世代忠良之意。别人我不知道,黄大老板那个‘精忠’,我是不知道怎么来的,但‘世忠’这个,我还真知道,以前我在黑水上班嘛。” 大概是酒杯喝得不过瘾,刘澈索性抄起酒壶,吨吨吨来了几大口,然后“哈”的一声,“过瘾!得儿劲!” “刘哥……” “噢对,接着说。这‘世忠’的来头,是因为祖上跟凌烟阁的一个国公有关系,忘了干啥了,反正是干了啥,然后那个国公,就说你们要世代忠良,为朝廷效力。然后……” 啪! 刘澈双手一拍,“这不就‘世忠’了嘛。” “……” 听到这里,王角也揣摩出了个大概,可能曾经有个大型组织叫“忠义社”,但后来分裂了,其中一部分选择了效忠皇权,所以就是忠字头。 而另外一部分人,则是选择了“义”,流散到了民间,这就是义字头。 难怪刘澈并不奇怪“世忠社”的社长,摇身一变,变成总警长。 “可是刘哥,说到底也还是社团的社长当警长啊,万一他黑吃黑呢?” “什么叫万一啊。” 刘澈白了王角一眼,然后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肚腩,DuangDuang发颤,“那是一定黑吃黑。” “……” 040 不能飘,要稳健 草率了,草率了啊。 王角本以为混字头的都不是好鸟,可万万没想到啊,这群不是好鸟的,还分奉旨不好和自发不好的? 幸亏自己行事稳健,否则,这不是踩坑了么。 “飘了啊,飘了。” 双手拍了拍脸颊,王角寻思着自己当年给房产公司当保安的时候,也早就认清了啥叫白手套,啥叫黑手套啊。 怎么这一穿越,自己就有点飘了呢。 “稳住,稳住!” 王角揉了揉自己被拍打过的脸,心想自己穿越算个啥?这是早有缺德穿越者前辈捣腾过的皇唐天朝啊。 贞观三百年,马上贞观三百零一年了,要认清现实! 回到宿舍,除了提前练字之外,还要给新一期的《花季雨季》做连载,排版是有老师傅来忙的,原本想做个三日刊,但老师傅毕竟退休了,加班给钱那也不能往死里折腾不是? 所以《花季雨季》就是个旬报,不过即便是旬报,这小圈子里火起来的速度,还真是不赖。 而且已经有几个本地的报纸、杂志,直接开始转载,要是《花季雨季》没靠山,转载就转载了。 可一看到《花季雨季》前两旬的挂名,斗大的“第三工业部”,着实把人给吓了一跳,这一旬,就有转载的媒体编辑部,把转载的转载费送了过来。 还顺便签了个合同,双方合作很是愉快。 这笔额外的转载费是根据笔者实力来衡量的,“南海角先生”因为挂名在金菊书屋下面出书,出品人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但后头是谁,杀龙港的媒体圈,多多少少都打听清楚了。 甫里先生的私人助理,这来头可不小。 于是乎,江湖谣传,“南海角先生”的稿费,可能是千字八块。 整个杀龙港,能够拿到这个价格,且是长期码字为生的读书人,不会超过二十个。 没办法,甫里先生的威慑力实在是够大,再加上蓝彩仕长期住在沙县大酒店,这是谁都没有瞒着的事情。 把“南海角先生”往顶配去琢磨,小心无大错。 照着千字八块,本地行规是转载给百分之二十五,这并没有法律规定,纯粹是南海地区各大城市的媒体行规。 然后转载《花季雨季》连载文章的三家报刊、杂志,合计起来,就给了《花季雨季》千字两块的转载费。 只不过三家转载的东西各有不同,其中一家最中意的,并非是《少年阿才》,而是成人童话故事之《白雪姑娘和七个精壮小矮人》。 这年头,短篇主要靠猎奇、新奇、神奇取胜。 销量当期不爆下期爆,两万字左右的猎奇向小说连载,拆成几期,运作得好,能捞一期广告钱。 当然这是实力一般的,实力强横的,自然跟蓝彩仕一样,掏钱直接买断,这就是良心发现。 至于实力弱的,转载费是掏不出的,编辑、排版、印刷、派发……全家老小一起上,就是个家庭式作坊单位。 所以对很多慢慢做起来的小报来说,有一个实力强横才华横溢的主笔,那当真是当祖宗供着。 类似“南海角先生”这样的异类,十几二十年都未必能冒出来一个。 更厉害的是,这位“南海角先生”,还挺高产。 几乎在金菊书屋开始推《门房秦大郎》的时候,杀龙港这里只要是靠文字吃饭的,都知道又出了一个爆款,只是和爆款的风格,没办法上台面罢了。 但谁管那么多?报社老板恨不得“南海角先生”就是他们家的,到时候别说是报社老板,爆射老板都行啊。 很多人都想知道“南海角先生”是谁,可调查来调查去,都是查不到一个究竟,只知道此人应该来头不小,否则不会挂着“第三工业部”的名头招摇过市。 再者,黑水来的那个死胖子,不也没反驳吗? 将新一期的《白雪姑娘和七个精壮小矮人》送去岛北,刚到呢,就见小肥肥嘿嘿一笑,上前道:“王哥,这一旬的转载费已经送过来了。一共八十块。” “入账了没有?” “入账了。” 赖坚毅点点头,然后小声问道,“王哥,要不要请个大学生过来挂名?” “为什么?请大学生不要钱的吗?” “不是啊王哥,减税啊。八十块要出去二十四块,请个大学生……你也知道的嘛王哥,杀龙港为了招人才,大学学历的减免税。青龙乡那里做客舍旅馆的老板,在西港的店铺,稍微像样一点的,都请了大学生过来挂名啊。” “我叼……” 我知道?我知道个屁啊知道! 我特么之前在杀鱼啊,搜集本位面的历史消息全靠图书馆啊,周围不是文盲就是半文盲,这种高学历知识分子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 心中疯狂吐槽,但王角也不得不承认,这杀龙港虽然被中央政府摁着不让搞义务教育,但正所谓办法总比困难多。 自己不能稳定产出高端人才,那就落实人才落户政策喽。 正所谓种下梧桐木,还怕不来金凤凰? 不过毫无疑问,这穿越后的皇唐天朝位面,钻政策漏洞的狗子们,鼻子比谁都灵。 “不是我不想请,是蓝秘书不让。” 王角当然不能说自己没门路招大学生喽,眼皮子一耷拉,计上心来,对赖坚毅道,“阿坚啊,你要知道现在是蓝秘书的重要时刻,他必须钱来得干净,同时还要亮明态度,坚决支持沙专员的政策……” 套话张口就来,直接把赖坚毅给唬住了。 小肥肥一脸懵逼,心想这其中必有深意,他本是个十六岁少年,可心思活泛,又受家庭熏陶,当即想道:莫非蓝秘书也要做官?! 又听王角接着道:“既然是支持政策,那怎么可以钻政策空子?虽说这铺面明面上不知道是谁的,但究竟是谁的,你还不知道吗?骗天骗地就是不能骗上官啊。” “上官?” 赖坚毅双目圆瞪,一张肥肥的圆脸陡然紧绷,勇敢的少年顿时觉得,自己可能听到了非常重要的消息! “多谢王哥指点。” “都是兄弟,我不能蒙你的嘛……” 041 那位戴眼镜的老伯 “嗯,不错。” 挑拣了几张说好不好说差不差的字帖,王角满意地点了点头,留有余地,这样有需求的时候,还能“进步”。 找副校长钱镖的由头现在就有了,自己进入杀龙港第一工读学校之后,就苦练书法,硬笔、毛笔和铅笔,能练的都练了。 勤勉,好学,不放过任何一个学习知识的机会。 这样的“十七岁”青葱少年,怎么地也当得起一个“力求上进”吧。 小小少年志气高,这要是放三百年前,那不得是乡野神童,祥瑞之兆? 可惜了,穿越时间线不对。 手指弹了弹自己练的字,用文件袋收好,便拎着两桶酒去找王百万。 