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铃铃。。。铃。。。远处一个毛团子,蹦跳着迅速穿过宫殿廊檐,直奔向花园的池塘而去。 白毛团子在池边鬼鬼祟祟,匍匐徘徊许久,直盯着池中一尾金鲤。 金鲤却是悠闲自在的很,一甩尾,掀起一卷水花,往池子深处游了一游。 白毛团子急了,扑到池边伸出一只毛爪子撩了几爪,荡起一圈圈涟漪。 池中这尾金鲤着实有趣,不但是没被惊走,甚至在池中深处打了个圈,摇着尾巴像是在嘲笑岸上的毛团。 此时毛团子在岸上撩了许久不得法,反而溅了一身水花,恨恨地转着圈。 “小白。。。” 还没等毛团子转身,已经被提溜起来,落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你是只狐,不吃鱼的。。。” 温润的男声,在白毛团子耳朵边轻轻地说着,惹的它提起后脚不停挠头,迅速甩了甩头,脖间红绳系着的铃铛发出“铃。。。铃。。。”的声响。 白衣男子瞟了一眼池中的金鲤,小金鲤惊了一下,迅速游进池底不见了踪影。 白衣男子箍住怀里的毛团子,转身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意。 等男子走远了,小金鲤才慢慢浮游上来,将脑袋露出水面观察了许久,有些失落的重新没入池底。 ----------------------------------------------------------------------------------------------------------------- 日星月移,老龟和我说,仙界一天人界一年,我今年八岁,换做凡人的寿数,大约是两千九百逾岁。 老龟还和我说,凡人总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这个说法是不正确的。 老龟今年都八十了,换做凡人的寿数怎么算也得有个两万九千岁,可凡人总还是管那些厉害的人物叫九千岁。 他们不知道我父王年轻的时候刻苦修行,到百岁时才生了我,那可得有个三万六千多岁了。 凡人总觉得老龟最长寿,却不知我龙族也很是长寿,一点不比老龟差。 我父王现时还年轻力壮得很,时长要出去与蚌壳精,鸟仙,虎仙切磋功法,每每切磋归来都神采焕发,想我父王必是功法大有所成。 我母后实为善心,她每日都要去天上布雨,时而去西方,时而去东方,哪里缺水便要赶去哪里。 但纵使一跃千里,一天也只得飞往一处布雨,待她归来时还总要在海面上再探一探,是否有被大浪揪住的凡人小船,用尾巴轻轻一搅,把浪头打回去。 正是因着日日繁忙,我母后的功法总不见精进。 母后常与我说“我龙族,享天地灵气,生来不比凡人肉胎,少受了许多苦楚,应当尽力将这份恩泽还报与人间,是为天地间的因果平衡。” 父王母后都是正儿八经的龙,而我出生时并非龙身,而是一尾金鲤,直到我七岁才修得人身,所以我现时与凡人样貌一般模样。 父王母后曾前去找文叔叔问过我前世今生因果,才知我今世命中少了一魂。 父王总还想问一问这因,文叔叔却总是那一句“天机不可泄露”。所以我直到七岁前,一直生活在龙宫中心的池子里。 现时我已得人身,我便给那池子立了个碑,写作“金鲤池”。 我父王与文叔叔似是在一处供职,关系交好,文叔叔时常来我龙宫开法会,说的都是上乘佛法。 龙宫里的蚌壳姐姐,鱼虾哥哥,还有螃蟹叔叔最是爱听,每每都要围做一团,仿佛想吸一吸文叔叔身上的佛气,好早日成就功法。 有一日我也去听了一听。文叔叔那日好像讲的是天宫里有个姐姐,甚得天帝赏识,原本应是一路前途光明大有作为,但不知是与哪个水师将军在一处喝了些酒。 天帝震怒,将那水师将军发配去人间历劫,将那个姐姐指派去守了天界的一处宫殿,还派了兔仙监视,看这个姐姐是否潜心修行。 文叔叔总结了一下,天界的酒能不喝便不要喝,天界的女官能不见便不要见,不然都是要去历劫的。 这话我记下了,若有一日我能随父王与文叔叔一起上天供职,我也是不能喝酒的,女官姐姐也不可亲近的。 “铃铃。。。铃” 听这铃铛声,我不用转身便知道是谁来了;但我仍佯装不知,立在我的金鲤池边打水花。 待声音到了近处,我圈起一卷大水花,迅速跳转开去。果然,身后的白毛团子落了一身水,湿哒哒的。 我不住发出“咯咯”的笑声,假装笑得直不起腰;我知越是如此,这白毛便越是气不过,有意思的很。有时真的惹得他恼了,便会毛发直竖,蓬的更像个毛球,最是有趣。 果真,这个毛团子气的周身毛发直竖,越发滚圆,恨恨地盯着我。 我收了笑,慢慢凑近他,我知他虽是生气,却总是不会走开的;瞧,我只需伸手摸摸他的下巴,他便会发出咕咕的声响,好像很是享受。 对于这类毛发浓密的动物,我时常是羡慕的,特别是这一对耳朵,竖立起来,毛茸茸的,没来由的想去摸一摸。 我伸手轻轻挠他的耳朵,他最是喜欢,总会把头凑近一些让我挠。 “小白,你今天如何得空来看我,你先生没栓住你呀?” 白毛团子站起身来迅速甩了一甩身子,两个大耳朵左右摇晃。我时常怀疑,小白的父母里有一边该是兔族。 “无知小儿,你才被人栓住,我白狐族系出名门,上可追溯到九尾狐帝,天地初开时便是上古神兽族,何人敢栓我。。。” 小白个头长得比我快,明明只比我大一岁,身量却是高出我许多的,所以他总要坐下时我才够得着他的耳朵。正说着,我又伸手去挠了一挠他的耳朵,他舒服得眯起了眼睛,细长的眼睛很是好看。 “小白。。。为什么你总要现出原形,莫不是你修的人形样貌不美?” 我知他最在乎样貌,果然,只听得我说不美,他便立起身子,耳朵也竖立起来,威风凛凛。 “你才不美,这世间还有何物敢与我狐族比美,我六岁时先生便使我去人间修行,那时人世间的帝王为我筑高台,痴恋于我;” 小白是不是真的生气其实很好分辨,你就看他的尾巴,比如,现时他的尾巴左右摇晃着,就是不生气的。 “我从未去到过人间,父王母后常叮嘱我,世人皆易生畏惧之情,非他族类,不可共生,是以我需得刻苦修炼,修得上乘功法,才可去人间布施,积攒功德” 我低头在池子里打着水花,同样出生仙界,小白六岁便能派往人间游历,而我直到七岁才修得人形,许是因为我少了一魂,便要比他人加倍努力修行才是。 母后常勉励我,世人说“天道不公,天地不仁”其实不然,世间万物皆有因由,万事万物皆有联系,单看一物一人,也许确实不公不仁,但若是能得大智慧看透万事万物,便能知晓因果循环自有其平衡之处。 其意思大约是说,我这一世虽少了一魂,必然是因为我前世因由,让我这世需要少一魂,其他的万世万物才能达到平衡。 小白凑近我,闻了一闻,都说灵狐类与犬类是近亲,鼻子最是灵敏,能从气味中闻出害怕、欢喜等等情绪,但我虽为人形始终也是龙族,却不知这也能被他闻出来些许? “小金鲤,你可想随我去人间走一遭?” 小白虽然脸上一派正经表情,可观他的尾巴左右摇摆地又更快了一些。。。 “不可,若是被父王母后发现,是要罚的。。。” “若真是被龙王捉住了,你只说被我抓着去了人间,让你父王来捉我便是!我九尾狐族上天入地,还没怕过。。。” 不待他说完,我已起身站立,对他深深一揖。 “那便劳烦白狐上仙带路了” 小白站起身子抖了抖毛,往龙宫后院方向走,转头示意我跟上;我便小跑几步,跟在他身后,刚好能看见他的尾巴,似又摇快了几分。。。 龙宫外围有虾兵蟹将把守,正门我是出不去的,龙宫上围着一层光圈,是母后的夜明珠所化,光圈之外暗无天光。 想我已然八岁,却是不曾真正在咸水中游过,也许需我化出原形才能游上岸去。 我对着龙宫宫顶思考良久。。。 小白见我不动了,便回身过来用那条大尾巴将我一圈。这尾巴着实柔软,圈住我周身异常温暖,海底的贝母床,海草床,珊瑚床都不能比。 我忍不住在尾巴里翻滚了一下。小白背毛好像竖了起来,回过头狠狠瞪了我一眼,我便老实不动了。 只见他伏下身子,然后朝龙宫顶奋力一跃,龙宫的光圈迅速在我们身后变成一个光点,周围似有些游鱼略过,因速度太快确是看不清模样。 有趣的是,小白的周身也似我母后的珍珠一样,是有一层淡淡的光圈的,周身并没有沾到一滴咸水,虽我族类并不惧寒冷,仍觉得这样着实舒适方便不少。 不足一刻,我们便已能隐约看见天光;小白将尾巴收束得更紧了一些,我们便跃出了水面。 刚出水时,我因从未接触过这般明亮的天光,只觉得眼睛刺痛,不自觉往尾巴里钻。 小白似有察觉,尾巴竟变大了一些,将我整个包裹起来,不一会儿便上了岸。 感觉小白将我放在了一处地上,天光似乎没这么亮了,我能闻到一些味道,与龙宫里的全然不同,真的全然不同,我竟能从味道里闻到温度。。。 我奋力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一处阴影之中,这里的地面与龙宫不同,是柔软的,像水又不似水,我伸手抓了一把,尽是从我指间溜走了; “这里比我龙宫的海草床柔软舒适不少。。。”, 我发出由衷的感叹。 小白有些得意“这人间的白沙因常年有日光照射,比你龙宫的海床要温暖的多” 我用力呼吸了一口,岸上的空气中有很多味道。我族类虽不如狐族、犬族嗅觉灵敏,但仍能闻出这空气中许许多多的味道,不像龙宫中的空气永远是没有味道的。 “这是什么味道?” 我向小白寻求解答,他倒是乐意的很。 “这空气中有树木、有花草、有溪水、有鸟虫、还有人烟。。。” “人烟?” “凡人不似我们,以天地灵气为食,以日月光华为饮,凡人是以五谷为食的,当然也包括。。。一些生灵” “生灵?五谷?如何食?” 我急于探索这些未知,小白却没有了方才的得意劲,显得有些为难。 “我们亦是这世间生灵,凡人会食我亲族吗?” 小白的毛发又竖起了些,“会的。。。那些还没化出人形的亲族,便有可能被凡人所食。。。” 我因未曾真实见过,便不像小白这般反应,无法生出恐惧与愤怒。 “那为何我等灵族若要修满功德便不可食那些凡人?” 小白并未回答我,转过身子,尾巴央央得耷拉下来。 我原本并未想要他难过的。。。且将心理种种疑问记下,等回了龙宫之后再仔细向母后求解。 “此番来人间还请白狐上仙速领我去见识一番,日久恐被父王母后发现” 小白提起前爪挠了挠脸“你这小金鲤扫兴的很。。。” 说着甩了甩那条毛茸茸的尾巴,示意我跟上。 “小白,你可闻到空气中有股香甜味道?” 小白鼻头动了一下,示意我远处那片金黄。 “现时值秋季,正是谷物成熟的季节,这香甜气味便是谷物成熟的气味” 我正出神,冷不防感觉被揪住后领提了起来,原来是小白把我叼起来驼到了背上。 我不自觉用手摩挲这背毛,果真与我想的一般水滑柔亮;小白似乎也不抗拒,舒服的眯起了眼睛,甩了甩脑袋。 “你可想尝尝这谷物的味道?” 我自然是想的,可母后常教与我,我辈修行的灵族不可食人间界的食物,会沾染浊气,有碍修行。。。 不等我回复,小白已驮着我一跃便到了谷物地中。这谷物地气味馥郁,长的很是茁壮,以小白的身量也只能勉强露出脑袋。 远处有些人声,我在小白背上坐直身子,能看到远处有凡人三五成群,往谷物地这边走来。我用力嗅了一嗅,这些凡人身上的味道不美,甚至有些刺鼻。。。 我捂住鼻子,小白见我这般,又开始得意起来。 “凡人食五谷、生灵,自然气味浑浊”,他伏低身子,隐匿在谷物中,带着我往更深处走。 走到靠近山林僻静处,我才感觉好了一些。山林的味道很奇妙,老龟平日里说的凡间生机盎然,应就是这个味道。 我们方才走近林子不久,便有不少鸟儿、野兔凑近过来。我从小白的背上下来,野兔便蹦跳过来凑近我,我伸手揪一下它的耳朵,它也不跑,在原地让我揪着玩儿。 “这耳朵与你一般柔软,我咸水族类无有这样皮毛的亲族,可惜。。。” 小白扬起身子,有些不悦。 “兔族怎可与我狐族相比” 说着甩甩毛发,远处竟出现数十只毛球,火红的,橙黄的,也有些灰色的,尽皆是狐狸;吓得这几只野兔立即逃窜开去。 这些毛球子自己蹦跶过来,却是在离小白一丈远处俯首低耳不敢接近;也有一两只火红的毛球,虽不敢靠近小白对我却是不害怕的,围在我身边不停嗅着,尾巴摇得很是欢快。 “兔族最是狡诈,我辈修行的灵族身上都会散发灵气,方才那只野兔,不过是想来沾些灵气,好早日精进,不若我狐族孩儿”。 小白突然靠近,那几只小狐便伏在原地不动了。 小白用尾巴轻抚小狐狸,这几只小狐竟翻出了肚皮,喉间还发出咕咕的声音。 “我狐族孩儿向来喜欢便是喜欢,绝不会虚与委蛇” 我也学着小白的样子,伸手轻抚小狐狸,突然感觉手上温热的触感;这火红的毛球翻过身来,竟然迅速在我手上舔了一口。 我呆立许久,我幼时大都在金鲤池中,龙宫里鲜少有人或灵物能接近。待我化出人形后,母后时常教导我身为龙族,平日需得端正守礼。。。龙宫中除了父王母后,便是老龟尚会与我说说话,教导与我。 “火狐,我乃龙宫之中的一尾金鲤,你可愿随我回龙宫?我定好好待你” “不可” 小白立时拒绝了我;小火狐甩了甩身子便也走开了。 我略微有些失落,但也知道自己这番询问对狐族应是很失礼的,特别是像小白这样骄傲的狐族。 “我狐族均为陆生,在未得修行前,是无法生活在你龙宫中的;况且我族类生性喜欢山野间的自由惬意,在你那沉闷的龙宫中定然不能快活” 我深深一揖,“是我失礼了”。 小白皱了皱眉头,复又将我叼起来甩到了背上,我觉得他似乎有些气恼,却不知是为何。。。 “方才那几个凡人的味道你尚且受不住,那凡人的集市热闹非常,气味更是错综繁杂,你可还要去?” “想去的!” 方才回答的急切我略有些羞赧,讪讪道; “我觉得这凡间的气味虽繁杂,但尚不是不能忍耐” 我感觉小白似乎笑了,且笑得。。。。有几分诡异 “小金鲤,那你便抓紧了。” 第二章 人间界 小白说着便一跃到了空中。我母后一跃便可至千里,之前在漆黑的咸水中尚无甚感觉,现在人间界方才能感受到,小白可能。。。功法并不逊于我母后的。 不多时,我便能看见地面上有些凡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小白。。。那是凡人的宫殿吗?比我龙宫虽矮些,不过幅员却是辽阔;” “这一世的人间有许多帝王,今日是这人明日便可能改朝换代,你需得记住,这凡间种种与我修行的灵族来说,如过眼云烟一般,都无需放在心上,更不可贪恋”; “贪恋什么?” 我仔细琢磨了一阵父王母后是否曾教导过我凡间何物会为我灵族起贪念,就是老龟亦从未与我说过。 小白显然不想与我多做解释,几个腾跃,那宫殿已不复见。 小白腾于空中,示意我向下看看。 “这便是凡人的街市了”,我向下望去,果真有许多凡人, “他们为何都要聚集于此?” “自然是为了做买卖”。 小白说着带我到了街市中一处隐匿处落下。我从小白背上下来,见他甩了甩毛发,幻化出人形,是一位男子,却是高出我许多,与父王近乎一般高大了。 我盯着他左右仔细瞧着,他显然并不喜欢,若他现时仍是原形,应该已经毛发直竖了。 “好了,你别瞧了” 小白伸手把我的脸推开。 “我有一事甚是不解” 小白示意我说下去。 “为何小白你只比我大得一岁,便可化作如此高大的人形,而我却不能如你这般变幻自如?” “你的人形与我们的不同,此般皆为幻化的样貌,自然可随意变换。。。” 我仔细听着,想习得这其中奥妙,小白却不再多做解释; “我带你去近处瞧瞧,一会儿你跟紧我。” 我跟在他身后,走进人流中。果真周身充斥都是浑浊气味,我忍不住用手捂住口鼻,蹲下身子。小白见我并未跟上,便走近来瞧我。 “小金鲤。。。可要现在回去?” 方才不觉,这凡间气味之大竟是熏得我睁不开眼,我抬起脸,眼前却是模糊一片,看不清小白。 “我觉得我尚能忍耐一下。。。” 虽我看不清。。。但我能听清。。。小白现时笑的很是欢快。 另一只手被牵起,拉着我往前走。我族类大多不惧寒冷,比如,我父王母后的手一直是冰凉的,老龟的壳一直是冰凉的,直到我七岁化成人形,第一次摸着了小白的耳朵,我才知道何为冰凉。 自我有了人形,最喜欢挠小白的耳朵,柔软温暖的很;小白向来以真身出入龙宫,原来化作人形时,他的手比他的毛耳朵还要温暖上几分。 过了许久我方能适应凡人的味道,隐约还能从气味中分辨出香甜;比如,现时我闻得一处气味十分好闻,不自觉牵着小白往那处走。 小白便也随着我一起走过去;我凑到近处闻,鼻尖碰到了什么,有些粘腻。 “小白你看,这可是凤凰?你看你看,这里还有我龙族” 小白被我牵着挤进人群。 “这叫糖人,做得这般粗糙,倒亏得你还能认出来。。。” “我族类自然是好辨认的,凤凰族我也是见过一次的。。。。六岁那年有一回,母后带着一位凤凰叔叔来看过我,身上是火红色的,还有些金羽闪烁” “火凤。。。。那灵犀老儿来看你做什么?” “因母后对他颇为恭敬,我便留心听了,好像是说凤族与我龙族同样子嗣稀少,原可结下姻亲互为助力,只可惜我并非龙身。。。” “他凭什么”小白抓着我的手紧了一紧 “他凤鸟若不是敬献凤卵,如何能得这灵兽之尊,不过是当年应龙分出的一支,如今却敢来你龙宫大言不惭” 我对凤族其实并不感兴趣,眼前的糖人儿才是有趣。我伸手去模一模这一只糖人儿小龙,黏糊糊的沾在手上,不过气味很是香甜。 我舔一舔手上沾着的粘腻,我敢说这味道比海草要美味上万倍。 不知该如何形容,我只能反复与小白说“好吃,这个好吃,甚是好吃!” 做糖人儿的老爷爷看起来与老龟都快一般年纪了,笑着与我们说道 “你这小姑娘生的水灵的很,若是喜欢这糖人儿,我便将这凤凰也送给你” 我不知现时自己是否有控制住莫要显得太过欣喜,母后教导要端正守礼,需得端正守礼的。。。。 我不敢盯着糖人儿,迅速回身看看小白,想问问我是否可以接受。 小白会意,朝我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币递给老者。 老爷爷却急急将银币推回来“不可不可,小公子,这太多了,太多了。。。” 小白只好将银币放在摊子上“不多的,老人家您收着便是”。 他在摊子上挑了一挑,却没拿那只凤凰,拣了一只狐狸给我,我也是欢喜的。 他牵着我继续往前走,我兀自舔着糖人儿。 “小白,在人间若是想要什么,只需拿东西去换来便可吗?” “是哩,大的东西就拿大银币换,小的东西就拿小银币换,越是欢喜的东西拿大银币去换肯定错不了” “但是我没有银币。。。” 我略微有些苦恼,小白会意,指指我腰间说着, “你平日里弹玩的珍珠也是一样的” 我顿时喜出望外,龙宫别的不多珍珠却着实不少。 我们龙族有一门远房亲戚,是父王的不知哪一门表亲的舅父的儿子的媳妇那一边,乃鲛人一族。 鲛人一族每每哭泣时泪珠儿皆化为珍珠。听说这一族女子生的娇美,却很是柔弱,时常便要哭泣。 这泪珠儿化成的珍珠堆满了宫殿,我那父王的表亲的舅父实在无法,便用砗磲装了几车送来我龙宫铺在后花园。 我自化成人形后闲来无事经常在后花园打珍珠玩儿,现时我怀里还揣着一把。 “小白你快看,那个糖人儿是红色的” “那是糖葫芦” “小白,你看看,那长得像不像海床上的海花” “那是荷花糕” “小白,小白,你闻,这气味是何物传来的?” 小白指指远处的一个冒着热气的摊子“那是葱油饼” 我还想上前,却被小白拽了回来,回身看他时才发现他怀里零零种种已然揣着不少糕饼。 “你且停一停,我带你去吃人间正儿八经的食物如何?” 我急急点头,早将母后的教诲抛诸九霄云外。 小白牵着我走了不多时,来到一家庆元馆;里面的男子见着小白,欢喜的迎出来。 “白公子您今日得空来小店,”说着将小白让进店里, “快快将二楼雅座收拾出来,给白公子上茶,” 男子不停招呼着,引我们往二楼走。 小白牵着我慢悠悠上来二楼,期间我观察了一下,这里坐着的凡人见到小白时的表情挺复杂。有欢喜的,也有鄙晲,不时切切私语。 “您今日还是老样子,一壶雀舌,一叠银丝卷?今日得的稚鸡肥美,用椒酒炜着,一会儿给您端上来” 小白满意得点点头,拉着我到桌前坐下。 “再给我来一叠炜二冬,一叠酿牛肉,一盅菱食汤” 小白瞟了我一眼,复又说道“再来一盅糖梨,一叠姜枣,一叠柿饼,一叠糖栗,一壶桂花酒。。。。桂花酒里多搁些糖” “得嘞,”男子看着我笑了笑,便下楼去了。 “小白。。。你可是时常来这里?他们好像在议论你” 我爬在窗棱上指指楼下坐着的那些凡人。我尚且能听到,小白耳朵比我敏锐的多,必然是听得清清楚楚。 “那个凡人姐姐说一会儿等你下楼之后,要佯装跌倒。。。。那边那位看起来更年长些的在哀求她的母亲与你说亲;门前那位哥哥离的有些远我听不大清。。。好像是说邪魅。。。。妖物。。。。” 小白把我从窗棱上拽回桌前,“你莫要管那闲事” 不一会儿,一叠一叠的食物端上来,气味馥郁,连周遭凡人的气味都不是那么明显了。 小白先为我盛了一碗菱食汤,味道清甜;炜二冬原来便是冬笋与冬菇,尝起来也是爽脆;我最喜是这糖梨、柿饼,真想带回去叫父王母后也尝尝。 于是我用母后给的蛟沙锦帕将柿饼、糖栗仔细包好收进怀里;却正好叫方才招呼我们的男子见个正着。 男子掩不住笑意,将一壶桂花酒置于桌上 “今年的金蔗桔收成不错,我们店里昨日收了第一批,才渍了一缸,小小姐若是想尝尝,我便去给您包一些” 我自然是想的,又觉得初到人间凡事应该要询问一下小白才比较稳妥,于是转头盯着他看。 许是我没有控制好表情,小白被我盯得有些不自在 “拿一叠上来与她尝尝。。。。剩下的都给我包起来” “得嘞”男子笑着给小白斟上了一杯桂花酒,便下楼去了。 小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闻着这桂花酒气味甚是香甜,见他复又倒了一杯,我遂凑近过去,就着小白的手仔细闻了一闻这桂花酒。 “小金鲤你。。。可是想尝尝?” 我急急点头;他却未将整杯递给我,而是用筷子沾了一些叫我尝尝。 小白从不曾如此小气,我心想这桂花酒定是个稀罕物,便上前仔细舔了一下筷子。 这味道果真奇妙,刚入口时虽是甜的,然不多久口中却是辛辣之味更甚。我急急捏住鼻子,感觉这辛辣之味从口中温热到脸上。 小白笑得欢快“味道如何?” 我不知如何回复,只能频频摇头。小白拣了一块姜枣塞进我口中,我方才觉得好些。 “酒在人间乃一妙物,欢喜时饮愈欢喜,忧戚时饮能忘忧” 小白斟了一满杯,递与我;“待你能尝得其中滋味,便是习得了人间之味” 我学着小白的样子,将杯中的桂花酒一饮而尽;滋味却与方才又不同。酒气氤氲得我脸上潮热,但只需就着姜枣同食,便不觉辛辣甜味也更甚。 复又向小白讨要了几杯,小白虽嘴上说着要我少喝些,可我能觉察到他眉眼止不住的笑意,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七八杯下肚,一壶桂花酒迅速见了底。 小白掏出了硕大的两个印子金,之前招呼我们的男子明显有些犹疑,迟迟不敢接。 “你收着便是。。。今日的酒甚合我意,” 小白将印子金随意放在桌上,又将方才包好的金蔗桔揣进怀里,便拉着我往外走。 下楼时小白的脚步放得很慢,以致于穿过一楼的人群时我能察觉到那些凡人频繁投来的好奇目光。 出了庆元馆突然刮起一阵风,方才还不觉得,这时被这风一吹顿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小白用力拽住我,我才不至于跌倒。 “这桂花酒后劲大的很。。。” 小白的声音不知为何放得很轻,要凑到近处才能听得清 “前面有一座茶馆,我带你去那处歇歇再走可好?” 不待我回应,小白已牵着我往那处走。 正走几步,我忽闻远处传来的悠扬乐声。 “小白,你听,这乐声是从何处传来?” 小白如此灵敏一定是听到的,但他却假装不知,牵着我往茶馆去。 “小白。。。我想去那处” 任他如何拽我,我自站立不动。 他只得无奈转身对我说道; “那处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小金鲤你。。。。” 我听不清小白在说什么,只是觉得现时小白的样子有趣,忍不住对着他笑。 小白又拽了拽,见拉我不动,无奈道 “小金鲤你。。。可是真要去那处”。 我朝他点了点头,只觉得现时脑袋有些重,有趣的得很。 小白只好牵着我往那处走。 到了门前越发能听到内里乐声悦耳动人,门上写着“女闾里”。 门内几个妇人迎出来,“这位白衣公子生的可真正是俊俏,快进来看看,我女闾美人可有入得了公子眼的” 小白看着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牵着我往里走。 妇人却急急道“小公子且留步,我女闾向来过往只迎恩客,这位小小姐。。。。非我吕娘不愿,只怕内里种种污了小小姐的眼” 许是吕娘这番话实为真心,小白原本蹙着的眉眼稍稍缓解。 “她闻这乐声而来,央我非要进去听一听”说着小白从怀里陶出一块印子金递给吕娘。 “我们只听曲,歇歇便走” 吕娘接过金币,显得有些为难。我学着小白的样子从腰间陶出一颗珍珠,想了想,复又抓了一把,塞给吕娘 “我闻这乐声实为欢喜,想去近处听一听” 吕娘盯着手中的珍珠,脸上惊疑不定,却是迅速将我们让进去。 穿过一条石子铺的小径,两边有不少黄花,进入内里却是眼前一暗。 原来这女闾虽有窗棱,却是关的严丝合缝,难怪白日里也有些暗。 虽无日光,但内里烛火摇曳,墙上正中竞还镶着一颗夜明珠,虽与我龙宫的不能比,却也着实明亮。 小白见着这颗夜明珠显然也有些诧异,将我牵着往二楼准备好的雅座坐下。二楼并不大,坐在雅座能清楚看见一楼情景。 吕娘着人端来些瓜果点心,还有一只酒壶。 “瓜果点心留下,这酒撤了,再来壶银针” 小白捋了捋我额间碎发,叫我端正坐好。 “小公子,这壶里装着的并非是酒,而是用清晨露水加入桃花桃胶烹煮,且我命人多搁了些糖,小小姐亦可饮” 小白点了点头。 自我们进来,这乐声便有些不同,原本在门外听时韵律清丽欢脱,现时却更婉转悠扬些。 我依着木栏向下张望,在一楼有一座屏风,这乐声便是从屏风后传来,透过屏风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影。 小白从壶中倒了一杯,亲自尝了尝味道方才递与我。我正觉得口中干渴,一仰头将整杯全喝下,甘甜的味道在口中扩散开来,才得以缓解。 我觉得脑袋有些重,便倚在木栏上,闭上眼,侧耳听这乐声,听了片刻便觉眼皮沉重,再睁不开眼。。。。 分不清现在何处,只觉得身子很轻,仿佛能将身体延展开去。远处朦朦胧胧似有水声,我飘荡过去才看清,那处有一头青牛。 父王曾带回来一副天宫宴饮图,闲来无事时我便就图上的神仙细细琢磨请教,其中有一位太上老君,骑的便是青牛。 我飘至青牛近处,却不敢上前怕惊扰了他。我见他闭着眼,却未睡着,似在倾听这水声,这风声,这草木声,时不时还要动动耳朵,露出笑意。 “你来啦” 他忽而睁开眼,那双瞳子是金色的。 “你认得我?” 他问的随意,我也不自觉凑近了些。他甩了甩耳朵,站起身子,用鼻尖凑近我。 “莫怕,我想让你听听此处的声音,溪水声,草木掠动声” 说着他用额头轻轻蹭我,温暖非常。 第三章 囚牛 我虽不认得他,可被他蹭了两下,不自觉生出几分亲近。 他示意我闭目倾听,我便学着他的样子闭上眼。原本我仙族类感官都灵敏些,此刻更是能听到千里之外的树叶摇曳声,着实奇妙。 青牛伏在我身边,绒绒的短毛蹭到我的脸有些痒。 “世间种种声音汇聚一处,将之规整排列便成调行律” 我正襟危坐,理理额间蹭乱的碎发。 “我乃龙宫之中一尾金鲤,此番与仙友一同来人间历练,不知这位仙友如何称呼。。。” 青牛并不做声,仍颔首闭目,不时摇晃下尾巴。 我复又问道,“仙友可是太上老君门下?” 青牛闻言抬起头与我直视,金色的眸子比母后的夜明珠更生华光。 “我并非太上老君门下,只是在这一处山野间修行的散仙” 我略有些失望,青牛仿佛能读懂我的心思,轻笑了下 “你此番历练,龙王可曾知晓?” 我顿时憋住了气,不敢出声,莫不是这位仙友与父王相熟?莫要让父王母后知晓将我早早逮回龙宫惩戒一番,真真是出师未捷。。。我不自觉揣紧怀里的锦帕。 “我乃。。。。龟丞相麾下一名小侍,此番虽擅离职守,但此等小事必不用龙王知晓,我定速速归去” 说着我便要起身,青牛却抬起头,将下巴搁到我的头顶,来回蹭了蹭。 “既是来人间历练,便好好体会人世间百态再归去亦无妨。。。只一点,此行应处处小心提防,莫要轻信他人,你那位仙友。。。亦要小心些,早日归去,莫要让龟丞相担心” 我站起身,朝青牛深深一揖“谢过仙友”。 青牛亦站起身,甩了甩耳朵,不知从哪里衔出一个包袱递给我。 “你那龙宫的珍珠非比寻常,莫要随意示人,这些金子你且收好,有了它在人间必方便不少” 说完,青牛转身,用尾巴轻拍一下我的背脊,“我叫囚牛,小金鲤你可记住了。。。” 我还来不及听清,便与来时一样轻轻飘荡去远处。 “小金鲤,小金鲤。。。你醒醒。。。醒醒。。。锦儿” 感觉有人轻拍我脸颊,我睁开眼,在近处正看到小白的脸。 小白明显有些焦急。我晃晃脑袋,头也不似方才这般沉了。 “我方才许是入梦了,在梦中遇到一位青牛仙友” 见我醒了,小白明显放下心,将手边的茶递给我。 “这位青牛仙友可有与你说入你的梦所为何事?” “并未说。。。” 我摸摸怀里,果真有一个小包袱。 “仙友只教我听世间的声音。。。与我说龙宫的珍珠不可随意示人,且还给了我这包袱”。 我将包袱打开,里面果真整整齐齐码着十块印子金。 “仙友可还有其他嘱咐?” 小白将金子包好,揣回我怀里。 “仙友确有嘱咐。。。” 我将方才青牛的话复述一遍,感觉小白收回去的手抖了一下。 “今日这时候也不早了,凡人不比我仙族,皆以日升而作日落而息,我在这城中有一处宅子,你可要去瞧瞧?” 我自小在龙宫,父王母后还从未带我去拜会过其他仙友的洞府,是以我难免心中欣喜。 “如此便有劳白狐上仙”。 小白自又掏出块印子金做赏钱,带我出了闾女。 临出门时,我见他朝屏风处望了一眼。 不知此番去小白的洞府算不算正式仙家拜会,需不需得备些礼品。。。 我心中琢磨着,不时已走到一座宅院门前。这宅院与人间的宅院无异,门口挂着的牌匾上写着“怡兴斋”。 还未到门前,自有一个仆童开了宅门迎出来。仆童欢欢喜喜地绕着小白转了一圈,左右嗅了嗅;似是发现跟在小白身后的我,笑嘻嘻朝我凑近,又是左右仔细嗅了嗅。 “不知今日族长有仙友来访,未曾远迎,好生失礼”,说着朝我做了一个揖。 “黑子,你过来” 只见小白突然叉起腰,瞪着他。 仆童一个激灵,却不过去,直往我身后挪了一挪。 小白气急,只得走过来,一把提溜起他的后领。 “平日的修行可都怠慢了?我到了院前你都尚未发现,遇着凡间歹人也就罢了,若是遇着修行的精怪,定是要将你捉去吃了进补” 黑子被提在手上,身子不禁抖了一抖,满脸堆笑, “院子有族长设的禁制,寻常精怪怎可靠近,若是真有精怪能拼着修为冲破禁制,那凭我这点本事也是断逃不了的。。。” 小白一愣神,竟是说不出话来。 我瞧着十分有趣,小白这般骄傲竟也有吃瘪的时候。 我自努力憋住笑,莫要让小白在门下面前失了颜面,端正道; “仙友此话不无道理”。 小白亦瞪了我一眼,将仆童稳稳放在地上。正要对黑子说“这位乃是。。。” “我乃龙宫之中龟丞相麾下一尾金鲤小侍,此番随白狐上仙来人间修行,还要劳烦黑子仙友多多照拂” 以往父王的仙友偶也会来龙宫拜会讨教修行,皆如是说,想我这番话应也是说得端正的。 黑子看看我,复又瞧一眼小白,恭敬道; “原是龙族仙家门下,自当好生款待,若有失礼之处还望仙家莫要怪罪才是” “哪里哪里。。。” 我正要像模像样地再寒暄几句,小白不耐道“好了,都随我进来吧”。随即大步跨进院门。 黑子朝我眨眨眼,将我让进院落。 “仙家请。。。” 院落在外头方见时虽不大,但内里着实别有洞天。蜿蜒曲折的长廊,院中种了不少翠竹,走不多久,竟还有一片湖泊角亭,想来应是小白施了法。 黑子随在我身后一步,并不上前,我却能感觉到他将我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 我突然站定回身,正正好与他视线对上。黑子羞赧,不好意思得挠挠头。 我示意他与我并肩而行,他倒不怕生,欢快地走上跟前。 “方才听你喊白狐上仙族长?” “仙家竟不知吗,我狐族分蓝狐、银狐、赤狐三支,其中又有白、蓝、银、黑、赤、黄六分支,整个狐族以白狐为尊,而族长自是从九尾白狐族中由天上的帝君钦定;九尾白狐族乃上古神族却也极为稀少”。 