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太过真实的修真生活 “沈洋,杂霜谷三十钧,颗粒饱满,品相乙上,记四十勾每钧。” “赵四,杂霜谷五十钧,颗粒饱满,品相乙上,记四十勾每钧。” “...” 报价的是个凉棚底的青衣老人家,戴顶同色的员外帽,声音虽老却中气十足,吐字清晰洪亮。 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空中间,天空晴朗澄澈看不见一丝云气,如果陆渊还在自己的小窝里,一定会给自己来杯冷茶,顺便赞一句今天的天气相当不错。 可惜并没有,他靠着斗笠硬顶着灼人的阳光,后边拉着辆载满布袋的板车,多动症一样的朝前打量,前面是长长的队伍,汗珠不断从脊背冒出。 热得快炸了。 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陆渊有些激动,虽然原身的记忆给了他不少负面影响,但这可是穿越啊! 一个平平无奇的现代人,魂穿到这个能够修仙问道的世界,从此长生有望,大道可期!这是什么样的运道!这就是天命! 毋庸置疑! 我!陆渊!天选之子! 接下来,膨胀起来的陆渊水到渠成一般地找山头,拜入涌泉界太华宗,过程十分顺利。 但是,现实并没有给他继续膨胀的机会,并给了他当头一棒。 入宗时测出的资质并不出色,属于比上不足,比下一般的那种中庸货色,于是被分到了太华宗的外门,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底层植耕。 植耕,顾名思义就是负责耕种的职务,耕种内容需要根据宗门当年确定的主营范畴来确定。譬如今年,太华宗向外销售的低端产品是杂霜米,因而这会陆渊板车上几乎都是没有脱壳的杂霜谷。 如果把修行者按照修为,资质,生活满足度等分出层次,那么外门植耕将毫无疑问地属于倒数第二层,近乎处于修真食物链的最低端。 近两年的时光,让这个曾经膨胀过的男人懂得了什么叫做现实,且教会了他如何做一名底层修真人。 低调说话多做事,苟住。 太华宗门风不错,普通弟子能安稳的生活,如果还能坚持做到以上几点,那么就算是资质不足以通过修炼进入内门,混个能养老的差事也是不成问题的。 “喂兄弟,到你了兄弟,喂兄弟?醒醒!” 被提醒声连着喊了三遍,陆渊才回过神来,发现不觉间已到了凉棚,前面的师兄弟早交完了产出,接下来便是自个儿了。 他朝后边出声提醒的同门道了声谢,拉着小板车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凉棚底下的阴影里,顿觉丝丝缕缕的凉意滋生,身上恼人的燥热为之一空。 哎,舒爽了,难得这大热的天儿里还有师兄弟愿意搭把手,挺有人情味,要搁穿越前那会,说不准已经被插队了。 凉棚底下穿青衣的老人家也没着急,笑着等陆渊乘着凉意搬下装有今岁谷物的布袋以后,才上前估价。 他是太华宗内的采办,姓赵,专职负责从外门收购谷物,并根据各人带来谷粒的品相来决定价格。自从放弃了在修为上更加精进的想法,成为采办以来已有十数个寒暑,眼光犀利老道,人品有口皆碑,因而报出的谷物价格受人认可。 也不见老者有什么动作,似只是简单地朝布袋里扫了一扫,但旋即眼中的光芒一闪,探手在谷粒间抄了几把,而后捻起一粒,两指搓去谷壳放在眼前,细细打量。 “这位师弟,你这谷子很不错啊,色泽纯正,晶莹澄澈,每一颗都十分饱满圆润,比普通谷粒沉了五成有余,更难得的是其中能韵充沛,便是放在整个以出产灵谷闻名的涌泉界也可列为上品。” 下到外门的采办,多是外门弟子中甄选出的,外门弟子大多是炼气期,若是觉得自己筑基无望,便可以申请担任宗门的各类固定差使,以履行职位的职责为主。 显然,老者就是其中一员,是以仍以师弟称呼。 “陆渊,杂霜谷五十钧,品相甲中,记六十勾每钧。” 旁边执笔的小厮听闻,蘸了白墨,将这些话写在一块黑色木质方牌上,而后将两指厚、巴掌大的方牌交给陆渊。 这方牌便是谷物典卖的明证,货款却不是当场发放,而是要凭借此牌去外门执事房领取,并留下记录。 三十斤合一钧,一百勾合一块标准单位的一品灵石,此次典卖共获三十块一品灵石,获益算是不错。 “陆师弟,既有这般手艺,何不向宗门申请,去摘块早春玉牌?” 如果想要成为宗门认可的灵植夫,便要去各宗门抽人手组建的‘灵植协会’进行认证。 玉牌代表各宗门对灵植夫能力的认可度,按照春夏秋冬四季分为八个等级,每个等级都对应一枚玉牌,早春玉牌便是灵植夫道路的开端。 涌泉界地脉繁多,纵横勾连,十分适合灵田的建造与灵植种植,界内各宗门也大多靠种植灵植与其他界域的势力交易盈利,是灵植夫的温床,是以评判灵植夫能力的‘灵植协会’就被放在涌泉界,各宗门灵植方面的权威人物都会在其中挂名。 “师兄说的不错,近日正要向宗门告假,试着摘块早春玉牌来。” 陆渊确实是这样想的,成为认证的灵植夫以后,就可以申请更加高级的职位,不必再做底层植耕,只能种植不入品阶的杂品灵植,以量盈利,十分劳累还赚不到许多灵石。 而且,他特殊的能力与灵植种植息息相关,所以绝对要在这条道路上接着走下去。 老者的笑容更加亲切:“以后如果陆师弟有什么需求,可以去外门执事房捎个信儿,师兄虽未入内门,可这张老脸也是有些用处的。” “多谢赵师兄!” 陆渊赶忙道谢,便不再耽误,把方牌揣进怀里,告辞朝外门执事房赶去。 太华宗种植杂霜谷这类不入阶灵植的灵田是在山脚下的平原,这类同样不入品阶的灵田开垦在涌泉界十分容易,是以数量同样不少,太华宗所据各峰下几乎都有此类灵田分布,面积极为广博。 其中产出的杂品灵谷,不仅能够满足外门近千弟子所需,还可以远销外界,为宗门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 执事房也在山脚,刚好处在内门区域和外门区域的分界线上,离得不远,小板车也是在这借的。 陆渊顶着毒辣的太阳,拉着板车一路小跑,感受着自由的风带来的些微凉意,不一会就瞧见了执事房众多建筑的轮廓。 再离得近了,便瞅见三两人从执事房的院落内冲出,陆渊认得那是排队在前面的几位同门,却不知为何跑的火急火燎的,带起一遛淡淡的烟尘。 空气中隐约传来“孽徒!”、“你卖了甚么!”这样情绪激烈的字眼,还有啪、啪的声音不断回响。 只是虽然叫的颇为激烈,却没有斗法的灵气波动传出,看来事情并不简单。 啧,似乎有瓜可吃啊。 陆渊邪邪一笑,露出了狗仔般的表情,他朝着院落深吸一口气。 啊~是八卦的味道。 第二章 青玉葫芦 毫不犹豫的丢下小板车,他踮着脚尖,矫健而迅疾的刷刷跑到一幢院落的大门前,这正是典卖方牌的兑换处,声音也是从这里传来的。 狗狗祟祟的伸头,两只眼睛滴溜溜的转,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目标十分明显,因为院里就这两个人。 一个身形壮硕,筋肉鼓凸的壮汉,跪在院子里,披着身明显不合身的外门弟子青色长衫,这让他本就发达的胸肌更显浮夸。 还有一个却是位花白头发却不显佝偻的长者模样,令人吃惊的是他的衣物,怎么看都像极了内门长老的服饰,可若是内门长老,地位极高,到外门执事房来干什么。 这位疑似长老的长者还拿着一根墨色手杖,在空气中舞的虎虎生风,分量十足,抽打在壮汉的身上,啪啪的声音就是从这里来的。 看着很吓人,但陆渊瞧出了一点不妥。 蔼?这是干嘛呢?老人家您要是真想打干嘛还收着劲儿呢,听声音是挺唬人的,呜呜的手杖破风声听着都害怕,像是随时能打爆那壮汉狗头的样子。 但是吧,每次快要打到人的时候,就慢了下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就是这种感觉。 油皮都没破,偏偏那大汉虽然跪着,但是腰背挺直,脑袋四十五度朝天,阳光照在他棱角分明极富男子气概却又颜值一般的路人脸上,竟有些刺眼。 嗯?虽然此时阳光酷烈,可照在人身上至多不过会显得亮一些,怎会刺眼? 仔细一看,啊,原来是个光头。 陆渊正要移开视线,却听这光头十分硬气的说道。 “四爷错了,下次还敢!” 合着您是真的不怕被打爆狗头啊。 牛批,看着像个狠人,惹不起惹不起。 赶紧溜了溜了。 ...... 金钱并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不管搁在哪,不管是现代社会还是修真世界,这句话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啊~我的小宝贝儿,你可真美,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可人儿的小精灵,mua~” 避开疑似内门长老和光头的陆渊从外门执事房出来,捏住手里的淡蓝色立方体,嘴角咧开成夸张的弧度,眼睛眯成月牙的形状,醉人的愉悦填满了此刻的胸腔。 仿佛下一刻就能快活的飞起来,浑然不觉路上行人异样的眼光。 这就是辛苦耕耘的部分收获,一颗标准单位的一品灵石,在阳光下闪着蓝水晶般的色泽,呈正立方体,约有成年人拇指指甲盖那么宽。 哪怕只是轻轻触碰,也能感受到其中精纯绵密的充沛灵气,有种沁人心脾的清凉从接触的部分传过来,顿感神清气爽。 真是好东西啊! 而这样的好东西,老子的兜里还有二十九颗! 灵石作为一般等价物,除了可以当做一种奢侈的修炼资源以外,还完美的发挥着货币的作用,可以交换大部分商品。 换而言之,在现如今的情况下,三十颗一品灵石还是笔不小的财富,毕竟相当于半年的工资呢! 等到陆渊跳着回到房舍里,半边天空已经被夕阳染成暗红色,另一半的天空则显现出夜幕将至的昏暗。 太华宗是涌泉界数得上的老牌宗门,因而即便是看似十分劳碌的外门弟子,也能在山脚附近有幢独门独院的居所。 照陆渊的理解,这就相当于分配房,属于宗门福利,只要不是犯了叛宗之类的大罪,这一亩三分地儿就是自个儿的,随你怎么摆弄。 陆渊住的地方就像普通的农家小院,有三室一厅,还有篱笆围成的院子。 篱笆外有层薄薄的白色雾气,阻挡其他人窥探的视线,这是太华宗附赠的制式禁制,相当于给居所上了一道锁,只有居所主人可以自由出入。 挺人性化的,陆渊很喜欢这点,因为他的小秘密挺多。 譬如院子里那块真正入了品阶的一品灵田,就是不能展露在外人眼里的。 涌泉界的地脉脉络清晰,体量庞大,数目也并不少,是以此界地气浓郁,灵韵富足。地脉富集处,只需要经过稍稍打理,就能够垦出满足杂品灵植需求的杂牌灵田,太华宗能向外界输出巨量杂灵谷的原因,便是因为占对了地方。 可真正的灵田是不可能如此泛滥的,即便借着涌泉界得天独厚的环境便利,构筑灵田也是十分复杂而且费时费力的事情。 山脚下的那些不入阶杂牌灵田,只要外门弟子在宗内登记好,领块代表植耕身份的木牌,便可以租赁进行耕种,而宗内一品、二品乃至之上的灵田都有专门的高级植耕或农官进行打理,绝无可能出租。 陆渊近年来的盈余几乎都花在这上面,才有了小院里的灵田。 田里有数列整齐的植株,约齐腰高,只是都已经干枯,灰褐色的叶片都已飘落在地面,只剩下植株光秃秃的枝杈。 像是养死了。 “不错,看来都成熟了。” 陆渊摩拳擦掌,眼里露出兴奋的光彩,别看地里的植株一幅奄奄一息的模样,恰恰相反,这正是名为地铃的灵植的独特之处。 这种正儿八经的一品灵植,它们能够被利用的部位,正是深埋地下的珠粒状块茎,眼下的光景刚好是收割的好时候。 一品灵田中灵气富集,其它的有利元素同样充沛,但仅从外表上来看,和普通的田地并没有区别,都是黒褐色的泥土构成。 掏出小铲子,吭哧吭哧地挖了一会,就把一整株的地铃刨了出来。而后小心翼翼的拿猪鬆刷子把上面残留的泥土一点不剩的刷下来,既不能蹭破表皮儿,也得让泥土落回灵田。 这也是技术活,可惜没人来声“当赏!” 就在地铃脱离灵田的那一刻,氤氲的青色升腾而起,似小团的朦胧雾气般袅袅离开地面。 旁人看不见,摸不着,陆渊看得见,也摸不着。 只在顷刻间,翻涌不定的青雾便被莫名的吸力拉成丝缕,如长河汇海般没入陆渊颈间挂着的一颗青玉葫芦上,再没有存在的痕迹,连阵清风也没有留下。 这颗葫芦只小指头大小,通体青色,质似玉石,泛着极细微的光华,表面似乎十分顺滑。 陆渊本没有这样一颗玲珑小巧的葫芦挂坠儿,直到拜入了山门,才发觉自己脖子上多了个小玩意儿,拿不走,扔不掉,好像养大的小狗崽儿,就认准了一个人,走到哪都跟着,甩都甩不掉。 陆渊低头瞥了一眼,这小葫芦挺精致,看着光华,其实并不,它表面绘有极浅的线道,组成繁复而精致的图面。 葫芦上层是鸟兽虫鱼,四生十类;下层是星辰日月,林木山川。 宇内万象皆居于其上,细细观摩,便有天宽地阔,山河浩荡之感。陆渊初见时,如同鸣夏之蝉,得见四季,微渺尘埃,比于瀚海,耳边似有洪钟大吕,瓦釜雷鸣,内心震撼不知几何,胸中激荡好久才缓缓平息。 但是别人就没有这种感觉,就算把葫芦顶到眼前,旁人也只觉得是个挺不错的手捻葫芦,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感想,如果不是还有几分卖相,怕是连看第二眼也欠奉。 除此以外,葫芦内部也另有乾坤。 炼气期并无神识之说,只能察觉身体中缓缓流动的炁,但此刻,陆渊却觉得葫芦内部纤毫毕现。 那一团青色雾气,被葫芦吸纳以后凝成极小的一点青色光点,停留在葫芦上层一侧。而旁边还停有许多类似的青粒,它们体积相等,比这团刚出现的残缺青点大了许多。 葫芦上层的另一侧,则是孤零零的红色光点,颜色鲜红,数量比青点少了许多,因为只有收割自己灵田中品质极高的灵植时,才会有红雾出现。 至于葫芦下层,还处在一片昏沉中,没有任何光亮散发出来,也没有任何光线能够照进去,陆渊简直怀疑里面是不是放着个黑洞。 陆渊继续挖坑,在太阳下山之前把灵田里的地铃们都挖了出来。 这块灵田不大,分成四垄,按照太华宗内对地铃三尺一株的栽种方法,可以种下三十二株,但陆渊这里却是每四尺载一株,共只有二十四株。 这是一种栽种灵植的法门,叫做“纳盈”,得自葫芦,从成功步入练气期开始,再看葫芦时便有这样一种法门拓印进了脑海中,它最显著的作用,就是用超出灵植所需的灵田面积,来提高培育灵植的品质成色。 灵植可用作药用的部分,从大小,药性等方面来看,可分为甲乙丙丁四种不同的阶级,每阶级又可分上中下,共十二等。 按照陆渊的理解,丁是垃圾,丙勉强能用,乙就是很不错,甲就是棒极了。 今天收的地铃,除了刨的第一株处于乙等的范畴,其他的都属于棒极了那种,其中有十株处于甲上的范畴。 陆渊这些年的经验告诉他,只有自己种植的灵植达到甲上的顶尖标准,收割以后才会有红色雾气出现。 这十株甲上品质的地铃,也带来了十团红色的雾气,在葫芦里正好凝成了一个完整的红色光点。 每十团一品灵植的红色雾气,便可以凝成一颗完整的红色光点,若是红色雾气取自杂品灵植,则要更多。 那么问题来了,这两种光点儿凝成的时候,牌面挺大,可它们到底有什么用呢? 陆老师很快用实际行动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做了两件事,掏出买了没舍得吃的丹药,并拿出测资质的三连石。 第三章 小市 不完整的青色光点从葫芦口飘飞出来,缓缓落在掺杂着许多黑色的灰色丹丸上。 并没有什么炫目的特效出现,丹丸的颜色变得澄澈、单纯,从一颗裹着黑芝麻的灰团子褪成光溜溜的白丸子。 应该是里面对人体无益的杂质被清除了,陆渊暗自思忖。 丹药乃是不可或缺的修行资源,但在在炼丹的过程中,往往不可避免的会出现杂质,这些杂质可以来自丹师萃取的灵植药液,可以来自丹炉内过盛的火候,成丹以后留下的影响往往弊大于利。 如若长期服用丹药,便会有残毒留在体内,积累的多了便会对自身造成难祛除的损害。 一般人不会考虑这些事情,因为买不起长期服用的丹药,他们的态度就是有丹就嗑。 什么,你说嗑多了会对往后修行有影响? 拉倒吧,我这资质还谈往后呢,不嗑药连眼下的瓶颈都过不去,哪来的以后。 底层修真人现状.jpg 但陆渊不这么想,虽然表面上沉默寡言,遇到高阶修真者唯唯诺诺,苟的一笔,但是私下里... 我,陆渊,天命之子!大道可期! 所以嗑药前,都得先用青色光点净化一波,免得修炼到元婴化神,即将登顶天下的时候发现不妥。 把增炁的白丸子朝嘴里一丢,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 也不用打座行功,这玩意刚下口,还没消化呢,自个又没有高阶修真者快速炼化的本事,等到肚子里热乎的感觉上来再行功不迟。 陆渊拿出三连石,这是在如今完备的修真体系下,负责测资质的玩意儿。 那它为什么要叫三连石呢? 陆渊也想过这个问题,甚至想给它点赞关注收藏,后来才发现是因为在当下的时代,对不同类型的修真者都有特殊需求,因而不能单就灵根一概而论。 三连石的三连便是:灵根、悟性、体质。 顾名思义,灵根就是灵气亲和度,悟性就是理解能力,体质包含的东西比较多,一言难尽。 石头本身是透明的,里面包含三根细长的空心长圆柱,标着刻度和名称,有点像复杂化的水银温度计。 陆渊把手搭在上面,顿时有黑色从圆柱底端漫起,迅速攀升。 稳定以后,呈现的数值是这样的: 灵根:0.7 悟性:1 体质:0.3 资质并不是永恒不变的,步入新境界时,自身会得到长足的裨益,拓高资质上限,这是自身的升华,是步入下个境界的资本。 一般来说,本身底子越好,下个境界的资质也就越高。 但对陆渊来说,天赋不够,红点来凑。 一颗完整的红色光点飘摇而至,在半空中裂开成大小不等的两半,分别没入胸膛和丹田。 三连石上,刻度再涨! 不久,黑色便已溢满眼前的中空管道,这意味着陆渊的三围都已经达到了炼气期的满值,也即是灵根和体质也都达到了炼气期的顶点。 一颗完整的红色光点,刚好补足炼气期资质上的缺憾。 正三角形修真人,诞生! ...... “来各位师兄师弟,瞧一瞧看一看呐,上好的云顶银毫,一两只卖六十勾了啊...”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品灵植寄生石斛,全须全尾,植株完整,还送灵植月娇红叶的种子!” “五颗灵石,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青平小碗,每个时辰可积灵泉水一碗...” 陆渊走在各色摊位间,只觉人声鼎沸,招徕顾客的广告词、砍价的争论同许许多多其它声音混杂在一起,好像回到了穿越前喧闹的菜市场。 这是太华宗内部的小市,每月一开,是专门用于弟子们之间相互交易的聚会,宗门特地在贴近执事房的地方专门划出一块地皮,作为小市固定的地点。 甭管是外门弟子还是内门精英,但凡你有想出售的东西,或是单纯地不想在宗门内部商铺购买商品,都可以来小市转转,这儿人多东西杂,不管是想出手还是想购买,都有更多的选择和议价空间。 “呦,师兄这茶挺不错啊,看着成色就好,闻着更香。” 这是刚刚吆喝云顶银毫的同门,见陆渊上来搭话,眼睛一亮,热情的推销自己的茶叶。 “可不是吗师弟,不瞒你说我这茶叶可是趁着出任务那会,专门从云毫宗那带回来的。云毫宗师弟知道吧,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宗,主打的宗门特色就是这云顶银毫,只是闻着气儿都能觉着身体里的炁运行顺畅许多... 怎么样师弟,来几两?” “师兄这茶怎么卖?” “六十勾一两。” 迎着这位不知名师兄的殷切目光,陆渊脸上一抽,差点保持不住虚假的笑容。 “对不起打扰了,告辞!” 抢钱啊!我三十斤杂霜谷才卖六十勾,大半个灵石呢! 这谁买得起啊! 陆渊继续朝前走,这回来小市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把地铃出手了,二是买一些材料,将灵田扩大,顺道还可以买些日用品和灵植种子。 把地铃卖给宗门是很不错的选择,可陆渊怕自个的灵田暴露后,会有人升起些大胆的想法。 毕竟只是个外门弟子,没人权呐,一品灵田又挺值钱的,虽说太华宗门风不错,仗势欺人作奸犯科几乎没听说过,可哪个宗门没有点龌龊的成分。 眼下还需苟着,等我筑基成功,进了内门,哼哼... 溜达到了无人的小巷里,陆渊换了身衣裳,佝偻起身子,用黑布将半张脸掩上,又戴了顶蒙黑纱的斗笠。 变装完成! 小市不远有个地方,叫做小黑屋,这地方可不一般,它存在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光明正大的‘销赃’。 如果手里有东西想出手,但又不想暴露,那该怎么办呢?当然是去小黑屋啦。小道消息传言小黑屋乃是以宗门名义设立,专门用来洗白弟子们手里不便处理的东西,背景大的很。 信誉同样有保障,多年以来没有什么强取豪夺的破事发生,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规矩只一条:凡通过偷窃,抢夺等不当手段从太华门下诸弟子手中得来的物品,不仅不收,还会集宗门之力彻查。 变装后的陆渊又沿着小巷走了会,拐了几个弯,才瞅见鼎鼎大名的小黑屋...的大门。 小黑屋是建在山里的,出入的洞口被两扇石质大门撑满,合上以后则同山体融为一体,不留痕迹。 现下处于营业时间,门是开着的。 陆渊走进去,挨着大门站住,朝里面瞅了一圈。 只见里面是条长长的巷道,十分昏暗,两侧由许多规格相近的木质房间组成,房门紧闭,上面标注牌号。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静悄悄的。 这时左侧的房间里突然有吱呀吱呀的摩擦声响起来,把陆渊吓了个激灵,定睛看时,原来是个小窗口,一枚标着‘八’的方木牌从里面递了出来。 随后传来喑哑的声音,应是做了伪装。 “到八号房内等候,轮到你交易时木牌会发光发亮,那时再出来,巷道尽头向左拐,交易完成后从出口离开。” 陆渊依言完成,在标着八号字样的房间里呆了会,里面不大,除了一张小板凳外啥也没有。 不多时,手里的木牌开始发亮,他走出来,沿着刚刚记住的指引走到深处,那里同样昏暗,除了两侧木板墙壁外只有一扇石头砌成的隔墙,隔墙上有扇能打开的黑色木窗,还有一扇标注‘出口’的木门。 “把东西放进窗里,关好。” 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不知为什么,陆渊总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忍着疑惑,把装有二十四颗地铃根茎膨球的玉盒拿出来,打开窗户,窗户后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空间,五面都是光滑的木板,看来是通过机关传送,不会和人接触。 放进玉盒,关好,等待结果。 没用几秒钟,那道声音就再度响起。 “就这?” 第四章 我罩你 陆渊愣住。 小黑屋啊小黑屋,没想到你也是嫌贫爱富的主儿,居然明目张胆的嫌弃顾客。 罢了罢了,今天你对我爱搭不理,明天我教你高攀不起! 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 没等陆渊的小剧场演完,那洪亮笃定,不带任何犹豫迟疑的声音就再次响起来。 “这地铃很新鲜,根须鲜活,生机旺盛,是你自己种的吧,是不是担心有人贪墨你的灵田?” “我见过几个和你一样的同门,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大可不必!我太华宗是这涌泉界数一数二的大宗,虽不免有些老鼠屎,绝大部分人却心性纯良。” “外门弟子有私产入阶灵田,放在别的宗门是小儿持金,遭人觊觎。但在我太华宗,只要你不是从同门手里夺来的,那就是你的本事!便是拿着九转金丹,也断然没有人敢贪!” “以后如果你砍了几个对你心生歹意的混球,拿了他们的法宝奇物,再到我这里洗白换钱。” “但今天,你这地铃我不会收,我给你一面令牌,现在就拿着它们去宗门兑换。要是有人敢说三道四,起了坏心眼,你就把这令牌抽他脸上,告诉他你是我顾纯垆罩的!” 陆渊呆若木鸡,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窗户又打开了,玉盒果然还在那里,上面多了枚其貌不扬的铁质令牌,正面刻一个‘顾’字,反面雕刻有符箓和丹炉的图形,多看几眼便觉得有奇异的漩涡吸住人的所有视线。 令牌是有用的真货没错,但这才更叫陆渊惊愕。 顾纯垆,这个名字在太华宗内是真真儿的如雷贯耳,在太华宗外也闻名遐迩。若是自称太华弟子而不记得这位,那定是实锤的假太华人。 太华宗符器阁主、太上长老、元婴真君、昆吾道宗客卿、蝶夫人暧昧对象...诸多名号,哪个不是声威赫赫! 随便拿出一个来,放在这涌泉界都是响当当的金招牌! 素闻顾长老性情豪迈,开口见胆,为人刚正,本以为都是吹出来的,今天碰上了才知道果然如此,传言是真实不虚的。 拿了令牌,收起玉盒,陆渊朝隔墙深鞠了一躬。 “多谢长老,这便去执事房换钱。” “别有顾虑,不管灵田多寡,这都是你的饭碗!在我太华宗内,你可以光明正大的端起这碗饭,堂而皇之的挣灵石!吃的再香,赚的再多,也没人敢抢! 今日老夫保了你,但若你品行不端,荼毒同门,来日也一定是我第一个将你押解到律令堂受罚!” 这句话震的木室嗡嗡作响,似有狮虎咆哮,雷霆炸起。 陆渊朝外走的脚步一顿。 “弟子受教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陆渊第一次对拜入太华宗感到庆幸。 这当真是个不错的宗门,有很不错的人。 但他没有立刻去执事房,而是在小市里转悠起来。 起先揣着地铃来小市时,虽然看似和往常一样,但有灵田的事情摆在那里,他生怕有人瞧出地铃是自己种的,看谁都像抢灵田的小偷。 从小黑屋出来以后,这些顾虑尽数消去,整个人都轻松许多,笑容都发自内心,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 不管是自身修行还是日常花销,都和灵田息息相关,扩大灵田规模势在必行。 那么开垦一品灵田需要什么呢? 一些具有五行属性,灵气浓郁的泥土、同样要求的数种矿物、浇灌和融合土质的灵泉水、镇压灵气的缚灵桩、梳理灵田土质的魔改版农具、以及圈定边界的隔离物。 非要算上的话还有灵植种子,当初是没得存款了,才买的低价地铃种子,成熟了卖出去赚的灵石不多,不是最优选择,再开灵田的话必定是要换一种灵植的。 杂霜谷和地铃均是一年一收,在去年,陆渊就已经依靠杂霜谷提供的红色雾气,把悟性加到了1,把灵根加到0.7,这才学了许多繁杂的技艺。 如今悟性、灵根、体质都已经达到1,红点虽有剩余却无法再加,恐怕是要到筑基以后,才能继续累加。 内门一定要进,所以除了上面提到的许多材料,还需要购买增炁的丹药,争取尽早筑基,进入内门,走上人生小高峰! 瞅了瞅兜里的三十颗灵石,陆渊皱起了眉头。三十颗一品灵石在普通外门弟子看来,已经是两年的收益,可眼下却难以满足花销。 想了想,陆渊先去买了个青平小碗,五颗灵石的那种,每个时辰可以产出一碗能够浇灌一品灵田的灵泉水,随后去了小市靠近中心的一家店铺里。 是的,虽然很多人在外面摆地摊,可小市里并不是没有商铺的。 有商铺,说明有较为稳定的生意以及渠道,做的久了不出差错,便有口碑,便会叫人觉得靠谱。 “瞿师兄好久不见,定是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了。” 陆渊脸上堆笑,对铺子里的瘦削青年拱手道。 这青年叫瞿向,头上一块皂色方巾包住发髻,面上总挂着让人生不出恶感的微笑,是此间商铺的主人,他的渠道比较多,只要不是太过火,基本上能满足绝大部分人的需求。 “陆师弟说笑了,混个温饱而已,不知陆师弟想要些什么。” 陆渊笑容真诚许多,他只不过一年前在这买过些材料和地铃种子,不想名字竟还被这青年记着,他伸手递出一页纸张,是原先考虑要买的。 “这次需求的东西有些多,我列了张清单,师兄可否帮忙看下店铺里有哪些?” “好说好说。” 瞿向接过清单,一边回想店内货物,一边轻声读了出来。 “五行属性,灵气浓郁的土壤三钧,易于融于灵田的五行矿物十斤,增炁丹十颗,白鄢木杆五条...” 越读,商品的总价值越高,他眼中精芒越盛,声音也愈发微小,读到了增炁丹的时候,他惊的轻呼一声,讶异的看了眼堆笑的陆渊,将店铺门窗合上,才继续下去。 读完以后,瘦削的瞿向思虑良久,才缓缓开口。 “陆师弟去年曾在我这买了土壤矿物,想来一品灵田是已经构筑成功了。如果陆师弟的资金充裕,土壤我推荐白金土、青木土、碧水土、炎火土、和黑玉土五种,矿物则是碧焰石粉...等五种。 这些土壤和矿物内部的五行气充裕,更加容易融进灵田中,许多取了暮春玉牌的灵植夫都曾来我这里买过,他们的搭配大抵如此。 至于这增炁丹...若是师弟打算以此增进修为,以求筑基,我却是建议师弟不要再买。” “师兄何出此言?”陆渊问道。 “一者,增炁丹并不是高明的丹药,甚至可以说十分低劣,吞服一颗能抵练气期半月苦修不假,然其中丹毒却易留下隐患,阻塞经脉。 二者,进入内门的条件是三十岁前筑基,师弟入门不过两年,骨龄不过二十,尚有许多时日准备,若是此时强行服用丹药,利用药力破境,便会根基不稳,日后便是入了内门,成就也是有限。 三者,筑基毕竟非同寻常,乃是修行路上第一关,吾等见识有限,不知其中奥秘,师弟若欲筑基,不妨多读古籍,请教前辈,以应对破境时遇到的问题。” 第五章 出门 入夜,秋风起。 太华宗主峰,藏经阁静修室内。 一盏明灯将四四方方小室点亮,室中十分空荡,器物除燃灯之外仅有蒲团和矮桌,十分朴素。 “叶师姐。” 男声中藏着古怪的低沉,仿佛担心惊扰到面前的人,故而小心地压低了嗓音,让原本浑厚的声音收敛,在这本就沉静的静修室中也只能将将听见。 这低垂头颅,踞坐在蒲团上的男人,赫然就是今日午间给予陆渊建议的外门弟子瞿向。 在他对面是位正在翻阅经文的女性,面相不过双十年华,一根玲珑点翠梅花簪挽住青丝,披件桃花云雾烟罗衫,穿着散花如意云烟裙。 黛眉细长,凤眼深邃沉静。 本应是人间难见的美娇娘,可在瞿向眼里,这位师姐却透着令人心悸的威严。 若是有人抱着些并不光伟正的轻佻心思,只被她瞧一眼,便会如同落到隆冬寒潭里,心绪都被冻结。 “何事。” 她并不抬头,只是示意瞿向说下去。 “师姐,今日我遇见一个名为陆渊的外门弟子,他从我这里买了许多五行土矿,是要构筑灵田,已经有正式灵植夫的水平,另外他距离筑基不远了,进入内门是可以预见的,您看需不需要提前做些铺垫,把他拉到您这边?” “入门几年。” “两年。”瞿向答道。 “有些小手段,但资质一般。不过我也需要些奔走的拥趸,施些小恩惠,若是愿意来便来,若是不愿意,也是个无福之人。” “师弟明白了。” 瞿向行礼,轻手轻脚的告退,无声关好室门,离开了这间不大的静修室。 室内又安静下来,恢复到原本的模样,只剩下不时的翻页声。 这件事并不能引起叶姓女修的丝毫兴致,对于她来说,一个极其普通的外门弟子晋升内门,并不是件值得投入时间和精力的事情,因而她只是翻书,甚至并未抬头,给前来汇报的瞿向一些眼神和示意。 ...... “先拿了早春玉牌吧。” 摘了早春玉牌,在宗门那一备注,就能够辞了植耕这又累又没钱的苦差事,就能挑些高级植耕的好活儿,赚钱轻松些。 陆渊早就想这么干了。 植耕干的是有苦又累的活儿,只有没什么本事,层级又低的外门弟子没办法,才会选择成为宗门的植耕,租宗门的地种些杂品灵米。 植耕上面是高级植耕,有了早春玉牌,成为合格的灵植夫,便可以去宗门申请成为高级植耕,负责入了品阶的灵田打理,较为轻松,而且有固定工资,旱涝保收。 至于筑基的事儿,还得请教几位靠谱的前辈,问问情况才行。 练气七境,分别是锻骨、走穴、开脉、辟海、心动、响窍、照神,陆渊已经开了耳、舌、鼻、眼、喉这七窍,响窍圆满,只待开辟泥丸宫,入了练气的最后一境照神,巩固不久便可朝筑基迈进。 练气七境,照神最难以捉摸估量,若是入了,筑基便是板上钉钉,只需要炁的积累便可。 地铃卖了四十颗一品灵石,这半亩灵田的产出,抵得上一般植耕四五年的辛勤劳作。加上原本的三十颗一品灵石,再扣去买材料的五十六颗,如今陆渊身上,只剩下十四颗晶莹剔透的一品灵石了。 对了,增炁丹还是买了,等照神了就用青色光点洗洗吃掉。 只要青色光点和灵石足够,丹药当饭又有何妨。 “外门弟子陆渊,牌号98765,申请外出。” 太华宗弟子,离开宗门前皆需报备,并写明原因,内门的陆渊不清楚,但外门弟子是要去执事房报备的。 牌号则是代表入门顺序,陆渊是两年前最后一个入门的,去年宗里又没收新弟子,所以在这太华门下,是个弟子他都得喊师兄。 是实打实的弟弟。 “理由?” 执事房的老文书问道,他算是外门管事儿的,隶属律令堂,被下派到外门来管理各项事务,刑专、采办、辅教、执扇等虽然隶属单位有所不同,但在外门都以文书为大。 “参加灵植夫测评。” 老文书本来板着个脸,生气这个小弟子不知外界险恶,不到筑基就要出去乱跑,准备驳回,闻听此言面上才好看许多。 “挺好,批准了。鉴于你第一次出门,宗门内部会发布导引任务,所需皆由宗门包办。你拿着这个,等到有人接了任务,它会发亮,那时你再到这里来。” 老文书在一本簿子上写了陆渊的名儿,备注原因后在后面画了个勾,然后抛出一个长条状的东西。 陆渊接住了,发现是跟铅笔一样的长木条儿。 发亮,这不和小黑屋的通行证一样吗,果然小黑屋是宗门背书的。 但是炼气期的陆弟弟没走远,他转身就跑到了隔壁的传功室,找负责传功教学的册策去了。 册策是藏经阁的一种职务,因为比较低端,所以常有册策被分配到外门,负责教导外门弟子行功运炁,解决修行上的难题。 太华宗各主要部门都会下派一些低等执事来管理外门,外门执事房就是这样构成的。 册策看样子也不年轻,是中老年模样,看着像五十多岁的人,听到陆渊眼下情况后,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而后道, “照神是练气最后一境,也是最难的一境,进不了内门的外门弟子大多卡在这一关上。” “入照神,就要开辟泥丸宫,泥丸宫居于头部,乃九宫之首,对练气之后的修炼有着绝对性的意义。” “《修真十书》云:‘天脑者,一身之宗,百神之会,道合太玄,故曰泥丸。’” “《道枢·平都篇》云:‘天脑者,一身之灵也,百神之命窟,津液之山源,魂精之玉室也。夫能脑中园虚以灌真,万空真立,千孔生烟,德备天地,洞同大方,故曰泥丸。泥丸者,形之上神也。’” “我建议你先看些书,像我刚刚说的那两本,以及《类经》、《太平经》,等你看完了它们,有了自己的见解和行炁推理,对人体神和身外神等都有了了解,再来找我。我们一起讨论一下。” 可能是担心陆渊急功近利,导致不好的后果,中老年册策又补了一句, “你还年轻,入门才两年便已经响窍圆满,比很多人都强了,现下不要着急,泥丸宫是修行根基之一,读透这些书并不是仅仅帮你进入照神,对后来的修行更有裨益。” 陆渊道了谢,知晓是为了自己好。 “哈哈哈哈哈哈!” 借了书,正要往回走,却听闻隔壁老文书那里传来饱满有力却带着股不协调感的男人笑声,听着还很熟悉。 听着爽朗豪迈,可不知道为什么,陆渊听出了暗搓搓的猥琐意味。 等等,这股微妙的感觉...是那个光头狼灭! “实不相瞒,此次前来,正是为了帮助初次出门的师弟一把,我不知道什么导引任务奖励,也不知道什么宗门额外补贴,我只是想用心引导和保护我不谙世事的师弟,用微薄的力量为太华宗添砖加瓦!” “牌号98765,陆渊师弟是吧,这活儿,四爷接了!” 第六章 宗门特招生 走是肯定不会走过去的,灵植协会离得远,靠两条腿完成这跨越无数山河的壮举那真是痴人说梦。 这波是宗门包办,性质立马从陆弟弟的私人活动变成公差,吃的喝的,住的用的都能报销。 这应该算是特殊人才福利吧,陆渊趴在飞舟的窗户边上打哈欠,旁边是捧着本册子看得津津有味的光头壮汉。 “可惜逛燕舞楼宗门不给报销。” 光头师兄合上册子,意犹未尽的咂咂嘴,这时陆渊刚好转过身来,瞧见了册子封面上的名字。 《芙蓉帐暖度春宵——体修与燕舞楼歌姬不得不说的故事》 艹! 我以为你在学习,努力修行,合着您一直在这看小皇叔呢! 您是怎么当上真传的?! 是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矣。这位光头并不是陆弟弟以为的外门弟子,而是得了太华宗长老悉心教导的真传弟子。 外门弟子往上爬,是普通内门弟子;普通内门弟子往上爬,是宗门着重培养的核心弟子;再往上,才是作为各位长老衣钵传人的真传弟子。 而光头的师傅,就是当初暴打他的老人家,也即是陆渊手上令牌的真正主人-太华宗符器阁阁主顾纯垆。 “小老弟,我看你有点面熟啊,咱俩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没有没有,师兄说笑了,我连内门都没去过,怎么可能见过师兄。” 此乃谎言! 我在你挨揍的时候见过你,虽然你挨揍的样子很衰,但梗着头不服的样子真的很动人。 “啊,我想起来了!” 光头佬一拍大腿,作恍然大悟状。 我去,不会是探头偷窥的时候被他发现了吧,陆渊惴惴不安。 “小老弟还记得典卖杂霜谷那天吗?我就排在你前面几个身位啊!当时我手头有点宗门发的谷子,寻思着让它发挥点剩余价值,就和你们一块卖掉了。 为了显得不那么突兀,我还特地换了身衣服。” emmmm...怎么评价这种行为呢? 绝了! 这位好像不怎么靠谱的样子,陆渊面皮一抽,回想了一下,发现采办喊的人名里,还真有这货。 “小老弟你放心,只要这趟你拿了早春玉牌,进内门就算是定了。我看人很准,觉得你不是个坏坯,玩不过那些心黑手狠的家伙,到时候如果有人找茬,就报四爷的名字,要真是欺负新人的缺德带冒烟的货色,四爷铁定抽他。” 光头佬甩过来一块袖珍木牌,除了上面的字换成了赵,体积也更加小以外,形制和顾字令牌几乎一模一样。 陆渊接到手里,还有点小感动,本来以为就是说说而已,可要给了信物,这就不是客套话,是比真金还真的诺言。 “多谢赵师兄。” “你要是真有这个心,就好好修炼,多赚点钱,等手头阔绰了,请四爷逛回燕舞楼,那我这也算回本儿了。” “......