一桶自然还是王百万的,另外一桶,则是让王百万带着,去见副校长钱镖。 “角仔,我提醒你啊,别看钱先生斯斯文文……” 王百万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道,“他年轻时候在‘狮驼岭’收税,一杆大铳、一柄横刀、一匹马,在三百多号庄丁的武装庄园杀了七进七出。钱先生不简单的。” “……” 蛤?!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他娘的拿了老子两桶酒了,居然现在才说?! 老子最怕的就是这种石家庄赵子龙好吗?甭管年少还是年老,就一个字——横! “阿叔,要不算了吧。” “嗳,我只是先提醒你,你不要害怕嘛。说到底,钱先生之前也算是落难,他还是想要翻身的。” 说着,王百万压低了声音,“钱先生来当这个副校长,其实已经夹着尾巴做人啦。放心,只要不是做他死对头,他还能偷偷给你放铳?” “……” 其实王角已经打了退堂鼓,这么不靠谱的事情,他实在是慌啊。 谁知道那个糟老头儿会不会突然发飙,然后找人发火的时候,抄起家伙就是一枪? 这一枪打别人身上肯定没事儿,万一是自己中招呢? 那多冤枉! 可惜,没来得及打退堂鼓呢,就见行政楼的二楼上,有个戴眼镜的老头儿正在阳台上抽烟。 看到底下正在跟王角说话的王百万,他竟是招手喊了一声:“老王!” “哎呀,钱校长,出来抽烟呐。要不要槟榔?” 王百万从兜里摸出来两枚槟榔,一边笑一边大声道:“槟榔加烟,法力无边啊钱校长!” “那东西我不吃。”钱镖笑呵呵地摇着头,看上去斯斯文文,他穿着打扮像个邮递员,衬衫口袋别着两支钢笔,衣领上别着一枚杀龙港第一工读学校的校徽。 老学究最为喜欢的玳瑁眼镜擦得锃亮,看着就是极为亲切和善。 要不是王角刚从王百万那里听说了这货杀气腾腾的过去,乍一看,还真是觉得这位当初面试自己的老头儿,是个非常不错的老伯呐。 淦! 现在王角是真的无法直视这个老头儿了,原本过来,是要装出一个忐忑小心的形象,现在…… 他是真的忐忑! 他是真的小心! 淦! “老王,过来做什么啊?” 大概闲着也是闲着,隔着楼层,钱镖随口这么一问。 “钱校长,今天就是特意过来找钱校长的啊。” “噢?” 钱镖一愣,看了看王百万,又看了看他身边的王角,见王角手中拎着一桶酒,顿时笑道,“那就赶紧上来吧,正好我要问一下小王,那个浙江周先生的润笔费,大概要多少。” “好啊,这就上来。” 听到钱镖这么说,王百万忙不迭拉着王角往楼上走,走的时候,王百万好奇地问王角,“角仔,什么浙江周先生?” “面试的时候,那个作文啊。阿叔难道忘了?我就是背了一段浙江周先生的作文,所以通过了面试。” “噢,对对对。” 王百万顿时想了起来,然后笑道,“当时我就说嘛,像你这样的后生仔,将来一定有出息。哈哈哈哈……” 颇为自得的王百万,竟是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还是要多谢阿叔啊。” “嗳,我喝你两桶酒,什么都好说啊。哈哈哈哈……” “放心吧阿叔,以后肯定酒管够啊。” “我就中意这样的话啊,靓仔!” 两人有说有笑,上了楼之后,都是不约而同地收了笑容,一脸严肃地到了副校长办公室门口。 “进来坐。” 钱镖在阳台边上把烟头一丢,吐了一口烟,转身邀着两人进办公室。 一前一后,王百万在前,王角在后,看到过道上还燃着的烟头,王角职业习惯附体,上去就是一脚踩灭,然后将烟头捡起来,扔到了过道上的垃圾桶中。 “快点啊角仔。” “来了。” 进去之后,王角老老实实地喊了一声:“钱校长好。” “嗯。” 钱镖点了点头,然后问两人,“什么事啊?” 王百万堆着笑,略微点头哈腰:“是这样的钱校长,听说杀龙港要推行义务教育,到时候会有学历考试。角仔呢,虽然在一工学堂做门卫,可是这个后生仔有上进心的嘛,就也想参加考试。最近在练字,可练不下去了,没有好的字帖……” “嘿嘿。” 憨笑了一声,王百万略微佝偻了一下身子,上前一步,伸着手道,“我跟角仔讲,整个一工学堂,谁不知道钱校长的字最好?这次过来呢,就是想问问钱校长,能不能赏一副墨宝,也好让角仔回去之后,照着临摹。” “噢?!” 听王百万这么一描述,钱镖整个人都来了兴致,原本他就想着问一下王角,那个浙江周先生到底住哪儿。 现在谁管什么浙江周先生? 他钱镖是文化人! 和和气气地面带微笑,宛若邻家老大爷的钱镖看着两人:“老王啊,我的字,也不是随便就能给的啊。小王的字也要有点水平,才能跟着练嘛。后生仔不可好高骛远啊。” “说的是,钱校长说的是啊!所以这次过来,角仔平时练的字,都带了过来,是吧角仔?!” 王百万扭头冲王角挑了挑眉毛。 “啊,哦,嗯!” “拿出来,快点拿出来,给钱校长过目。” “哦好!” 将装着字帖的袋子拿了出来,王百万双手呈上,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钱镖的办公桌上,然后后退两步,伸手示意:“钱校长过目。” 钱镖不以为意,王角的字,在面试的时候,他是见过的,也就一般,短短时间,能练出什么来? 只是打开一看,钱镖整个人都愣住了! 042 钢铁之心 “小王啊,你这字……” 先入为主的缘故,钱镖本来想着,王角就算苦练,几个月能练个什么出来?可是陡然低头一看,这硬笔书法竟然点划硬挺、笔力雄壮,看着就很有大唐气象。 “校长……” 王角一副乖巧的模样,让钱镖更是有一种错乱感,这后生瞧着就很老实,不是很嚣张的样子啊。 “你是临摹谁的字啊?” 将王角的字帖放在了办公桌上,钱镖双手交叠,有点好奇。 “交通牌、校训、皇唐京畿中小学日常行为规范……” 老老实实的王角,就掰扯着手指头,跟钱镖数着,仿佛他真是从这些地方学来的字一样。 听着王角在那里小心翼翼地说着,钱镖有点震惊,同时有点感动。 多好的少年郎啊,虽然出身平凡,可很有志气,更有骨气。 他是知道的,王角的登记住址,是“宝珠椰子饭”。 因为他原先就是个杀鱼为生的少年,平日里便认真做事,码头上繁忙而又枯燥的工作、生活,竟然没有击倒眼前这个少年,反而在宛若泥潭的环境中,蓬勃向上、刻苦勤学。 这是何等卓越的精神…… “难怪,难怪你的字,便仿佛钦定正楷一般,有着劲挺雄壮之风。好!好!好啊!” 钱镖很是感慨,他来北苍这么多年,见过的少年何止万千,但像王角这样不甘于平凡,又没有阿谀媚上的,真是少之又少。 便是那些“富户”之家的子弟,大部分时候,为了振作家族,更多的选择,要么就是投献权贵,要么,就是进一步压榨底层,然后扩充家族实力,以期入权贵法眼。 像王角这样的,少之又少……不,是一个都没有! 脑海中闪过很多个念头,但都强压了下来,钱镖语气也越发和善起来:“钦定正楷,便是欧体,开元通宝四个字,便是如此。你很好,很有大唐少年的气象!” 一旁王百万眨了眨眼,他识字,但字写的不好,更不要说官方指定标准书法,可现在他咂摸过味儿来了,王角写的字,应该就是政府公文用的标准书法,而且还写得不错? 哈! 王百万心中大喜,他顿时了然,钱副校长应该是非常高兴了! 