我也曾听母后说起过九尾狐族,确实听闻上古神族皆子嗣稀薄,我想许是因为神族皆应专注于修行并不得空,便与父王一般到了百岁方能得子。 “你叫黑子?这名字倒是有趣”。 他随意回道,“因我乃一黑狐,幼时尚未习得幻化族长便喊我黑子。。。”说着一撇嘴,似有不满。 我安慰道“我自小生在龙宫,我族规矩需得幻化人形方能得赐姓名,我今年方能幻化,现如今还尚未来得及得赐姓名,宫中也鲜少有人喊我。。。白狐上仙倒是时常喊我小金鲤” 小白突然背过身来,黑子一缩脖子,急急走上前去。 “湖边的暖阁可收拾好了?” 黑子仰头道“族长放心,自然是收拾好的”。 见小白难得低头与人说话,我心中觉得,小白应是待黑子好的。 小白朝黑子点下头,转身示意我跟上。 在湖边不远处果真有一座二层小楼,唤作“得月阁”。黑子上前开了门引我进去,只见屋内三只赤色小狐正洒扫停当,见黑子进来纷纷俯首贴耳。 小白环视四周,朝小狐狸们满意颔首,小狐狸们便欢快地退了出去。 自我进了屋子,便觉此处比外界温暖不少。 黑子会意解释道“这得月阁四季如春,族长在凡间寻了半年才选定此处,因着地底有地龙” “地龙?” 我不免好奇,这地龙是否与我咸水龙族亦是亲族?还未曾听父王母后提起。 “在这处地底有熔岩,在人间称之为地龙” 小白领我去桌边坐下,黑子自退出去,还顺手掩上了门。 “我这院中唯这得月阁风景独好,你瞧着可好?” “甚好,甚好”我依言点头,“我曾听老龟说,走兽类多数住的都是洞府,常在山林隐秘处,只未想到小白你的洞府颇为。。。雅致” 我在脑中急急搜寻了一下,只记得老龟说,一多半仙气浓郁的仙家,都喜这“雅致”一词。老龟诚不欺我,果然小白听了,亦是嘴角上扬。 “你且在我院中稍作歇息,等夜色再深些我再带你去外头见识见识” “如此甚好,今日的课业亦还未做” 小白点头,领我出了得月阁。 出了门便是那片湖水,我自挑了一处临水大石坐下,小白亦挨着坐于我身旁闭目运息。 我仙族修行并非全然相同,不同族类各有法子,我未真切见过其他族类如何修行,我只知坐于月光下,让光华盈满周身。 见小白闭目许久,我自将双腿伸进湖水中,这湖水竟也是温热的。 我舒服得晃着腿,说来也奇怪,自我幻化人形后,便不像其他仙族一般,还能现出真身。 比如现时我若想现出真身进这湖里畅游却是不得法。 “在想什么?” 我被小白突然的问询惊了一下。 “你可识得囚牛?” 小白原本仍闭着眼,听闻时,突然转头怪异得看向我。 “今日梦中的青牛仙友好像与我说,他唤作囚牛,让我好生记住” “并不识得” 小白复又闭目运息,我自识趣地不再多问。除了小白,囚牛便是我第一个认识的仙友,且莫名与他生出亲近,自然应要好生记住的。 待月亮升至最高处,光华最盛时,小白终于睁开眼。 “时候差不多了” 他朝我笑了一笑,我心中无端茂出邪魅一词,也不知是哪里听来的。 “小金鲤,我带你出去转转”。 “如此甚好” 我起身理理衣衫,以我认为最肖小白方才的样貌,回之一笑。 小白却良久未动身,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呆愣。 他轻咳一声,躲在不远处的两只小赤狐便逃窜开去。 只见小白一转身,复又现出真身模样;回首示意我伏到他背上,并将身子伏低了些。 小白确实身量高我许多,但是我也修行了这许多年,如何能跳不上去。。。 我轻松跃上他的背脊,又顺手顺了下被我弄乱的背毛,心中复又感叹,这皮毛真真是水滑油亮。 小白虽滞了一滞,很快便一跃带我飞到空中,躲进云彩里。 “你想去何处?” 对于小白这一问我着实没有头绪,我初来人间,如何能知道该去何处。。。 想了一想,只得回道“人世间极致之处” 小白斟酌片刻,一跃带我往人声鼎沸处去。 不多时,便来到了人间的皇宫。 “此处便是世间百姓认为的极致,我带你去尝尝这人世间的帝王平日里的吃食” 想起午间所食,我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小白带我跃上宫顶,向下望去。正殿之中端坐着的男子,身着深蓝色长袍,宽大的袖子垂至脚边,样貌。。。与我仙族自是不能比,哪怕是精怪怕也比不上的。 精怪幻化的样貌大多貌美,为的便是吸引凡人。 殿中有三五女子似在歌舞,数名男子围坐一旁皆拍手称奇。想来他们不曾见过蚌壳姐姐起舞,更遑论海鳝姐姐。 小白带我跃过正殿,三两个跳跃便来到一处偏殿顶。 “此处便是专门为帝王准备饭食之处” 他往虚空一捞,手心里变出了一盘翠绿嫣红;方才在底下蒸煮的凡人男子现下正焦急不已,四顾翻找不得。 我拣了一块翠绿尝尝,虽味美,然不比姜枣柿饼甘甜。 “小白,方才殿中起舞的女子中,你可有发现。。。其中有一只精怪” 不问亦知,小白自然是见着的。 “凡人自有自己的命数,我仙族鲜少干预” 既然小白如是说,便看那些人的造化了。 正说着,突然一阵强风,生生将我卷了下去,天旋地转分不清方向,转了许久方才落地。 待我看清周遭时,哪里还有小白的影子,我亦不知身在何处。 原想翻上宫顶,好在原地等小白来接我,却发现这宫殿竟是被下了禁制的,类似于母后的明珠。若不是小白带着,我必也是逃不脱龙宫的。 最让我惊奇的是这阵妖风好生厉害,连小白都不及反应,便将我卷了来,莫不是要吃了我进补。 即逃不脱,我便找了一处干净墙角坐下。想来小白现时应已来寻我。 虽知处境危险,我竟还生出一分好奇。。。我倒是很想见见这般厉害的精怪。 闭目等了片刻,殿外果真有些窸窣之声;我睁大了眼仔细瞧着,怕精怪扑的太快,我就是叫它吃了都不知是何物所为。 方才走近,我便发现,这便是方才殿上那跳舞的精怪。 “今日果真走了大运,方才你与那白狐在宫顶张望时便叫我瞧见,” 说着她以手掩嘴,不知是在笑还是在擦拭口水。 “我在人间修行多年,这凡人吸食的倒不少,今日可好,叫我见着你。。。嘶嘶嘶” 她扭着腰,徘徊向我这边靠近。 “这修行的小仙果真不同,气味比一般修行的精怪香甜的多”说着她贪婪地用力朝空中嗅了一嗅。 “若是现下吃了你。。。嘶嘶嘶,必然可增千年修为” 我起身掸掸衣衫上的尘土,朝精怪做了一揖 “小仙乃咸水龙族中龟丞相麾下金鲤小侍,此番领龙王之命,随白狐上仙来人世广施恩德,不想竟闯入了阁下的地盘,还请大蛇姐姐行个方便。” 我此番话说的端正有礼,希望她对我咸水龙族能有所忌惮。 她听闻后,果真犹疑起来,往后退开一步;却左右徘徊,似仍不死心,复问道。 “你口中的龟丞相。。。他今年高寿?” “龟丞相他,今年整八十岁,为宫中老臣,寿辰之日,龙王特意将天宫中帝君赐的蟠桃赐与他。” 只见她听闻后神情俱震,我复又说道; “然龟丞相得了蟠桃却不吃,非要装在砗磲壳中,连告了三天假,说是回乡叫亲族们也开开眼”。 她听后连连后退,直退到墙跟边。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仙君莫要怪罪,龟丞相原是小妖我舅父的表亲,在我族中乃为数不多位列仙班之辈,德高望重。此番小妖我冲撞了仙君,还望仙君莫要将此事说与龟丞相知晓。。。” 我自然是点头应承她。 “大蛇姐姐,不知你想吃这皇宫中的何人?” 只见她听后,身子不禁抖了一抖。。。 “我辈正道修行。。。自是不敢在人间帝王前作祟;仙君有所不知,这人间的帝王自有天罡正气护身,寻常妖怪近不得身的” “噢。。。那你想吃的是除皇帝以外的人” “不敢不敢。。。”她一边摇头一边搓着一双手。 “方才与仙君一处的白狐大仙怕是现下已等得急了,小妖即刻送仙君归去可好?” 小白说了凡人自有凡人的命数自不必干涉,于是我点头示意。 大蛇如释重负,正待施法,宫殿顶部轰然巨响,竟是连着整个屋顶都掀开了去。 大蛇一脸错愕,显然未想到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亦是惊了一跳,叫凡人发现事小,若是引起仙族发现。。。企不平添许多麻烦。 天空中赫然落下一个庞然大物。我尚来不及看清,一只雪白巨爪已将大蛇死死踩住。 大蛇挣脱不得,口中呕出些鲜血。 第四章 游历 皮毛雪白,一双毛绒大耳,彼时我方才看清,这庞然大物似是变大了的小白。。。 只是观它身后张牙舞爪的九条雪白大尾,似又不是。。。小白向来真身只现一尾。 这庞然大物用鼻尖凑到我头顶嗅了一嗅,我试探着喊他 “你。。。可是小白?” 他甩了甩脑袋,两只毛绒大耳亦随之摇动,掀起一阵大风。 错不了,这肯定是小白。。。。只是缘何变得这般巨大无比? 他转过头,死盯着脚底的大蛇,呲出一口利齿。只见他微一用力,大蛇一声呜咽已然现出蛇尾,瑟缩着却不敢发出声响。 “小白,你放了她吧,她乃龟丞相亲族中表亲的外甥女” 小白瞥了我一眼,鼻息喷出一口粗气,徐徐挪开了巨爪。 大蛇忙几个翻滚,却不敢起身,仍匍匐在地,呜呜咽咽。 我上前抚了一把他的巨爪,果真。。。身量虽变大了皮毛也还是水滑的很。 转眼小白幻化成人身,双手将我举起,左右仔细查看,确认我并未伤着才将我重新放回地面。 “这妖精狡诈的很,竟在皇宫之中三处偏殿皆放了你的气味,让我一番好找” 说着,他举掌作势要劈了这大蛇。 我急急拽住他衣袖,“莫要伤她,她虽将我擒来欲吃了我增加修为。。。” 大蛇听后一个激灵,瑟缩成一团,只怕是想用这长长的蛇尾给自己打个结。 “不过她并未真正伤我,且她乃龟丞相亲族,伤了她也总是不妥。。。” “哼。。。”小白虽收了掌,却几步上前,一脚踩住蛇尾。 “蛇妖你且记住了,若再有下次,我便叫你灰飞烟灭” 大蛇不住磕头喃喃道“小妖愚昧,竟冒犯了白芷上仙,再不敢了,上仙饶小妖一命。。。” “你认得他?” 我来了兴趣,自我还是一尾金鲤时小白便时常来我龙宫玩耍,这许多年我只唤他小白,竟不知他名讳乃是白芷。。。 “自然是认得的。。。” 大蛇偷瞄了一眼小白,又迅速俯首贴地。 “这天上地下,如此丰神俊逸法力高强,又乃九尾狐族,定是现任狐族族长白芷上仙”。 我心中啧啧称奇,小白竟是如此威名远扬。回首望他,正好瞧见他脸上一抹得色,看来大蛇这番话很是受用。 方才闹出这般动静,现时殿外已有人声窸窣。小白上前牵住我,往上空一跃,落在了十里外皇宫中最偏僻的院落里;大蛇亦紧随其后。 虽飞得极快,但我临空眺望时,仍是瞧见底下几个凡人隐约抬头张望,其中之一便是方才端坐殿中的人间皇帝。 我心中好奇,以小白的修为,为何一跃却未飞出皇宫。转身发现,大蛇亦气喘吁吁。 “大蛇姐姐,你可是伤的颇重?” “不妨事。。。仙君有所不知,因着人间皇帝系着凡间因果造化,故而国运鼎盛时,天罡之气亦盛,莫说小妖我,就是修行的仙族亦会受其影响” “原是如此。。。” 然我仔细感觉周身并未觉察出有所受制。 忽见小白一挥手,在四周施了一道障眼法,一手将我掩在身后,作势让我等禁声。 只见丈余外阴影中走出两名凡人男子,黑衣黑巾从头到脚包了个严实。 两名黑衣人对视一眼,徐徐往此处靠近。因小白的障眼法,却无所获。 “方才所见应是往此处来,为何却不见了踪影,如何向王上回复” 另一人并不做声,转身离开之际,忽回手投掷出十数枚尖刺。 小白往空中一划,尖刺越过我的头顶击在墙上。 见四周寂静无声,另一名黑衣人低语道“明明落于此处,未见离去。。。”忽而转头示意,两人重新躲回隐秘处蹲守。 这两名黑衣人在人间亦应属厉害人物,因我等感官灵敏亦不容易察觉两人气息。 他二人自是伤不到我等,然他二人一直蹲守此处,一时半刻竟不好脱身。 大蛇一直紧随我两,此时神色稍缓,朝我眨了眨眼便准备走出法障。 “姐姐可有名讳?” 大蛇稍顿一顿,回首低语一句“小妖名唤春花”。 不知蛇族是否身形皆柔软些,此时近处细看方觉,果真身姿曼妙。 小白朝她一颔首,她便径直出了法障,几个腾挪往殿外去。两名黑衣人迅速追了出去。 小白立时带着我跃出皇宫之外。出了皇宫,小白果真像是脱了掣肘,一跃带我来到百里外的山岗之上。 我不禁往宫殿方向眺望,想探寻春花的气息。 “春花在皇宫中也不知能不能逃脱。。。” “此蛇妖道行不浅,若能修行正道,不日经仙家点化,亦不无飞升可能。。。你且宽心,她自是有办法逃脱的” 小白说着,自往山麗最高处走,寻了一颗枝叶最是繁盛的大树,在树下狠狠一跺脚,生生将这山脉震出一道豁口,绵延十里。 经他这一脚,我隐约能感觉到山中灵气豁然消散,连着百里外的皇宫都有腾腾灵气往空中消散。 我不解看向他,不待我发问,他即掸掸衣衫道“我方才不经意,竟踩断了龙脉” “噢。。。若非这凡间许多人的命数都会有所变化?” 小白不答; 不过这般。。。春花姐姐定是能顺利逃脱了。我正如是想着,不经意被小白提起。 “即断了龙脉,必会引起那司命的注意,这斯甚是麻烦,难缠的很,你与我速速离开” 然不多时,果真有数名天兵围着一名仙家,往皇宫方向去了。 自来了人间,我发现自己时常被小白提着走,莫不是他嫌我道行浅追不上他。。。我倒也乐得轻松。 “原来你的名讳唤作白芷,如何从未与我说起?” “你亦未曾问我” 是了。。。我确从未好好问过他。 “白芷所指为何?” “芷即为山间一种香草。。。” “为何取名为白芷?听着像是女孩儿的名讳” 我掩嘴轻笑,他倒是也不恼。 “我九尾白狐族与你咸水龙族一般,子嗣皆是稀少,母妃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凡间习俗,说是取个女孩儿的名字可保我平安无虞” 小白说至此处语气无端轻柔,想来应是感念起他母妃平日对他的关切。 “噢。。。原是如此,你九尾狐族亦是子嗣稀少” 那凤族应与你母妃定亲才是,如此便可“结下姻亲互为助力”我如是想着。 “你生来便为九尾?” “那是自然。。。我九尾狐族自出生便有九尾” “那为何平日见你都只现一尾?” “我族稀少。。。若我成日以九尾示人,遇事岂非打着旗号叫人有处可寻,且。。。母妃素来严厉” 我一拍手“妙哉妙哉,白狐上仙果真叫我受益匪浅” 他日我若自行来人间游历,亦应换个身份,叫他人无处可寻才好。 “我已出来凡间一日,此时母后应仍布雨未归,莫要在凡间遇着才好” 我正发愁却见小白一脸得色。 “龙母每日布雨皆从东方而始,自北向西,再从南方而归,这会儿我们往南方去,定不会叫龙母撞见。” 我揣起双手,喜滋滋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小白仍提着我向南行,途径一片云海,只见他霎时带着我钻进云海。原这云海下有连绵山峰。 “此处名为黟山,有七十二峰” 他着我落于山峰顶,将我平稳放妥,自己亦坐于我身旁。 “我在凡间游历之时,见此处奇松怪石错落,云海翻腾,亦想叫你一同瞧瞧” 我亦觉此处山峰壮阔,细细将此处风景记下,日后回到龙宫,好叫最擅书画的虾校尉描绘下来,留个念想。 小白与我比肩而坐,长久无话,我数尽了这山间松树只好再数数这天上的星辰。 “你且再耐心等待片刻。。。” 我心中不解,不知小白是在此处等何物。 “来了。。。”小白低语; 不多时,见远处自东方起始,隐隐有一丝红霞微现,然即橙黄,黛青,竟是五色皆俱,煞是好看。 世间竟有如此美景,不知如何描绘。 “此处为何。。。” 我龙宫自有众多夜明珠生出光华,但从未有任何一颗有此绚丽之色。 “此即日出,每至日月更替之时,皆是此般绚丽” 我转头看他,正对上他一双杏眼。原是我从未仔细看他,春花说的丰神俊逸我原不懂,以为皆是溢美之词,现下觉得,丰神俊逸这个词缘是说的小白这般样貌。 “这日出之色。。。我最想同你一处欣赏”小白如是说道; 这天边的霞光越发艳丽,照得小白的脸上亦有些红晕。 “小白。。。” 我以眼神示意,他却并未懂得。。。我只得急急拉他 “快跑。。。” 他方有察觉,方才从天上下来的仙官,已往此处过来。未想到竟如此之快,转眼已到近前。 料想此时是跑不了了,小白将我拉到身后。 我偷偷瞧着,那仙官到得近前动作却慢了些,徐徐过来向小白做了一揖,身后数名天兵亦随之行礼。这天家行事果真不同,如此注重礼数,我平白想了开去。 “白芷上仙有礼了” “司命仙官有礼” 小白负手而立并未还礼,对方却看似无甚在意。 “离此不远处一龙脉无故破开,此处国运将有变数,天君命小仙下界查看” “哦?司命仙官可查出是何缘故?” 他揣了揣手说道“这龙脉本应仍享百年有余,小仙此番查看,却发现是为仙法所破” “竟有此事?” 小白佯装不知,若不是方才我亲眼见了,也定是相信此事与他并无关系的。 “小仙寻着些微仙气一路往南,正巧在此处遇到上仙。。。不知上仙可有见着其他仙族从此处经过?” “并未见过。。。” 小白答得利落,我隐约见着司命仙官眉眼抽了一下。。。 “即如此,便不打扰司命仙君办差”说着小白拉住我作势要走。 那司命仙官急急喊道“不知与上仙同行的这位小仙君是。。。” 我自是不能如实回答,见司命正打量我,一时不好做声。 “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小白侧过身,拦在司命面前。 “原是上仙的高徒,前途不可限量;敢问小仙君,此前可有到过这人间的皇宫?” “回司命仙官,小仙此番初次来人间历练,还未来得及去到这人间的皇宫” “这就奇怪了。。。方才我在那皇宫中捉了一条大蛇,此时小仙君身上沾着的微弱妖气,却正是那大蛇身上的。。。” 明知这司命妄语,听闻春花被捉,我仍是有些恼火。 “蛇族确是我亲族,我方修得人身不久,许是妖气还未除尽” 我自越过小白,叫那司命看个清楚。 “不知司命仙官预备如何处置那大蛇” 怕这司命仙官眼神不济,我自又上前了一步,抬眼望他。 他显然未想到我作此反应,徐徐退开一步说道 “这大蛇吸食凡人阳气增进修为非乃正道,按天规应打回原形再入轮回,以赎其所犯罪孽” “需得几世轮回?” 司命掐指一算“十世。。。” 我朝这山顶用力一跺,虽不及小白,却也将这山峰跺出条缝。 “望她历此劫数后,能修得正道,小仙告辞。。。” 说罢,我自与小白行去;远远仍能听见这司命说道 “此事小仙必定秉明天君。。。” 跃出一段后,我自与小白驾着云头,悠闲往南方去。 “头一回见你着恼” 小白饶有兴趣得瞧我,“从前你尚在金鲤池里,我将你捞出来亦未见你恼火” “我怎不记得有这事” 我仔细回想起来“我倒只记得每每你来,皆被溅得一身池水” “那蛇妖确实修得并非正道,司命只是按天规行事” “我自是知道的。。。” 我知司命仙官未错,春花早前确实犯了天规,只是想到千年方修得人形,如今却要从头来过,不免沮丧。 “生灵为凡人所食,修行千年方侥幸逃脱,却不可食凡人,这道理我不懂。。。” 小白亦无法答我; “若有一日,有活得快活恣意不想飞升的妖精,愿这天遮不了他的眼,愿这地埋不了他的心” 小白许是没想到我能说出如此忤逆之言,望着我许久,轻握了一下我的手。 “蛇妖虽需重历十世轮回,但十世之后,许能得上仙相助,速速得道也未可知”说着小白朝我眨眨眼。我随即领会,回之一笑,之前没来由的烦闷之情也随之消散。 此去一路向南,自有许多经历,需得好好体会细细记住,不枉回宫后叫父王母后罚一回。 ------------------------------------------------------------------------------------------------------------ “禀天君,方才龙脉被破一事,小仙已下界查看,龙脉之处隐有仙气萦绕,证实这龙脉确是被仙族所破,虽无法查实,然小仙一路追着仙气南行,在黟山顶竟遇得白芷上仙” “哦?白芷去黟山何故” “小仙不知,白芷上仙同行一小仙君,说是新收的徒弟;然小仙观其真身,并非狐族,最另小仙不解之处在于,其真身竟看不真切,乃是人亦非人,闻其气味,又似咸水族类。。。小仙探了探其前世今生,其并非妖族,看不到今生,亦看不到前世,真如从石中凭空造化一般,这天地间小仙从未见得有第二个。。。” “说下去” “小仙于人间皇宫之中捉得一蛇妖,因其吸食凡人阳气增进修为触犯天规,小仙便将其打回原形重入轮回,受十世轮回惩戒;这小仙君似与这蛇妖相熟,听闻蛇妖被捉,生生将那黟山跺出一条缝,然便于白芷上仙一同行去了” “这小仙君。。。与白芷去往何处?” “小仙不知,只见得白芷上仙往南方去了” “速去将他俩给我领回来!” “是。。。小仙这就去寻。。。” “此事莫要让咸水龙族知晓;待寻得他二人,自带来天宫便是” “是。。。” “着天罡十二星与你同去;只你一人怕是擒不住他二人,天罡十二星可助你速速寻得二人方位。切记,速去速回” “是。。。” “且慢。。。你捉得那蛇妖现在何处。。。” 第五章 紫竹林 越往南行,这天气越发炎热,天上的日头之毒将凡人的皮肤都晒得黢黑。 “缘何这南方如此炎热。。。” 我咸水族亦觉炎热,莫说小白这般毛发浓密的狐族;只是观他模样并未显出不适。 “这方位离日宫最近,自是炎热非常”。 小白一抬手,便有一小朵雨云漂浮过来,为我遮住些日头。 我只听说这天上有一座月宫,不知竟还有日宫。 “我曾听闻,这月宫由仙女姐姐与玉兔看守,那日宫中如此炎热,不知住着哪位仙官?” 小白并不作声,深深看了我一眼。 “这日宫中住着的乃是羲和。。。你需得记住,莫要去那处” 想来这羲和想必也是天上的仙女姐姐,文叔叔言犹在耳,天上的仙女姐姐自是不可亲近的。。。 “黑子在府中久不见我俩归去,可会担心” “哼,这斯。。。我不在府中他才反倒自在”说着,小白带我下了云头。 飞了这许久,料想那些仙官必不会这么快寻来。 “这南方树木枝叶茂密,我俩自林间行走你便不觉炎热难耐了” 小白从树上扯下片叶子递与我;此处树木果真与之前不同,枝叶都要大上许多,这一片叶子正好将我遮住。 我随小白徐徐走着,林子间偶有些猴儿窥伺,不待你望见便逃窜开,灵敏非常。 小白自树上取来一串黄色果实。 “猴儿最喜芭蕉,你试试”。 我学小白模样,将芭蕉掰开,一股清甜香气吸引的猴儿不住向下张望,却仍不上前。 僵持一会儿,终是有一只体格瘦弱的小猴儿,试探着上前来;我将芭蕉递与他,他却退了开去,直直盯着我。 “给你” 我将芭蕉放在离他不远处,自后退几步。这小猴儿捡了地上的芭蕉,随即迅速窜到树上不见了踪影。 “这南方的猴儿为何不似野兔般为我仙族的灵气吸引。。。” 许是南方猴儿淳朴些,我心想着。 “此处已入南方梵土境界,这里的灵物自然不同” 小白自掰了一根芭蕉示意我试试;我就着他手上的芭蕉咬了一口,果真清甜。小白顺势将剩下半根芭蕉吃了。 “何谓梵土境界?” “自此处往西方,皆为西天佛主之境,就算是天帝,对佛主都需得礼让三分”小白扬起了嘴角。 “所以我俩此行往梵土去,必不会叫那些天上的仙官亦或母后撞见”我亦揣起双手窃喜不已。 我随小白往西行,偶有树上结出橙黄的果子,小白都会摘来与我分食。因着先前那小猴儿一直尾随却不肯靠近,我便将那些果子都留将些在地上,好叫他找着。 小白忽转身,定定往我身后不远处的树上望着;我亦寻那处望去,正瞧见那小猴儿在树上探出脑袋张望,又匆匆逃窜开去。 “我见这猴儿瘦小,便想留些果子与他”。 小白并未答我,仍是盯着那处不动,脸上竟是有几分疑惑。 许久方说道“我方才远远瞧见不远处有个山洞,我们今日便在这山洞歇脚”。 自黔山到此处不过行了一日,我辈修行的仙族如何会觉疲累。我心中虽不解,却仍点头应是。 随小白复又行了片刻,果真见着一处山洞;小白牵起我时用力握了一下,便带我往山洞里行去。 这洞府漆黑幽暗,没有一丝光亮。 小白牵着我来到一处大石后,我原想施法变出些光亮,却被小白按住。 他示意我禁声,紧盯着洞口。等了许久仍不见动静,我自准备起身,却被小白一把拽了回去。 果真,洞口隐约可听见窸窣之声,远远望去正是方才那小猴儿在洞口张望。 我原想着,小白也有看错的时候;正要好好嘲笑他一番,却见在那小猴儿身后,徐徐步来一团黑影。 月光将黑影拖长开来,我惊了一跳,瑟缩到小白身后。那黑影之上赫然是一对龙角,与父王的一般模样,我定不会看错。 那小猴儿凑近黑影叽叽叫了几声,那黑影随即要离去。 小白一跃,迅速将那猴儿逮住,提溜在手里。 “既然来了,何不出来相见?” 黑影顿了顿,仍是要走。 那小猴儿受了惊吓,叫声哀怨。 黑影犹疑不定,只得徐徐折回。 “猴儿无辜,上仙莫要伤他。” 听这黑影声音稚嫩并非父王,我随即安下心来。 月光下方能看清,徐徐而来的黑影竟真是龙首;只观他身后不见龙尾,身形亦非龙身,好生奇怪。 “你可是咸水龙族?” 此番冒然询问定是有些失礼,我随即道“小仙乃咸水龙族龟丞相座下金鲤小侍,失礼失礼” 他并不答我,眼神闪躲,观他面上有些报赧。 “进去说吧。。。” 小白说着将手上的猴儿递与他;他稳稳接了,显得小心翼翼。 待进了洞中,小白挥手升起狐火,将洞内四周点亮。 我这才看清,他似龙而非龙,无尾无鳞。 我挨着他坐下,他却悄悄挪开了些。这般性子害羞,好生有趣。 我自又往他身边凑凑“敢问仙君名讳几许,是在何处修行?” 只见他将怀里的猴儿又抱得紧了些,悄悄往洞壁上挪,直挪到了垣壁高处,叫我不好凑近 “螭吻。。。” 我只好蹲在他下首“仙君可是在这梵土修行?” 他退无可退,竟将小白在垣壁上升起的狐火吞入口中。 小白见状却不惊讶,自挥手又点起了一簇。 “这猴儿吃了我一路果子却叫我近不得半分,缘是跟着仙君身旁修行,无怪如此机敏” 说到这猴儿螭吻眼神无端温柔,抚了抚怀里的小东西。 “毛猴儿在他族中最幼却不得照顾,半年前我初到此处,见他奄奄一息卧于树旁,我便照料了他几日,此后他竟一直跟着我” “观仙君。。。应是我咸水族类,只是缘何我从未在龙宫中见过仙君?” 他听闻后不自觉又往高处挪了一挪,且连同高处的狐火也一并吞了。若此时山顶上有个洞,我想他必是要钻进去的。 “你缘何来到此处?” 小白忽出声询问;未想到,螭吻仙君竟一扫之前羞赧模样,娓娓答道。 “这需得从半年之前说起。。。我曾听闻王都中有一叶公,最喜画龙,家中藏画无数,所绘之龙皆许许如生。那日我于申时悄悄潜入其府邸。。。原想。。。原只想一睹他所绘之龙是否真如传说一般。。。”螭吻说到末处几如蚊声。 “未曾想到,那日叫叶公瞧见了真身。。。此人竟是吓得不省人事” “你本无意伤他,那理应不算犯了天规”小白徐徐说道。 “我虽是无心,却终是酿成大错。。。听闻西方佛主无量造化,我便一直在此梵土逗留,多行善事积些功德” 听完螭吻一席话,我随即爬上垣壁。他自是已无处可躲,怯生生的,与怀中的猴儿一般。 我凑到近处,迅速抬手在他额上抚了几下。 “我幼时独自居于龙宫的水池之中,鲜少能得见其他亲族,彼时我时常盼望有人这般摸摸我的额头” 螭吻并未躲开任由我抚摸;他怀里的猴儿见状亦悄悄往我这处挪了挪。 我便同样抚了抚猴儿,小家伙绒绒的,摸着甚是温暖。 “今日我见你二人落于此处,本不想多生事端,奈何毛猴儿追着你二人迟迟未归,且天罡十二星亦尾随你二人落下。。。我担心毛猴儿。。。” “天罡十二星。。。” 小白骤然站起身来,眉头紧锁道:“你可看真切了?” “不会错的,正是天罡十二星。。。且十二星齐齐而来,实数罕见” “他们现在何处?” “我已设法将他们引开,但不出半日,他们必定会寻得你二人方位,需得速速离开” 我虽不识得他们所说的天罡十二星,但我头一回见小白眉宇间如此阴郁,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从此处往西南行百里便是紫竹林,你二人或可暂时去那处避一避” 螭吻将怀里的猴儿收回,便转身往洞口行去。临出洞口时,回首望了一眼我的手,顺势又吞了一簇狐火,慢慢行至夜色中。 看着月色中的那团黑影,我心中无端抽痛一下。 “多谢螭吻仙君,若他日再见,仙君可愿随我去咸水龙宫一游?” 那黑影顿了顿,然终是徐徐消失在夜色中。 忽觉头顶有温暖来回摸索,抬眼瞧见小白正与我并肩而立望进这片夜色。 “你且宽心,这天罡十二星是冲着你我而来,不会伤及于他” “但愿。。。” 小白与我随即动身。为隐匿行踪,小白幻化真身驮着我自林间穿行。 不多时,果真到了一片竹林前。 小白将我放下,却未幻化人形。 “此处便是紫竹林?” “不错,这紫竹林中住着的阿缚卢枳帝湿伐逻,乃西方佛土四大菩萨之一” 小白在林前颔首伏地;我亦学他模样,许久方起身。 “我二人这般冒然进入菩萨的竹林,可需得备些礼品?着人通报一声才好。。。” 小白轻笑“菩萨神通,方才已知晓你我二人来到此处” “原来如此。。。” 我被小白笑得有几分报赧。。。此次若能有幸见到如此神通的菩萨,待回到龙宫中定要好好吹嘘一番。 小白带我往竹林深处走。 林中山石呈紫红色,有翠竹丛生。自踏进竹林,我便觉四周静谧无声,与方才林外不同,闭目聆听,此处无风声,无草木声,亦无生灵耸动。 “菩萨法障之内无声无相,” “原来如此。。。在此处就是那天罡十二星亦难寻到方位” “正是,你且跟紧我莫要乱跑,若是走散了,凭我亦寻不得你” 我连连点头,忙拽住小白的尾巴。 许是我拽得太紧,他身子明显抖了一抖,却未将我甩开。 又行了片刻,远处隐约传来些声响。 “小白,你可听得。。。” 小白回首望我,两只大耳朵左右动了动。 “并无响动” 我牵了小白循声而去;远处传来的声音亦越发清晰,隐约像是在。。。开法会。 穿过密密竹林,豁然见到林子正中一潭池水。池旁大石上正坐着的身形远远瞧着像是一白衣凡人,手中握一朵五瓣金莲,面上却看不清样貌。 观他身旁坐卧一金毛狮子,一童子,携二三相似身形。 小白将我往前推一推。 “方才你听得梵音而我并未听得,即是菩萨独唤了你去,莫怕,我在此处等你” 小白随意卧坐于地,示意我向前。 我着实好奇,若小白所言非虚,缘何菩萨独唤了我去。 我徐徐进前,他们却似未曾发现我,仍自然宣讲。我在离众人不远处挑了个位置坐下,细细聆听。 “法藏白言:唯愿世尊,大慈听察。我若证得无上菩萨,成正觉已,所居佛刹,具足无量不可思议功德庄严。无有地狱、饿鬼、禽兽、娟飞蠕动之类。所有一切众生,以及焰摩罗界,三恶道中,来生我刹,受我法化,悉成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不复更堕恶趣。得是愿,乃作佛,不得是愿,不取无上正觉。一、国无恶道愿;二、不堕恶趣愿;” 我虽听不懂,仍觉此中必定智慧非常。 阿缚卢枳帝湿伐逻菩萨忽停顿,望向我道。 “你听闻后作何感?” 在坐二三人纷纷看向我,我赫然发现文叔叔亦在其列。他似早知我在此处,只微笑看我。 “我初闻菩萨教诲,尚不能明其意。。。” 菩萨听后却巍然不动,仍望定我。 我只得答道:“我只疑惑,即得此宏愿,成不成佛又有何不同。。。诸位菩萨莫怪,小仙无知,尚不能识得佛与菩萨的区别” 菩萨与文叔叔相视一笑,微微颔首。 “望你他日亦能执此真心” 忽天空中星光骤亮,有十二颗星辰自空中飞来落于此处。 小白迅速跃至我身旁,将我掩在身后。 我自小白身后偷偷张望,这十二位星辰头带的金冠各有不同,为首的星官手执一条金色锁链。 小白显然不喜这位星官,朝他呲出一口利齿。 “白芷上仙有礼”那星官朝小白一揖。 “我等奉天帝之命,请上仙及小仙君一齐回天庭” 小白狠狠踏出一爪,扬起不少尘土。 “不知我犯了哪条天规戒律,要劳烦十二星官一齐来此请我” “天帝只命我等请上仙回天庭,并未言其他,还请上仙速速与我等归去” 星官说着上前一步,手中所持金链亦闪出耀眼金光。 小白面上惊疑不定,略后退一步。 “你。。。” “上仙,请。。。” 十二位星官步步紧逼,欲将我二人围困。 小白忽化出九尾,将众星官挡在身后,深深望我。 “快跑。。。” 金色锁链瞬间将小白周身圈住锁紧,不待我上前小白却大喝道“别管我。。。速回龙宫” 小白如此高傲的神族,今日竟如困兽一般。。。我又怎会弃他于不顾。 星官正要收紧金链时,我速将左臂划出一道口子,露出一小截白骨;以骨击之,星官所持法器立时发出清脆之声,如寻常锁链一般,段段脆裂于地上。 我从未见过小白眼神如此。。。凄婉哀怨。。。 原本手持金链的星官望着我呆愣许久,显然亦未曾想到我能劈断法器。 趁此时机,我拽起小白迅速逃走。回首望见那星官似乎还想追来,却被菩萨及文叔叔拦下。。。 第六章 疗伤 起先我拽着小白腾云,慢虽慢些,也飞出了十里;忽觉脖颈一股温热,缘是小白反将我叼在口中,又折回紫竹林,落在了一处隐蔽的洞穴中。 