行叭。” 所乘飞舟乃是太华宗所制,有数种形制,乘着的这艘便是载人最多,也是最便宜的,好在此等法器本身就是种逼格的体现,没有人挤人的情景。 陆渊和光头师兄有单独的房间,房里用度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两碟瓜子以及休闲读物。 从窗户朝外看,便能见到飞速掠过的淡薄云气,云气似乎十分广阔,再往远处看,就只能被白色的云幕遮挡视线。 “赵师兄,内门是什么样子呢?” “内门啊,”光头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茬,思考了一会,煞有介事的说道,“人挺多的。” “没了?”陆渊瞪大眼睛。 这个回答短小无力,并且没有情报价值。 “开玩笑的啦。”光头师兄咧嘴一笑。 “内门有二堂五阁,二堂是律令堂和执法堂的合并叫法,负责维护宗门规章与律令执行,掌教直属,和五阁性质不同。” “五阁则分别是丹阁、藏经阁、演武阁、符器阁和铜臭阁,各自的方向听名字就能猜出十之八九,我们卖杂霜谷时看见的采办老头,就是铜臭阁的下级执事。” “初入的内门弟子会根据各自天赋与偏好,被分配进入其中。如果是被认定为具有值得培养的弟子,则会在进一步观察后,成为各阁的核心弟子。” “所以,要尽力表现出自己的优势啊小老弟,同样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人,进了内门以后,未来的差距可能比人和狗还大。” 光头师兄拍了拍陆渊的肩膀,唏嘘不已。 是这样吗,陆渊皱起眉头。 存在竞争,还很激烈。 “内门似乎有弟子自发组成的小团体?听瞿向师兄说,有位柳师姐很有名望。” 陆渊问道,机会难得,寻常见不到内门的人,多问点。 “啊,柳余恨啊!挺漂亮的小娘皮,也有手段,能耐不小,宗门内部有很多人喜欢她呢,别家宗门的仰慕者也不少。 就是这里有点问题,整天想些有的没的。柳余恨,听这名字,你品,你细品。” 赵四指了自己的脑袋,继续说:“小团体有,多是以某个听起来牛皮哄哄的人为首,建立组成的小型利益共同体,天赋一般的可以考虑一下,吊炸天的都是自己修行,或是成为那个牛皮哄哄的人。” “这次你若是拿了早春玉牌,宗门会给你一个进入内门的机会,但仅限于多数灵植夫供职的铜臭阁,如果想要进入其它堂阁,便得放弃这次机会,等到真正筑基再做申请。” 啊这,不能给个机会,摘牌以后既能进内门,又能自己挑吗。 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赵四挑了挑眉毛。 “小老弟,可别以为早进了内门就是好事儿。假使你成了灵植夫,进了铜臭阁,于生计方面确实不错,酬薪会比现在高很多。” “但是在外门期间并无让人称道的成绩,却会成为你的弱项,潜力评价、供给资源都是一般,开放权限低,特殊渠道无,提拔核心弟子时也将排在后面。” “即使你资质真的不错,可没权限接触非凡的功法和实用的术法,无老师教诲,也难比得过资质平庸些的。更何况修真路上,一步差,步步差,就更要争个长短。” “所以四爷我给你个建议,在最近的外门大比里弄个好名次,即使不能,也要将你的优点百分之二百的展露出来,再筑基进内门。” 第七章 打架前要买装备 一位帅气的青年将一枚青色三叶纹玉牌拢入袖中,跟着位全身肌肉精壮鼓凸的光头出了灵植协会的大门。 早春玉牌,手到擒来。 果然当初第一时间把悟性点满是正确的,考核的内容比陆渊设想中的还要浅显许多,应对起来十分容易。 甚至尝试再接再厉,把晚春玉牌也给拿下,可惜连考核条件都没有满足,人家告示牌上明确规定需要凝聚真元。 那是筑基以后才有的本事,陆渊门槛都没进。 事不可为,溜了溜了。 “小老弟,今儿个四爷带你开开眼。” 出了门,真传赵四是这样说的,然后带着陆弟弟来到了一幢重楼前。 这重楼飞檐斗拱,上铺各色琉璃竹瓦,设三间五座香厅,檐下大红黄穗灯笼高高,檐角雕镂飞燕展翅。 再仔细瞧,粉色幔帐迷人眼,莺歌声声惹人乱!未及入门便有香风阵阵迎面拂来,直叫人心痒难耐。 楼前门上,有深色描金牌面,上面鎏金大字龙飞凤舞,牢牢吸住过往人群视线。 燕舞楼! 啊这... 不了不了伤身体。 陆渊面色一正:“赵师兄,师弟突然想起家中尚有未过门的青梅竹马一位,我那青梅贤良温淑,苦苦等我数个寒暑,所以此事万万不可。 师兄自去,我去坊间看些商货。” “想不到陆师弟居然是个痴情人,是我看走眼了,不知你那青梅名姓?” ??? 看走眼了是什么鬼? 所以我在你眼里原本是个老渣男吗? “柚守,别名五姑娘。” 伴随姑娘们殷切的挽留,陆渊和这个被小厮称作‘四爷’的男人挥手暂别,要在这从未见过的修真界坊市中留下自己的初次观光体验。 若有急事,便向木牌中灌注炁。 “哪怕我在和姑娘们聊着琴棋书画,探讨修为进境,也可须臾之间赶到。” 这是四爷原话,鉴于他的真传身份,陆渊觉得...应该大概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坊市间意外的热闹,人声鼎沸,人群熙熙攘攘,偶尔能听清几声特别响亮的吆喝,在众多混做一团的嘈声中显得独树一帜。 逛了一圈,几乎将坊市的每一个角落都看完,陆渊才满足。 许久没有看见这么有烟火气的地方,有点想念。 那么接下来就该考虑,买点什么了。 既然光头师兄已经将进内门的选择和利弊列的清楚,那么自然是要争一争的。 外门大比陆渊也曾听过,只是第一年修为尚浅,在台下当个呐喊助威的看客,如今照神在即,筑基也不远,得想想用什么办法在三个月后的外门大比上,从这近千外门弟子里脱颖而出。 好歹把炼气期能加的资质都加满了,总得露两手,让别人瞧瞧自个这脱胎换骨的三边形战士有何能耐才是。 “掌柜的,你这里的符箓怎么卖?” 其实购买符箓来增加胜算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打架不带装备,那能叫打架吗! 这家店是符箓专卖店,主营雷法符箓,门店外的幌子上明晃晃的写着几列字。 势如万钧雷霆倾落,声同穹空霹雳乍起。 下面还有列对称排列的小字:雷翎符箓店,千年老字号。 “客人是要适合何等境界的符箓?这里是些没入品阶的,适合炼气期使用;台上的是一品符箓,需要真元灌注,适合筑基境界使用。” 店主是位面貌儒雅的中年人,穿着青色长衣,气息凝实,看不出是什么境界。 “可以介绍一下吗?” 店主笑了笑,递过来一本黑色封皮的册子。 “本店所有符箓在上面皆有备注,效用威力、所用底纸笔墨、激发消耗均在其上。” 这就叫做专业,要不怎么是千年老字号呢!陆渊接过册子,仔细查看。 雷痹符:借用雷法麻痹对手,筑基及以上无效,采用青砂纸、棱台墨所书,消耗极小,三十勾每张。 金芒符:金系锐气,破敌最为有效,最远距离五丈,五张可破筑基境木盾术法,采用青砂纸、棱台墨所书,消耗极小,六十勾每张。 ...... 陆渊看的是没入品阶的部分,价位还行,可以承受。 宗门亦有符箓,需要用贡献点来换取,并不按照灵石标价,且品类并不丰富,不像这家专业的老店里齐全。 “清霜符、奔雷符、雷痹符、金芒符...各三张。” “承惠六颗一品灵石。” 好贵啊!陆渊心中哀嚎,平心而论这家店很良心,但架不住兜里只有十四颗灵石了,看什么都贵。 付钱,转身,准备走人。 就在即将跨出小店的时候,陆渊似乎想起来什么,回头朝店主问道:“您这收符箓吗?” “当然,但过于垃圾的不收。” 好嘞,回去得试试手,看自己那加到练气期满值的资质在这方面有没有作用。 又买了些灵植种子,鼓鼓囊囊的一小布袋,都没办法放在怀里,只好又买了挎着的小布包,将种子和怀里零碎的杂物件统统放进去。 别说什么乾坤袋空间戒,这玩意儿确实有,但很高端,是大能纳须弥于芥子的通天手段,不可能泛滥。 大城镇里有的卖,很贵很贵,买不起。 刚刚点满炼气期资质,还没来得及将其转化为生产力的陆渊只能在心里留个念想,想着有钱了一定要买两个储物法器,一个自己偷偷用,一个放出来臭显摆。 “师弟对符箓有兴趣?” 一转眼,光头师兄出现了,看来在燕舞楼的事情办完了。 陆渊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脂粉气,一看便知这不是什么正经光头。 “有啊,不仅是符箓,我对炼器其实也很感兴趣。” 如果样样都会,样样精通,岂不是能省下一大批买装备的灵石? “想学吗?” “想!”陆渊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光头师兄的脸上升起微笑,拍了他的肩膀。 “我教你啊。” “你资质不错,进筑基不难,先进照神,再来找我,往木牌里灌炁就行。”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关爱门中弟子,为太华做贡献。” “走,回去。” 第八章 清泉流响 “泥丸宫,一身之祖宫,位居至尊无尚,是诸阳之会,万神总会之都。” 《紫青指玄集》上认为,头有九宫,有九神君栖息,各自有所司掌的事务,加起来便是人体生息。 而这九神君又听命于泥丸宫,总揽全身。 可人体中真的有神灵吗?为何说身体百节中有百神? 陆渊看着册策给他推荐的这些书,百思不得其解。 他也曾花费了些宗门贡献点请教入了照神境的同门,他们的表情和现在的自己是一样的,一脸懵逼。 我是照着前人的经验开辟泥丸宫,入照神的,成了就成了,我哪知道为什么? 直到揣着这几本书找到册策,才勉强理解。 这和悟性资质无关,实在是太抽象了,所谓身体神灵的理论,是经过许多先代修真者摸索,想象,猜测,推理出的一种产物,虽然非常抽象,却和修行实际十分贴合。 由此衍生的存思之法到现在都是修行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首先,有两种神,一者身神,一者身外神。” “我们先说这个身神,《太平经》言五行精神进入体内则为五脏神,并说‘神长二尺五寸,随五行五藏服饰’。” 说到这里,册策老头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继续道, “这是最早的身神构想,后来才有了三丹田神、八景神和全身上下都有身神的概念。” “通过存思之法,我们可以观想诸身神,并使其蓬勃壮大,自身的精气神也会随之节节攀升,从而达到强身健体,壮大己身的效果。” 陆渊发问了:“这种靠前人推测的东西真的靠谱吗?” 册策老头却笑了起来:“别说你我,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化神们,修炼的功法也是前人经历一代代完善撰写的,不也是靠推测试错搞出来的,你看化神那种一缕气息就能压扁你的力量靠谱不。” “那这存思身神的法门,除了壮大己身以外还有什么效果吗?若是这样,那显得很鸡肋啊。” 陆渊为此感到疑惑,如果只是这样,那还不如体修的法门呢。 “当然不止,修真者御使万法、呼风喝电、乘云驾鹤的本事可都赖这身神,但这就得提到身外神了。” “据说身体外界的万事万物皆有诸神存在,这种我们称为身外神,掌管天地的运行。” “这些神并不是志怪小说中有独立意识的神,而是像事物的灵一样。我们修真者通过身神和炁、真元等拉动这些身外神,以激发术法,成就种种超出凡人想象的伟力。” 陆渊明白了,身神相当于杠杆,炁和真元就是人身施加在杠杆一端的力,以此撬动代表万物的身外神,如此修真者才能完成不可思议之事。 这时,老册策从桌上抽出一本书,推给陆渊。 “《甲子大岁秘讳》?” “你不是想画符箓吗,底纸和笔墨我都看到了。和术法什么的不一样,那得需要天地诸身外神的讳字才能施展,就相当于请假条,得我盖了章,同意了才会生效。” 老册策开始把陆渊往外推了:“赶紧修炼去吧,画符起码得照神境,得泥丸宫出,身神不昧以后,才能画,不然无法驱使身神,怎么可能画成功。” “欸,我也问了不少同门,他们明明已经进入照神境界了,怎么对身神什么的都不清楚?” “有前人经验,有专门的法诀和破境窍门,资质足够进入照神境像喝水一样,都忙着多运转功法,增加炁量去了,谁还会看这些书。” “再问最后一个问题,身外神也是杜撰想象推测出来的吗?” 面对这个问题,老册策却沉默了:“我不知道。” 没给陆渊再问的机会,老册策直接把他送了出去,似乎是怕他继续追问,又关紧了房门。 ...... 第二天,外门弟子居舍。 陆渊从五心朝天的打坐姿势中脱离出来,跳着蹦到自个儿的床上。 老册策说的没错,资质够了,哪怕不知道泥丸宫和身神的意义,照本宣科,进照神也像喝水一般易如反掌,逞论自己这吃透好多前人精华的知其所以然者。 如今陆渊已经到了练气境界的最后阶段,步入照神,只待浑身上下的炁充盈而盛,便可自然而然的筑基。 在此之前,得在外门大比里面亮个相,并留下深刻的印象。 而在大比之前,陆渊还要做些筹备,除了自己绘制符箓以外,其它的也不能落下。 从瞿向那里买来的五行土壤和矿石已经处理完毕,屋舍外的灵田已经拓展成三亩左右,耕耘完毕,只待种子落地。 还需要富有灵韵的泉水浇灌。 陆渊从水缸里拿出个小碗,主体是青白两色的釉。 足足五个灵石买的青平小碗,每个时辰积聚一碗灵泉水,陆渊将它扔到了空水缸里,如今缸里的灵泉水已经快要溢出来。 种子不止一种,有青莎草、蓝星龙须藤、以及茭枝。 蓝星龙须藤,分在一品灵植里,半年便可收割,价格相较地铃相差不多,只是周期短了一半,这意味着同等种植面积,获益将是原本的两倍。 青莎草和茭枝则是为筑基后的符箓作准备,皆为一品灵植。青莎草叶很宽大,叶片经过简单处理和切割,就能够用作一品符箓的底纸;而茭枝在燃烧充分以后,掺上灵泉水,便是极好的画符用墨。 三亩灵田,尽管成本在灵植夫看来可以算得上低廉,能产出的价值却将令任何一个外门弟子咋舌。 但侍弄起来也很费功夫,埋好种子浇上水,喘着粗气的陆渊思考着要不要买些灵兽来帮忙,或是请些杂役来。 “嗯?一滴都没了?” 缸里已经空了,陆渊把清平小碗倒扣,都没有一滴灵泉水流出来。 这...生产资料不太够啊! 难不成要多买几个青平小碗? 不行不行,实在是太贵了,陆渊赶紧摇头否决。 如今浑身上下的家当,也就堪堪抵得上一个半青平小碗,又哪里有钱再买一个? 他握紧钱包,目光凶狠,对它斥责道:“爱卿你已虚弱至此,此事断然不可再提!” 就在这个时候,他察觉到胸口似乎有微微的热度传过来,低头一看,青玉葫芦正在一闪一闪的放着光华和热量,似乎在引起某人的注意。 陆渊皱着眉头,两根手指捏着这个小玩意,实在搞不懂它要干什么。 少顷,他如福至心灵般开了窍,将葫芦口朝下,对着青平小碗。 两颗光点遥遥飞出,都是完整的,一颗青色,一颗红色,在下落的过程中聚在一块,滴在小碗中央。 一泓清澈的水流从小碗中汩汩溢出,满了之后,涓涓水流便从高到低地洒到土地上。 小小的白浪翻涌,似银花盛开;地面溅起水珠,晶莹剔透,折射出千般光彩。 淅沥沥,哗啦啦,两种声音交织在一块,似乎有泉水日夜不息从山峰中溢出,穿过草地,越过石丛,然后流淌进小碗的底部,再从里面流出来。 青平小碗不再是小碗,而是一眼清澈,饱含灵韵,昼夜不止的灵泉眼。 第九章 如有神助 陆渊的居舍之外,禁制之内的平地上,多了深而广的坑洞。 曾经的青平小碗已经被单方面更名为玉泉眼,无时不刻不在流淌澄澈的灵泉水。虽是涓涓细流,但可以预见的是,如果没有什么能蓄水的器物,日积月累之下,泉水一定是会溢出去的。 区区三亩灵田,已经满足不了水量丰沛的玉泉眼了。 所以陆渊找人挖了个坑,将泉流导入,盘算着等积累到一定深度以后还可以买些灵鱼苗,养养鱼。 听说灵鱼烤起来挺香的。 “小老弟开开门!” 陆渊的整个修真界朋友圈里,这么称呼他的只有一个人。 “赵师兄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真让师弟我受宠若惊。” 打开雾霭一样的禁制,果然是大肌霸四爷。 光头师兄今天只穿了背心一样的衣物,行走间身体各处的强健肌肉以一种极富力量感的方式运动,手臂稍稍用力,便可虬结暴起,聚合成充满金属质感的壮硕臂膀。 虽然不知这位是何等境界,但这画风不像修仙的,倒像是练北斗神拳的。 “呦,不错啊,昨天还是响窍,今儿个就入照神了,不错不错。你不是说想学练器画符吗,我来瞧瞧。” “赵师兄你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太华宗毕竟是有头脸的大宗门,门下子弟皆衣冠整洁,鲜有光头师兄这样只穿背心,大摇大摆从山上走到山下的。 “没错,路上挺多人看我,但穿这个舒服,他们看他们的,我走我的。” 对于旁人的眼光,四爷毫不在意! “听徐册策说,你买了底纸笔墨,还拿了《甲子大岁秘讳》,应该已经对画符的整个流程有了了解。 来,整两张。” 徐册策就是教授外门弟子行功的老册策,陆渊当然没拒绝,光头师兄行事不羁,却很厚道,这是帮自己来了。 宗门内兑换的底纸长六寸,宽两寸,一面光滑一面粗糙,通体黄色,材质为草莎,适用于炼气期符箓绘画。 将符纸摊平,有许多细微小点的粗糙一面朝上,上下各用薄而沉的镇纸压上,陆渊才将墨放到砚台里,兑水磨匀。 《甲子大岁秘讳》中含许多神明的讳字,这些讳字并无发音,可以看成是代表身外神的印章,印章绘在底纸上,以炁贯之,将代表身神的精气神封存其中,如此方可调动雷霆、木气、金锐、厚土等天地五行,以达到术法效果。 使用符箓时只需稍稍给点能量,就能生效。 陆渊提笔,蘸墨,而后照着心中所想讳字模样,在底纸上挥毫。 此讳字代表‘清静渊真玄虚顺化元君’,是诸多灵官中的的一位,写在这里,成功后便能使符箓中封存陆渊精气神与炁一同构建的术法。 (为便于区分,此后身外神称作神真,人身神称作身神。) 天地神真统御万物,按照陆渊的理解,祂们就是规则的另外一种称呼,这与存想出来,只存在于神识、识海中的身神不同。 神真的尊号、讳字,在陆渊读过的书中并没有提及是如何来的,每位神真皆有自己的司掌范围及从属关系。 神真有尊位等阶,炼气期的符箓,写灵官等阶的讳字就可以。 心中讳字确定时,陆渊只觉有清气灌顶,执笔的手鬼使神差般行动起来,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有股无形的力量握住自己的手,如推车般推动自己的动作、炁和精气神。 挥毫泼墨,一气呵成。 但陆渊不敢用如有神助这个词儿,刚刚的感觉就像是水从高处流到低处,自然而然的完成了,但自己的行动却像是被水推着的。 他看向自己的成果:一张金芒符。 是参照了所购买符箓其中一种,解析其中结构以后复刻的。 光头师兄没说话,他神情凝重,眉头蹙起,拈起这张墨迹未干的符箓,细细观察。 下一刻,他的动作却让陆渊骇然。 符箓上一道灵光闪过,这是被激发的标志,然后符箓中金芒绽出,直接撞在光头师兄的脸上! 五行中,金乃最锐、最利、最戾,金芒凝金气而成,洞穿山石,催折树木不再话下,逞论人体! “赵师兄!” 陆渊急的呼出声,欲将光头师兄推开,但已然来不及,金芒催动速度何等迅疾,甚至不用瞬息,便已经打在脸上。 那可是人体肉身啊!修真者驱雷策电靠的是身神、神识、炁或真元,若无特殊法门护持,身体也仍然相对脆弱,这就好比一个人用脸接飞刀,如何能成! 陆渊目眦欲裂,赵四这人虽然爱搞颜色,行事又不羁,颜值也平平无奇,膨胀装比时还喜欢自称四爷,但对自己是真的够意思。 一般真传哪个不是眼高于顶,哪会这样对人,多番提点,又跑到居所来帮忙,就好像自己真是邻家小老弟一样。 接触不多,但是个可交的朋友,第一眼见到时便已经确定,这是天生的直觉。 “锵!” 几点火花闪过,伴随着金石交击之声。 没有血液迸溅,没有血肉模糊,想象中的一切均没有出现。 赵四的大脸巍然不动,毫无变化,刚刚那一道激起火花的金芒,连道浅浅的痕迹都没有留下,油皮都没擦破。 陆渊傻了,好久才倒吸一口冷气。 嘶! 此人面皮,竟恐怖如斯! “我发现,我好像并没有什么能教你的。” 用自己的身体测试这张符箓后,赵四面色古怪,他刚硬的面庞上出现纠结的表情。 谁都有好为人师的时候,但四爷教无可教,不仅没法装比,还有点尴尬。 陆渊绘写姿势、精气神与炁的输出、术法构建皆无错漏,且用时极短,十分完美。而作为成品,这一道金芒符品质极高,各个方面都属于上上之选。 这就是祖师爷赏饭吃,天生就是干这块的料。 “小老弟,要来符器阁吗?我跟你讲,我们符器阁福利多多,任务轻松报酬极高,特别适合你这样的有志青年!” “我师父和丹阁阁主蝶夫人关系又好,经常搞到一些成本价的丹药,进来就相当于同时享受两阁的福利,很赚很划算!” “我甚至可以开后门,让你马上成为我们符器阁的内门弟子,核心待遇...算了这样容易被打...” “你还在等什么,小老弟,快作出选择啊!大比以后一定要选我们符器阁,不然你这天赋就明珠暗投了啊!” 第十章 无情的符箓打印机 一叠底纸,一支玉笔,一画就是一整天。 这是陆渊过去几天的生活状态。 半个月前,他辞去了植耕的职务,在内门铜臭阁挂了高级植耕的名,自此每月也有微薄的津贴了。 不多,五十勾每月,也就半颗一品灵石,但却意味着已经跨入了人生的新阶段,不再是苦于繁杂劳务的外门泥腿子,实现了阶级的跨越。 其实际意义大概相当于从农民到白领,活儿更轻松,环境更好,收入更高。 然后就是拒绝铜臭阁的邀请,放弃作为灵植夫这类特殊人才进入内门。 在明眼人的眼中,这样抉择的原因昭然若揭,目标直指不久后的外门大比! 再就是清空了几乎所有的宗门贡献,将这两年所有记录在册的功绩都换了《存思法》,这本书在藏经阁吃灰好多年了,老册策推荐给他,以存思身神,壮大己身,增益精气神。 其后就是买足了底纸茭墨,缩在屋里画符。 “一勾、两勾、三勾...五十勾。” 胡子拉碴的陆渊仔细的数着仅剩的现金,越数,面色越难看,悲苦一点一点占据了他所有的面部表情。 “啊!我好穷啊!” 惨叫和哀嚎从屋舍中传出,被雾霭状的禁制挡住,没有传到外面,保住了陆弟弟作为穷比的尊严。 辛辛苦苦满两年,一夜回到入宗前。 仅剩的家产,买了几尾鱼苗和纸墨以后,就只剩下这么点了。 唯一的成果就是桌上几叠厚薄不均的黄纸,没有流光溢彩,没有逼人灵气,只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威胁感,粗看上去像裁剪好的普通纸张,外观上没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 但这些都是符箓,是封着修真者的精气神,撰绘神真秘讳,一旦激发便可勾连五行,以人造器物演天地之变的符箓。 凡一十八种,共两百六十四张。 光头师兄真没食言,给了许多符箓的绘制方法,甚至连筑基以后才能绘制的也教了一些。 现下陆渊绘出的均是不入品阶的,只拣了常用的符箓绘制,因为从一品符箓起,就需要能量密度更大的真元才能绘制。 炁是普通人到修真者过渡阶段的产物,这个过渡阶段就是炼气期,唯有到了筑基,才凝真元,而灌注真元的符箓,才入品阶。 “不知那店主吃不吃得下。” 为什么要找外面坊市卖掉符箓呢?因为宗门不收。 炼气期弟子多是外门,皆有职责,很少有时间去外面,宗门环境又相对平和,所以适用于炼气期的符箓一直很少有人从宗门换取,自然收的也少。 陆渊并没怀疑自己的符箓能不能卖出去,他能够以比较客观的眼光评价自己,既不把尾巴翘到天上,觉得自己这符天上地下少有,符箓店必定全收;也不妄自菲薄,觉得画的都是垃圾。 那么怎么去坊市呢? “师兄好,我是外门陆渊,牌号98765,请问有去灵植协会的票吗?” 陆渊来到飞舟整备起落的广场,咨询卖票的师兄。宗门飞舟当然不是无偿乘坐,还是需要一点点代价的。 “三等飞舟每票十颗一品灵石,二等飞舟...” “好的谢谢师兄,师兄再见。” 陆渊扭头就走,毫不犹豫。 对不起,你要的,我给不起。 灵植协会及所在坊市远在百里之外,不坐飞舟怎么去? 这个时候就要找专业的人了。 “瞿师兄?瞿师兄在吗?” 陆渊挎着小包,跑到了外门弟子居舍区域,朝着一处禁制喊道。 没等多久,有部分雾气散开,形成了能够让人出入的方状门户,里面的人正是很有门道的外门卖货郎瞿向。 陆渊解释了一番,才让瞿向明白他的意图。 “想不到陆师弟也要参加外门大比,之前我就觉得陆师弟必定是要进内门的,只是没想到你会拒绝铜臭阁的邀约。” 瞿向还是笑吟吟的模样,只是话语中透出来的信息却不小。 “瞿师兄如何得知?” 陆渊只说了要卖灵符,却没说没去内门的经过和原因,因而感到疑惑。 “陆师弟莫不是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何况我也有志在此次外门大比中争些名分,自然要对竞争者多加关注。” “一般来说,如果有机会,很少会有同门拒绝灵植夫这种特别的上升渠道,陆师弟的决定可是让很多人吃了一惊呢,如今已经在外门里传开了。” 太华宗外门弟子近千,盯着外门大比,想以一个好名次作为进身之阶的,不是只陆渊一个。 “就是上去露露脸,都是后话。瞿师兄有办法去坊市吗?等我回来必定携礼物登门道谢。” 得,碰上一竞争对手,这事儿怕是麻烦了。 陆渊面上笑嘻嘻,心里这么想着。 只是瞿向的回答却十分爽快,让人诧异。 “陆师弟大可不必,我也正要去坊市间采购些商货,不介意的话就和我一起吧。” 瞿向让陆渊稍待片刻,而后赶出一辆马车,一起去了。 拉车的是匹膘壮的黑马,神骏异常,也不是凡物,不到半日便到了坊市。 对有能力的修真者来说,距离并不能成为太大的问题,因而各宗距离远。作为不同宗修真者集会的固定场所,必定夹在许多宗门的交通道路上,所以坊市也不会太近。 “陆师弟,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取张符箓与我一观。” 两人要去的地方不同,分别的时候,瞿向似是想起什么,朝陆渊问道。 “瞿师兄客气了,这几张符箓便赠予瞿师兄。” 取了几张最为趁手的金芒符递过去,陆渊便挥手道别,朝着符箓店的方向走过去。 丝毫没有发现瞿向停留在原地,持着符箓若有所思。 ...... “老板,收符不?” 此时店里客人很多,完全不是上次来的冷清模样,别看店里铺面不算很大,生意却意外的红火。 小二们忙着为客人介绍,那位青衣店主却捏着一张符,迈步朝后堂走去。 听闻陆渊的询问,店主停住了脚步:“客人且随我来。” 陆渊到了后堂,按照店主的示意,便一叠叠的将符箓摊在红漆桌面上。 “金芒符、青藤符、疾风符...” 只看表面墨迹,店主便将这一十八种符箓的名称如数家珍般念了出来,而后将手里原本持着的符箓仍在一旁的垃圾桶里。 陆渊瞪大了眼睛,那明明是张能够激发使用的符箓,观探之下更是认出那是张二品符箓! 不要可以给我啊! 店主察觉到他的诧异,解释了一下:“本店不收垃圾,店里伙计打眼,收了。” 所以就扔了??? 再差劲也得几块二品灵石吧!那就是几百一品灵石啊! 陆渊牢牢盯住垃圾桶,眼睛都绿了。 而后心里却莫名的惴惴不安,我的道祖啊!这二品符箓都被一声不响的扔了,我的没品级符箓不会被直接扫进垃圾堆吧... 紧张地把视线转回来,放在店主身上,看他拈起一张符,咽了口唾沫。 这单生意要是黄了,接下来几个月就得吃土了。 第十一章 你这符箓还蛮不错的 “您扔的那张符到底差在哪了?” 青衣店主在那静静的看符,陆渊猛不呤叮的问出这个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 明明是可以激发的二品符箓,价格不菲,怎么说扔就扔呢? 难不成真是有钱就能为所欲为? 店主却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慢条斯理的问道:“这些符都是你的手笔?” “是的没错。”陆渊点头。 “你也是绘符的,能画到如今这个地步,必定是经历了诸多失败,而后针对自己绘制符箓的缺陷慢慢改进才能有这般完美的成果,又怎么会不清楚一张失败的符箓有哪些缺陷?” 青衣店主的话不疾不徐,手里点符的动作行云流水,十分熟稔顺畅,自觉将道理说得十分通透。 问题是陆渊确实不知有哪些缺陷,因为他绘符从来就是一气呵成,提笔就是圆满。 “额...晚辈愚钝,还望前辈告知。” 青衣中年店主点符的动作蓦地停了下来,皱起眉头:“这符真是你画的?” 未等陆渊回答,店主放下手中的符箓,直起身。 “我们这里虽然收购符箓,却并不是洗白销赃的地方。客人口口声声说这符箓乃自己绘制,但又不知绘符最基本的问题,实在令人升疑。总不能是有天地神真相助,在绘符一道上一步登天。 如客人不能提供切实证据或是符箓来源,请恕本店不能继续本次交易。” 啊这! 不过是问了两句,就要对簿公堂?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让这位店主如此谨慎? “客人请勿见怪,实在是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这里虽只是一处分店,却也同样摆着千年的老招牌,口碑坏不得。 但若是客人所说属实,鄙人愿意以门市价买下这批符箓,其中抽成分文不取。”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看来店主也是吃过亏的。 符箓收购价格通常比卖价低一些,因为绘符者需要借用商家的销售渠道,而商家也正是靠赚取其中差价挣钱。 以门市价格购买,意味着符箓店在这批符箓上不会有哪怕一勾的收益。 于是陆渊当场要来底纸笔墨,表演了什么叫做下笔如有神。 青衣店主仍然谨慎地拿着陆渊新绘制的符箓与旧的进行对比,直至得出结论。 完全一致! 结合前面的谈话,青衣店主古井不波的眼神终于出现波澜,他望向眼前小伙子的目光变得惊异,而后很快掩盖下去。 “客人果真是信人,这批符箓就如之前所说,由本店以门市价购入,这是其一。” “其二,鄙人丢弃那张符箓,是因为它虽能激发,内里却不稳定,随时可能失效,如果此符售卖出去,于本店声誉有损。” “其三,客人所绘符箓品质极高,如愿意与本店进行长期合作,本店将在柜台为客人独设一栏。” 独设一栏,意味着更深层次的合作和拉拢。 籍籍无名的绘符师主动找符箓店卖符,功成名就的符箓师被符箓店请着卖符。 如果陆渊答应,他的名字或者笔名将会从这间符箓店开始一点点的积攒名气,如果后续能够保证符箓质量,那么大概率能够声名远播,不再担心销路。 这波是双赢。 所以当青衣店主拟好了定契,推到陆渊面前时,他毫不犹豫的按下了指印,并留下‘渊’的笔名。 ...... 耶! 回到居舍的陆渊双手紧握,以平复激荡的血液。 符箓赠予瞿师兄四张,卖出两百六十张,此次收益达到惊人的一百八十颗一品灵石! 有钱了!有钱了! 这微凉的触感,这令人沉醉的勃勃灵气,这叫人爱煞的坠手分量,陆渊只觉得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经受了一番彻底的洗礼。 比去发廊洗头发还舒爽! 陆渊甚至萌生了抛弃其它一切,专心画符的可怕想法,幸好在下一秒就被打消,不然关于他的故事就要更名成符帝了。 陆渊的绘符速度确实很快,这要得益于他如有神助的下笔,以及远超常人的持久。 应该是炼气期的体质被点满的缘故,精气神格外旺盛,加上修行了《存思法》,更是如虎添翼。 寻常人绘符,绘制一段时间就要休息,因为这是极其耗费精神和炁的工作,绝无可能像陆渊一般,在短短几天内肝出数百张符箓。 一般人这么干是会折寿的,但开挂的表示毛毛雨啦。 陆渊自忖一身根本都落在种地上,不说青玉葫芦带来的裨益,只谈灵田,现今也只是因为数量尚还不多,收益同卖符比起来并不突出,但一旦完成前期资本的积累,就能带来不菲的收益。 故而种地才是主业,画符炼器都是副业。 有了这足足一百八十颗灵石的超级巨款,陆弟弟第一时间就想把灵田再次扩大。 在将青平小碗升格为玉泉眼后,青玉葫芦里提升资质的红色光点已经告罄,如果不扩大灵田,培养高品质的灵植,筑基以后自身资质的提升将十分缓慢。 但禁制内部的空间已经没有拓展的余地,三亩灵田与一汪灵泉水湖占据了九成的空间。 所以只能将用于灵田的灵石先存起来,待入内门,有了新的地盘即可用出。再取些购买底纸茭墨,为两个半月后的大比攒些符箓。 考虑到如今灵田已经达到三亩,照顾起来并不轻松,为了不影响正常的修炼,买些会松土、有灵性的兽宠也需要提上日程。 核算了一会各项开支花销,正准备嗑下一粒净化后的增炁丹,行功运炁,却猛然发觉一个十分要命,足以将他从外门大比获利者行列中踢出的严峻问题。 “我没有主修习的术法,也没有趁手的兵器!” 这就很尴尬了,难不成全靠符箓? 上台一叠纸,胜负全靠扔? 这可一点儿都不靠谱! 激发符箓需要一点点时间,在擂台那种胜负决于顷刻之间的地方,这一点点的激发时间,便足以将胜负逆转。 太华宗今岁外门弟子九百八十七名,抱着重在参与想法的人不少,却并不都是吃素的。 真遇见有两把刷子的能人,说不得在符箓掏出来的那一刻已经被KO了。 第十二章 我不信你这么牛比 每个修真者的修行道路都有不同,它们之间的唯一共性就是并不平坦。 绝大多数人限于天资、资源等条件,终其一生也无法突破桎梏,进入下一个境界,只能沦为基数庞大的分母。 但人类天生对力量有强烈的渴望和追求,不能晋阶?那就另辟蹊径! 于是,原本空乏的修真者世界中,多了丹药、飞剑、符箓,后来又在这些外物的基础上,构建了繁杂浩瀚如漫天星辰的道路和体系。 “修真者的手段比想象的要多很多,即便只是炼气期,可用的手段依然不少。” 陆渊带了些礼物,跑光头师兄这里求教,他来这里时间尚短,平时接触不高,在经验和见识上远远不足。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觉得有必要针对可能遇见的阻挠,作出必要的预防和解决方法。 “小老弟,你算是找对人了。” 光头师兄抬头挺胸,傲然一笑:“要说手段,四爷这里有的是。” 如今的修真者已经很难靠单纯的术法压过他人,因为除了本身,开发到令人目不暇接的外物同样是不可忽视的力量。 “来,小老弟,带你看看我的手艺。” 光头师兄的一身肌肉太具有迷惑性,陆渊差点忘了他是符器阁的真传,也是靠画符炼器吃饭的。 光看外表的话,可一点都想不到原来四爷您也是个手艺人呢。 跟着光头师兄跨过象征着内外门分界线的山脚,一路向上,直到山腰。 算起来这还是陆渊第一次跑到宗门内部这么高的地方,平时只在山脚附近跑跑,纵使因事进内门,也只是在底下走两圈,看不见上面是什么样的景色。 太华宗占据的山峰乃灵韵充沛之地,钟天地之神秀,参阴阳之造化,远远不是前世的山峰能比拟的。 举个例子,高耸入云,接天连地在前世是夸张的形容词,但在这个世界里,这俩词儿却是十分实诚的写实派言语。 太华宗所占诸峰连绵一片,横不知其深,纵不知其广,遥遥不知绵延了多远,便是飞到天上,以从上到下的视野来观,也难以窥其全貌。 更别群山间皆有云雾笼罩,冥冥乎乎,渺渺远远,看不真切,难以得见其中盛景。 越朝上走,便觉灵韵越发令人舒爽,是适合修炼的好地方。 许是路途太过遥远,光头师兄挥手招来一团朦胧雾气,和陆渊坐在上面,往半山腰飞去。 轻飘飘,软乎乎,很舒服。 陆渊好奇的朝下看这团能和筋斗云一样能载人的云雾,只见它即便载了人,也是半透明的雾气模样,可以延展和变换形状,表面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抬举着二人。 他记起前世古籍中提及的仙人描写,其中最令人神往的是一句“可乘烟云上下”。 如今可不就是吗? “这也是我符器阁的手笔,叫做水玉散,是采摘黎明破晓时分,晨间雾气所做成。宗门居于山上,极高极广,所以内门弟子皆用此来上山下山。” 想想也有道理,毕竟这么广袤的群山,又高,如果只靠两条腿也不是不行,只是花费的时间要多出许多。 不多时,陆渊便到了一处洞府前。 山上难走,洞府却也修的精致,亭台楼榭... 等等?这么奢靡的吗? 这可是不知道多高的山上啊!眼前城堡花园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一个人住的过来吗? “别见怪,等你进了内门,分到的地方也不差。我们太华宗可不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福利是肯定满满的。 这些建筑皆是请了以建筑为业务的宗门修建的,期间不似凡人那般艰难,洞府的打理可以依靠设下的术法,也可以请仆役帮忙打理,当然后者是要收钱的。 平时闲来无事,可以叫几个朋友来看看风景喝喝酒,不喜欢这种风格,也可以选朴素点的。” 接着光头师兄便带着陆渊进入,到了一间十分宽广的木质方状屋子前。 瞧着像仓库。 推开以后,陆渊发现自己的猜测没错,但这时他已经没心思想着这个了,眼前的景象让人只觉得震撼。 里面有许多规整的木架,贴在两侧的墙壁上,将左右墙壁铺满,一眼看去俱是密密麻麻的规整木格,上面摆放各类物品,几乎不带重样。 有的流光溢彩,有的朴素异常,有的庞大,有的娇小,有的朦胧,有的凝实... 其中物件包括但不限于飞剑、丹鼎、炮台、飞针、弓箭、罗网... 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这...这是...” 此间种种,俱有灵光包裹其上,与凡物不同,和自己画的符箓有相似的感觉。 “闲来无事做的小玩意,不限于本门传承,见到喜欢的器物或者有自己点子,我都会尝试着做点出来。” 陆渊一时想不出别的表达方式,只得比了个大拇指,以示尊敬。 怪不得是真传呢,四爷是真的牛比! 这些物件,可不是有手就行。 得有心,有闲,有钱,有脑子,有修为,缺一样都不行。 “炼气期不能御剑,千八百米之外袭人,因此符箓、器物和身手就成了关键。” “符箓我不多说,炼气期的符箓你比谁都明白,但要谨防对手用一品二品的入阶符箓。身手好的多半是体修,擅长近战,武器专破修士护盾,有钱点的还会穿盔披甲。” “每年都会有一群贴在筑基边缘的掺在里面,他们的术法和飞剑需要提防。” “还有这些,弩箭飞针之类的零碎,经过特殊的方法,它们的威胁同样不可小觑。” “外边有专门的演示场地,你可以去那试试适用于炼气期的东西,评估它们的威力,也好应对。” “小老弟,等你起来了,可得多请四爷去几趟燕舞楼,要是能介绍几个走心的妹子就更好了。” 