要知道,这些年在一工学堂,钱副校长的心路历程,简直是跌宕起伏。 刚来的时候,王百万可是见过这位暴躁老汉发飙的模样,一工学堂的风气是被刹住过的。 结果有个屁用,一工学堂这些渣滓学生,在校还行,回家一趟就原形毕露,返校变本加厉放浪形骸…… 如是反复两三届,暴躁老汉都懵圈了好吗? 最终钱副校长放弃治疗,转而主抓人事,平日里也就是发发福利招招工什么的。 暴躁老汉从心态炸裂到心态崩了,再到心态平稳……大概也是明白,比起收税,教好一群渣滓显然更难。 收税只需要带刀骑马去抢就是了,可教好一群渣滓,那是自己被收税。 智商税。 “谢谢校长夸奖,我就是随便照着练……” 挠挠头,王角又笑得跟个铁憨憨一样。 钱镖哈哈一笑:“好,好啊,你现在的硬笔书法,就能到这种水平,再打磨几年,肯定能写得更好。以前我在税务局的时候,很多办公室秘书的字,都没有你好。一个个不是圆润就是秀气,就他……咳嗯,就很不好。” “……” 眨了眨眼,王角寻思着,你这老头儿刚才是想骂脏话来着? “嗯……不错。” 又重新拿起一页字帖看,钱镖接着点头,“很好,好啊,嗯……嗯?!” 猛地一怔,钱镖忽然奇道:“小王,你这个《明日歌》,是从哪里看来的?” “不是看来的,是我小时候母亲念给我听的,说是一个叫钱福的私塾先生,给学生们劝学用的。” “噢!我记得你说起过,还有个周先生,写了那句‘不必说碧绿的菜畦”。是啊,是浙江人,‘叫天子’便是云雀的别称。没想到,家乡竟是有这样的人物,我久不归乡,却是无知了啊。” 一脸感慨的钱镖接着道,“那个周先生和钱先生,还在浙江吗?” “这我不知道啊校长,我来南海的时候,还很小……” “噢……” 微微点头,钱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因为根据备案,王角来杀龙港是坐的客船。登记的时候,“宝珠椰子饭”的老板王宝珠,言之凿凿客船沉了,哪个航班不管,反正是沉了。 南海上的沉船很多,这二十年中,也时有海难发生,尽管生还率已经很高了,但还是死了很多人。 毫无疑问,王角是个可怜的孤儿。 钱镖暗自赞叹一声:“这样吧,我做主,就把这首《明日歌》,当作我们一工学堂的劝学诗吧。润笔费,等以后回了浙江,我再去找找看。既然姓钱,应该是我本家。” 忽地,王角想起来,这《明日歌》的作者,似乎是钱王之后? 唔…… 王角眼睛眨了眨,钱王,好像是叫钱镠。 钱镠,好像跟朱温是同一个时代的? 钱镠,钱镖,名字里面都是带着个金字旁…… 淦! 王角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个跑来做副校长的钱老头,就算不是钱镠的亲兄弟,起码也是一个辈分的同宗。 幸亏这是个不算失误的失误,他本以为,那位狗到不行的穿越者前辈,应该早早地把《明日歌》普及了,现在看来,就算把这首劝学诗弄了出来,应该也是没有大范围传播。 照理说不应该啊…… 不过王角也是无所谓,反正甩锅给压根不存在的钱福先生就是了。 找去吧老头儿! “以后练完字……就当是作业吧,然后把练完的字,拿过来给我过目。” 说完,钱镖从上衣口袋中抽了一支钢笔出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了王角:“这是我在梁丰中学念书时候,剑术课老师何先生送我的。当年,我比你现在,还要小上两岁。何先生赠我‘丈夫体魄,当如钢铁’,今日,老夫也算是转赠吧。” “蛤?!” 猛地身躯一震,王角是真的被吓到了,双目圆睁一脸懵逼:卧槽我今天过来,就是想借点虎威啊,结果你个糟老头子居然把虎皮套我身上?! 电源挂了。 043 很有精神! 王角真的很想吐槽。 因为现在的场面,总觉得钱镖即将要说的话,大概是:这顶帽子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我把它交给你,将来你一定要还给我…… 强烈的既视感让王角简直无语。 寻思着自己就是个倒霉穿二代,既没有闹革命的老爹,也没有当海军英雄的爷爷,这尼玛有点承受不起啊。 “钱先生给你笔,你赶紧装起来啊!” 一旁王百万急了,差点就要动手抽王角一巴掌,这个本家后生仔,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太老实,不愿意占人便宜。 如此良好的品德,也得看时候啊! 现在有金大腿给你抱,你却不抱,这不是胡闹么? “啊?噢!” 王角一副讷讷的忐忑模样,看的王百万气不打一出来,“哑巴了吗?不知道感谢的吗?” “多、多谢校长……” “你个衰仔!喊校长?” “啊?!” 一脸懵逼的王角,看了看王百万,又看了看笑得和气的钱镖,仿佛还是没听懂什么意思。 “好了好了老王,他在码头吃椰子饭长大的,哪里懂那么多规矩。” 摆摆手,钱镖不让王百万继续冲王角呲牙咧嘴。 “钱先生真是好说话啊。” 王百万堆着笑,点头哈腰应了一声,然后扭头冲王角瞪了一眼,“喊先生啊!” “啊?” 见王角又是一声“啊”,王百万差点“扑你阿母”骂出口,啊什么啊?这时候啊什么啊?啊尼玛个头啊! 这么好的机会,要不是自家晚辈都是废柴,他根本不用这么激动。 别人都以为钱镖这个副校长,就是个倒霉税务局暴躁老汉,可哪里知道,钱镖的这个钱,那是一般的钱吗? 那是会稽钱氏,几百年前贞观大帝驾前最恶最凶的狗,就是会稽钱氏的掌舵人! 现在税务总局是一脚踢开了皇族不假,可钱家照样是税务系统中的恶霸,没办法,几百年攒下来的人脉、渠道、情报网,就是这么豪横。 现在税务总局所属的东海征税船团最高长官,就是钱镖的嫡亲大哥,会稽钱氏的当代一族之长钱镠。 这个消息,王百万口风严的很,没有透露给王角。 不过现在情况就是不一样了,王角给钱镖做学生、弟子、门徒,那不就是跟钱镠搭上了关系? 这尼玛一步登天都没有这么拽! 王百万那是真的着急,这么好的机会要是放过,将来再有这样的机会,可能性几乎为零。 而王角对他又不错,大家还算是本家,王角的成功,对他王百万而言,也是一种隐形福利啊。 他怎能不急?! 他必须急! 这时候把名分关系定下来,将来王角不管是读书还是如何,那都是轻轻松松。 虽说王百万也清楚,东海征税船团最高长官钱镠,跟他的三弟钱镖,关系并不好,甚至还因为北苍省的大案反目成仇。 可毕竟是亲兄弟嘛,王百万寻思着,早晚还得和解不是? 都是几十岁的老汉了,没几年就要伺候贞观大帝,临死之前哪有什么放不下的? 而钱镖有几个弟子?几个门人? 王百万反正是没听说过,就钱镖的过往,他要么是在“狮驼岭”七进七出,要么是在“苍龙道”四处追杀。 总之,这种过往,就算是收一个两个弟子、门人,那也只可能是江湖豪强、朝堂英雄,不存在是斯文人的。 王百万虽然只是个保安队长,但他不是没脑子没见识,这年头,杀龙港别说马上就要推行义务教育,就算没有义务教育,学堂、私塾也是林立。 他不懂什么叫做“文官政治”,但是却明白的很,打打杀杀的那群废物,早晚被耍笔杆子的捅成马蜂窝。 要不然,之前那些个字头大哥,跑什么跑? 继续豪横不拽吗? 