小白一挥手升起了密密麻麻数十簇狐火,照得我睁不开眼,我只得拿手虚掩一下。 忽而左臂被执起,小白的手冰凉得与老龟的壳一般。抬眼望去,小白已幻化人形。 他俯着首,面上的神情叫我看不真切,握着我的一双手隐隐有些颤动。 我欲抽回左臂,小白却瞬时将手握得更紧。 我吃痛倒抽一口凉气“嘶。。。疼。。。疼。。。你且松开。。。松开些” 小白惊觉,这才松开些力道,却仍是握着叫我抽不开手。 “你是何时知晓。。。你的骨血可击碎法器。。。” 小白抬眼望我,眉眼隐有怒色。 我好心救他却不知他缘何气恼,加上左臂吃痛,我不免有些着恼。 “不劳上仙费心,此次只不过侥幸为之” 小白欺身过来,且小心避开我的左臂。 “在此之前,还试过几回。。。” 他的脸近在咫尺,眉眼恼怒中又有些。。哀怨。 “你自幼未出过龙宫,龙宫之中是何人敢伤你,你如何能知晓。。。亦或是你父王母后平日就是这般教习你修行的?” 听他这般语气,若不是此时左臂豁口仍鲜血淋漓,我真要以为这伤是伤在他身上。 我不想与他多做纠缠,将脸撇开些,气馁道; “上一年天宫饮宴之日,有一天宫的仙官,不知为何落于我咸水。许是吃了些酒,直闯进我龙宫后花园要捉了我下酒;彼时我尚未修得人形逃脱不得,父王母后又皆上了天宫,被那仙官从池里捞了出来。。。” 我望了望小白,只见他盯着我不发一语;我只得娓娓叙说道 “我挣脱之时,被那仙官用宝杖上的圆刃击中。。。未曾想到,那宝杖上的圆刃立时变作一地齑粉,而后龟丞相。。。” 小白将我的脸掰向他,一双手上有些湿濡。 “彼时你。。。伤在了何处?” 我不知如何回复,却见小白复又自言自语道; “如何能瞬时变作齑粉,可是。。。可是。。。入骨。。。” 他问得如此小心翼翼,倒叫我觉得做错了事一般。 “之后父王母后为我上天宫求了灵丹,现下已然无碍” 小白颓然失落模样,复又自言自语道; “这般大的事缘何我未曾知晓,是了。。。上一年饮宴之时正是我被派往人间未归。。。” 左臂仍在他手中不得动弹,我只得伸出右手抚了抚他的头顶。 “我已然痊愈,你且宽心。。。若不是那日,我亦不会知晓自己的骨竟还有这般用处” “那仙官”小白直直望我,眼神骤然狠厉“是何模样?” 事情已过去许久,我不想多生事端,只得谎称早记不得了。 小白盯着我沉默不语,思索片刻后忽而俯首,在我左臂伤口处细细舔舐。 一股酥麻酸痒之感自左臂扩散开来,我不自觉便想要扭动挣脱。 “别动” 小白低语道“你且忍一忍,此乃我狐族疗伤之法” 原是如此。。。这狐族疗伤之法甚是奇妙,不知为何连面上也觉些微潮热。。。许是功法已然起了作用,我如是想着。 豁口处的血迹一直延伸到指节末端,小白将血迹一一舔了个干净,方抬眼望我。 “今日你需得应我,自此之后再不许用此法” “若是他日有仙族精怪欺我亲族呢?” “你咸水龙族自有万千水军,自有龙王龙母守护” “若是他日遇着仙官要捉我下酒呢?” “自今日起,只要有我一日,上天入地,再不会有仙族精怪敢欺你” “若是他日再遇着仙官提法器来捉你呢?” “再不会了。。。” 我疑惑小白缘何说得这般笃定,他方才险些被金链锁住; “那锁链并非寻常法器。。。天地间只此一条方锁得住我,只未想到,今日叫你毁了去” 未曾想到这金链竟是这般了不得的法器,幸而我能将之击碎;若是不然,此时我俩已被那星官捉上了天宫。 “那带头的星官可是法力高强?即这天地间只此一条仙器能锁住你,缘何在他手中?” “他。。。自是有些不同” 他掏出一块白色锦帕,将我左臂豁口细细包了。那帕子柔软非常,左臂的疼痛都缓解不少。 “你需将养三日,这帕子能去腐生肌,你好生收着,莫要摘下” “这般厉害的宝贝”我轻轻抚着臂上的帕子。 “这宝贝可有名字?” 许是笑得放肆了些,惹得他投来一个白眼。 “这帕子不过是以九尾白狐底绒所制,并非什么稀罕宝贝” “如此说来。。。这宝贝乃是小白你身上的绒毛所制?” “除却绒毛外还需编入白芷香草,再由我亲自炼化。原本你这伤口少说得养十日,有了这帕子,不出三日保你恢复如初,臂上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这般厉害。。。” 我将臂上的帕子紧了紧,又将他从头到尾细细瞧了一遍。 “这狐族的绒毛既有这般神通,那不知。。。上仙现下可还带了些” 见他疑惑望我,我忙说道;“我拿龙宫里的夜明珠换,待回到龙宫我立时去将母后的珠子取来与你” 小白轻笑起身,“制这帕子所用的底绒非一般绒毛,乃是取九尾狐幼时胎毛,我也只得了这一块,除非。。。” “若是他日小白你得了孩儿,取他身上胎毛方可再制一块?” 小白瞬时僵住,脸上亦浮起两朵红晕 “正是。。。” 见他微微颔首模样十分有趣,我自站起身,拍拍他后背说道; “那白狐上仙可要为九尾狐族开枝散叶,多生些小狐狸才是” “如此便可与你多做几块帕子?” 小白瞬时在我天灵盖上扣了一记爆栗。 “你想得倒是挺美。。。只我愿意又如何,若是我未来的王妃不愿意呢?” 此话不无道理,孩儿非小白一人可得。。。他日待小白有了王妃,也不知是何样貌的美狐娘;王妃自然是不愿将孩儿唯一的胎毛与我的,此番是我晋越无礼了。。。 我自又抚了抚左臂上的帕子,此乃我得的第一件法器,定要取个名字才好;即是绒毛与香草所制,那便叫它毛草帕,此名甚好。 “想什么呢” 我正出神,小白忽将我提溜进洞府。 “今日之事闹得这般大,只怕不日龙王龙母便会知晓你我行踪。今夜且在此处休息,明日一早我便送你回龙宫” 我方喜不自胜,嬉笑应是。 待日升之时,小白与我出了洞府,左臂果真已不若昨日般疼痛。 方踏出洞府便见地上散落四五金冠,我上前拣了一副细细瞧着,倒像是昨日那十二星官所带的。 我望向小白,见他亦是不解。 此时,不远处行来一身影,着金甲,腰间一把银刀,威风凛凛如有吞月之势。 观他面上模样似豺,头顶却有一对角弯至腰际,那角。。。与龙角倒有几分相似。 不多时他已径直行至我面前;我尚来不及作揖,左臂已被他执在手中。 “这帕子不错,九尾白狐果真不凡” 听他如是说,我隐隐感觉不妙,怕这厮是来抢我法器来了。。。 我悄悄以右手将帕子按一按“不知仙友如何称呼?” 他瞪了我一眼却不答话,我自觉周身怔在原地动弹不得。无奈望向小白,却见他站立原地并无意上前来助我。 “你来这紫竹林作甚,这一地的星冠,可是你所为?” 听小白语气,似是与这厮相识。 “昨日我来寻螭吻,却是被他央着要我来助你。。。” 说到此处,这厮转过身又将我瞪了一眼,“与这小仙君” “仙友与螭吻相识?” 那日螭吻去将十二星官引开,现时不知可安好。 “螭吻乃是我兄弟中最幼的弟弟” “他与猴儿现下可好?” 见他嗤笑一声“不劳小仙君费心,我幼弟怎会叫那几个废物欺了去” 此时我觉周身方能动弹,忙窜至小白身后,莫要再被这厮定住。 小白侧身将我虚掩一下,说道:“你方才与星官缠斗时可见着太阴?” “并未见着” 只见那厮原本傲气神情,在听着太阴时亦收敛不少。 “你两到底所犯何事?天帝连太阴都请了来” 我仔细回想,我俩此番虽私下凡间,但除却断了龙脉之外,确无犯下滔天大罪。。。这天帝规矩着实严厉了些。 “此事你莫要再管,且在这紫竹林稍避一避,天帝那里。。。我自会回天宫交代” 我头一次见小白语气这般诚挚,想来他俩应不只是相识而已。 “我自不用你费心,你且照顾好这位。。。小仙君便是” 说着他转身作势要走. “睚眦”小白忽出声唤住他,“在外需得行事小心些,莫要让你父王忧心” 他听后冷哼一声,随即驾云而去。 “这位睚眦仙君行事随性,倒叫我有些钦佩。他可是与你交情匪浅?” “我与他算是相识,交情嘛。。。着实谈不上” 小白踢踢脚扬起不少尘土,将一地的星冠埋了。 “睚眦在他兄弟当中排行老二,不得他父王宠爱,他母妃。。。因他模样不肖他父王,对他亦是冷淡” 小白头一回与我讲述其他仙家事迹,我自是听得兴致勃勃。 “他这莽撞性子你也瞧见了,于是自幼便离了家在外闯荡,势要闯出些名堂才愿回去” “方才听他说螭吻乃他族中幼弟,但观他两模样着实不像” “他兄弟几人。。。确各不相同” 说着小白将地上凸起的土包踩了踩,确保地面平整后,便过来拽我。 我不防,被他拽得一个踉跄险些撞着他胸口。 “时候不早了,我带你回龙宫” 说罢小白便幻化真身,叫我在背上伏好,一跃腾至空中,驾着云头往东北方向去。 这一路上小白出奇安静,似在凝神思索;我亦不好惊扰他,正好在他背上闭目休憩。 出龙宫时虽行了两日,但此番回去估摸着只用了不到半日。待我睁开眼时,小白已落于咸水岸边。 “小金鲤,我便送你到此处” 说罢,小白临空一划,在我周身形成一层光圈 “此处已是你咸水龙宫地界,金光亦会护你周全;” “你可是要回天宫。。。天帝会如何责罚你?” 小白此时仍是真身模样,左右甩了甩一对毛耳朵,俯首凑近我。 “你自不必担心,我乃九尾狐族,天帝亦不会为难于我” 他伏于地,鼻尖险险触到金光;不待我伸手去抚他,已被他的毛尾巴一扫,飞入咸水中。 咸水之中暗无天光,约莫浮浮沉沉十里,隐约可见远处有一灯笼往我这处浮游过来。 这灯笼虽微弱却引得二三小鱼围着它打转。待灯笼停在我近前,到了近处我方才看清,这灯笼后忽现出一张巨大鱼脸,竟是与我一般高,一口利齿歪斜着长得着实可怖。 这大鱼张开巨口,我不及后退,原以为是要将我吞入腹中,却见他将灯笼前的小鱼吞了。 “小殿下。。。” 这庞然大物声音低沉,在咸水中亦能传出十里。 “你识得我?” “龟丞相。。。命我等。。。来寻你。。。” 说罢,这巨物游至我身下,将我轻轻驼在背鳍之上。此时方能察觉,这鱼儿身躯怕是长一里有余。 只见他一摆尾便已然行去数里,如此几个浮游,便可见前方影影重重;海床上的桃花鱼,落龙子,因数量众多,竟是将这咸水照得通透。 老远便能瞧见龟丞相骑着一匹落龙子往这处来。 龟丞相的这匹落龙子与寻常的不同,寻常的落龙子皆为蓝光,在这咸水中并不显眼;而龟丞相这匹当年传说是花了大力气,从南边冰海之末寻得,通体白光,在这咸水中异常明亮,且在水中轻易便可穿行千里。 我来不及细瞧这匹上好的落龙子,龟丞相已行至近前。 “小殿下!可叫老龟好找!” “你怎的出来寻我。。。可是。。。已惊动了父王母后?” “龙王殿下早间回宫寻不见小殿下,命我等务必在龙母殿下回宫之前将小殿下寻回。我等四处搜寻已有半日,此间龙母怕是已然回宫了。。。” 我心叫不好,若是让父王知晓,我应是要受些皮肉之苦;可若是让母后知晓,怕是要让我不眠不休抄上三天三夜的宫规才罢休 “速速!速速回宫!” 原以为龟丞相的落龙子已是不凡,未料想,这头顶灯笼的巨鱼速度竟是半点不逊于他。 我俩紧随龟丞相,眨眼的功夫已穿行至龙宫前。 我自匆匆往宫中行,忽想起巨鱼,忙嘱咐道 “这巨鱼我甚欢喜,龟丞相且代我好生待他,若他愿留在龙宫,以后便跟着我罢” 龟丞相上前轻抚巨鱼,见他朝我处遥遥点了点头,我方欢喜地进了龙宫,速速往后花园去了。 自踏进龙宫,隐隐便能察觉宫中一丝异样。 蚌壳姐姐见我先是欣喜,尔后忙又俯首自往旁处行去,并不上前迎我。 此番并非良兆。。。 果然,在后花园见着来回踱步的父王,似是动了真怒,一对龙须高高扬起。后花园原本铺着的珠子叫他踩碎不少。 见势不妙,我忙跪于旁侧,却是不敢太靠近。 “父王,金鲤此番已知错,请父王责罚。。。” 我虽不敢抬首,却隐约能察觉,父王已是踏过来停在我近前,且又踏碎了几颗珠子。 “去了何处?” 听他语气如此平静,此番怕是免不了要挨几杖。 父王有一铁杖,通体黝黑浑圆,虽未起得名号,确乃上古之时遗落我咸水之法器。 “回父王。。。此番去了人间” “可是与那白芷同去?” 我疑惑缘何父王会知晓,抬眼偷偷望去,正瞧见父王手中的铁杖。。。 “你可知你乃我咸水龙宫公主!你可知你一人犯错便会牵连我全族!” 我自俯首于地,预备接这一杖;隐约听见父王将铁杖高高举起之声,却迟迟未落下。 “龙王息怒” 听这脚步声徐徐踱来,我便懊悔,定是母后已然回宫。 “默儿。。。” 父王原本威严之声瞬时轻柔不少。 “金鲤私自去凡间,虽犯下大错,却实乃我看护不严之责,望龙王责罚于我” “你。。。你就是护着她,你明知。。。我定不会罚你” “我自请与金鲤同抄宫规百遍,若她有再犯,自请龙王杖责” 母后每每如此语气,父王定是面露哀怨;我抬眼偷偷瞧着,果不其然,父王此时已收了铁杖,连连后退几步,原本扬起的龙须亦垂落两旁。 “如此。。。便依你所言,责她禁足一月,于殿中抄写宫规” “金鲤,还不跪谢你父王” 我瞧着,母后虽言辞恳切,面上却无甚表情。 “多谢父王” 此后我便被母后领了,往我的偏殿去。 母后一路无话,自进了殿门,方深深叹了口气。 父王从来生气便打几杖了事,我自是不怕的;而母后之臆却是难测。 正如此时,母后端坐于书案前,既不看我亦不问话,叫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纵你心中想好万千言语,也是无从起始。 “母后息怒,金鲤已然知错,请抄宫规三百遍。。。” “错在了哪儿,你且说说” 母后如是说着,手上亦不停歇,已开始磨案上那一方漆黑的砚台。 “错在不该私自去往人间” 母后复又深深叹一口气,停下手中动作,说道;“你错在不该与那白芷厮混一处,错在不该叫天上那些个,以为我咸水龙族与九尾狐族私交甚密” 我其实未明白母后话中之意,不知如何作答。 “你年纪尚幼自是不知,天上那些个,原本便对我上古神族多有猜忌;各族子嗣几许皆需得上报天听,各族继任皆需天定。。。你只需记得,日后再不可随意出这咸水龙宫” “是,金鲤记下了” 如此母后方点头,招手示意我行至书案前。 “将这宫规抄上五百遍,方许出你这殿门” 第七章 天宫饮宴 十日后,我方出得殿门;如此整整抄足五百遍。 这日我方踏出殿门,远远便瞧见龟丞相带着蚌壳姐姐几人正朝着我这处而来。 “小殿下,小殿下。。。” 这老龟虽已八十有余,仍声如洪钟,在这宫中嗡嗡作响。 “龟丞相这般急着来找我,是有何要事?” “龙王殿下命我等前来为小殿下梳洗一番,今乃天宫饮宴之日” 今年这饮宴之日来的比往年早些,犹记得那年。。。 不过这天宫饮宴向来只需父王母后同去便可,缘何今年要携家眷,我心中不解。 “父王要我同去?” “正是,今年天家特命各神族携家眷一同上天宫,时辰不早了,小殿下快快梳洗才是” “可是父王命我禁足。。。” 不待我说完,龟丞相急急命蚌壳姐姐将我拉入殿中。 蚌壳姐姐眉眼弯弯,献宝似得拿出一托盒,盒上用一层鲛砂帕细细遮了。 “今日小殿下初登天宫,这一年一回的天宫饮宴可不一般,自是各路仙家神族齐聚” 说着,便将鲛砂帕仔细掀开,露出内里一套珊瑚红的裙衫。 “这裙衫乃取我咸水底最最艳丽的赤珊瑚为色,最最娇嫩的桃花鱼为衬,最最明亮的落龙子华光,且。。。” 正说着,她已取出裙衫为我穿戴起来。这裙衫虽艳丽,但穿在身上并未觉出其特别之处。 “且这衫子乃取了龙王殿下的龙鳞所制” “父王的龙鳞?” “自去年。。。那事之后,龙王便取了自身龙鳞,命我等为小殿下制这件衫子。原是待小殿下赐名宴上穿的,今日却正好用上。” 我仔细抚摸这裙衫,果真柔韧非常。 蚌壳姐姐自替我将头发扎起,且系上一颗浑圆的夜明珠。 “小殿下自不必梳那些繁琐的发髻,就这般天然模样,便是那人间所说的倾。。。倾城倾国之姿” 我在水镜前照了照,镜中之姿果真与平日不同。平日我在龙宫闲散惯了,总是一袭白色鲛砂衣,如今着这身艳丽的红衫倒也不错。 “今日小殿下上了天宫,定能叫那天上的彩霞都失了颜色,叫各神族看看我龙族公主的颜色” 出了偏殿,龟丞相已等候许久,见了我这身装扮,立时喜笑颜开,笑得脸上的褶子又加深了几分。 “小殿下速速与我来,龙王龙母已在殿前等候多时了” 我随老龟来到殿前,果真见父王母后皆身着华服,乘于胧车之上。 父王初见我时亦是一顿,随即满意颔首,示意我上胧车坐于母后身旁。 母后显然有些心不在焉,抚了一下我的手却未看向我;我自也不甚在意。倒是这胧车好生有趣,无有落龙子在前,也不知如何上得天庭。 不多时,见父王随手拍了拍胧车,这车便像活物一般,自行腾起,直往天空方向去。 我不由好奇,便将脑袋探出窗外;只见这胧车前似有一张巨脸,竟果真是个活物。 我还想往外探探看个究竟,却被一股大力拽了回去。 父王低沉声道:“今日你初登天宫,须得紧随你母后身侧,切记守礼,莫要丢了我龙族颜面” 父王是否生气其实也是很好分辨的。他颈间生有一处逆鳞,即便化作人形,勃然而怒之时,颈间逆鳞之处亦红光闪现。所以,父王大怒之时,颈间红光愈盛,寻常生气之时亦见红光,此时颈间未见便是不生气的。 “是,父王” 我乖顺道,回到母后身旁端正坐好。 母后不知为何,此间一直望向车窗外,虽身在此处却似魂游天外一般。 行了片刻后,胧车一阵摇晃,随即停了下来。虽天界只过了片刻,换作凡间大抵也要上十数日了。 父王正了正衣衫先行下了胧车;还未等母后起身,只见父王已然伸出手等在车前。却见母后立在车前犹疑片刻后才伸手与父王。父王顺势接过,面上倒无甚变化。 我自下了车紧随母后身侧。此番头一回来这天宫,确与我龙宫大不相同。 天宫四周云海翻腾,行间亦有天河穿梭,远处立一座牌楼写作”一重天”,巍峨高耸直穿天际。 父王携母后径直往牌楼走去,途中不少仙家三三两两聚在一处闲谈,与父王四目相交之时亦遥遥作揖。 自回了龙宫禁足这些时日,我因着担心小白,便悄悄向龟丞相打听过两次天宫近来的消息,却皆无所获。不知今日饮宴之上是否能见着他。。。我如是想着。 不时已随父王母后行至牌楼下。牌楼下一位仙官长身而立,手持琵琶,头戴宝冠,面上庄严不怒自威。见着父王便微微颔首,侧身将我们让进牌楼。 父王越过这仙官时,只见他忽低语几句 “龙王殿下,天君。。。” 我听不真切;父王听后却是眉头紧锁,盯着这仙官思索良久。 自进了一重天,我随父王母后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倒不是觉得疲累,只是这天宫的路竟状似没有尽头。 我凑近母后身边小声询问 “母后...我们这是往哪里去?” “你今日初登天宫自然不识,此处乃是天宫的第一重天;每年天宫饮宴皆设在第三重天的瑶池畔,然天宫之中不允许胧车随意进出,所以各路仙官均需从这天门外步行往三重天” 这天宫果真规矩繁复,走了半个时辰尚未走出这一重天,那。。。要去往这三重天少说还得行上半日。 母后似听得我心中所想,忽笑道“这天宫中一重天的云中路最长,二重天的紫电最是闪耀,三重天的瑶池美景无双,四重天的天河无边无垠,五重天之后便是各路仙家府邸;” “为何各仙家不以仙法腾挪而皆是步行?” 母后轻笑回首望我,“你且试试?” 此时父王亦站定望我,眉眼中倒是饶有兴致,像是见着什么有趣之事。 虽我修为尚浅,然腾挪之法我亦是熟谙。悄悄使了力,却发现果真仍在原地未动分毫。我仍不信邪,用足十成十的法力腾挪,却始终定在原地,好生蹊跷。 父王见状也只是显得稀松平常,携母后继续前行。 我大为不解,悄悄扯了母后的衣袖问道 “母后。。。这天宫到底有何蹊跷?” “此事大约是千年前了。。。那日,这一任天帝立了一规矩,在这天宫之中不可使用仙法,且在这九重天上下了道禁制;自此,寻常仙家在这天宫中便使不出法力” “这规矩着实奇怪,在天宫中不得使用仙法,那在人间亦不得使用仙法,这让各仙族修习仙法又去何处使。。。。怪哉” 母后横了我一眼;“天家之事不可妄议。。。” 我自禁了声,颔首往母后身侧又挪了挪。 果真生生行了半日方才到达瑶池。 辅一见这瑶池苑,倒是与这凡间宫殿颇有几分神似,然细细瞧去却又不同。苑中有参天古树,醴泉翻涌,金莲碧叶。 自到了瑶池苑前便有仙女引路,将父王母后请至池畔的案前落座。在母后身旁有一方小案,确是为各仙家族中幼子所设。 苑中早已有不少早到的仙家,此时已开始遥相祝酒。 父王母后的案上放着些酒具我从未见过,像是皆以青铜所制,其上纹着三足鸟饰。 见我盯着酒具瞧,母后执起一只递与我 “此乃青铜爵,西王母最喜青铜器。。。” 我盯着青铜爵瞧了半饷,“难得今日能有幸来此瑶池,母后可许我也尝些酒?” 见母后不答,我复又急急说道 “人间的酒我已然是尝过的,这天宫饮宴非次次携家眷,下回亦不知是否还有机缘得尝。。。” 不待我说完,手中的青铜爵已斟了半杯;我抬眼望去,却见得一身着紫衣的仙女姐姐,仿佛还朝我眨了眨眼。。。 “王母娘娘早前酿了几坛桃花醉,此时正是气味最芬芳馥郁之时,王母命我等取来叫各位仙家尝尝” 仙女姐姐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为父王母后斟了满杯。 母后颔首谢过,只快速斜了我一眼 “只此一杯,下不为例” 即得了应允,这手中的桃花醉定是要细细尝尝。闻其气味,不似那人间的桂花酿那般甜腻,到底是天宫佳酿,处处都显端庄些。初入口时无甚甜味,尔后味中的辛辣滋味却衬得口中回甘愈甚,果真不凡。 我还待再尝时,手中青铜爵忽而被人抢了去。 未及我反应,已然叫他整杯喝下了肚,还不忘赞叹一句“好酒”。 见我呆愣当场,那仙女姐姐看好戏般眉眼弯弯,却佯装嗔怒道; “这王母娘娘的桃花酿因着细品方得滋味,现下倒是让白芷上仙喝出了几分凡间的烟火气” 今日的小白与往日皆不同。他往日来往我龙宫时亦常穿白衣,然今日着一身白色祥云暗纹锦缎,竟还配了上好的雪白狐裘,头戴白玉冠腰间饰琳琅,更生。。。几分俊逸。 方才不及反应,此时我将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个清楚。 见他安好我内心顿生欣喜;“小白。。。” 想起寻常在我龙宫如此称呼也就罢了,此番在这天宫,断不能叫他失了颜面。我立时改口道“白芷上仙。。。近日可安好?” 却见他皱了下眉头,将脸凑到近处让我看个真切。 “你看我可像是不好?” “嗯哼。。。” 只听得母后轻咳一声,小白方离开些,招呼我去一旁案几落座。 母后原本已然要起身,却被此时来敬酒的几位仙家缠住,一时脱不开身。 “自那日你归去后,龙王龙母可有责罚你?” 小白就着我方才所执那只青铜爵复又倒了一杯,随意问道。 “父王母后。。。并未责罚我,只叫我抄了几日宫规;那。。。天帝可有为难你?” 小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小金鲤你可是在担心我” 莫不是小白将我当作是忘恩负义之辈。。。我心中如是想着急急回道“那自然是担心的。。。” 只见小白嘴角上扬,眉宇间一抹得色。若是此时他现出原身,那大尾巴必然是左右摇得欢快。 “今日你瞧见了,我自然是好的。。。” 小白瞥了一眼我身上的红衫。 “今日你。。。身上这衫子不错” “好看吗?此乃父王命人以龙鳞所制,原是待我赐名宴上再穿,今日倒是用上了” 却见小白将身上的白狐裘取下,顺势覆在我颈间。 “戴着这皮毛好生不便,你先帮我戴着,回头我再来你龙宫取” 不待我反应,小白已起身往几位仙家处去。这雪白狐裘底绒细密,轻触之水滑柔韧,对于这类皮毛我着实是欢喜的。 见父王母后皆忙于应酬无暇顾及我,我便悄悄起身,往这瑶池苑深处闲逛。 苑中古木苍翠茂盛,树干粗壮我一人尚环抱不住。我不自觉上前抚上树身,粗粝的树皮摸着莫名觉得心安。 这天家府邸都是一般,虽看着不大,然实则内含乾坤万象。 我复又往林子深处走了走,忽而见不远处一天青色背影,与这林子仿佛浑然一体,方才竟未察觉。 这背影欣长,墨玉的长发直垂腰际,用一根同色发带松松竖起。只是。。。身形略显纤弱,莫不是位仙女姐姐在此处等仙友,此时冒然上前打扰必是不妥。 文叔叔的话言犹在耳,天上的仙女姐姐皆是不可亲近的。。。 不待我转身,却见这天青色身形摇晃了一下,依靠着树身竟是摇摇欲坠。 我未及思考身体已然上前,将这青衣托了一把。待到近处方觉,此身形怕是比小白还要高上些许。 忽而感觉这青衣全身分量依靠过来,我被压得动弹不得,宽大的衣袖恰遮在我头顶叫我瞧不真切。 我左右使劲钻了钻,才钻出这衣袖;方看清,这仙家却是男子模样,且。。。生的俊美非常。 我自幼见的仙家不多,此次一路行来也留心瞧了。小白说天上地下谁人敢与他比美原是不假,饮宴之上属他模样最是好看。不过现时见着这位青衣仙友。。。怕比小白是半点不差。 黛青的剑眉,玉雕的骨。我此时突然很想瞧瞧这一双闭着的眸子,张开时里面是否有星河璀璨。 我呆望许久一时竟忘了出声;“这位仙家。。。仙家。。。您可是有何不适?” 却见他未有反应,我一时也无他法。 “仙家您在此稍候,我这就去喊父王来救你。。。” 我将他放置树下,抬眼却正对上这一双眸子。果真如我想的一般,内里比这天河中的星光更闪烁。 “仙家您醒啦。。。” 他定定望我,若说目光有形,我觉此时他已将我整张脸刻画了一遍。 我将他平稳放好,忙退开些说道; “小仙乃咸水龙宫龟丞相座下金鲤小侍,此番随龙王初来天宫饮宴,误闯了这瑶池苑。见仙家似有不适,方才冒然上前怕是惊扰了仙家,还请仙家莫要怪罪” 想我此番话说得端正有礼,这仙家却仍不作声。。。 “即仙家已然醒了,应是无碍,小仙这就告辞。。。” 我向他一揖便准备转身离开。 “方才多谢小仙君。。。” 初闻这仙家的声音,确如他样貌一般玉润。 我回身望他,却见他抚着胸口,似想挣扎起身。我只得上前将他再搀一搀。 “仙家可是受了伤?” 他将身子顺势靠在我臂上,呼吸略有些不稳。 “这伤有些年头了,偶有发作,不妨事。。。” “今日天宫饮宴仙家齐聚,或有精通药理的仙家可助你疗伤”。 “不必。。。” 想他怕是有什么不便之处,不好叫其他仙家知晓,我便不再作声。 “小仙君可否扶我,往林中走走。。。我这伤只需再过片刻便好” 父王母后在宴中应是还需些时辰,我便爽快应承他 “好” 他应是伤的颇重,步履缓慢,此刻连气息都有些微弱。他引我在这林中又行了一段,来到一颗巨树旁。 此树足有十余丈高,树冠之上系着一段锦带。 “到此处便可,小仙君请回,再不多时,怕是龙王龙母便要寻你来了。。。” 我略有些惊疑,“你怎知我。。。?” “咸水龙王之女生来非龙身,乃是一尾金鲤。。。” 还未及我反应,他复又说道; “你身上这白狐裘可是白芷给的?” 此仙家识得我,且亦识得小白,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却似早已知晓,并不待我作答。 “我在此处休憩片刻,借你这白狐裘枕一枕。他日若白芷问起,便让他来我陶养殿取,可好?” 将小白之物转借他人必是不妥,然这位仙家似与小白是旧识,且伤势颇重。。。 我摸了摸颈间的白狐裘,终还是取下递予他。 “若是仙家没有其他吩咐,那小仙便先行告辞。。。” “去吧。。。” 第八章 无事仙官 我方走出林子,便瞧见小白从宴中走出来,正欲往我这处来。 “我在宴上久不见你,你去了何处?” “方才我在林中遇到一位仙家。。。他将你的狐裘借了去,说是让你去陶养殿取” 因那位仙家似有难言之隐,我故将他受伤之事略去。 “陶养殿。。。” 小白望向那片林子,眉头紧锁; “进去吧,你母后正寻你呢” 进了瑶池畔果真见母后正寻出来。 母后向小白颔首算作见礼;“金鲤你过来” 我急急行至母后身侧,尽量显得乖顺些。 母后牵着我回池畔的案几坐好,“才抄了十日宫规,怎生又忘了。。。” 原是母后以为方才我与小白厮混去了。 “母后,方才我。。。” 我原还想解释一番却被母后打断;“你且安分坐好,天宫中的几位上神即刻便要到了” 话音刚落,果真见一位女神着明黄华服,身后有六位仙女随侍;方才为我斟酒的紫衣仙女亦在其列。 宴上仙家皆起身相迎,遥遥作揖唤道“西王母”。 这位便是九天之上的王母娘娘,亦是这瑶池的主人。 西王母款款步入瑶池畔,坐于主位侧首。想来坐那主座便是天帝陛下了。 “今年这宴上倒是比往年热闹不少” 这声音听着似曾相识。。。 父王母后皆已起身恭敬作揖,我便也颔首作揖。待他徐徐步入主座,我抬眼望去,虽换了身华服,此竟便是方才林间的青衣仙家。 “竟然是他。。。” 我小声嘀咕,却被母后听了去,回身望我。 “母后可知。。。陶养殿是哪位仙家的府邸” 母后略显诧异,“九重天的陶养殿正乃是天帝居所。。。你又是如何得知” 这一时半刻也无从说起,我只好不作声;所幸母后也并未深究。 “天帝陛下” 西王母起身,手中提一青铜卣,亲自上前为天帝斟了一满杯。青铜卣辅一开盖,宴上瞬时有百花芬芳。 “臣近日以百花朝露为引,新酿了这百花蜜酒,天君尝着可好?” 只见天帝将尊中酒一饮而尽,全然不似方才林中的孱弱模样。 “醇香馥郁,是乃佳酿” 西王母眉间一抹得色,显然对此话很是受用,吩咐仙女们将卣中酒分与众仙家品尝。 “一年一度的瑶池宴原就是让各仙家聚首畅谈,皆不必如此拘谨,且。。。今年各神族皆携了家眷,倒是热闹” 天帝说话间似往这处瞥了一眼。 “上古神族遗世之数不复当年,所幸如今各神族延续子嗣业已长成。。。今日可都来了?” “凤凰族丹羽、青阳,见过天帝” 凤凰族灵犀族长身后,率先站出一青一红两名仙君,看模样约莫与小白一般大。 “凤凰族得一凤一凰两子,甚好” 天帝把玩着手中的青铜爵,复问道“白芷现下可在?” 小白徐徐踱出几步。 “九尾狐族白芷见过天帝” “上古神族子嗣辈的,唯白芷你已继任族长。需得谨记,你肩负九尾狐一族繁盛之重任” 小白颔首揖礼;“是,谨记天帝教诲” 我远远似望见,天帝嘴角轻挑一下。 “凰女丹羽与白芷你同为上古神族,温良贤淑,可为良配” 小白惊诧,抬首望向天帝,却见天帝仍旧把玩着手中酒爵,面上无甚变化。 “天帝陛下,白芷一心修行,且族中事务繁多,如今谈及婚配之事尚早了些。” 那凰女丹羽着一身火红羽衣,原本映得颊间一抹嫣红;听得小白的话后瞬间苍白许多。 “天帝陛下。。。” 此时却是丹羽上前一步说道“丹羽仙龄尚幼,理应以修行为重,此时谈及婚配确实尚早” “即是如此,也罢,此事倒是我唐突了”,天帝复又饮了一个满杯。 小白原本紧绷的肩,这会儿子才松懈下来。见我望他,竟悄悄向我眨了眨眼。 “麒麟族今日可来了?” “麒麟族玄黄,见过天帝陛下” 都说麒麟最是仁慈祥瑞,今日见得,其果真周身一股宁静安详之气。 “不错,此子可堪一族重任,日后谨记需得勤勉修行” 我见这玄黄得了夸赞面上亦无甚变化,恭敬回道“谢天帝”。 天帝略微颔首,抚着酒爵上的三足鸟纹问道; “咸水龙族何在?” 母后颔首示意,我便起身上前,依礼作揖。 “咸水龙族金鲤,见过天帝陛下” “小金鲤。。。原来竟是你” 明明方才在林间他已将我身份挑明,缘何现时又显得如此惊诧模样;我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只得杵在宴中,于众目睽睽之下。 “方才我于瑶池苑林间得此金鲤相助,此子仁厚亲善。。。” 我抬眼,正对上天帝一双星眸,此刻确是越发闪烁。 “小金鲤。。。你可愿来天宫任一无事仙官?” 饮宴之上,莫说旁人,就是父王母后都惊异望我。我自是不知如何作答。 幸而父王犹疑片刻便起身道;“天帝陛下,金鲤实为年幼,修为亦浅薄,怕是尚不能胜任仙职,有负天帝期望” “仙族任职何时讲究过仙龄几许?” 天帝放下手中的酒爵,于宴上环顾一周。虽嘴边擒着浅笑,众仙却无不感觉被其天威所摄。 只一瞬,天帝重又恢复方才模样,淡淡望我道:“小金鲤,我问你,可愿来陶养殿做个闲散仙官” 天帝到底是何用意,我一时无法分辨。父王仍僵在那处,见母后悄悄朝我摇头,应是让我莫要应允。 此时抬眼瞥见不远处的小白,眉头紧锁,亦是朝我摇头。 “禀天帝陛下...金鲤...” “天帝陛下” 我话音未落,此时出声的却是宴上的西王母。 “难得今日天宫饮宴,当着众仙家的面,这小家伙怕是一时惊着了。此事不妨容后再议,且让这小家伙回去思虑一番,再做答复也不迟。天君意下如何?” 早前听闻西王母乃长生之神,此时细看,方觉她容貌竟比我母后尚年轻许多。 只见西王母似与天帝打了个眼色,天帝凝神片刻,神情变幻,重又恢复一派祥和模样。 “即如此,便依西王母之言,此事容后再议。。。难得今日众仙齐聚,西王母可莫要吝啬这瑶池佳酿,叫众仙家饮个痛快才是” 却见西王母眉眼抖了一抖,吩咐身旁的仙娥道;“去。。。将我新酿的百花蜜酒统统取来,分与众仙家。。。” 如此方算告一段落,我亦回到母后身侧。 母后覆上我的手,在手背上轻按了一按。 “莫怕,此事回宫再议” 父王被天帝招去议事;小白自回到宴中,便不时有仙家敬酒半点不得空。到底是一族之长,我心中感慨。 这宴中的仙家除了小白我无一识得,闲坐此处也是无趣。我便悄然游荡开去,却是不敢再往那林中去,只沿着瑶池院墙信步闲庭。 走不多时,来到一处二层楼阁,檐角斜飞玲珑别致。那檐角上仿若坐着一物,细看之其首似龙,端坐檐角之上,姿势却似走兽,好生有趣。 “不知仙友在那檐上做甚” 我并未自报名号,兀自出声寻问其实不妥。 他却不恼。“你若是上得来,我便说与你听” 反正见左右无人,没来由得,我便真如他所说攀上二楼,沿着屋脊来到他身旁。 此处竟正好将整个瑶池苑尽收眼底。 我看得入神,不留心脚下一滑,却被一条鳞尾轻圈,重带上屋檐。 他将我安稳放于身旁,鳞尾却仍将我轻轻圈着。 “三重天瑶池无双,确是此处风景最佳” “林中苍翠,瑶池金莲,闻醴泉佳酿,仙友真是挑了处好地方”我由衷感叹; “仙友可是西王母座下?” 许是我连连出声惹得他着恼,见他许久不答我,我便也兀自欣赏这一方景色。 “我非西王母座下。。。” 他忽而转身望我;观其面首果真神似我咸水龙族。若我真身为龙,亦未必会比他生的威严。只是其四足却如走兽粗壮,确非龙身。 “你还未说与我听,缘何在此处?” 他将鳞尾收起时,尾尖于我额上轻敲一记。 “你方才都已说了,如何还要问。。。” 我回想方才寥寥数语,说道“仙友在此处竟只是为了观这瑶池美景?” 只见他变换姿势,索性卧于檐上,一条鳞尾于身旁悠闲晃动。 “有何不可。。。” 他说得自然,倒叫我觉得仿若理应如此。 “我只道天规森严,不曾想攀屋檐原是未列在其内,许是天上的仙家皆好登高,便不觉此有何不妥”我喃喃道。 他重重喷一口鼻息,四足舒展,慵懒道“方才见你在宴上,天帝的陶养殿你去是不去?” “此处与那宴上相距甚远,仙友竟也能见得听得。。。” 他回首将脑袋搁到我近前,瞳仁狭长,眼中如我咸水一般颜色。他定定望我时,只觉心中安宁祥和。 “我还未想好。。。” 他重蹲坐起,鳞尾收起时于我顶上轻轻略过。 “若他日你想好了,到得陶养殿之时,可来那殿上东南角的檐上寻我。” 说完他便沿着屋脊行去,偌大的身形却出奇灵巧轻盈。 “还不知仙友名号。。。” 我回身急急道,却哪里还有他的踪影。 此时风中传来些微声响听不真切。 “嘲风。。。” 待我回到宴中,已有不少仙家陆续告辞离去。恰此时父王亦回到宴中,神情喜怒难辨。 “回宫。。。” 母后只是将眉轻皱并未出声,父王便已执起母后的手,温言道;“且先行随我回宫,万事有我”。 今次母后倒是出奇乖顺。换了往日,母后是万不肯于人前举止亲昵,只道是举止无状不成体统。 我随父王母后上了胧车,回到龙宫,一路无话。 议事殿上,父王母后端坐,未想到亦邀了文叔叔。三人齐齐望我,良久不语,只望得我如蚁虫在身,麻痒难耐。 龟丞相及蚌壳姐姐,见我等归来时神情凝重,早退得不知道哪里去。 父王终是开口问道; “你且说说,是如何在瑶池苑中遇得天帝。。。天帝所言得你相助又是为何?” “彼时我于瑶池苑林中闲逛。。。”此时我偷眼瞧去,父王额上果真已有青筋隐现; “于那林中忽见一青衣仙家,似摇摇欲坠。未曾多想,我便上前将他扶住。。。谁料想此仙家竟便是天帝” 说到末处,我已几如蚊声。 父王皱眉思索道:“只是如此?” “确是如此,金鲤并未越距冒犯天帝” 见父王龙目圆睁,我方扬起的声音复又低了下去。 “临行前我嘱你,需得紧随你母后身侧,你却只当未闻” 父王额上青筋尽现,作势要起身。 此时母后柔声说道,“殿下息怒。。。” 只一句,便销了父王七分火气。 “若果真如金鲤所言。。。天帝此行到底为何?” 母后出声询问,望的却是在座上悠闲饮茶的文叔叔。 只见他咗了一口茶,幽幽道“兴许天帝见金鲤聪颖,十分欢喜,便想讨了她去陶养殿当差” 我其实诚然不知父王母后缘何如此忧虑,于陶养殿任仙职怕是寻常小仙求都求不得的,于我亦不失为一次历练的大好机会。 父王此时长叹一声说道;“此任天帝新继位之时,对我等上古神族仅余下的四支一直多有忌惮,各族中皆有一子需于天宫任职。名为恩典,实为质子。直到千年前不知是何缘由,此事方才作罢。原以为我四族蛰伏多年,天帝如今又根基稳固,已然不会再重提此事,缘何今日。。。” 初次听闻我仙族竟还有此等往事,也难怪父王母后如此忧虑。 母后蓦然起身,行至文叔叔身旁恭敬一揖,说道“如今只有求文殊师利慈悲,倘若愿将金鲤收入门中,随你座下修行,或可免去苦难” 只见文叔叔掐指一算道,“我说服不了天帝,金鲤与我亦无师徒缘分。。。” 母后僵在那处,未想到文叔叔拒绝得如此直白。 “不过。。。金鲤确与我佛门有缘” “文殊师利此话何解?”父王语气不善。 文叔叔却似全然不在意,淡淡说道:“阿缚卢枳帝湿伐逻” 父王听闻后惊起,于殿上踱了个来回。 “若是阿缚卢枳帝湿伐逻菩萨,自然天帝也要给几分薄面,只是。。。不知菩萨可愿相助?” 文叔叔轻咗一口茶,望着我,但笑不语。 父王母后亦不解望我。 我只好颔首伏地说道;“启禀父王母后,日前我与白芷上仙同去人间历练之时,曾去过紫竹林。。。机缘际会,听得阿缚卢枳帝湿伐逻菩萨法会,与菩萨有过一面之缘” “竟有此事!” 父王母后仍在出神,倒是文叔叔先出声道; “那日法会我亦在其列,菩萨与我夸赞此子颇具慧根,与我佛门有缘。。。” 如此这般,第二日父王便向天帝告请,许我往紫竹林阿缚卢枳帝湿伐逻菩萨座下修行。天帝倒也准了。 父王母后火急火了帮我收拾了行装,当日便将我送往紫竹林。 到了紫竹林前,文叔叔示意父王母后送到此处便可,剩下的路我需得独自前行。 母后不舍,抬手于我额上来回摩挲。 “都还未及给你办赐名宴,你这便要去菩萨座下修行了。此去应多加小心,遇事不可急躁,勤勉苦学。他日学成出世,要记得回咸水龙宫,要记得父王母后时时挂念” “金鲤记下了,母后且宽心。。。” 母后还待再说,却被父王一把搂入怀中,柔声道;“金鲤能得菩萨教诲是喜事,孩儿大了总要出去历练历练才好,莫要太过挂怀,倒叫金鲤心中挂碍” 父王于怀中掏出一只角螺递与我。 “你且收好,此角螺可与龙宫传声,时时传信回来,莫叫你母后太过挂念” “是,父王” 我朝父王母后恭敬一揖作别。 “金鲤这便去了。” 我往紫竹林中行去,身后却传来父王高呼。 “锦玉” 我诧异回身望他。 “天帝许你往菩萨座下修行,并昭告各仙族,咸水龙族公主赐名锦玉” “此名非父王母后所赐,便做不得数,孩儿仍唤金鲤。待他日学成归来,父王再为我办一回赐名宴可好?” “好!”父王回得笃定。 我心中酸涩,再不敢回身相望。 文叔叔引我往紫竹林深处去,行不多久,复又见得那一方莲池。 菩萨正于一朵金莲之上坐禅。倒是有一童子先迎上来,朝文叔叔一揖低声唤道; “文殊师利” 文叔叔颔首示意。 “菩萨今日课业未完,吩咐我先行带她安顿歇息,待明日再与我一同面见菩萨。” 文叔叔颔首望我道,“如此,金鲤。。。你且随善财去罢,此后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我循礼向文叔叔恭敬一揖。 “金鲤谢过文殊师利” 童子亦朝文叔叔恭敬一揖,随即引我往林中东南方行去。 行不多久,果真见一处三间相连的竹屋。 “日后你便息于此处” 此童子头顶系两髻,着粗布衣衫,看着年岁应比我尚幼些,身形因略微粗壮,倒显憨态。 我朝他一揖算作感谢。“小仙乃咸水龙宫中一尾金鲤,方才听文殊师利唤你为善财?” 只见他挠首羞怯道,“我原生于福城,因出生时家中忽涌现不少财物,便唤作善财” “我从未修过佛法,此次幸菩萨慈悲,愿收我在座下修行,往后还要劳烦善财仙友多加照拂” “即皆是在菩萨座下修行,自当互相照拂,往后你唤我善财便是。我亦唤你金鲤,可好?” 听他如此唤我,莫名生出几分亲近。 观他眼神清澈,毫无芥蒂,我自然报之以一笑,爽快应道; “好” “每日日升之时,菩萨便开始新一日的课业,你我亦如是。今夜你且早些歇息,明日晨起,我便来唤你” 他转身方行出几步复又回身道,“我的竹屋于此处往东一里处,你若有事便来寻我” 语毕这才转身离开,脚步似比方才初见时轻快几分。 第九章 赑屃 因今日便要面见菩萨,心思难免雀跃,这一日天未亮时我便醒了。 待天边的日头露将出第一丝光亮时,果真听得轻叩竹门之声。善财的声音于静谧的竹林间越发清亮。 “金鲤。。。金鲤。。。可起身了?” 我自案边起身,正一正衣衫;因许是自今日起,便要修习功法,我便未着那件珊瑚红的衫子,仍旧着了平日里的白色鲛砂衣。 方开得门,便见着善财那一副憨厚模样。 我自朝他抿一下嘴,轻笑一声。 “今日面见菩萨,自然是早早便起身了” 善财却是朝我一揖,端的是一副大成仙家模样。 “如此,金鲤你便随我来罢” 我亦朝他一揖,算作感谢。一路随他穿过竹林,来到先前菩萨打坐的那一潭池水旁。菩萨正坐于一朵巨大金莲之上,观其模样,双目微阖,倒像是正在休憩。 我不知该不该于此时上前,正踟躇不前之时,却见善财朝菩萨一揖,轻声说道; “菩萨,金鲤已带到” 他回身朝我望了一眼,我忙作揖行礼; “金鲤,见过阿缚卢枳帝湿伐逻菩萨” 然菩萨并未立时应我;我只得持着这般揖礼模样,足足有一刻之久。 见菩萨迟迟未应我,我便偷眼瞧了正立在一旁的善财;他此时犹如一尊木雕泥塑,眼观鼻,鼻观口,像是已然入定一般。 忽而,身前传来之声,如惊石入江,又如山涧回响,声虽不大,却如直直传入我耳、我心一般。 “你来此处,欲随我修习?” 我忙应声;“正是” 抬眼望去,菩萨此时嘴角轻扬,目光亦是与我对上。 “你欲修习何法,修习又欲何为?” 我仔细思索片刻,着实叫这两问难住。我自不知来此处修习何法,更不知习得功法后有何可为之,只得老实答道; “金鲤。。。不知” 菩萨并未着恼,只复又将双目阖上,不再言语。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望向善财。见其轻点了点头,似是叫我安心,随即亦阖上双目,于地上坐起禅来。 我复又偷眼瞧了一眼菩萨,见其仍旧闭目坐禅;我便往一旁挪了挪身子,随即复又挪了一挪,直挪到善财身旁坐定才算罢休。 我亦学着善财模样,闭目坐禅。虽不知坐的是何禅法,我亦不敢妄动。就这般足足坐了两个时辰,此间他俩竟无丝毫动作,真真是厉害。 倒也不是疲累,只是坐得久了,难免有些。。。无趣。 此刻忽想起囚牛仙友。当日仙友曾教我听这世间之声,此刻左右是无事,不妨学着仙友之法,听听这紫竹林间之声。 虽早知道紫竹林内无声无相,然闭目后,身体仿若便能自行舒展开去,于林间穿梭。 这紫竹林内果真是半点风声、草木声皆寻不得。此刻已是游荡出半里,原本我已然打算收回心神之时,却忽而隐约听得些许摩挲之声,似有什么东西正于地面缓慢爬行。 我随即收回心神,睁开眼往那处望去,此刻却又是全然寻不得半点声息,好生怪异。 见菩萨与善财仍是巍然不动,我便悄悄起身,自往林间那处行去。 约莫行出半里,方才能得窸窣之声应就是这处传来。我于附近的地面上细细搜索,竟果真叫我寻得一处踪迹。 观这地面上的擦痕,凹陷之处足有一寸;想来方才是有一庞然巨物于此处行过。 我自沿着地上的痕迹寻去,于地面上松软潮湿之处见一足印。此足印瞧着确与龟丞相倒是颇有几分相似。 我继而沿着脚印寻出数里,忽见不远处竟有一石碑,于林间缓慢移动。远远望去,此石碑高约两丈,怕是重逾千斤。 这梵土境界竟有此奇观。 我速往石碑处疾疾行去,却是不敢冒然上前,只跟在石碑后几步外。 于近处细观之,此石碑之下确是生有四足,粗如树身,表面粗粝,真如龟丞相原身一般。 我紧随其后行了片刻,其步履较方才亦似乎放慢了些。其有一尾,着实粗壮,于石碑之下舒展出来,左右摇摆,好生有趣。 如此这般未曾照面尾随其后终是不妥。我思虑片刻,随即从一旁绕至其身前,自报家门道; “我乃咸水龙宫龟丞相座下一金鲤小侍,此番正于这紫竹林间修行。忽闻仙友之声,兀自尾随,还望仙友莫要怪罪” 我自是作揖行礼。偷偷抬眼望去,其面首模样与龟丞相只得三分相似,却是生得更威武些。 他被我挡住了去路,却不停歇;直往另一侧挪出一步,复又往前缓缓行去。 “你已随了我一路,我自然知晓” 他虽无意停下与我说话,面上却无嫌恶之色。我便上前行于他身侧,与他叙话。 “仙友缘何负着这石碑?” 许是这石碑着实过于沉重,其足印之处每每皆深两寸有余。 “早前,我曾行差踏错。。。而后幸得教诲,行功德抵消恶业。此便算作是惩戒,我需得昼夜前行,不可停歇。。。” 骤然听闻,这天地间竟还有此惩戒之法,未免着实无情了些。。。 我心中不忍,作势要上前,将他背上所负之石碑抬起,好叫他于此处歇歇。 他见状,急急向前两步,叫我抓了个空。 “不可!这石碑你是断然抬不动的,莫要伤着” 想我亦是上古神族子嗣,亦不曾怠慢修行,近来却怎生处处叫人看不起。。。 今日,这石碑我还偏生要替他负起! 我心中腾起一股不甘之气,忽向他身侧跃去,急急抓住石碑。 他未曾料想我会如此动作,眼神中竟显出惊异之色,慌乱之中,脚步亦略微凌乱。 此时最是诡异之处在于,我已然用尽全力施展功法,而此石碑却似生于他背上一般,竟无丝毫挪动。 他原本还想再躲;忽见我并未能将石碑抬起分毫,这才似安下心来。 我还待再试,却听他缓缓说道; “莫要试了,这石碑自然是施了法,必不会叫他人抬起,只能由我负着” “我。。。我想叫你歇歇” 此刻隐有一股郁气,竟是从心间直冲上来,没来由得感觉眼中酸涩。。。 “世间怎会有如此残忍的惩戒之法!” 然我复又试了几次,究竟是无法将石碑抬起分毫。 初时他尚不安闪躲,而后得知我无法撼动石碑分毫,他却是不再闪躲,任由我反复兀自动作。 我只觉心中丧气,眼里莫名蒙上一层水汽。 他忽而停顿了一瞬,似是回首望我。也只是一瞬,他复又缓慢前移。 “小金鲤。。。” 原本我懊恼着立在原地,忽听得他唤我,这才揉了揉眼睛,重新行至他身侧。 “你若是愿意。。。可攀至我背上” 见我呆愣望他,他急急转开眼,复又说道; “平日里,总有些鸟儿、小兽喜攀附上来。。。想来,骑于我背上,应是有趣的。。。” “可我。。。比起鸟儿要重上许多。。。我怕伤着你” 他忽转首望向我,虽是兽首,我仍觉,此刻他应是在笑的。 “不怕,我日日负重早已习惯,你上来便是” 我犹豫片刻,又不想扫了他的兴致,终是朝他轻点了点头,攀附至他的背上。 他背上有一壳,坚硬无比,怕是比龟丞相的真身都要坚硬上许多。 我于石碑前坐好。待我坐定,他却忽而加快了脚步。原来方才他步履缓慢竟是在等我。 他就这般负着我,往林中打了一个转儿,速度却与我平日里步行时无异。这千斤石碑与他来说,仿若无物,好生厉害。 “仙友若是有朝一日能脱去这石碑,必是能日行千里的”我不禁感叹道。 他听得我说话,从鼻尖轻出一口气,似是轻笑了一下。 “不知仙友这是带我往哪里去?” 他身形停顿一瞬,脚下却不停歇,似在思考。 “这紫竹林内其实不大,只是无声无相不好分辨方向。我在这处行了三日,若是往西行,不出半日便可走出林子,若是往东走,则需得走上两日方可出这片林子” “仙友可是在菩萨座下修行?” “我并非菩萨座下” 若非是在菩萨座下修行,又缘何会在这紫竹林内行了三日。我心中疑惑,却听得他说道; “我族中有一幼妹。。。前几日,我听族中兄长说,小妹近日会往此处经过,我便早了几日来此处,想来寻寻她” “不知仙友幼妹长得是何模样?我也好助你一道寻寻她” 只见他歪了下硕大的脑袋,许久方说道; “我亦不知小妹究竟是何模样。。。” “仙友竟从未曾见过她?” 怪哉,同族血亲竟还有从未见过之理。 “此事。。。说来话长。。。” 见他无意细说,虽是好奇,我亦不好再探究。 “观仙友模样,与我咸水族有三分相似。不知仙友可也是我咸水族类?” 过了许久,他方应我。 “算是。。。一门远亲” 未曾想,竟能在这梵土得遇亲族,我自是生出许多亲近。 “那仙友可识得龟丞相?龟丞相乃我族中老臣。。。乃我族中为数不多位能列仙班之辈” 他前行之身姿,自听得我说起龟丞相,便开始左右摇晃,似是听得颇有兴致。 “我。。。算是龟丞相族中一门远亲,尚无机会去到咸水底。不知咸水龙宫中。。。平日里都有何趣事?” 要说趣事。。。父王母后平日里素来讲求端正守礼,龙宫中更是无有敢放肆之辈,如此又何来趣事。不知父王之事算不算作趣事。。。 “咸水龙宫之中素来端正,无甚趣事。。。不过,龙王殿下每每动怒之时,两条龙须皆高高扬起,瞧着倒是有趣” 感觉其身形左右摆动又更甚了些,想来他是亦觉得有趣。 忽想起聊了这许久,尚不及知晓仙友名讳。我清一清嗓子,问道; “我尚未得赐姓名,族中皆唤我金鲤。尚不知仙友名讳几许?” “我唤作赑屃” “赑屃。。。”我在心中亦默念一遍,这名字着实稀奇。 我方唤出声,便听到身后树木断裂之声。我回首望去,原是一棵碗口粗壮的树身,生生被赑屃的粗壮尾巴所扫断。 观其尾,此刻仍左右摇晃地。。。欢快。 只是怕要可怜了这紫竹林间的树木,望菩萨莫要怪罪才好。我如此想着,双手合十,朝那断树处拜了拜。 “你受菩萨教习,平日里都学些什么?” 忽而听他问话,我才回过身。 “今日我乃头一回面见菩萨,尚来不及得菩萨教诲”说到此处我方想起,今日已然出来多时。 第一日面见菩萨,却这般。。。偷溜出来许久,怕是不妥。 “今日我已出来多时,需得速速回去” 我正欲从他背上下来,却见他迅速调转了方向,往方才我俩来的方向快速前行。 “我送你回去” 我尚来不及推辞,他已然行出百米,速度之快,与方才全然不同。 “如此。。。便多谢仙友” 赑屃轻晃了晃脑袋,似是回礼,复说道; “菩萨座下只你一人修行?” 我初来乍到,自是不知菩萨座下还有多少修行之人,现下我只识得善财,便回复道; “与我一同修行的,我只识得一童子,唤作善财” “善财?童子?他年方几许,是神族里哪一脉?待你可还算和善?” 他如此发问,倒是与母后有几分相似,好生有趣。 “善财非我族类,乃是自凡间飞升。我尚来不及知晓他年方几许,只知他原是福城人士。他待我也算亲和,只是。。。” “只是?” 赑屃急急追问,倒显得有些急切。 “只是他与母后一般。。。端正守礼,想来要是母后见了他,应是欢喜的。” 他听得我说话,鼻间接连喷出几口气,似是正窃笑。 “弗弗弗。。。那你呢,你可欢喜他?” 他果真是在笑。。。 我略微苦恼,因我尚不知何为欢喜,又不想叫他笑话,只得说道; “如此端正守礼,正乃是我辈楷模,自然修行之人皆应心向往之,如他这般端正才好” 他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之事,左右晃了晃脑袋,连身后粗尾都晃得越发欢快。 “小金鲤。。。那你若是见不到他时可会心中挂念?若是来日,他待别人好过待你,你可会心中酸楚?” 听他这般说,我在心中细细回想,能叫我心中挂念,酸楚的,除了父王母后外。。。之前在龙宫中抄写宫规之时,倒确是挂念过小白的。 “我与善财见了不过两日,自然生不出你说的这些个感觉” “弗弗弗。。。方才见你思索良久,必是想起心中牵挂之人” 我自是不明白他语气中的这般。。。窃喜之意,到底从何而来。 “方才我想起父王、母后” 感觉他身形明显顿了一瞬,连脑袋都耷拉了些许。 “还有。。。我往日一仙友” 我方说完,他便扬起那个大脑袋,急急回首望我。 “弗弗弗。。。这位仙友是哪一族的,弗弗弗。。。他年方几许,生的是何模样?” 观他那巨大双目,此时竟是笑得弯弯扬起。他这笑声亦是。。。独特。 “小白他。。。原身乃是一九尾狐,应是大我一岁。至于模样,该算是生得丰神俊逸” “九尾狐族。。。倒算是相配” 他轻点了点大脑袋,显得尚算满意。 “相配?如何相配?” 我自是不知他话中到底是何意,他亦不想多做解释,久未应我。 不多时,便已行至菩萨的莲池外。 “到了” 他放缓脚步;我自他背上攀下,朝他一揖。 “今日多谢赑屃仙友” 他却已缓缓前行,于不远处回首望我。 “待来日。。。有缘必会再次相见” “恩!珍重!”我郑重应他。 第十章 紫竹林访客 方回到莲池,却是哪里还有菩萨与善财的影子。 原还想着莫要叫菩萨发现,现下怕是已然惹得菩萨着恼,真真是出师不利。。。 我心中丧气,于莲池边踢踢脚,扬起少许尘土。 现下唯有去求求善财,在菩萨面前美言几句,或可得菩萨宽恕。再不济,只能传话回咸水龙宫,央央父王,与文殊师利再美言几句。 只是若行此法,必免不了要被母后训诫一番。。。好生头疼 正待我转身往善财处行去,忽于身后不远处见得一身影。 玉面青衣,竟是那九天之上的帝君。 缘何天帝陛下会出现在此。。。我如此想着,却瞧见他盈盈笑脸,正朝我这处行来。 我忙行礼作揖道;“金鲤,见过天帝陛下” 他听得我说话,身形明显顿了一瞬,黛青的剑眉簇了一簇。 “龙王未与你说?还是。。。你不喜我赐你之名?” 此时我方想起,父王确说过,天帝陛下已赐我“锦玉”之名。 “回禀天帝陛下,父王确与我说过此事,金鲤。。。锦玉一时失言,还望天帝陛下赎罪” 我偷眼瞧去;他听得我如此说,那一双好看的眉头却是簇得更深了些。我自是不明就里,只得低垂下眼,再不敢瞧他。 “那日在瑶池苑。。。幸而得你相助,自是不必如此生分” 听得天帝如是说,现时倒是轮着我紧皱了眉头。左右思索良久,该当如何表现才能与这九天帝君即不显生分又让其感觉尊崇有礼。。。 我着实不知如何是好,忽而抬眼,正对上他一双星眸。 他这双眸子生得着实好看,只一眼,怕是再忘不掉的。若他非是九天帝君,若是正巧叫蚌壳姐姐见着他,定是要将他牢牢关在那一副巨壳中的。 忽而见他转了脸色,轻笑出声;我方察觉,自己已然是盯着他看了许久。 此时方觉脸上潮热;如此这般在天帝面前失了礼数,要是被母后知晓,怕不是又要罚我抄个五百遍宫规才肯罢休。 忽听得他温言道; “梵土境内比不得龙宫,在此处住得可还习惯?” 细细回想来,我尚在龙宫之时亦是多居于金鲤池内;即是幻化人形之后,对于每日栖于何处我其实都无甚在意。 “习惯的”我忙应道。 “善财童子。。。待你可算是亲和?” 善财缘是如此闻名之仙家,竟连天帝陛下都知晓他的名讳,日后定要与他多多讨教才是。 说来也怪,怎的今日都要来打听善财之事。。。 我复又答道;“善财待我亦是亲和有礼” “恩”只见天帝轻点了点头,似是满意。随即复又问道;“白芷现下可来过?” 天帝今日特地来这紫竹林问我,难倒。。。是小白出了什么事? “回禀天帝陛下,白芷上仙未曾来过此处。不知白芷上仙可是出了什么事?” 许是我问得急切,失了礼数,天帝陛下复又皱起了眉头,直直望我,直盯得我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白芷乃上仙,又是九尾狐一族之长,能有何事?” 天帝陛下语气不善,吓得我缩了缩脑袋,身形亦不自觉后退一步。 许是我退得急了,叫天帝瞧见,此时他脸上错愕、着恼之色略过。不知为何,我尚觉他有一丝丝。。。懊悔之色。 只见他忽而以手抚着胸口,身形佝偻,似是旧疾复发。 我怔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凭我这点修为是断帮不上他的,菩萨现下亦不知在何处。。。 忽听得他轻声呓语;“你扶我去那处歇歇” 在那瑶池苑林中尚不知他便是九天帝君时,冒然上前扶一扶他也就罢了;如今已然知晓他身份,我自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双手不知扶在哪处才算妥当,恨不能将自己打回金鲤原身,立时跳进那一方莲池之中。 我仍踟躇不前时,天帝陛下倒是兀自依靠过来,一手搭在我肩上,叫我脱不得身。 他这身子看着纤细,分量却着实不轻,忽而依靠过来时,掼得我差点站立不稳。险险要倒地之时,莫名觉得,反倒是被天帝搭过来的手扶将了一下。待我抬眼望他时,却仍见他面上神色痛苦,似是旧疾发作得厉害。 如此,我只得任由他靠着,往莲池边的大石头行去。这大石头原是菩萨坐于其上,现如今叫天帝陛下坐一坐,应也无不妥的。 我平白想了开去,却忽而感觉额上一疼,却是被天帝陛下敲了一记。 “想什么呢” 只见他缓缓于那块大石头之上坐稳,又将身侧掸了掸,似是示意我坐于他身旁。 我自是抚着额,怔在原地,呆愣望他。 怎敢与天帝陛下同坐,若是父王知晓此事,怕是那颈间逆鳞都要跳将出来。 “过来!” 听得他语气不善,隐隐现出天家威严,我自是不自觉又后退一步。。。 “回禀天帝陛下,那处着实太挤,怕是会碍着您休憩。锦玉。。。锦玉立于此处便可” 见他直直望我,我只得立在原地,不自觉朝他眨了眨眼。 许久,天帝方轻轻出了一口气,说道; “那你便立在那处罢。。。我胸中郁气难舒,你与我在此说说话” 这与天帝叙话,着实是件难事。我一不知四海八荒有何趣事,二不知天地造化如何精进修为。。。平白叫他觉得我龙族竟是如此浅薄,不妥不妥。。。 我立在那处许久无话,又怕他着恼,正思虑不知如何是好时,倒是天帝陛下先开了口。 “你身上的伤。。。现下可好全了?” “伤?” 不知天帝陛下此话是何意。我何时受了伤?又是何时能叫天帝陛下知晓。。。 “那年,你父王母后来天宫,向老君求那九转金丹,说是。。。你伤得颇重。。。” “阿”我这才惊觉天帝陛下所指;“那伤早已好全了,多亏了那金丹。太上老君果真是神通,那金丹。。。” “你父王那时险些便要跪在老君面前,说若是晚了,恐你。。。有性命之忧” 观他面上似又惨白了几分,也不知是否旧疾实在发作得厉害。明明身在这紫竹林,却不请菩萨来替他医治,天家之意果然非我寻常小仙可测。 “那日,确是伤得颇重。若是他日能得见太上老君,我必也是要跪谢的。救命之恩,不知如何能报。。。” “哼”天帝陛下似轻笑出声,说道;“你自不必跪他,老君那厮小气得很,若不是那日正巧叫我撞见,怕是你父王亦求不得这金丹” 他虽说得随意,眼中却是异常闪烁。 原是多亏了天帝陛下我才捡回一条性命,这救命之恩。。。该当如何报答。。。 我思索片刻,急急磕头跪拜。 “锦玉,跪谢天帝陛下救命之恩!” 我自垂首跪在那处,却久久不见天帝陛下出声。如此。。。我亦不敢起身,只得僵在那处。 许久,头顶方响起温润之声。 “啧。。。救命之恩,只单单跪谢,未免。。。那凡人但凡报恩,总还要说一句,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 我左右仔细思虑一番,原是天帝陛下嫌我这恩报得敷衍,复郑重答道; “这命现下便算作是锦玉向天帝陛下借来的,若他日陛下需要,可随时将我性命取了去” 我自诩此话说得气魄非常,却听天帝似动了真怒,说道; “你若是他日再这般随意许了性命,我便将你捉去陶养殿面壁思过,就是你父王母后来求也是无用,关你个千年万年才好!” 我不知他缘何动怒,急急说道; “天帝陛下息怒,锦玉只是一小仙,怕是。。。活不到万年的” 我自觉说的乃是实情,却听天帝陛下似是一口郁气卡在喉间,吐不出亦咽不下。 “好,好,好,你这顶嘴的功夫倒是一点没变” 见他抚着胸口,我立即噤声,再不敢多言。虽不知他此话何意,但若是惹得天帝陛下旧疾加重,那真真是罪过。。。 “若你真想报恩。。。便许我一事,待他日你修为大成,再报不迟” 天帝所言,我深感有理。就我现时这般修为,断也是帮不了他什么的。不若待我修为大成之时,再报不迟。 “是!就依天帝所言!” 我答得爽快,抬眼见他,面上亦不似方才那般惨白。 “今日我已出来多时” 天帝陛下站起身来,身形已然不似方才那般模样,应是无碍了。 “你在这紫竹林潜心修行,需得勤勉,莫要抹了你龙族颜面” “是!金鲤。。。锦玉谨记在心!” 他忽而伸手,在我额上轻抚了抚。待我再睁眼时,他却是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 “菩萨,金鲤独自一人在那处,可需得我上前,带她过来见您?” “且慢,自有人来寻她” 。。。。。。 “这青衣仙家好生厉害,进了紫竹林,我竟丝毫未察觉” “他。。。确是不同” “菩萨,可需得我上前照应?” “勿听,勿看。。。你且随我来罢” “是!” 第十一章 金毛吼 这一日未再见到菩萨,幸而我依稀记得方向,方才回到昨日歇息的竹屋。 平日里闷在龙宫时,整日整日想着出来瞧瞧。现而今出了龙宫,才不过两日,倒是有些想念父王、母后、龟丞相、蚌壳姐姐,还有。。。小白。 说来,此番我来紫竹林修行之事,也不知他是否已然知晓,再见亦不知是何年月了。早知如此,天宫饮宴之时,该当与他道一句珍重才是。 浑浑噩噩间,不知不觉便已然睡去。 待第二日天光骤亮时,又听得门前轻叩之声。 “金鲤。。。金鲤。。。可起身了?” 忽听得善财唤我,我急急翻身坐起,直扑到门前。铺一开门,我便急急说道; “善财!昨日我回莲池边,怎的不见你与菩萨,可是菩萨恼我顽劣?” 善财见我模样,面上难掩惊恐之色,却是立时调转身形。 “你。。。你。。。速速去将外衣穿上!真是罪过,罪过!” 善财此人,看着虽是不大,脾性却是与我母后有五分。。。不,七分相似。我现时虽未着外衫,然内里也是端端正正穿着鲛砂里衣,如何到了他眼里,我却似未着寸履一般。。。 许是善财原本为人,所以自与我兽族不同。我咸水龙宫里,多得是未着寸履,以原身浮游之辈。要是叫他见着,莫不是当场便要昏厥过去。 “你在此处稍等我片刻,我去着了外衫即刻便出来,你切莫要走远了!” 我快步走进竹屋,拿了衫子便往外跑;深怕叫他跑了,一会儿又是遍寻不得。 只听得屋外,善财结结巴巴说道; “我。。。我去那处等你” 原本我已然出了竹门,想起方才他面上惊恐模样。。。不得不在门内将外衣端正系好,这才急急踏出门去。 此时屋外却哪里还有善财的影子。。。 我急急环顾一圈,却是在百米外见着一个矮小身影。善财身形原本便算不得高大,现时他又退得这般远,真是。。。亏得我眼神尚佳。 他即是站得这般远,却仍是要背对着我;惹得我不禁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我徐徐行至他身后,正一正衣衫,方说道;“我已然收拾齐整” 他这才回身望我;将我细细打量一番,忽长出一口气。 “如此。。。便随我来罢,我带你去见菩萨” “恩”我爽快应道。 “昨日。。。菩萨可有气恼我擅自跑了开去?” 善财似是细细思索了一番,方说道;“自我来了这紫竹林,若是按人世间的年月算,亦有将近三百年了,我还从未曾见菩萨为何人何事着恼过。” “那缘何昨日我回莲池边时,不见你与菩萨,你们去了何处?” “昨日。。。我与菩萨便在附近的林子里。见一青衣仙家来寻你,我原想上前唤你,却被菩萨叫住” 原来昨日竟是叫菩萨见着了。 “后来,菩萨便领着我去了别处,教习我禅法” 正说着,不多时已然来到那一方莲池。 今日菩萨仍于那池中金莲之上坐禅。 我随善财一道,行至莲池边。 “菩萨,金鲤已带到” “金鲤,见过菩萨” 我忙揖礼,急急说道;“昨日金鲤一时贪玩,还望菩萨大慈大悲,恕我这一回。日后金鲤必潜心修行,再不敢犯” 我这一席话,说得着实恳切;善财亦望着我微微颔首。 菩萨徐徐睁开眼,望住我时,忽而感觉周身通透。 “昨日我问你的话,可想好了?” “回菩萨话,金鲤不知该修习何法,只是。。。若有一日,若是真能修得大成,金鲤愿以已之力,助这世间生灵,能够求而有所得。” 菩萨听得我所言,微微颔首,嘴边亦擒着笑意。 “人生有三苦: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今你即发此宏愿,望他日能得始终” 菩萨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净瓶,其瓶中插一翠绿。菩萨执此枝叶于我额上一扫,随即感觉有细微雨露落于我头顶。 我虽不知此为何物,直感觉瞬时周身轻盈不少。 “你生时少一魂,故而修行之时总有阻滞。此甘露,可助你修行。” 我尚不及跪谢之时,菩萨忽招我上前,递与我一抄本,上写作《大悲咒》 “此大悲咒乃是源自《大悲心陀罗尼经》,共八十四句。诵持此咒之时,需得发广度众生之大菩提心,身持斋戒,于诸众生起平等心,方可得无量利乐。” 我将抄本郑重接过,随即跪拜在地,俯首谢道; “多谢菩萨,金鲤必定谨记教诲” 自此之后,我便日日诵经持咒。 菩萨除了讲法之外,也会教习我俩一些法术。