前边陆渊听着还挺感动,光头师兄待自己确实不薄,将来有机会定要报答。 后边就变味了,走心的妹子,还几个? 四爷您可真够博爱的啊。 陆渊撇过脸:“下次一定!” 转身跑去陈列器物的木格前,瞅瞅这个,摸摸那个。 光头师兄是个细致人,不仅器物排列的规整,更有便签贴在木格上,标注名称,功用,威力,损耗等等细项,十分详尽,几乎将所有一切都说的清楚明白。 看着眼前的甲具、飞剑、弓弩、符箓、符文小炮、玉佩等法器,陆渊心底那点理工男的小火苗一下子冒了出来,心底痒痒的。 赌上理工男的浪漫,俺也想干这个! 他溜回光头师兄跟前,眼中精光灼灼,亮闪闪的。 “赵师兄,我能学练器吗?!” “能倒是能,只是你现在还未筑基,大比在即,又得照顾灵田,绘制符箓,还得学点术法以策万全,精力怕是不够。” “够的够的,我全都要!” 这是实话,照顾灵田可以买些翻土的兽宠减轻负担,符箓画的更是飞快,精力恢复异常迅速。更别说陆渊体质点满,炁量浩瀚,精神饱满,哪怕累了,回复速度也比常人快上许多。 “小孩子才全都要,大人都知道受不了!” 第十三章 师弟,搭搭手? 陆渊对炼器小有研究。 开垦灵田需要很多材料和准备,其中最不可或缺的不是五行土,而是灵田落成以后打在田里的缚灵桩。 灵田能培育外界难出的奇花异草、药植木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能量密度比外界高很多,又因为不是天生的灵物,故而若不采用缚灵桩来留住沉绵的灵韵,便会在栽种几轮后变回凡土。 缚灵桩自然也不是天生就有的,是器的一种,由有炼器法门的修真者做成,外形就如普通的楔子,有留存灵韵的功用。 陆渊如今有三亩灵田,所用缚灵桩主材皆是用从瞿向那淘的白蜡木。 成品挺贵的,所以自己做。 得益于炼气期的满悟性,从老册策那借的许多关于炼器的书籍都琢磨的通,真有想不明白的,就花些贡献点,去执事房问问符器阁的器辅造,这么一碰,也就懂了。 事关灵石,不学也得学。 但这不过是小手段,刚刚入门而已。 有多大本事吹多大的牛皮,但凡能做出来光头师兄仓库里的一件,陆渊就敢把小有研究四个字改成炼器专精。 两个半月以后,就是外门大比,得把自己的闪光点尽可能的铺出来,正好自个儿也缺趁手的家伙,可不得趁机会学两手本事? “小老弟,你现在未入筑基,丹田中没法承载火种,做各类器具的时候会很不方便。” “如果你想做些武器防具在大比上用的话,就多采用组装式的结构,这样单个组件难度低,整体容错高,有想要改动的地方也更容易施行。” 光头师兄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面上神色认真,不像平时那样面上正经实际七分吊儿郎当。 在谈及擅长领域的时候,他还是挺靠谱的。 “像金铁,木器这些材料,如果不好处理,可以花些灵石,在执事房发布定制的任务,让擅长的人帮你处理成想要的样子。” 说到这里,他从木架上抽出一本册子,翻开指给陆渊看。 册子也是木质的,书页是宽大而薄的方正木片,合页的地方用巧妙的方式粘合,使它能够灵活的开合。 陆渊看过去,上面什么都没有。 这是拿错书了? “这东西是和宗门的任务板配套的,任务板在宗门任务发布处,记录所有宗门任务,一旦出现任务变更,或者有新的任务,都会在这木牍上显现。” “这是我依托宗门阵法做的,出了宗门就没用了,待会你走的时候带上一块,找任务的时候就不用和其他人一样专程去执事房问了。” “四爷独家制造,仿冒必究啊。” “瞅啥呢瞅,摸上去,用炁和意识去感知!看看就得了,你发布任务还得跑去执事房,再由执事房递交宗门任务处。” 陆渊尴尬的应了两声,把手搭了上去,照着光头师兄说的方法发力,很快便觉出有许多信息陈列。 这木牍就像是一U盘,能够储存信息,和U盘不一样的是,它内里的信息还能和宗门任务处的同步更新。 储存信息不稀罕,修真者常用的玉简就有这个功能,但同步更新就十分的六了,即使只能看看,也是了不起的成就。 我的道祖啊,其实四爷您也是个穿越者吧?! 正把宗门发布的任务一条条看过去,借此熟悉太华门下的生活方式,却突然瞧见了熟悉的俩字。 倒回去检查一遍,真没看错,他陆渊的大名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其中一个任务里。 “有师兄师姐们知道陆渊师兄的居舍具体位置吗?有些关于灵植夫的问题想请教他。” 嘶~我陆某人已经是个名人儿了吗?居然还有点名找我的! 自打进太华宗以来,就没碰上过这样的事情,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看来瞿向瞿师兄说的不错,拒绝以灵植夫的身份成为内门弟子这件事情,很少见,并且我陆某人的名字也跟着在外门间传开了。 再往下看。 “发布人:外门弟子桐舒,牌号98766;” “任务酬金:六十勾。” 今年太华宗终于招新弟子了,陆渊如是想到。 ...... 从山上下来时,陆渊手里不仅拿着四爷独家制造的木牍,还有其他一些炼器基础和材料方面的书籍,是四爷根据现状给他挑的。 毕竟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陆渊在仓库外边试了许多法器的效用,甚至连身为消耗品的入阶符箓也用了几张,大致了解了筑基和炼气这两个境界能发挥的力量区间。 这让他心里终于有了底,能够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大比。 接下来的时间,得想想自己需要什么样的家伙,是武器还是防具,确定以后再开工,试着给自己加装备。 也可以都有。 到时候上台,先穿一身防护用甲,包里揣满满一袋符箓,手上再提着大盾。 如果甲和盾做的好,根据刚刚测试的结果,完全可以指着所有参赛人的鼻子开嘲讽:你能秒我? 秒不掉我就等着被符箓淹没吧。 这个念头在陆渊脑子里一闪而过,并且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 乘水玉散从山上下来,在山脚附近步行,这时太阳已经挂在西方,很快就将落下。 没走几步,就见面前多了一个人影,挡在前方的道路上。 他下意识的就要绕开,那人却冷不丁的出声了。 “陆渊师弟,我找你好久了。” 陆渊这时才看清那人的形体和模样:身高和自己相差不多,穿外门弟子的青衫,面貌平平无奇,是不认识的人。 但总有若有如无的威胁感从那人身上散发出来,唯有实力相差不远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类似的感觉。 对面显然也已经照神了。 陆渊吃不准这位不速之客的路数,开声问道:“这位师兄怎会认得我。” 那人露出微笑:“是我唐突了,我叫唐荼,外门弟子。师弟可能不认识我,但如今整个外门却没有几个认不出你的。” 外门弟子数目众多,各有所司,太华宗地方又大,便是居舍也有几千所,同为外门弟子却互不认识是很常见的。 似陆某人这般几乎人人都能认得,才是怪事。 “那唐师兄此番寻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唐荼面上微笑不变:“师弟必定要在大比上崭露头角,但我等外门弟子实战经验极少,为解此弊端,可否请师弟与我去演武台搭个手?” 搭手有很多种意思,放在这里,便只剩下互相较量,比试功力高低的一种了。 第十四章 内定 “你居然不是一个灵植夫的对手?” 薄雾禁制里,一间外门居舍中,瞿向讶然看向坐在方桌对面的男人。 男人正是临近傍晚时,向陆渊切磋的外门弟子唐荼。 唐荼嘴角抽动,别过脸,不去看瞿向一脸的惊异。 “其实一开始我是压着他打的...只是后来...” 瞿向立马打断他:“别扯这些虚的了,赶紧把前因后果都清楚的说一遍,最好不要有遗漏。 柳师姐受黄长老所托,要尽力让黄松在这次大比中拿到更高的名次,才让你去试试陆渊,本以为十拿九稳,只是竟如此出人意料,居然连你都输了。” 唐荼和陆渊虽同为外门弟子,所任职务却大相庭径。 普通植耕的职能就是种田,所修术法,采用器具多与之相关,每天勤勤恳恳只在岁末赚些温饱钱,战力、人脉、资源皆无,进境缓慢。 除了为数众多的仆役,就数这部分弟子最落魄。 但唐荼不事耕种,他所属乃是外门狩妖队,平时在宗门所属地域巡游,搏杀未成气候的妖怪,跨越宗门管辖地域出任务也是常有的事。 能接触的人多,赚的灵石外快也不少,战斗能力更是外门翘楚。 只要表现不是太差,这部分人都是被宗门当做值得培养的种子,会受到特殊关注。 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讲,狩妖队和植耕的差距都极其巨大,他们未来的人生将判若云泥。 毕竟从起跑线开始就不一样。 “最开始的时候,确实和你我推测的一样。以前是植耕嘛,战斗经验无,术法没有亮点,更连一件称得上是武器的器物都没有,当时我就在想,这波稳了。” 唐荼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还没从骨感的现实中走出来。 “但是在打到一半的时候,情况就反转了!” “原先我打他,只需七分力便能轻松化解攻势,还能游刃有余,并给他指出破绽。” “等等,”瞿向开口了,“你平时都这么打架的吗,一边打一边教?” “当然不是!” 唐荼断然否认:“这不是同门师弟吗,内门也进定了,我想着咱也没啥冲突,干脆拉近下感情,以后到了内门也多个朋友。”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没听过吗?” “然后呢?”瞿向喝了口茶,不想看他。 “然后这个人就很特么的诡异,我就随口一说,没想到很快他的破绽就少了很多。要是这样倒也罢了,我能应付,但他的术法威力也不同寻常的大,似乎注入的炁很多。” “到这个时候我还能压着他,寻思着初入照神,炁量能有多大,这么不知节制的挥霍肯定很快就浪没了。” 瞿向听得专心,他抬起头来盯着面色纠结的唐荼,心知反转要来了。 “但是,等我打的炁都快耗完了,这家伙还生龙活虎!把他会的术法都用上了几轮,用的时候也恰到好处,磨合的越来越好。” “就好像这人的炁跟体力不要钱似的!” “可我唐荼岂是易与之辈,眼看战况焦灼,持续下去于我不利,便当机立断,要用出我的成名绝技来轻松利落的击败他,好教他知晓差距。” “但是,他当场掏出一叠符来,我本不想认输,但那叠符箓实在是太厚了!” 瞿向叹了口气:“丢人。” 闻听此言,唐荼涨红了脸:“同门切磋的事情,能叫丢人吗!只是...” 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呐如蚊蝇,只隐隐约约有‘氪灵石’、‘非人哉’、‘没带装备’几个词传出。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都得向柳师姐禀报一下,以免生出波折。” 瞿向说着,便整理衣冠准备去一趟内门,却被唐荼一把拉住。 “我说兄弟,你以为谁都跟我一样是你好哥们,能跟你磨叽到这么晚呐。天都这么晚了还想去找柳师姐,你怕在想屁吃!” “更何况那黄松,眼睛平时都是长在头顶的,和藏经阁的黄长老有些关系,便恨不得跩到天上,平素更是心胸狭隘,不少人被他坑过,要不是怕柳师姐为难,我非得把他脸都打肿。” 瞿向一愣,少顷才坐回原位,淡淡地说:“师姐不会违背宗门律法,所以只能是会想办法增强黄松的实力,如今你可能还真没办法打得过黄松。” “这不是还有你吗,”唐荼一把勾过瞿向的脖颈,“好兄弟,我们并肩子上,定能杀得那贼子倒戈卸甲,以礼来降!” “打了之后呢,你就不怕黄长老给我们穿小鞋?” “又不是太上长老,顶天了是个金丹而已,柳师姐肯定会护着我们的。” 瞿向嫌弃的看向唐荼,筑基之后是归真境,归真境以后才是金丹,身为区区练气期的修真者,这家伙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金丹,还而已,你怕不是白日梦做多,醒不过来了。” ...... 陆渊回到居舍中,只觉心中舒畅。 今天那位叫唐荼的师兄真是好人呐,帮自己熟悉战斗过程,还讲了不少战斗经验,虽然前期被打的很惨,但后边术法磨合得好,打架的时候总有种酣畅淋漓之感。 积攒许久的精力终于释放一空,无处安放的躁动也得以平息。 爽就完事了。 虽然掏出符箓后,唐荼师兄就干脆利落的认输跑掉了,看得出应该还有后招,自己不算赢,但这要是到了大比的时候,也能像模像样的打上几百回合了吧。 这么想着,陆渊往灵田里瞄了一眼。 灵田才是根基,灵石和资质都靠它了,可不能出现差错。 但就这一眼,让他面色大变,而后愤怒让他的面孔涨得通红,看起来有些扭曲。 “是谁动了我的灵植?!” 原本整整齐齐的植株,如今赫然出现几块斑秃,有好几株蓝星龙须藤已经被咬断初生根茎,只剩下一小截白生生的断茬! 眼看是不活了。 这蓝星龙须藤半年便可收割,一株便可卖出两颗一品灵石的高价!是经济价值极高的作物,如今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好几株! 可恨!猖獗! 断人财路如杀人全家,岂能姑息! 是人的话脸给你打肿,是兽的话当场给你扔锅里煲汤喝! 陆渊红着眼,拎着锄头,包里塞满符箓,围着灵田打转,细细观察可疑的痕迹。 禁制完好无损,这可真是奇怪了。太华宗外门的禁制虽然如同薄雾,却真真切切的有用,上能阻隔飞鸟蚊虫,下能挡住不轨之人,防护的严严实实,半点纰漏都没有。 那么事实就显而易见了,糟蹋蓝星龙须藤幼苗的凶手,还在禁制之内! 可这附近的地表都搜遍了,没看到有什么活物存在啊? 陆渊心中一动,把视线转给填了一半水的大坑。 第十五章 终于有师妹了 当初为了蓄收玉泉眼中流出的灵泉水而挖出的大坑,此时里面已经蓄了不少清澈的泉水,积成一汪。 水深只达坑深的一半,陆渊下去却也可以没顶。 池底许多颜色各异的圆润卵石清晰可见,时不时有小小的鱼儿甩着尾巴,在平静的池面溅起圈圈涟漪。 已经变成玉色的碗状玉泉眼静静地呆在池心底部,兀自绵绵不绝的朝外涌出泉水。 除了这些,陆渊并没有从池子里发现什么可疑的物体。 真的不在这里吗? 陆渊皱着眉头,直觉告诉他,这里头肯定有问题,可愣是找不出来问题所在。 正在他仔细思索哪里疏漏的时候,禁制出入口的雾气出现轻微却很容易被视线捕捉到的波动。 有客人来了。 陆渊再看一眼池底,仍是无获,才转身走向出口。 在他转身离开以后,池底玉色小碗的底部冒出一串儿细小密集的小泡泡,一只带有棕灰色鳞片的迷你小爪子从小碗投下的阴影里探了出来。 临近出口,也不用法诀,食指中指并做一处,轻轻一划,便云开雾散。 外面站着个眼生的女孩子,穿的是外门弟子独有的青色道袍,不施粉黛,头发也只用一根玉簪简单地挽起,这让发梢末端显得有些散乱,却让她整个人显得更有活力。 站直了也堪堪只到陆渊鼻尖,挺可爱的。 “陆渊师兄好,我叫桐舒,入门不久,牌号98766,久闻师兄大名,特来拜访。” 这位未曾谋面的师妹大大方方的作了自我介绍,干净利落的拱手作揖。 听得此言,陆渊知道这位师妹是谁了。 不就是宗门任务处那里悬赏自己居舍位置的那位吗! “桐师妹里边请,不知师妹深夜到访,有何见教?” 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人家任务上明明白白地写清楚了,要请教些灵植夫方面的知识。 “陆渊师兄在炼气期便已经摘得早春玉牌,并且婉拒借此进入内门,本领过人,志向高远。我此来一是想请陆师兄在构筑灵田上给予些许指点,二是想见见传闻中的陆师兄本人。” “当然,不管最后能否成功,都绝不会让师兄白跑一趟的。” 言下之意就是不管怎样都有灵石赚。 陆渊面上的营业性微笑立刻真诚许多,有的赚,又是面对此前从未有过的师妹,身上凭空生出股和蔼慈祥的感觉。 “师妹谬赞,些许小事不足挂齿,需要何种支持尽管说。” 桐舒笑笑:“我已备齐基本材料,只是尝试构建的结果却都是失败,因此想请师兄有空的时候,能去我居舍指点。” 啊这,算上前世,这还是第一次有女生邀请我去她家里看看。 陆渊应下了这桩差事,而后这位叫做桐舒的师妹留下居舍方位,便告辞离去,甚至没进去坐坐。 正如她所说,只是前来拜会。 这事儿不大,当务之急是要先把灵田里只剩下嫩茬的幼株清除,重新点种,再稍稍用纳盈之法,从没希望抵达甲上品质的植株那里分些养分给种子,应该还来得及补足。 把田里的斑秃补上种子以后,陆渊看似不经意往挖出的半截根茎上呵了口气,看了一眼,而后将它们丢在池子里。 第二天早上。 陆渊起床时,原本该漂浮在池水边上的根茎已经消失不见。 见此,他嘴角掀起夸张的弧度,显得残酷而狰狞。 昨晚,挖出来的白生生断裂根茎上,已经被做了手脚,不管是什么吃掉或是带走,都能察觉到最终的方位。 他闭上眼睛,好让泥丸紫府中孕育的感知更加敏锐。 在感知的视野中,不远处有一点亮光,并不庞大,却灼灼如火,与灰暗的四周格格不入。 在池心底部。 一切都在计算之中,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可以煲汤了。 陆渊睁开眼,转向池子的方向,嘴角的弧度越发张扬。 ...... “唐荼输了。” 声音沉稳,虽是女声,却并无娇柔的意味,反而内敛平和,比寻常男子更加稳重大气。 出声女子单手握着卷经书,视线停留在书卷的字文上,似乎两人切磋结果如何于她并无影响。 然而让唐荼试试陆渊本领的正是她,此处也是唯一的藏经阁真传洞府。 与赵四的的洞府一样,名为洞府,实则连庄园都难堪比拟。 除她之外,还有三人,俱都规规矩矩的坐在楼亭中的石桌旁。远处草木丰茂,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许多田垄与场地,其间皆有人影闪动。 “柳师姐不必多虑,不过是个走好运的植耕,哪里会有什么影响,有了师姐您的支持,大比第一定然已在我囊中。” 坐在唐荼、瞿向旁边的同样是个穿外门青衫的年轻弟子,明明坐着同样高度的石凳,他却头颅微微扬起,居高临下的朝唐荼瞥了一眼。 “嗤!” 唐荼只回以嗤笑,连话都懒得搭。 “柳师姐,之前赵四赵师兄同陆师弟走的较近,我便没尝试普通的拉拢方法,仍在观望。” “按现在的情形,您看是否需要我们私下里向陆师弟讲明其中利害,并许以利益,以免横生波折?” 没有在意这些小插曲,瞿向将自己近日所见所想说了出来,他做久了商人,更看得清形势,手段也更怀柔。 “何须如此!陆渊只不过区区植耕,哪有这般能耐。能打败唐荼已经是顶了天了,如若和我对上,不需用师姐赐下的法器,也定会一刻内就将他打下擂台。” “如果师姐还不放心,我这就去把他打成重伤,让他参加不了大比,自然也不需师姐劳心!” 叫嚣的是黄松,只是他没察觉到,这番言论出口以后,瞿向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唐荼看向他的眼神中更是深恶痛绝。 柳余恨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但她的视线终于从书卷上挪开,清冷的眼神变得温和,饶有兴趣的投往瞿向。 “那个陆渊,他和赵师兄经常见面吗?” 瞿向心中一颤,眼前的女子平素虽待人有礼,却始终有种淡淡的疏离,不排斥别人也同样不亲近。 明明近在眼前,给人的感觉也是远在天边,触不可及,她的身周始终裹着一层名为理性的轻纱,不自觉的令人尊重,守礼。 在座所有人的记忆里,她的眼神从未变化过,瞳孔深处永远是理智和利弊,这让她总能作出对的选择。 而现在,春风化冻,晴来破空。 瞿向低下头,拇指指盖紧紧抵住食指肚,这是他的惯用动作,利用痛感使人清醒。 “是的,赵师兄和陆师弟经常去对方的居所。” 眼角余光扫过身旁二人,却见唐荼也低下头,手中动作与自己如出一辙;另一边的黄松则眼珠子乱转,多次借斟茶的动作把视线往不该看的地方瞟。 瞿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暗暗考虑昨晚唐荼意见的可行性。 “不用做什么,按照唐师弟的表述,那位陆师弟虽然不错,却仍不能在大比中打败现在的黄师弟,至于拉拢...先探探他的口风。” 柳余恨一锤定音。 第十六章 龟甲缚 陆渊的方桌上有一只龟。 这龟和一般龟不同,在具备普通乌龟环保颜色的同时,还兼具十三块棱角分明的正六边形背甲。 甲色鲜明,背甲规则,一看就知不是凡龟。 但陆渊觉得它不是只正经龟,正经龟谁偷吃药植啊! 下贱! 现在,这只祸害蓝星龙须藤幼苗元凶的龟甲,被一根纤细但紧实的麻绳捆缚,吊在房梁上。 麻绳勒进背甲缝隙,牢牢捆住,断绝所有逃脱的可能。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价码。早在偷吃幼苗的时候,你就应当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但我仍然愿意向你这渺小的生灵展现仁慈,所以在你生命蜡烛闪烁光芒的最后几秒,你可以有两个选择。” “清蒸或者红烧。” 确实是渺小的生灵,完美符合古人‘囊里灵龟小似钱’的描述,算上探出的头和尾巴,也只有两个铜钱那么大。 不够一口吞的,若是换个嘴巴大的,吃到嘴里还要嫌不够塞牙缝。 小龟的头一下子从龟甲里冒了出来,比绿豆还小的一双眼睛里,透露出人性化的惊惶。 小小的眼睛,大大的惊恐。 见状,陆渊倒是一乐:“能听得懂我的话吗,听得懂扣1...呸,就点点头。” 话音未落,小绿龟的头就上下晃动,和小鸡啄米有的一拼。 “还真能听得懂...” 已经把锅碗瓢盆都备好的陆渊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很是为难。 是个有灵智的,不好下口啊。 “咳咳,本来呢,你偷吃了我园圃里的灵植,我该拿你的身子抵债。” “但是呢,书上又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你以后就为我卖命还债,同意就点点头,不同意就自己爬到锅里。” 小龟的头再次可怜兮兮的点点。 陆渊满意的颔首,对小龟的选择报以赞许的目光,然后把它从吊着的状态解放。 吃了我的灵植,就是我的龟了。 “既为吾龟,有何能耐?” 小龟的小爪子抓了抓脑袋,困惑从它黑溜溜的小眼睛里透出来。 听不懂。 “就是说你有什么本事,没有的话我就一口吃掉你!” 陆渊拽词儿结果人家没听懂,很是尴尬,于是作凶神恶煞状。 小龟四只爪子猛地往里一缩,陆渊以为它怂了,结果没多久,这家伙的爪子就又伸了出来。 带着一大堆零碎,植物根茎、草叶、藤须等,甚至还有几颗瓜子。 这些东西加在一起,本身的体积远远超过小龟,也不知它怎么塞到壳儿里的。 “哪儿弄来的。” 里面的零碎有的是蓝星龙须藤的,但更多的却是来自别的灵植,尤其是那瓜子儿,陆渊这是绝计没有的。 小龟慢吞吞的爬到桌子边上,朝雾气外面伸出一只前爪。 “外面弄来的?你能穿过禁制?” 得到的是小龟肯定的点头。 啧啧啧,果然不是一般龟啊,这回算是捡到宝了。 “你呢以后就叫小绿了,别跑,我养着你。” 陆渊觉得不太严谨,又补了一句:“想吃什么告诉我,但院子里的没长成的灵植别吃。” ...... “想不到桐师妹这么早就能构筑灵田,不久以后就能拿到早春玉牌,成为灵植夫了吧?” 陆渊很意外,这位小师妹才来不久,就已经备好材料,自己只不过稍稍分享了一些经验,她的灵田便已经构筑成功。 这和自个入门时的一穷二白比,简直就是天堂开局。 “多亏师兄帮忙,不然不知道还要耽搁多少时日。” 桐舒很认真的朝陆渊作了个揖,才继续:“材料是在入门之前家族帮我备好的,本以为进了外门便能成功,刚好赶得上这一季的灵植播种,想不到出了意外。” 哦~ 陆渊明白了,怪不得开局差这么多,感情人家起跑线和咱就不一样。 在太华宗所属区域内,不仅有许许多多的普通人类,还有依附太华宗的修真家族。 或是开创者曾为太华门下,或是与太华宗相交甚密。 这些修真家族的后辈,拜入太华宗前便熟知修行道理,哪像陆渊这般懵懂清白。 “我观陆师兄灵田广博,又要参加今年大比,便想着应当是需要一些帮助,以免灵田疏于打理。” 说着,桐舒从屋舍中取了一只笼子,里面有只红首朱喙的鸟儿,双眼清亮,羽毛泛光。 “此鸟名为朱鹮,据传是崇明鸟后裔,能驱赶害虫、祛除灵植病变根源。我族里做的就是这些买卖,刚好有批朱鹮培育出来,因而选了此鸟带来送给陆师兄。” “使不得使不得!” 陆渊口上连连拒绝,再三推脱,双手却很诚实的接了过来。 “既然师妹坚持,师兄我就却之不恭了,若是师妹以后有事,尽管告知。” 想了想,正要功成身退的陆渊突然停了下来,朝这位家中有生意的小师妹问道, “不知师妹族里可有于灵田有益的其它灵兽,师兄愿出灵石购买。” 桐师妹说的不错,如今居舍中的灵田确实有些多了,不久又要参加大比,最近的时间还是有些紧张的,如果能够有些灵兽帮着,也轻松些。 桐舒思索了一会,道:“不知师兄需要什么类型的,是帮助清除杂草,或是祛除病害,又或者是能松土通气?” “有没有全能的?” 人心啊,自古以来就是贪多的,不管放在哪里都没变过。 正在陆渊鄙夷自己的时候,桐舒却扑哧一笑,终于显露出少女本该有的活泼:“小孩子才全都要,大人都知道没得选。” “师兄要的确实没有,但按照师兄的思路,我有一个推荐,那就是岷山红蚁。” “这类蚂蚁本身只是杂品灵兽,多群居在灵植附近。只需收获后不用的灵植部分,既能为灵田松土通气,也能指使它们开垦沟渠,若是灵田有需要清除的杂草,也可一并交给它们。” “通常以蚁塔的形式进行售卖,作价五十块一品灵石,若是师兄有意,我便即刻联系族中,尽早送来。” 陆渊甚至没多考虑,就答应下来。 听起来很划算,正是自己需要的加上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桐师妹也没有坑自己的理由。 就是有点肉疼。 “那就拜托师妹了。” 第十七章 这个人有问题 桐师妹的效率很高。 只不过隔了一天,陆渊订购的岷山红蚁蚁塔就已经到了。 时代背景和身份摆在这里,要在短短两天内将货送到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恐怕桐师妹私下里也费了些心力。 陆渊付钱的时候嘴上没有说什么,却将这份善意记在心底。 蚁塔是蚂蚁们利用泥土、砂砾、石块等粘合成的巢穴,这座岷山红蚁蚁塔高约半米,表面粗糙,看上去就是有许多细小坑洞的风化岩石,很难想象里面居住有数以千计的岷山红蚁。 “师兄,这是御兽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驱使岷山红蚁,圈定活动范围等,您拿好嘞!” 聊熟了以后,桐舒小妹子活泼的天性展露,在陆渊这个熟人面前再也不一板一眼的遵照家族培养的礼仪。 以前是被束缚在高阁内的牡丹,现在像在坡上迎着光的烂漫山花。 毕竟是年方二八的少女,正当天真烂漫的年纪,一举一动都要端足架势真是辛苦她了。 陆渊拿了轻便小巧的白玉御兽牌,笑着对小师妹挥挥手,托着蚁塔回去了。 还挺重,应该借辆板车来拉的。 回到居舍,给蚁塔找了块地方安置下来,才用御兽牌唤醒其内沉睡的蚁后与诸工蚁,划分了活动范围和日常工作。 岷山红蚁们的吃食也很好解决,前期用杂霜米垫着就行,再就点灵泉水。 虽然贵,但物有所值,而且养起来便宜。 再然后,就又到了喜闻乐见的肝符环节。 没办法,手头还是有点紧。 买完蚁塔,还剩下一百三十多颗灵石,要在以前,这是能让陆渊眼珠子发绿的巨款;但时代变了,炼器材料、辅助用具、院里要添新灵植、乃至大比准备等都需要钱。 那这就有点不够花了。 还能怎么办?接着画符呗。 灵田里的蓝星龙须藤成熟还有小半年,炼器又没起步,眼下能赚钱的,也就只剩下画符了。 不仅要把缺少的部分凑出来,还要留下足够的符箓留待应付大比。 ...... 两周以后,坊市中,雷翎符箓店里。 “欸,老板!对,又是我,我又来了!” 揣着鼓鼓囊囊的包裹,陆渊贼兮兮的溜到店主跟前。 “您这还收符不?没入品的。” 店主仍穿着那身青衣,好像从来没换过,他目光转朝下,瞄了眼陆渊腰间的小包裹,眼中起了波澜。 “呦,这都是自个儿画的?” “可不是吗,费了老大劲儿了。” 店主起身,抄了块算盘,照例把陆渊引向后堂,一边点符算价格,一边道, “您这速度可一点不慢啊,要不是后边还有总部,本店都不敢再要您这符,吃不下。我做生意也跑了不少地方,愣是没见过手速这么快的。” “不过客人您可得注意点,虽然别说这一袋,再多上个几十倍本店都能收,可我这店里是准备把你的符箓给捧成高档货色的,太多的话可就显不出身价了。” 人都有两幅模样,给外人看的和给自己人看的。 刚见面的时候,店主多高冷,讲的话都是按字儿算的,看一眼货就能报价,合作以后不仅话多了,连算盘都用上了。 按店主自己个儿的话讲,心算太耗心力,不如算盘用的顺手,也就给刚来的客人表演一下,显得专业老到。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兜的符箓很快清点完毕,店主瞅了眼算盘,开始报价, “本次交易符箓共六百四十三张,包括金芒符两百张...” “总价值四百五十颗一品灵石,本店抽利三成,应付客人三百一十五颗。” 上次来,起了些小麻烦,店主为表歉意,免了店里的抽成,让陆渊白赚三成抽利,这次就不行了,得按店里的规矩办。 “客人有疑议吗?” “没有没有!” 又有了笔巨款进账,陆渊面带微笑,心脏却砰砰直跳。 果然,领钱的时候才是最让人心绪澎湃的,什么初恋、什么燕舞楼,都不及灵石远矣! 没让店主把货款主体兑成三颗二品灵石加十五颗普通灵石,陆渊直接把三百多颗沁着凉意的灵石块扫进小兜里,行走的时候甚至能感受到它们之间的摩擦、碰撞。 别提多爽了! 坊市由附近宗门联合管辖,治安很好。更何况太华门下向来注重同门,若是出了事,一定会从头捋到尾。 便是许多盗匪也已经达成绝不招惹太华门下的共识,所以哪怕带着这样一笔令人心动的巨款,陆渊的安全仍然非常有保障。 拜别店主,开始扫货。 能长出龙牙兵的龙牙?买了!柔韧纤细的冰蚕丝?买了!铭刻符纹的大篆笔?买了... 陆渊在坊市间,挑选自己可能用到的商货。 只要觉得最近有用,俱都收入囊中! 有灵石的快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正在他扫货扫的开心的时候,后面却冷不丁传来句带刺儿的言语。 “这不是我太华宗的外门植耕,陆渊吗,身为区区植耕,怎么会有灵石买这些东西?该不会是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吧,我就知道,这群操持贱业的没几个好东西。” 听口气就知道,老阴阳人了。 陆渊转过脸来一看,一个同样穿外门青衫的青年男子站在后面,双手抱胸,脑袋微微后仰,明明比自己矮一些,却强行作出居高临下的姿态。 面部就不说了,路人脸,放在人堆里分不出来。 他眼睛里的蕴含的意味,是将自身置于高阶级,再由此俯视低层的藐视。 总之不像个好人。 既然这样,那陆渊也不客气了,如果是个金丹说这话,那也罢了。可眼前这个显然并未筑基,灵觉虽然感到一丝丝危险,却并不致命。 按照以往的例子,这应当是会给自己带点小麻烦的程度,哪怕有后续,也不会有很多波折。 我直觉一向很准,所以... 那你说尼玛呢! “虽然我不知道也不用知道您是个什么玩意儿,但就凭这两句,我也知道站面前的这坨不是啥好货色,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是你这番作态。 且不说灵石都是我自己清清白白挣得,您这张口区区植耕,闭口见不得人,是对我们灵植夫有歧视呢吧,您是不是斧头被人偷了,看谁都像贼。 就您这模样也敢自称‘我太华宗’?谁给你的勇气,烦请您看看周身上下,扪心自问,除了衣服,您到底是哪一点配得上这四个字? 做人贵有自知之明,想来自知之明这词儿您也是不认得的,还请您有空的时候翻翻词典,把这词儿给认全了。 站都站不直,还得把头仰着,怎么,您平时都用鼻孔看人吗? 呸,反正就俩字,恶心!” 第十八章 缺少一顿毒打 “你!你...” 不知名姓的外门弟子黄松手臂都在发抖,这不正常的律动当然不是源自经常做针线活导致的体虚,而是在怒火与激愤灼烧下,已经不能保持平常心。 他的路人脸上蓄起鲜明的红色,指向陆渊的指头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显然心中的怒火已经抵达峰值。 “好狗胆!我黄松乃狩妖队精英、藏经阁功行黄长老的子侄、柳师姐的亲信!你这做下贱营生的怎么敢...怎么敢如此辱我!” 咆哮而出的声调有些变形,到了最后一句更是显得尖利。 于此同时,黄松眼角有条条青筋崩起,形容扭曲,右手已然死死紧握剑柄,捏得指节青白,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拔剑出鞘,暴起伤人。 陆渊了然,这人一看就是常被奉承的,没被这样挤兑过,心理承受能力极弱,才稍微展露了些得自祖安的遣词造句本领,理智的弦便要绷不住了。 这位嘴上带刺的,心态不行你出来找什么骂? 只是他言语中透露的信息却让人不得不在意。 各阁除阁主外,另有诸多执事,根据地位、经验、境界等可分为主职与辅职,像文书、册策便处于辅职范畴,再往上是主职。 功行便是藏经阁的主职,名义上是册策的上级职务。 各阁执事,但凡能做到到主职这一步,便可称长老,多是金丹真人担任,有举荐核心弟子、培养真传弟子、总揽本阁事务之能效。 虽远不能和顾纯垆顾长老这般的太上长老相比,在本阁内也算的上位高权重。 但太华宗以律法为重,尤其同门是最动不得的逆鳞,所以即便这黄松真的和黄长老叔侄情深,只要陆渊不犯大错,也不必过分担忧。 何况我陆渊一来不去藏经阁做内门弟子,二来我好歹也是有挂的,平素虽然苟一些,但不代表没有光明的未来。 说到底,陆渊对本身未来有信心,且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如今差点被人指着鼻子泼脏水,这人还是个和自个一样的炼气期修真者,且阴阳怪气,一看便是存心找茬,不是讲道理的,难道还要笑脸相迎? 那就不是苟了,是脑袋有问题。 只是...传闻中柳师姐,她的亲信居然是这样的人吗?瞿向瞿师兄对其推崇备至,如今看来倒有些让人失望。 陆渊心下早已拿定主意,故而并不胆怯,反而还想再说上几句祖安语录。 只是看这情形,再说下去,眼前的路人脸恐怕会原地爆炸,彻底失去理智,陆某人虽不惧单挑,可这毕竟是在坊市间,又同出太华,闹出纠纷事小,堕了宗门的声名可就不太妙了。 “你这人也是有毛病,无缘无故跑我这里挑衅,被骂了又暴跳如雷。如果你是金丹真人,那我今儿肯定一声都不会坑,只等以后找回场子。 可你瞧瞧你自己,还没筑基也敢用下巴对人,是比我们这些植耕多只眼睛呢,还是某个部位镶钻呢?真当自己是天潢贵胄,高人一等啦。 这是在坊市,若你还记得自己是太华门下,便该住手,不让别人看了笑话,日后大比再动手;若是记不得,我也不介意和你过两招。” 不是一路人,看着生厌,陆渊便连惯常用的师兄都不说了。 此次绘符不仅仅是为了卖灵石,还是为大比加些筹码,纵然卖出六百余张符箓,可省下的只多不少。 若是路人脸真敢动手,打得过他当然更好,若是打不过,也有脱身的法子。 金芒符五张便可破筑基护盾,若是几十张符箓一齐砸将出去,纵使路人脸有些厉害的法器,也未必能抗住。 “好!好!好!” 黄松连说三声,已然愤怒至极。 于陆渊而言,前面所述的话语只不过是信手拈来的小事一桩,可于黄松,这便是从未有过的屈辱,其间言语闻所未闻,却能让他感受难以承受的怒意。 浑身上下被旁人目光盯着,更让他如同被烈火灼烧一般煎熬,此等苦痛,便是拜眼前人物所赐! 只不过是操持贱业的低等人物,竟也敢出言辱骂我?! 黄松按剑的手松了又紧,恨不得一剑把眼前人斩开,以泄心头忿恨。 就如之前破开妖兽肚腹般破开他的胸腔,让他鲜血流尽,在他该待的尘土间哀嚎! 也不知在煎熬中作了几多思量,黄松按在剑柄上的大手终于彻底移开,转而紧握成拳,骨节攥的发白。 面上神色也渐渐平息下来,蜕成和平时相同的表象,只是本来眼中的不屑和厌恶已然转为狠戾。 只有尚未完全消退的潮红,才表明黄松的内心绝不是和表面一样平和。 “看来只是打败了唐荼那样的货色,就已经让你不晓得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我听说为了这次大比,你连铜臭阁都没进,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有机会,能在大比中得个不错的名次?甚至还做着拿到大比第一的美梦?” “可惜你那卑微孱弱的白日梦是绝不会成真的。” 他眼里带着俯视的快意与阴狠,期身近前,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逐字从牙缝间挤出阴郁冰寒的言语。 “我有背景,又有柳师姐帮助,大比第一已经是我囊中之物。” “像你这样挤破脑袋以博筑基的垃圾,怎么跟我比?!” “大比开始,我会亲手毁掉你。” 而后再也不看陆渊,扬长而去。 陆渊倒没多说话,朝他的背影唾了口唾沫。 这种人就是缺少社会的毒打,爱谁惯谁惯,反正在这讨不了好。 还威胁我,等到大比那天,脸给你打肿。 敬人者,人亦敬之;不敬人者,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当然,既然路人脸有相当的自信,那么实力或许不容小觑,待回去以后,定然得再三思虑他可能的依仗,然后想办法应对。 陆渊并未立刻回宗,虽然这时,扫货的兴致已经被去了大半,但仍有材料需要采买。 尤其是为炼器准备的原材料,一定得买齐了。 对于自己大比使用的器具,陆渊心中已经有了雏形,但能否成功,还要亲手尝试一下,方才能了解。 