所以,王百万觉得,钱镖这个暴躁老汉收的第一个斯文弟子,毕竟会有大用处。 现在还不知道王角能做什么,但关系放在那里,以后有了缺位,一个个试过去,不就知道了? “先、先生?” “你跟我练字,喊一声先生,倒也没有喊错。” 钱镖一脸欣喜,来了杀龙港这么多年,一工学堂里面都是人形垃圾。 像王角这样的“异类”,堪称是屎里淘金,让人喜不自禁、喜出望外啊。 这是一个惊喜! 心情绝佳的钱镖,抬了抬手:“钢笔收好,希望以后你事业有成的时候,还在用这支笔。” “装好啊。” 王百万的话,简直就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他真是害怕,王角这种呆呆傻傻的模样,会不会惹恼了钱镖。 “噢!多、多谢先、先生!” 忙不迭地将钢笔揣到兜里,王角双手紧贴身体两侧,然后给钱镖鞠了个躬,“我以后一定好好练字!” 声音陡然洪亮,把王百万吓了一跳,差点老腰就闪断。 钱镖哈哈大笑,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好!很好!很有精神!” “谢先生夸奖!” 王角的声音更大了,仿佛是要吼出来的一般。 “好!很好!” 原本还慈眉善目的钱镖,吼出来的声音,比王角还要大得多,“出来混!气势一定要足!” “是!” 王角顺势就摆出了一副受训的模样,更是让钱镖满意无比。 在他看来,字写得好这是好事;勤奋好学,这更是好事;再加上一点点胆气、勇气,那更是好上加好,好的不能再好! 放两百年前,这叫允文允武,这叫能文能武,这叫文武双全! “阿角,下个月就要义务教育入学学力测试,你准备准备,我去一趟行署,晚上的时候,让人把考纲给你送过去。抓紧时间,能突击学一点是一点!” “是!多谢先生!我一定好好考!” “只要有八年级、九年级水平就行,到时候,说不定不用我来多说,行署都会专门过来采访你,你很不容易,行署需要榜样,榜样的力量是巨大的!” “是!” 听到钱镖的话,王角顿时心中凛然,自己的打算,本来就是如此,可没想到,钱镖这样的大佬,也早就有了准备。 钱镖如此想,整个杀龙港只会更多。 幸亏自己没有贸贸然就只抱蓝彩仕一条腿,还跟汤云飞牵扯上了,现在又成了一工学堂副校长钱镖的学生,那原本的搏一把,现在就是十拿九稳啊! 044 无知是福 看到《杀龙港义务教育暂行学力测试大纲》之后,王角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就这? 也不是说瞧不起,实在是这水平真就一般,九年级都没有上导数、偏导数的概念,甚至解析几何也只是最入门的几个。 比较“复杂”的,也只是多元方程组,杀龙港九年级的数学难度,天花板也就是到此为止。 王角寻思着,这水平,跟他穿越前的初中,也就差不多,而且还是初一以上,初二未满。 而根据蓝彩仕、汤云飞甚至包括钱镖的知识水平,王角可以确定,他们的数学都不差,微积分、线性代数都会。 甚至汤云飞这个画人体的,还会假设标定物是刚体,然后计算角动量…… “我去……这穿越者前辈到底是什么神仙?到底怎么魔改,才能把不同地区的教育水平,差距拉到这种程度?” 同样是九年级,同样是十六七岁的青少年,杀龙港的少年去了皇唐天朝的京畿,那根本就是个文盲,想要找工作,唯一的依仗,可能就是自己识字。 淦! 太魔幻了。 王角越想越觉得恐怖,整个唐朝的中央,就是个高端人才黑洞,可以想象整个帝国的统治范围……甚至是影响范围内,所有的高端人才,只要是学有所成的,都会前往中央一展拳脚。 因为在边疆区或者说制度混乱地区,他们掌握的先进知识,根本就是垃圾! 最典型的案例,就是天天在油印室门房喝酒的刘澈。 第三工业部的正牌电机工程师又如何? 整个杀龙港,不,整个南海,又有几个地方用电? 而根据刘澈、蓝彩仕、汤云飞的描述,在帝国的核心统治区,有的地方已经用上了电。 但是在杀龙港,最接近“现代化”的东西,应该就是蒸汽机。 各种各样的蒸汽机,但蒸汽机的个头儿,都出奇的大,只有少部分单位,才会用一些稍微小一点的蒸汽机。 甚至使用频率最高的蒸汽机,还都是火车和轮船,工厂商用的蒸汽机数量,占比非常可怜,基本都集中在林区、矿区、港区。 整个大唐帝国对治统的耐心,让王角细想之后,顿时觉得不寒而慄。 “这位缺德老前辈,仔细想想,也真是够胆色,不容易啊……” 换位思考,王角心想自己要是面对贞观大帝李世民,估摸着还真没啥想法,舔就完事儿了。 反正他就是一个小保安。 十天后,十二月的上旬旬休日,就是杀龙港义务教育推行办法的第一场学力测试,根据考试成绩,会将参加学力测试的人按照一到九年级来办理就学资格。 根据暂行规定,杀龙港行署参照帝国在贞观四十九年,于长安京畿地区推行的《汉皇曲江文会诏》,将接受义务教育的年龄,敲定在了十六岁以下。 《汉皇曲江文会诏》并非是正式通行的法律,只是皇帝吃饱了撑的,说是只要十六岁以下的青少年,不管是不是贵族,都可以在曲江文会上唱诗。 于是贞观四十九年的曲江文会结束之后,人们都说,这是皇帝老子要让百姓都有书读,不然怎么会搞这样一个噱头? 之后帝国的重要城市,都是参照《汉皇曲江文会诏》来推行义务教育的年龄限制,至于义务教育普及办法,则是参照了“地上魔都”武汉。 现成之法,拿来用用又何妨。 王角掐指一算,这贞观四十九年跟贞观三百年,差了二百五十年还有富余,然后两百多年后的杀龙港乃至整个北苍省,才堪堪在制度上追上两百年前的长安? “这尼玛就算给南海地区一个全国统考的资格,那也是被吊起来的结果啊。” 深入地想一想,王角就觉得新来的沙专员,那是真牛逼,也真有种。 这位大佬打破的,可是两百年多的格局,搞不好还是默许的一种格局。 反正换成王角自己,他觉得自己要是处在这个位置上,搞不好今天说要推行,明天就死在了街头。 “不是猛龙不过江啊。” 够猛! 不愧是祖上攻破大马士革的! “我还是老老实实先考试吧,别想有的没的。” 参加学力测试,一路过关斩将,先整个九年级满分水平,然后明年就能参加统考,顺利的话,说不定还能拿到大学入学推荐信。 特殊地区的优秀人才,想要进一步接受教育,获得更多的知识,就只能如此。 和中央核心区不同,边疆区、制度混合区,都是这样的办法,几乎就是锁死了底层在受教育层面翻身的可能性。 边疆区的底层,最有可能翻身的方法,不是刀口舔血,就是枪口跳舞。 而他们翻身之后的每一个银元,最终又都会换成中央核心区的一张张纸钞。 没办法,他们一旦成家立业,都想把孩子送回社会教育更发达、环境治安更安全的中央地区。 在外指望靠暴力扬名立万,贞观三百年以来,一个成功案例都没有。 最牛逼的,也不过是跑到国外番邦做土王,然后儿子辈又开始舔大唐帝国…… 中央核心区随便哪一所大学毕业的学生,扔到边疆区,都是人才,绝非是眼高手低的废柴,而是真人才。 唯有再进一步跃迁,超过大学求学那些年的知识范围之后,这些人在边疆区,才会又变成一只只肥肥胖胖的高端米虫。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顶尖人才想要有所成就,除了回归中央,别无他法。 