平日里,心经我自然是背不过善财的,不过,这法术,却是我要更胜一筹。 就好比,这变化之术。 方习得之时,善财有三十六般变化,而我确是万般皆无;而现如今,我已习得七十二般变化,而善财却仍是持三十六般变化,直叫我喜不自胜。 我这般心思,却是不敢在菩萨面前表露的。菩萨说,好胜之心乃是障道,我执,便乃是痛苦之源。若是不能放下,终是难成大道。 所以,我亦只敢私下里与善财取笑;偶也将他变作一娇俏女孩儿模样,直气得他满面通红才肯作罢。 但善财为人宽和,即是我这般闹他,他也从未曾在菩萨面前说起过半分。 于此间修行之时日,转眼间已近一载。期间我未再见过父王母后、咸水族类以及。。。小白;偶尔闲暇之时,我亦会用父王与我的角螺同龙宫中传话。 虽每每只听得母后回话,却总能听得她身旁传出的咳嗽声,真真是浑厚有力中气十足。想来,父王也应是康健的。 善财与我闲聊时曾提起,凡间得道之僧人,身体之中,每每常结出舍利子。修为越高,那舍利子便越大。 待一朝飞升之时,肉体凡胎经火化便可得其中舍利;若是不火化,亦能得金身不灭,成就一尊肉身佛。 我深以为然;因自我修行之始,便隐隐察觉,自身之中亦结有一珠。想来,我离功法大成亦是不远矣。 每每思及此,我皆难掩心中欢喜,忍不住还要发出桀桀笑声,引得善财身子不禁抖上一抖。 紫竹林中确是冷清,除我与善财之外,只得一金毛吼。 这金毛吼其实非我走兽类,平日里其狮身模样实乃其幻化。 据善财说,金毛吼原是那凡间的一具尸身。埋于土间,百年结一缕白毛,千年方能结一缕金毛。待其千年之后,经受天雷劫而不死,方能修成金身,刀枪不入。 这头金毛吼原在凡间亦是横行,被降服之后,便成了菩萨的坐骑。 有一回入夜之时,紫竹林内静谧非常,无风无影。我闲来无事,便喜入夜时在林子里闲逛。 那一日,正巧叫我碰上这金毛吼不知为何现出真身。其真身模样,生得倒是。。。不太寻常。 其肩上竟生了十个脑袋,似人非人,似兽非兽。身长近两丈,四肢粗壮如兽爪,尖利非常。 我自是好奇,便想往近处去瞧一瞧。 平日里,他一副狮身模样,整日整日只伏于莲池边酣眠,倒叫我不好接近。今日机会难得,必定是要去会会他的。 起初我靠近之时,他未有察觉,兀自于月影中,似是正清理。待我走到其身后十米开外,却见他忽而起身,十个脑袋齐齐往我这处望过来。 想着,平日里我俩虽无话,但同为菩萨座下,也算是同门。 我正待作揖之时,却见他急急向我行来。不及闪躲,他已是到了近前,险险便要撞上我。 我只得抬首望他;十双巨目直直望我,直盯得我后背窜起一股凉气。 忽而其正中一面首,急急靠近,竟是张开巨口,将我的脑袋含在口中。。。 第二日晨起,我照例与善财一同往莲池行去。于菩萨身旁正见着这金毛吼,复又是一副狮身模样,俯卧在地。见着我俩行来时,他竟是翻了个身,背向我这处。 我便偷偷问了善财,这金毛吼以往在凡间时,可曾听说其爱食龙脑? 善财细想了想,却是摇首,说从未曾听说过。 不待其追问,我已是兀自于菩萨身旁坐起禅来。 这金毛吼,定是爱食龙脑的。。。 第十二章 舍利弗 菩萨三不五时便会在紫竹林中开法会,其间来的多为佛陀、比丘尼、菩萨及其他法门弟子。 虽紫竹林内只我、善财与那金毛吼,然菩萨座下弟子并非只我俩。据传,菩萨共有三十三变化身,期间弟子无数,只不过皆四散在各处而已。 佛陀有十弟子。舍利弗,智慧第一;目犍连,神通第一;摩诃迦叶,头陀第一;阿那律,天眼第一;须菩提,解空第一;富楼那,说法第一;迦旃延,论义第一;优婆离,持律第一;罗睺罗,密行第一;阿难,多闻第一。 南方娑罗门族崇尚善辩论者,以为善辩论,方显智慧。这佛陀首徒,大智慧者舍利弗,便是娑罗门族。 法会之时,我与其也算有过几面之缘。此子。。。是乃心诚者也。凡佛陀之言,无不诚心接受,无不信服。 是以,舍利弗其人,来紫竹林时亦是视我等如无物,眼中只得佛陀。 我倒是无甚在意,但善财如此宽和之人却不喜他。但凡他出现在菩萨法会之上,善财皆要坐得老远,更是从不愿正眼看他。 ———————————————————————————————————— 这一日,我自是早早与善财一同去莲池边坐禅。 方行至,便听得菩萨唤我。 “金鲤,你过来” 我行至菩萨身前,俯首跪拜。 “菩萨” “自你来紫竹林修行,已有一载” 我不明白菩萨话中之意,抬眼望去,正瞧见菩萨右手掐指计算,口中亦似默念几句。 “你可想念你父王母后?” 我忽而听闻,感心中惶恐。菩萨如是说,莫不是要遣我回龙宫? “父王母后生我养我,我自然是想的。平日里我亦常传声回龙宫,好叫父王母后安心” 我细细回想,平日里并未怠慢修行,亦未再贪玩偷懒,到底是如何惹得菩萨气恼,要将我赶回去。。。 “菩萨,我近来谨记教会,潜心修行,未曾再怠惰。您。。。可是要将我遣回龙宫去?” 我心中不解,语气中亦显焦急。却见菩萨只将我望着,但笑不语。 过了许久,菩萨方说道; “今日,文殊师利于咸水龙宫内举办法会,宣说《妙法华经》。我遣你与善财同去,可好?” 听得菩萨并不是要将我赶回龙宫去,我这才安下心来。 许久才惊觉,今日竟是能得此机缘,回龙宫看望父王母后,忙跪谢道; “自然是愿意的!金鲤谢过菩萨!” 我正待起身去携善财,却听得菩萨说道; “且慢” 我只得掩去面上欣喜之色,复又于菩萨面前跪好。 我于紫竹林内一载,日日见得菩萨。菩萨向来面上秉持笑意,却也向来无甚变化。只不知为何,今日观菩萨面上,似是多了一分。。。圆满。 “你修行之时可有察觉,自身与别不同?” 我左右细细回想,并未察觉自身有何不同之处。只得愣在那处,不知如何答复才好。 却见菩萨抬手于我身前凌空一挥,我体内顿时金光闪烁。 “菩萨。。。这是。。。” 我平日修行之时,亦有察觉体内有一珠。只是此珠,从不曾发出如此耀眼金光。 “你可知晓,你体内之宝珠价值三千大千世界” 想不到体内这珠子竟非是舍利,妄我以为自己已是修得大成。虽如今知晓这宝贝厉害的很,我仍是感觉有些丧气。 “金鲤。。。不知。。。” 菩萨听闻,眼中却是笑意更深,轻摇了摇首说道; “舍得大千世界,方成菩提之身” 菩萨此言,应是教我要摒弃杂念,放下我执之心,方可修得大成佛法。 我忙应道;“是!金鲤谨记!” 菩萨颔首,似是满意。 “你且同善财一道去罢” “是!” 我自是掩不住得欣喜,速速窜至善财身旁,将他凌空架起。 “嘻嘻嘻,你也听得方才菩萨所言” 善财未料想到我如此动作,此时面上已然通红。 “自。。。自然是听得了。。。你!你!速速将我放下来!” 不待其挣脱,我已然将他驾着跃上了云头。 “好善财!即刻随我回龙宫罢!我带你骑一骑龟丞相那匹落龙子,瞧瞧我咸水底顶漂亮的桃花鱼,尝尝那海花儿~再送你两颗我母后的夜明珠~” “这便随你去,我这便随你一道去!你且起开些!” 善财仍是挣得满面通红,额上都不禁渗出些细密的汗珠。 我此刻心中欢喜,哪里还能叫他挣脱开去。 “回家咯~” 我自与善财一道,驾着云头,急急往咸水龙宫去也。 回到咸水岸边,忽而闻得这熟悉的海风,方觉,自己已然是离开了许久。 我将善财放于咸水岸边,他却不愿看我,似是仍气恼我方才驾着他飞了这许久。 “好善财,菩提心,你体谅我思父王母后心切,莫要再恼我了” 他原本背过身,听得我说话,却是偷偷瞥我一眼,轻舒一口气说道; “如此。。。这便往你龙宫去罢,莫要迟了法会才是” “恩”我自是应得爽快。 咸水之中无半点光亮,周遭漆黑一片。 怕善财摸不清方向,我自是将他牵起。善财却急急要挣脱,口中还反复念道;“罪过。。。罪过。。。” 方入水几里,却是见得不远处,有一微弱亮光,徐徐往我俩这处浮游过来。 “灯笼!是灯笼儿!” 他还未到近处,我便已察觉,此即便是那巨鱼。 “你怎的知晓我回了咸水!” 我自天宫饮宴之后,便再无机会见着他,不知龟丞相可有替我好生待他。 “小殿下。。。” 观他额前的灯笼,左右晃了晃,亦是欢喜的。 咸水之中可不比岸上,全然是闻不得气味的。现下我方入咸水,却能在此处遇得他。。。 “你可是。。。一直在这处等着我?” 见巨鱼上下晃了晃,似是点头;我忽感眼中酸涩非常。 “我的好鱼儿!” 我不禁上前,于他那巨大的脑袋上抚了抚。他似是觉得欢喜,一双巨目微阖,任由我靠近。 我带着善财骑于他背上,只见他几个浮游,已然便能远远瞧见龙宫顶上的微弱光亮。那便是母后的夜明珠所化。 “善财你看!那处!便是我咸水龙宫了!” 此时,善财难得表现得这般。。。乖顺,应道;“恩” 我轻拍了拍鱼身,巨鱼便急急摆尾,往龙宫游去。 许久未曾回来,龙宫里却仍是我离开之前的模样,未有半点变化。 这龙宫顶,乃是母后的夜明珠所化;但凡有东西进了去,母后都能立即知晓。 如此,自我进了龙宫不过片刻,便远远能瞧见;龙宫里,乌压压行出来一片身影。 “小殿下!小殿下!你可回来了!” 这老龟,仍是声如洪钟,身体应是康健的。 “龟丞相!蚌壳姐姐!” 我从巨鱼身上跃下,随即便叫蚌壳姐姐缠住。 “小殿下!你可算是回来了!叫我们好等!龙母殿下日日挂念你呢!” 我越过这乌压压一片身影,往那处望去;果真在最末处,见得母后正立在那处。母后仍是那一副端正模样,只眼中。。。隐隐有些尚未褪去的淡红。 我速速往前行去,在经过龟丞相身边时,不忘凑近他轻声说道;“好生照顾灯笼儿,明日我再来看他” 龟丞相急急点头称是。 我行至母后身前时,却没有冒然上前,而是俯首跪拜于地。 “母后,金鲤回来了” “恩,回来便好” 母后虽是轻声回应,声音中却微微有些颤抖。 我眼中酸涩,却不想叫母后见着;故而疾扑到母后腿边,将她紧紧抱住。 “母后。。。金鲤亦是日日挂念你的。。。” 忽而感觉头顶有柔软,来回摩挲。 “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母后带着我与善财往正殿走,路上又与我叙了一会儿话,多是问得日常琐事。每日于几时起身,可有勤勉修行,住得可还习惯,诸如此类。。。 今日母后与善财是初次相见,果真如我所想,母后观善财那副端正模样。。。甚是欢喜。。。甚至途中停下来,又与他叙了一会儿话。。。 这般走走停停,好一会儿方才来到正殿上。 方踏进殿内,便瞧见主座之上,父王忽而站起身;见着我等时,复又重新坐了回去,模样竟有几分。。。好笑。 我行至殿中,俯首跪拜,说道; “金鲤,见过父王。许久未见,父王可安好?” “嗯哼。。。”只听父王清了清嗓子,说道;“自然是安好的” 我抬眼往主座上望去,父王却是立时转开了眼,不肯叫我瞧见他面上神色。 “今日你回来,可是已然修行圆满?” “回禀父王,今日菩萨遣我与善财来,乃是为了听文殊师利宣说法会。金鲤尚未能修行圆满,有负父王之期望” 我自然知晓父王亦是挂念我,只是不愿明说。 “那。。。既有此机缘,法会之后。。。便多留几日,也让我龙宫好生款待菩萨座下高徒” 父王却是将善财直直望着,直盯得善财面上报赧。 “这位。。。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 “回禀龙王殿下,我名唤善财,乃是与金鲤一同,于菩萨座下修行” 善财说得端正有礼,亦是朝父王作了一揖。 “菩萨座下高徒,果真不凡” 观父王模样,对善财亦甚是欢喜。 “即是来参加法会。。。文殊师利现下正在金鲤池畔,你俩即刻便去罢,莫要迟了才好” “是!”我与善财齐声应道。 我俩行至金鲤池畔之时,果真见得文殊师利已然正盘坐于地,宣说《妙法华经》。 说来也是巧了,我咸水龙宫说大不大,说小亦不算小;文殊师利却偏挑了这处池子办法会。 这金鲤池。。。 我望着池边石碑,正是我亲手所立,一时感慨。。。 此间确是来了不少菩萨,佛陀十弟子中以舍利弗为首,亦是来了三位。 善财远远望见舍利弗,便不愿上前,于最外侧拣了一处席地而坐;我亦只好坐于他身旁。 期间文殊师利却似瞧见了我,偷偷往我这处眨了眨眼。 “善财童子,曾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而后生出三惑:如何学菩萨行?如何修菩萨行?如何使普贤行得以圆满?其行五十三参,得随顺法界,深入法界之法。遂即身成佛,圆满菩提。” 文殊师利所言的,竟就是善财! 我忽而转身望他,却见善财面上模样无丝毫变化,似听得全然不是他自身之事。 善财竟已是修得大成!我心中不禁惊叹,真真是不可貌相! “今有龙女,年始八岁,智慧利根,诸佛所言,悉能受持,深入禅定,了达诸法,于刹那间,发菩提心,犹如赤子,功德具足,慈悲仁让,至意和雅,可至菩提。” 如此这般,说的。。。竟却是我。。。 我怔在那处,呆愣许久;观文殊师利面上模样,似又笑得更深了些。。。 此时,却忽听得一声音,于此静谧处发出,略带尖利。 “女身垢秽,非是法器,云何能得无上菩提?” 此出声者,却正是那佛陀首徒舍利弗。 善财听得他说话,随即作势要起身上前,却是被我牢牢按住。 我朝他摇了摇头;他面上虽是不甘,却也只好复又坐于地上。 此时,有一正广之音响起,却是文殊师利身旁的智积菩萨。这位菩萨,我在紫竹林也曾是见过的。 只听菩萨徐徐说道;“我见释迦如来于无量劫难行苦修,积累功德,求菩提正道,从未曾止息,于三千大千世界,乃至无有如芥子许,非是其舍身命处,为众生故,而后乃得成菩提道。如今龙女,如何能须臾间便成正觉?” 智积菩萨即如是说,原本于此间听法之众,却是齐齐往我这处望过来。。。 第十三章 献宝珠 于众目睽睽之下,我只觉如芒刺在背,面上亦不自觉有些潮热。 文殊师利坐于正中,亦是望我;只观他脸上,掩不住的笑意。。。 好端端的法会,如何却要拿我来辩驳一番,真真是冤枉。要是现下身在紫竹林间,我必是立时窜进林子里,叫你们再找不着。 奈何。。。现时在我咸水龙宫,断不可平白丢了我族脸面。 我作势要起身时,却是被坐于我旁的善财揪住了衣袖。 “你可还记得,今日晨时,菩萨与你说的话?” “菩萨今日确与我说:舍得大千世界,方成菩提之身。难倒。。。” 我仍是兀自思索,却见善财忽而伸出手,往他胸前指了一指。 难倒菩萨早已知晓今日会有此情景,故而特意嘱我:我体内之宝珠价值三千大千世界;又与我说需舍得方成菩提。 见我直盯着自己胸口看;善财却是微微颔首,面上亦略带一抹得色。 此时的金鲤池畔,静谧非常;却忽而有一温润之声响起。 这声音。。。着实耳熟的很。。。 “今日这龙宫,好生热闹” 初闻得此声,原本席地而坐的众法门弟子,却是齐齐站起身,朝这身影作揖。 文殊师利亦是起身,朝他盈盈一拜;“见过天帝” “今日缘是文殊师利于这咸水龙宫开法会,无怪乎如此热闹” 只见天帝徐徐行至文殊师利身旁,竟是作势要坐于此处。 天帝陛下今日未着那青衫,而是穿得一身云白暗纹锦绣,腰间配一根玉带,身形倒亦是爽利。 “方才远远便瞧见,法会之上似有争辩,不知所论为何?” 天帝陛下虽是面向文殊师利,然眼光却已然于在座众人之中打了个来回。 文殊师利忽而眉眼弯弯,望向我这处,说道; “方才我于法会之上宣说,龙女虽是八岁,然其智慧利根,可至菩提” “哦?” 天帝陛下此时并未看我,只用指节于地上轻敲了几记,似是正于心中思索。 片刻后,天帝陛下方说道; “想不到,她小小年纪,竟已是发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 此时天帝陛下方抬眼往我这处望过来。 算上瑶池苑那次,这已是我第三次见着他,却仍是不禁要在心中感叹,天帝陛下这人形模样修得着实好看。不知他原身是何生灵,可也有一副油光水滑的皮毛。。。我平白想了开去。 我自是呆愣望他,片刻后,忽感觉天帝陛下似轻笑了一声。 “观她这模样,仍是稚气未脱,倒是看不出其已成正觉” 虽知天帝陛下所言非虚,初听得他如此说,我仍觉心中不知哪处,竟似是叫什么给刺了一下;然待我于胸口细细寻觅时,又未察觉有何异样。 在座众人听得天帝如是说,亦是有不少掩不住轻笑出声。 善财平日里最是讲求端正,今日却是见其忽而于我身侧惊起,高声说道; “如何修菩提行,如何圆满正觉,与仙龄几许又有何干?尔等皆为得大智慧者,怎的今日却这般执着于表面,不愿看清其赤子之心” 他面上虽是已极力克制,语气之中却是难掩急切,叫人一眼看出他此时已然乱了方寸。 善财为人宽和,平日里只得我主动亲近,他却从不曾与我这般晋越;虽如此,我亦能察觉,他待我其实亦是亲厚的。 今日独听他这般为我说话,我心中感念,随即起身揪了一揪他的衣袖。他回身望我时,我亦不禁朝他眨了眨眼。 “佛陀为众生故,乃得菩提道;我历经六十劫,方于佛陀教法下证悟阿罗汉;善财。。。你可是忘了,你自身亦是行了五十三参的。如今却要说龙女已修得菩提心,我问,她是如何修了菩萨行?” 此间之声,正是那智慧第一,善辩喜论的舍利弗。 善财听得他如此说,憋得面上通红,却是发不出一语;直站在那里,大口喘着粗气。 我本无意做这辩论的因由;原想着认一个修行未大成,便可作罢。现如今见他这般咄咄逼人,倒是激得我想来争一争。 我于善财肩上轻按一按,示意他莫要介怀。随即正一正身上的白色鲛砂衣,方徐徐行至舍利弗身前。 “佛陀法门之中,弟子众多,虽一心修道,可也需得供养?” 舍利弗显然未料到我会有此问,虽是不解,仍答道; “自然是需得的。无有供养,弟子们便无有气力,无法精进修行。” “若是与你法门以供养,可算是功德?” 他面上全然是不解,却只得回复道; “自然是功德” 我面上一抹得色,于在座众人间扫视一遍。忽而望见天帝此时,却见他将一双好看的眉头紧紧簇着,眼中直直望向我这处。 “我有一宝珠,价值三千大千世界。今日我便将这宝珠献与佛陀,与你法门作供养” “你敢!” 我闻声望去,正见得天帝此时面上痛苦之色尽显,作势要起身。 未待天帝行至,我已然以右手为刃,直插入胸前。 此间,在座众人皆静谧无声。隐约可听得些许抽气之声,以及。。。天帝陛下衣衫惊起的猎猎风声。 我于自身之中掏出一宝珠;虽已是动作极快,仍是有不少鲜血顺着手臂淋漓到地上。我虽是疼痛,然这宝珠我自己亦从未曾见过,不免好奇;便擒着这宝珠细细瞧了瞧。 这宝珠圆润非常;其上,竟是有七彩光华游离。 我还待再看,却见天帝已然行至我身前,忽伸手覆在我胸前豁口处,掌中亦是闪出耀眼白光。 如此不过片刻,我竟未再感觉疼痛;俯首看去,胸前豁口却竟是再无丝毫痕迹。 这法术好生厉害!我不禁于心中感叹道。 他面上恼怒非常。我见他将手高高扬起,不禁紧闭双目,想接下他这一掌。仅管我心中万般不解,缘何天帝陛下要这般恼我。。。 如此等了许久,却未接得这一掌。我偷眼瞧他,正见到他僵在那处,手掌紧握成拳,却是迟迟不肯落下。 我于此时忙往后退开一步,速将手里的宝珠塞给舍利弗,说道; “这宝珠予你法门,你且收好” 天帝陛下见此,急急往舍利弗处扑去,竟是作势要抢那珠子。 却见舍利弗手中金光乍现,不过一瞬,这宝珠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舍利弗即刻双手合十,恭敬道; “佛陀已收了宝珠” 如此不过片刻,我周身亦是现出耀眼金光。 第十四章 转身成佛 这金光来得稀奇,骤然间闪烁得我亦是睁不开眼。待金光徐徐消散后,我睁开眼时,却见在场众人皆是惊疑望我。 善财不知何时已然走到近前,我见他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急急转开了眼,脸上亦浮起两朵红晕。 忽而见得天帝行至我面前,将善财挡在了身后。 此间最诡异之处在于,原本我于天帝陛下身前时,皆需得高高扬起脸方能与其面容对上。而现时。。。我竟是已然能够平视其肩。 我忙俯首将自己从下到上瞧了一番,果真。。。原本身上这白色鲛砂衣,现时已然短了不少。只观我一双手,现时五指纤细修长,再不似原本那一团粗圆。 天帝此时只直直望我,却是不发一语,面上神色亦是复杂。他此时面上哀怨、痛惜、不舍之色交织在一处。 我虽略微疑惑,亦来不及深究;兀自跃到金鲤池水边,仔细瞧了瞧池中倒影。 这一瞧,我便怔在了那处。。。 这倒影竟就是我?!缘何会这般,顷刻间变幻了模样。。。我抬手抚上这脸庞,哪里还有我原本那副稚气模样。 “我。。。我。。。”我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方才你献宝珠,师尊纳受,是事甚疾;今我等观你成等正觉,复速于此矣” 此间说话的,却是方才一直坐于原地,但笑不语的文殊师利。 “文殊师利此言何意?”我不解问道。 “现时你已具菩萨行,得三十二相,八十种好” 见我仍是呆愣望他许久,文殊师利复又说道; “你且试试,变作其他宝相” 我将信将疑间转身;此间会众见我者,无不双手合十。 我往那池中望去,却是惊见得一具男子模样。 这宝相与那变化之术确有不同。寻常七十二般变化之术,遇着同习得法术之辈,顷刻便能看破其真身。而现时池中倒影,却真正是一具男子模样,绝非变化之术。 “方才你献宝珠之时,娑婆世界有三千众生住不退地,有三千众生发菩提心而得受记” 文殊师利如是说着,随即双手合十,往西南方位盈盈一拜。 “竟是这般,我等法门弟子皆为信受” 此时说话的,却是方才指我女身污垢的舍利弗。只见他亦是双手合十,往西南方位虔诚跪拜。 想来这舍利弗只是迂腐些,倒也非是有心针对与我。 “即龙女已得圆满菩提,应坐宝莲华,即刻往南方无垢世界,为十方众生演说妙法” 文殊师利擒一抹浅笑,徐徐说着。然我并不知道何为南方无垢世界。 正踟躇间,却是感觉左臂被一股大力死死攥住。 “不许去” 我沿着左臂之上鉄钳一般的手掌向上望去,天帝陛下此时直直将我望着。我莫名觉得,若他此时手边持着法器,定是要将我拘在里头的。 只是。。。他拘我做甚。。。我平白想了开去。 我呆愣望他许久,竟还不自觉眨了眨眼。 见我久不应他,天帝陛下复又一字一句说道; “我!不!许!你!去!” 原本见天帝陛下如此气恼,我应是要做低伏小,恭敬顺从的。但我不知不觉间。。。却是问出了声; “为何不许去?” 我亦不知自己此时是从哪里得了胆子,竟还追问道; “何为南方无垢世界?缘何不许我去?” 天帝陛下此时冷着一张脸,并不答我,却是用了大力,作势要拖了我一同离去。 此时一方会众皆眼观鼻,鼻观口,唯善财急急上前说道; “天帝陛下。。。陛下莫要伤了她” 我瞧见天帝陛下听得此话,却是眼中怒意更盛,拖着我便要行去。 若说我修行的仙族中,自是以九天帝君为尊;然梵土与我仙族却实非是同一门,并不必事事听从天帝陛下旨意的。 只是。。。我这气力着实不济,叫他这般拖着却是半点挣脱不得。。。 待来日,必定要好生练练这具肉身,增进气力才好。我如此想着,却是已然被天帝陛下带着一跃而上,眼看便要跃出这龙宫顶。 此时却忽闻身后响起母后急切之声; “天帝陛下!陛下且留步!” 感觉天帝陛下闻得母后之声,虽是身形顿了一瞬,却无半点停下之意。 眼看已是要跃出这龙宫顶,却是见得父王忽而现身,拦在了天帝陛下身前。 “天帝陛下!老龙不知陛下来此,有失远迎,还请天帝陛下恕罪” 如此,天帝方才停了下来。 父王将我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虽我现时为男子模样,然父王却似顷刻间便将我认了出来。 在父王目光触及天帝陛下钳住我的手腕时,天帝忽而松开了手。 我得了空隙,忙急急后退。 母后此时已然行至,亦是即刻便认出了我,上前将我掩在了身后。 “天帝陛下恕罪!不知龙女哪里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念她尚且年幼,宽恕了她。。。” 此时却见天帝陛下似换了一副面孔,重又是那副玉面仙骨之色。 “方才法会之上,龙女转身成佛,文殊师利要遣她往南方无垢世界去” “什么?!”母后惊呼,回身将我望着。我随即朝她点了点头。 父王却不似母后这般惊讶,仍沉声说道; “金鲤尚且年幼,自是不能往南方无垢世界普渡众生的” 父王直直望我,复又说道;“明日我便遣了金鲤重回紫竹林,于菩萨座下继续潜心修行” 听得父王如是说,天帝陛下忽而浅笑,负手说道; “如此,甚好” “不知天帝陛下今日来咸水龙宫可是有何要事?陛下未曾知会老龙,让老龙怠慢了天帝陛下,真是罪过” 父王虽语气诚恳,面上却是无甚负疚之意。 天帝陛下轻笑一声,直直望向父王。 “今日得空,听闻文殊师利于你龙宫开法会,我便也想来听一听。只未想到有此机缘,得证龙女转身成佛,也算是有缘。” 只听父王干笑一声,却是俯首,并无与天帝陛下在此久叙之意。 “今日我业已出来多时” 父王听得天帝如是说,忙深深作揖,说道; “如此,老龙恭送天帝陛下!” 只见天帝陛下嘴边擒一抹笑意,望了父王许久;终是徐徐前行。 临出龙宫顶时,他似是回身朝我这处望了一眼,随即消失在漆黑的咸水之中。 第十五章 北方战事 于龙宫的正殿之上,父王、母后与文殊师利齐齐望我。这副景象。。。竟是这般眼熟。 唯一不同之处在于,此番,善财亦是与我同站在一处。 “文殊师利,金鲤年幼,如何能转身成佛?” 母后说话间满是惊疑,虽是问的文殊师利,却是直直将我望着。 文殊师利抿一口茶,淡然说道;“她有此果必是有所因” 母后骤然一掌拍在案几之上,我等皆是惊了一跳。 “金鲤乃我咸水龙族公主,断不能做了他人的棋子!” 平日里母后最是讲求端正,今日这般失了礼数,应便是那凡人所说的。。。关心则乱。 此时父王急急起身行至母后身旁,将母后的手掌执起左右仔细瞧了瞧。直瞧到母后面上略微不适,且将手掌从父王手中抽回时,父王方才宽慰道; “文殊师利必然不会害了金鲤,金鲤得此机缘,此即是她今世造化,我等不必太过介怀。” “那南方无垢世界是何等疾苦之地,怎可叫金鲤去那处!” 母后还待再说,却见父王于母后肩上轻拍了拍; “金鲤年幼,尚不能去到南方无垢世界演说妙法,更是无法普渡信众” 父王此话却是说与文殊师利听的。 只见文殊师利听得父王如是说,只将父王望着,但笑不语。 “金鲤,明日你便随善财一道回紫竹林去” “是!父王” 今日之事我虽是百般不解,然父王即是如此说,自有他的道理,我只需应他便是。 父王母后与文殊师利相对无话,正殿之上一时寂静无声。 此时,一直在一旁静默的善财却忽而出声说道; “菩萨此前曾交待我,务必要将金鲤带回紫竹林。菩萨法旨,我必然需得遵从。” 如何今晨时我未听得菩萨如此交待善财。。。我惊疑望他,却见善财于衣袖下朝我挥了挥手,似是示意我禁声。 文殊师利随即起身,向善财说道; “如此。。。便依菩萨所言” 待文殊师利离去后,父王与善财颔首示意算作感谢;善财亦是报之以一笑。 善财那副憨厚模样,在近处看时,竟还能瞧见他笑起来时嘴角边两个浅浅的梨涡。 “你那模样。。。” 父王侧过身去,并不看我。我这才惊觉,自己现时仍是那具男子模样。 我急忙转身,变回我女身模样。但不管我如何变化,却始终再不似那般孩童模样。 现时观那水晶柱上自身倒影,身高五尺有余,四肢修长,五指纤细;就是身板瞧上去有些薄,腰肢尚不及海鳝姐姐粗细,只怕是要叫其他修行的仙族嘲笑我龙族生得孱弱。。。 母后望着我的模样先是呆愣片刻,随即脸上竟是显出一抹得色,满意颔首。 我心中唯有一问,竟是不自觉问出了声; “缘何我的模样,长得不肖父王母后?” 只见母后听闻时,脸上略显难色,且偷偷瞥了父王一眼。 父王面上,此时眉头深深皱起,显然不想与我多做解释。 “龟丞相,把东西拿上来” “是!陛下!” 龟丞相得令,立时带着四个模样相似的侍女行了过来。观她们手中,皆托着形制各异的木盒。 我凑到龟丞相身边,轻声问道; “这些姐姐。。。怎的长得一般模样?从前我怎未曾见过她们?” “回小殿下,她们乃是咸水底的一簇珊瑚子所幻化,故而生得一般模样” 龟丞相还待再说,却被父王打断。 “这几样东西你且收好,明日回紫竹林时记得捎带回去” 见龟丞相将托盒上的鲛砂一一揭开,露出内里的几件事物。第一只托盒中搁着一副紫金宝冠,冠上悬着两支金色凤凰翎羽,好不威风。 “这紫金宝冠,龙宫之中共有两副。如今龙王殿下特吩咐老臣,将这一副宝冠取来与小殿下。这宝冠原乃是凤凰族于小殿下出生时送来的贺礼,宝冠之上的赤金翎羽,一只凤毕生亦只得一根,珍贵非常” 我上前抚了抚宝冠之上的翎羽,凤族的翎羽果真绚丽。 其后三个托盒中,各放置一只一模一样的金箍。 见我望着那处,龟丞相复又说道; “这三副金箍乃是龙王殿下吩咐老臣取来,与小殿下带回紫竹林中,进献阿缚卢枳帝湿伐逻菩萨的” 此时父王沉声说道;“菩萨对你多有照拂,此三只金箍你便带去献给菩萨。” “是!父王!” 此时母后徐徐说道; “原本应是由我与你父王一同将这金箍送去紫竹林,只是近一年间妖兽肆虐,天帝派了九尾狐族去往北方镇守;神族四支同气连枝,我龙族亦理应出兵相助,故而无暇前往紫竹林拜谒,还望菩萨莫要怪罪才好” “九尾狐族。。。母后可是说小白。。。白芷上仙现下正于北方镇妖?” 母后听闻我提及小白时,虽皱了皱眉头,仍颔首应是; “白芷乃九尾狐族族长,自然是要镇守北方的” “现下北方战事如何?” 我急急出声询问,却见父王此时两条龙须高高扬起,颈间亦有红光隐现。 “你只需得回到紫竹林潜心修行,北方战事自不必你来忧心。此次有我神族四支同时出兵,如何能容得那些个蛮荒妖兽放肆。” 虽是听得父王如是说,我仍觉得心中难安。 “是。。。” 即父王不愿与我多说,那我便只好寻个机会向龟丞相打听。 打定了主意,我便早早向父王母后请了安,与善财一道由龟丞相领着往我殿中休憩。 回寖殿的路上,果真见得现时宫中少了不少兵将。 “龟丞相。。。方才父王所说北方战事,可是十分严峻?” “唉。。。”只听龟丞相忽而叹了一口气,方才说道; “确是有些艰险。。。此番我等皆并未料到,那北方妖兽数量竟是如此之众” “那北方妖兽是何来头?竟是如此厉害,缘何从未曾听说过?” “听闻。。。那带头的,乃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的饕餮。。。” “饕餮?何为上古四大凶兽?” 不待龟丞相作答,此时却是善财徐徐说道; “上古四大凶兽:穷奇、饕餮、混沌、梼杌,伏于四处。饕餮此妖,牛身人面,其目生于腋下,极尽贪食,最喜以人为食。” 我回身望向善财,复问道; “此凶兽可是十分厉害?” 却见善财皱着眉头,并未出声,只朝我轻点了点头。 我忙上前揪住了龟丞相的外袍;龟丞相未料到我会有此动作,被我扯得向前一个趔趄。 “小白现下可安好?” 第十六章 作别 龟丞相身子晃了三晃,方才站稳,口中喘出一口粗气说道; “唉哟哟,小殿下。。。老臣已是上年纪了,您下手可轻些,轻些才是。。。” “九尾狐族族长白芷,现下可安好?” 我重又急急问了一遍;老龟从未见我这副急红了眼的模样,这才换了一副正经面孔,说道; “我亦只是听闻,这一仗打得着实凶险。初时天帝陛下亦未料到这饕餮竟是在北方统领了上万妖兽,故而只派了九尾狐一族前往北方镇压。白芷仙君固然厉害,但以近千族众又如何能敌上万妖兽。此次前去的族众死伤过半,听闻白芷上仙亦是受了些伤的。。。” 说到此处时,龟丞相抬眼偷偷望了我一眼。 我自认为已是极力克制,然龟丞相瞧见我面上表情时,仍是不住往后瑟缩了一下。 “龙王殿下收得消息,这才急急往北方派了五千我咸水龙族兵将,助白芷上仙一同镇压那饕餮!” “伤得重吗。。。” 此时我心中不知哪处抽紧了一般,只能一字一句徐徐向龟丞相问询。 “老臣不知。。。老臣也只是听闻,并未亲眼见得。。。龙王殿下未细说,我亦是无从得知啊!” 观龟丞相此时急急摇头模样,应确是只听得这些。 我此时心中说不出得烦乱。龟丞相乃是宫中老臣,父王见得他都向来礼让三分,方才我这般模样与他确是失礼的。 “龟丞相。。。您且回去歇息吧,我想与善财一道在这处走走” “是!老臣告退!” 龟丞相听闻后像是得了昭赦,这便头也不回得去了。观他这行去的速度,哪里像是上了年纪。。。 一直默立一旁的善财,此时盯着我不发一语。 “方才。。。着实是失了礼数,你莫要放在心上。我这便带你往龙宫中走走”我讪笑说道。 “梵土境界虽不能时时听得仙族消息,然白芷上仙我亦是有所耳闻。这九尾狐族现任族长,自幼便随了九天帝君修行,两千岁时历凡尘,两千五百岁时便历经天劫晋升上仙,于你仙族中亦是鲜有如此出类拔萃之辈” 善财所说之事我从未听闻;像小白这般藏不住的性子,却从未在我面前将这事炫耀过半分。 