第十九章 龙牙兵 十颗增炁丹已经被消耗完了。 自从照神以后,体内运行的炁就在昼夜不停的运转、壮大,加上增炁丹的催化和填充,如今陆渊体内的炁已经快达到满而不溢的状态,这也就意味着筑基将近。 在和唐荼的切磋中,陆渊看得出自己的炁量应该比他大很多。在那场切磋快要结束的时候,唐荼的炁已经所剩无几,难以施展术法,而自己的炁消耗还不到一半。 这应当是体质的原因,毕竟资质和灵根是没有办法决定一个人的炁量的。 在炼气期,人的身体相当于容器,体质就是一种评判容器容积大小的标准。 测出来的体质数值高,意味着容器的容积大,行于河车的炁便愈发饱满,能支撑的消耗便愈多,反之也是相同的道理。 在青玉葫芦划定的界限、以及修真界的共识里,采用如今使用的标准单位,炼气期体质的满值就应该是1。 这大抵就是体质在这个境界的上限,在陆渊读过的记载里,在炼气期体质满值的人虽然十分稀少,和凤毛麟角有的一拼,可却是真正存在的。 但达到这个界限以后,除非突破境界,否则不管用怎样的手段,也无法让体质再提升丝毫。 就连灵根、悟性也是如此,似乎有一把无形无质的大锁,抵在每个境界的上限那里,对体质、灵根、和悟性进行绝对性的限制,只有突破,才能解锁。 这也就导致了,大部分低境界的同境修真者之间虽有差距,但从硬实力上来讲,却也差不了太多。 起码没有那种,不依靠外力就能打十个的。 所以在任何境界,除非积累上的差距过大,否则取得压倒性的优势十分困难。 毕竟修真者是有极限的。 所以这个时候就要靠外力了,陆渊就是这么打算的。 纵然陆某人三项全满,如今更是抵近筑基,只等炁再满一些,达到有饱胀的感觉,便可以凝聚真元,进入筑基境界,可要是空手和别人带装备的打,也未必讨的了好。 这就像阴阳师中,带御魂和不带御魂的区别。 “符箓、法器,还有什么呢?” 陆渊把自己已经拥有和有能力得到的东西,把其中能和外物两个字搭得上边的筛选了下,发现除了上述两种,只剩下一种符合条件的物品。 那就是龙牙兵。 龙牙兵的由来是有渊源可循的,相传在上古时期,有孽龙作祟,掀起腥风血雨,后来这条为祸世间的孽龙被杀掉了,其口中的牙齿,被埋进土地里,不久后长出许多全副武装的战士。 记载中,这些土地中生长出来的战士因为自相残杀灭绝了,但他们的故事却保存下来。 于是有修真界的大佬根据这个故事,采用了灵植、炼器等方面的知识与能力,成功培育出类似的东西,形成了现在的龙牙兵。 “这玩意看起来没啥用啊,听说培养出来的龙牙兵没一个能打的。” 陆渊手里捏住一颗白生生的骨质事物,约有两指宽,样子和断裂的兽牙并无二致。 看着像兽牙,实际却是颗种子,等阶为二品。 把它种在灵田中,便会生长出一名貌似人类,能接受简单指令的木人,只是这木人的能力不强,故而不能当做战斗兵器来用。 研究意义重大,但实际应用能力堪忧。 这也是导致这种奇特的灵植一直坐冷板凳的原因,加上培育所需成本不高,以至于区区五颗一品灵石,就能将这种堪称神异的造物收入囊中。 但陆渊觉得,这玩意或许大有可为。 然后就是目前还尚在构思的法器。 炼气期的炁同真元比起来,较为薄弱,所发挥的能量也较低,御使不了什么像样的东西。 所以若不是手中武器,甲胄之类能手持身披的物件,便只能摆弄些轻便的东西。 飞剑是搞不成了,飞针倒是勉强行得通。 陆渊心中思索,已经有了决断。 他跑去外门执事房,发布了任务。 “将冰蚕丝编制成软甲,尺码与价格面议。” 炼器不是把原材料一放,用火烤烤就能成的,以这件软甲为例,它需要专人将冰蚕丝细密编织,直到成为甲的形状,才算是合格的胚子。 再然后,用特殊手段处理,使其在保留原本韧性的同时,具有对抗锐器的硬度,接下来才是铭刻符纹,增幅属性,添加功能。 陆渊不会织甲,只能请人来做。 任务挂出去了,不知多久才会有回信,趁这段时间做点别的事儿。 “徐师,这里有关于灵石动力的器物实体和符纹图吗?” 徐师,就是外门执事房的老册策,陆渊曾上这儿来问了许多问题,老册策也很仗义的帮忙了,所以尊称为师。 平时外门弟子需用的书册都存放在老册策这,也算是尽了所属部门--藏经阁的本职。 只是这回见了陆渊,老册策却报以苦笑。 “小家伙,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陆渊一向与人为善,因为友善的人确实不少,要说得上得罪,近期就只有一个了。 那个自称有黄长老背景的路人脸,黄松。 这么一想也就顺畅了,黄长老乃是藏经阁的实权人物,位列主职功行,而老册策刚好隶属藏经阁,被人家管着。 原因捋清,那老册策面上的苦笑也可以猜得出缘由了。 “行吧,惹了个有点权势的,徐师不必为难,我走了。” 想要学习符纹,锻造自己的法器,并不是只有这一条道路,条条大路通罗马,办法总比困难多。 不管是光头师兄那,还是坊市间,都能有解决办法。 作了揖,陆渊正要往外走,却听得老册策讲道, “别走别走,到外门已经是顶差的差事了,再没有比这更不受待见的工作。再说不管什么人,表面上都得遵循宗门法规,所以就算你得罪的人迁怒,也没法把我怎么样了。” “这样,你赶紧挑两本走,这次我不留你的借阅记录,两本书也会记到与我熟识的人名下。” 陆渊对老册策鞠了一躬,别的场面话一句也没说,挑了自己想要的书,藏好,出了执事房。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即便自身处于逆境,还仍然愿意对你伸出援助之手的,都是好人。 值得一交。 同时,陆渊心里盘算着,怎么在擂台上,把那张路人脸给打的更让自己舒服一些。 第二十章 推测 陆渊觉得,黄松的刁难很幼稚,幼稚到选择了智商正常的成年人都不会作的选择。 藏经阁方面的刁难其实并无实际意义。 世人皆畏惧强权,这情有可原。 因为反抗对弱势者来说,就意味着被盘根错节的势力步步紧逼,直到退无可退,跌进再也不能翻身的泥潭。 但在太华宗,不会存在表面上的强权,身为涌泉界有数的大宗门之一,这儿明里暗里的规矩,都是、也只能是宗门律法。 如有违反,一经查实,必定严惩不贷。 太华宗存在了多久,它钢铁般的宗门律法也就硬了多久。 自开宗至今以来,宗中弟子、执事换了一茬又一茬,就连掌门也更迭不知几代,唯有宗门律法的权威长盛不衰。 严谨、冰冷、且不可触碰,是宗内成员的禁区,是违法乱纪者的深渊。 从来如此,不曾改变。 犯了事儿,别说是金丹,便是元婴真君也少不得吃些挂落。 “这件事应该是黄松借了他叔叔的名头,自己在背后瞎鼓捣的。” 瞿向语气肯定,以势压人在违规和不违规的交界线上反复横跳,判定比较模糊;但是意图通过私人手段侵害同门利益是肯定过了线的。 只要往朝律令堂一报,经过核实,执法堂就会出动,陆渊此刻的小小窘迫能顺理成章的解决,而背后指使的人也会遭受处罚。 黄长老毕竟已经在太华宗待了很久,习惯了太华式的作风,知晓宗内哪些区域可以伸手,哪些红线不能踩。 所以他不会用这样阴私而明显的手段来刁难陆渊。 “万一黄长老是个混不吝呢?” 瞿向居舍中,唐荼懒洋洋地斜躺,身下是带软垫的斜背椅,翘着二郎腿,一幅咸鱼相。 很是舒爽。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个德行!” 瞿向刚结束打坐运气,闻言没好气的瞪了眼这懒散的家伙。 “和我一样有什么不好,英武不凡风度翩翩,又本钱雄厚,世上很难再找到我这般的奇男子哩!” 不仅经常蹭吃蹭喝,还喜欢自吹自擂,这个人真是有够逊的。 瞿向叹了口气:“我觉得陆师弟说的挺对,有些人呐就是得翻翻书,以免不认得‘自知之明’这几个字。” 屋子里寂静了许久,正当屋主人以为躺在椅子上的家伙已经睡着的时候,冷不防又听到他的言语,只是话题转得有些突兀。 “不过陆师弟居然没有上报律令堂,排骨你脑子转的快,觉得是为什么?” 外门的伙食并不差,倒买倒卖又是有些小赚的生意,平时用度绝无问题。但令人奇怪的是,瞿向却从来就没胖过,属于那种放开肚子吃,身上也没有二两肉的类型。 故而在关系较近的同门中,得了个排骨的外号。 “应该是不想牵连徐册策吧,这事儿要是报上去,徐册策可就不好过了,黄松那玩意阴损又小气,恐怕会把他和陆师弟一起记恨上,再暗地里使些龌龊的手段报复。” “好棒一小伙!” 躺在软垫上的唐荼突然一拍大腿,跳将起来,再比起大拇指:“当初听到陆师弟对黄松的评价时,我就觉得他很不错,如今来看确实如此! 我真是越看陆师弟越顺眼了!” 一本褐色封皮的《五行术法简编》砸过来,被正要再躺下的唐荼一把接住,抛书人的正是已经修炼完毕的瞿向。 “你可长点心吧!再过不久就是大比,旁人都在加紧修行锻炼,你倒好,一点儿不担心,白天还有时间睡觉。” “点心?什么点心?”唐荼眼前一亮,而后反应过来,意识到并没有可口的小点心,刚提起的精神又蔫儿了,无精打采的应道, “修炼就能大比第一吗?大比第一就能成为核心弟子吗?成为核心弟子就一定能成真传吗?成为真传就一定能入金丹吗?入金丹就能走上人生巅峰,躺着也能大赚灵石吗? 既然都是没谱的事儿,那为什么还要修炼呢?” 言毕,放好书,又躺下了。 不久以后,屋里响起轻微的鼾声,这次是真睡着了。 但瞿向没有被影响和同化,只是抽了条床单给他盖上,而后对着蒲团前方摆放的符箓思索。 符箓上神真讳字笔画工整,有股子难以言喻的通畅感,写的很好看。 不仅是好看,实用性也极高。 符箓共三张,是陆渊为了感谢他帮忙送的。本该还有一张,被用掉了,是为了测试符箓的威力。 测试的结果不必多言,瞿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这位陆师弟在绘制符箓上有得天独厚的天赋。 但他能有多少符箓呢? 修炼、照顾灵植、听说最近又在学练器,又能有多少时间用来绘制符箓。 在瞿向最大胆的推测里,加上唐荼之前见过的那些,大比之前,陆渊手里应该有不下于两百张各色不入阶符箓。 黄松虽然令绝大多数外门弟子不齿,却经过柳师姐教导,又有自己的信息供应,对大部分有能力的竞争者了如指掌,极大概率是能赢到最后的。 反观陆师弟,虽有为数众多的符箓,可在大比中的消耗速度同样也很快,一旦消耗完毕,威胁将大大减弱,很难走到最后。 “唉。” 形势有些不同了,今年的大比将不再是擂台单挑,而是进入早已选定的地域中,逐个淘汰,以此来判定名次。 陆渊与黄松已经水火不容,肯定会在比试中打上一架,纵然瞿向对黄松多有不喜,却也不得不为陆渊捏把汗。 柳师姐与黄长老并无深交,是有另外与柳师姐有旧的真传弟子拜托,才勉强答应相帮黄松,所以尽管瞿向并不情愿,却还是照着她的意思,将许多人的情报给了黄松。 该尽的义务尽了,接下来,在大比上,便只需要凭借自己的喜恶。 若是在大比中碰见陆师弟,便帮一帮吧。 瞿向这么想着。 ...... “八百百八十一、八百八十二...阿嚏!” 于此同时,被惦记的陆渊打了个喷嚏,环视四顾发现周围没有人以后,继续清点手中沉甸甸的符箓。 他推掉铜臭阁的邀约,可不是为了在大比上落在别人后面的,自然要把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好在遇上强敌时,有充分的应对才是。 第二十一章 世界 天光渐暗,弦月初显。 建安峰上,符器阁后殿。 许久不见的光头师兄正和一位头发花白的长者推杯换盏。 “您老人家对这回的外门大比有想法吗?” 光头师兄紧挨平时堆材料的长桌,双手捧住小巧的青铜酒壶,给坐对面的长者杯中斟满清亮的酒水。 五阁是太华宗的最上列的机构,各占灵气最足、灵韵最浓的山峰,居于太华山诸峰之上,地位超然。 阁主皆为元婴真君,神通手段等闲修真者都不敢想象,是神仙一流的人物,修为稍稍浅一些,都担不起五阁阁主的名头。 五阁的作用无可替代,因而坐落于诸峰顶部的本部也是宗门重地,平日里弟子和执事们如果想要进入五阁本部,首先需要具备一定资格,否则非要事不得进。 各阁后殿,更是重中之重,因为阁主坐镇本部期间,偶尔会到后殿歇息,属于半私人空间。 那么坐在光头师兄对面的那位长者,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正是给了陆渊令牌的符器阁阁主、太华宗太上长老顾纯垆! 但此时,他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的中老年,处于刚过了知天命年纪的阶段,身上没有半点元婴真君的气势和威严,仰头一口闷掉了刚满上的玉杯中酒。 这一杯可不是二十一世纪用的小酒盅,里面盛的酒,能倒满一个一次性纸杯。 “小四儿啊,旁人眼中我好歹也算个厉害角色,能对一群筑基都没到的孩子有啥想法?” 顾老头儿眼里已有朦胧的意思,手中空了的玉杯一掷,杯底和桌面碰得叮当作响:“再给你师傅我满上!” 赵四脸上堆笑,跟朵儿大菊花似的,一边倒酒,一边对着师傅笑。 手中酒壶小巧精致,看起来装不下二两酒,可里面的醇香的酒液愣是源源不绝,已经倒上几轮了仍没有喝完的兆头,容量不像酒壶,倒是像酒桶。 顾老头斜着眼,靠在椅背上盯着自个儿大徒弟有些诡异的笑容,意识到情况不对。 “怎么,你还真有什么想法不成?大老爷们别肚里存些弯弯绕绕的,有事捋直了肠子说!” 光头师兄笑的更加灿烂, “欸!师傅,您看您还缺个徒弟吗?” 符器阁的教学资料大多由阁主编纂,理论上,每个符器阁的弟子,见着顾老头都得叫声顾师,可真论起来,能称得上徒弟的,也就是赵四。 这个徒弟,就是衣钵传人的意思,传的是师傅的道法、关系、理念、还有位子。 这才是真传,师傅和徒弟的关系,同凡间的父子也差不了多少了。 太华宗建立至今,从没见过真传劝着自个师傅收徒弟的,这算是第一遭。 顾老头倒也没惊着,只是身上酒气蒸腾,是用了力,将体内酒液醉人的部分迫了出来,眼中恢复清明。 “今儿个我可算是开眼了啊,我还是第一回看到怂恿师傅收徒弟的,这不给自己找个分家产的兄弟吗,正常人谁干的出来。” “就是可惜这上好的青白酿,刚咂摸出点滋味,就被你小子给败坏了品酒的兴致。” “说说吧,到底怎么想的。” 见顾老头散了酒气,赵四僵着笑脸,蹭到自个儿师傅身后,两手握拳轻轻捶背,作乖巧状, “那啥...四爷我...呸呸呸,小四儿我前几天在外门发现了个好苗子,天赋顶棒,尤其是那符画的,嗬!那叫一个棒!” “如有神助您知道吗,就是那么夸张,我都没教他多少,都是他看书自己学的。” “我就想着,这不能错过了啊,这么好的苗子,得给我师傅留着啊。以后小家伙牛起来了,旁人不得朝我师傅比大拇指吗!” “听起来像个有良心的,还有呢?一次讲完!下次再磨蹭把你腿给打断!哎对,就是这儿,再朝下一点。”顾老头闭上眼睛,感受背后的力道。 “还有就是...我遇着瓶颈了,等我把那小家伙基础教好了,想出去溜溜,找找破境的机缘。” 只是听完这句,顾老头的背一下子挺了起来,坐的笔直:“不准!” 赵四愣住,手里的活动也停留下来:“哪条不准?” “都不准!” “为啥呀老头,你说前一条不符合宗门规定也就算了,怎么我出去跑跑还不行呐?” 顾老头察觉到这逆徒的称呼立马变了,也不给自己捶背了,吹鼻子瞪眼地哼了一声,无果,才继续说, “先讲前一条收徒的事儿,既然是外门的,又能画符,那就是今年进内门。” “所谓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那小家伙有没有资格进我这还得再考察考察,宗门的规矩不能废,我相信你的眼光,但别人未必相信。” “还有后一条,小四儿啊,今时不同往日了。” 说道这里,顾老头的面上竟浮现出担忧和凝重,赵四心里咯噔一声,自个师傅便在元婴真君中也是了不得的人物,能让他现出这样的神情,恐怕要出事。 “今次大比取消擂台制,改为淘汰制,是我、小蝶和掌教那几个老不死的一同决定的,奖励也是我从珍藏里抠出来的,相比以往丰厚不少,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们需要能打的弟子!青都界、盘圆界等地方,妖族蠢蠢欲动,人妖摩擦频频发生,眼下还控制的住,但妖族不知何时就会发难,到那时候,就算涌泉界不是前线,也相差不远!” “就是现在,青都界东海诸岛的妖族也有异动,你步陀师叔已经去勘明情况,这个当口出去,非常危险!” “假如你去了别的界域,战端一开,不仅回来成问题,自身安全也没有保障!诚然我很想看到你突破晋升元婴,但你没突破之前,虽然是盘菜,但想除掉也很容易!” “尤其是现在,一旦韶薇宗在外面发现你的踪迹,很可能借妖族之手害你!” “我们的意思是,以你们这帮真传为主心骨,在宗门原本战军外添加编制,组建新一代的战军,不久以后正式谕令就会颁布,你就老实在宗门待着,准备练兵吧。” 此间由诸多界域组成,诸界都是完整的世界,有浩渺星辰,有日月经天,有山河湖海,有人烟生息。 世界并不完全一样,天圆地方的有,大地圆融的也有,百态千姿不外如是,但世界外层皆有天幕隔绝,和其它界域联系就需要用界门。 世界之外是虚渊,空荡死寂,常人不能生存。 诸界在虚渊中,就如同星辰在天幕里。 人与妖各分一半的世界,没有划江而治,只有几个既能联通修真者控制范围,也能联通妖族控制范围的世界当做缓冲。 青都界、盘圆界就是这样,其中既有妖族,又有修真者,一旦开战,这几界便会瞬间变成前线。 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生灵涂炭,饱受战火肆虐,这就是它们的结果。 而涌泉界好一些,但若是真的发生战争,而前线又没顶住,那么涌泉界就会变为新的战场。 第二十二章 伏地魔 暗流涌动的大局,和小人物是没什么直接的关系的。 即使有敏锐的弟子,通过这次大比形式的改变,见微知著的推测出一些蛛丝马迹,却也很难还原出事物的本来面貌,究出改变的根源。 陆渊便同属此列,然而层次的限制让他很难知道发生了什么。 什么事情发生了?什么时候发生的?这些都不明朗,即便是站在太华宗顶端、在整个修真界中都据有一席之地的几位太上长老也不能肯定。 然而他很清楚的知道,有些事情确实发生了。 从修为上讲,陆渊现在确实是不起眼的小人物,很难改变什么,在这晦暗不明的局势里,小人物能做的,只能是如风暴中的蝴蝶那样扇一扇翅膀,掀起一缕细微到不足道的风流。 所以需要变得更强。 而眼前恰好有那样一个符合他要求的机会,那就是这次大比。 赢了,会有更多的资源倾斜,更多的灵石、便利、权限等,会更快的提升阶级,突破。 奖励也很不错。 陆渊不喜欢毫无反抗的被卷进漩涡,也不喜欢对将要发生的改变一无所知,所以... 要拿第一。 ...... 陆渊现下躲在草丛中,四下无人,视野中是茂盛的树林。 这就是今次大比的地点,小岩谷。 参与外门弟子共九百五十四名,都被投放进地形多变的小岩谷,身上除了检查后允许携带的装备,还有一块显示当前人数的木牌。 这块木牌同样具备判定弟子淘汰与否的功能,同时也能及时将被淘汰的弟子送出小岩谷。 很高明的手段,其中涉及的道理陆渊看不明白,但却很熟悉木牌的炼制手法。 和光头师兄仓库里的那些器物如出一辙。 尤其是木牌顶部的侧面有一个小小的‘四’字,旁人可能不了解代表什么,但陆渊却清楚的明白,这是光头师兄的手笔。 可惜只是认得,这在大比中并不能帮到自己。 对老阴比来说,草丛就是故乡。 他在此地已经潜伏多时,天然的地形屏障和特制的匿迹符箓让他能够安然苟住,坐看木牌上代表未被淘汰弟子的数字不断变小。 直到木牌上的数字变成一百。 ......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家伙?看着有点怪。” 顾老头坐在符器阁里,面前是一面半人高的镜子,漂浮在半空中,让人不需抬头或者低头就能看清楚镜子正面的每个角落。 镜子里呈现的,正是贴了符箓的陆渊趴在草丛里的景象,明明陆渊上方空无一物,也不知这般的上帝视角是怎么来的。 顾老头的评价很中肯。 可不是怪吗,旁人几乎没有躲的,因为外门大比的名次,只有排在前列才有价值,稍稍往后一点,都几乎完全没有裨益。 宗门没有奖励,也并不会因为名次靠近前列便给些优待,唯一的用处大概就是充当茶余饭后的谈姿。 所以参加大比的人,大多是借着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和众多同辈切磋交流,增益手段,广博见闻,这样对自身修行和未来的道路都有很大的帮助。 鲜有陆渊这样,趴在一个地方不动弹,从令牌上显示数字九百五十四,一直趴到令牌上显示数字一百的。 老伏地魔了。 赵四没慌,老神在在的回道:“这也是避祸的一种手段嘛,苟的住才有未来可言,况且他还有有些手段的,您就瞧好吧。” “瞧个屁,我都瞧了两个时辰了!就知道不该信你小子的连篇鬼话!” 话是这么说,但顾老头仍是把脸转过去,盯住镜子里的景象。 毕竟看都看了,再看一会也无妨。 ...... 耳边有嗡嗡的蚊蝇振翅声。 陆渊觉得不对是在察觉到这细微的声音很持久的时候。 趴了两个时辰,都没有蚊蝇过来捣乱,偏偏这时候有了,还一直围在身边。 身体上的气息用匿迹符消去不少,旁边又没有明显能吸引蚊蝇的事物,如果有,那它们早该来了。 正在这时,陆渊心中警兆顿生,身子猛地朝旁边一侧。 一道色泽金黄的弧形劲气挨着他的衣服,没进地里,而后炸起一捧细碎的草叶与稀碎的泥土,弥散在半空中。 “呸呸呸!” 陆渊吐出躲闪不及,吸进嘴里的碎草叶,而后看向袭击的来源。 这样的攻击方式他很熟悉,是金芒符。 虽说有令牌护着,安全无虞,但这位同门出手也着实果断和霸道了些。 悄无声息的就出手,换了别人,只怕是还没见到偷袭的人是谁,就已经被淘汰了。 烟尘散去,露出了偷袭者的面貌。 穿男性外门青色道袍,高高瘦瘦,眼神中没有想象中的阴戾,而是谨慎和慎重。 是个不认识的同门。 “这位师兄,能说说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吗?” 那人没有搭话,只是抬起右手的青锋,左手又拈起一道黄色符箓,作好战斗态势,而后冲了过来。 然后他就被吊了起来。 吊起他的是一道极细极细的蛛丝,细微到在空气中甚至难以见到它的形体,难以发觉,但这蛛丝极为坚韧,且能粘住衣物、木头等诸多事物,所以这位同门才会如此轻易的被吊在树上。 陆渊不是在这里白趴的,这些蛛丝被他的炁引动,分散在这片树林中。 炼器期不能御使飞剑,但照神以后,紫府开辟,身神有寄居之所,有了神识的种子,浑身的炁也充盈,已经可以操纵一些轻便小巧的器物。 他确实不准备挪窝,因为这片树林和草地,已经作了许多布置,是理想的地方。 理想的、淘汰所有人的地方。 那位沉默的同门,反应极快,脚踝上刚有异动时,便要持剑朝下方斩去。 蛛丝虽韧,光滑的快剑却刚好克它,一旦斩中,便会断裂,失去原本限制的作用。 与此同时,他左手也捻动符箓,只顷刻间,黄色符纸便成飞灰,内里的金芒被激发出来,目标直对陆渊。 可惜陆渊的反应不比他慢,更是玩未入阶符箓的带行家。 另外几道蛛丝缠住那人握剑的手、腰间的衣物等地方,阻止了他挥斩的动作,只慢了一瞬,他便来不及斩断缠在靴上的蛛丝,被倒吊起来。 而后他的视野里就被耀眼而熟悉的金色占据。 陆渊没动,只也捻了一道金芒符,唤出一道更加凝实,更加鲜艳的金芒。 陆渊的金芒摧枯拉朽的击垮对面形制相同的金色劲气,而后余势不减,径直朝向那人飞过去。 ‘叮’的一声,是那种刀刃切到铁钉的声响。 一道不甚耀眼的光芒闪过,那位同门不见了,原地只留下他来过的痕迹。 于此同时,木牌上的数字,也从一百,跳动到九十九。 第二十三章 差点被送走 对外门弟子来说,这次大比是难得的与旁人交流切磋的机会,平时可没有这许多弟子聚在一块各展长短。 展示道法,印证所学,但凡有些上进心,便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修真者的手段并非只有飞剑、丹药、和简单的法器,这在炼气这样的低阶段表现得尤为明显。 而在本次大比中,只要能在小岩谷中待住,就能亲身同掌握这些手段的同阶修真者交手,这将是非常宝贵的经验与知识。 陆渊捏着一只既像苍蝇又像蚊子的飞虫,表面黑色鳞甲细密,仔细观察下有淡淡的灵韵波动,刚刚听到的声响就是它发出的。 眼前的奇怪虫类,应当就是刚刚那位沉默同门豢养的,借此才发现隐藏在草丛里的自己。 陆渊这样想着,两指一动,把它弹了出去。 只要还没瞎,路过这儿的时候就会发现战斗的痕迹,如果仔细观察四周,就算有匿迹符也会被发现,就算它是刚刚那位同门的灵宠,也已经没了作用,杀不杀它都无所谓了。 之所以能在草里蹲这么久,是因为这里很普通,没有人能对路过的所有毫无特色地方都仔仔细细的探查一遍。 现在这里不再普通。 陆渊不准备离开这里,所以不必再躲了。 “陆师弟果然是有些底气的,无怪会选择推掉铜臭阁的晋升渠道。” 伴随着粗粝的摩擦声,远远的,一个浑身上下被甲具覆盖的人从树后走了出来。 老实讲,没以灵植夫的身份直接成为内门弟子这事,已经被许多人明里暗里的说过了,陆渊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 以至于现在,认识他的人不少,他认识的人不多。 眼前的这位就是不认识的。 眼前这人的甲胄覆盖全身,只在眼睛部分开了条视物的窄小缝隙,在他走动之间,甲胄上浮现许多繁复的纹理,一闪而逝。 是体修。 体修也是修真的一条途径,但和一般修真者略有不同,体修的修炼方向更侧重于肉身,精于防御与近身搏杀。 如果说修真者的招牌是飞剑,那么体修的招牌就是一身的甲胄。 没有人能用脸接住同境界修者的飞剑,所以体修需要甲胄。 “敢问师兄名讳?” “廖原。” “搭手?” “黄松身边簇拥数十人,正在寻你,即便这样,陆师弟还要与我交手吗?” “试试无妨。” 这回廖原的语调出现了变化,显得有些惊异:“这都不怕,那可是几十人呢!” “我更怕廖师兄在一旁当渔夫,只待鹬蚌相争,两败俱伤以后收割。” 陆渊观这位廖师兄气息沉凝,加之甲胄护持,难以看出深浅,更何况体修不是主流,遇上的机会不多,不如趁这个机会了解一下体修的优缺点,下次如果对上不至于手忙脚乱。 廖原反而笑了,他迈开步:“陆师弟可真是狂妄,你孤身一人,如何与黄松一伙两败俱伤?就让我看看,陆师弟是否真有说这话的分量。” 那幅沉重的铠甲初时随着人身的动作,只如常人奔跑,但廖原的步子迈得不大,却很频繁。 于是在短短数十步内,铠甲便如同破风的箭矢,带着数百斤质量,凌厉的分开挡在前方的空气,身侧由此带起两道迅猛的气流,拨乱身侧颀长的草叶。 来势极快,极凶。 只过了几个眨眼的时间,披着重甲的廖原便已经以汹汹态势,迫近了数十步,而他的速度仍未到极限,仍有加速的余力。 空中早有几缕微不可见的细丝垂下,要勾住甲胄的棱起,缠绕在他身上。 蛛丝没能成功,连阻拦瞬间都没能做到,他甲胄的棱角凸起处弹出雪亮的刀锋,加以极快的去势,将垂下的蛛丝尽数斩断。 身畔的空气流动的更快,将断裂的丝线荡开。 青藤符!惊雷符!陆渊连续抽出数张符箓,扔在他来势的地上,几条青藤迅速从地面攀升,藤鞭密集坚韧,伸在空中摇摆,有意识一般挡在廖原前方。 虽是五行木气凝成的假象,效用却比真实的青藤更加强力,前方的路皆被摇摆的藤蔓占据,经过便会被缠住,定在原地。 更有一束跃动的雷光以人眼捕捉不到的速度越过中间的距离,击中那身褐色的盔甲! 可这仍然不能让冲锋的廖原慢下来。 雷光只闪烁了瞬息,便爆成一团无害的电光,逸散在空中消失不见。 体修甲具皆有对抗术法之能,其上铭刻的纹理亮起运转,即有避雷功效! 屈膝,弹起,不需蓄势,廖原携重甲便貌似轻盈的弹起,灵活的在黑沉而粗壮的树干上纵起、跳跃。 明明前一刻还犀牛般沉重笨壮,下一刻就如狡兔轻盈。 作为灵活的代价,他屈膝蹬踏的大地上,留下草木摧折的土坑和爆起的尘灰。 灵巧越过升腾的青藤,廖原余势不减,继续以极快的速度和迅烈的威势奔跑,目标直指陆渊! 他的体魄极为强大,一身甲胄便不是采用金属,只是不知名动物的坚韧皮革织成,也足有数百斤的重量。 在山间穿这样的重甲,犹能让人有灵活迅捷的感觉,这样的体魄已经将许多人远远的甩在后面。 但体修并不只是会体魄强大,他们同样是修真者。 越过地上青藤的同时,仍在空中的廖原已经抽出数道符箓,一并激发,朝不远处的陆渊扔去,数道符箓上燃起火焰,而后膨胀成灼人的火球,直奔前方的目标。 前有烈火,后缀体修!情势对陆渊极为不利。 转身逃跑不可取,普通修真者绝难快过体修,正面硬钢更不行,观此刻廖原冲锋的势头,只一拳打中,就能把他当场送走。 赵四都帮不了他! 火团炽烈燃烧的热量已经铺面而来,后面廖原踏地奔跑的风也卷过发梢,不需几秒便会被这团火焰吞没,再被紧随其后带起烟尘长龙的体修击垮。 陆渊的视线越过蓬勃燃烧的火焰,透过间隙盯着以骇人声势冲来的那副甲,手中甩出十数道符箓,未敢停顿又从包里抽出数张,即刻激发。 十数道水流凭空生成于空野之中,一部分同燃烧的火团相撞,瞬间激起漫天白色水汽,更多的部分却朝滚滚烟尘前的廖原当头罩下。 廖原在极短的时间里判断出是水流符,并不具备攻击的能力,而陆渊就在眼前,只需要不到三秒,就可以将他送出大比场地。 所以他没有闪避,任凭水流打湿甲具和内里的衣衫,以此来保持移动的高速。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前几道符箓确实只是制造些水流,并无伤害。 但他的判断也是错的。 数道激雷绽出,转瞬即逝,人的眼睛只能捕捉到它消失前的残影。 惊雷忽破地,起视已无迹。 没用的...廖原心下升起轻视之意,刚才已经证明,不入阶的雷法根本不能透过甲具伤害到自己,这位陆师弟却仍然用了雷符,显然是病急乱投医了。 但他突然觉得一阵酥麻从身体的每个部位传来,而后便是雷击般的痛楚。 再然后,木牌的灵光亮起。 这位体魄强悍的体修和他厚重的甲具消失在眼前,他的拳头距离陆渊的面部只差一尺,但这一尺的距离却比天渊更为遥远。 残留的劲风掠过陆渊面庞,将他漆黑的头发吹起。 木牌上的数字又小了一个数,陆渊的前方也已空无一人。 甲具的避雷效果在空气中确有其效,因为雷电在空气中的传导系数很小,但在水里可就不一样了。 第二十四章 围堵 陆渊此前未曾有过许多战斗经验,但却知晓很多能让一个人失去战斗力的办法。 在廖真落败,被木牌上亮起的光芒送走以后,这片紧挨着草地与隆起岩石组成风口的小树林里又先后来了几个人。 有御使灵植的灵植夫,有借机关法器之利的同门,有剑法精妙、剑气凛然的狩妖队精英,但他们给陆渊的威胁感都不如廖原。 远远不如。 廖原的打法刚猛,认定目标便一往无前,近身以后更是普通修真者的噩梦。 陆渊甚至没来得及动用林中仍然留存的器物与手段,只差一点便只能靠肉身硬抗。 好在廖原近身前被淘汰了。 后来的几人,其实并不弱,他们的身手利落,炁也饱满充盈,与自身的辅助战力也配合的很好,在外门中也算翘楚,不然也无法留在小岩谷直到现在。 可惜陆渊从没想过单挑硬钢,而他们没廖原那么强,灵植法器剑气等都无法突进陆渊身前。 所以陆渊甚至没动用多少林子里的布置,总共只用了七十张符箓,便将这些后来人尽数淘汰。 金芒符的有效距离远,激发迅速,起效快,如果敌人远距百步,十张金芒符足以封住他的闪避空间,辅以其它类型的符箓,更为有效。 只要不是廖原那样的高手,就躲不开,只能硬抗。 十张不能将对手淘汰,就再来十张。 而陆渊手中符箓何止数百。 木牌上的数字减至三十,再生变化。 木牌上不再显示跳动的数字,而是呈现出圆润的小白点。 这些小小的白色光点,许多兀自在游移,也有数颗停滞原地,静止不动。 “白色光点为未被淘汰弟子位置。” 木牌上传来这样一句话,并不机械,有种漫不经心的味道,听着耳熟。 这果然是四爷的手笔。 但旋即,陆渊的面色就变得不怎么好看。 因为有二十五粒白点,都聚在一处,而后分出十粒,朝落单的四粒白点方向靠拢。 而剩下的十五粒白点,则并非分散,而是朝着最后一粒静止不动的白点移动。 仍在场上的弟子,静止不动的便只有陆渊。 他想起廖原的话,明白了缘由,只是不明白,场上落单的人仍有五个,为何黄松一伙能够确定哪粒白点是自己? ...... 符器阁后殿里,一道声音响起。 “他该直接捏死那只小虫子的。” 镜子里呈现的画面之外,光头师兄点评了一句。 言语中提及的小虫子便是陆渊在小岩谷中遇见的第一个人持有的灵宠,那只有着黑色细密鳞甲,既像苍蝇又像蚊子的昆虫。 陆渊在淘汰那个沉默同门以后,只将蚊蝇弹出,并没有两指一搓,直接碾死。 现在想来,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被淘汰的那个人,应当也是黄松笼络的外门弟子,借着那只侥幸未死的蚊蝇,将陆渊的地点透露给了黄松。 “经历的少,情有可原。他脑筋转的很快,林中的布置也让人觉得新颖,只是姓黄的小家伙与他有隙,居然带了这许多人寻他。” 顾老头话说的平淡,对黄松聚集了数十人的行为并无评判。 赵四却坐不住了,瞪大眼睛问自个师傅:“从没见过这样无耻的,这不算违规?” “不算。” “凭啥呀!这就是作弊!” 顾老头掏掏耳朵:“别吼那么大声,震得我耳朵痒痒。” “老头你就不管管?这有人拉帮结伙的在欺负你未来徒弟呢!”赵四眼睛瞪得像铜铃,拉着顾老头的宽大袍袖不放。 “宗门机构各有所司,不得僭越,我一符器阁的,怎么管这档子事? 要是你推荐的那小陆,再碰上刁难的事儿,我倒是能向掌教禀明,对触犯宗门律法的施以严惩。 但这回大比,比的就是输赢,有天赋的靠天赋,有灵石的靠灵石,人家能笼络这么多人,甭管怎么来的,那就是本事! 再说了,看了这么久,你心里也清楚,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赵四安生下来:“也是,我那小老弟挺好,不一定输。” 过了一会,顾老头瞄一眼自己的徒弟,眼中神色变得促狭:“听说那个姓黄的,挺招摇的那小家伙,能带这么多人借的是小柳的势,你就不去问问她?” 赵光头面色如常,安静如鸡,眼睛专注的盯着镜中影像,像是没有听到自家师傅的话。 ...... 与此同时,藏经阁中,也有一片水幕悬浮,呈现出小岩谷内各地的场景。 “师姐!这个黄松真的是太过分了!他明明服了师姐的丹药,取了师姐的法器,却还私下里假借师姐的声名招了这么多人帮忙!更堂而皇之的在大比中昭示,坏师姐的名声...” 生气着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八年华的小姑娘,满头青丝在左侧扎成斜马尾,发带上系着几颗银白色的小铃铛,脆生生的声音里带着气愤和恼怒。 藏经阁的女性不多,年纪这么小的只有一个,是最小的核心弟子流莺,平时和柳余恨最是亲昵。 即便还小,却也是明些事理的,知晓黄松所做何为,所以气愤。 她觉得黄松做的过分,事实上也确实过分。 她知道柳师姐帮忙并不是喜欢黄长老送来的灵石书卷,而是受人所托,那人是铜臭阁真传崔华,师姐欠过他一个人情,故而答应下来。 答应的也并非黄松宣扬的内定第一,而是尽力把这个惹人厌的家伙往更高的名次送一送。 黄松不知道这些,他并不清楚柳余恨这样的真传意味着什么,只以为是自家叔叔黄长老的面子,所以觉得自己有资格额外要求些什么。 甚至有些更加大胆、更加旖旎的想法。 于是他在柳余恨所作的努力之外,还假借着她的声名招了许多人助拳。 狐假虎威,却一呼百应。 这才有了木牌上二十五粒白点聚在一处的景况。 “他为什么这么做!” 流莺撅着小嘴,急的小脸通红。 这样的行为已经可以算是踩在宗门规章的红线上,如果宗门决意要查,那么师姐一定会受牵连。 “因为胆怯,即便经由训练,又有我的法器,他仍然对自己能否达成目标感到怀疑,可又贪恋大比第一的好处。” 一身素白的柳余恨面上并未见恼,只拍拍流莺的小脑袋,蹲下身来,使视线与流莺的眼睛齐平, “小流莺,帮个忙,给符器阁的赵师兄带个口信。” “师姐为什么不自己去?”流莺眨眨眼睛。 “因为我有些东西需要还给黄长老。” 第二十五章 彼消此涨 小岩谷内,陆渊面前。 树林里,草地上绽出朵朵紫色的小花。 花开的突然,却又很不起眼,很好的融进环境里,看不出一点突兀。 仿佛原本这一片就开着星星点点拇指大的紫色小花。 这花在修真界的学名叫汲灵紫阳花,出现的突然,当然不是自然生长的。 大比前,陆渊买了种子,在别处又构筑了一亩灵田,专门用以温养数百颗汲灵紫阳花的种子,趴在草丛前,便已经将欲要破壳的催熟种子撒在附近,现在终于开了。 为了能今天用上,这亩灵田已经化为凡土,彻底不能用。 这花儿平素见的少,只在一些特殊用途会用到,繁衍却容易,所以卖的不是很贵。 它的最大用途便是汲取四周的灵气,此刻树林周围的灵气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变得淡薄,再过不久,便会形成短暂的灵气真空。 这样的环境会让修真者有种天然的不喜,陆渊也一样,但也就仅此而已。他身体中的炁如滔滔大江,汹涌而连绵,在这里不会受到很多掣肘。 可对即将赶来的唐松一伙,却是绝不容忽视的巨大限制。 彼消,此涨。 这波就稳了许多。 毕竟与凡人不同,小岩谷又非囊括千里方圆,花儿刚开没多久,远处树后已经有幢幢人影闪烁。 这帮人到了。 十五个人以黄松为首,散列两侧,从林间走出。 大摇大摆,不加掩饰。 这一十五人,俱都神精饱满,又给人若有若无的丝缕威胁感,都是有些本事的。 巨大的人数差距摆在这里,境界又几无相差,任谁都不会畏首畏尾,隐没在暗处。 即便此地灵气淡薄,近乎于无,也不能让占据优势的他们退却。 黄松朝前踱出一步,面上不复阴狠,而是大仇将报的快意,与尽在掌握的自得陶醉。 局势完全被操之于手,再没有任何悬念,似乎挥一挥手,便能随心所欲。 他不屑再将注意力放在陆渊身上,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在这般强弱极为悬殊的境况下,只剩下被碾压的选择。 黄松甚至后悔,为何要兴师动众地过来,仅仅是为了羞辱淘汰这样一个弱小粗贱的小老鼠,便分出大部分人来此,还不如分出多一些人解决其余落单的四人。 想到前些日子还为眼前不值一提的人物而愤怒,他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伏地之蝼蚁,怎配令翔天鸿鹄置气? “跪...” 