想要在外一手搭建全套的科研环境,王角真心觉得还不如抹脖子赌一把投个好胎,或者穿越个家里有矿的…… 原本因为处于杀龙港的最底部阶层,王角对帝国上层的结构,那是真的两眼一抹黑,很多部门怎么来的,有什么功能职能,他都是一无所知。 然而当通过杀龙港的各路猛龙,对帝国上层建筑重新了解之后,他觉得这他娘的还不如一无所知呢。 两眼一抹黑……其实也挺幸福的。 “唉……” 拿起铅笔,在白纸上开始写第二十八篇作文的王角,长长地叹了口气。 045 冬天到了 “哇,角仔,这么多面粉?很不好买的呀!” 忙完一个中午的王宝珠,此时正在收拾桌椅板凳,然而看到李富贵蹬着三轮车,就把十几袋面粉拉过来,王宝珠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你好命啊宝珠姐,我先生说你的椰子饭实在是好吃,所以为了表示感谢,特地弄了十八袋河北面粉给你啊。一八,要发,以后我带人过来吃饭,少收点啦。” “感谢?喂,角仔,听你话的意思……不要钱的啊。” “你要是一心想要给,我也就勉为其难收一下。” “噫!给?给你个头啊。哇,你知不知道杀龙港这里面粉多贵啊,想要炸个鱼丸,也只能勾一点木薯粉,不知多难吃。” 王宝珠连连撇嘴,忽地眼珠子一转,喜上眉梢,“嗳,角仔,你家先生,今年多大?” “……” “看我干什么?看我我也想试试啊。别看你宝珠姐现在……是,是有一点点胖,但也就一点点嘛。年轻的时候,我除了能干,其实长得也还不错啊。码头上谁不知道王家一枝花……” “宝珠姐。” “怎么?” “看到那个泔脚桶了吗?” 王角指了指不远处的潲水桶,几只野猫“喵”了一声,却也是不怕人,依旧围绕着潲水桶在那里寻找着食物。 “看到了啊,泔脚桶怎么了?” “我觉得这个桶,比你苗条。” “比我……你个衰仔!!!!!” 抄起手中的抹布,王宝珠朝着王角就砸了过去。 躲开抹布之后,王角嘿嘿一笑:“不要生气嘛宝珠姐,十八袋面粉,够你招揽多少生意?到时候油炸几块大排,做个红烧,要不然兑个酱油水,哇,你知不知道岛北和西港的人多有钱?” 听到钱,王宝珠整个人就精神起来,同样抿嘴一笑:“哎呀角仔,你知道的嘛,我一个女人家,又不认识路,就算想要卖,也没门路啊。再说了,万一有什么字头大哥在那里混,我没拜码头不交数,连人带锅都被砸啊。” 王宝珠并不知道王角的先生其实就是一工学堂的副校长钱镖,只是知道王角现在拜了先生,用上了钢笔,还读书识字要考试,简直牛逼到不行。 在王宝珠看来,自己这辈子最亏的就是做一份椰子饭给一个读书人吃,第二亏的就是生了儿子黑金。 但最赚的,就是收留王角这个……靓仔! 王宝珠都想好了,只要王角考试考得不错,她就直接把“宝珠椰子饭”改名为“状头椰子饭”! 到时候在他门口摆摊,每个月得加钱! 得加钱! 加钱! “先试着做喽,宝珠姐,反咬一口一口吃的嘛。现在都十二月了,你知道会有什么生意的嘛。” “什么生意?” 王宝珠一脸懵,“十二月能有什么生意?不都一样?” “不是吧宝珠姐,你这么多年生意怎么做下来的?” “怎么做下来的?不就是做喽,还能怎样?” “所以说要读书的嘛,你难道没发现,最近杀龙港多了很多北方人吗?” “那又怎样?他们又不吃老娘的椰子饭。” “……” “那到底怎样嘛,你个衰仔直接说喽,知道我没读书,还不直接说?所以说读书人就是心眼多,都是黑的……” “……” 一脸无语的王角于是只好道,“你想想看啊宝珠姐,十二月,冬天啊。杀龙港是没有冬天,可是这时候,扬子江都在下雪啊。有门路的,肯定坐船来南海度假啊。” “咦?你这么一说……” “所以说呢,要读书。不然你一辈子没看过雪,怎么知道什么冬天?” “我怎么不知道冬天?冬天吃饺子嘛,饺子我会做!当年那个扑街跟我说去北海看雪,老娘信他个鬼啊……” 又开启侮辱咒骂模式的王宝珠,让王角不得不好奇,黑金的老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才能让王宝珠这么怨念。 这种怨念,除了不忿之外,其实并没有多少真正的恨意,曾经在某个师范大学当过保安的王角,曾经见过被极品渣男多次甩了的极品女文青,每每跑闺蜜面前哭诉渣男实在是渣,且不得好死,但只要渣男回过头一哄,之前的所有诅咒,都成放屁。 讲白了……放不下。 王角敢这么肯定王宝珠也是这样的,那是因为在“宝珠椰子饭”杀鱼的这段日子里,从他的观察和见闻中判断,王宝珠这么多年,居然就没有再重新找一个。 嘴上倒是口花花的,实际上瞧谁都是渣渣…… 黑窝仔的亲爹……挺叼的,各种意义上。 “不要管雪不雪啊宝珠姐,冬天到了,北方有钱人会过来过冬。我听我先生说,武广线现在一票难求,广州现在到处都是人。广交线又是通的,以前每年这时候,都会有交通部的管制通告,肯定都是安排有钱人安心坐车嘛。” “交州?哇,到了交州,再来杀龙港,也很正常哈。” 王宝珠脑子还挺聪明,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过来。 “对嘛,怎么样宝珠姐,先炸一点大排,做个红烧、酱油水或者直接卤起来,管你河南河北还是江南,总有适合的,对不对?”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角仔我跟你说,以前啊,就是以前,这时候总有腰间挂铳挂刀的读书人,然后说是什么采风啊考察啊旅游啊什么的……” 说到这里,王宝珠竟然眼睛泛着神采,那一脸幸福状的回味模样,看的王角哆嗦了一下。 黑窝仔的老爹……挺叼的,各种意义上! 等把面粉装卸完,王角带着人离开之后,“宝珠椰子饭”顿时如烧开热水,整个沸腾起来。 “哇,你好命啊阿珠,这么多面粉,转手卖就不知几赚钱。” “我以前就说的嘛,阿珠人靓心善,命中有福!” “这么多面粉,阿珠用不用得完啊?” 在那里一个劲嚯嚯直笑的王宝珠则是一手掩嘴一手甩着抹布:“哎呀哪有那么好,冬天的嘛,角仔听说我没看过北方的雪,所以弄点北方的面粉来着,哦嚯嚯嚯嚯……” 046 这是什么车?! “刘哥!” “嗯嗯嗯嗯嗯……” 油印室门房外,刘澈一手攥着茶缸,茶缸里装着入冬配发的特供黄酒,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里面应该是烫了姜丝。 另外一只手,则是攥着一根刚油炸好的骨肉相连。 腌渍入味不说,还挺新鲜。 杀龙港这里的气候,没冰箱就是作孽,也就是街市上人肠胃坚挺,多猛烈的苍蝇也拉不死他们。 “刘哥,新回了一笔款子,我给你搁桌上。” “咋又分钱了捏?” 刘澈“呸”的一声,把嘴里的脆骨吐了出来,只听“嗷嗷”两声轻叫,花坛里钻出一只肥胖的细狗,扭着翘臀迈着短腿儿,就到了跟前叼脆骨啃。 “现在《花季雨季》卖得好啊!” “啥玩意儿就卖得好啊,那《白雪姑娘和七个精壮小矮人》有啥看头?净整些清汤寡水的,看得就不得劲儿。” 有点不舍手中的骨肉相连,犹豫了一下,刘澈还是把肉串往狗子那里一扔,手指上的油渍,往身上背心来回磨蹭了两下,然后进屋一看桌上的钱袋,拎起来掂了掂:“这么多?!” “卖得好啊刘哥。” “那不行,兄弟,这不行,我不能占这个便宜。” “刘哥,我……” “你喊我一声哥,我高兴归高兴,可兄弟,太多了。