如今听得善财如此说,我忽而感觉心中丧气。许是小白待我并未如我待他这般亲近,这才不与我提起。。。 善财复又说道;“白芷上仙修行不低,虽是受了些伤,想来亦不会有性命之忧,金鲤你。。。你且宽心” 虽听得善财如此宽慰,我心中烦闷之情却始终无法消解。 “我。。。我明日许是不能陪你回紫竹林了。。。” 我踢了踢这龙宫地上的珍珠儿,浑圆的珠子随即滚落开去不少。待我抬眼望向善财时,他却似早料到我会如此说一般,面上一副了然模样。 “菩萨早前与我嘱咐,若是你不愿随我一道回紫竹林,便让我将此物交托于你” 只见善财与身后不知哪处变幻出一瓣金莲,方递与我时,顷刻间便幻化为一条长鞭。 此鞭身之上有棱有节,握柄处正是一朵莲花模样,通体乌黑。 “这。。。” 我手握莲鞭却是不知该如何使用,只得望向善财。 “菩萨只与我说将此法器赐与你,却是并未与我说该当如何使用的” 只见善财朝我急急挥手说道。 即是菩萨给的,必然有其用处。我且将莲鞭仔细收好。 “我未回紫竹林之事。。。还望你明日莫要向我父王母后提及。我此番去往北方助九尾狐族降服饕餮之后,即刻便回紫竹林。你替我与菩萨捎带一句,待我回了紫竹林后必定勤勉修行,再不踏出紫竹林半步” “恩” 善财并未多说,只朝我轻笑颔首,倒是叫我有些歉疚。 佛家本不可妄语,善财为人又出奇地板正,如今却要他为了我期满父王母后,着实有些对他不住。 我朝他深深一揖,说道;“金鲤在此谢过!” 原本我以为善财必定会回复“哪里哪里”,却不想,他忽而打趣说道; “今晨时你与我说,要带我尝尝这海花,骑骑那落龙子。不知现下可还算数?” “自然是算数的!”我急急应他。 他此时仍旧持那副轻笑模样,不禁朝我眨了眨眼。 于是乎,是夜我便偷偷潜入龟丞相的院中,牵了他那匹最最宝贝的落龙子出来,与善财一道于我咸水底骑乘一番,好不有趣。 期间顺带拘了两朵桃花鱼与他;善财平日里这般板正模样,对我咸水底的桃花鱼却似甚是喜爱。他方伸手去摸时,便叫那桃花鱼狠狠扎了一记。 他虽吃痛却不恼,嬉笑着还要再摸;尔后竟是捧着一朵桃花鱼在手中不放。观他因着吃痛时而皱眉时而嬉笑模样,我方觉得,这才是童子该有的模样。 第二日晨起,善财与我一道在龙宫前与父王母后作别。 母后握着我一双手,于她掌中不住摩挲。父王倒是未说什么,亦未看向我这处。只是临行前给了我一只裹得扎扎实实的包袱,说道; “你平日里总着那一身白色鲛砂衣,太过素净,莫叫他人觉得我咸水龙宫如此上不得台面” “是!金鲤谢过父王!” 与父王母后深深一揖后,我便与善财一道出了龙宫。 此次我特意于咸水中传音,果真不多久,便见得灯笼儿往我这处浮游过来。 我伸手于他的大脑袋上抚了一抚。 “灯笼儿,今日我便要出行了,你在龙宫中好生将息,替我守着父王母后。我已吩咐龟丞相要好生照看你,你莫要太过挂念,待我归来时再与你一道浮游可好?” 只见他上下晃了晃身子,似是与我点头示意。 “你要乖乖的,我这便去了” 说完,我随即与善财一同往岸上浮游。隐约感觉身后,灯笼儿似尾随了一段,终是不见了身影。 待到岸上时,确认父王母后并未尾随,我方将父王给的三个金箍交托与善财。 “如此,便劳烦善财你将这金箍捎带回去给菩萨” 善财轻轻颔首,将金箍收好,方说道; “你此去,万事小心,莫要逞能” “恩” 我轻轻应他,随即跃上浮云,自往北方去了。 第十七章 重见 虽不知小白于北方具体是何方位,然越往北行确是妖气越发浓重。 我寻着这妖气一路往东北方向,见一处山峰妖气萦绕,下有一片青泽此时亦是恶臭不断。 应就是这处了。 我着落于那山峰不远处,隐匿了气息,想在附近寻一寻九尾狐族的踪迹。 狐族喜居于洞府内,若是此时小白受了伤,必是选择昼伏夜出。只待是夜,我于四周再游荡游荡,兴许就能遇上小白或是其族中小狐。 我择一处树梢上稍作歇息,待天上的太阳落入山峰时,方下了来,于林间寻觅。 于林间行不多久,忽听闻有窸窣之声从我面前不到丈余处传来。 矮草垛窸窣摇曳不断,叫我不禁吞了下口水。。。 若是遇上了寻常妖物以我现在的修为,速速逃了去应也非难事。只是,若是遇上了那饕餮。。。 我紧紧盯住不远处正不停摇晃的草垛子,不动声色地往后挪动,不敢发出丁点响动,生怕惊了那草垛子里的东西。 这世上之事可不就是你怕什么,就偏生来什么。。。 这地上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段干枯枝丫,我正徐徐挪动之时,不慎将之踩断。树枝断裂之声于此静谧的林子间好不清脆。 那草垛子忽然就不动了。。。 我再不敢挪动分毫,只紧紧盯住前方。只要一有东西蹿出来,我便即刻撒腿就跑! 四周安静非常,就这般僵持许久,忽而有什么东西从那草垛子里蹿了出来。我尚来不及看清时,那东西已然跃至我身后。 “这东西好生厉害!”在这紧要关头,我仍是不禁在心中感叹。。。 我急急转身,方才看清,眼前的妖物生一双长耳,耳尖各有一缕针毛。其四肢粗壮与那老虎一般,口中利齿丛生,此刻呲出来极为可怖。 我即刻转身,拔腿便要跑。只是那东西只轻轻一跃,竟又是将我去路拦住。只听其喉间发出“咕。。。咕。。。”的声响。 这妖物速度极快,跑我定然是跑不过他的。。。 我只得抽出莲鞭,狠狠朝它瞪去。 初时它见我手持法器,果真有所忌惮。左右徘徊了一会儿,却是不敢上前。然许久不见我动作,它便试探着用爪子在我面前撩了一爪。 我自然是连连后退,这菩萨的法器纵使是法力无边,此刻我亦不知该如何使用啊。。。 它见我不攻反退,眼中杀气愈盛,收缩了身子作势便要朝我扑过来。 我口中急急念道;“你。。。你莫要过来,我这鞭子厉害,莫要将你伤了” 它听得后,却是从鼻尖喷出一口粗气,将身子又压低了些,一张大嘴亦是快要咧到了耳根。一双吊睛眯起来,直直盯住我。 我忍不住吞咽一下。就在这时,它一双利爪已近在我眼前,直直朝我面上抓来。 我从未真正与何人何物斗过法,此时不禁紧闭双眼,将手中的莲鞭胡乱挥向它。 原本我已是做好准备受它这一爪,然过了许久,预想中的疼痛感却迟迟未传来。 只听一声呜咽及重物撞击之声。待我再睁开眼时,却见那妖物已是伏于丈余外的一颗树下,再不能动弹。 此时于我面前站立的,乃是一只通体乌黑的狐狸。其身子高约五尺有余,我需得抬起脸方能与它对视。 这黑狐起先竖起身子,模样好不威风;一双毛绒大耳皆竖立起来,正对着我这处。然其偷偷瞥了我一眼,随即将前半个身子伏于地面,屁股却是高高扬起,刚好能看清其一条毛绒绒的尾巴,此刻不停左右摇晃地欢快。 “你。。。可是黑子?” 他听得我如是说,往后跃了一下,身子伏得更低几乎贴在了地上;那条毛绒绒的大尾巴此刻怕不是要从他屁股上生生摇断了下来。 “小殿下!小殿下!正是黑子呀!您还识得我!” “黑子!方才是你救了我!” 只见黑子提起前脚,于他的大脑袋上挠了挠那只毛绒大耳,状似羞怯道; “我正在不远处觅食,忽而隐隐闻得族长气息,便想过来这处瞧瞧” “族长?” 我于身后四周望了望,并未瞧见小白的身影。 黑子的大脑袋忽凑近过来,于我腰间轻嗅了嗅。 我这才想起,自那次小白与了我这块帕子,我便一直将这毛草帕揣在怀里。只未想到这帕子于走兽族闻起来,气味竟是这般明显的。 此时并非是叙旧的时候,我急急向黑子问道; “听闻白芷上仙于战事中受了伤,现下伤势如何?” 黑子重新将身子竖立起来,虽此时仍是狐身,我仍觉他似是有些忧愁。 “小殿下,请伏于我背上,我这便带你去往族长休憩的洞穴” “恩!” 黑子未与我明说,怕是小白这回伤得不轻。。。 我急急攀到黑子背上,只见他几个翻越,已于林中行出数里。 不多时,黑子便驮着我来到一处隐秘的洞穴前。此洞穴漆黑幽暗,洞穴之外以树枝藤蔓覆盖地严严实实。 黑子将我轻轻放下;随即一个转身,重又变化为人身模样。 “小殿下随我来” 我跟在黑子身后;见他于洞穴口的藤蔓上拨开一小个豁口,将我引进洞里。 “怕扰了族长休憩故而我未在洞内点起狐火,小殿下当心脚下” 我此时心中又是那般叫什么东西给揪紧了,难受得很,只想快些见到小白。 这洞穴从外面看起来不大,然内里却着实幽深。黑子带着我行了一段,方隐约能见得前方一个白色身影。 他此时仍是人身模样,通体的白衣,正侧卧于洞**一处石床上。因他背对着我,叫我瞧不清他面上模样。只是观他身形,确是比从前消瘦不少。 这石床坚硬潮湿,小白此时受了伤,如何能叫他睡在如此简陋的地面上。 我心中焦急,又怕闹出动静将他吵醒,只得蹑手蹑脚向他那处靠近。 第十八章 耍赖 待行至他身后时方觉,小白此刻气息微弱,竟是叫我不易察觉。 我回身朝黑子的方向望去,原想着再向黑子问问情况,那处却哪里还有这小子的身影。 到底是伤在了哪里。。。怎的这般严重。。。 然观其背之上,并无任何包扎的痕迹;那。。。许是伤在了胸口那处? 我轻手轻脚往石床上攀,想翻过他的身子,去到另一面再好生仔细瞧瞧。 我方跨出右脚,手脚并用想悄悄于他身上翻过时,忽而感觉有东西正盯着我。 我俯首向身下望去;小白此时一双杏眼圆睁,在这漆黑的洞穴之中显得晶亮晶亮的。 现时我这姿势,委实有些。。。 我原想着快速将左脚也翻了过去,好离小白的身子远些;不曾想,左脚腕上却被一股大力拽住。 我身形不稳,晃了晃,险险便要摔到小白的身子上。 幸而我及时以双手支撑于他身子两侧,这才稳住身形。 只是。。。 此时小白的脸近在咫尺,叫我不禁感觉有一股潮热,从脖颈处直往我面上蹿。 左脚腕还攥在他手里,我一时怔在那处动弹不得。 只见小白嘴角上扬,此时笑得有几分。。。邪性。。。 “可算叫我等到你了” 小白说话间呼出些许温热的气息,喷到了我的脸上。 我急急竖起身子,不住往后挪去。 “你。。。你可是受伤了?” 小白轻笑一声,悠闲地坐起身子,徐徐往我这处攀附过来。 “小金鲤,你可是担心我?” 他的脸凑近过来,鼻尖险险就要贴上我的。 我忙急急说道; “担心!自然是担心的!” 我急急撇开脸,身子不禁又往后挪了一挪;却未料想到这石床委实太小,我此时已是退到了床橼,眼看就要跌下床去。 “唉哟。。。” 身子失了重心,我不自觉往空中伸出了手。忽而感觉,左手此时被小白一双温暖手掌给紧紧握住。 待我稳住身形之后再抬眼看时,方瞧见现下他正皱着眉头,嘴中轻轻念叨着; “怎的这般不当心” 我讪笑一声。原想要将左手抽回,此时却是任我如何使力,左手仍是在他双手中紧紧握着。 他。。。他甚至还将我这只左手,在他一双手掌中摩挲了一番。。。 “小。。。白芷上仙,你。。。你可将我松开了” 小白即听得我如是说,一双手掌果真松开了些。我趁此机会,方才能急急将左手抽回。 再朝他望去时,隐隐觉得他此时面上显得仍有些。。。不舍。。。 “我听闻,此番你镇压饕餮之战,凶险非常;你族中。。。死伤之数众多” “哼!” 只听小白冷哼一声,随即翻身下了石床。 “天帝命我族赴北方镇压妖兽时,只字未提这北方妖兽竟就是,那上古四凶之一的饕餮!” 小白语气之中隐隐透出一丝狠厉,随即又转化为一股浓浓的丧气。 “也怪我。。。此番确是我轻敌之责,我愧对族人。。。” 他此时虽背对着我,叫我看不清他面上模样;然观他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之上有筋骨隐现,想来应是极为痛心的。 我此时亦是翻身下了石床,于小白背上轻拍了拍。 他这才勉强扯起嘴角,朝我望了望。 “那。。。那你到底伤在了何处?”我复又问道。 小白听闻后,忽将身子往我这处送了送。 “小金鲤,你来仔细瞧瞧,我到底是伤在了何处” 他这般模样倒叫我想起,我从前第一次管龟丞相讨他那匹落龙子时,亦是这般耍赖模样。。。 “那为何我龙宫中皆是如此传说。。。说你伤得颇重” 只见他嘴角上扬,邪笑着说道; “自然是我命族人如此传的” 听他这语气之中,满是得色。 “这是为何?”我心中不解。 难倒小白此番是为了让我咸水龙族得了消息之后能够出兵相助?小白平日里这般骄傲的性子,断不会只为了求得援兵而使这些伎俩的。 我直直望他,想听听究竟是何缘由。 小白却转开了眼色,埋着脸,踟躇片刻后终说道; “那日。。。在瑶池苑里,你见天帝受伤便即刻上前相助;我。。。我想试试若是我受了伤,你可会立时便来看望于我” 我听他如此说,瞬时呆愣当场。。。 竟是这般缘由,未免。。。未免太过稚气了些。。。 “我自那日天宫饮宴之后,便往紫竹林菩萨座下修行,至今已有一载。若不是前些天菩萨遣我回龙宫听文殊师利法会,我亦是无从得知你的消息的。” “恩” 小白忽而伸出手,于我额上来回摩挲了几下。 “自那日天宫饮宴之后,天帝便命我即刻携族人来了北方。你去往紫竹林的消息,我也是过了许久之后方才能听闻” “说起来。。。我心中有一事不解” 小白朝我轻点了点头,示意我说下去。 “前些天,于文殊师利法会之上,我。。。我不知为何转身成佛,现时我已再不是原本那孩童模样。小白你。。。却缘何还能识得我?方才黑子将我从妖兽手中救下时,亦是立时便认出了我,这又是为何?” 小白轻笑望我,眼中无端温柔,说道; “我修行的仙族自有无穷变化,向来并不以外表模样识之。更何况,我走兽类本就多是以气味辨识。所以无论你是何模样,或是身在人海之中,我都能立时将你认出来。” 此时小白一双杏眼,又似方才那般,晶亮晶亮的。 “那为何方才我在洞外向黑子询问你的伤势时,他表情那般凝重,且迟迟不愿答我,害我以为你定是伤得颇重” “是吗?有这事儿吗?” 小白虽是如此说着,然观他现时一双眉眼弯弯,似有几分欣赏,几分窃喜之色。。。 “黑子这狐崽子,许是跟着我连日奔波给累坏了,该当叫他好生休养几日才是” 只见小白轻轻颔首,似是甚为满意。 却听此时这洞穴中,不知哪处忽传来黑子的声音。声音高亢,似是得意非常。。。 “得令!” 第十八章 耍赖 待行至他身后时方觉,小白此刻气息微弱,竟是叫我不易察觉。 我回身朝黑子的方向望去,原想着再向黑子问问情况,那处却哪里还有这小子的身影。 到底是伤在了哪里。。。怎的这般严重。。。 然观其背之上,并无任何包扎的痕迹;那。。。许是伤在了胸口那处? 我轻手轻脚往石床上攀,想翻过他的身子,去到另一面再好生仔细瞧瞧。 我方跨出右脚,手脚并用想悄悄于他身上翻过时,忽而感觉有东西正盯着我。 我俯首向身下望去;小白此时一双杏眼圆睁,在这漆黑的洞穴之中显得晶亮晶亮的。 现时我这姿势,委实有些。。。 我原想着快速将左脚也翻了过去,好离小白的身子远些;不曾想,左脚腕上却被一股大力拽住。 我身形不稳,晃了晃,险险便要摔到小白的身子上。 幸而我及时以双手支撑于他身子两侧,这才稳住身形。 只是。。。 此时小白的脸近在咫尺,叫我不禁感觉有一股潮热,从脖颈处直往我面上蹿。 左脚腕还攥在他手里,我一时怔在那处动弹不得。 只见小白嘴角上扬,此时笑得有几分。。。邪性。。。 “可算叫我等到你了” 小白说话间呼出些许温热的气息,喷到了我的脸上。 我急急竖起身子,不住往后挪去。 “你。。。你可是受伤了?” 小白轻笑一声,悠闲地坐起身子,徐徐往我这处攀附过来。 “小金鲤,你可是担心我?” 他的脸凑近过来,鼻尖险险就要贴上我的。 我忙急急说道; “担心!自然是担心的!” 我急急撇开脸,身子不禁又往后挪了一挪;却未料想到这石床委实太小,我此时已是退到了床橼,眼看就要跌下床去。 “唉哟。。。” 身子失了重心,我不自觉往空中伸出了手。忽而感觉,左手此时被小白一双温暖手掌给紧紧握住。 待我稳住身形之后再抬眼看时,方瞧见现下他正皱着眉头,嘴中轻轻念叨着; “怎的这般不当心” 我讪笑一声。原想要将左手抽回,此时却是任我如何使力,左手仍是在他双手中紧紧握着。 他。。。他甚至还将我这只左手,在他一双手掌中摩挲了一番。。。 “小。。。白芷上仙,你。。。你可将我松开了” 小白即听得我如是说,一双手掌果真松开了些。我趁此机会,方才能急急将左手抽回。 再朝他望去时,隐隐觉得他此时面上显得仍有些。。。不舍。。。 “我听闻,此番你镇压饕餮之战,凶险非常;你族中。。。死伤之数众多” “哼!” 只听小白冷哼一声,随即翻身下了石床。 “天帝命我族赴北方镇压妖兽时,只字未提这北方妖兽竟就是,那上古四凶之一的饕餮!” 小白语气之中隐隐透出一丝狠厉,随即又转化为一股浓浓的丧气。 “也怪我。。。此番确是我轻敌之责,我愧对族人。。。” 他此时虽背对着我,叫我看不清他面上模样;然观他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之上有筋骨隐现,想来应是极为痛心的。 我此时亦是翻身下了石床,于小白背上轻拍了拍。 他这才勉强扯起嘴角,朝我望了望。 “那。。。那你到底伤在了何处?”我复又问道。 小白听闻后,忽将身子往我这处送了送。 “小金鲤,你来仔细瞧瞧,我到底是伤在了何处” 他这般模样倒叫我想起,我从前第一次管龟丞相讨他那匹落龙子时,亦是这般耍赖模样。。。 “那为何我龙宫中皆是如此传说。。。说你伤得颇重” 只见他嘴角上扬,邪笑着说道; “自然是我命族人如此传的” 听他这语气之中,满是得色。 “这是为何?”我心中不解。 难倒小白此番是为了让我咸水龙族得了消息之后能够出兵相助?小白平日里这般骄傲的性子,断不会只为了求得援兵而使这些伎俩的。 我直直望他,想听听究竟是何缘由。 小白却转开了眼色,埋着脸,踟躇片刻后终说道; “那日。。。在瑶池苑里,你见天帝受伤便即刻上前相助;我。。。我想试试若是我受了伤,你可会立时便来看望于我” 我听他如此说,瞬时呆愣当场。。。 竟是这般缘由,未免。。。未免太过稚气了些。。。 “我自那日天宫饮宴之后,便往紫竹林菩萨座下修行,至今已有一载。若不是前些天菩萨遣我回龙宫听文殊师利法会,我亦是无从得知你的消息的。” “恩” 小白忽而伸出手,于我额上来回摩挲了几下。 “自那日天宫饮宴之后,天帝便命我即刻携族人来了北方。你去往紫竹林的消息,我也是过了许久之后方才能听闻” “说起来。。。我心中有一事不解” 小白朝我轻点了点头,示意我说下去。 “前些天,于文殊师利法会之上,我。。。我不知为何转身成佛,现时我已再不是原本那孩童模样。小白你。。。却缘何还能识得我?方才黑子将我从妖兽手中救下时,亦是立时便认出了我,这又是为何?” 小白轻笑望我,眼中无端温柔,说道; “我修行的仙族自有无穷变化,向来并不以外表模样识之。更何况,我走兽类本就多是以气味辨识。所以无论你是何模样,或是身在人海之中,我都能立时将你认出来。” 此时小白一双杏眼,又似方才那般,晶亮晶亮的。 “那为何方才我在洞外向黑子询问你的伤势时,他表情那般凝重,且迟迟不愿答我,害我以为你定是伤得颇重” “是吗?有这事儿吗?” 小白虽是如此说着,然观他现时一双眉眼弯弯,似有几分欣赏,几分窃喜之色。。。 “黑子这狐崽子,许是跟着我连日奔波给累坏了,该当叫他好生休养几日才是” 只见小白轻轻颔首,似是甚为满意。 却听此时这洞穴中,不知哪处忽传来黑子的声音。声音高亢,似是得意非常。。。 “得令!” 第十九章 饕餮其妖 “我来时曾听龟丞相提起,已调我咸水龙族五千兵将前来助你一同镇妖,缘何我在此处并未见着?” 想我白日里确未见到半个龙族兵将,心中不免疑惑。 小白听闻后,竟是皱紧了眉头,似也是疑惑非常。 “我并未见到有咸水龙族至此” “怎会。。。” 我心中大为不解。龟丞相是断不会诓我的,我咸水龙宫确也少了许多兵将,那这些兵将都去了何处? “黑子” 小白轻唤了一声,黑子便不知从哪处蹿了出来,立时跪到小白的面前。 只这些时日不见,黑子确已不再是那般稚气模样,跪拜之时身姿挺拔,竟是威风凛凛。 “族长有何吩咐?” “这几日,你可见着咸水龙族兵将前来此处?” “并未见着” 我急急望向小白,见他凝眉思索片刻,口中低语道; “此事蹊跷。。。” 只我等在此处思虑也是无用,我轻扯一记小白的衣角说道; “我已向菩萨告了假,这段时日我便留在此处助上仙你一同降妖,也好顺道在此处寻一寻我咸水龙族水军,可好?” 小白听得我所言,立时喜笑颜开,眉眼间掩不住的欢喜。 “如此甚好!”小白忽而抬手,指尖于我额上轻轻略过,拨开我额间碎发。 我不自觉感到面上潮热,急急转开眼,一时竟不敢再看他。 “即如此,上仙你且与我说说,这饕餮是何模样?用何招式?” 小白一抿嘴,嗔怪地瞪我一记。 我自是不知到底何处惹得他着恼。 只听小白轻声低语道,“缘何一口一个上仙,听着如此生分” 此时,仍跪在一旁的黑子自是低垂了脸,对自家族长之言充耳不闻。若是此时他是原身模样,那一双绒毛大耳必也是已然贴上的。 “嗯哼。。。”我清一清嗓子复又说道;“小。。。小白?” 我原想着莫要让小白在门下面前失了颜面,怎料他于称呼之事如此执拗,好不稚气。 小白听我唤他,这才舒展了眉眼,满意颔首。 “饕餮此妖,乃上古凶兽之一,确有些本事的。论法术,其不光在我之上,怕是再加上你父王母后亦未必是敌手。” “真的这般厉害?” 我惊诧望向小白,若真是此等厉害的妖物,凭我等如何能镇压? “其口有吞食天地之能,其齿锋利非常,寻常法器一触即碎,其声如山魈却能使听者晕眩;我与他交手两次,皆讨不得便宜。若不是族人拼死护我,怕我亦是逃脱不得。” 小白显然是想起与饕餮一战,族人损伤惨重,不禁眉头深锁。 我上前轻拍他背脊,亦不知如何安慰。 忽想起菩萨与我之法器,忙从腰间掏出,递与小白面前。 “这莲鞭,乃菩萨特嘱了善财与我,不知有何神通,可否助我等降妖?” 小白接过莲鞭,于掌间仔细摩挲一番。待摸到握柄之上的莲花时,瞬时变了脸色。 “这。。。” 观小白此时模样,想来这法器果真有些来头。 小白复又把这莲鞭仔细打量一番,这才说道; “此法器正乃是阿缚卢枳帝湿伐逻菩萨的手持莲花所化,唤作妙莲。” “可菩萨未传我这法器使用之法。。。” 我略微苦恼,纵使这法器有通天本事,我不会使亦是无用啊。。。 只见小白执握柄处,其上莲花立时发出耀眼金光。观其鞭身,亦是有幽光闪烁。 小白将这妙莲往洞口方向轻轻一挥,一里之外,那些个覆盖在洞口之上的岩石瞬时变作一地齑粉。 想不到,这妙莲竟是如此厉害之法器! 小白轻笑望我,说道; “使此法器时,需将你法力注入握柄之处的莲花内,方可催动法器。注入的法力愈多则此法器之威力愈盛。” “即如此,此妙莲在小白你手中威力定胜于我,或菩萨便是借我之手将此法器捎带与你也未可知。” 小白却仍旧将这妙莲塞回我手中,且抬手于我头顶来回摩挲几下。 “即是菩萨将此法器与了你,这其中定有因由,非我等可参透。你需得将这法器仔细收好。” “族长”黑子跪在一旁隐匿气息许久,差点将他给忘了。 “族中伤重之数皆已悉数送回青丘,余下部众休养了几日业已无大碍。” “好!”小白上前将黑子扶起,又于他头顶轻抚几下,眼中满是赞许之色。 “明日,我们便再会一会这妖物!” 是日,我与小白、黑子一道,息于这洞府之内。 待第二日天光仍未透亮时,便听小白轻声唤我。 “金鲤。。。” 我是夜并未睡熟,他方一唤我,我立时便睁开了眼。 只见小白已不似昨日那般白衣模样,身上着一副白色软甲,其上有九尾纹饰。观小白颈间,亦少不了那雪白狐裘,威风之中更多一分贵胄。 此时,站于小白身后不远处的黑子,亦是一身黑铠,手持一把通体乌黑的弯刀,其上有狐火纹饰,好不威风! “趁天光未亮,我需得等预先设下埋伏,待那妖物出来” 小白说话时神情紧绷,再不似平日里的轻松模样,想来此行必是凶险非常。 我自随了小白一道出了洞府。此时洞府之外,从四方隐匿处,竟是影影重重蹿出许多狐狸。以白狐居多,再次银、蓝,黑、赤、黄之数亦是众多,粗略望去不下两千之众。此间狐狸们见着小白时,皆俯首于地。 小白环视一周,满意颔首,随即带头蹿进密林之中,众狐狸们亦是悉数跟随其身后。 这走兽类果真不同,虽大举移动,然其脚步声于静谧林间尚不易察觉。许是狐族先天捕猎本领不凡,于林间更是穿梭自如。 我此行并未带着父王与我的珊瑚红衫,倒是临行前领了父王给的紫金宝冠。现下遇得战事,我便将那宝冠戴上,手持妙莲,模样倒也显出几分威风。 于林间穿梭不多时,小白忽于一土坡前停顿身形,伸手示意。身后众狐狸皆匍匐于地,隐匿了气息。 “看,那就是饕餮” 我朝着小白所指方向望去,果真有一庞然大物正栖于土坡前几里处的水潭边。其身为羊,身量有半山之高,身形精壮,利爪只需在身前轻轻一划便有沟壑纵深。观其身旁所栖之妖众,密密麻麻,一时竟是数不尽,皆盘踞山腰。 第二十章 凤族相助 “我等便埋伏此处” 小白凑近我耳边低语一句,随即以眼神示意黑子。黑子会意,自往身后众狐狸间退去。 “那饕餮何时会行至此处?” 小白皱眉于那水潭边细细观察一番,低语道; “快了。。。饕餮其妖,每日辰时必出来觅食” 观小白凝神屏息,直盯着那处水潭,半点不敢放松。我亦不禁身形紧绷,复又紧了紧手中妙莲。 不多时,果真听闻山间一声凄厉尖啸,声如山魈,震地此处山水都抖上一抖。 远远望见那饕餮站起身来,略抖一抖身上毛发,将一双利爪向前舒展开。 此时我方能看清,这饕餮身量比小白的九尾原身还要大上一倍,口中利齿丛生,真真是可怖。 我身子不禁向后瑟缩一记。 小白似有所觉,于我手上轻按一按,低语道; “莫怕,你切记隐于我族之中,莫要莽进,我定能护你周全” 小白说得笃定,确叫我安心几分。然我亦知晓,此行怕是凶多吉少。 小白仍按捺不动,待那饕餮携妖众缓缓往西走出水潭,背向土坡这处,小白忽一挥手,带头疾速往那饕餮背后攻去。 我身后那些个狐狸们会意,立时便跟在小白身后,悉数往那众妖之中跃去。 我亦混在狐狸中,手持莲鞭,急急往那处飞去。隐约感觉四周有几只赤狐始终将我围在中心,见黑子回首朝我轻轻颔首,我便知晓定是黑子早前特意于族人中嘱咐。 这狐族兵将虽只得两千之数,然各个神勇。为首的白狐之众首先冲进群妖之中,冲杀撕咬间,已是灭妖无数。 此狐族精锐,怕是以我咸水龙族兵将十数亦难敌其一。我心中振奋,顿时生出无穷气力,亦冲杀进群妖中。 围绕于我身边的五只赤狐亦是厉害非常,转瞬间撕咬灭杀之妖物已是过百。 远远瞥见黑子手持弯刀,于妖物间来去自如。弯刀说过之处,尽皆腰斩,血腥之气顿时四散弥漫开来。 我自是将法力注入妙莲中,妙莲金光骤生,虽不如小白所持时耀眼,亦是明亮。我持妙莲于妖物间挥去,妙莲所及之妖物皆呜咽一声,随即赫然可见其豁口处鲜血淋漓。 我从不曾杀过生,辅一见妖物奄奄咽气,虽知此乃妖物为祸世间,我心中仍是生出不少愧疚。 狐族虽各个神勇,然妖物之数众多,久战之必不敌。妖物濒死反抗,已有不少狐族孩儿被妖物所伤,伤口深可见骨,却仍冲杀撕咬,无半点退意。 我心中如揪紧了一般,痛惜难耐,再不敢愣神,急急于妖物间挥鞭,只望这些个与我并肩作战的狐族孩儿莫要再被那妖物所伤。 小白早已与那饕餮斗在一处,我又灭了几只妖物后得了空隙,远远瞥见小白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白色长剑,正持着那长剑朝饕餮连砍了数计。 可那饕餮吃了几剑却似全然无事一般,半点伤口也无,竟是刀枪不入?!小白砍了数剑皆无所获,只见那饕餮复又尖啸一声,叫声凄厉非常,绵延百里。 我闻这尖啸竟感些微头晕,动作亦不似方才敏捷。此间其他狐族亦如我这般,动作都迟缓了些。 那饕餮忽向小白挥出一爪,巨爪带起猎猎风声,直吹得几只小妖飞了出去。 小白急急后退,虽未被利爪所伤,却仍是被巨风吹得连连后退几步才站稳身形。小白面色凝重,忽而一咬牙,现出他九尾原身,朝着饕餮呲出一口尖牙。 此间狐狸们见小白现出原身,皆重打起精神应战。 小白身量只得那饕餮一半,那妖物全然不把小白放在眼里。那血盆大口咧开来,似是发出桀桀怪笑之声。 小白伏低身子,随即猛一跃起,跳至饕餮背上。饕餮忽而摇晃身子,利爪踏出间地动山摇,连带着不少妖物亦被震翻在地。小白忽张口,狠狠咬在饕餮脊背之上。那饕餮吃痛,摇晃地越发厉害,其尾击在山腰之上,竟瞬时将那山腰击出一巨大豁口。 小白自是死死咬住饕餮的脊背不松口,然饕餮翻转挣扎不断,小白嘴边已隐隐现出些微血迹。 观我身旁狐族孩儿们,此时已是损伤过半。但即使狐族孩儿伤得鲜血淋漓,不到动弹不得之时亦不肯退去,真真是英勇! 我心中焦急却着实没有办法,恨不得现时立刻上前拉了小白退去,也好叫一众狐狸们也跟着一道撤退。可若是如此,必定会伤了小白族长之威严。。。我龙族兵将到底去了何处?!为何还不来现身相助! 我心中焦急,手上的鞭子亦挥得不得章法。险险要叫几只小妖从背后偷袭,却是被已然伤重的赤狐给挡了下来。我急急上前抱住那只小小赤狐,其血污沾染地毛发已然拧成一团,却还挣扎着想从我怀中脱出。 我觉一股郁气从心间直冲眉心,不禁红了眼眶,眼中亦蒙上一层水雾。 “你且莫要动,我定能护你全身而退!” 我凑近小赤狐,于其耳边低语;这小赤狐着实硬气,伤得这般重却未发出一声。我将它稳稳抱于怀中,另一手持鞭,于群妖中挥舞不断,一时掀起一阵血雾。 观族中伤重过半,小白口中越发紧咬不放,全然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我心中感慨,若今日小白不退,我便不退,纵是折在这一战,我也定是要同他族中之众战到最后一丝气力也无! 于此悲戚之即,竟是隐约能听到远处有什么东西正往这处过来。 我瞬时振作,此莫不是我龙族兵将?! 待声音到了近处,我抬眼望去。只见天空之上乌压压飞过来一片,皆是赤羽金翎,竟是那凤族! 于凤鸟前带头飞来的,我亦是见过,正是那瑶池宴上,凤族丹羽! 那丹羽朝这处一挥手,其身后众凤鸟悉数俯冲下来,粗略看去,怕是有个三千余众。那些个俯冲下来的凤鸟,口中竟能生火。火焰所过之处,妖物皆化为灰烬。 有了凤鸟相助,狐族更是准备拼死一搏。 丹羽疾速飞到饕餮身侧,以利剑刺击其腋下之目,口吐火炎而灼之。 只听饕餮一声嘶鸣,竟是翻了个身,准备遁去。 小白已于饕餮背上僵持多时,现时业已气力不济,堪堪跌落下来。幸得丹羽上前相扶,小白才不致跌落地面。 第二十一章 凰女丹羽 “白芷仙君” 丹羽堪堪将小白扶住,柔声低唤。 饕餮即逃遁,其余众妖自是亦随其一道退去。 我方得了空隙,将怀中赤狐紧了一紧,随即往小白那处跃去。 “小白。。。”我方唤出声,便见小白急急从那丹羽身前退开几步。 想到在凤族面前如此唤他必是不妥,我复又说道; “白芷上仙,可是伤得颇重?” 那丹羽见小白急急退开,速将面上关切之情隐去,低垂了眼,看不清她面上模样。 “我自然无事,你且宽心” 小白重打起精神,大步行至我身前,将我从头到脚仔细瞧了,确认我并无任何伤处,这才似松了一口气,复说道; “莫怕” 说着,小白竟是伸手于我额上来回摩挲了几下。 那丹羽见此,忽而转过身形,径自往空中飞去。 我将怀中赤狐轻轻托于小白面前。小白见这小小赤狐伤势颇重,已是气息奄奄,亦是满眼痛色。 他速于手中拘一团金光,金光徐徐将这小狐包裹住。这小赤狐紧皱的眉头立时松开了些,原本其脸上痛苦之色亦消解不少。 只是此战中伤重之辈,又何止这小赤狐。。。 我与小白并肩而立,回首望去。此时山脚之下,水潭边,狐族伤重之数众多。或瘫倒于地动弹不得,或有轻者亦是伤痕累累,仍旧不忘奔走于同族间救治。 我观小白面上,眉头紧锁,亦是痛惜、懊悔之色交织。 “黑子!” 小白高呼一声,黑子随即急急往这处跃了过来。 “族长!” 黑子身上虽亦有几处血痕,然伤势并无大碍,行动亦是自如。他单膝跪于地面,手中乌黑的弯刀此时因沾了血污,竟是比先前所见时更油亮几分。 “你务必确保将我狐族孩儿悉数带回!”小白顿了一顿,才缓缓说道;“。。。无论生死” “是!” 黑子领命,速速前往族人中查看。 经此一战,是夜,小白并未休憩,择了一处山间洞府,将狐族悉数安顿于洞府内。 我见小白连连施法,竟是欲将每一位受伤的族人皆施法救治。然小白于此战中亦是受了伤的,如此损耗法力,纵是上仙亦难以为继。 原本小白命我休憩,可这般景象我又如何能坐得住;趁他忙于施法无暇顾及之时,我亦是起身于受伤的狐族间一一施法救治。 我虽法力不及小白,然救治之法我亦是学过些许的,慢虽慢些,能救得一个便是一个。 黑子亦是奔走于族人间,远远瞧见我,轻轻朝我颔首示意算作感激。 那凤族原本皆是栖于洞府外的树梢之上,不知何时亦是入得洞府之内,助我等救助伤者。 