黄松志得意满,本想只叫眼前蝼蚁磕上几个响头赔罪,便可将其淘汰,以显示自身的宽容大度。 但这只存在于脑中的戏码,却还没有开始便就被打断,宣告终结。 “无非就是放狠话,再装一波比。相信我,别这么干,嘴上功夫你再练个一百年兴许能和我对两句,现在只能被我喷个狗血淋头,所以别整些没用的了,直接亮干货吧。” 陆渊的视线早已落在对面的人墙上,仔细观察,在确定没有灵植夫后松了口气,心头大石落地之余,顺便开了两句嘲讽。 黄松面上的神情变得阴翳,不再多说话,只将手举起,朝前一挥,示意进攻。 余下十四人虽有人皱眉,却也依着他的意思,欲要出手将前方的同门淘汰。 更有两枚细小的针状器物,在黄松手掌尚未落下之际,便已经悄无声息的贴地掠行,在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它存在的情况下,从背后袭向陆渊。 照神以后便可以御使轻便的器物,但这两枚飞针不仅极快,快到超出所有人的想象,上面亦有微微的蓝光反射出来,是擦了毒素的。 只需擦出一点伤口,就意味着占据了先机。 但这并不是外门精英们唯一的进攻方式。 数道金芒连同青色雷光先后由远及近的袭来,将沿途树枝草木削平,击成粉碎!几只嗡嗡作响的带刺红蜂紧随其后。 在低阶修真者的战斗中,快人一步往往意味着优势的建立,先发制人几乎是所有久经磋磨者的对阵本能。 更有数名持剑者俯身疾跑,越过林木枝杈,朝陆渊奔来! 唯一没有动作的,便是黄松,在手掌挥下以后,他便不再移动,也没尝试出手,只静静的看着,等待陆渊被木牌的黄光送走。 在他的视线中,陆渊似乎完全来不及应对,呆愣愣的立在原地。 下一刻,青色雷光电闪而至,准确的命中,激起道道明亮的电弧,弧形金芒也在瞬息间斩到同样的人影,炸裂开来。 成了!黄松嘴角勾起轻蔑的笑意,果然是只会嘴上逞能的蝼蚁,不堪一击! “不对!” 留在原地的数人中传出一道惊喝:“他不在那里!” 代表被淘汰的黄色传送光芒并未亮起。 金光与雷电激起的尘埃散尽,原地只有焦黑的木块同青色的淋漓汁液,却哪有半点陆渊的踪影。 无数微不可见的透明蛛丝蔓延而出,从草叶底,从枝杈间,从任何有隐蔽阴影的地方探出,接连不断的黏上所触及的人身。 一旦被一缕蛛丝黏住,动作稍稍迟缓,便有成百上千道蛛丝接踵不断,直至将人裹得不能动弹! “这般挥霍炁量,他体内定然已经空荡,找到他!” 蛛丝细微,然数量庞大,同时引动的消耗极大,按照常人的体质,这一动,便能将全身的炁消耗得七七八八,再无余力作战。 但陆渊已不是常人,不能再以普通人的标准来衡量。 几名持剑者的反应极快,未等被蛛丝缠上,即已挥剑,利用剑刃的锋利将飘来的蛛丝割裂,毫不受阻。 真正的陆渊在暗处看得真切,除黄松外的十四名修者,只有包括御使红蜂的寥寥五人被缚,捆得严严实实,其它人或用利刃,或用火行道法,将身畔蛛丝清理干净。 只消耗了一些炁,就已快要将陆渊布置的蛛丝清理干净。动作快的,甚至已经准备向被缚住的五人伸出援手。 但陆渊毫不容易营造的些微优势,怎么能这么草草收尾。 十数道符箓扬起,激发! 无数细长坚韧的青藤从地下冒出,阻拦了救援者的行动,将那五人同其他人区隔开来。 又是十数道符箓扬起,激发! 密集的金芒在眨眼之间倾泻进被捆缚住的五人间,伴随条条稀碎的青藤重新化作五行木气消散,五团黄色的光芒闪烁,原地已经没有他们的踪迹。 眼前能打的,还剩十个! 第二十六章 团灭 寄生植物有一种特点,在寄生生物的时候,会悄无声息,就连被寄生的对象也很难再第一时间发现。 道理就像蚊子吸血,初时不觉得痒,等到察觉的时候,已经吸了一肚子的血。 从陆渊发动蛛丝的时候起,一批极细极小的孢子也从地面上升腾而起,形成肉眼看不见的尘雾,将除陆渊以外的在场所有人,都笼罩进去。 同样也是提前做了蕴养和准备的,孢子来自于小菟丝子,内里储备充分,沾染到宿主便会以极快的速度发芽,成长,抽丝。 它们成长的养分便是修真者的血和炁。 但小菟丝子这种寄生生物做的并不会太绝,等宿主陷入极为虚弱的境地时,便会暂缓吸食养分,祛除起来也容易。 战场上,陆渊激发符箓掀起的波动让他的位置暴露出来。 “他在那里!” 黄松面色难看,口中发出一声尖啸,手指向陆渊藏身的方向。 但这个时候,正是残余的蛛丝仍在飘飞,地面青藤扭曲乱舞,孢子寄生成功的微妙瞬间。 除了黄松,他的身周显出一套自生豪光的符甲,瞬间将蛛丝、青藤荡开,品阶不低,至少不是他这个阶段该有的东西。 和廖原的重甲不同,这符甲轻薄便利,穿在身上如小马甲,丝毫不影响移动,所起作用也仅是防护。 但鲜有人看向已经暴露的陆渊那边,因为有强烈的危机感自身后传来。 小树林里,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人影,而这些人影绝不是黄松一伙分出去的那十个人。 木牌上,仅剩下十九颗白点,落单的四人已经被淘汰,顺便带走了敌对的两人,加上陆渊刚淘汰的五个,一共十一人出局。 八颗分出去的白点正在靠拢,但还有段距离,绝不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小树林的人影里。 “有埋伏!快躲开!” 不知是谁最先发现后方的树林里,显出许多人影,迫在眉睫的危机感并没让他来的及思考陆渊怎么会有帮手和什么样的帮手,只短促而响亮的示警。 但对大部分人来说,已经来不及了。 蛛丝、青藤吸引了很多人大部分的注意力,无灵的环境又给他们加了许多负担,五名被送走的同伴更让他们觉得惊愕。 在战斗中惊愕并不是件好事,这意味着短暂的分神,分神便来不及应对突如其来的变化。 铮铮铮铮铮铮! 空气中,密集的弦震声连绵不断地响起,每一声弦震都低沉、有力,似是野兽压在喉咙里的怒吼!似是磅礴黑云里咆哮的闷雷! 弓发如骤雨,弦弹如霹雳! 紧随而来的便是无数尖锐的破风声,稠密的箭矢洞穿空气,其锋刃上有点点寒光闪过,在半空拉出道道令人遍体生寒的清晰轨迹。 笃! 有箭矢命中树干,在一声昭示沉重与锋锐的沉闷撞击声后,半截短箭没入其中,只留下兀自嗡嗡颤动的箭杆与黑色尾翼。 道道土灰色光芒从正在与蛛丝青藤斗争的人身上亮起,却显得稀薄而黯淡。 这是他们才发现,不知何时自身的炁已经所剩无几,欲要强行吸纳灵气来弥补炁的流失,却吸了个寂寞。 勉强施展的土行防御术法自然远不如平常,怎么能挡得住凶利密集的箭雨?所以刚刚升起的土灰色护盾便如被戳破的气泡,眨眼间便已经彻底碎裂。 林间不断有黄色亮光升起,木牌上不断有白色光点消失。 直到只剩下攒成一团的八颗,和隔着不远,遥遥相对的两颗。 小树林畔,只剩下黄松与陆渊,余者皆已经被淘汰! “龙牙兵!” 黄松的面目重又变得狰狞,在虚假的自得和掌控被打破后,他心中的愤怒、嫉恨、憎恶再次升腾而起,如黑色不熄的灼灼阴火,舔舐他残存的理智,更甚当初。 他符甲上的灵光黯淡至极,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会熄灭,但本身却毫发无损,并认出了林间的人影。 都是龙牙兵,是龙牙形种子孕育出的木人,种子在坊间卖到五颗一品灵石的价格。 它们手中皆持有黑沉的弩,弩上镶嵌的灵石已然黯淡无光。 龙牙兵战斗力自是弱鸡的不行,但只瞄准,扣扳机的话,还是能够胜任的。 林间,已经有些狂躁的声音响起。 “你以为这样就能胜过我吗?!你以为这样就赢了吗?!不可能!你在做梦!第一是我的!奖励是我的!柳师姐是我的!未来的拔擢也是我的!” 黄松的面上再看不出寻常神色,只剩下丑陋的疯狂。 他从怀里掏出两枚包纸的丹丸,也不揭开,直接张口吞下,他的皮肤在吞服丹丸后变得通红,眼中血丝道道生出,直到瞳孔附近一片殷红。 刚猛的药力如大江,硬灌进他本身只能容纳小溪的经脉。 随后惊人的能韵波动从他身上传出,令原处的陆渊感觉胸口突然出现压迫,呼吸都有些困难。 那是高于炁的能级,比炁更加凝练,更加坚韧,更加磅礴,蕴含的能量以及能够引发的破坏也远超炁所能及。 修真界对这样的人体能量的称呼是真元。 陆渊察觉到,黄松身上本已经生长的小菟丝子已经承受不了真元的冲击,纷纷枯死,那两枚丹丸不仅暂时将他身上的炁凝成真元,还蕴含许多灵气,补全了损失。 更有一声清越的剑鸣传出,一把青色小巧,偏向女式的玲珑小剑浮起,倏忽出现在空中,划出带着锋芒的青色剑芒。 修真者的标准配置、招牌象征——飞剑。 但唯有筑基以后才能轻松御使。 眼睛通红的黄松不再言语,飞剑蓄能,加速,出击。 剑身小巧,但带起的威势却是练气期修真者难以企及的,陆渊盯着那道青色的轨迹,身体似乎被猛兽牢牢锁定,寒毛竖起,根根倒立。 他的身体僵硬,似乎跌进储藏满冰块的寒窖里。 但他的动作只停了一下,而后顶着迫人的压力,将一面早已经放好的厚重宽盾举起。 这盾以精铁为骨,蒙上七层特殊处理过、以坚韧著称的铜牛牛皮,又篆刻许多增益的符纹,其防御力几乎已经达到使用材料的极限。 弩箭穿不透,但能否防住飞剑犹未可知。 第二十七章 等风来 “真是日了狗了!” 执事房前,唐荼气的跳脚。 执事房的一间院子外面,一大片外门弟子仰头盯着临时架起的寒酸布幕,上面显示的正是小岩谷中的情形。 布幕自然比不得藏经阁的水镜术与符器阁的银镜,因而只有不甚清晰的画面,没有声音。 在被淘汰以后,令牌便会将人送到这儿,被淘汰的弟子可以留下观战,也可以进执事房疗伤,要是实在有要紧事,不能呆在这儿,回去也无妨。 但离开的人屈指可数,几乎所有的外门弟子都聚在这片广场上,坐着小马扎,聚精会神地盯着现场直播的布幕。 唐荼被淘汰的晚,和瞿向一样是那四个游离的白点之一,所以只能挨在广场边缘,隔着密集的人群远远的望向布幕。 他此刻愤怒的原因不是因为被淘汰,而是因为淘汰他和瞿向的那帮人里不少都是他狩妖队的队友。 如果是正常流程,唐荼不会有半句抱怨,但这帮人居然是为了帮黄松取得大比第一,那就不能忍了! “你们脑袋是被狗吃了吗,那狗崽子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他说柳师姐让你们帮他你就信啊!” 这里的狗崽子指的是黄松。 而此刻唐荼喷的对象,则是大比中,黄松一伙分出围攻他的十个白点之一,也是狩妖队相熟的成员。 围攻唐荼与瞿向的十个人,被打出场地的有两个,仍有八个人在小岩谷中。 那被喷的人也不甘示弱:“黄松有柳师姐赠的丹丸法器,你也瞧的真切,有此为信物,怎么就不信?” “我信你个大西瓜!瞿向大比前日还找过柳师姐询问,根本就没有这档子事! 师姐是何等人你不知道吗!怎会冒天下之大不讳,私下里叫人做这等事!何况此举已摸到宗门律法的红线! 若是宗门有意追查,不仅仅你们这些脑袋不灵光的得被狠罚,柳师姐也得被你们牵连!” 唐荼狠狠唾了口唾沫,差点溅到那人脸上,那人思考完毕,自知理亏,讷讷不吭声,但他仍不满意,继续喷道: “我唐某人任职狩妖队,狠击狗腿子,屡次做客藏经阁真传洞府,也不枉叫做柳师姐亲信,黄松一个腌臜货色,狗一般的东西,也敢自称亲信!” 确是气的急了,也不顾旁边有人,直接低吼出来。 瞿向按住他肩膀,以防他挽起袖子动手:“少说两句,他们也是受过柳师姐恩惠的人,师姐又不曾叫他们做些事来回报,自然想找报答的机会,这回也是被黄松钻了空子,才被诓骗。” 唐荼这才安静下来,犹自愤愤地瞪一眼那人,而后转向布幕,不再转回看他。 ...... 小岩谷中。 剑光闪烁后,陆渊倒飞几步,摔在草地后的风口前。 “咳咳...真吉尔痛,甘霖娘!” 胸口衣衫上浸了许多血迹,渗进棉布里,将外门青衫染成红色。 那面能扛住龙牙兵弩箭的大盾早已脱手而出,被崩开,落在一旁,上面赫然有一道巨大的豁口,穿透了七层铜牛皮轧制的盾层,破损的切面如同一叠被小刀切开的灰纸。 眼看是不能用了。 陆渊仰躺在风口下的斜坡上,胸口不断传来远比灼烧更加难忍的痛感,几乎将他的所有行动能力都剥夺。 他感受风口吹来的风正一点一点变得更有力,更快,吹到身上凉丝丝的,似乎这样可以带走胸口火辣辣的、难以言喻的痛。 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挨这样的毒打。 不知道断了几根骨头,这样想着,陆渊又咳出一口血。 筑基修士和炼气期修士的差距比想象中还要稍微大那么一点,即使面对的只是靠丹药,强行暂时提升的水货,造成的伤势仍然有些严重。 但不会死,否则令牌早已经将他传送走。 本来这一剑应该能直接把他送回外门,但在外门青衫里,还有一件天蚕丝织成、又经过后天加工的软甲,挡住了那枚小巧的青色飞剑,吸收了大部分冲击力,这才侥幸躺在风口下。 但也并不是一败涂地。 陆渊忍住疼,左手从小包里掏出疗伤的丹丸,吞了下去。 而右手则是牢牢的抓住一个巨大的蓝色包裹,里面犹自翻腾不休,似乎有什么活物在里面挣扎,旋转跳跃。 黄松没有趁陆渊被打飞后爬不起来的时间进攻,因为他很清楚蓝色布囊里是什么。 是他的最大依仗——柳师姐借给他的那柄小巧青色飞剑。 “你是怎么做到的。” 出乎意料,黄松居然没有继续朝前,而是用阴狠的眼神盯着躺在地上的陆渊,开口问道。 陆渊喘了几口气,感受到体力的药力已经开始缓缓发挥作用,艰难的想要挺起身体,却被风口越来越急的气流吹了一个踉跄。 站稳以后,将布囊里的飞剑缠紧,放进小包,才回答道, “在你非常笃定的放出第一非你莫属的狂妄言语后,我便对你的依仗有所猜想,究竟是什么才能让一个看起来很垃圾的弟子有如此之大的信心,以至于相信自己可以击败任何对手。” “我有几个推测,首当其冲的就是飞剑,毕竟对炼气期的修真者来说,这几乎是无法反抗的武器,咳,能在胜利的天平上压下绝对性的砝码。” “修真者能远隔空间御使飞剑,靠的不过是神识和真元,所以我专门做了这张能够有效隔绝部分神识和真元的蓝色茭布,刚好我的灵田种着原材料茭枝,所以连买的灵石都省下来了。” 刚刚那柄飞剑穿透牛皮盾,将陆渊击飞的时候,也正是这柄飞剑动能最低的几个呼吸,趁着它的速度低,赶在加速前把这柄飞剑裹进了茭布中,这才擒获。 陆渊话音刚落,就听对面的黄松狞笑。 “粗贱的鄙夫不管怎样都是下等人,脑子转不起来,你以为我真的是向你询问? 你的手段已经使尽了吧,拿什么来挡住提升至筑基的我和八个照神境修者! 我在等打手过来!你在等什么?等死吗!” 木牌上的白点果然已经靠的非常近了,没过几个呼吸,代表木牌上仅剩白点的参赛者都已经聚集在这片地方。 看到黄松和剩余的八人站在一块,陆渊反而笑的很开心。 “当然是在等风来。” 他说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 而后从包里抽出一叠符箓,一叠很厚很厚的符箓,即刻激发,而后扔在空中。 风口的风此时已经很迅猛了,这叠符箓刚出手,便已经被吹散。 密密麻麻的六寸长两寸宽的符箓一瞬间铺满了所有在场者的视野,飘飘扬扬的飞向下风口的黄松等人。 其数目之多,景象之盛,令陆渊想起高考过后,纷纷扬扬的纸片雪花般从高处漫下的场景。 黄松等九人来不及闪躲,因为这些黄纸笼罩的范围太大了。 随后接连不断的爆鸣声与火焰一并升腾而起,火焰和雷霆席卷,毫无约束的在方圆数百米的范围内肆虐。 泄出的白色气浪袭向八方,所过之处树干摧垮,茎叶纷飞,剧烈的冲击毫不费力地把陆渊掀起,扔到风口另一侧。 偌大的小岩谷,被噬舔的燎天火焰染成赤红。 木牌上只余一颗孤零零的白点。 陆渊赢了。 第二十八章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小老弟,你醒啦。” 似曾相识的言语,总觉得耳熟,应当在某些地方听过。 发声之人的腔调也并不陌生,经常能够听见,这人的措辞很正常,却总带着股子懒洋洋的味道。 陆渊眼皮抬起一道缝隙,随即被有些刺目的反光晃了眼。 八百爆炎符与雷浆符起效以后,他便被甩在风口另一侧,硬撑到木牌只剩代表自己的白点才昏厥过去,直到现在。 等到熟悉了外界的光线之后,再张开眼时才发现一张杵在咫尺之遥的大脸,有炫目的光从他头顶发出来,让微光黯淡的室内都显得有些亮堂。 太华只有一人如此特殊,其他人并未绝顶,无法达成这样的境界与效果。 “赵师兄,你怎么来了。” 躺在床上的陆渊揉了揉眼睛,晕乎乎的答了句,才发觉这里不是自己在外门的居舍,而是执事房,自身的伤势也恢复的七七八八。 来的不仅仅是坐在床边的光头师兄,还有瞿向与唐荼,恭谨地站在后边。其他人都在屋外,几张熟面孔在门边伸头探脑,更远处则是挤成一团的人群,都是些不认识的同门。 他们的神情中包含佩服、敬畏、崇敬等复杂的感情,杂糅一块,而他们的目光则是毫无动摇地指向刚醒来的陆某人。 当眼尖的人发现屋舍内的陆渊已经坐起,门外人的情绪似乎在一瞬间找到了宣泄途径,轰地一声沸腾起来。 安静的环境被打破,叽叽喳喳的嘈杂淹没了屋舍的每一个角落。 “陆师兄醒了!” “陆师兄牛比!” “陆师兄干的漂亮!” “陆师兄何日有空?师弟诚邀师兄改日一聚!” ...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甚至有娇俏的稚嫩女声,在沸开的嘈声中高呼执子之手与子白头。 像极了明星们的狂热粉丝。 但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屋外沸反盈天,情绪狂热亢奋,陆渊只觉得疑惑:今年宗门收了这么多外门弟子吗? 当然没有,外面有许多人陆渊还曾称过师兄。 屋里最懂他的人是赵四,见他面上表情,便知心里在想什么, “当然是来祝贺小老弟豪取大比第一。 顺便,序次称呼这玩意其实挺模糊的,尤其是像你这样刚表演了一波华丽反转的时候。力量总能让人敬畏,加上你之后必定会入内门,所以他们称你为师兄也并无不妥。” 不管入门次序如何,入了内门,外门弟子便要称呼师兄。 地位的差距,往往取决于力量。 陆渊在小岩谷中展现了他的手段与力量,于是外界也相应地改变了对待他的态度。 从无人问津,到门庭若市。 “真有你的,”光头师兄咧开大嘴,笑着给了陆渊一拳,痛的他龇牙咧嘴,“看到最后我都替你捏把汗,幸亏我没看错人,不然得把底裤都输掉。” 是有这么个针对大比输赢的赌局,牵涉范围极广,太华宗上至长老下到仆役皆可下注。 赌局中,陆渊是冷门中的冷门,压他的人除了赵四几乎没有。 所以...大赚! ??? 我在谷里打生打死,你居然用我赚钱? 陆渊的目光顿时变得不善,想不到光头师兄你居然是这种人! “分你一成。”赵四挑眉。 “师兄于我如伯乐于千里马,自有识人慧眼,赢的利落,赢得应当!”陆渊立刻改了口风,面上柔和许多。 顿了一顿,他目光往外飘:“外面这是...” “都是看了小岩谷中,你和黄松他们战斗影像的。你可不知道,如今陆渊的声名,在外门是怎样的煊赫!” 赵四一拍大腿:“小老弟,你可真是干了件了不得的事情!” 是的,虽然正面对敌的部分很少,但战绩就摆在那,单挑同阶二十三名,并战而胜之,这就是不容置疑的强大。 什么叫牛比?就是能人所不能! 杵在后边的唐荼也神色激动,虽是候着,也朝陆渊比了个大拇指,瞿向未有动作,眼中却是一样的敬佩。 “我来还有一件事,便是为你颁发宗门奖励,仔细查验,如有不妥便来找我。” 光头师兄不知从哪抽出一格暗黑色的木盒,上面有波浪形的深黑条纹,约莫两掌宽,一掌厚,并不臃肿,反而有些精巧。 等陆渊收下,他就站了起来:“接下来赶紧破入筑基,来我们符器阁,或者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我说。 瞧你今天恐怕是会很忙,我就先走了。” 陆渊跳下床,送他离开。 当了半天背景的唐荼瞿向赶忙从门旁闪开,作揖,目送这位符器阁真传远去。 但光头师兄仍是艰难的从人群里挤出去的,他很少以符器阁真传的身份出现,知名度稍低,唐荼他们认得,但普通外门弟子可认不得。 要不当初也不能轻易的混进外门植耕卖粮的队伍里。 而陆渊,则完全暴露在聚集人群的灼灼目光下。 他吞了口唾沫,有点慌。 这场面他真没见过,许多道灼热的目光一齐投来,只觉得浑身燥热,面上通红。 强自镇定后:“那个...各位同门,感谢大家的支持,陆某重伤未愈,大伙...散了吧。” 然后一溜烟跑回房中,并关上了门。 太难了,陆渊哀叹,画符炼器他很在行,但谈及接人待物可就有些麻烦了,尤其是眼下的情况。要是以后天天如此,那和过街老鼠有什么两样? 冷不防,一双有力而粗糙的大手握住他双手,吓得他一个激灵,就要抽符砍人。 那双手的主人是唐荼,此刻他的表现也和外面的弟子没有两样,脸颊泛起代表激动的红色,嘴上滔滔不绝,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呐!陆师弟,不,陆师兄!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榜样!以后万一黄松再来,动手时请务必把我叫上!” 赵四走了以后,原本木雕一样的唐荼就满血复活了,他深知柳师姐与赵四这样的真传代表什么,故而虽然赵四看着和老家游手好闲的二愣子差不多,却一直保持恭敬谨慎。 直到光头师兄走了,他才热情的靠近陆渊。 他眼中饱含热忱,望向陆渊的目光中带着敬意:不愧是陆师兄,轻易做到了我们做不到的事情! 他早就想把黄松按在地上打一顿了! 第二十九章 新生的微渺世界 “事情就是这样。” 陆渊的居舍内,瞿向解释道。 并未隐瞒,将事情从崔华拜托柳余恨帮忙,到黄松假借真传名义招揽帮手,都捋了个清楚。 “柳师姐不会因为权势或者财富而对人加以区别对待,反而更愿意帮一些没有任何背景的清白弟子,提携后辈。” “这些你有意的打听,很快便能得到验证。” “我之所以解释这么多,便是不想你误会柳师姐,也是不想你觉得所有人都与黄松是一丘之貉。” 瞿向与唐荼能够到来本身就表明某种态度,肯解释这么多确实出乎陆渊预料。 他抽出一柄青色的小剑。 小剑的样式很是秀气,无有剑格,前后线条流畅,仅有手掌那么长,除了刃口,再看不出有锋芒。 从外表而言,它更接近两面开刃的水果刀,而非取人性命于瞬息间的凶器。 但就是这样一柄玲珑娇小的器物,在一个伪筑基手中,便能击碎厚岩符的护体效果,贯穿厚而坚韧的牛皮盾,又余势不减撞断陆渊几根胸骨,将他抛飞出去。 如果不是赵四搞来几枚品质上佳、对外伤有奇效的疗伤丹丸,他现在能不能站起来都是问题。 陆渊此时拿出缴获的飞剑,便是想着瞿向有可能是抱着带走它的目的而来。 这毕竟是一把飞剑,且构思精妙,锻造手法高超,比寻常飞剑能够发挥的效用大上许多。 更可贵的是,练气期也能够轻松御使,威力只比在筑基手中稍稍差些,是一柄特定条件下的‘神器’。 换句话说,很有价值。 所以应当不会被轻易放弃。 才怪。 “柳师姐说,这柄青影本是借与黄松,但既然落在你手,便送你了。” 见陆渊惊愕,瞿向笑着说:“此剑虽巧,却只在练气筑基二境使用最合适,师姐早已将其束之高阁,落在你手里也算缘分,便赠予你,也算结个善缘。” 说完,瞿向也不多做叨扰,带着依依不舍的唐荼告辞离开了。 白得一柄飞剑的陆渊笑容灿烂,送走二人,把视线转向光头师兄带来的木盒。 接下来就是令人激动的开箱环节了! 他本就是奔着奖励来的。 挂在颈间的青玉葫芦已经变得有些热,木盒里有它迫切渴求的、绝不容错过的东西。 自打有了这个挂坠起,青玉葫芦从未对任何事物表现过需要,直到陆渊看见大比第一奖励的描述。 所以陆渊才会不辞劳苦的准备,并对第一志在必得。 按下木盒侧面的机关触发按钮,盒盖便缓缓向上打开。内里空间很是空旷,只有一枚黑沉沉的戒指凭空悬浮在中央。 戒指样式简单粗糙,像是一截粗铁丝拼起来的廉价货色。 但只有真正珍贵的事物,才值得采用华丽的装饰和容器来盛装。 戒指看起来普通,陆渊却是有些眼力的,学过炼器的他很快看出一丝端倪,有股肉眼看不见的沉重意味始终萦绕其上,似乎有千万钧的重量覆压,凝聚。 这枚戒指的名字,叫做江山戒。 纳江河湖泊,山岳峰岭于内的江山戒。 此间界域如繁星,生在虚渊中,但有时新生的界域并没有成功成长,便会失去光芒,从繁星中坠落,坠进幽深的虚渊。 这样的夭折世界,便是江山戒的前身。 内里是什么样,陆渊没法看。练气期的修为实在拉胯,识海尚未开辟,仅凭紫府中一点神识种子不能窥见戒内,无法得知江山戒中到底是怎样的一番光景,才能配得上这般气魄的名字。 但是不要紧,修为上有限制,但青玉葫芦同样有对策。 陆渊轻轻将这枚朴拙的黑色戒指拈起,却并不戴在手上,而是用另一只手拽出葫芦,再将这枚戒指贴近。 有莹莹光华从戒指接触的地方冒出,极其细小的、极其稠密的光点组成了这些氤氲的光华。 如烟雾般袅袅,又如流水般汩汩。 光流泻在空中,在气中曼舞,回流,似乎有无形的河道存在,导引这细碎的光的河流。 并不落地,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光不与尘同和,仙不与凡同流。 而后河积成江,江汇成海。 浮游的光点越来越多,光流从高盘旋卷曲到低处,涨出小屋,漫至云雾,禁制之内宛如起了一场尘暴,只是尘暴的组成从砂砾换成了细小的流荧。 就在云雾禁制即将被完全占据之时,尘暴不再膨胀。 流荧聚积的海洋似乎终于找到宣泄的余地,蜂拥般涌入。 那余地就是陆渊两指捏住的青玉葫芦。 数以百计,亿计,兆计的光点涌入葫芦嘴儿,而后穿过青色的光点,沉淀在葫芦的底层,凝聚成不见边际的汪洋! 原本葫芦下层尽是黑暗,既无三寸方圆,也无半缕光线,此刻陆渊却清晰的感受到,有什么沉重而繁密、令人敬畏的事物,正在缓缓地在汪洋中开辟。 那恢弘的开辟缓慢却坚定,深沉而浩瀚。 是道生一,是从无到有。 是从空虚到充实,从死静到雷鸣,从寂寂到包罗万象! 是开天辟地! 陆渊听到了声音,这声音广纳百里,由无数天地间的欢呼汇集而成,雷声、风声、水声,乃至种子发芽破土,砂砾互相摩擦,火焰批驳作响,种种声响聚在一道声音里,宏大而壮阔。 这是存在的圣歌,是万物初生的交响曲,是世界诞生的前奏! 然后声音戛然而止。 不再扩张,不再高歌,不再诞生,不再前进。 万籁俱寂。 陆渊沉浸的心神也在千分之一个刹那中醒来,才发现身边尽是黑暗。 光的海洋已经消失,被葫芦彻底吸纳,与之相对,戒指上那股沉重至极的意味也已经彻底消散。 青玉葫芦二层多了些实际的质感,多了些东西。 陆渊能够看到葫芦里的任何角落,于是他带着远没有消散的震撼与满足,将好奇的目光投了过去。 他看见了不敢想象,却又觉得理所当然的事物。 一个小小的,刚刚开辟的世界,安静的窝在金色的海洋中。 啵! 似乎有一层薄膜无声息的破碎了。 他体内的炁,进入了新的空间里,而后流经这体内新的空间被压缩,沉凝,提高,变成澎湃凝实的河流般的真元。 炁满任督自开。 筑基成矣。 第三十章 覆灭 今日的衍涯宗有些热闹。 在素来宁静淡薄的修真者宗门中,热闹的场景是比较罕见的。虽然不是绝对没有,可除了开山收徒、门内大比这样动静较大的活动,便很少有场面能和热闹挂上钩。 而今天对衍涯宗来说是个大日子,非常非常值得纪念的大日子。 因为今天,居然有一位来自天门的特使,来到了这个籍籍无名的不起眼小宗门里! 衍涯宗处在青都界一角,宗内人数不过上百,靠着从赤蛟界温和妖族那里收购些稀罕的东西倒卖盈利,掌教修为是归真境界,只比筑基稍稍高一些,且离金丹境还有一百条街的距离。 名副其实的小门派。 而天门则是修真者的圣地——三大道宗之一,独占一界,门下弟子数以万计,是修真界毋庸置疑的龙头老大,声威滔天,言听行从,众望攸归。 离宗千里,便会有人没听过衍涯宗,但放眼整个修真界域,却不会有任何一名修真者不知天门。 其间差距,如大日与萤火,不可以道理计。 那么天门派出的特使,会引发衍涯宗全体高层的惊讶和震动便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了。 “把这里扫干净!” “都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 “必须谨言慎行!务必进退致礼!唐突冒犯了客人,掌教也保不了你们!” 衍涯宗山门中,各位长老亲自出马,指挥门中弟子们张灯结彩,清扫门中各处,务求不出差错,给特使留下一个好印象。 “小明,快过来!驾着我的幻光梭,速去三笠坊市买几坛顶好的梨花白,用来招待客人。” 小明的全名是曹长明,乃是衍涯宗明煦长老的亲传,生的清秀,天赋也好。 年纪不到双十,便已经通了百脉,处于筑基顶端,离归真只差一步,被视作整个宗门最有潜力的弟子,也是将来衍涯宗最有力的支柱。 出声有些急切的老人正在朝他招手,身着崭新的道袍,须发皆白,面容和煦,正是他的师傅明煦长老。 “得嘞,师傅您就等着吧!” 曹长明麻利的接过一只装满灵石的百宝囊和一件梭形法器,而后快速从小道出了山门,轻车熟路地御使师傅的幻光梭,流光一般远去。 这熟练的操作,表明他早已不是第一次了。 他与师傅感情甚好,这般暂借法器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按照明煦长老的话讲,反正我就这点家底,等你境界到了都是你的。 待他的身形从山门上已经再也瞧不见以后,衍涯宗掌教陪同着那位传说中的天门特使从山顶的议事殿内走了出来。 “特使大人请随我来,本门为大人准备了场接风宴,虽比不得天门佳肴,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衍涯宗掌教微微躬身,以侍立的姿态在前方引路。 天门的威势滔天,声名如雷贯耳,此次派来的特使修为深厚,远高于他这个小宗门的掌教,令人敬畏。 加之又存了替衍涯宗搭上天门这条大腿的心思,掌教的行为便越发恭谨,无怪作出如此姿态。 那位特使倒显得很是平静,气定神闲地踱步,似乎本该如此。 明明性别为男,朝前缓步慢行的特使却有着光华白皙的肌肤与纤弱的身形,眼角更有一颗细小的痣,为整个人添上几分妖冶。 他状似无意的开口,声音很是阴柔:“本次来此乃是宗门密令,廖掌教不会将我的消息散出去了吧?” 虽是疑问,语气却平平,显得有些冰冷。 “大人恕罪,大人此前并未言明,为了迎接大人,我便将您的消息告知了门内长老精英,以便做出应对,但都已下了封口令,绝不会传出,为您添麻烦的。” 掌教的额角有汗珠滴落,眼前特使望了他一眼,便像有无穷压力担在身上,这让他心中沉重而惊惧。 这不是源自身份,而是单纯的修为碾压。 好在这股压力只存在了一瞬间,似乎只是巨龙不经意间散发的气势波及一旁的蚂蚁。 “这也无妨,冒昧的打听一下,贵门如今的成员俱都在山门内吗?” ...... 三笠坊市中,曹长明收了幻光梭,在坊中最有名的酒楼里停了下来。 “掌柜的,七坛顶好的梨花白,麻烦快点。” 掌柜的体态有些富态,那张平素笑盈盈的面上却是有些为难, “这位客人,梨花白乃是我们酒楼最好的酒,但价格昂贵,少有人点,因而储量不多。眼下只有三坛,若您能稍等片刻,我即刻遣人去酒窖取来补足。” 曹长明点头:“我在此等候,请您务必快些,有急用。” 待酒楼掌柜应允离开,他捡了张无人的桌子坐下,脑中浮现出今日门中那位天门客人的面貌,思索那位特使究竟是何等修为。 但旋即,他的注意力便被旁边人的谈话吸引了过去。 “兄弟你听说没有,通往赤蛟界的界门不见了。” 什么?!界门居然不见了!那往后宗门该怎么盈利?曹长明心中第一个想到的是宗门生计,这可是关乎生死的大事。 赤蛟界虽为妖族势力范围,却是少有的、较为亲和人类的妖族界域,因而只要是并不抱着杀妖取材的目的,便是修真者也能够进入其中,与众多妖族进行交易,各取所需。 不少青都界的小宗门,便是靠着从赤蛟界购进的货物,倒卖给外界缺少相应资源的区域,以此来赚取灵石,供应门派内部开支消耗。 衍涯宗便属其中,如果消息属实,那么门内将会出现严峻的经济危机,甚至濒临崩溃都不是虚言。 这怎么可以!想到师兄弟们将遇见的困苦,曹长明心中焦急,于是不顾唐突,冒昧上前, “这位兄台,敢问你刚刚所言是否是真的?通往赤蛟界的界门真的消失了吗?” 那人身材高大,修为内敛,看他的神情便猜出了些隐情,并未斥责,只是轻叹一声,摇头说道, “确实是真实的,而且不仅仅是青都界通向赤蛟界的界门,盘圆界、菱木界等原本通向赤蛟界的界门也都消失了,如今再没办法联系到里面。” 随后那人愁眉皱起,闷了一口酒:“赤蛟界有赤渊军主这位化神尊者坐镇,怎会出现这等问题,难不成...” 没等听完,掌柜的便提了四坛梨花白出来。 曹长明没了听下去的心思,面色沉郁地付了灵石,将七坛梨花白尽数塞进百宝囊,向那人道了一声谢,而后快步走出酒楼,跨上幻光梭。 全力催动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能隐隐的瞧见衍涯宗占据山峰外的云雾。 但稍稍离的近一些,幻光梭破开云雾,曹长明便看见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整个衍涯宗都成了废墟,还有仍在流淌的血液从残垣断瓦中渗出,入眼尽是大片大片的殷红。 第三十一章 从此命理交缠,性命相依 真元澎湃,流转于河车与经脉中,周天圆融。 这就是筑基。 陆渊仍呆在黑暗里,保持捏住青玉葫芦的动作,慢慢感受身体里越加汹涌的暖流。 “做个交易怎么样?” 冷不防,一道幽幽的女声从背后传来,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女声并不难听,相反更有种令人沉醉的力量,让人喜欢,不自禁的想要再听上一会儿,落在居舍里,就似静海生潮,荡起道道绮丽涟漪。 可陆渊只觉得寒毛倒立,冷汗频出。 似乎有看不见的锋锐剑刃,带着寒意抵在后腰。 禁制是关着的,居舍的门也紧闭,进来的时候,房内明明空无一人,这是哪里来的女声! 他全身的肌肉皮肤都在非常短的时间里绷紧,整个人都显得僵硬。 “别紧张,我并无恶意,只是循着天然的求生直觉才会来到这里。就像你刚刚听到那样,想做个交易。” 陆渊喉咙耸动,却不敢依照言语放松半点,身体缓慢而艰涩地扭动,生怕突然有剑锋从前胸露出来,电影里的反派都擅长心口不一,嘴上讲着保你平安,却在背后毫不犹豫的下黑手。 所以他转身的动作很慢,似乎突然间那介于肥胖与皮包骨头之间的二两肉,突然间沉重了千万倍,需要用出全部的气力,才能挪动。 同时竭尽所能的感知身后,一旦有风吹草动,便会瞬息间远遁。 从心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儿,尤其是在面对无法力敌,难以揣测的未知时。 探知是修真者最重要的能力之一,如果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被人近身,最大的可能就是对方比你要厉害的多的多。 所以这并不是毫无道理的怂,而是怂的识明智审,怂的有理有据。 转身的每一秒,都像经历一个纪元。 陆渊的心是悬着的,在内心经过不知多久以后,终于把身子完全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然后对上了一双清澈认真的好看眼眸。 眼神清亮,不带任何负面情绪的杂质,在黑暗中也能熠熠闪光。 一时间,陆渊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的身体仍然保持警戒,可心神却在对上这样清澈的眼神时,便已经觉得安心。 于是他向桌上的花盆里递了块灵石,花盆里是一棵茎秆纤细弯曲,类似狗尾巴草的植物,只是要大一些,顶端的绒球也是白而圆润的。 这是株夜明草,在有充裕灵气的地方,顶端柔软的绒球便会亮起,如现在一样放出朦胧的光。 借着不甚明朗的光,他看清了椅子上那双眸子的主人。 女子生的极美,但她身上不是女子飘柔艳丽的装束,而是残破的黑色战甲,其上各类创痕密布,肩头连接的护肩更已经彻底断开,内里衣衫也被撕裂,露出底下琼脂凝露般的肌肤。 甲上受创严重,甚至有许多洞穿处,甲下的衣衫也是同样的缺损,染了许多红如残阳的血。 但本应伤痕累累的女子本体,却没有半道伤口。 那女子开口道:“做吗?” 陆渊:“啊?!真的吗?” 女子面上没有出现别的表情:“交易。” “哦哦,”陆渊清醒过来,恨不得给自己薄弱的意志一个狠狠的大嘴巴:“什么交易?” “我在被人追杀,伤势很重,需要一个难被追踪的地方疗养,如果你能提供,我可以教你很多东西,包括怎样让你的小世界补全缺失,更好的成长。” 陆渊手一抖,青玉葫芦以往从未被人看破,如今终于露底了吗:“你怎么知道?” 女子好看的细长眉毛微微皱起,似乎在忍受痛楚,但语调仍然平和, “猜的,现在确定了。不用担心,没人看得穿你的宝贝,我只是看见了刚才飞舞的光点,那是界河沙,只有世界初生时才会出现。 我需要在你的世界里养伤。” 陆渊了然,却没有一口答应下来,眼前的女子来历不明,立场未知,自然是不能轻易决断的, “抱歉,但我没法相信你。” “我也一样。但我有张契约,上面有唯一至高神真讳字,无法扭曲更改,契约达成后便是化神也无法毁弃。这可以成为我们信任的基础。” 穿着黑色残甲的女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卷昏黄的纸,抛给了灯下的陆渊。 抛掷的动作为她带来更深的痛楚,细眉皱得更深。 神真乃是世间最无偏袒的立场,神真讳字除了用于符箓以外,同样可以作为特殊契约的公证,违背契约便会受到契约所书处罚。 惩罚的力度同作为公正的天地神真等阶有关,等阶越高,违约代价便越是难以避免。 而唯一至高神真的全称是‘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在神真谱系上居于顶点,其讳字不容更改,不容扭曲,不容遮掩。 确如所说,是化神也无法毁弃的伟力。 “立约双方,共享寿命,性命交修,生死联系一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若违此约,神魂俱灭,徒留真灵。” 书写契约的黄纸并非凡物,足以勾连冥冥中的神真。 黄纸中央神真讳字昭然,陆渊确定以后,念出书写在卷上的大段文字,而后诧异的把视线转向女子那边。 确实能够成为双方信任的基础,因为这是生死与共的契约! 极少有双方会在铭刻神真讳字的空白契约中,拟定这样的内容,哪怕道侣也绝难会书写这样的契约文字。 “人族元婴寿不过千年,我是龙属,天生便能活两千年,契约达成后,我们元寿便会均分,且生死相连; 也无须顾虑追杀者,我养好伤便能解决。另外,在此之前,我已经将行踪痕迹消除,不必担心有人会追到你。” 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清楚的陈列利弊,即便伤势已经如此沉重,仍然能够清晰陈说利害。 陆渊有些讶异她的身份,而后沉思片刻,便割破手指,在黄纸下方留下了一滴血液。 不管她立场如何,签了这张契约,陆渊便有能力对她将来的行为作出制约和影响,反之也一样。 而且,他确实很需要了解许多被引为秘密,被秘而不宣的知识。 非常需要。 然后将明确规定了契约内容的黄纸递了回去,看她同样割破手指,在上面滴了滴同样呈现红色的血液。 然后这张承载至高神真讳字,代表两个体从此密不可分的黄纸凭空生出灰色的火焰,只眨眼的功夫便燃烧殆尽,不留半点尘埃。 契约此刻生效。 陆渊刚刚割破的手指,在他惊讶的目光中恢复如初,再看女子那边,也是如此。 “我是陆渊。” “辰皎。” 陆渊对辰皎敞开了青玉葫芦二层小世界的入口,看着她步入那片光秃秃的荒芜大地,心底却不知为何回想起黄纸焚烧消散前刚好瞥见的,夹在大段文字中的两句话。 死生挈阔,与尔成说。 第三十二章 洞府 既然已经成了筑基,过了修行上的第一个门槛儿,如愿以偿的进了内门,便该考虑考虑要在哪里落脚了。 五阁两堂里,总得找个最适合继续修行的地方不是? “嘿,小老弟你可算来了,来来来,挑一个吧,但我觉得,我们符器阁才是最适合你的。” 光头师兄赵四不知打哪听来的消息,早早地等在了执事房里,等待陆渊前来作升入内门的申报。 这个时候,他坐在申报室里的竹椅上,捧了一本介绍各机构优劣的册子,却不看,摊开放在一边,面前已经堆了一小堆瓜子壳。 见陆渊进来,乐呵呵地迎了上去,顺便塞给他一小把外壳晶莹的秘制葵花籽。 陆渊:“...” 不愧是光头师兄。 这儿没什么数阁互相争抢的场面,只有成熟的申报流程与嗑瓜子儿看热闹的四爷。 虽说陆渊的表现着实抢眼,但各阁所司掌的职责迥异,并不相同,甄选更侧重与司职的相性。 单纯要求战力的只有执法堂,但执法堂下执事这一职位,只有在五阁修行到一定地步,方可申请。 执法堂的执事多是要与人性命相拼的,初入筑基的境界自是不大够。 境界太低了,容易落地成盒。 “怎么样小老弟,想好了没,符器阁不拦着弟子学别的。要是你也想在灵植夫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也可跟我说说,我找些经验丰富的教你,但灵石你可得自己出啊。” 要搁以前,陆渊心里还有点犹豫,在符器阁和铜臭阁间摇摆不定,但深入了解五阁以后,发现铜臭阁其实是以经算盈利为主。 相比符器阁,想学的职业知识专业程度稍低,与花些贡献请教高级灵植夫差别不大。 果断弃了。 那还犹豫什么。 “赵师兄,我们走!” 赵四手里瓜子一扔:“就知道你会来我们这,洞府我都给你挑好了,地方宽敞,也适合修炼,走,带你看看去。” “耽误赵师兄修炼,是在是抱歉。” 陆渊挺疑惑的,光头师兄哪都好,就是喜欢在外边晃悠,顺便挣些小钱,难道不用修炼的吗? “卡瓶颈了,苦修无用,又没有做器物的灵感,只能卖卖灵米、下个注才能维持开支这样子。” 赵四一脸满不在乎,带着陆渊就上了山,水玉散没过多久,便在半山腰停了下来。 前方是一片平整宽阔的崖坪,向阳,坪上有浅白色圆石桌、一排整齐的同色石凳,还有些花圃篱园,却无植株,显得有些空旷。 明明山峰间有浩荡的云气,却不影响灿烂的阳光落下来,将这一小片雅致的空间照亮。 崖坪内侧则是一扇通往山体内的石门,光头师兄一个立定跳,就从平稳的水玉散上落在大门前,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块黑沉沉的黑色令牌,插进门旁一处凹槽。 伴随着一阵岩石摩擦的轰隆声,石门很快洞开,里面的景象也让陆渊情不自禁的哇了一声。 一只刚进内门的萌新发出了惊奇、震撼、满足的声音。 厚重的石门后,首当其冲的是一条开阔的走廊。 走廊下铺细致打磨的光滑规则木板,两侧明朗的岩灯一照,地上便有一抹水光泛起。 “两侧的岩灯是灵石供能,实在没钱,灵石碎屑捏成的玉勾也勉强可以。岩灯色彩和亮度都能调节。” “下面的木板上有简单的阵纹,能模拟池塘表层的景象,就像走在湖面上。” 赵四一点‘房卡’,木板所在地面在陆渊眼里立刻成了一汪池塘,他往前踏了一步,竟荡漾起层层水纹。 嗬,高端宿舍! “两侧及顶上也都是如此,可以模拟心仪的景色,绝对逼真,当然,换背景是要出钱的,我们符器阁有专门的施工小队,负责各个洞府的修缮大改,急速动工,效率一流!” “emmmm...”陆渊不想讲话了,这不就是装修公司吗? 现在去铜臭阁还来得及不,在线等,挺急的。 再往前走,才是这座洞府的真正面貌,往前走了几步,陆渊顿时生出几分豁然开朗的感觉。 走廊其实宽敞的很,可同内里的景光比起来,就远远不如了。 内部占据的地皮很是宽广,洞府边际遥遥的,似乎远在天边。 单从占地面积来说,这座洞府竟和光头师兄的相差不远。 不说别的,就这么大一块地皮,就能让前世饱受房价煎熬的陆渊雀跃,对宗门的认可度立马涨了数个百分点。 这辈子再也不用为买房发愁了,单位包房你敢信? 灵气也较山脚下充沛,适合修行,更别提洞府离地脉不远,地气充沛,是个构筑灵田的好地方! 完美!妙极! “赵师兄!牛比!仗义!” 如果不是光头师兄特地挑选,这座洞府怎么会如此契合自己的需要?但感谢的话陆渊实在说不出口了,生分,只能挺起大拇指,记在心里。 善待所有善待你的人,这是陆渊前世一直记得的话。 以直报怨也是。 光头师兄不以为意,挑眉:“那当然,小老弟你路走宽了!” 而后他把黑色的令牌,也就是这座洞府的房卡轻巧的甩手扔给陆渊,神色竟少见的泛起了些感慨, “别觉得自己受了特别的优待,内门弟子已经算是宗门的正式成员,每一个能在三十岁前进来的,都已经是修行界罕有的天赋,是宗门的种子和希望,将来是要担起整个太华的。” “洞府有专人开辟,灵气浓郁,居于太华山中,且福利优厚,许多门派的中坚人物以及散修做梦都想有同等待遇,却求而不得。” “但是每一个内门弟子,都值得宗门这般的付出,因为你们有更高的潜力,更值得托付的重任。” “好好修炼,小老弟,太华是我们所有人的,快变强才能护住它。” 陆渊接过那块黑色的令牌,令牌石质紧密细腻,十分坚实,拿在手上有些莫名的沉重。 “对了,还没介绍完,洞府内的穹顶啊,也是能够像走廊一般调换的,喜欢白天就调白天,喜欢夜晚就调夜晚。” “这边是仓库,这边是专门用于试验法器的场地,那边呢土质很不错,你不是喜欢种田?” “建筑这块我不太清楚你的口味,就整了套宗门常用的,有行功室,书房等等等等” “日后有想不通的地方,欢迎去找我,当然要是要去吃酒和听小姑娘唱曲儿,也千万要记得带上我一块。” “小老弟,快跟上啊!” 第三十三章 不种地怎么进步 筑基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但陆渊的开心程度远远低于预期。 他遇见了麻烦。 对适用筑基的典籍,他理解的较为缓慢,并且不能像炼气期那样放肆地理解然后绘制同阶符箓了。 如果说炼气期的修行是流水般的顺畅,现在则是懒牛拉车一样磨蹭。 这种磨蹭表现在各个方面,对典籍的理解、吸纳灵气的速率都让他觉得心中别扭,好像身体某处本该圆融无缺的地方愣是留了个豁口。 让人极不舒适。 嘛,任谁在这个时候都肯定知道是出了问题的啊。 于是他买了测筑基资质的三连石,一测,果不其然。 灵根:7 悟性:6 体质:6~10 体质在6与10之间波动。 筑基期,每项的顶点应该是10,这便是普通人从炼气期晋升筑基以后,各项资质所能抵达的极限。 看着这列比预想中掉价的数据,陆渊明白了,青玉葫芦的资质加点功能就像整容,能在一个境界内把各项资质堆高,这是没错。 但一个人的本质就如同基因,单凭整容是无法改善的,所以在境界提升,三项资质都迎来升华的时候,陆渊本身的缺陷就暴露出来了。 每一次的境界提升,都是本质的升华,所以强行加上去的部分,自然没办法鸡犬升天。 刚进太华时的测出来的数据就表明了,他本身只是个资质平庸的人。 果然,只靠一些低等阶的灵植,要想在从炼气到化神的这条通天大道上走得顺畅实在有些勉强。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 但没关系,我还可以再加,陆渊安慰自己。 至于体质那行,应当是与辰皎签署共生契约以后得到的益处,在感知中现在应当是无缺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三连石的判定受到了影响,产生紊乱。 可能它也已经看穿了陆渊并不光彩的本质吧。 当务之急就是要补上缺憾。 得种地! 不管是从盈利的角度,还是从壮大己身的角度考虑,前进的方向都是如此明确。 陆渊先来到了外门的居舍。 这里有三亩一阶灵田、一汪已经蓄满的池水、一座蚁塔、一只朱鹮和小绿。 在进入内门以后,原本在外门的居舍仍然会被保留,直至居舍的主人不想再要,到执事房办理相关的手续才会被清空,留待其它新进外门弟子入住。 陆渊自然是不打算回来住了,在这波作物长成收割以后,他就会把灵田移走,办理退舍手续。 灵田中生长了许多已经半尺长的须藤,藤上已有深浅不一的星点生出。 按理说,蓝星龙须藤还有三个月才会成熟,长成能够卖到两颗灵石一株的价格,但今天,陆渊却得做些类似于揠苗助长的事情。 葫芦里青色光点在收割灵植的时候便会凝聚,通过这两年的经验来看,应当是严格按照灵植等阶来划分。 一百株不入阶的杂品灵植,亦或是十株一品灵植,都可以凝成一团完整的青色光点。 青色光点的作用不只是能够洗濯丹药,将药里的杂质、火毒等洗去,它还能够催熟未成熟的植株。 入门两年间,收割杂霜谷与地铃所得,减去用掉的,青玉葫芦内还剩下三十颗完整浑圆的请色光点。 可以催熟三十株未长成的蓝星龙须藤。 看着这些未长成的藤蔓,陆渊却停顿了一下,忽然觉得它们在心底的分量变得轻了许多。 原本这些有些价值的藤蔓在他心中十分重要,说是生活的保障也不为过。 外门就像一汪小池塘,上限再高也极其有限。这种有限表现在见识、武力、经验等很多方面。 可他已经进入了新的阶段,从池塘跃进了湖泊。 进入内门以后,翻阅了好些书籍,才知道世间有那么多真实存在、可以用玄奇来形容的灵植、财富和人。 巨大的庞然战舰、改变地势再造地脉的矮草、生在云中的细株、联通两界的通天长藤...都让他来自异界的灵魂觉得震撼而向往。 既然生在这样广阔而神异的天地,得到前世从不曾企及的机会,又怎么能视若无睹? 停驻在地上时,人类看到天空,便想飞上天空;拘囿于行星表面时,人类着眼星系,便想航向星辰大海。 “不管在哪个世界,对未知的探索才是人类真正本能的一种。” 开阔了眼界,便有了更高的追求,不再拘泥于手里的一亩三分地。 要让自身的实力配得上匆匆从书中窥的一角的天地,就要有更深厚、更全面的支撑。 比如资质。 陆渊选取了三十株蓝星龙须藤,这些被选中的藤蔓,按照灵植夫的眼光来看,它们是长势最好,也是最有可能爆出红雾,凝聚成改变资质的红色光点的。 三十颗浑圆的青色光点从葫芦口飞出,飘在散落在不同方向的绿色藤蔓上。 细微的咯吱声响起,不知是藤蔓与泥沙的摩擦,还是本身短时间吸取养分膨大所发出的声音。 在极短的时间里,选定的三十株蓝星龙须藤就已经过完了原本还需三个月的生长周期,达到了能够摘取换钱的成熟阶段。 这里共有八十九株蓝星龙须藤,按照收割地铃的经验来看,这选中的三十株,有不小的概率爆出许多红雾。 陆渊没有动作,田间却出现一列又一列渺小又整齐的队伍。 整齐划一,令行禁止,便比上真正训练有素的军队也不逞多让。 那是身体极小的、数量极多的岷山红蚁所组成的小小队伍,它们受到蚁塔中蚁后的直接控制,朝那三十株已经成熟的灵植迈进。 等队伍到达后,数千只红蚁沿着藤蔓的根系,用它们本身的口器啃噬起来,它们啃噬的速度很快,又是分工,所以没让陆渊等上多久,便已经将藤蔓从根部截断。 断口并不参差,相反还有些平整。 于此同时,有各三十团烟气一般的青雾与红雾弥散,被玉色的葫芦吸纳,转变为三颗青色光点与三颗红色光点。 “根系你们可以自行处理。” 这是对仍在蚁塔内的蚁后所说。岷山红蚁的工蚁确实只是杂品的灵兽,但蚁后不是,它的品阶更高,有成长的空间,也听得懂人类的语言。 然后每一队蚂蚁又分成两小队,一小队托举割下的藤蔓,运送到陆渊脚下;另一小队则开始将根系旁的土移开,欲要挖出灵植根部,送进蚁塔当做储备。 不远处,一只小巧的乌龟从池子里浮出,半趴在岸上,愤愤地盯住这些刨根的蚂蚁,小小的眼睛里水光盈然。 第三十四章 踞坐孤峰三光起,剑击东海大潮生 青都界兼具修真宗门与妖府,是人族与妖族势力范围的重合点。 两族各占一片疆域,虽不时有些小摩擦,但大体上来说,总算把表面上的和平维持至今,已有数百年。 沿着东海的海岸线,青都界被割裂成所属势力不同的两部分。 人行陆地上,妖游东海中。 白璧青蝇,泾渭分明。 丰都城是一座紧贴海岸线的小城,地势卡的极好,两边是难以攀援的陡峭险峰绝壁,高耸到等闲修真者都难以攀爬。 如果东海不计其数的妖族想要蜂拥涌进大陆,丰都城将是最理想的,最首当其冲的目标。 它就像一根牢牢钉在地面上的钉子,风吹雷打不动地顶在前方。 数百年前的修真者或许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在这里建立起这样一座能够充当堡垒的城池。 城中阵法不计其数,重弩、五行符纹炮等大型杀伤器物众多,只用极少的力量,便能发挥极强的效用。 随着局势稳定,此地沉寂百余年,然而在今天,这座沉眠的战争堡垒却重新苏醒过来。 城中许多平时不用的阵法开始运转,城楼上各防守重器表面纹理依次亮起,更有许多往日不见的生面孔登上城楼,带着或惊惶或凝重的表情,四处检查观望。 城中升起难言的紧张气氛。 “各部分散,按照驻扎区域进入岗位!将各处阵法、器物符纹都细致的检验一遍,务必不能出现纰漏!” “凡有破损、老化迹象全部上报!必要时可以申请试射!” 一道道不容拒绝的命令下达,然后被众多战兵毫无保留的执行。 天光暗淡,浓黑的乌云将阳光遮蔽,云层越来越厚重,黑沉沉地压下来,天显得越来越低。 像黑色的幕布缓缓拉下,要将整个天地卷进黑暗里。 风雨欲来。 “长梧真人,您看这妖族,真的要枉顾和约,进犯吾等界域了吗?” 城楼上,一个身穿锦衣的富态老者掏出一块白色的丝绢汗巾,擦拭额头不住渗出的汗珠,朝一旁干瘦的道袍中年男子问道。 “我也正在观望,宗门派我来探查形势。倒是你们尘海宗,生意都做到妖族那边了,难道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吗?” 被称作长梧的男人面上有些焦虑,盯着远处靛黑色的大海,攥紧了拳头。 他的宗门就在青都界,如果说有哪些人是最不希望这场战争打起来的,这些生在青都界的修真者一定会其中。 其它界域的修真者还有喘息的机会,但他们却只能在迁宗和死扛到底这两个都很不友好的结果里选择。 “哪里还能做到妖族那边,赤蛟界都没了,还有哪方妖族界域允许我们修行者进入?这摊生意,算是彻底断了。” 说到这里,富态老者的神色更加凝重,眼神中甚至泛起恐惧的神情,似乎有冰冷蔓延到他的心脏,以至于他握住方巾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通往赤蛟界的界门彻底消失不见,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整个界域被彻底摧毁,界门失去作用。 第二种可能则是作为界门基础的,各界定位联通的虚渊通道全部断裂。这样,界域便会失去同其他界域的相对位置,被放逐到虚渊深处。 这两种方法都极其难以实现,更何况赤蛟界中有着妖族最为善战的赤渊战军,以及已经居于修行顶点的赤渊军主! 那可是一位毋庸置疑的化神尊者! 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与化神尊者及其麾下战军相抗衡,并将整个界域的踪影都掩盖。 想到这里,即便老者已经踏入金丹境界,地位算的上尊崇,在不管哪个宗门中都会得到相当的礼遇,但仍然不免觉得有些害怕与恐惧。 这种情绪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身上,尤其是破入金丹,自以为掌握了十分强横的力量以后。 一旁站着的长梧真人似乎也想到了这些,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再言语。 于是沉重的静默蔓延开来,城楼上很快便只剩下可怕的寂静。 许多人都是听从宗门派遣,前来此地探听情况的,在听了老者与长梧真人的交谈以后,纷纷扼制住自己的念头,不敢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深究。 修行境界越深,其间的差距便越大,便越会知晓有些事情是不能够谈论的,连猜测也不能够,这是对真正力量的忌惮与敬畏。 只有不知无畏的愣头青,才会一追到底,大放厥词。 但正当城楼上陷入短暂沉寂的时候,远处的大海却出现了波澜。 腥咸的烈风从海上升起,碰过丰都城两侧光滑陡峭的岩壁,一股脑的涌进这座规模不大的小城,从高高的城楼上迅猛的掠过。 海风中,各宗战旗猎猎作响。 “快看那!” 长梧真人颤巍巍的指向海中,面色苍白。 海中有一道白线,从视野的最左边一直拉到最右边,似乎完全没有边际,就那样毫不掩饰地横亘在海面上。 缓缓地,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态势,朝丰都城压过来。 汹涌的海浪下是密集的黑影,密密麻麻,重重叠叠。 “怎么会这么快!” 有人失声惊叫出来。 许多宗门都有人在此,但只是过来瞧一瞧,探听情况,却没有带来许多支援的战军,眼下城中,只有原本就负责守卫丰都城的青都界大焱宗独火军。 这支战军全员压上也只千人,境界参差,从筑基到金丹不等。 谁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妖族,在第一时间发起进攻。 其中不知道藏着多少境界高深的妖修,纵然丰都城是铁打金铸,易守难攻,情势也不容乐观。 “有元婴境界的前辈吗!” 人群中突然有人叫喊。 敌我差距十分明显,如果说还有什么能够扭转局势,那么就只剩下拥有通天彻地之能的超高阶修真者——元婴真君了。 修行境界越高,威能便越是跨越式的变革。 及至金丹入元婴,便如金鲤跃龙门。 在这个化神屈指可数,隐匿不出只留传说与声名的年代,元婴便是实际上的修行顶点。 城楼上金丹真人数十,也不如一位哪怕只是初入的元婴真君来的更叫人安心。 也唯有这样等阶的修行者,才能让此刻的众修行者觉得有了依靠。 然而这些本身其实已经不弱,足以在修真界中占据一席之地的真人们四下探顾,却没有发现任何一位记忆中有着赫赫声威的面孔。 本来就只是探听,派人前来的宗门也未必就在青都界,也未必能供得起一位元婴真君,怎么可能只在有一点可能的情况下,就请可作为大宗支撑的元婴出山呢? 那富态的老人却双手重重拍在墙上,面上泛起喜悦的神色,汗巾掉落也不在意,因为他猛然想起,确实是有一位元婴真君到了此地的。 “有的!有的!太华宗步陀真君定然在城中!我在路上偶然得见,拜会过的!” 步陀是姓名而非道号,但富态老人已经顾不得这许多,高声叫喊起来。 似乎是回应他的呼喊,黑沉一片的环境起了变化。 天地间似乎有光亮升起,荡开这几乎浓重到化不开的黑暗。 三道挟着光焰的飞剑,从丰都城旁的一座孤峰上缓缓升起,洞穿乌云,破开风幕。 而后缓缓加速,带起三道极长,极细又极为灿烂的尾巴,从天际坠下,流星一般落在浪涛组成的白线上。 直到飞剑落下,才有雷霆一般的轰鸣从高远的空中传过来。 再然后,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东海生大潮。 第三十五章 不合常理的撤退 东海的妖族退去了。 汹涌的妖潮甚至没有到丰都城下,只有靛蓝海面上翻涌不休的大浪与浪潮裹挟的妖族尸体才能证明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是梦境。 在那三道飞剑落下,海面升腾起三簇高入云端的白色浪花以后,东海泛起此前未有的巨大浪潮。 一道又一道的潮水,越过深黑的礁石,宽阔的沙滩,有力的扑击到丰都城的城墙才算罢休。 潮水卷来许多种族不同的动物尸体,皆是被那三道飞剑所携的凌厉剑意震碎身体内部构造,显出本族面貌的妖。 城楼上,远远看着残存妖族退去的众人却没有欢呼。 此地俱是修士,有久经战阵的战军,有见识广远的真人,自然不会觉得泱泱东海的妖府,只遇着一位人族元婴便会退避三舍。 单说东海的妖族元婴,也不是一位两位。 如果妖族真正倾其所有的发起攻势,别说这里只有步陀现出身形,哪怕青都界所有人族真君尽皆在此,也将陷入苦战。 “这...妖族匆匆退去,有些蹊跷。” 长梧真人环顾周围,见无人出声,便打破了沉默。 “是很不对劲,但终究是退去了不是吗?” 旁边有人接过话头,言语中满是庆幸。 刚刚乌云与妖潮一起压过来的时候,所有人的心弦都紧紧绷着,在那样的妖潮中,就连逃脱也是件极其难以办到的事情。 若非妖族不明不白的退走,最好的结果恐怕就是丰都城上下近乎全灭,只把消息传递出去。 能有现在的结果,已经是十分幸运了。 所以即便许多修者心头仍然沉重,面上却隐隐透露出放松的神色。 “刚刚那三道剑光剑意凌厉,声势浩大,携雷霆之势斩杀诸多妖族,莫不是三位真君一同出手?” 有人敬仰地朝剑光升起的孤峰顶端看了一眼,但旋即就被身旁的人嘲笑了。 “鹿道兄,不要只是呆在洞府里闭关了,常出来走走,多见识些事物,以免下回再闹出这样的笑话。” 那富态老人摇了摇头,笑着继续道:“哪里是三位,从始至终,峰上便只有那一位俗家名为步陀的冲夷真君而已。 之所以会有三柄飞剑,是因为冲夷真君修行的道法独特,以一柄飞剑为本命,其余两柄同气连枝,作为辅器。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只有道兄你还惘然无知。” 修行者皆有姓名,但在修行日久以后,便可以为自己再取个道号,以免生出误会与尴尬。 冲夷便是太华宗太上长老步陀的道号,又因修行境界高深,故而又被称为冲夷真君。 那位鹿道兄面上泛起潮红,很是不好意思,引得众人善意哄笑。 他急忙寻了个话头,来避开眼下尴尬的处境:“那今天...也得有个说法啊,该怎么回去向宗门报备,各位心里都有想法了吗?” 这么一说,刚有些缓和的气氛便再次僵了下来。 青都界各宗的人聚在一块窃窃私语,其它界域过来的修者却面色纠结,沉默不言。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突然多了一位面色肃然,花白头发挽成道髻的中年道人,他身上没有压人的气势,似乎只是未曾修炼的普通人。 但哪有普通人,能在一群金丹真人都不察觉的情况下,出现在城楼上。 富态老者目光正在众人间逡巡,冷不防看见道人,心中一惊,而后大喜,赶忙推开挡在身前的诸位真人,恭敬地朝道人作揖。 “尘海宗赵通见过冲夷真君,谢真君出手护佑吾等!” 忽然听得此言,众人一愣,而后纷纷拱手弯腰。 “瀚海宗长梧见过冲夷真君,谢真君出手!” “青叶宗合山见过冲夷真君,谢真君出手!” “湣林宗思海见过冲夷真君,谢真君出手!” ... 步陀,也就是冲夷真君坦然受之,而后开口, “众位同道,相信大家也已经看出此次妖潮不同寻常,退去十分可疑。我在峰顶观望东海,发现东海深处妖气滚滚,直冲云霄。 其中必有元婴同级大妖压阵,但最后并未出手。 现在东海之上,妖潮虽然退去,但是并未解散,局势仍然危急。 请大家返回宗门,将此事上报,尽可能地增派些战军和资源来,以卫丰都。” 不管听了这番话以后,在场的修者心里是什么念头,但在表面上,所有人都垂首抱拳,齐声道, “谨遵真君法旨!” 接着,面貌正值壮年,青丝却已经掺了许多白发的步陀走向第一个出声的富态老者:“赵通小友,我有一事相求。” 一个看着只是中年的男人,却对明显已经有些衰老的老者口称小友,似乎有些不太和谐。 但事实上,不管是境界还是年纪,步陀都长富态老人许多,这声小友叫的其实恰如其分。 “真君但说无妨,只要我赵通力所能及,一定倾尽全力。” 赵通面色坚毅,心中打定主意,不管面前这位提了什么要求,都必定尽全力满足。 有元婴的宗门已经可称大宗,城楼上的众人涉及宗门虽多,却少有能担得起大宗称呼的。 尘海宗便在其中,门中境界最高者即是金丹。 能和一位元婴真君搭上关系,是许多这样的宗门梦寐以求的。 “赵通小友,我想请你把此地消息与信物带回我太华,如你答应,必有回报。” 以元婴之能,也无法跨越界域与人通信,散出的神识都会被界门挡住。 “自是愿意,但...难道真君不回宗门吗?”赵通愕然。 步陀摇摇头:“此地并未其它元婴,若我离开,妖潮再起,凭大焱宗的战军是绝对无法撑到援军到来的。 我在此玉牌中已经将形势与判断建议都理清,你将它带给我太华掌教便可。” 他拿出一枚两指宽的玉牌,与一方小印:“这方小印适合金丹使用,便赠予小友。” 赵通却只拿了玉牌,然后躬身一礼:“真君高义,我赵通虽是生意人,却也不是眼中只有灵石的逐利之辈。 前辈冒着身陨的危险,只为护住丰都城,守住前列战线,若是帮您传个信儿还收礼,那我这面皮也算白长了。 前辈放心,我定将玉牌送到!” 第三十六章 妖府退散 妖府,是与修真宗门相对应的妖族组织。 不同的是,修真宗门招收成员并无偏好,妖府却以血脉为纽带,成员多血脉相近。 比如,鬣狗与狼成妖后常居于一府,浮藻和水草修成精怪后也可在一块修行。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青都界东海共存妖府一百六十五座,但其中供养元婴境界大妖,可称为大妖府的不过区区三座。 能够修成大妖的,如果不刻意压住周身的气势,便会自然而然的勾动自然气象,使天地声色随心变化。 喜悦时惠风和畅,愤怒时雷鸣电闪。 若是用特殊的望气技巧观望,更有极易辨识的滚滚烟尘从身上升腾而起,直入霄汉。 丰都城上,许多修士仍在为逃过一劫而庆幸,可如果有人深入东海,在海域面积最大,灵韵最足的岛上,运起这样的望气法门,就会发现令人惊怖的一幕。 岛上乌云铅垂,绵延不知多远,厚重的漆黑云团里不时有红色的霹雳一闪而没,显得十分妖异。 浓密粗犷的烟尘沸腾,覆盖了整座岛屿,犹在升腾,沸滚不息,庞然的烟尘天柱直接与乌黑的云层相接,雄伟而壮丽。 却令每一个知其意义的修者胆战心惊,骨寒毛竖。 那分明是为数众多的大妖聚集在此,才会生出的异象! 此等规模,夷平此界也只在反掌之间! 但青都界大妖一只手可以数的过来,决然撑不起这样的景象。 ...... “这段时间叫大家来这里呢,是想开个会。” 青都界最大妖府的一处会议大厅之中,许许多多的生灵整齐地围绕一张黑石造成的长桌坐落。 这些生灵形态各异,有与常人无异的,有披毛戴角的,也有完全是以本形现身的。 但无一例外,俱都有凛然的威势于无形中散发。 大厅的每一处角落,都充塞气势无声的交击铮鸣。 如果这时候进来一个金丹境界的修者,将会在瞬间被压迫至肝胆俱裂。 烟尘的起点是这间大厅。 满座皆是大妖。 长桌上有一面水镜,视角是从丰都城上空投下,将整座城池笼罩在内。 水镜的视角高,显得那座城池十分微小,但并不妨碍在座的所有人看清城上人类劫后余生的表情。 坐在长桌上首的却是一位给人阴柔感觉的修者,他的模样维持在青年,眼角有颗极小的痣,脸上挂着轻佻的笑容,似乎坐在这里的只是寻常修者,并不值得在意。 整间大厅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从今天起,回到你们该回的地方,再等召唤。” 妖与人的相同点在于,有的个体能够审时度势,作出正确的判断,有的却不能。 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就有一条以青蛇本形来此的大妖,尾巴重重抽在桌面上,将有阵纹护持的长桌拍出密集的漆黑裂纹。 “吾等从不同界域,不顾损耗,听从你的召集,携带众多儿孙来此,就是为了杀进人族的疆界,如今你这小儿一句话,就让我们回去?” “什么劳什子特使,如果不是我族化神遣你来此,你也只不过是乳臭未干的人族血食!” “在座的诸位,难道你们要听他的话,放下唾手可夺的青都界,灰溜溜的滚回老巢吗?!” 和刚刚青年出声时一样,大厅中只有这条缩小身形青蛇的叫嚣,但这其中包含的意义却是天差地别。 脑袋不灵光的出头鸟,一个就够了。 眼角有颗小痣的特使眯起眼睛,面上没有半分冷意,反而浮现出和煦的笑容。 看起来并没有半点被冒犯到的意思。 “不知这是...” 一旁与人族无异,看不出本来种族的大妖压低声音提醒道:“特使,是阴锋界的碧鳞府君。” 青年带着笑点头:“还有和这位碧鳞府君有相同想法的妖吗?机会难得,有的话可要一同提出来哦。” 静默无声,过了一会,坐在青蛇旁边,身上遍布鳞甲,以半人半妖的形态出席会议的大妖开口了, “吾也以为这个时候返回原本界域不妥,吾等并不是独身来此,而是带着许多小辈,单单远来的损耗,就已经不是小数目。” “况且修者现在没有足够的防御力量,只一伸手,青都界就会被吾等吞掉。” “方才突然间退却便不是个好主意,怎能一退再退。” 然后又有一位大妖发表了同样的观点。 这三位出声的大妖隐隐以碧鳞府君为首,坐在一处,都有意将气势完全展露,压向被称为特使的青年。 刚刚那位完全化作人形书生模样的大妖还欲低声报出后来反对的两位大妖名号,却被青年挥手制止。 “妙极!妙极!” 青年面上的笑意更加灿烂,甚至两手轻拍、颔首,似乎遇见了十分令人开心的事情。 “那么我们接下来讨论一个新的问题吧,在这三位神魂俱灭以后,有没有对他们的遗产感兴趣的呢?” 碧鳞府君大怒:“你...!” 他携威奋起,却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 之后便觉得有缕微风轻轻拂过,剩下的字便留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了。 外界望气视野中的通天烟柱,蓦地少了三道,烟尘中出现了一块小小的缺口。 大厅中,刚刚出言反对的大妖,俱都僵住,而后身体里传来珠玉破碎的声音,推金山倒玉柱般倒在座椅上。 只一刹那,这三位能够移山倒海的大妖,便已经神魂俱灭,魄落九幽。 妖婴都没有逃出来。 妖冶青年的手上多了一柄巴掌大的黑色小剑,正被他用白色的绢布擦拭, “我呢,是有几句话想对三位说的。” “一是不要在别人讨论的时候随意开口;” “二是在上司发布决定的时候,只需要说‘好’,然后照做就可以了,不要说一些多余的话。” 然后他用讥讽而悲悯的语气,发出感慨, “不知死期将至,真是可怜。”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视线透过水镜,落在丰都城上那些仿佛蚂蚁一般的、正在庆幸的修者中。 于是唇角的弧度更大了些。 第三十七章 仍处于雏形的小世界 陆渊兜里没灵石了。 花钱如流水,赚钱如抽丝,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不易。 起先陆渊只打算在大比中投入有限的灵石,但后来却几乎把全身家当都投了进去。 大盾,龙牙兵手中的劲弩,以及符箓在这些开销中占比不算太大,都是自己做的,也就成本价。 但后来又买的龙牙兵种子与汲灵紫阳花种子,就要了老命了。 单个倒不贵,架不住数量多。 别人打架拼修为,陆渊打架不仅要拼修为,还要烧灵石。 后来陆渊又可怜巴巴的回了小岩谷,把还凑活能用的弩箭、蛛丝都给捡了回来。 兴许还能再用。 汲灵紫阳花是强制催熟的,只开一段时间便会枯死,所以也不能用灵植夫的手段催生种子;龙牙兵就更衰了,只能活动短短几个时辰,就会失去神韵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只留下木质躯壳。 真就纯支出。 要不是后来卖了催熟的蓝星龙须藤,连小绿都要养不起了。 好在后来借着新得的红色光点,把悟性堆上了九,这才快速学了些一阶符箓的绘制,临时补了亏空,才有灵石在洞府里垦了些灵田,种上了种子。 唯一能够让他觉得有些安慰的,就是外门居舍的三亩灵田里,青莎草叶和茭枝能用了,不必再专门购买绘制一品符箓的底纸和墨。 不知为什么,自从悟性不再是满值以后,画符的状态就没了,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挥毫就是一张,即便身躯之内真元与精气神丰盈,仍然无用。 所以陆渊狠下心,割了一茬茭枝,把原本还能继续从断口长出新枝的根也刨了,硬生生又得了几团红雾,才把悟性这一行堆满,到达了筑基期的上限十。 状态回来了。 但陆渊并不准备马上开肝符箓,而是往小世界里瞅了一眼。 辰皎已经暂时结束了疗伤,她似乎能够隐约察觉陆渊的视线,抬头望向天空。 “进来吧,正好我也有些事情需要告诉你。” 她的伤势很重,不在肉身表面。 自从进入小世界以后,就寻了一处贴近界河沙的地方打坐,再无其它动作。 如果不是和她签订契约的自己还活着,且有金色的界河沙缓缓被她吸纳,陆渊真要怀疑她的神魂是不是已经消散了。 至于现在,这么一位修行境界高深,有颜值又能打的女性发出邀请,能拒绝吗? 爱谁拒绝谁拒绝,反正我不拒。 这么想着,陆渊打开了小世界的入口,在离辰皎两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虽然在外面研究了无数次,可这还是他第一次进来。 灵气很充盈,但大地上一片荒芜,只有褐黑色的土壤。地脉极小,且现在只有一道。 没有植株生灵,没有山川湖海,没有云雨风雷,也没有昼夜四季。 一片寂静。 像是假的小世界。 “别怀疑,是真的。” 辰皎的面色有些过分的苍白,眉头却不再因伤痛蹙起,比起刚见面时多了些轻松与从容。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陆渊一惊,难不成签了契约以后还能感知别人的心思不成? “你修行的时间还短,很容易看穿,再加上面部表情等的细微变化,就能大致猜测出在想什么。” 辰皎的回应让陆渊松了口气。 他最近刚觉得牙口不好,想吃些软饭。 这个念头很有吸引力的只出现了一会儿,就被他强行压下去了。 我,陆渊,天命之子,大道可期,不吃软饭! 辰皎接着刚刚的话,解释道, “这方小世界处于雏形,自然不能同你生活的界域相比,但只要时间和条件足够,未来可期。但是...” 陆渊前世有句老话,‘但是’之前的话都没意义,所以他的心思顿时提了起来,有些忐忑。 “但是,作为这方小世界的前身,你得到的那枚江山戒有些问题。” “江山戒本身是以虚渊中陨落世界为核心打造,但这些陨落的,尚未在虚渊中生成的世界往往先天不足,与正常的界域相比缺少一些东西。” “以那样的陨落世界为基础而生的这方小世界,自然也有些缺陷。” 陆渊没开口,静静的听身边这位黑甲残破的女子娓娓道来。 她忽的抬起手,伸出食指,指向天空。 真是奇怪,明明看着像经常操持兵器的,双手怎还能这般好看,陆渊的视线顺着指向偏移,在青葱般纤细白嫩的手指上顿了一顿。 “正常来说,世界在诞生之初就应该有日月星辰,在天轨往复运行,但你这里没有。” “也没有四季。” “地脉与世界息息相关,是大地的脉理,世界的经络,有孕生灵秀,促进世界成长的功用,山川湖海皆由此而来。” “这里的地脉十分微薄,只够支持种些不是很高等阶的灵田。” “那应该也有解决的方法吧?”听了上述分析,陆渊的心凉了一半,带着些恳切问道。 辰皎的手臂落下,撑在背后的土地上,回应道:“自然是有的。” “是什么?” 听着陆渊有些紧张的语气,自称龙属的美人儿终于不再看黯淡的天空和荒芜的大地,她偏过头来,看向陆渊,似笑非笑, “一些衣物和一间你不能窥探的建筑。” “有这些就行了嘛?可这些明明就和世界没什么关联啊?”陆渊愣愣的问道。 “不,是我需要这些,不管有什么解决的方法,现在都是没法做到的,而我总不能就这样。” 在不经意的瞥见战甲破损处下方玉脂般的肌肤时,陆渊飞快地挪开视线,装作打量自己的小世界,明白了‘就这样’的含义。 “我的锅,我的锅,马上配齐。” 陆渊身边出现离开小世界的入口,就要离开,却突然想起什么,停了一下。 “你...额,没有揭你伤疤的意思,但咱们契约都签了,我总得了解下契约对象吧。” 一股轻柔的力量把他从入口推了出来,但回答也随之而至。 “等你配齐了,再来讲讲你我的故事。” 陆渊琢磨了一下,本来觉着这位受了这么重的伤,应该早就黑化的,现在看来也不是想象中那样抱着苦大仇深的生活态度。 第三十八章 陵刑军开拔 陆渊没钱,连身配得上辰皎的衣服都买不起。 无端的,他心里浮现出‘贫贱夫妻百事哀’这句话。 这感觉真是糟透了。 那还能怎样,肝符呗。 但肝符得来的灵石只能解一时之需,并非长久之计。 在闭门绘制符箓长达半天之久以后,陆渊带着符去了雷翎符箓店那里,卖出两百张符箓,换了两千颗一品灵石。 合二十颗二品灵石。 太华外门植耕,一年生计所需至多三十颗一品灵石,二十颗二品灵石对炼气期的修者来说几乎是笔此生难及的巨款。 除非家里有矿有人有背景。 但陆渊已经是名筑基修者,消耗甚大,这些灵石已经不能满足所有开销。 虽然对陆渊这么快就入了筑基,绘出一品符箓,能够篆写星君级神真的讳字表达了祝贺,但青衣店主也明确表示了嫌弃。 你太快了,名气还没打出去,这批符卖完之前少来。 从坊市买了些适合辰皎身形的衣物,建造所用傀儡,布阵材料,以及一些生活用品。 但就在挑衣物的时候,陆渊却发觉周围突然变暗了。 阳光似乎被什么东西遮蔽住。 他三步并做两步,从成衣店中跑出来,才发现四周都处于大片大片的阴影中。 