老话说得好啊,过犹不及。哥哥我是无所谓,当然也不是说不爱钱哈,但这财帛动人心呐兄弟。可不能对谁都掏心掏肺的,碰上蔫儿坏的王八蛋,有你好受的。” 说罢,刘澈翻箱倒柜折腾了一番。 “刘哥,找啥呢?” “我印章跑哪儿去了?噢~~忘了忘了。” 说着,刘澈往一堆垃圾里面掏了掏,居然摸出一枚羊脂白玉的印章。 “……” 王角一双眼珠子差点鼓出来,这货居然还有这样的精品白玉?! 不识货的人见了这印章,也都只会说好。 “哥给你整个条子,回头补个申请。” “蛤?” “走,去‘顺丰车行’。” “不是,刘哥,去车行干什么?” “提车啊。” “刘哥,我买什么车啊,我住得又不远。” “可鸡儿拉倒吧,你他娘的还去岛北溜达呢,东港、西港、青龙乡、玄武山……这么大一个地方,你就天天指着外面叫个马车?” 刘澈一脸的不屑,然后鄙夷地说道,“要说这天涯海角就不给力呢,哥哥我在黑水那会儿,照样有轨道交通!” 拽到不行的刘澈说罢,又摸了两个钱袋,然后招呼着王角出门。 王角寻思着自己这档次,现在配个马车,那是不是不太合适? 自己也不敢雇个车夫啊? 顺丰车行值钱的车子,就是马车,一般都是大人物才配,有钱人家为了低调,也多是一切从简。 毕竟富户被杀猪,那也是挑肥的杀不是? 谁都不想把自己打扮成最肥的那只。 顺丰车行离得不远,就在朱雀大街,街口第一家就是。 刘澈到了地头,然后就摸出一张名片,又掏出了印鉴,然后开口道:“双缸二五零型号的还在?” “呃……在。刘工这是……” 原本王角寻思着,就是买个马车,要不然就是个自行车。 结果一听刘澈的话,王角心说这他娘的不会是蒸汽汽车吧? 虽说他听说是有这么个玩意儿,可这杀龙港,他也没见过实物啊。 难道说今天就要开开眼? “我他娘的搞科研不得到处跑?调研也是研发的重要组成部分,问什么问?你是不是敌国奸细?想打听我们第三工业部在南海地区的最高机密?” “……” “……” 扣大帽子的熟练度让王角叹为观止,顺丰车行内的小哥吓得脸色发白,然后赶紧道:“刘工稍等,我去通知经理。” “赶紧的,别墨迹!” “是是是,刘工稍等,稍等。” 小哥一边说话,一边又吩咐着店员赶紧招呼。 几个前台姑娘忙不迭地端茶倒水,沙发的茶几上,更是摆满了时令水果。 刘澈一屁股坐下去之后,随手剥着山竹就嘬,汁水横飞黏了一手,旁边小姑娘赶紧双手奉上擦手纸。 “兄弟站着干啥?坐,坐着等。” “不是……刘哥,咱们过来是买车的?” “那可不是咋滴?那车贵,也不单是贵,有钱也不好卖,得像我这样有身份有地位有技术有能力的四有英才,才有资格来买。” “……” “哈哈哈哈,说白了就是顶着第三工业部狐假虎威,反正老子他娘的来天涯海角还算完球了。妈了个巴子的,早知道在黑水就炸死那群王八蛋,一了百了才痛快。” “刘哥,多的咱也不问,可老话说的好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这话在理!” 刘澈说罢,又道,“回头你赶紧考试,有不懂的只管来问我,我跟你说,我在石城钢铁厂附属中学读书那会儿,哪个学期都是年纪前十。我数学贼好,你有不懂的,只管问,包教包会。” “那成,谢刘哥。” “自家兄弟不说两家话,回头发财了,弄点好酒过来就成。” “那必须的!” “哈哈哈哈……” 刘澈听了大笑,然后道,“正好你明天考试,这车呢,先定下来,办好牌照,考完了再过来提车。” “不是,刘哥,啥车啊,这么麻烦?” “你等着瞧吧!” 稍稍地卖了个关子,王角寻思着,这四个轮子的车子,他倒也是会开,可没开过蒸汽机为动力的啊。 只一会儿,就见那边有人忙活着什么,不多时,有个头戴撲头,腰间挂着玉佩的中年人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拱手笑道:“稀客、稀客,刘工,车已经弄好了,都是全新的,油水入港之后就换过,刘工要不要查验一下?” 油水换过? 王角一听,这还真是汽车?! 卧槽,有点酷炫啊! 只是当里头的人把东西推出来之后,王角目瞪口呆:卧槽这是啥? 一眼看去,竟是一辆两个轮子的车,如果王角没看过的话,这他娘的是一台造型奇葩的摩托车? 蒸汽动力的……摩托车?! 047 对我老婆好点儿 “刘……刘哥,这东西……” “双缸二五零两轮机动车,贞观二百五十年定型,原型机就在石城钢铁厂。” 咧嘴笑着,刘澈上前拍了拍车把手,“五十年没啥大变化的垃圾。” “……” “这玩意儿,这玩意儿就不行知道吗?” 说着,刘澈指着连杆,扭头看着王角,“武汉有链传动的,不过那个更贵,一百二十里巡航时速,而且跟这台双缸二五零不一样,节流阀做得更精密。不过想要拿到手,职务品级还要更高才行。部堂级的高官打申请,才能批下来。” “卧槽……” “艹就对了,那帮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老东西,内战白打了。” 直摇头的刘澈又道,“知道为什么武汉有更新型的,却不下放吗?” 王角摇摇头,他要是知道,他在杀龙港混? 要是穿越有的选,他肯定选牛逼发育点啊,哪里需要在这里天天瞎折腾。 “因为造那款的单位,还造鱼雷。” “啥?” 一脸懵逼的王角当然知道鱼雷,可他脑回路有点跟不上了,这都什么跟什么?鱼雷?! 不是,这年头要鱼雷干什么?! “给飞轮加速,然后鱼雷下水就能推进。只不过整套装备,都在汉阳造船厂,什么船都是一发的事情。” 舔了舔嘴唇,刘澈很是感慨地拍了拍蒸汽摩托,“行了,兄弟你明天考试,哥哥我先帮你把牌照弄好。” “不是,刘哥,这……这不要紧吧?” “你骑这个,警察不会抓你,免得麻烦。我他娘的以后还要在这里做科研呢,科研多花钱啊。” 嘿嘿一笑,刘澈扬了扬下巴,“就兄弟你那买卖,哪天警察瞧上了,那不得吐点儿出去?咱也是为了个人的幸福生活而努力奋斗啊。” 说罢,刘澈拍了拍王角的肩膀:“你要是自己买,没几千块下不来,我就不一样了,我是谁啊,国家栋梁大唐未来啊,几百块搞定。” “……” “这一批双缸二五零,都是给警察配的。那个‘阿保机’门路很广,四十年前还认了个干爹,邹国公二房嫡系。” “刘哥,你咋这么清楚?” “那可不咋地?我是谁?国家栋梁大唐未来啊!” 拍了拍胸膛,刘澈挺着个大肚腩,这才一本正经解释道,“邹国公二房是‘大素公’,这一支都是在石城读书。” 听完刘澈的解释,王角这才明白过来,这个耶律阿保机,还真是运气好,少年时代居然认了个牛逼干爹。 而且还是石城官产学媒四大体系中的地头蛇,能量大得惊人。 难怪搞了个“世忠社”,还屁事儿没有。 “朝廷有人好做官呐。” 情不自禁感慨了一句,王角这话让刘澈愣住了,好半晌,刘澈才赞叹道:“难怪姓钱的那个老棒子愿意收你为徒,兄弟,你有悟性,你有悟性呐!” 连连拍着王角的肩膀,刘澈这才让店员把蒸汽摩托架了起来,因为这是前驱车,但是可以改后驱,换一款型号的连杆即可。 “刘哥,那现在……” “我先把这车给改改,怎么地也得让你如履平地啊。