小白见丹羽行至身旁时,亦是朝她轻轻颔首,脸上有几分赞许几分感激。 此次若不是凤鸟族及时赶来相助,只怕我等今天皆要命丧这饕餮利爪之下。故而,洞府内众狐族见着丹羽时皆略微俯首,面上亦皆显出几分十分崇敬之色。 我等倾尽全力一整晚,方算是将狐族受伤之数悉数照拂一遍。小白命黑子清点族众。此战,伤重无法再战者愈五百,轻伤者愈千。。。所剩可战之数怕是不足五百。 “我族孩儿。。。殒命之数几何?” 小白说话时,声音略有些不稳。 黑子站于小白身前低垂了眼,许久方回复道; “叁百又贰” 小白虽此时亦是低垂了眼故作镇定,然听闻黑子所言,其气息明显一滞。 想来,小白身为一族之长,必是极其痛心的。 我自是不知如何安慰才好,倒是丹羽,此时行至小白身前,低声说道; “白芷仙君节哀,于此危难之即,更是要振作精神!这洞府内的狐众还皆仰仗于你。” “。。。恩” 小白朝丹羽轻扯了扯嘴角;那丹羽面上瞬时浮起红晕。 “即有凤族于此相助,不若明日我便前往咸水龙宫查探,禀明父王我龙族兵将未到一事,也好叫父王再遣些兵将来相助。” 想我于此战事之上真真是无甚大用,许是反倒拖累狐族孩儿为保我而伤重,内心不免惭愧。倒不若立时去查清我龙族兵将一事,待我寻得族人或可再来助他们一助。最不济,将这战事险恶之处秉明父王,让父王上得天宫再搬些救兵来也是好的。 小白直直望我,虽犹疑一阵,倒也终是颔首默许了。 那丹羽更是朝我做了一揖,说道;“如此,便有劳锦玉公主了” 听得她如此唤我,我方想起天帝已昭告各仙族,赐我锦玉一名之事。我朝她讪笑一记,亦是回了一揖。 小白转首面向黑子嘱咐道; “明日吩咐族中尚能一战的白狐,着五位,护送金鲤回咸水龙宫” “是!” 黑子回得利落,原本正要转身离开,却叫我急急上前拉住了衣袖。 “不可不可!族中原本可再战之数只余五百,切不可再着族人护我,平白少了战力!” 黑子为难地看了看我,复又望向小白。 小白原本还待再说,却是被我急急打断道; “想我已于菩萨座下修行一载,如今又得了菩萨与我的法器,如何能叫寻常妖物伤着?!” 怕小白不允,我佯装嗔怪道; “小白你怎的这般小瞧了我!” 小白见我略微气恼模样,原本紧皱的眉眼这才稍稍舒展些许。只是此时站于小白身侧的丹羽,听得我唤“小白”时,重又变作那副低垂了眼的模样。 只听丹羽柔声说了一句;“饕餮位于战事前线,锦玉公主往南方去,一路上应是鲜少会遇着妖物的” 她的声音虽不大,然于静谧的洞府间,亦是叫众狐族皆听得清清楚楚。 丹羽此言有理,小白面上挂不住,只得清了清嗓子说道; “如此。。。便听金鲤的” 小白即允了我,我自是欢喜的。只听他复又急急嘱咐道; “只此行,你需得万事小心,切莫在此处多作停留,需得速速回咸水龙宫去!” 我自然急急应是。 小白还待再嘱咐几句,却叫我急急打断; “今日一战如此凶险,你等需得好好休憩,早日恢复元气才是!莫要叫那些个妖物得了机会偷袭!” 那丹羽亦是应和道; “锦玉公主所言极是”她直直望向小白,面上难掩关切之色。 “白芷仙君早前与那饕餮对阵之时亦是受了些伤的,现时又损耗了诸多法力,需得立刻休憩才是。” 黑子眼神于我等三人间转了转,立时悄悄退了开去。 观小白此时将脸稍稍撇开了些,竟是有意避开了丹羽的目光,亦是颔首示意。 是夜,众狐族皆于洞府内安歇,凤族亦是于洞府外休憩,我则悄悄伏于洞府外的一方树梢之上,观这天上的月色。 今夜的月色分外明亮滚圆,怕是快到那人间的十五了。 第二十二章 天降太一 第二日清晨,小白与我再交代了几句,我便独自离开了洞府。 于洞府之外,黑子悄悄与我耳语一句,说得却是让我且宽心,他必会好生照看族长。且他说话间朝我眨了眨眼,复又朝着小白与他身旁不远处的丹羽间来回望了望。 我自是不知黑子缘何这般挤眉弄眼模样,且于他肩上轻拍一拍,颔首作别。 黑子见我颔首,脸上竟显出几分得意之色。。。 如此,我便一跃腾于云朵间。从云间向下望去,隐约可见小白正立于洞府之外亦是向我这处望过来。 我原应是即刻回我咸水龙宫将此处兵将之事禀明父王,然我细细琢磨一番,此去便是叫父王母后知晓我未回紫竹林,父王必是恼怒非常,定不会再放我来此襄助小白。 思来想去,现时小白得凤族相助一时应无大碍,我决定还是于此处再停留一日仔细搜寻一番,若真是寻不得我龙族兵将半点踪迹,再回咸水龙宫亦不迟。 即打定了主意,我便未出这北方密林,而是中途跃下了云头,着落于密林间仔细搜寻。 “我龙族兵将自南向北行,途径此处断不可能半点痕迹不留。。。” 然我于密林间仔细搜寻,确无咸水一族痕迹,好生蹊跷。 我复又自密林间往南方行了一段,所幸在一干枯树叉之上隐约可见得少量痕迹。 我急急跃上树梢仔细查看。 咸水族类与走兽类血迹大有不同,如虾校尉,蟹将军,其血皆为靛青之色,而非如走兽类一般为赤红之色,故而极易分辨。 此处血迹虽干涸许久,然其树叉之上确粘染少许靛青,且闻其气味亦是咸腥,定为我咸水族类错不了。 “即再此处留了血迹。。。莫不是我龙族兵将于此处遇袭?!” 然此处鲜少有打斗痕迹,不像是我族与那妖物大战了一场,真真是奇怪。 我一跃下了枝头,要往这林间再寻一寻。这附近定还能寻得些蛛丝马迹。 自此处往东行去数里,竟是与方才景象全然不同。此处沼泽密布,间或有二、三巨大榕树,树身高数丈,直冲云霄,枝叶茂密盘根错节。 此处许是因着水汽缘故,浓雾弥漫,平添几分诡异。 我于这沼泽间隙缓缓前行,不敢有半点放松。方行出百米,忽觉前方浓雾之间隐约有黑影攒动。 我急急掏出妙莲护在身前,朝那黑影处缓慢挪动,不敢发出丝毫响动。只是我尚未行至那处,这黑影却急急逃蹿开去。我左右仔细张望,皆不得其踪影。 这黑影身手敏捷,我立在那处,四周的雾气似乎越发浓重了几分。忽而,感觉身后有窸窣之声,未及转身,我已将手中妙莲急急往身后挥去。 只听“铿锵”一声,妙莲果真击中对方,只是应未击中对方要害,故而未听得对方出声。 我原想趁此机会即刻再挥出一鞭,却未想到那浓雾之中忽而传出一极为熟悉之声。 “小殿下!小殿下!” 这声音,听着竟是虾校尉! 我急急收了妙莲,往那雾气里钻。果真见得,那被我击中的黑影竟就是虾校尉。 “虾校尉!你怎的在这处?方才可有伤着你?!” “无事,无事,小殿下且宽心,我这甲壳尚算得坚硬。” 虾校尉见到我,面上又惊又喜,作势要跪拜于地。 我忙将他扶住,急急问道; “你怎的在这处?我咸水龙族其余兵将呢?” “回禀小殿下,我族兵将皆栖于那沼泽之中。” “你等即奉命来此襄助狐族,缘何并未前去与狐族汇合,倒是在这处沼泽栖息?” 一想到狐族孤立无援,仍与妖物奋战死伤众多,而我族却于此处悠闲休憩,我语气之中难掩责怪之色。 虾校尉面上惊恐之色尽显,急急回复道; “小殿下息怒!我等并非擅离职守,小殿下明察!” 虾校尉平日里忠厚仁善,除了书画皆无所好,观其模样亦不像是期满于我。 不待我发问,虾校尉复急急说道; “三日前,我族兵将五千便已至此,原应是速去与狐族汇合,听白芷上仙号令一道镇妖的。可我等方落于林间,灭了几只零散小妖,忽而从天而降一仙官,乃是天宫派遣来的仙使。” “仙使?” “正是!仙使命我等于此处埋伏,说是五日之后,饕餮必经此处。届时我等从绍泽中偷袭,必可助狐族一举大破妖物。” 这仙使来的蹊跷。我心中疑惑,复又问道; “虾校尉,你怎知这仙使是从天宫而来?” “回小殿下,那仙使有太上老君兜率宫令牌为证,说是领太上老君之命,亦是前来降妖的。” “竟有此事。。。” 我心中疑虑,这仙使莫不是妖物幻化,来拖住我族兵将,叫狐族孤立无援。。。 “那仙使现在何处?” “我等皆隐于那沼泽之内,仙使现下便在前方不远处,我这就为小殿下引路。” 我朝虾校尉颔首示意,随在他身后往东走了百米,见一参天巨树之上,果真隐约可见一青白身影。 这身形,似在哪处见过。。。 虾校尉引我行至树下,到了近处方看清,那青白身影此时正于树梢之上闭目休憩。 虾校尉朝那树梢之上喊了一句; “仙使!仙使!我咸水龙族公主特来此拜见仙使!” 许久不见那青白身影有所动作,虾校尉面上略显难色,复又高声喊道; “仙使!仙使!我族公主来此拜见仙使!您可醒着?” 不待对方回复,我已是一跃翻上树梢,到得这仙使身侧的树梢之上。 此时近处望去,这仙使约莫与我一般年纪,面色与那天上的月亮一般透白。观其周身,确无半点妖气,倒是有仙气萦绕,温润祥瑞。 若他真是那太上老君座下。。。 我清一清嗓子,朝他恭敬一揖,说道; “咸水龙族金鲤,特来此拜见仙使。” 原想着这仙使许因是老君座下,顾而孤傲些,若他仍不应我,我便也识趣些悄悄退去便是。只未想到,我抬眼望去,却见他亦是直直望我。 这双眼,似是在哪处见过。。。可我再三思量,确不曾想起到底是在哪处见过。 “金鲤?你便是哪咸水龙族公主?” 初闻得其声,算不得锐利,于这静谧之处倒显几分清脆。 未及我答复,只听他复又说道; “老君命我来助你龙族降妖,你喊我太一便是。” 说着,他竟是朝我咧开嘴,轻笑一记。 第二十三章 夜探 “仙使,金鲤有一问” 见他朝我微微颔首,我方说道; “缘何仙使着我族人于此沼泽内埋伏,说是五日之后饕餮必经此处,可助狐族一举将其歼灭?” 我心中疑惑缘何他这般笃定,此番发问便是想看一看他会作何答复。 原本他正盯着我瞧,听得我所言,却是重又闭上了眼,枕着胳膊于那树梢之上寻了个舒服姿势仰面躺好。 虽他这般模样,我仍于树梢之上静候等待。此事若不问个清楚,我心中难安。 我于那树梢之上静待了足有一刻,方听得他出声道; “你可是担心那狐族孤立无援?” 这仙使答非所问,真真是好生奇怪。 我抬眼望去,忽见他此时睁开了眼,正直直望我,眼中满是探究之色。 我思索片刻,娓娓答道; “日前我与狐族一道,与那饕餮战了一场。。。狐族伤重之数众多。。。” 想起那日。。。我仍觉心中痛惜。 那太一仙使忽而坐起身来,只见他轻轻一跃,竟是跃至我身旁。 这树梢虽粗壮,然承我俩之重,仍是有些勉强。 太一身姿轻盈,行至我身旁矮下身子,将我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 “仙使。。。” 因他离得未免太近了些,我不自觉身形后仰,险险竟是要从那树梢之上滑了下去。所幸,竟是那太一伸手于我背脊之上扶了一把,我才不至跌落树梢。 “小心些” 他于我耳边轻声呓语,惹得我背脊一阵战栗。 “。。。多谢仙使” 我急急往一旁挪了一挪,好离他远些。他却无察觉一般,径自于树梢之上与我并肩而坐。 “那白芷。。。白芷仙君现下如何?” “此战幸得凤族及时赶来相助,我等才得以脱身,小白。。。白芷上仙虽也受了些伤,然并不大碍。” “哼” 只听太一轻哼一声,徐徐说道; “老君命我来此处,嘱咐你龙族伏于此处等待时机,且早早知会了凤族先行前去襄助狐族” 早便听闻太上老君不光善治丹药,更是精于演算之法,可未卜先知。若是他老人家如此嘱咐,这其中定有缘由。 我先前如此猜忌,定是叫这仙使觉得我小瞧了老君,故而才这般孤傲模样。我忙起身于他身前恭敬一揖,说道; “金鲤愚昧,未能参透天机,先前无礼之处还望仙使莫要怪罪。” 这太一仙使听得我所言,并未出声,只是朝我略招了招手。 见他于身侧的树梢上轻拍了拍,我只好徐徐前行。方行至他身旁,不防被他拽住了手腕,我身形不稳狠狠跌坐到了树梢之上。 他于我腰间轻扶了一把,待我坐稳后方才放开。 “你腰间那鞭子,可是菩萨给的?” 我原将妙莲揣在腰间,许是方才叫他摸着了。 我忙取了妙莲出来,递于他。 “此法器正是菩萨与我,助我等降妖的。只可惜我法力不济,未能将其好好施展。” “这法器便是菩萨的妙莲所化,你可知其用法?” 我轻摇了摇头,“菩萨尚未及交代” 只见太一辅一接过妙莲,这握柄处的莲花瞬时金光四射,这金光竟是比小白握时更耀眼几分。 “这妙莲可随你意念催化” 说着,太一手握妙莲,原本通体乌黑的鞭子竟在一团金光中变作一把乌黑长剑。 “这。。。果真奇妙”我不禁惊叹出声,原这妙莲还有这般用法。 太一脸上略显得意之色,意念所动,这妙莲竟是化作无形,只于我俩身前隐约形成一道金色屏障。 “这妙莲真正的用处并非杀敌,而乃是守护” “竟是这般。。。” 若我早些习得这妙莲的用处,狐族孩儿便不会为那些个妖物所伤。我心中痛惜、悔恨交织。。。 忽觉有温暖于我头顶摩挲,抬眼望去,竟是太一抬手于我额间轻抚。 “此战并非你所能左右,你不必如此自责” 太一虽如此宽慰,然我亦觉内心难安。 是夜,趁我族人皆安歇之际,我便悄悄出了沼泽,独自往小白的洞府行去。 方行了数里,忽觉有一黑影,始终紧随我身后。 “莫不是妖物。。。” 我跃下了云头,着落于密林间,寻了一处半人高的草丛,急急躲了进去。我于此草丛中隐匿身形,为的就是想看一看这黑影到底是何妖物。 可等了一刻,却仍不见那黑影跟上来。 “你在看什么?” 于此幽暗的密林间,我身后却忽然传来声响,着实惊得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我急急回首望去,漆黑的草丛中独独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你。。。你。。。你怎的在此。。。” 我强自忍耐,才不至于跌坐于地。 那太一见我这般模样,竟是掩嘴轻笑出声。 “我见你深夜独自出了沼泽,便随在你身后。你这是要去何处?” “我。。。我想着将我族埋伏之事先行支会白芷上仙,再与凤族一道商议如何对付那饕餮,才比较妥当。” 太一先是盯着我不发一语,直盯得我脊背发寒,许久方起身说道; “你所言极是,如此,我便随你一道去会一会白芷仙君。” “如此甚好,甚好。。。” 那太一已是径直往北方行去,我忙急急随在其身后。只不知为何,这太一仙使重又恢复那一副孤傲模样,一路上再未与我说过一句。 我与太一行至小白那日所栖的洞府之外,不光未见着凤鸟,竟是连黑子也未见到踪影。 我心中疑惑,故而未立时进那洞府,而是伏于洞府之上,寻了一处藤蔓错节的空隙,偷偷往洞府内张望。 太一竟亦是伏于我身旁,与我一道往洞府内望去。 只隐约听得,洞府内似有叙话之声。 “白芷仙君,你的伤势今日可觉好些?” 这说话的,便是那凰女丹羽。 我见丹羽说着,竟是伸手于小白额上轻抚。 小白亦未闪躲,只低垂了眼,淡淡说道; “无碍,有劳凰女费心了” 那丹羽听得小白如此唤她,面上难掩神伤,复又急急说道; “白芷仙君为何要拒我于千里之外,我。。。你我两族,原是要结下姻亲的。。。” 竟是如此?!听这话中之意,小白与这丹羽竟是有婚约的? 第二十四章 对峙 丹羽说话间眼眶微红,模样看上去确是十分神伤。 小白面上略显无奈,轻叹一声,说道; “你我皆应以修行为重” 那丹羽听得小白如是说,更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眼看着便要哽咽出声。 小白忙站起身,退开一步,面上有些慌乱; “你。。。你这是何苦” 那丹羽哽咽道; “初听闻父亲召我族中之辈来此相助时,我不顾族中反对之声执意亲自带领族人前来助你,你可知。。。你可知族众皆笑我不知矜持。。。” 忽听太一与我耳边轻声呓语一句; “她此话虽说得情真意切,然我却是不信的。那凤族族长灵犀老儿比你母后尚尊崇礼法,断不可能容族中之辈如此放肆,竟敢晋越冒犯王族。” 如此说来,细想之,我亦觉太一此话不无道理。那灵犀族长。。。瞧着确比我母后更重礼法。 我复又向下望去,只见小白听得丹羽如此神伤,虽面上无奈,仍是走近那丹羽身前,深深一揖。 “此番得凤族襄助的恩情,我白芷必定铭记于心。他日若得机缘,我必十倍偿还。” “偿还。。。”丹羽将那好看的纱裙绞紧,面上扭捏道;“。。。你知我心中所愿” 听到此处,我与小白皆是一惊。 我惊的是无怪乎方才洞府之外半个凤鸟的影子皆无,莫不是这丹羽今日便要那什么。。。就是那人间所说的,蚌壳姐姐曾羞红了一张脸鬼鬼祟祟与我提起过的。。。洞房花烛了小白。 我虽知此番于洞府之上窥探失了礼数,然心中又难免好奇。。。真真是进退两难。正出神时,忽脚边一滑,有少许砂石从这藤蔓间隙跌落了下去。 “谁?!” 小白如此机敏,竟亦是到现时方才所有察觉,怕先前亦是叫那丹羽扰乱了心神。 小白疾速跃出了洞府,我观那丹羽面上闪过一丝恼怒,亦是随在小白身后跟了出来。 此番窥探。。。叫小白与那丹羽抓个正着,真真是有失礼法。。。 一直伏于我身旁的太一,此时缓缓站起身来,神色淡然地理一理衣衫上的尘土。我亦是立时站起身来,却是不自觉要往太一身后躲。 不待我站稳身形,小白与那丹羽已立时来到我俩面前。小白方见得我时,无知为何面上略有几分惊恐之色。 “白。。。白芷上仙” 我朝小白讪讪一笑,自又往后退了一步,于太一身后隐去半个身形。 那太一此时却是身姿挺拔,无半点羞愧之色。 “白芷仙君有礼”听这太一语气不似早前那般孤傲,我隐隐觉得他似是心情甚好。 “金鲤。。。你怎会在此处?!你怎的未回咸水龙宫?” 小白这话虽是与我说的,然其说话间却始终直直盯着太一,现下已是把这太一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 “我。。。” 不待我答复,小白复又问道; “不知这位仙君是?” 我心中疑惑,听闻小白自幼随在天帝身边,怎的竟不识得这兜率宫的门下。我偷眼朝太一望去,见他仍是一副淡然模样,徐徐说道; “我乃兜率宫太上老君座下仙使,名唤太一。因老君向来只命我看守丹药,未得老金许可不可踏出丹房半步,故而白芷仙君未见过小仙。” 原是如此。。。太一竟是初次出这兜率宫。想我早前若不是小白带着,亦是常年出不得这咸水龙宫,此时与这太一倒是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不自觉亦亲近几分。 “哦?我倒是确从未曾听老君提起过还有你这个徒儿” 听小白语气,对太一所言却是并不信的。 “我在兜率宫内顶多算是个看管丹房的侍从,老君自然不会与上仙提起。” 这太一说话间神色淡然,隐带笑意,无半点慌张模样。我亦觉其所言非虚。 “金鲤,你过来!” 小白面色不善,忽高声喊我过去。 我看了看此时站于小白身侧的丹羽,复又抬眼望了望身前的太一,一时不知该不该过去。 小白见我不动,复又喊了一句;“金鲤!过来!” 许是方才叫我于洞府上窥探,惹得他着恼,故而现时小白语气中隐有怒意。小白从不曾与我这般说话,我略有些慌张,腿脚不进反退,不自觉又往太一身后挪了一挪。 只见小白怒意大盛,竟是作势便要上前来捉我。 太一却于此时急向前一步,挡在了小白面前。 “你让开!” 小白怒吼一声,可太一全然不为所动。 我从太一身后探出脑袋偷偷张望。此时小白一双眉眼瞪起,眉头紧皱,显然动了真怒。可反观太一,我隐约见得其嘴角轻扬,显得竟有几分。。。兴致高昂。 我见这势头不对,刚想从太一身后蹿出来,却听那一直站在小白身侧,沉默不语的丹羽此时忽高声喊道; “白芷仙君!” 说着,她急急上前,轻拽一记小白的衣袖方说道; “白芷仙君日前与那饕餮一战,方伤了元气,此时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这位。。。仙君莫要怪罪。” 丹羽此话却是冲着太一说的。 “不敢” 太一此时虽说着“不敢”,可我就是觉得,这天地间怕是没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虽丹羽婉言为小白圆说,可小白现时恼怒非常,自然不领她的情。只见小白急急伸手越过太一,一把拽住我胳膊,将我从太一身后拽了出来。 因小白下了死力,我胳膊吃痛,险险便要撞进小白怀里。却忽觉有一温暖手掌于我肩头轻轻一按,我方才定在原地站稳身形。回首望去,确是太一将手附在我肩上。 “小白。。。” 我小心翼翼试探着轻声唤他,小白这才似清醒了几分,放轻了手上力道。 “我。。。方才来时见洞府外空无一人,不敢冒然闯入,故而想先于洞府顶上窥探一番。却不曾想。。。”我抬眼,于小白、丹羽只见来回望了望,方急急说道; “我并非有意偷听,你莫要恼我” 说着,我自低垂了眼,再不敢望他。 只闻头顶处,小白似长叹了一口气,随即有一温暖于我头顶轻抚了一下。 小白轻声说道;“莫怕。。。方才是我不好,你可有伤着?” 听得他如是说,我自然欣喜望他;“无事!不疼的!” 第二十五章 妖祸其始 待我几人随在小白身后进了洞府坐定,一时间四人皆无话。 洞府之内静谧非常,气氛好生诡异。 我偷偷瞥见小白仍时不时朝那太一望去,而那丹羽,更是一双眼从未曾离开过小白身上。 啧啧啧。。。 许久无话,忽听得太一施施然打了个哈欠,模样似有些困顿。 我忙急急说道; “今日夜已深了,不若我等先于洞府内休憩,待明日再议如何对付这饕餮?” 只听小白忽说道; “我等修行的仙族,怎需得日日休憩” 说话间,他仍是盯住太一不放。 太一倒是无甚在意,朝我耸了耸肩。 我一时无法,只得复又说道; “白芷上仙所言有理。。。即如此,那我们这便议一议如何降妖?” 我此话语带寻问,可在座三人却是无一人出声。我只得抢先说道; “于此处往东南方向行数里有一沼泽,我族人现下皆栖于那沼泽之内” 小白听闻,惊异望我;“你已寻得族人?” “正是”我朝小白轻点了点头,“那日我离去后,并未立时回咸水龙宫,而是想在此处再寻一寻我族踪迹。未曾想,果真叫我于那沼泽内寻得。” “龙族兵将现下可安好?缘何会栖于那沼泽之内?” 问这话的,坐于小白身侧的丹羽。 “劳凰女挂心,我族人皆安好。那日我遇得虾校尉,方才得知,我族兵将三日前便已行至北地。原应是速来与狐族汇合,然途中遇太一仙使,领老君之命,悉数伏于那沼泽之内。老君有言,五日后饕餮必经那沼泽,届时我族人自那沼泽中偷袭,便可助你等一举歼灭妖物。” “此乃老君所言?” 小白问话间,语气中满是疑惑。 我只得回首向昏昏欲睡的太一望去,小白与丹羽见此,亦是与我一道盯着太一瞧。 只见太一复又打了个哈欠,方才徐徐说道; “临行前,老君确有此嘱托,命我嘱龙族兵将皆埋伏于沼泽之内。” 听闻太一此言,我回首望去,见丹羽面上疑惑,正垂首凝思;可小白。。。此时眯起一双眼,显然对太一所言是全然不信的。 “你且说说,缘何再过两日,这饕餮必经沼泽之处?” 小白语气咄咄逼人,这太一却不着恼,答复道; “老君未与我明说” “哼!”小白重重哼了一声; 我见此气氛不对,忙打个圆场,说道; “老君有未卜先知之能,即老君如此说,其中必有因由。” 小白听闻后斜了我一眼,我立时禁声,矮下了身形。 “老君自然神机妙算,怕只怕,有人假托老君之言;为的,只是拖延龙族,好叫我狐族孤军奋战!” 观小白眼神中竟是隐现杀意,我亦是惊了一跳。 太一此时淡淡说道; “此饕餮乃上古凶兽,凭狐族合族之力怕亦是敌不过的。” “你!。。。”小白刚想发作,却是叫丹羽轻轻按下。 太一复说道; “此次战事非同小可,若是狐族不敌,闹上了天宫;此事追查下来于我又有何好处呢?” 我细细琢磨之,太一此言不无道理;故而不自觉轻轻颔首。 小白瞥见我颔首模样,重重“哼”了一声,却未再发作,想来亦是觉得无法反驳。 “我有一事不明。。。这饕餮凶兽即这般厉害,为何我之前却从未听闻?” 这档口,我却平白想了开去。 小白听我如是说,亦是应和道; “这饕餮上一次出来为祸世间距今已愈千年,之后确是久未露面。。。” 我观那丹羽面上亦是不解。 许久,忽听闻太一,娓娓说道; “千年前那次大战,乃是天帝亲征,着太阴、老君一道,方将这妖物镇压。” 我初听闻还有这等事迹,心中难免好奇。只是观小白模样,对这事竟亦是不知的。 我等皆齐齐望向太一,只待他继续说下去。 “那一战,天帝帅一万天兵,于北荒与那妖物战了三日。饕餮凶残顽固,彼时它拼死抵抗,一时半刻纵有天兵无数亦是拿它不住。且荒北多洞窟,这饕餮且战且退,藏身于洞窟之中,十分难寻。” “那后来呢?天帝是如何将其镇压住的?”我不禁出声寻问。 若能知晓当年镇压饕餮之法,或许今日亦可为之。 我定定将太一望着,却见他朝我轻笑一记,嘴角高高扬起。 “饕餮贪食。” “这我亦是所有听闻。然其贪食之性与镇压又有何干系?” “饕餮贪食,然其最喜食人。老君闲来无事之时,曾治一法器,唤作水天幕境。此境内与现世一般无异,声、相、形、色、味皆具。彼时饕餮已是伤重,自然急于觅食。” “所以。。。饕餮便进了这水天幕境?” 太一撇一撇嘴,复说道; “这饕餮狡诈,老君将这水天幕境布了足足三日,其方入内。自饕餮进入这幕境,瞬时便吃了个昏天黑地。” “吃的。。。是那幕境内的凡人?” 太一略微顿了一顿,朝我轻轻颔首。 “如此,天帝便趁机将这水天幕境收了,将这饕餮困于幕境之内千年?” 此间说话的,却是丹羽。 “正是” “即如此。。。那水天幕境现在何处?饕餮又是如何脱出的?” 丹羽说话间皱着眉头,凝神思索。 只见太一微微摇首,回复道; “不知” 小白此时直直盯着太一,问道; “即是千年前的战事,缘何你知晓的这般清楚?” 太一以手托腮,望着小白似笑非笑,说道; “自然是老君与我说的” “这饕餮即千年前已中过此计,现时就算老君立时再作一方水天幕境,只怕这饕餮也未必会再入期内。” 丹羽此话有理。纵使我们依这千年前之法,再施一回法器,这饕餮也必会有所提防。 正苦恼间,只听太一淡然说道; “你等在此商议亦是无他法,何不依老君之言,静待两日。两日后,自有分晓。” 说着,太一竟是寻了个舒服姿势,仰面躺于地上。 小白此时似有思绪万千,叫丹羽轻唤至洞府外,似是有事商议。 洞府之中,现时只得我与太一两人。 虽他闭目休憩,然我亦是忍不住出声。 “即这水天幕境内声、相、形、色、味皆具,如何能说,此幕境之内皆为幻境?那幕境里的凡人。。。与这世间生灵又有何异?” 原以为太一必不会回我,然许久,忽听得他淡然出声道; “世间之事,皆乃取舍之间” 我见他此时翻了个身,似是已沉沉睡去。 第二十六章 那你可知我的心意 昨日小白与丹羽在洞府外商议一阵后,方重入得洞府内。彼时,我观太一早已沉沉睡去。 我等修行之辈,竟也有睡得像他这般熟的,好生有趣。是以,我亦是闭目坐起禅来。 小白与那丹羽,许是因见我俩皆已休憩,故而入得洞府后亦是无话。漫漫长夜,我只隐约听得他俩呼吸也渐渐均匀。 一夜无话。 我因于紫竹林修行之时早起惯了,是以今日天空未亮时我便已转醒。见他三人仍在休憩,我便独自一人悄悄出了洞府外舒展筋骨。 我方出得洞府,便隐约听得有脚步声亦是随在我身后。 “锦玉公主” 我对这天帝所赐之名实为不喜,可这丹羽偏生要这般喊我。。。 我无奈转身,朝丹羽深深一揖说道; “那日一战,得凰女襄助,金鲤铭记于心。凰女与小白一道,喊我金鲤便是。” 丹羽听得我如是说,面上虽一滞,然迅速变幻了一副亲和笑脸,回道; “如此,金鲤便也喊我丹羽,可好?” “甚好”我自然爽快应是。 只是这丹羽此番必不只是为了与我在此寒暄几句。 只见她朝我灿然一笑,随即说道; “即老君有此嘱托,不若金鲤便速速回沼泽与族人一道好事休整,静待两日。若是彼时饕餮未行至沼泽,金鲤再携族人来此与我等汇合,亦是不迟。。。” 我心知丹羽怕是有意要将我与太一支开,我何不随了她的愿?想起昨夜听闻丹羽对小白所言,我面上略感潮热,忙点头应是; “丹羽所言有理,我即刻便与太一一道回沼泽去,静待那饕餮” 丹羽听我如是说,面上似甚是满意,朝我轻轻颔首。 “慢着!” 原以为此事便可告一段落,却不想小白匆匆从洞府中行了出来。 小白目光于丹羽面上轻轻略过,我见丹羽即刻低垂了眼。 “金鲤便留在此处,助我等一道降妖。至于沼泽那边,我着一小狐于你族中知会一声便是。” 我见丹羽面上有一丝懊恼之色闪过,随即变换了模样,竟亦是附和道; “如此,也好。。。” 我心中暗道不好,小白如此拂了她的意,怕是要平白让这丹羽记恨于我。我目光于小白、丹羽面上打了个来回,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却见得太一此时正缓缓从洞府中行出来。 “太一!”我急急唤他,他却一副慵懒模样并不应我,于洞府外寻了一块大石,径直坐了上去。 我忙行至他身旁,说道; “方才我等商议,是否遣我前行回沼泽。若是真如老君所言,那我携族人于沼泽处静待饕餮便是。若是那饕餮未至,我再与族人一道来此与狐族汇合亦不迟。你以为如何?” 我暗中急急朝他打了眼色,望他能领会我意。可不曾想,他嘴角轻扬,朝我轻笑一记,嘴上却说道; “方才白芷仙君之意,是让你留在此处,我以为亦无不妥。” 听他如是说,我面上虽讪笑,心中却已将他狠狠瞪了一记。这仙使,怎的这般没有眼色。。。 “即如此。。。便依白芷上仙所言。” 我回首望去,见小白瞪着太一不发一语,而一旁的丹羽,此时已是背向我这处,随即跃上了云头,不知是要去往何处。 “丹羽。。。”我急唤她,小白却上前将我按住。 “随她去罢” 我见丹羽此时已没了踪迹,不知隐去了哪一朵云头里。我于四周环视,确定此处无凤鸟踪迹,方才鬼鬼祟祟凑到与小白身前说道; “你。。。你明知丹羽心意,何故还要拂了她的意,惹得她伤怀。。。” 小白见我凑近他身前,起先面上尚有几分得意。然听得我如是说,立时变化了脸色,眼神好不哀怨。 “那你可知我的心意?” 听小白此言,我方察觉,他确从未与我说过是否早已有了心上之人。或许。。。小白早早有了欢喜的美狐娘,故而才这般冷遇丹羽,亦未可知。。。 此番倒是我多事了。。。 我踮起脚尖,伸手于小白肩上轻拍,语重心长道; “情爱之事我确不大懂得的。佛说世间有七苦,求不得最苦。忧、怖皆由爱生,还望小白你妥善处理,好自为之。。。” 只见小白听我如是说,一双眼越发哀怨凄婉。倒是坐于一旁的太一,此时无端笑出声来,惹得我不禁回首瞪他一记。 太一见我瞪他,自起身行了开去。只是他都行得那般远了,远得叫我望不见其身影,却仍有其笑声隐隐传来,不绝于耳。。。 小白忽而出声道; “那太一,你需得小心提防” 小白不再与我说这情爱之事,我自然乐意得很,忙接下话头,问道; “太一有何可疑之处?惹得小白你这般猜忌?” 我虽是无心一问,然反观小白,听得我如是说,脸上哀怨、气恼之色愈盛。 “这太一来路不明,你切莫大意!” 从昨夜初见时我便有所察觉,小白对这太一无端生出些敌意,却不知是为何。 见我不答他,小白复又急急说道; “你需得应我,对太一需时时提防,切不可与他亲近” 小白面色凝重,我只得点头应是。 虽不知小白缘何这般猜忌太一,然小白所言亦是于我心中挥之不去。 是夜,小白与族众商议沼泽伏击一事,我则独自于洞府内坐禅。那太一原本在洞府外挑了一处树梢休憩,然月亮升至最高处时,我隐约可听见其身形微动。 我悄悄隐匿了气息,行至洞口往外张望,隐约可见太一身姿轻盈,独自一人进了密林,往西北方向行去。 “那处。。。莫不是饕餮遁去的方向。。。” 我心中疑惑,故而悄悄随在他身后,亦是进了密林。 起先我尚还能跟上其身形,然行出数里后,这太一却忽然没了踪迹。我于密林间又细细搜索了一番,仍是寻他不得。 我只得悻悻而回,伏于洞府外一处隐秘树梢之上。 直至第二日寅时,我方见得太一自林间徐徐而来。只是我远远便瞧见他步履蹒跚,身形摇晃,竟似是受了伤的。 第二十七章 大战将至 我远远瞧见太一行来时步履蹒跚,身形不稳,我忙急急从树梢上跃下。可不知怎的,竟脚下一滑,落地时险险便要跌在地上。 待我好不容易站稳身形,抬首望去,太一却已近在眼前。 “你。。。你可是伤着了?” 我凑到太一近处细嗅了嗅,果真有些许血腥之气若隐若现。 我复又急切问道; “是何物伤你?” 太一显然不愿答我,面上轻笑一记,径直走到我方才所栖的树下,依着树身席地而坐。 我亦是行至他身旁坐下,原想看看他到底伤在何处。可太一并未立时施法疗伤,只是于树下闭目休憩。 虽他不愿答我,然我隐约可察觉其呼吸较平日里略微粗重。 许久,忽听得他轻声说道; “无碍,不过是旧疾犯了,歇歇便好。” 即他不愿细说,我亦不好多做纠缠,只得陪他坐于这树下。 明日便是老君所言,大破饕餮之日,小白及丹羽皆各自与族众细细嘱咐谋划明日大战之事。 早前小白派去的小狐来报,虾校尉已知晓我现在此处,族众皆随时待命,明日见机行事。 现时只我一人无事可做,心中难免不安。