大片的阴影成群结队,在坊市间移动,前进,奔流。 坊市间雅雀无声,人们仰头注视天空,他们流露出的神色,几乎都掺杂着震撼和敬畏。 陆渊朝天空看去,发现了遮蔽住阳光、令人们面上出现那样神情的事物。 一整支杀气凛然的庞然舰队。 纵然隔了不知多远,陆渊仍觉得有微微的寒意生出,那是在面对足以轻易毁灭眼前一切的力量之时,身体自发的紧张所致。 在这个时期,各宗对战舰体型等并没有明确的划分,称呼也不尽相同,陆渊不能分辨出天空中缓缓加速的战舰型号,却也知道了这支舰队的归属。 各战舰上,都有太华的红色战旗迎风招展,如同燃烧不熄的火焰。 共有九艘较大的巨舰,侧面开了许多洞口,表层覆盖暗色挡板。 暗色挡板下,都是威力惊人的舰炮,战端一开,这些挡板就会收拢挂起,然后内里的舰炮喷吐出密集而强力的攻击。 陆渊初入内门,对战舰的了解仅限于此。 只有真正直面过大规模战争的人,才会明白这是怎样可怕的力量。 还有数以百计不同形制的小一些的舰只,漂浮在巨舰的各个方位,为这九艘看似缓慢沉重,实则快逾飞鸟、排出云浪的巨舰护航。 黑沉沉的阴影投在坊市中,众人心底像是压了块大石般沉重,却又混杂许多欣喜。 沉重源自令人胆寒的力量,欣喜却是因为太华会保护所辖区域,这股令人胆寒的力量是用于庇护自身的。 坊间有许多太华门下成员,这个时候,无一例外,心中都充溢着自豪与骄傲。 涌泉界大宗比青都界多上一些,但能轻易派出这样一支战军的,只太华一家。 ...... “那是陵刑军,是步陀师叔麾下的战军,前几日步陀师叔托人传了玉简,说是和大焱宗达成协约,调派陵刑军去帮助驻守丰都城。” 陆渊回到洞府以后,就在崖坪上发现了四爷坐在石凳上喝茶的身影。 这回真是有正事儿。 四爷道明那支战军的身份,然后拍了拍陆渊的肩膀:“小老弟,最近活儿可能比较多,比较忙,作好知识和心理准备,宗门整了个大项目。” 进内门以后,便能参与真正的门内事务,也会被要求作一些有偿劳动,就比如眼下。 “啥项目啊四爷。” “看见刚刚天上飞的战舰了吗,咱符器阁就是整这个的。” 光头师兄指了指舰队运去的方向,又拍拍胸脯:“我,四爷,要支棱起一支战军了!缺舰!” 然后又说了一些话,陆渊听完总结了一下。 一:四爷我牛比,元婴有望,大道可期! 二:宗门要以五阁的首席真传为核心,分别组建战军。 宗门长老的亲传弟子皆可称真传,但首席真传还在其上,他们的授业恩师正是五阁阁主,即太华的太上长老。 除了光头师兄以外,藏经阁首席真传柳余恨,铜臭阁首席真传崔华,演武阁首席真传琼墉皆要组建战军,按照各阁职司,侧重各有不同。 “丹阁呢?”陆渊好奇的问道。 “丹阁还没有首席真传,师娘没有收徒的意向。”赵四面上露出隐约而猥琐的笑意,“所以丹阁争取的资源有一半都划给我了。” 好家伙,名分还没出来,师娘就先叫上了! 但不得不说,叫的真是太值了! “这下就得打造新的战舰,修筑军港,招募后勤了。所以所有的符器阁成员,都会参与进去,对有志在炼器上发展的修者来说,这是次非常难得的机会。” 确实如赵四所说,是极为难得的经历。 修真界域虽有摩擦,却远没有到达要出动战舰的地步,太华战军中,正在服役的战舰本就充足,又有后备舰只,如果不是要筹备新的战军,再隔百年也未必能有幸能亲身参与这等大事。 这次要筹备的器物太多,连进入内门不久的弟子们,也要用上。 虽然以陆渊如今的修为,只能打打下手,做做边角不值一提的小部件,却也是寻常宗门的成员苦求不得的。 “既然都要成为一军统领了,赵师兄您怎么还有暇余到我这里?” 光头师兄眉毛一拧,攒在一块,竟有些许愁绪:“我这...还是光杆司令,正想着是在门内招人,还是去附近的修真家族和利益一致的小宗门里揽些客卿来,充当战兵呢。” 啊,搞半天,是纸上谈兵啊! 战兵都没有一个,说个吉尔。 “但战军的名字我已经取好了,就叫做大道战军!寓意我等修者心中所向,小老弟你说这个名字好不好?” 陆渊:“我觉得吧...并不是很好。” 修真界的龙头宗门才敢称道宗,这等张扬的名字要是挂出去,只怕... “四爷您还是给自家班底取个别的名字吧。” 第三十九章 代日 女子的衣物样式十分繁多,陆渊捡了些素色的,感觉适合辰皎的衣物买了下来。 虽然衣物的织丝罕有,更附着许多有小功能的阵法,并不便宜,可陆渊却总觉得层次有些低了,衬不上那位自己签了契约的。 除了衣物,还有负责建造居舍的傀儡,以及用来隔绝视线的布阵材料,还有些生活用具,被褥之类的。 也不知她需要些什么,便都买齐了。 外面人多眼杂,陆渊雇了辆马车把东西送到外门居舍那里,才打开小世界的入口,将东西都送了进去。 辰皎仍在打坐养伤,察觉陆渊进来以后,睁开眼睛。 经过这些时日的修养,她已经可以较为轻松地站起来走动,因为伤势极重而来的僵硬与些许急迫都已经消失,眉眼间多了些温润,原本也该是个性格温和美好的女子。 这般娴静的人,怎么会卷进那样凶险的境地中去。 “我买了些障目阵法的材料,在小屋建好以后,会将它布设在周围,到时候你可以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疏漏。” “对了,你对建筑有研究么?” 辰皎缓步靠近各类东西堆放的地点,微微颔首:“有一些,是需要我指挥傀儡建些建筑吗?” “是的没错。” 陆渊有点不好意思,前世玩过一款叫做‘别人的世界’的游戏,里面可以用不同的方块堆积成各式风格的建筑,但从始至终,他都只会把方块拼成火柴盒。 美感与实用性皆无。 所以不太方便自己动手。 他这次来不仅是要搭建能让人住得舒服的居舍,还要把玉泉眼带进来,种些养眼的花草。 这里的灵气充裕,又在唯一的地脉上方,垦一品灵田的话有些可惜,适合构建二品灵田,可材料比较贵,还没准备好,所以先种些植株,让这方世界多点色彩。 还有就是把小绿这个暂时没什么用但能吃的蒜头王八丢进来。 它一只龟,吃的比整个蚁塔的红蚁都多! 这方世界在青玉葫芦中,陆渊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小规模的改变地形地势,所以他在离辰皎屋舍的选址附近,做了个坑,然后把玉泉眼,灵鱼,小绿和灵植墨莲的种子丢了进去。 没舍得用青色光点催熟,还得用来洗丹药,就让墨莲慢慢长吧。 “你伤好以后,会杀很多人吗?” 不远处,辰皎靠在一块宗里兑换的石材上,正以神识指挥木傀儡搭建屋舍,冷不防的听到了陆渊的询问。 她眉头蹙起,眼中的神采未明,似有微澜升起,而后缓缓平静,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会有一些,不多。” “太华有人在其中吗?” “没有。” 陆渊呼出一口气,心里那点小忐忑放了下来:“还需要什么吗?我尽量给你配齐。” “暂时不需要了。” 过了一会儿,辰皎缓缓开口:“你觉得妖和人能共存吗?” 陆渊想也没想:“我觉得总会打起来,就当前的大众观念来看,这应该是不可避免的,除非两边各出一个谁也打不过的至强者,达成共识,压着下边的人,再经过长期的观念改变,制定规章制度约束两边才有可能吧。 要不干脆把人妖两边的来往都给断了,谁也不见谁。 我就随口这么一说啊。” 但辰皎却认真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说不定真的可以。” 陆渊看她认真的模样,乐了:“那成,我抓紧时间修炼,早日成为人类至强者,拳打化神,脚踢一界;你呢养好伤,再修炼,争取早点成为妖族至强者。 这样我们联手,就妥了。” 说到这里,陆渊自己都笑了出来,区区筑基还要拳打化神,这比螳臂当车更有想象力。 无异于挟泰山以超北海,诚不可为也。 没想到辰皎朝自己瞥了一眼,清亮的目光让他再也笑不出来:“嗯。” 陆渊一滞,刚想说自己是开玩笑的,人生目标仅限于缩在角落里种地赚钱修炼,等修为高了以后再去看看世界,辰皎却已经将视线转了过去。 于是解释的话便像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日月盈仄,星宿列张本是世界必有的景象,能够调和阴阳,造就四时变化,阴阳之气交合,才会有生命,它们对世界和你的作用比你想象中更加巨大。” 不远处两只木傀儡仍在干活,却不能分散辰皎的心神,她樱唇微动,开始讲述, “首先是太阳,有光暗才有昼夜,既然没有就需要再造。” 听到这里,陆渊差点绷不住,又要笑出来。 我要是能再造太阳,还至于是个筑基吗? 辰皎好看的眼睛瞥他一眼,他便不吱声了。 “不是一瞬间就竟其全功,而是慢慢养着,一点一点的壮大,这样的办法行得通。” “那要怎么养呢?”陆渊又问了。 “你是灵植夫,可以培养一种能够有很高成长性的至阳灵植,栽种在此界,使其成为此界的阳,在天轨运行,以此代替太阳,我有个推荐,即是扶桑树。” “此界的阴也能够用同样的方法,推荐是月桂。” 扶桑树和月桂确实是极致的阴和阳属性实质代表,相传是同此间第一个世界诞生的神树,太华典籍上有关于它们的记载。 但如今已经消失在历史的故纸堆里,再无踪影。 这怎么破? “我以前喜欢侍弄花草,因而对灵植也有些研究,曾经搜罗了不少感兴趣的灵植,可惜现如今几乎全都遗失了。” “高阶的灵植夫,可以纯化灵植中的一些因子,使其达到返祖的效果,我身上还有一颗种子,据传是扶桑树不知多少代的后裔,仍保留一些特性,改日你境界深了,便可以尝试一下。” 辰皎一口气说了这许多,眉宇间有些倦意:“你先转过身去。” 陆渊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身后有重物坠落,砸在地面上的声音,然后又传来悉悉索索的细微声响。 “可以转过来了。” 再回头看时,地面上有解开的黑甲,砸出几处浅坑。 辰皎身上多了件青色的大氅,遮住了令人产生遐思的内衫。 她的左手从里伸了出来,握着一团炽烈的火焰。 第四十章 见一些人 灵植的生长需要地脉滋养和足够丰沛的灵气,特殊些的灵植对环境也有相当程度的要求。 从很以前起,修真界域便已经少有天然便能供养灵植的地域,即使偶尔出现,也是只鳞片爪,零星的很,难以成规模。 所以灵田这种能够锁定灵气浓度,大批种植一些普适性高的作物的人造灵地,便应运而生。 但灵田能培养的,也仅限于市场上经过验证的,对环境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条件,没有特殊要求的灵植。 像辰皎给的这颗等阶不明的种子,一般灵田是没法种的。 陆渊亲测无误。 起初陆渊以为它是团凭空燃烧的火焰,仔细看过以后才发现,确实是源源不断散发光焰的火团。 里面有较为凝实的圆形核心,应当是种子本体了。 这咋种? 辰皎有些疲累,在指挥木傀儡造出一所雅致的小院儿后,便要了枚玉简,把一些灵植方面的知识渡到里面,交给陆渊以后,便进屋歇息去了。 屋里的生活用具一应俱全,床和被褥陆渊也早早和障目阵法一起铺设完。 这是小世界内的第一所落脚之处,意义重大,以后陆渊来小世界里耕耘,就不用直接坐在石块或者土垄上了。 做完这些,他朝小院看了一眼,带着玉简回到了宗门,准备去洞府里开田。 却发现洞府前的崖坪上多了三个人,在石桌上喝茶。 合着崖坪上的石桌主要功能是留客人喝茶。 “陆师弟...呸,陆师兄!” 刚进崖坪,喝茶的人已经瞧见了他,其中一个身形宽大些的,跳起来,兴奋地朝他挥手。 “你们也来了?” 什么是惊喜? 在崭新的环境中看见熟人,陆渊就觉得就觉得很惊喜。 虽然内门外门都是太华一份子,但分属内外门的弟子们,毕竟是不同的。 有种微妙的、类似于游子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跳起来打招呼的是切磋过,印象里有些情绪化的唐荼,旁边坐着的是老相识瞿向和小师妹桐舒。 他们身上已经没有了外门弟子标志性的青衫。 “是的陆师兄,我们都已经进了内门,正好碰见闲逛的赵师兄,就打听了你的洞府位置,然后过来了。” 唐荼一遛小跑就溜了过来,很自觉地帮陆渊分担了手里提的小物件。 普通内门弟子的排列次序是按照入内门先后的时间算的,因而如今,陆渊又多了俩师弟和一个师妹。 瞿向笑着迎上来:“听了陆师兄筑基的消息以后,唐荼就一改以前的懒散,加紧修炼,近两日终于也进了内门。” 桐舒跟在后面,有些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没想到陆师兄进境这么快,本来我还想着能翻身做一回师姐呢。” 她本身就不是普通人,进外门时已经有了不浅的修为,这么快进内门也在情理之中。 陆渊心中欣喜,掏出黑色房卡:“来了就好,都进来坐坐,我这还有些茶点,正好配茶吃掉。” 不知道别的修者是怎样招待客人的,但这儿只有些茶点。 过于磕碜。 好在进了洞府的三人没有嫌弃的意思。 “近日赵师兄和柳师姐他们都要招募战兵,陆师兄和桐师妹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互相了解近况的时候,瞿向问起这个问题。 新建战军的事情已经传开,各位首席真传都已经在紧锣密鼓地招揽人手,为未来的班底作准备,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联想到还在闲逛的光头师兄,陆渊忍不住摇头叹息。 “没什么想法,况且我还准备多开些灵田,又要参与舰船的建造,没有太多空余的时间。你们呢?” 桐舒也摇头:“我选的铜臭阁,做些家族生意便可,打架是不行的。” 见陆渊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唐荼嘿嘿一笑,搭上瞿向肩膀, “我和排骨...就是旁边这个,都选了藏经阁,但修为有点低,所以在柳师姐的战军里挂了名,等境界再高一些,就去报到。 柳师姐还赠了我们些丹药,让我们好好修行。” 陆渊有些倒是有些惊讶,自打筑基以后,各类外物的物价就随着本境界的需求变更了许多。 筑基能御使飞剑,同阶符箓的用武之地就小了些,故而符箓的价格相对较低;相对的,丹药和各类同阶器物的价格倒是水涨船高。 柳余恨这位师姐居然能赠两个刚进筑基的内门弟子丹药,倒让人高看一眼。 “对了,黄松呢?” 陆渊突然想起还有这个人存在,似乎已经很久没听到消息了。 唐荼耸耸肩,面上倒也没什么幸灾乐祸的表情,虽然很讨厌黄松,但对同门落井下石的事情他也做不来。 “他被黄长老打了一顿,现在应该在盘圆界对抗妖族,以磨炼心志吧。” “黄长老看来也是正直不阿的人啊!这样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真的很少了。”桐舒顿时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黄长老心生敬仰。 唐荼飞快的摆了摆手, “想多了桐师妹,他和黄松是一丘之貉,上梁不正下梁歪。” “柳师姐在大比时找他的时候,他还想把这事儿压下来,后来柳师姐把当初他赠予的东西放在洞府门前,对黄长老发起了切磋的请求。” 太华有专门的切磋场地,并有特殊的保护措施,上至金丹,下到筑基,都能在里互相交流战斗经验。 “然后呢?”桐舒听得很专注,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唐荼,等下文。 “一剑秒了呗,有什么好说的。” 唐荼眉毛一抖一抖,一讲到这个,他就兴致高昂:“柳师姐平日里不怎么展示修为,那黄长老见她年纪不大,以为可欺,但柳师姐是何等的天赋卓绝,早就已经跨进了极深的境界! 只一剑,便将那黄姓长老斩出场地,丢了好大的面子!” 而后他啧啧叹息,像极了茶馆的说书先生:“这人与人啊,当真是不同的,自知之明还是得有。” 看着他摇头晃脑的样子,桐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唐荼又道:柳师姐胸怀宽广,若换了我,定然是要继续追究的。” 胸怀宽广? 桐舒下意识低头朝下观望,而后笑容消失。 小伙子,你路走窄了!陆渊把这一切瞧了个清楚,赶忙转了话题, “桐师妹,上回那样的岷山红蚁蚁塔还有货吗?我要开些灵田,想再买一些。” 第四十一章 定一个小目标 “闲逛!闲逛!一天到晚就知道乱跑!一点正经事不干!” 雷鸣般响亮的咆哮从符器阁后殿传出来,震得房梁微微颤动,余声回响不绝,绕梁三匝。 后殿里,赵四垂头丧气,缩在角落的小板凳上。 他去外边放松心情的时候,又一次被自个儿师傅逮了个正着。 顾老头手杖都抽了出来,挥舞地虎虎生风,点坏了好几块地砖,但终究还是没落在徒弟身上。 剧烈地喘了几口气,他暂时把心头的那点火气压下去,苦口婆心的对眼前这个无所事事的大弟子说教, “小四儿啊,你都已经快独当一面了,更马上就要成为一整支战军的统领,怎么能每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呢!” 坐在角落的光头小声嘀咕:“去燕舞楼怎么能叫不务正业呢?我去听小曲儿也算陶冶情操,提升心境啊。” 咯吱咯吱-- 极其细微的声响从手杖上传出来,像是杖生即将结束的宣告。 赵四觉得不对,有些过于安静了,抬眼一看。 顾老头不再挥舞手杖做假动作了,他捋起了袍袖,原本不显山不露水的手臂鼓起虬结的筋肉,充溢着暴虐的美感。 手杖发出的咯吱声,是承受不住这股施加于身力量的哀鸣。 眼角似有条条青筋绽出,跳动。 后殿中,沉重的压力逐渐生出,有风从殿里起,吹向殿外。 这是要真的开打了。 危! 赵四像被烫到的青蛙,飞快的从板凳上弹起来,以一种非常规矩的姿态,跪在顾老头身前, “师傅听我解释!我本来是去招战兵的,只是路上辛苦才偷闲去了趟。” “哦?那如今有几个修者肯为你的战军出力的?” 顾老头的声音缥缈,似在天边,听不出喜怒。 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四爷,额头上除了些汗,喉头动了动,有些艰涩的开了口,嗫嚅着道:“这...大概...是...两个?” 你一个我一个,可不就是两个。 顾老头怒极而笑:“你知不知道小柳已经招了数百人,麾下编制都满了,人家知道你的情况,还特地来找过你,要帮你打出声名,招些人! 亏小蝶还把一半的资源给你扒拉过去,你就是这么干事儿的?!” “这怎么能怪我!” 赵四好像受了莫大的冤枉,一脸的委屈:“柳师妹...她手段高明,早就有很多人追随,我这事业刚刚起步,举步维艰才正常...更何况...” 他瞥了一眼自个师傅:“我以前闭关做器物,不理身外事的时候,您还不觉得挺欣慰的,怎么这会又要怪我?” “我呸!你这个...你这个孽畜!逆徒!还敢顶嘴!我今儿非得教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手杖终于又动了,带着股呜咽的风声,就要朝赵四臀部招呼。 却还是没落下。 被一只纤纤素手捏住了。 “师娘救我!” 赵四本来已经闭上眼睛认命了,甚至还想扔两句体现自己坚贞不屈的狠话,诸如,四爷没错之类的。 左右不过一顿打,既然逃不掉,那就要体面的面对。 但杖没落下来,他睁眼一瞅,看见了来人,顿时像找到救星,嗖地一下躲到来人身后。 素手的主人,是位有着成熟风韵的女性,穿一身既不华贵,也不鲜艳的淡色衣裙,自显娴雅。 她身周同样没有半点气势,却轻而易举的捏住了手杖。 “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顾老头的面色一下子缓和下来,面上甚至泛起十分阳光的笑意。 坊间传言,太华宗元婴真君顾纯垆,同丹阁阁主蝶夫人有些难以言说的往事。 众所周知,传言必定是事实。 这位捏住龙头手杖的成熟女性,便是当今太华宗丹阁阁主,钟离秋蝶,人称蝶夫人。 听着赵四的称呼,蝶夫人面上泛起微红,而后转向顾老头, “不过是些小事,怎么就动起手了,你要是打这孩子不心疼,我马上把他带回丹阁。” “哼!”顾老头放下手杖,重重地哼了一声,“这臭小子一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你这般护着他,是成不了气候的。” 似乎觉得语气有些重,他放缓了言语,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温顺些:“他整日游手好闲,是得教训一下。” 而后怒视躲在后面的赵四:“你给我过来!” 赵四得了依仗,自然是不肯去的:“啧啧啧,老头你这明显两幅面孔啊,这不行,做人呐,得表里如一,这还是我五岁的时候你教我的呢。” 顾老头手都气的发抖,他从桌上捡了本做工考究的册子,避开蝶夫人,重重拍在赵四锃亮的脑门上, “你去,把这个给那小陆,陆渊!再给我滚去招兵!” 赵四呲牙咧嘴,揉揉被打疼的头,接过册子就跑。 “老头你不是说不收的吗?怎么又像有别的想法了?” 顾老头理都不理他,温声对身边的丽人道:“这徒弟废了,不能指着他养老,我打算再找一个,已经看好了人选,你也多帮衬着点。” “嗯。”蝶夫人面上带笑。 ...... 灵田千顷。 这是陆渊的小目标之一。 一顷不大,也就一百亩,前世的时候,顷这个单位已经不用了,取而代之的是国际通用单位公顷,只十五亩左右。 现在这个小目标实现了千分之一。 如今洞府里,占了大半面积的,是他整整一百亩的入阶灵田。 大批量的灵田构筑,比一亩一亩的单独构筑要便宜很多,陆渊在灵植夫上的造诣也强了不少,所以每亩灵田的成本都被压在八颗一品灵石左右。 与之相配的,还有十座岷山红蚁蚁塔,一百条金环蚯蚓,以及四座蜂巢。 红蚁能帮忙照料灵田,蚯蚓松土,使灵田不至于板结凝滞,进而掉级。 针对附近坊市和宗门最近几年收购的灵植种类,陆渊细细计算了这百亩灵田应该培养的灵植种类和种植面积。 各种灵植在一段时间内收购的数量是有限的,如果一种作物种的过多,便有可能卖不出去。 和卖符箓的道理差不多。 这蜂巢内的蜜蜂也不是凡物,唤作青山蜂,等阶与红蚁相仿,能够采集灵植的花粉酿蜜,价格不菲,更能驱逐野兽与害虫。 有这些灵兽帮衬,打理百亩灵田也不是非常辛苦。 正当陆渊指挥木傀儡往灵田里撒种子的时候,黑色房卡忽的震动了两下。 有客来访。 第四十二章 无题 来的自然是刚从符器阁后殿跑出来的赵四。 “小老弟你这里打理的很不错嘛,看着舒适,又能赚灵石,挺好。” 进了洞府以后,他往建筑周边的广阔田地望了一眼,很是羡慕。 他的洞府虽然也挺大,但疏于打理,舍不得花灵石请仆役打扫,自己又懒得动,就撂在那儿,阵法管不到的地方长了不少荒草。 “赵师兄来喝杯茶,刚好买了些上好的云顶银毫,挺香的。” 为了避免客人再来却没有东西招待的窘迫境况,陆渊特地花了些灵石,买了点当初只敢问价格的茶叶。 这不,就有客人上门了。 光头师兄却摆摆手,婉拒了陆渊的邀约, “我这次来就是带点东西给你,之后得去招募些修者,时间还是蛮紧的。” 他把顾老头拍过来的册子从戒指里抽出来,塞进陆渊手里。 像光头师兄这样精于炼器的金丹真人,储物器具都是自己做的,完全不用像寻常修真者一样去大些的城镇里购买。 甚至那些价值不菲的储物器具,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手笔。 “这是...?” 陆渊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册子上写着‘炼器要诀’几个字,有些潦草,不是印刷本,而是有人蘸了浓墨,执笔书写的。 内里还夹着一枚玉简。 “这是一个很会炼器的老头托我带给你的,册子里写的是他从筑基到现在的炼器笔记和一些心得,玉简里是对缺漏处的补充,以及常用的材料性质、变化等。” “总之很有用,没事看看有好处,有很难理解的地方可以等我忙完,再找我一起讨论。” 赵四回想了一下遗漏的地方,接着说:“筑基以后,用的便都是真元,册子里的知识,你也不必拘泥在筑基一境,如果觉得犹有余力,涉猎其它境界的也无妨。 只是偶尔会有些高阶材料与符纹,以你现在的境界难以处理罢了。” 说完,光头师兄就挥手道别,要离开去干正经事情去了。 但陆渊这次没遂他的意,而是朝着他的背影喊道, “赵师兄,需要我加入你的战军吗?”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光头师兄如果手下一个能用的战兵都没有,那可真是十分尴尬了。 加上他曾帮自己许多,灵田又不需耗费很多时间,因而有些想予以回报。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受了人的恩惠,便会想着报答。 赵四却转身嘿嘿朝他笑, “小老弟,我能看出你的兴趣和意向都不在此,而且战军的环境不适合你,你的舞台应该在更远更广大的地方,那才是我对你的期许。” “四爷我也不是招不着人,只是突然觉得身上的担子重了很多,这些天在思考该怎样应对当前和将来的变化。” “太华宗真传的招牌还是很受人认可的,就算从附近修真家族和门内弟子招募的数目不够,还可以去后山,那里有许多受天赋所限,境界固定,难以提升的宗门成员。” 光头师兄走近了,拍拍陆渊的肩膀, “还有就是,永远不要以自身的委屈为代价,迎合别人,按照自己的意愿过活不是件丢人的事情。 尤其是涉及未来发展的时候,这个世界本质上还是弱肉强食的,唯有拥有力量,才能真正帮助你想帮助的人。 就像今天如果你是个化神,我就不用被我家老头追着打了。” “你又被打了?” 陆渊脑海中马上浮现出当初执事房外光头师兄被打的场景,不禁脱口而出。 “又?”赵四挠了挠脑门,想了片刻,而后恍然大悟, “感情你就是那时候门外偷看的人啊!当时没在意,没想到居然是你。” 在外门被顾老头打的糗事,就发生过那么一次。 “不...这种事被别人瞧见,师兄你就不感觉有点生气和尴尬吗?”陆渊干笑着问道。 如果异位相处,换了自己,肯定还是不想叫别人知道的。 “有什么好生气的呢,人这一辈子,不就是被别人笑笑,再笑笑别人。” 赵四还是那副不在乎的模样,迎着不远处的陆渊招招手:“这回真走了,别送。” ...... “平日不见你对那孩子如此苛责,今天这是怎么了。” 符器阁后殿中,赵四刚溜走不久,蝶夫人的双手搭在顾纯垆面颊上方的穴道,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揉捏,替他缓解血气激流造成的头痛。 纵使修得元婴,位列真君,仍然是血肉之躯的人类,而非长存于世,不受肉身苦痛的神真。 “我也是有些急了,小四虽然看似和元婴只差毫厘,但要踏出这一步,要有怎样的福缘和付出你也明了。 加上最近的局势并不明朗,我想让他快些成长起来,手里存些有分量的势力,独当一面。” 他手掌贴近那双极柔软的、在为自身纾解痛感的手,以极轻的力道握住,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 “步陀师弟那边,自陵刑军抵达以后,便再没有妖族进犯的消息,这固然是件好事,但处处透着股不同常理的味道。 我总担心,有些了不得的事情正在发生,现在隐没在冰层之下,暗中积蓄力量,一旦破冰,便是天崩地裂,那时候我等元婴,也未必能脱开干系。” 蝶夫人没有宽慰,因为面前这个值得托付一生的男人境界比自己高出很多,甚至隐隐的摸到了那道不可言说的屏障边缘。 而这样等阶的修者,不会无缘无故的产生毫无根据的预感。 修行到了深处,偶尔的心血来潮便往往代表着某些事情的预兆。 所以她只是轻叹一声,握紧了爱人的手。 他们俩尚未结为道侣,但彼此间的感情,已经断断续续的绵延了数百年,本身就是对方最坚实的后盾。 感受到双掌上的温热,顾纯垆脸上浮现内心得到完全满足的温柔微笑,接着却变得有些苦涩, “何必守着一个老头子呢,你还有数百年的元寿,不要都浪费在我的身上。” 蝶夫人只是将手握地更紧:“若不是当年你为我挡下那一箭,又怎么会损耗数百年的寿元?我讲这些不是因为内疚,而是想要你明白,除了你,世间再没有愿意为我作出这样牺牲的笨蛋了。” 第四十三章 本是同根生 有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 世界怎么可能只有光鲜亮丽的一面? 在常人的视线无法深入的角落里,必定会存在深沉而难以寻觅的黑暗,以藏纳世间不为公理所容的罪恶。 相比于其它界域,涌泉界的普通人数量不算多,可仍占了此界人口的大头。 坊市,镇子,城池中,没能踏过练气门槛的普通人永远比修者多得多。 在太华附近的坊市中,便有间专做倒卖营生的铺子,铺子老板及帮工伙计,都是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修为的。 货架上放着底纸笔墨,货架旁是碗筷杯壶,虽沾了点灵气,却都是些在修者看来上不得台面的小物件。 本钱小,利润薄,实在很难引起旁人的注意。 但老板实诚,伙计麻利热情,长久了就些熟客愿意常来光顾,如此一来,铺子生意倒也过得下去。 这一开就是几十年。 修者的世界里有句话,叫做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但只要踏上了修行的道路,哪怕只是入门,寿命便会绵长许多。 熟客还是那些熟客,但当年还是青涩小伙的老板,如今已经白发苍苍。 “这是您的砚台,昨个儿莫家工坊才产的新样式...您这话说得,就是赚点糊口钱...哎,好嘞,您请走好。” 送走一位熟客以后,铺子里来了个青年模样的面生男人,老板虽然上了年纪,记忆里却是极好,认出是位从没来过的生客。 面孔神态也有些生硬,若是仔细看了就会觉得微微的不协调,好像茶盏中配鸡汤,大锅里熬人参,莫名的不搭。 看久了,便会生出些异样的想法:这人本不该是这模样。 “这位客人您看想要点什么?您给报个名儿,我估估店里有没有存货。” 老板似乎是没法注意到这人掩饰很好的异样,他面上带着使人生不出反感的笑容,热情地招呼着。 “我找英招。” 那人无动于衷,半点没被这股热情感染,只是生硬的吐出几个字,钉子似的钉在原地,直勾勾的盯着老板。 没有寒暄,没有接话,只有冷冰冰的四个字与略显阴沉的面孔。 除此以外再无言语。 目的明确,说的话却与铺子半点不搭,更显怪异。 老板面上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笑容仍然不减,出声道:“客人莫不是找错了地方,我这里没有叫这名字的,铺子里也只卖些小物件,没有寻人的渠道。” “我找英招。” 那人仍是这一句,将老板的话置若罔闻,口吻语气没有缓和,僵硬且生冷。 只是这回,他翻出面表面光滑的金属材质令牌,表面光滑,呈白色,上面印有一道圆圈,圆圈涌动起一股叫人不适的阴冷。 再凑近些,圆圈上绘着密集的鳞片。 这哪里是圆圈,分明是条细长的衔尾蛇。 老板神情显得有些讶异:“客人拿出的铁牌并非凡品,不知是虚铁做的,还是铅铸的,又或者只是层表皮,不需用到上述两样。”(这是试探的切口,黑话) “虚铁。” 老板终于露出了然的神情,他招来理货的伙计,嘱咐他看好铺子,而后手臂伸出,向后一引, “客人您要的货比较紧俏,请随我到后堂细议。” 那人不吭声,只跟在老板后面,来到店铺后一间青瓦砖房里。 到了房里,老板关上木门,从内部插上门栓。 在房内的感觉便立时和外边不一样了,有层无形无质,难以发觉的膜,将门两侧分成两个互不干扰的世界。 原本门外的蛙鸣在屋里也听得见,现在则说明声音都没有,屋内落针可闻。 是极高明的障目阵法,若不是亲眼所见,定然不会相信在堆积货物与杂物的房舍之间,竟有这样一间看起来毫无异状的特殊房间。 “客人既点了英招的名,便应当知道我们的规矩。” “衔尾蛇是大名鼎鼎的刺杀组织,规矩自然懂,这是定金。” 房门关上,青年终于肯多说几句,从囊中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黑檀木盒,放在桌上,朝老板推了过去。 老板面上仍然带着热情的笑容,似乎眼下做的买卖,和卖底纸笔墨是一样的。 他打开黑色的盒盖,里面是一颗浑圆的紫色珍珠,朝外放着熠熠的豪光。 “黑海百年紫珍珠,作价一百颗二品灵石,客人的定金似乎有些多了,敢问客人的目标是谁。” “太华宗,陆渊。” 老板面上神色终于维持不住,看似热情的笑容渐渐凝固,而后细雪般消褪殆尽,只余陌生而冰冷。 他合上盒盖,将木盒缓缓推回原处, “客人莫不是在为难我们,事关太华的生意,我们是不接的,客人请回吧。” 那青年却动也不动,他看向那位已经送客的店主:“难道你就不想听听我付出的报酬?” 老态尽生的老板摇摇头:“客人的出价确实丰厚,从这颗紫珍珠便能探知一二,但行有行规,太华的人我们若是动了,可不止是在此界的生意再做不下去。” “不是你们,是你,英招。”那青年终于表露出来意, “衔尾蛇自然不会为我的报酬触太华的虎须,但你会。” 青年的语气笃定,似乎能够肯定自己的报酬贵重到足以打动眼前这位看似普通的老人。 “哦?客人竟认得出我?不知客人能付出的代价是何等高昂,竟能让我这个老头子背叛组织,冒着被太华和衔尾蛇同时追杀的危险,豁出命也要得到呢?” 老板的面上少有的生出讥诮,并不觉得这种犹如失了智一般的行为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是,等到青年下一句话出口的瞬间,他便完全推翻了之前的所有想法,手掌不觉间紧握成拳。 “若是我有破入金丹境界的方法呢?” 轻轻一言,落在人耳中便似惊雷炸开。 金丹境界,便可称真人,寿八百,可凭肉身御六气以游无穷。 修真有三难:入门难,成丹难,化婴难。 化神正常人不会提及,因为那不是睡醒的时候该想的。 不知有多少在归真境界抵达尽头的人,都卡在这道门前,苦修而不得入,最后空耗寿元坐化。 老板,也就是英招,他的神色变得慎重而认真,这报酬之贵重罕有已经超出他的想象,恰恰是他最为需要,却绝不可得的。 这等条件,已经值得他在心中进行权衡。 “我既知你为英招,便也知晓你当前的困境,你曾受过重伤,此后便绝了进阶的可能,卡在归真境界,再无寸进。 更可怕的是,你的寿元精血都因为重伤流失许多,衰老速度与凡人无异。 虽仍执行委托,但你在衔尾蛇所有功勋,不够换取解决的方法,若是再无变故,最多不过十年,你就将寿元耗尽。” “凡人一样枯燥的生活,凡人般的短暂寿命,最后如凡人一般老死病榻,这是你想要的吗?” 这一席话,成了压在骆驼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在老者心中的天平一端压下了重重的砝码,他的眼神不再犹疑,变得认真而坚决。 那是豁出一切的决勇。 若是自知死期将近,又怎会吝于舍命一搏。 他作出了选择。 “可以,但我们需要签订契约。另外,用的时间可能会比较久,我需要等他单独外出。” 第四十四章 小世界的开发预备 对外界威胁,陆渊浑然不觉。 但他接下来却得待在宗门很长一段时间了。 因为再过两天,符器阁弟子就需要集合,去专门的工坊里进行一轮简单的培训,再真正参与舰船的构建拼装。 尤其是新进的内门弟子,这轮培训主要针对的,就是对炼器的了解不深的他们。 陆渊自忖这个过程中不会出现,理论知识接收不能的情景,这点小自信还是有的。 如果连悟性点满的陆某人都会在这道坎上栽跟头,别人也一定会。 一个人尴尬是真的尴尬,但是一群人尴尬就叫做共患难。 这将直接把彼此间的关系升温到友情的层次。 何况那本《炼器要诀》他这两日也看了看,内容之丰富,内涵之精彩都让人眼界大开。 涉及的问题和道理,有许多都是从他之前想也没有想到过的角度出发,令人拍案叫绝。 愈读愈觉得是本宝藏书籍,能挖掘的东西沛如河海。 限于修为和财力的原因,书中读过部分里,处理材料的方法,制作器具的次序,陆渊不能一一动手实践,来加深自身的理解,但已经让他获益良多。 与其说是本教材,倒不如说是段书写一位高等级炼器师数百年沉淀的历史。 似乎有一位看不清面貌的炼器师,将他从青涩到成熟的过程,用自身的一次次成功与失败,对初入炼器门槛的陆渊言传身教。 这种笔记,珍贵而深奥,凝聚着作者的一生心血,是不会轻易传下的。 除非... 陆渊隐隐的有些猜测,却因为这个馅饼有些过于巨大而犹疑,不敢相信。 如果这猜测属实,那么在炼器一道上,自己将有源源不断的支撑,并能少走很多弯路。 非要打个比方,就是从小学开始就保送顶级学府。 学习知识的道路,对自己来说将是一片坦途。 在这个信息不发达,传承靠口口相传的时代,这样的待遇更显得罕有而珍贵。 足以让许多局限在低境界,却不得门入的炼器师,羡慕到眼睛发红。 什么叫一步登天,什么叫一步到胃。 这就是! 所以直到进入小世界的时候,陆渊的面上都是带着期待的潮红,与读书之后的满足余韵。 “你...怀春了?” 小世界里,辰皎坐在小院里的木椅上。自有了居舍以后,她便很少踏上荒凉而空寂的土地,只是待在院里。 她喜欢看陆渊种下的种子缓缓发芽,喜欢听游鱼溅起的水声。 于她而言,站起来仍然是件会加剧痛苦与耗费体力的事情,便常坐在木椅上,静静地看,静静地听。 伤势是在一点一点好转的,最有力的证明,就是慢慢地有些活力回到了身体中,她的脸颊出现了淡淡的血色,不再如冰雪般苍白。 就像一抹胭脂,在水里缓缓晕开,给整个池塘都踱上一层惊心动魄的色彩。 也更愿意和陆渊说说话了。 陆某人现下的模样,唇角带笑,眉目含春,同仍憧憬浪漫、坠入爱河的少年少女毫无二致。 任谁看到,都会以为这人是怀春了。 陆渊只是笑:“确实是怀春了。” 他扬起手中的那本《炼器要诀》,眼中有说不明的璀璨神采,来自前世的理工男火苗在心头燃起,而后灼灼不息, “我老家有句话,钢铁与火焰才是男人的浪漫!” 辰皎眼中映出青年那一刻的神采,她抿起嘴角,神情更温和了些,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听你的语气,好像很有些道理。” 来自家乡的东西得到认可,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 陆渊珍而重之的收好手中的书,而后找了个小板凳,朝辰皎凑近了些。 他忍不住看她清亮的眼睛,而后顺着她的视线把目光投向池塘里。 池塘积满了水,水面上有尖尖的小角探出。 