就那帮小警察开的,那悬挂能叫悬挂吗?我给你再整个座垫靠背,换个水位表和压力表。人性化!” 说着,刘澈已经让人把蒸汽摩托弄上了台架。 预热、启动,等发出“嗤嗤”声之后,刘澈在把手处稍稍地加了点“油门”,与其说是“油门”,倒不如说是汽门。 伴随着很有节奏的“嗤嗤”声,交错的蒸汽,顿时冒了出来。 王角寻思着,他要是骑着这个上路,那跟孙大圣也没什么区别吧。 “兄弟,给自己的车取个名儿呗。” “刘哥,有啥规矩没有?” “有!怎么没有!” 猛然提高了音量,刘澈抬手指了指蒸汽摩托,“这玩意儿还诞生了一个字知道么?” “啥字?” “她。” “他?” “女字旁一个也,她。” “蛤?” “你别蛤啊,我跟你说,我先生、师兄,还有我先生的先生,我先生的先生的先生,那多少辈儿都拿这玩意儿当什么,知道么?” “当什么?” “老婆啊!” 猛地拍了一下车座,王角吓了一跳,然而刘澈却一脸抱歉,“激动了激动了,不好意思啊兄弟,这是你老婆,是我失礼了。” “……” 艹。 本来没觉得如何的,被刘澈这么一说,王角整个人突然就……就比较心情复杂。 好一会儿,王角开口道:“刘哥……那啥。” “嗯?” 正在忙活的刘澈应了一声。 “你忙。” 欲言又止的王角心中默默地加了一句:对我老婆好点儿! 跟刘澈道别之后,站在朱雀大街上,王角整个人还是有点懵逼,抬头看了看天,晴空万里,挺好。 走路上,看着往来行人的服装,朱雀街中那些店员头上的撲头,路边巡逻骑警腰间挂着的手铳,然后,十字路口,传来了“当当”声,那是轨道马车要通过路口,提醒着左右来车和行人…… 魔幻,太魔幻了。 用“光怪陆离”来形容,不及其万一啊。 看到蒸汽摩托的时候,王角多多少少,还觉得触摸到了现代、近未来、未来…… 可当刘澈说这蒸汽摩托,在五十年前就造了出来的时候,他又觉得极其荒诞。 更荒诞的是,杀龙港见多了木头帆船,然而却在遥远的武汉,居然有鱼雷。 那位穿越者前辈,缺德! 那位穿越者前辈,牛逼! 那位穿越者前辈,缺德又牛逼! 回到一工学堂,整个学校已经被清空,因为这里也被布置成了考场。 王角原本是从西大门走的,结果听到正门,也就是南大门有动静,好像还挺热闹的样子,于是就跑过去看看。 结果到了那里,他又风中凌乱起来,因为在一工学堂的大门口,杀龙港行署的官员们,带着一工学堂的职员,或站或坐,整整齐齐地排成了几排。 而正前方,一台体型硕大的照相机正对着他们,摄影师大声地嚷嚷着:“好,各位领导,看向这边~~一、二……” 嚓! 一阵烟雾翻滚,合照,拍好了。 048 有奶才是娘! 十二月十日,杀龙港义务教育暂行入学学力测试第一期开考,北苍省行署专员沙赞莅临各考场,对第一期的学力测试筹办,表示了祝贺。 按照行署最新公布的进度来看,明年,也就是贞观三百零一年,整个学力测试都会结束。 然后从贞观三百零一年九月开始,将不再组织学力测试,只根据杀龙港各区划分,进一步加强地方中小学的建设,同时稳步让杀龙港全部适龄儿童接受义务教育。 美好的未来,仿佛就要徐徐展开,贞观三百年的冬天,一如既往炎热的杀龙港街市上,都是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毕竟,自从新来的专员到了杀龙港,那真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街面上连一只小混混都没有,这真是前所未有的“盛世”。 哪怕是杀龙港的百岁老人,身为一个人瑞,在他们的记忆中,混乱驳杂又热热闹闹的杀龙港,从未有过现在这般的安逸、祥和。 “老板,刘总接到线报,说是有一批海贼摸进了北山,他打算带队过海,去北山抓捕。” “什么蟊贼,这么大的胆子?” 杀龙港行署官邸,行署专员沙赞,拿起一只镀银烟盒,“咔”的一声打开之后,一根卷烟就弹出来半截。 宛若扁平酒壶的镀银烟盒,上面还有“定襄”二字的草书。 咬住过滤嘴之后,行署秘书办公室主人李齐旺,就上前用煤油打火机点燃了卷烟,然后小声道:“老板,听说是‘缥缈苍龙’。” “嗯?!” 沙赞猛地一愣,站起来喝道,“放屁!这‘缥缈苍龙’!不是已经炮决了吗?!” “老板说的不错,这个‘缥缈苍龙’,的确已经被炮决了。可是现在有波斯海过来的豪强,说是炮决的那个‘缥缈苍龙’,是假的,真的没死,之前躲去海南,还在海口露过面。” “什么?!在海口露面?!” 手指夹着烟,沙赞点了点李齐旺,“让老刘注意!不,让老刘千万注意!带上重火力,以防万一!” “老板,您的意思是……” “波斯海那边传来消息,不管真假,这说明有人打算搞事。这几年,乱党假扮海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只不过大多都在波斯海。毕竟,乱党想要哄骗亡命之徒,又想购买枪炮,唯有去这等三不管的地方。” 说到这里,沙赞似乎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对李齐旺道,“你可知,波斯海至红海,曾经是有人建国称邦的。” “呃……老板,这等事情,不是司空见惯吗?” “有些秘辛,不见于世面文字,多在国家图书馆中。你若是有空,可以去西京、南都转转,以你现在的品级,也可以查阅一些历史资料了。” “还请老板示下!” “波斯海的乱党,涉及邹国公二房及长孙女皇,你要查的话,可以去南都。在广州图书馆中,还有‘广交会’的历年交易记录,乱党的实力,不可小觑。” “老板,我皇唐天朝环球无敌,这乱党……又能如何?” “你以为这环球无敌,是靠一张嘴说出来的吗?” 言罢,沙赞手指弹了弹烟灰,眼睛微微一眯,“你死我活啊……” 这一声感慨,让李齐旺没由来的哆嗦了一下。 能够让杀人如麻的冠北省警界英雄这般感慨甚至还有一点点畏惧,可想而知其中的厉害,超出了李齐旺这种按部就班仕途中人的想象。 他知道沙赞是个狠角色,但从未将沙赞当作一个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 莽夫,在远西是活不下去的。 两百多年前就是如此,西突厥三打大马士革,几乎所有西突厥的阿史那氏都觉得自己大赚一笔,然而结果却是大马士革成为了“巨唐”的羁縻州。 最终,大马士革又一次被攻破,那一次,主攻角色换了人,不再是突厥人,而是希木叶尔人“悟净公”。 这些粗浅的历史,官场中几乎是人人知道的。 但是此时此刻,李齐旺陡然发现,不管是远西沙氏还是说曾经的波斯海大塔巴,最终都没有停留在远西,而是选择了回归天朝。 其中的共性,不得不引起李齐旺的深思。 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李齐旺看着站窗口帘布一侧抽烟的沙赞,小声说道:“老板,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是想问乱党的事情?” “老板明见万里……” “乱党只要不破坏老子的业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无所谓。” 