此时能与太一坐于一处,我原本烦乱的心绪竟莫名平静不少。 “今日的月色可是与往日有所不同?” 我不知太一为何有此一问,我疑惑望他,正好对上他一双璀璨眉眼。 “为何你一直盯着那天上的月亮瞧?” 见我望他,他嘴角轻轻扬起,笑起来模样十分好看。 “无。。。并无不同的” 我不知怎的,忽而又心绪难宁,如水草一般纠在一处,乱成一团。 我再不敢望他,急急将目光瞥开。太一却淡然说道; “无论你信与不信,明日我定会护你周全” 原是太一以为我临阵畏缩。。。 他如此小瞧了我,本我还想着顶撞他几句,可观他面上笃定神色,我又不大忍心拂了他的好意。 “恩。。。” 他见我轻轻颔首示意,那一双好看的眉眼瞬时又弯上了几分。 此时,我隐约听见些声响,远远望去,小白正与丹羽一道往这处行过来。期间他俩频频颔首,我见小白望着丹羽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许之色。 “金鲤。。。” 许是方才相谈甚欢,小白到得近处方瞥见我。他轻唤出声时,脸上竟有些许慌张;可当他瞧见我身旁的太一时,瞬间又变了脸色。 “你俩怎会在这处?” 小白语气不善,我心中不知为何亦有些着恼。 “今夜月色甚好,我俩便在此处歇歇” “你!”小白匆匆行至我跟前,一把将我拽了起来。 “我与你说的话,你怎的都忘了?” 说着,小白还不忘朝一旁的太一斜了一眼。 太一面上倒是无甚在意,但我心中不喜小白这般针对于他,故而使了些力,将小白擒住我的手甩开。 小白显然未想到我会如此,被我甩得退开了两步方才站稳。他面上先是惊诧,随即变作浓浓的哀怨神色。 “金鲤。。。” 我未想到自己方才竟使了这般大的力气,一时无措,只得急急跃上了云头躲了进去。 我见小白原本作势要追上来,却是叫丹羽按住。他俩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小白长出一口气,之后便随丹羽一道进了洞府。 不消一刻,这天上的月亮便隐入了夜色中,密林之中越发漆黑昏暗。 我伏在云头上,远远瞧见有一赤狐,从西北边急急往洞府这处疾行而来。 因西北方便是饕餮逃遁的方向,我心感必定有事发生,忙匆匆跃下了云头,悄悄随在赤狐身后。 我行至洞口处,忽想起方才情景,一时不敢面对小白,故而只停于洞口处往洞府里张望。 隐约可听得,那赤狐急急向小白禀告; “报族长!饕餮果真带着群妖自西北方往东南前行!” “竟真如老君所料!” 此番说话的却是坐于小白身侧的丹羽。 小白凝眉思索片刻,方说道; “传我号令,合族上下,自西北方追击群妖!” “是!” 那赤狐得了令,忙匆匆往洞府外疾行。这赤狐于洞口处见着了我,身形顿了一顿。不待他伏首行礼,我忙说道; “快去吧!” 这赤狐会意,朝我轻颔了首,随即急急蹿了出去。 洞府内,丹羽亦是站起身来。我远远瞧见小白朝丹羽轻颔了颔首,丹羽面上掩不住的笑意,随即便往洞府外行了出来。 我见丹羽不时便要行至洞口处,忙跃上了洞顶,隐于一块大石后。 丹羽于洞府之外顿了顿身形,只听她一声尖啸,从远处的天空之中,密密麻麻乌压压一片,飞来凤鸟无数! 这丹羽似是往我这处望了一眼,随即一转身,亦是幻化为原身模样,凌空挥翅,掠起阵阵沙尘。 丹羽的原身为一只火红色的凰鸟。观这凰鸟外形与凤极为相似,只是其额上无冠,其尾只得两支金翎羽,与凤鸟的三翎羽略有不同。 凰鸟于我头顶徘徊一圈,随即往凤鸟群中飞去。 小白此时方行至洞口,轻声说道; “下来吧” 我知小白已有所察觉,只得徐徐从大石后挪出来。 “小白。。。” 我正踟蹰无措间,却被小白急急打断道; “今日一战凶险非常,你便留在此处罢” “可。。。我亦可助你。。。” “不用!”小白说话间竟不愿看我;“你。。。呆在此处最为妥当。如此,我亦不用分心护你,可专心与饕餮一战!” “可是我。。。” 不待我再说,小白已是头也不回地朝西北方向行去。 小白从不曾这般气恼于我,我此时心中揪作一团,正无措间,太一却不知是从哪里冒了出来,此时就站于我身前。 “白芷所言,不无道理。” 我抬首望他,他此时已不复早前那般气息粗重,面上亦精神不少。 “我要去的” 不论小白如何与我说,于此大战之前,我断不能独善其身。更遑论,我龙族亦是参战的,我怎能弃我龙族兵将于不顾。 本以为太一仍是要劝戒几句,却不想,他只朝我轻笑一记,淡淡说道; “我陪你” 第二十八章 恶战一 我自跃上了云头,往西北方向行去;太一亦是随在我身后。 行不多时,我便远远瞧见狐族似已与群妖碰上,此刻正缠斗在一处。 黑子远远瞥见我,不禁皱了下眉头。然现时黑子亦是无暇顾及我,其挥舞着乌黑弯刀将围在他身前不肯散去的妖物一一斩杀。 狐族所余战力尚不足五百,而妖物尚有五千不止,实在是数量悬殊。幸而,丹羽携三千凤鸟从空中以火攻之,狐族才尚有一力相搏。 我急急跃下云头,混入狐群中,施展妙莲为几只赤狐挡下妖物的攻击。那几只赤狐见到我,皆朝我颔首示意,随即冲出妙莲将我面前的妖物撕咬致死。 虽已是经历过一战,我对面前这番你死我活的厮杀仍然不能适应。 大战何其残酷。。。 然此时容不得我多想,有不少妖物已是影影重重向我这处围过来。我能清楚听见妖物喉间发出的低鸣声,或许它们亦是身不由己,它们也不过是为了自保。。。 正在我踟蹰不前时,有一只通体鸦青,顶生尖角的妖物一跃而起,朝我面上扑了过来。 我仍愣怔时,却见太一手执一把长剑立于我身前。那妖物转瞬即被劈成了两半,其鲜血竟亦是鸦青色的。鲜血飞溅出来,有少许沾上了太一的衣角。 太一回首望了我片刻,却并未与我说一句话。他望住我时,我只道是身边景物皆定住了一般。 忽见他执剑朝身后一挥,竟又斩杀了一只乌金角兽。其剑气凌厉,挥舞之时面上无半分犹豫。 “你随在我身后”太一淡淡说道。 他一手将我掩在身后,一手执剑将面前的妖物尽数斩杀。太一身形犹如一座山石,鲜肉飞溅之时,却无半点沾上我的蛟砂衣。 不多时,太一便杀出一条血路。身前的妖物见到太一便再不敢冒然上前,只围在远处,喉间不住发出低鸣。 有不少狐族见此情形,亦是往我这处跃过来,围在太一两侧,朝我倆身后的妖物嘶吼。 我随即施展妙莲,以周身法力尽数注入妙莲之中。妙莲此时金光耀眼,形成一道巨大屏障,将我倆与身侧的狐族悉数笼罩在金光之中。 如此,妖物不但近不得身,还任由狐族绞杀。这群妖中亦是有几只带头的,见此情形,怒吼一声,这妖物皆退到了丈余外,只狠狠盯住我等,却是再不敢上前的。 太一带着我,不多时便已穿过群妖。我自太一身后探出脑袋张望,不远处便望见小白与那饕餮正缠斗在一处。 饕餮显然占据上风,小白原本水滑雪白的毛发上,现时已沾染了不少殷红的鲜血。 只听那饕餮怒吼一声,其吼声震得我立时头疼欲裂。不光是我,连带着群妖亦有不少伏于地面一时再站不起身来。 忽感觉有一双温暖手掌附于我耳上,抬眼望去,太一此时皱着眉头亦是将我定定望着。 “凝神摒息” 我此时脑海中惊现之声,竟是太一传音给我。 我见太一眉头紧锁,以为他亦是被这吼声震得头疼。我原想学他一般替他捂住耳朵。我方伸出手时,远远瞥见小白此时俯首于地,模样看上去亦是十分难受。 那饕餮趁小白动弹不得之际,一跃而起,朝小白扑了过去。饕餮一口利齿,眼看便要咬住小白的咽喉。 我急得大吼;“小心!” 可此时我与小白尚有些距离,已是来不及的。 千钧一发之时,忽听一声凄厉尖啸,空中有一道耀眼火光,急急朝小白身前落了下来。 这火光竟是疾飞而来的凰鸟丹羽! 丹羽振开一双火红的羽翼,将小白挡在身后,自己则结结实实吃了饕餮一记冲撞。 幸而,这饕餮许是被火光惊着了,其一张血盆大口并未咬在丹羽身上。 然即是如此,我见丹羽仍是倚着小白退出了丈余外,方才站稳身形。丹羽口中亦是溢出些鲜血。 小白此时仍是原身模样,故而我看不清他面上表情。只见他凑近丹羽身前,鼻间于丹羽额间轻触。 我想,小白此刻应是极为痛心的。 丹羽许是伤得颇重,倚在小白身侧不能动弹。 可那饕餮怎肯停歇,只见它一只利爪于地面上刨了一刨,作势还要冲向小白与丹羽二人。 我攥紧手中妙莲,刚想朝小白身前跃去,却是被太一按下。他只伸手于我肩头轻按一记,我即刻便动弹不得。 我心中焦急,埋怨望他。只见太一独自一人持剑,徐徐向小白那处行去。 我知太一修为在我之上,可他没有妙莲,如何能挡住饕餮?! 我急急施法,想挣脱桎梏,却没料到,太一尚未行至小白身前,那饕餮鼻头动了一动,竟向后退了一步。。。 饕餮急急转向太一这处,喉间不住发出低鸣,竟与。。。竟与方才群妖中的寻常妖兽一般。 眼看太一便要行至饕餮身前,只听这饕餮复又怒吼一声,随即竟是立时转身,往东南方向逃遁而去。。。 群妖听得其号令,亦不再恋战,皆随饕餮匆匆往东南方向遁去。 至此,我方觉周身可以动弹,急急行至丹羽身前查看。 “你。。。你怎么来了!”小白忽而传声于我。 我应觉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故而并未回复小白,只粗略察看了丹羽的伤势。 丹羽朝我轻颔了颔首,似是示意我并无大碍。我这才起身说道; “此时饕餮已往东南方向逃遁,必经我族埋伏的沼泽。我需得立时跟上去,小白你与丹羽在此歇息片刻,我龙族定不负所望,一举将饕餮拿下!” 小白原身朝我低吼一记,我知其是恼我擅自跟来。然此时情况危急,容不得片刻耽误。不待小白再传音过来,我已径直转身朝东南方疾行而去。 方行出不远,便觉有身影尾随在我身后。我回首望去,见此时紧随在我身后的却是太一。 太一见我望他,朝我轻笑了一记。 虽与他相识不过几天,然我心中知晓,他必定心中仁善,叫我不自觉便想与他亲近。 第二十九章 恶战二 不多时,我便已能远远望见前方沼泽之上雾气缭绕。 此时我架着云头,饕餮正领着群妖于我脚下疾奔。 我心中其实有一事不明,但现下情况危急,容不得我多想。我回首向太一轻点了点头,他即刻会意,与我一道跃下了云头落于地面之上。 待我倆落地之时,叫妖群中末尾的几只妖兽瞧见了。那两只乌金角兽立时回过身,朝着我倆不住嘶吼。 原本这两只乌金角兽已经作势要往我倆面前扑过来。然有一只通体乌黑,头顶两角垂至腰际,虎首豹身的妖物,似是这群妖中几个带头的,从前方队伍中疾行过来。 这虎首豹身的妖物先是怒吼一声,随即张开利齿,狠狠咬在其中一只乌金角兽颈间。它口中的角兽血肉撕裂,脖颈瞬时折断,徐徐从口中滑落在地时,已是气息全无。 另一只乌金角兽见此情形,呜咽一声,再顾不得我倆,忙调转身形随着群妖往东南方疾行而去。 这虎首豹身的妖物舔了舔口中鲜血,对着我倆重重喷出一口鼻息,亦是随群妖行去。 “这妖物怎的对族众亦是这般残忍。。。” 我心中不解,忽听身旁太一淡然说道; “群妖之中本无情字可言,有的,不过是服从与否” 远远望见那饕餮此时已行至浓雾之中,此刻再容不得我多想,忙疾行向前,径直往浓雾中行去。 不知是否蟹将军亦或是虾校尉施了法,今日这沼泽之上浓雾缭绕,较日前更加伸手不见五指,极难辨清方向。 只听前方饕餮一声怒吼,我心知群妖必是已遇上了我龙族兵将。我忙循着这怒吼声,往浓雾深处行。 方行出两步,忽觉手掌之上有温暖覆盖。我回首望去,见此时太一将我牵着,缓缓行于我身侧。 “如此,便不易走散了。”太一神色淡然,轻声与我说道。 太一的手掌不若小白那般炙热,然只需他待在我身旁,我心中便异常宁静,好生奇怪。 我无端出神时,太一已是拉着我往那浓雾之中复又行了一段。 我忽觉太一于我手掌上轻握了一下,果真前面不远处,隐约可见浓雾之中有不少身影攒动,且不时传来妖兽呜咽之声。 太一将我掩在身后,复又向前行了几步我方才看清,有不少妖兽徘徊于沼泽之上,却是不敢妄动。不时便有妖兽被拖入沼泽之中,随即没了声息。 “难怪不见打斗之声” 太一面上轻笑,眼中多了几分赞许之色。 我这才明白,原是我咸水族悉数藏于沼泽水底,将妖兽逐一拖入沼泽之中。且四周浓雾缭绕,我族极难被妖兽发现,真真是妙计。 此番,我族逐个击破,群妖之数竟已少了大半。 此时天空之中亦有响动,我抬首望去,见凤鸟族皆于沼泽上空盘旋,不时飞入浓雾中,将妖兽叼至高空再将其直直坠下。 听我身后亦有不少脚步声疾行而来,听这声响,应是走兽类。果真不多时,便有几只白狐从我身边疾行而过,直往前方的妖兽间冲去。 即三族已汇合于此,数量早已胜过群妖,我心中大定,将妙莲化为长剑,亦是斩杀了近处的几只落单的妖兽。 方挥出几剑我便被太一拽了回来。 “别动” 我见太一直盯着我的衣角瞧,我低头望去,原是方才斩杀之时有几滴妖兽的血迹溅于我衣角之上。 太一盯着那处血迹皱紧了眉头,脸上十分不喜。 我以为太一是嫌我身上粘了妖气,忙退开一步。太一却几步上前,伸手于我衣角上来回擦拭。 我不知他为何这般执拗模样,只得说道;“无事。。。这蛟砂衣换一身便是。” 听得我如是说,他显然仍有不满。忽见他执起剑,匆匆行去,转瞬间将我所及之处的妖物尽数斩杀。 待他再回到我面前,复又是那副淡然模样,轻声说道; “我见不得你衣衫染血” 我不明白他缘何于此事上如此执拗,太一却说道; “你就待在此处,我会保你族人平安无虞。” “可是,我。。。” 不待我说完,太一已提着长剑,匆匆行至了迷雾里。 现时沼泽内仍旧浓雾密布看不清前方,我只能隐约听得浓雾之中不时传来妖物的呜咽声与刀剑砍入血肉之声,声音凄厉可怖极其瘆人。 众人皆在此奋战,我怎能真如太一所说待在此处不动,故而我亦是悄悄行入迷雾中。 迷雾之中视线只能望到丈余外,我缓缓前行,却见脚下尽皆是妖兽尸身,密密麻麻几乎无处下脚。 我握紧妙莲化做的长剑,凝神摒息,提防四周有妖兽偷袭。 方行出百米,忽感前方传来的鼻息声粗重非常,隐约可见有一大片黑影徐徐往我这处行过来。 我紧紧盯住那黑影,黑影却停在了丈余外,不再前行。 片刻后,这黑影竟是颓然消失了!我环顾四周皆不得见。忽抬首望去,这黑影竟是饕餮!它此时跃出迷雾,已朝我面上扑了过来。 我急退一步,尚不及反应,这妙莲却自行化作金光,将我笼罩其中。饕餮力量之大,我被掼出了两米外方才跌坐于地面上。 只觉胸口一股温热上涌,我口中禁不自觉呕处些鲜血。我仍盯着掌中鲜血愣神,饕餮一双利爪于地面上刨了几爪,作势还要扑过来。 方才亏得妙莲,挡住了饕餮利齿,我才不致被利齿贯穿,只呕出些鲜血已是万幸。然我想再施展妙莲之时,却发现金光已不似早前那般耀眼,竟变得十分微弱。 我心道不好,故而饕餮再扑来时我未正面抵挡,而是急急往一侧翻滚开,才躲过了饕餮这一扑。 我翻滚出丈余外,忽感胸中郁结,喘不上气。可这饕餮哪里肯罢休,见一击不中,立时变换了身形,复又往我这处扑了过来。其身形动作比方才又更敏捷了几分。 这一回,我怕是逃不脱了。。。唯有全力施展妙莲,以金光相抵。 妙莲重新闪耀出金光。可这一回,饕餮怕是下了死力,这金光于饕餮的利齿前片片碎裂开来。 周身景物似在这一刻皆顿住了。我眼看着饕餮的利齿直插入我肩胛,我尚来不及闷哼,感觉身体已被凌空叼起。 我此时余光隐约可见浓雾中有一身影朝我这处疾行过来。他面上极尽痛苦之色,我却不知是为何。。。 第三十章 太上老君 眼前事物晃动地极为厉害,缘是饕餮将我叼在口中上下摆动。利齿牵动的伤口处不大疼的,与其说不疼,其实该说是肩胛已没了知觉。 我似瞥见了太一,太一一双眼似变得通红。隐约听得饕餮呜咽之声近在耳边,震得我耳朵里流出些许温热。后来不知怎的,总算是从饕餮口中脱出。 我堕入黑暗之前,尚能记得的唯一一事,是太一的长剑于我头顶略过。 不知睡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似感觉总有一身影坐于我身侧。四周仍是漆黑一片,唯这身影,于漆黑的夜色中尤为耀眼。 “怎的还没醒?!” “快了。。。快了。。。” “你那宫里的丹药可是都用上了?你这老儿就这点本事?!” “不是。。。哪敢有私藏。。。这饕餮非同寻常,且。。。你知晓她今世本就命中少一魂,又刚剥了灵珠,恢复起来自然要慢些。。。” 不知为何这般吵闹,我醒了片刻,却仍睁不开眼。这声音我似在哪处听过。。。 不待我再想,却已复又沉沉睡去。。。 —————————————————————————— 这一日天色格外刺眼,我徐徐睁开眼时,所见为一绣着金色祥云的白色锦缎帐子,不像是我咸水龙宫的。 我方想坐起身,肩胛处传来钻心的刺痛,疼得我呲牙咧嘴。细细望去,肩胛之上现时被包得结结实实,足足肿了一圈。 右手尚使不出力气,若是此时翻滚下床又会压住伤口,就在我进退两难时,忽听得门外似有脚步声匆匆行来。 他进门时,正好见到我亦是瞪着一双眼瞧他。 “你醒了?” 他见着我时显然十分欢喜,一双眉眼都亮了几分。 “小白。。。我怎么在这儿?我这是睡了多久?” 小白几步走到我床前,对着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你可知你已是睡了足有五日之久。” 已有五日。。。 “这里是。。。” 小白撇一撇嘴,显然有些不情愿,却仍是答道; “此处乃是兜率宫的偏殿” “兜率宫。。。” 那此处便是太上老君的仙府了。 “我怎的会在这处” 小白为我斟了一盏茶,看着我徐徐喝下,这才缓缓说道; “那日。。。你被那饕餮重伤,等我察觉时,只见得太一抱着满身血污的你,径自飞上了兜率宫。” “那饕餮呢?” 想起那场恶战,不知我族人现下可安好。。。 我面上焦急,不住咳嗽起来。 小白忙安抚道; “你且宽心,你族人皆安好,算着日子,应是三天前便到了咸水龙宫的。至于那饕餮。。。” 小白皱着眉头,方才缓缓说道; “当时浓雾弥漫,我亦是看不真切。只隐约记得,我方行至你那处,就见太一长剑已刺入饕餮脖颈处,且。。。” 小白瞅我一眼,踟蹰片刻终说道; “且。。。那饕餮周身有诸多伤口,已是血肉模糊。。。” 我心中疑虑,断不可能凭太一一人便可将饕餮斩杀。可若真是如此。。。 我不禁摇首,暂且将心中疑虑按下。 忽闻门外脚步声匆匆行来,我抬眼望去,此时进来的老者,手握一柄拂尘,须发皆是雪白雪白的,模样看上去要比老龟年长得多。 “醒了?”老者行至我身前,一把将我手腕握住。 我起先尚挣扎扭动,然小白示意我莫慌,我这才发现此时老者正以仙法探我周身。 只见老者撵一撵雪白的胡须,轻轻颔首,随即从他那异常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一只朱红瓷瓶。 老者示意我张开手。 我忙伸出手去,接住瓷瓶中倒落出来的两粒药丸。这药丸亦是朱红色的,倒是艳丽。 “这是。。。”我不解看向老者。 只听他徐徐说道;“此乃九转金丹” 我面上惊疑不定,望向老者。 “这竟便是太上老君的九转金丹?” 若非。。。面前这位老者便是那鼎鼎大名的太上老君是也?! 这老者如能听得我心中所想一般,撵一撵胡须,颔首笑道; “正是” 我急急想起身作揖,奈何肩胛动弹不得,只得俯首恭敬说道; “金鲤得老君两次相救,此恩德永世不敢忘!” 老君轻托我一把,面上轻笑说道; “我这九转金丹,千年方得一粒,我亦是总共只得了五粒。现如今有三粒皆入了你的肚腹。” 我细细回想,那天伤重时父王上天宫为我求得一粒,今日一粒,加起来也只得两粒,老君莫不是算错了? 老君皱一皱鼻头说道; “那。。。那太一怀抱伤重的你初登兜率宫时,二话不说便问我讨了一粒喂你吃下。。。” 观老君面上隐有怒色,却不知为何不敢发作。 这太一。。。到底是何来头,连老君都要忍让他几分。 老君嘱我快快将丹药服下,我便依他所言。这九转金丹辅一咽下,瞬间感觉周身通透,灵气充盈不绝。 “这九转金丹好生厉害!”我不禁感叹出声。 一旁的小白亦是轻笑说道;“老君的金丹自然厉害,平日里就算是我,亦是求不得一粒的。” 小白只当是玩笑话,可老君却似当了真,默默将瓷瓶于袖中收好,便起身朝门外走去。 临出门时,老君幽幽传声过来。 “今日服了这金丹,不出三日,你这伤便能无碍。” 说着,老君已是飘然出了房门。 “多谢老君!” 我忙扯着嗓子朝门外大喊。 房间里现下只留我与小白二人,一时无话。小白望我时忽而眼神哀怨,不知是为何。。。 “金鲤。。。那日,我未能及时赶到护你周全,你可怨我。。。” 此番我为饕餮所伤,就算那日小白在场,亦未必能全身而退,如何有这怨一说。 不待我答复,小白却兀自说道; “那日。。。那日丹羽因我而被饕餮所伤,我。。。若是我弃她于不顾,于理不合。。。” 我自然知晓小白所言有理,只是我并无甚在意,亦不想在这事上再纠缠。 故而我佯装疲累,与小白说道; “无妨,我自然不会怨你的。我。。。今日伤重初愈,着实还有些疲乏,想再歇歇。” 小白见我如是说,一双眼更哀怨上了几分; “你终还是怨我的。。。” 我不知小白是从何看出我有半分幽怨之情,我暗自翻了个白眼,徐徐躺回床上,已是闭目休憩。 只隐约听得小白似轻叹一声,随即徐徐朝门外行去。 然我睡下只片刻,复又听得门外有脚步声。我原以为是小白不知为何又返了回来,可待我睁眼望去时,门外却一个人影也无,好生奇怪。 第三十一章 赠团子 这几日闲来无事,我除了睡便是盯着这头顶的床帐子瞧。小白隔三差五便会来看望于我,只是每每他来时,总是一副幽怨神色,我看着也是闹心。 太一自那日饕餮之战后,却是再未出现过一回。倒是老君,每日早晚都要来看望于我,如每日课业一般。 我心中极为不解,想我虽为咸水龙宫公主,可就算看在父王面上,也断不可能让老君如此看重于我,日日探望。 说来奇怪,自那日大战后,算上我昏睡的那几日,时至今日应是十日有余。父王母后应早得了消息,知我伤重正于兜率宫内调养,却未见我咸水龙宫派出半个兵将前来看望于我,真是怪哉! 莫不是父王恼我未回紫竹林,且擅作主张助狐族战饕餮,故而再不认我,要让我自生自灭? 想到父王颈间红光大盛,两条龙须高高扬起的模样,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既来之,则安之罢。。。” “怎的?是我这兜率宫苛待了你?以至于你要这般丧气?” 老君徐徐行至我床前。我虽未痊愈,然此时已能像往日一般坐起身,亦是多亏了这九转金丹。 我忙朝着老君嬉笑说道; “怎敢怎敢,老君待我这般好,哪里有什么苛待!” 我望一望外头天色,即老君此时来了,应是到了酉时。 老君撵一撵他雪白的胡须,斜我一眼。我速将手腕递上,好叫老君探探。 老君握住我手腕,片刻后,扫一扫那把灰白的拂尘,徐徐说道; “你这伤已无大碍,自不必再日日窝在这床上,明日你便去我园子里走动走动罢” “真的?!” 我许是躺了多日,一时起身起得太快,直感觉一阵头晕目眩,重又一头栽进了床里。 老君望着我的模样,轻摇了摇头,径直转身往门外行去,只听他幽幽说道; “后生之辈这般无用。。。记着,明日去园子里走动走动,你自然便能神清气爽。” 我仰面躺于床上,直盯着那床帐子瞧,方觉清醒了些,不情不愿回复道; “得令” ————————————————— 第二日晨起,我果真照着老君所说,早早便起身下床。轻轻活动肩胛,果真已不若早前那般疼痛难忍。 忽想起小白曾与我那一方茅草帕,我忙于腰间摸索一番。幸而这帕子此时仍在我腰间。 我将帕子于肩胛上结实缚好,便独自往园子里行去。 要说老君的院子,其实离这偏殿极近,出了门,方转了一个弯,便瞧见这一方园子。 这里比我咸水龙宫的园子虽小些,然有翠竹丛生,有兰草几许,有形状奇异的果子挂于枝头,朱红、赤金、月白各色皆具,十分稀奇。 我原想着趁四下无人,跃至枝头摘几个果子尝尝,忽而听闻身后传来一极为熟悉之声。 “瞧你这模样,伤可是好全了?” 我身形顿一顿,脊背上蹿起一股寒意。待我回首望去,此时正站于我身后不远处,盈盈笑意朝我走来的,可不就是那九天之上的天帝陛下! “金鲤。。。锦玉见过天帝陛下!” 我忙俯首揖礼,不防牵动了肩胛上的伤处,疼得我暗自呲牙咧嘴。 天帝几步上前,轻托我一把,让我仰面与他直视。 “这树上的果子味道嘛,略有些奇特,乃是老君炼丹之用,你。。。不若尝尝我带来的这些。” 只见天帝从身后拿出一只托盒。这托盒辅一开盖,这园子里瞬时芳香四溢。 “这是。。。” 盒中所承,两只荼百色丸子,光滑溜圆,甚是好看。至于这气味,我能隐约闻出有百花蜜,有醴泉芬芳,与那日西王母所酿的百花蜜酒有几分相似。 天帝嘴角轻扬,与我说道; “我特意嘱西王母将这丸子制得甜些,你可尝尝。” 天帝陛下如此盛情,我自然不好拒绝,更何况。。。这丸子闻起来着实香甜。 我从盒子里拣了一只,轻咬一口,香甜滋味瞬时盈满唇齿间。 “好吃” 我不自觉呓语出声,叫天帝听着了,果真见他轻笑出声。我忽觉面上有些烧,此番却是叫天帝看了笑话,觉得我咸水龙族贪食成性,真是罪过罪过。 “若是喜欢,便将两个都赐予你” 我踟蹰片刻,终是抵不过这香甜滋味,忙谢道; “多谢天帝陛下!” 徐徐将盒子接了,天帝却仍立在我面前,并无离开之意。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郑重托着盒子,怔在原地。 “你,陪我去那处坐坐可好?” 我朝天帝所指之处望去,原是这园子里有一方凉亭。 天帝不容分说,已是顺势牵着我往凉亭那处走去。他径直挑了一处坐好,复又拍了拍身侧的石凳。 我只得上前坐于天帝身侧。 “日前,听闻你镇压饕餮之时伤得颇重。现下,可还有不适之处?” “我。。。” 不待我答复,天帝复又说道; “老君所炼丹药于治伤一事上倒是颇有奇效。若你有何不适,大可与老君说。” “太上老君已喂我吃了九转金丹,如今我伤势已无碍,多谢天帝挂心。” 天帝朝着我手里余下一只团子努一努嘴,说道; “剩下那只也吃了” 我原想着将这余下的一只团子收好,或许。。。有幸见得太一便好叫他也尝尝。可天帝即如此说了,我只好将另一只团子也吞入口中。 口中馥郁滋味弥漫开来,连鼻间都能闻得馨香。说来也怪,自我将两只团子吞入腹中,我忽觉周身灵气凝聚不散,连肩胛伤口亦不再疼痛。 我舒展一下筋骨,果真已是行动自如。 “这。。。” 我心中疑惑,不解望向天帝。天帝此时并未看我,脸上笑意盈盈,显然心情甚好。 “你。。。不若就在这兜率宫再呆上几日,莫要留下病根才好。” 我出来已有多日,原想着即伤势已无大碍,明日便起程回我咸水龙宫向父王母后请罪。如今听天帝如是说。。。我不好拂了他的意,只得颔首应是。 “今日我已出来多时,你莫要逞能,记得早些回去休息” 天帝如此说,我自然乐意得很。忙站起身,朝天帝作揖,说道; “恭送天帝陛下” 天帝临走时,瞧了一眼我肩胛处,幽幽说道; “这九尾狐的帕子制得倒是不错。。。” 说着,天帝便徐徐行出了园子。待我低头再看时,肩胛上的茅草帕却已是不见了踪影。。。 第三十二章 轻许 待天帝走后,我并未立时回那一方偏殿,而是沿着园子里的石头小径复又行了一段。 要说是为了逛园子。。。我已在这兜率宫呆了十日,却从不曾见得太一。当日得他相救,亦是尚无机会与他道一声谢。。。 我沿着园子外的连廊走了许久,这兜率宫却是比我想的要大上许多。只是一路行来却未见着半个人影,合着这老君是个不喜仆从的,只愿事事亲力亲为? 一路行来,不知为何却总感觉身后隐隐有视线相随,然我回首望去又不见半个人影,好生奇怪。 兜兜转转间,总算在不远处叫我瞧见了三间矮房,较这兜率宫中其他地方,瞧上去更要“朴素”上几分。 从外表看去,这三间瓦房相连,正中间挂着的牌匾上,赫然写着“炼丹房”。 我原以为,丹房乃兜率宫重地,必是玉楼金阁,有磅礴之势,老君亦应是派重兵把守。怎料想会是这般。。。 我徐徐行至屋前,于木门上轻敲几记。门内却无人应我。 想起太一曾说过,平日里便是守着这丹房,我正一正蛟砂衣,大着胆子推门而入。 我只轻轻一推,只听“吱呀”一声,这木门应声而开。我见仍是无人出来应门,只得悄悄朝里头张望。 这丹房里头果真如其外表一般无二,同样“朴素”的很。进门便可望见一方天井,正中摆一石雕大鼎。再进便是三间相连的屋子,写作“紫刹”、“云响”、“广元”。 “刹”为金,“云”属水,“广元”木,故而我径直往那“广元”行去。 我方行至门前还未站定,这“广元”前的木门便已径自打开。此时正从里面行出来的,可不就是多日来始终不见踪影的“太一”。 “我。。。” 我虽有许多话想与他说,此时辅一相见,却是怔在原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太一见着我时面上却无惊异之色,仍持平日里那副淡然模样,说道; “进来吧” 说着,便将我让进屋里。 我正一正衣衫,方随他进了屋内。 这屋子,虽外表看起来“朴素”些,然内里倒是有雕梁画栋,码放着的金石玉器所铸的瓶瓶罐罐亦是不少。 原这“广元”便是老君收藏丹药所用,上按功效不同亦有归类。伤药、病痛、提升修为、更是有驻颜回春之类,真真是稀奇。 我仍于那码放着诸多丹药的架子前徘徊,却听太一忽说道; “那些个丹药不过是老君闲来无事所制,你要是喜欢,便拿些去。回头,我与老君说一声便是。” “我。。。我并非贪图这丹药” 太一眉梢轻挑,浅笑望我,徐徐说道; “你自进了来,便那般盯着丹药瞧,我自然以为你是喜欢的” “我。。。我。。。”我真真是百口莫辩。 “我来此处,乃是。。。乃是想与你道一声谢” “道谢?”太一低垂了眼,说道; “何谢之有?” 我忙急急说道; “那日与饕餮一战,幸得你及时相救,我才得以捡回一条性命。且。。。且我听闻,你为了我,向老君讨了一颗九转金丹。我。。。此番恩情我必然铭记于心的!” 我此话说得情真意切,太一抬眼扫了我一眼,复说道; “即是来道谢,我便想问一问,你打算如何谢我?” “这。。。” 太一这话问得着实难倒了我。莫说这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更遑论九转金丹世间罕有,老君亦只得五粒,珍贵非常。太一为了我向老君讨得这么大的恩情,我更不知该如何与他还此恩情。 “我。。。若是他日,有用得着金鲤之处,金鲤必以性命相报!” 太一听得我所言,面色瞬时变得不大好看。只听他幽幽说道; “你这性命,平日里皆是这般随意许人的吗?这也许一条性命,那也许一条性命,你倒是说说,你有几条命可随意轻许?!” 我略有些气短。想起早前我确实与天帝亦是许了一回性命。。。只是这太一又是如何能知晓。。。 “这。。。倒是我鲁莽了” 幸而太一未再纠缠,忽转了话头,与我说道; “听。。。老君说,你此世命中少了一魂,你身体里原本有一灵珠,那灵珠本可补你所缺。可如今你即将灵珠剥出,平日里行事更要小心些。三魂七魄缺一则不定,若是他日你再受此重伤,只怕就没这么容易能救得回来了。。。” 原我身体里那珠子还有这般用处,若不是今日太一与我说,我便不得而知。 太一说话间直直将我望着,我怎敢轻慢,急急向他作揖回道; “金鲤必定谨记!” 太一听得我如是说,忽而站起身,行至我身前。 因离得着实有些近,我忙急急低垂了脸,不敢抬眼瞧他。 太一忽而伸手,我更是进退不得。忽听得他于我耳边轻声说道; “让一让” 我不解抬首望他,却见他正伸手于那架子上,竟是要取些丹药。我忽感面上烧得很,忙几步闪到一旁。 只听他轻笑一记,从那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中连取了十数个瓷瓶,满满揣在怀中。 “接着” 太一忽转身望我,将怀中瓷瓶悉数塞到我怀里。我忙急急伸手去接,这些个瓶瓶罐罐却是让我抱了个满怀。 “这。。。” “这些丹药你且收好,与你调养必有益处” “可是。。。未得老君许可,这些丹药怎可随意与我?” 我今日原是来道谢,现下却要连累他被老君斥一个看守不利之责,这可怎么是好! 太一鼻间轻哼一声,神色淡然道; “即与了你,你收着便是,怎的如此啰嗦” “我。。。我。。。”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得俯首弯腰与他行礼示意; “金鲤多谢太一仙君!” 太一听我如是说,面上却无甚满意。 一时无话,片刻后却见他径自往门外行去。 “若是。。。你今日无事,便随我一道去个地方,可好?” “好!” 我自然急急点头应是,随在他身后一道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