旁边有一只长满鳞片的小爪子在扒拉它。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小绿立上头。 似乎是察觉到陆渊的视线,爪子停止了动作,而后连头带尾缩进龟壳,妄图装作石头,坠入塘底以求逃脱。 但没能如愿。 陆渊比它快,在从水面消失的时候,就用两根手指捏住了它的背甲和腹甲。 像捏着块随时可吃的小蛋糕。 小绿察觉出不妥,探出头,黑黑的小眼睛可怜巴巴的盯着陆渊。 陆渊一乐,这不老实的小乌龟。 把爷给整笑了。 塞给它一块散发诱人甜香的蜜糖,放生到池塘边,他开始研究这株前几日还是莲子的墨莲。 生长的速度有些过于快了,像打了生长激素。 小世界尽在掌握中,陆渊很明白不是时间流速产生差异的原因,这里的时间和外界是一样快的。 “这里没有许多生灵植株同它争养分,灵气浓度又远超它所需,生长比在外界快也在情理中。” 辰皎帮他解决了这个疑惑。 小世界的体积还小,又缺日月阴阳,地脉更是微薄,但毕竟初开,灵气浓度是不低的。 据传此间诸界,起先的灵气也是十分充盈,后来生灵众多,修炼兴起,才渐渐淡了。 “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讨教一下小世界的打理,我虽是灵植夫,却只拿了早春玉牌,境界也低,所以不能很好的把握深度,万一种的灵植过多,反坏了小世界的根基,那就太悲伤了。” 这种自身未经历过的事情,还得先问问眼前这位大佬。 “那个。” 辰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把视线投到小绿那里。 小绿的爪子里,抱着块和它一样大的金黄色澄澈蜜糖。 是从桐舒师妹那里购买蜂巢时,她赠的蜜糖。 陆渊渐渐明白了辰皎的习惯,她每次想要东西时,都会等自己开口有所求,再以此做些小小的交易。 她要的都是些既不值钱,也不起眼的小玩意。 “你会对我出手吗?” 陆渊也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并得到了预料中的答案。 修者的世界中,虽有共生契约,却也能通过封印等手段,勉强算是能绕过契约惩罚。 “不会,那张契约是特别的,签订以后,你和我都无法对彼此出手。” 辰皎的视线并未从小龟爪子间挪开,语气却毫无波澜。 陆渊笑了笑:“那我们以后,就是天然要站在一个立场的,是天生的小团体,所以你以后有什么需要,都可以直接和我说,而不必等到我有问题时才交换所需。” 他掏出一包用青色的纸裹了的蜜糖,第一次走近辰皎五步以内,把这包蜜糖放在她面前的石桌上,伸伸手就可以拿到的地方。 “你以前没吃过这些吗?” 辰皎未有动作,纸包便已经自动飞起,到了她的手中。 她的神识也恢复了不少,至少可以用了。 “境界不够高的时候,带兵打仗,没心情;境界高了以后,也有很多麻烦的事情处理,没时间。” “现在呢?”陆渊坐在小板凳上,坐在辰皎旁边问道。 “现在我的部下们都安全了,我不担心,有心情;没有很多事情处理,也有时间。” 第四十五章 纳一界之盈 “这里虽有种种不足,但毕竟是一方能够成长补完的世界,若是你希望在这栽培灵植,便有天生的优势。” 辰皎拿了蜜糖,却没动,只捧在手里,回答着陆渊的问题, “地脉虽不够广远,却是一界之祖脉,地气深厚凝实,能孕灵秀,不会轻易被破坏,滋养整个界域自是不成的,但如果是部分土地,满足你的要求足够。” “灵田的本质是模拟灵植适合生长的环境,而你这里,得天独厚。” 除面积和材料以外,灵田形制不一,有厚些的,也有薄些的。 薄些的田适合种主根浅的灵植,杂霜谷、蓝星龙须藤就是其中代表,它们的主根系浅,不会越过灵田范围,深入灵气稀薄的大地。 但若是种些灌木类的灵植,就需要厚些的灵田,不然灵植根系深入大地,品质会受到影响。 可要是乔木类的高大灵株,就得花些功夫。 要么舍弃面积,增加厚度以满足根系需要,要么灵株就得委曲求全,把根系盘在浅田里。 而小世界中,地脉附近的小片区域中,却是真正的天生宝地,不必担忧深浅的问题。 灵田本就是为了补上天生福地不够的缺口,才人为制造的。 陆渊探查过附近,培养二品灵植有余,若是想提到三品,就得把地脉短小的问题解决了。 短小总是不受欢迎的。 综上,在这附近开田并没有什么问题,所需材料也不多,以陆某人如今的流动资金,完全可以负担的起。 在外界,构筑一亩二品灵田约需十颗二品灵石,而在这附近,直接垦田就可以。 反过来想,就是间接赚了一大笔。 美滋滋。 小世界外是浩瀚的金色汪洋,那是界河沙,世界从中汲取养分而成长。 世界越是完善壮大,可用的地域便越多。 除了耕种地脉附近小块区域的相关事宜以外,还有青红两色光点也需要被纳入考量的范围。 按照目前的经验来说,自身境界每高一阶,三项资质便会十倍增加,元婴时便会达到以万计的庞大数字。 届时需要的红色光点堪称海量,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聚集齐全的。 在破入筑基以后,感受到资质不足所带来的的困扰,陆渊打算尽可能多的收集两色光点,以免下次破境时,再碰上这样的窘迫情形。 他的灵根至今尚未补齐至筑基最佳,修行速度尚有提升空间。 至于两色光点的用途也有些朦胧。 青色光点如今的作用仅限于将丹药中对人不利的那些成分洗去、催熟两项,对不同等阶的丹药,灵植影响还需要进一步的试验。 但是将青平小碗升格为玉泉眼的过程,陆渊虽然亲身经历,却也讲不出所以然来,只能等两色光点充裕以后再做讨论。 他现下真是要啥啥没有,葫芦里仅余三颗青色光点。 用来洗筑基期合用的丹药,就是一口的事儿;用来催熟,也只能提前收获三株一品灵植。 总之就是无甚大用。 没什么用处。 “房舍附近准备种些什么?” 辰皎捧着青色的蜜糖纸包,问起了沉思中的陆渊。 “具体灵植种类还需我翻阅宗内书籍,并去市场打听后才能确定。” 陆渊揉着眉心,视线停留在居舍外光秃秃的地表上,心里闪过许多灵植的名目功用。 “至少不能仅仅栽种些用于售卖的药植了。” 陆渊以往在灵田中栽种的灵植,包括杂霜谷、地铃、蓝星龙须草在内,都仅是为售卖,以获取作为货币的灵石。 对他本身而言,曾经亲手栽种过的灵植品类只具备经济价值,除了茭枝和莎草能用来画符外,其它灵植的另外作用一概皆无。 最近想在在炼器方面上朝前走一走,炼器常用的材料肯定是要一些的,得需要些能产炼器材料的灵植。 再就是能对地脉起良性作用,使自家这条短小祖脉更快发育的,也是不可或缺的。 太华虽强,却也不是没人敢对其门下弟子下黑手,出门在外仍需谨慎,所以像汲灵紫阳花那样可直接用于战斗的也需要被列在栽植名目里。 这样一算,需要灵植种类还挺多。 “灵植的品级升到二品,一年就能收获的灵植品类就很少了,大多位居二品的,都需要不短的时间来完成生长的过程。” 陆渊喃喃自语,这是他的小习惯。 在潜意识觉得安全的地方,他会用语言将自身的思虑讲述出来,以帮助捋清思路。 这里是他所掌控的世界,身边是天然的伙伴,所以下意识的,这里被当做安全的地方。 二品灵植生长所需时间确实有些长了,也许很多教高等阶的灵植夫习惯了三五年一收,甚至是十来年才收获田里灵植,但陆渊有些难以忍受,他修道至今也不过两年。 然后他想到了生长迅速的墨莲,以及从葫芦上得来的名为‘纳盈’的种植方法。 纳盈的效果是,用多于植株本身需要的土地来培养植株,以此来提高植株的品质。 在晋升进入筑基以后,纳盈这此前从未出现的妙法便又有了变化,除了提高灵植品质外,还能够减少灵植生长到成熟所需的时间。 他田里诸多甲上等级的作物便是这么来的。 在外界的时候,灵田的面积是有限的,需要兼顾作物的数量与质量,计算出最适合的每株灵植种植面积,以达成最高的售价。 但在这儿,不需要计算了,这是一整个初生的世界,在祖脉以外仍有许多细微的,未成形的地气脉络,能够为纳盈这法门提供充裕的条件,而需要培养灵植的土地,就那么一点。 陆渊的纳盈范围虽有限制,但应该够用了。 足以把许多二品灵植生长所需的时间,压缩到他能够接收的范围。 就像那株墨莲一样,在极短的时日内,便呈现出外界几个月的生长状态。 姑且就试试吧。 纳一界之盈余于一地,定然会生出世间难寻的奇迹来。 第四十六章 开荒 小叶牛筋草,性韧,无茎秆,草叶细长。 在《灵植小录》中位居二品。 是罕有的,能在这个位阶保持半年生长期的灵植,也是陆渊准备在小世界里种来卖钱的灵植之一。 “欸,好,别动,就这样。” 小世界中,陆渊在离辰皎小屋不远的地方洒杂霜米做的小糕点,面前灵兽按照各自物种分为四堆,乖巧地围成一圈,等他投食。 这些小糕点是在外买的,只不过指头大小,玲珑可爱。 兼具口感,味道和能量,比生啃杂霜谷好很多。 现在被陆渊用来做饲料。 最开始买的那座蚁塔被搬过来了,还有十数条金环蚯蚓,几只朱鹮,以及新购来的圆滚滚的谷地仓鼠。 这些共同组成了陆渊麾下的苦力团体。 小绿也把爪里握着的几粒杂霜米一丢,飞快地爬过来,趴在一只谷地仓鼠的头上,巴巴的看着陆渊手里的小糕点。 好在谷地仓鼠的体型比小奶猫大些,头顶勉强容的下这只能跑能跳还能吃的小乌龟。 “你们都记住,吃完了是要干活的。” 陆渊把这些小团队挨个点名:“红蚁朱鹮照常就行,金环蚯蚓在那片地方松土,谷地仓鼠们耕地,至于小绿你...就当个监工吧,要是有听不懂的灵兽你就教教它。” 虽然小绿又馋又喜欢搞事情,但也是有优点的。它通晓各类兽语,哪怕是金环蚯蚓这种没脑子的灵兽,它也能把陆渊的意思准确地传达到位。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从今天起,小绿正式成为了陆渊的小狗腿儿,管着手下的一帮小弟。 投喂完小糕点以后,陆渊把谷地仓鼠们叫到选好的地方,再把显得有点袖珍的小拉犁给它们套上。 然后正式宣布:小世界开荒的第一步,正式开始了! 谷地仓鼠也是没入品的灵兽,血脉驳杂,却比人间的小牛犊还好用些,购买就送一幅特制的小拉犁,不需要人扶着也能照常使用,垦田的速度不慢。 至于他自个儿,则捧着那本从门内借阅的《灵植小录》,以及当初光头师兄送他,用以查看宗门任务的两页木牍,悠哉悠哉的踱到小院里。 又一个被资本主义同化的大资本家诞生了。 辰皎旁边的石桌上,平放着一张叠好的青色油纸。 那是原本用来包蜜糖用的。 等陆渊进了小院,在石桌上摊开书卷和木牍,才发觉她已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盯了自己好一会儿了。 “还要。” 仍坐在木椅上的辰皎,看他终于发觉了自己的凝视,于是把视线投向那张青色油纸,示意分量不够。 “emmm...” 陆渊本来只以为这位大姥(是的,就是大姥)只是想尝尝鲜,却没想到那包蜜糖不到一天就被没了。 果然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要是换了他,肯定一块都吃不下,甜的腻人。 所幸蜜糖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还有些存货。 他回了趟洞府,搬来了整整一小箱蜜糖,放在石凳上。 都是桐舒送的。 毕竟在她那下了那么多灵宠订单,从红蚁到仓鼠都包圆儿了,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熟客,给点赠品也是应当。 “怎么不回洞府看书。” 这回辰皎没看他,视线落到了装蜜糖的小箱子上,随着她的神念变化,箱子上的包装层层脱落,露出真容。 “那么大的洞府里就我一人,虽然现在景致比这好点,但挺渗人的。何况我在挑其它适合种植的灵植,在这有什么问题也方便问。” 陆渊翻了一页,一边筛选灵植种类,一边回答。 他如今已经锁定了几种,用来换钱的灵植,除了小叶牛筋草外,还有雾流苏树。 这两种灵植的产物是如今太华正在大力收购的。 小叶牛筋草韧性极佳,草叶在经过处理以后,编织成绳,就是很好的捆缚法器胚子,雾流苏的枝条颀长纤细,树皮也是捆缚类法器的原材料之一。 现如今太华兴建新军,一些舰只上需要配备罗网,负责限制、捆缚敌人,是战斗中常常用到的,故而需要这两类灵植,且需求量并不小。 市面上这两种材料货量不多,再行耕种也需要不短的时间,一时之间凑不齐,所以太华打算长期收购。 剩下的就是自己需要用到的一些灵植。 负责供应炼器材料的灵植也已经选好,分别是南阳杉、铁砂草与狐尾藻。 南阳杉主材是最常见的二品炼器材料,铁砂草则是喂养食铁兽,以获得一些珍稀金属的饲料,最后的狐尾藻能够用来配置淬火液,用于在金属器物胚子刚刚锻造成形时进行淬火。 还有一些其它用途的灵植需要和大姥商榷一下。 “你看这种,盈野草,介绍上说它有起山峦,培地气之能,能对我这的地脉起正面作用吗?” 陆渊的手指点在书页中一株草的插画上,朝木椅凑得近了点,指给辰皎看。 “可以的,种多了以后,能够把外面的地气脉络慢慢聚拢,让它们渐渐凝实。 外界的地气脉络不是已经被岁月固化成地脉,就是被人抽走用于修炼,也只有在你这里,才能发挥作用了。” “还有这种,”陆渊的手指又点在另一处,问道, “这玉甘蔗,种在池边,据说能有清理水垢的作用,我见你经常看池塘那,怕坏了景致,特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吃起来挺甜的。”他补充道。 “好。”辰皎微微颔首,表示欣赏。 她现在行动不便,在陆渊的脑补里,颔首已经是等同于非常同意,举双手赞成这样的程度了。 于是陆渊继续翻页,寻找另外对自己有用的灵植。 “停一下。” 在他翻过几页的时候,辰皎突然叫住他。 依着她的示意,陆渊把书又翻回来一页,这一页里没有别的灵植,只画了棵枝杈间迸溅火花的粗壮大树。 旁边注释里有大树的名字,叫做辰日火树。 “我推测过小扶桑树种子的发芽条件之一,应当是需要火行之气富集的地方,辰日火树能够聚拢火行之气,改造周围的环境,可以试试。” 小扶桑树种子,是他们俩给辰皎拿出的那团火焰起的名字,据传是扶桑树不知道多少代的后裔,所以在前面加了个小字。 陆渊考量了附近土地的布置,而后把辰日火树也加进了采购清单里。 第四十七章 东海无战事 身为青都界抵御妖族的屏障之一,如今的丰都城可谓今非昔比。 近百年来,这里从来都只有大焱宗独火军驻扎在此,城中上下不过千人,一军上下,修为最高者也不过只是金丹。 金丹修为,本不算低,但若是镇守丰都城这般的要地,就显得远远不足了。 东海有大妖,而大焱宗无元婴。 两军对垒,若无境界相当的修者压阵,过程便会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单调。 在大妖所率妖军面前,丰都城这道屏障,不比一层膜坚固多少。 如果不是赤渊军主的约束,大妖攻城的场景早该上演。 看似相安无事,实则危如累卵。 这样危险的形势,居然维持了近百年。 但没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在前些日子,脆弱的和平局面终于崩盘,丰都城的形势也随之改变。 改变是自从那日妖军压境后开始的。 陆续开始有来自各宗的支援入驻丰都。 起先只是些零散的小股战军,连坐骑也没有,更无舰只;其后是小有规模的战部,集结在一块,成建制的赶来。 再然后,就是层层叠叠的战舰,开到了丰都上空,补全缺失的空中防线。 在这之中,太华占了半边天。 来此的战军多归属于青都界本地宗门,其它界域来的支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多。 但令来此的修者们疑惑的是,妖军的进攻再没有发生,连试探都没有。 正当各路援兵猜测频出的时候,却有一位书生模样的人,从东海涉水而来,独身站在丰都城下。 准确的说,他不是人,而是一个化作人形的妖。 “我乃使者,为和谈而来。” 声震四野,传及丰都城的每一个角落。 ...... 堂上是各宗元婴,堂下是那位书生模样的妖。 在他开声不久,便在一列军士的看护下,被引进丰都城。 化形不需要太过高深的境界,这位独身来此的妖族使者修为仅仅相当于人族的归真。 但他面对两侧成堆的金丹真人,以及堂上的元婴真君,神情上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与害怕。 纵然这殿中任何一人,都有轻易让他肉身成灰,神魂泯灭的力量,他仍是顶着众多不带善意的气势压迫,挺直身体,不曾后退一寸。 金丹与归真差距已是悬殊,若是有意以势压人,更是难以承受。 何况这殿中真人何止数十。 但这名妖族,却硬将这些承受下来,面上不显异色。 不仅如此,他甚至率先开口,侃侃而谈。 “各位不必紧张,我族并未有出兵意向,前些日子若给诸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还请见谅。” 身处险地,却好像他才是掌握局势的一方。 侧方有真人开口斥道:“如果大军压境也算不必要的麻烦,那莫非要等化神亲身前来,才算开战?!” 受此问责,那妖族神情自若,似乎真是个不出恶言的书生, “我等与你们各占界域,彼此相安已有数百年,我族化神赤渊军主更是倡导和平,若是想要开战,战事早在百年前便该发生,又怎会蹉跎至今!” 他环顾四周,扫视两侧林立的真人们,言语掷地有声:“更何况,若是我族有意,这丰都城如今在是谁的手里还是两说。” “狂妄!” “荒谬!” “贼子竟如此张狂!” 大殿内斥责声此起彼伏,多是修为有成者,声动便带起阵阵无形气浪,俱向这开口放出狂妄言语的妖族涌去。 但没人正面反驳,亲眼见过那道白线的真人们,都明白这并非虚言。 在那样的战争中,个人的力量也显得无比渺小,即便修为已达金丹,也不过是在那道滔天的白潮中,激起一点微不足道的浪花。 那妖颇有胆气,即便修为尚浅,面上已经被迫至苍白,仍然站直身体,不肯露出半分示弱的神情。 今天他是代表整个族群而来,即便无妖观望,也不愿丢了本族的脸面。 “噤声。” 堂上有平和的声音响起,将层层气浪抚平,压下殿中嘈杂的人声。 于是殿里一时平静下来,无有人敢违逆。 因为出言的是步陀。 亲眼见过他出剑的威势,便不会再敢有其它的念头。 “空口无凭,如何取信于人,你们既然想要和谈,就得给出切实可信的依据。” “自是有的。”妖使向步陀一礼,而后从腰间解下一个黑色布囊。 正欲打开,却被旁边一个富态的老者喝止了动作。 “慢着!”老者正是尘海宗的赵通,他从妖使手中接过布囊,“兹事体大,需探查一番,免生意外,见谅。” 赵通在传了个信儿以后,带着援军又回来了,此刻大殿内真君真人俱在,怕这百宝囊里生出变故,便拿了过来,让周围的真人警戒,自己以神念探查。 但神念甫一探入,他脸上便呈显出震惊与骇然交织的神情,身躯微颤,黑色的百宝囊掂起来轻盈,可在手掌中居然要托不住,几乎要掉在地面上。 “这是...这是...” 妖使从容地把百宝囊拿回来,轻轻一抖,便有三口棺材从里面掉落出来。 他推开其中一口的棺盖,将里面的情景呈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碧鳞府君、蓝屠府君、龙虬府君携部将来此,意图吞并我青都妖府,掀起战争,如此行事丧心病狂,为天地所不容,于是我青都界妖府的大妖出手,将其格杀! 这个依据,够不够!” 满殿哗然。 一位大妖,便可等同于人族真君,已然能够充当大宗的支柱,对任何一个宗门来说,都相当于擎天玉柱,架海金梁。 每一位元婴的诞生与陨落,都会伴随煊赫的声名与周边势力的改变,都是足以传遍本界的大事。 而如今,三具等同于元婴真君的大妖尸体就摆放在这里。 怎能让人不惊? 便是步陀也神情微动,同阶强者就这么无声无息的陨落了,让人心中寒意顿生。 妖使却不肯让人有喘息的机会,进而道:“和谈的诚意我族已经拿出,是和是战,就看在座的诸位了,请早做决断。” 殿中人声似乎被断了源头,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便已经消失。 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代替青都界修者作出任何一种决定。 良久,步陀遍顾四周,见无人出声,摇了摇头,而后看着眼前的妖使, “这个理由我并不相信,但足够充分,所以和谈的提议,我们接受,从今往后人与妖仍井水不犯河水。” 旁边传来几声惊呼, “冲夷道兄!” “真君怎可...?!” ... 步陀并没理会:“此间事了,陵刑军便会随我退回涌泉界,如果你们不接受和谈,请率自家战军深入东海,和妖族酣畅淋漓的打上一仗。” 他转向刚刚出声的几位修者,神情淡漠,目光挨个在他们面孔上逡巡:“箜通道友,你们轮沙宗要打?还是李恒小友的燕璃宗?亦或是你们离尘宗?” 那几位修者闻言皆低下头颅,不敢与他对视。 不出声,便是不敢。 步陀看向那位妖使:“你可以走了,但在你走之前,我想问问你的名字。” 妖使向他再行一礼:“我本为青藤,化形后便取了青檐的名。此番冲夷真君解围,我记在心中,他日再见必有报答。 就此拜别真君。” 他深鞠一躬,而后不再看周围修士一眼,大步踏出,朝东海而去。 身形挺拔,一如来时。 第四十八章 排云,入峰 不是每一种在册灵植的种子或幼株都能在市面上见到。 因为就算有了坊市,城镇这些用于交流的场所,修者能够接触的方面和层次仍然是很有限的。 有些灵植过于罕见,没等出现在大众视野便被某些势力隐秘地捷足先登,这是很常见的事情,唯有修为、人脉和所处阶级到了一定的层次,才会接触到相应的事物。 “这样看来,在有柳师姐作为对比的情况下,赵师兄简直是反面教材啊...” 在修为境界上,光头师兄确实牛比,但要是谈及渠道这类同外界有关联的事情,他就歇菜了。 四爷的生活基本上是在宗门、燕舞楼与小型炼器同好交流聚会之间徘徊,在外界已经不只是声名不显,而是到了听过赵四这个名字的人都没几个的程度。 就算在太华宗里,外门弟子也同样不知这位符器阁首席真传的真实信息。 他们只知道符器阁确实是有位首席真传的,却不知这位真传是个有着健美身材的光头。 不然光头师兄也不会现在都招不满麾下战兵的编制。 陆渊叹了口气,既是为光头师兄,也是为一脉相承的自己。 明明顶着个灵植夫的身份,却没积极构建自己的小圈子,现如今连雾流苏树的幼株都买不到。 没钱的时候买不起,心疼;有钱的时候没得买,肝疼。 所以还得找专业的人。 “瞿师弟~外门做过的生意,还继续做吗?” 趁着瞿向还没去战军报到,符器阁的培训没开始,还有些空闲日子,陆渊摸到了瞿向的洞府前,就当碰碰运气。 瞿向在第一时间开了洞府大门,迎出来,闻言之后笑道, “当然是做的,我在军中任的也是和军需相关的职位,生意的范围还广了些,师兄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是这样的,我想买些雾流苏的树种或幼株,有活性的断枝也可以,但宗门里没得兑,坊市间以前也没见到过卖的,所以到你这里来看看。” 雾流苏是高大的树木类灵植,一般的灵田难以供它生长,有能力和意愿栽种的修者本就很少,所以市面上少有流通。 瞿向却有些不解:“师兄不是已经摘了灵植夫的玉牌,为何不去灵植协会?那里的灵植种类较为齐全,听说内部人员购买还有优惠。” “这不是离你比较近嘛,就先来问问...”陆渊干巴巴的笑了笑。 他如今还没有赶路用的法器和坐骑,去的话就得乘宗门飞舟,最低的价钱是来回二十颗一品灵石。 能不去就不去。 “原来如此,”瞿向点点头,而后稍一思索, “前几日确实有人透露出想要售卖已成材雾流苏树的意思,但当时我觉得没人会接手,便拒绝了。师兄若是需要,我再与他联系。” “那就麻烦瞿师弟了。” ...... 过了几天,雾流苏树的交易定了下来,但陆渊暂时没时间去取了。 因为符器阁的培训将在今日开始。 陆渊踏在一朵水玉散上,穿云越雾,随风上行。 太华峰峦极多,高度以其中五座山峰为最,五阁总部便建在这五峰的峰顶。 山体入云,五峰的上半部分犹在云层之上。 陆渊的洞府在临近半山腰的位置,稍稍有些靠下,被深厚但不显沉重的飘逸云层遮掩,处在漫卷的山雾之中。 出了门,在云雾中独自穿行的时候,尚不觉得如何。 及至冲破雾层,凌然立在翻涌不定的云海上时,陆渊才对太华这个身处的宗门有了些直观的印象。 眼前所立只是上半峰,却仍然高的看不见顶端,宽广的峰身将视线牢牢挡住,陆渊离山体靠的不近,眼中所见却还是延伸到远处的平整山壁。 若是把视线投到另一侧,便会看见几乎无边无际的云海,厚厚的白色云层积聚在下方,不时有风卷过一角云端,激起几道云涡。 其间有若隐若现的巨大轮廓,隐没在云海中,缓缓而行,但离得太远了,又极缥缈,看不清是宗门的战舰飞舟,还是本就生活在此的巨大生物。 山上有许多高踞险处的雄伟建筑,零零落落地散在各处,有许多横在空中的廊桥连接。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复道行空,不霁何虹? 身边也不止是他一人。 不断有黑色的小点从底下的云层钻出,那是同属符器阁的同门,离得远,只能看见小点。 不只是下方,陆渊两侧,上方皆有人影,乍一看,数之不尽。 有如他一般乘坐宽大软趴的水玉散上行的,也有御剑直飞、速度极快、在空中拖出长长的尾影的。 这两种方式最是寻常。 更有同门坐在专制的方木盒中,经过陆渊,挥手打了个招呼。 还有身负木色双翅者,迎风展翼;大袖飘然者,凭虚御空。 当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而他们的方向,不约而同地指向天空,指向那似乎只离天半尺的峰顶。 这是陆渊自入内门来,第一次参加真正的集体活动,也是第一次看见这般景象。 蓦地,有人贴近了,然后水玉散上传来轻微的震颤。 “哟,小老弟来了,飞的有点累,蹭蹭你的水玉散。” 陆渊转身,眼前正是光头师兄那张大脸。 这会他已经上来了,并且舒舒服服的躺在了旁边,两手垫在脑后,翘起了二郎腿:“这样在风里飘着,又不用自己动,真是舒爽。” 以金丹之能,御风只是等闲,光陆渊所见,就有数位同门着宽袍大袖,不凭借任何外物飘飞许久,也不显困乏。 这光头他不是乏累,只是懒病犯了。 “师兄不是招兵去了,怎么也来?” 赵四嘴唇朝旁边一努:“喏,这不就是吗?今儿个算是大日子,我也得来露个面,不然以后符器阁弟子见了我都不认识,多尴尬。” 呦,您还知道尴尬,陆渊不自觉的把光头师兄和其它首席真传放一块对比了下。 啧,不行,人是挺好,但排面属实拉胯。 往光头师兄努嘴的方向看了眼,差点没吓得从水玉散上掉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有许多人围在他这水玉散附近,保持与他水玉散匀速而行,都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都是同门师兄弟,别围在我这了,赶紧上去吧。” 赵四姿势没变,抽出一只手摆了摆,这些人才躬身一礼,而后越过陆渊的水云散,朝上飞去。 “他们入了我的肆野军,因而有些拘礼,毕竟军中是只讲军规将令的地方,但其实都是符器阁的后辈,虽然不熟,可寻常也叫我一声师兄,很快就会随我去战军驻地。 但人不够,我等会还得去后山招些。” 第四十九章 培训 “赵师兄,我们太华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水玉散上,陆渊问了这个让他有些疑惑的问题。 太华宗外门不过千人,本以为加上内门的弟子、执事和长老们,宗门人数也不会超过一定的数目。 在陆渊心里,这个数目应该是两千左右。 若是再把仆役加进去,想必也只堪堪五千。 可是直到乘坐水玉散来到云层之上,眼见远处数不清的同门乳燕归巢般朝峰顶进发,他才晓得曾经的推测离事实相差有多远。 简直是谬以千里! 单单当前目之所及,便有不下千名修者,或抟风、或御剑、或利用其它的一些外物在云海上穿行。 仍有许多小黑点源源不断地破开云层,稳定匀速地朝上运行。 似乎无穷无尽一般。 而这只是太华五阁二堂之一。 “要说具体的人数,我肯定是难以知晓的,但太华内门修者应该不会低于万人。” “我太华自开宗立派以来,便没有使其衰落的事情发生,每年招收弟子皆数以百计。” “入门需要严格筛选,尤其是资质这一关,拦住了许多人,但凡能入门,必定是有可能筑基,踏上修行道路的好胚子。” “这样日积月累,内门弟子便有不少,何况晋阶以后,寿元更长,弟子们的数量就显得更多。” 赵四没有陆渊这般的惊讶与震撼,他早已司空见惯,反不觉的有什么奇怪。 但其实确实很奇怪,这等规模,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因为内门修者,境界修为几乎都在炼气之上。 联想到太华近乎严苛的、在三十岁前完成筑基方能入内门的规定,这实在是很了不得的比例。 “三十岁后,没能入内门的外门弟子,有的回家自己搞事业、建立修真家族,有的去了后山潜修,也有较少的一部分,靠着各种关系在内门做了低级执事。” 说到这里,光头师兄两手一撑,坐了起来,沉沉的呼出一口气,似乎在为那些未能达标而黯然离开的外门弟子可惜。 “那赵师兄你去后山招纳战兵,岂不是...” 光头师兄没出声,而是直接抛出一个小巧的玉色石质方盒,方盒上下连接处有小扣子扣着,不会被随手的动作轻易打开。 “既然选择留下来,那便还是我太华人,留在后山潜修的同门不少,不只是没进内门的弟子,归真境界的客卿等也不在少数。 这是我用功勋兑换的洗髓丹,对他们的资质提升多少有些用处,也算解决我战军潜力不足问题的一种方式。” 若是一支战军内,许多战兵限于资质,难以提升境界,这支战军便会显得后劲不足,战力提升将十分缓慢。 洗髓丹是一种能够少许提升资质的丹药,只对天生不那么出色的人有用。 对赵四这样的人而言,是没有任何效力的。 却能成为他招揽战兵与提升战军潜力的好臂助。 “要不要?” 这是对着陆渊说的,指的是那颗洗髓丹。 陆渊摇了摇头,把装着丹药的小方盒还了回去。 即便效用有限,但这样也丹药十分珍贵,若不是自己有更好的选择,说不定就动心了。 “你果然有些秘密的手段,小老弟。” 光头师兄接过丹药笑了一笑,却让陆渊心头一惊。 “别担心,谁还没有点小秘密,大家都一样。你的履历有些问题,入门的时候测出的资质平庸,却在两年内就进了内门,很容易叫人看出来。” “我已经将你的履历改动了下,乍一看不会出问题,这次和你说明白,是希望你以后能够注意一些,因为我不能常在这边了,很多事情是顾不到的。” “如果下次出现了类似的问题,而你没法解决,得学会找人。找我,找我师傅都没问题。” 说话间,已经到了峰顶,眼前出现一条平整宽敞的大道,水玉散也在大道旁边停了下来。 光头师兄蹦跶一下,就跳在地上,然后挥了挥手以示告别。 他要去的地方,和陆渊是不一样的。 看着他的背影,陆渊心绪一时有些复杂。 ...... 符器阁初入内门的弟子培训在峰顶下方一间宽敞的偏殿里。 陆渊到峰顶时,便有人对了牌号与面孔,引到这里来。 殿里陈设和前世的课堂有些像,前方一座稍高的讲台,正对下面整齐摆放的石桌。 只是课堂中,桌上是堆叠的书籍文具,而这里放的则是一本封面写着《基础》的蓝皮书。 还有些看不出取自何种灵植的木块、刻刀以及其它一些小工具。 台上有位梳着道髻,穿有宽大袍袖的道袍的讲师,他头发花白,面上没有皱纹,神情和善,即使没有什么表情也会让人觉得亲近,似乎天生就是好打交道的人。 陆渊上来的时候见过他,是那些凭虚御空的同门之一。 一位实打实的金丹真人。 眼看殿中石桌前陆陆续续都有人落座,那位真人才开了口,言语间并无对低境界修者的轻视不屑,十分温和, “诸位同门,我的名字叫做景岩,任符器阁银牌主职器师,今天由我来为诸位讲解炼器这门手艺需要做的一些准备和基础,最后还会做一个小测试,请仔细听,仔细看。” 符器阁的主职有两种,分别是符师和器师,相应的辅职为符辅造与器辅造, 辅职的概念,就和学徒、下级的意思有些相像,更类似于中世纪的骑士侍从。 骑士侍从都是骑士的预备役。 辅职也是一个道理。 但主职还有分别,这是陆渊之前没有想到的。 也不知被柳师姐打的那位黄长老,是个什么牌色的主职功行。 “想必大家在入内门前,都是有些炼器经验的,只是当时限于体内流动的是炁,才难以对筑基层级的法器有清晰的了解。” “没经验也没关系,我们从头开始,首先是火焰。” 景岩真人将手抬起,而后食指中指相贴,并指如剑。 没有多余的动作,他的指头上就燃起一簇乳白色的小火苗。 第五十章 三昧 “在我们需要锻造金属,或是对其它材料作一些特殊处理的时候,必然会用到火焰,但是寻常火焰往往不能满足我们的需要。” “天地间的异种火焰,又没有那么多,不可能每位修者都分到一朵合适的火种。” “所以这个时候,我们就得从别的方面想办法。” 景岩真人将那簇纯白火苗晃了一晃,以展示给下方的同门,道, “修真者吞纳天地之灵秀,本身已非凡物,精、气、神自然也非比寻常,将其凝在一处,聚而为火,散则为气,升降循环有周天之道。” “这就是三昧真火。” “它以人体为炉灶,以精气神为薪柴,乃是修者天生便有的法宝,只是需要一步步修炼,才能越加完善。” 这时台下有人举起手臂,示意有问题需要解答。 景岩伸手一招:“各位若是有问题,可以像这位同门一样,举手发言。我将在此讲足一月,如有问题,请及时提出,日后若是修行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也可来聚在一块,邀我论道。” 这种小型的、自发的论道方式,就像导师私下开了个小补习班,免费的。 相当于从自己的修行时间中,割出一块来解决同门的问题。 这在太华内很常见,但在外界却是难以想象的。 刚刚举起手臂的人微微躬身一礼:“景师所持,便是三昧真火吗?我从书上读过,三昧真火呈紫色,觉得不解,所以才有此问。” “好,很好,”景岩真人看着他点头, “有不懂的地方,就要及时问出来。我指尖的火焰确实还不能称为三昧真火。” “人体精气神,三项皆可成火,分别为下昧气火、中昧精火、上昧神火,三火俱全,凝在一块,才可称三昧真火。” “其中以下昧气火凝聚最为容易,此刻我手中便是气火。” 景岩真人不见动作,指尖火焰却蓦地变了颜色。 从牛奶色的纯白,变得灰蒙蒙,如雾气一般。 “这是精火。” 焰色再变,呈金色。 “这是神火。” 按照顺序,接下来就该是紫色的三昧真火,但真人手中的火焰颜色不再变动了。 陆渊一愣,怎么不变了,真火呢? “我知道大家都好奇真火的模样,但很遗憾,我还没能把精气神三火融在一起,脱胎成真。” 景岩真人一摊手,示意自己也很无奈。 “这东西玄的很,有人天生福缘深厚,很容易就能完成,但是像我,就得天天琢磨,还不一定能成。这和修为境界也有些关联,但这种关联不是很大。” “这个时候,就得提到一个家伙了,他是我们符器阁的首席真传,很气人!” “符器阁中凝成真火的不多,基本都是勤恳修炼,求人指点才成功的,但这家伙不一样,平时惫懒,又喜欢听歌唱曲儿,就这样,他在归真境界的时候,居然做到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啊这...陆渊注意到台上真人捏紧的拳头,面上认认真真听讲,心里却有点想笑。 他很理解这种感受,就像是斥资两百万买彩票没中,旁边只花了两块钱的却赢了特等奖。 扎铁了老心。 “所以说,在有三火的基础上,凝真火是看运气的,说不定在座的各位,燃起精气神三火以后,当天晚上就福至心灵,得偿所愿也说不定。” 景岩真人喟叹一声,似乎没了刚开始的兴致, “咱们不提这茬,还是说说别的吧,比如三火各适用于何种性质的材料...” 正当他要转移话题的时候,刚刚举手的那位同门又一次示意要发言。 “你问。” “敢问景师,我符器阁首席真传是何许人也?听景师所言,必是惊才艳绝之人,丰神俊朗,弟子不禁心生向往。” “额...”景岩真人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似乎在斟酌用词。 “惊才艳绝...是有那么一些,他名为赵四,是阁主的弟子...这个,下面我们来讲一下三火的凝聚...” 关于四爷他自然是说不下去了,丰神俊朗翩翩如玉是没有的,不知道这位心生向往的弟子,日后亲眼见了赵四以后,还能不能把向往继续维持下去。 “最常用的是气火,它也是几种火焰当中最易点燃的,既能作引火,又能锻冶一些常用金属。” “一般来说,筑基就能够用于实际操作中,精火则多在归真,但若是体质好一些,精气充盈,不到归真也可以试一下。” 等他的讲述告一段落,台下连续问询两次的弟子又举起了手臂。 “...说吧。” “景师,可否将赵师兄的相貌描述一下,以后遇上也不至于认不出,那样有些失礼。此前极少听说他的事迹,因而有些好奇,请景师见谅。” 这要求不算过分,在讲演之时拓展至其他方面是常有的事情,有些话多的讲师还会向这些初入内门的弟子普及内门的风云人物。 陆渊暗中为这位同门捏了把汗,这位问询的同门很不会看气氛,看来是个直脾性,和人交流也少。 讲些看场合的话呀兄弟! 景岩真人没生气,反而笑眯眯地回答了, “你们的赵师兄,他身高八尺,昂扬有男子气,为人风流潇洒,自认玉树临风,所到之处常有莺歌燕舞,额头更是似有湛湛神光护佑,令人目眩,为之心折。” 这谁啊? 陆渊先是疑惑,而后仔细品了品。 这些描述,同光头师兄确实对的上,可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劲儿呢。 “趁这个机会,大家可以照着册子里的方法,试着点燃气火,若是出现行功不畅或是其它问题,有我在的话,多少可以提些建议,效率比独自苦修高一点。” 接下来便是沉默,众弟子翻阅石桌上每人一本的册子,而景岩真人则从高台下来,四处走动,时不时停下,观看某弟子的成效,不忘指点两句。 陆渊得到的笔记中,多是实例以及各种材料的性质变化,还真没有像三昧真火这般的修行法门。 他翻了几页书册,将各要点记熟,然后自然而然的,手中就燃起一点火焰。 色同冰雪,幽幽如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