嘴里叼着烟,一只手微微地挑开窗帘,侧身站着的沙赞眼皮半耷,“保皇党、乱党、进奏院选人、南海四大家族……甚至是海贼,只要不坏老子的好事,一切都好说。” “啊?!” “有奶才是娘!” 反手捏着掩嘴,短粗的食指和拇指上,满是伤疤,皮肤更是有着极为不规则的毛糙裂纹,沙赞的语气极为严肃,“皇帝老子要是给我一个总督当当,我做保皇党又何妨?不给?不给关老子屁事?老子难道不忙?还要加班的……” 说完,又将烟嘴塞回了口中,吞云吐雾,很是嚣张! 只是等李齐旺离开办公纸之后,沙赞这才摸出一只怀表,粗粝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这是年代久远的怀表。 精致的“汉阳造”,有着皇唐天朝第一批最优质的游丝,只有两百多年前左骁卫和忠义社的一部分人,才会有这样的怀表。 “宁为太平犬啊……” 沙赞发出了如是的感慨,窗户外的街道,干干净净,一眼望去车水马龙,整个港口城市的活力,一览无余。 只是,职业习惯让他无法直接站在窗口,侧着身子,杀龙港的行署专员神情肃然,有那么一瞬间,竟然回想起了少年时代的理想。 沉默了一会儿,竟是表情狰狞起来,抬起手掌,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呸! 将嘴里半截烟嘴吐了出来,一屁股做回沙发椅之后,向后躺了一会儿,然后极为烦躁地抓起桌上的镀银烟盒,“咔”的一声打开,又一根卷烟弹了出来。 049 角仔是我生的! 考完数学之后,王角心情不错,满分是肯定的,整张卷子非常夸张,涵盖了一年级到九年级的全部内容。 学到多少东西,就止步到什么年级水平。 简单粗暴的方法,但杀龙港现在搞渐进式的义务教育推广,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反而筛选起来更加高效。 反正到明年九月份,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学力测试。 “大佬!” “角哥。” “角哥。” “大角哥。” “王哥。” 出来的时候,校门口一堆人等着,除了黑金、李富贵、细眼仔、田鸡之外,一工学堂的渣滓们,也是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从校门内走出来的王角。 要知道,这货在几个月前,还是一个杀鱼仔跳槽过来的保安,结果一眨眼,居然就能参加学力测试了? 虽说不少跟着赖坚毅混的八年级学生,都觉得这个姓王的小保安,就算识字,也最多在四五年级混。 可是现在,好像情况不太对劲…… “角哥,语文已经出了分数,最高分满分,考生跟角哥同名同姓!” “你是不是阿呆?什么叫同名同姓?摆明就是大角哥嘛!” “王哥,是不是你啊?” 赖坚毅现在是真的惧了,之前王角抄起条凳把人九年级的一个“老大哥”砸翻在地,他只是觉得这人够狠。 可要是现在王角参加学力测试,直接九年级入学,那就有点吓人了。 在广州长大的赖坚毅别的不知道,就一点,隐忍藏拙的狠人,自己少招惹。 这是他悟出来的道理,也是他老爹教的,更是他老爹的老爹教的! 南海四大家族,冯、冼、杜、李,有一家算一家,不管是哪家分支,能够当家做主的,全他娘的是老阴逼,没一个好东西。 且都考上了大学,学习成绩绝佳! 且都考的不是本地大学,而是隆庆宫大学、钦定洛阳大学等等中央高等学府。 且都拿全额奖学金,什么“阿罗本奖学金”……不屑。 只不过以前那些人,离自己很远,赖坚毅觉得关他屁事,他就是混口饭吃,能在赖家做一条肥肥胖胖的米虫,也挺好的。 但是现在,看着一脸风轻云淡的王角,小肥肥慌了。 十六岁的少年现在敢指天发誓,眼前这货肯定没有他之前想的那样老实本分! 这世上哪有一边卖小黄文,一边又考出好成绩的老实人?! “嗳,低调,低调……” 王角抬手向下压了压,“古有‘凿壁偷光’,我不过是拿出玩游戏的时间,去……” 话到嘴边,王角觉得这话好像在哪儿听过?! 太特么熟练了,情不自禁就说了出来。 不过因为戛然而止,反而效果绝妙,几个跟着赖坚毅混的跟班,顿时找到了指路明灯一样,眼睛放着光喊道:“哇,角哥,以后岂不是能成同学?!” “听说义务教育之后,谁放火烧油印室,沙专员就烧谁,看来是不得不念书了啊。” “念书就念书,怕什么?先生上课我睡觉,先生下课我回家,还不是一样?” “作业呢?” “所以说坚毅哥才说你是阿呆,没看见角哥连语文都考满分吗?抄角哥的作业,不就行了?” “对哦!” “来,跟我一起喊,多谢角哥!” “多谢角哥!” “大声点!” “多谢角哥!” “再大声点!” “多谢角哥!” “……” “……” 风中凌乱的王角寻思着就这帮人形渣滓,就算不放火烧油印室,貌似也没有什么正向进步。 不过总体而言,还是进步的,尽管是被高压管束的倒逼,但结果却是好的。 用马眼想也知道,新来的杀龙港行署专员沙赞,那是铁了心要出成绩。 谁阻碍他出成绩,谁就是仇人、敌人,不死不休的那种。 道上大哥为什么跑路? 不就是因为怕了“世忠社”的过江猛龙刘亿么。 那刘亿为什么过来? 王角早就打听过了,就是专员沙赞弄过来的,两人还是老交情…… 要出成绩的行署专员沙赞,那是连一点点主动权,都不想抛给外人。 万一道上大哥阳奉阴违,暗中破坏了义务教育的施行,沙赞固然是能事后算账,可拖延了义务教育的推动,就是破坏了他的业绩。 此仇不共戴天。 所以,管你什么“精忠社”“武忠社”“全忠社”,盘着,不盘着就滚。 于是乎,“精忠社”的曾经大龙头,如今的“金菊书屋”大老板黄巢,就派了“甫里先生”陆龟蒙过来狂嫖。 小头要昂扬,但大头要低下。 很合理。 八十多岁的老嫖客,现在就是杀龙港的嫖嫖乐老先生,散财痛快,为人风趣,行署内外都是交口称赞。 至于“武忠社”“全忠社”等等忠字头的社团就简单了,跑路就是。 坐船去海南省,爽歪歪,连苍南都不呆,给足了杀人如麻新专员的面子。 一切,都走在了沙赞专员既定的计划路线上。 稍稍有点幺蛾子的,大概就是没想到杀龙港第一工读学校这样的粪坑,居然捞出来一块金子。 反正考完之后,他的年龄、职业、家庭背景,都被呈报到了沙赞的桌前。 十七岁的少年,杀鱼为业,却依旧初心不改,热爱学习、拥抱生活。 最终,在新任行署专员沙赞组织的学力测试中,一鸣惊人! 机会是给有准备之人的! 谁给的机会?! 这值得深思。 如果不是新任沙专员的到来,十七岁的少年,是不是就有可能,一直做保安做到二十七岁、三十七岁、四十七岁呢? 于是乎,杀龙港的官方日报上,记者给了一个头版篇幅,描述了小小少年的志气,同时采访了杀龙港码头,著名美食店铺“宝珠椰子饭”,采访了老板娘王宝珠。 王宝珠表示:角仔是我生的! 没办法,当时太激动了,宝珠姐是知道王角识字,可没想到王角能考满分嘛。 稍稍地一激动,说了点粗鄙之语,也是可以原谅的。 不过,随着杀龙港官方媒体的报道,某个杀鱼仔少年,成了这次学力测试的第一名,顿时轰动全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