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重生 永安三十八年六月,大启国君顾年驾崩,传位于被贬边陲的九皇子顾朝辞,诏书一出便引发朝堂轩然大/波。 先帝旧部发生党羽之争,容王顾容顷联合镇安侯沈显为首的一干将臣率先起兵造反,大启一夜之间陷入战乱,九月,界京被破。 顾容顷登基为帝,改元熙和,即启容帝,燕家女燕萍为后。 次年三月,容帝派兵截杀燕家军于雁回。 林将军战死,其女林蔚以身殉城,燕家军尽数死于朝廷兵刃之下。 城楼之下,硝烟四起,无数的战炮轰炸在狼烟满飞的天空,视下是一具具残破的尸体,他们早已面目全非,就算是自个儿家人亲自来寻,怕也照样认不出。 “燕家军犯上作乱,企图谋逆,该死。” ——一道冰冷的声音传入耳中,床榻上的少女满头大汗的从噩梦中惊醒,一阵冷风从窗口灌入,外边下着大雪。 大雪纷飞,万里素白,白茫茫的一片,仿佛世间万物都孝服着丧似的,就连那往日里傲骨峥嵘的青松都披麻戴孝起来,阴恻恻的,生生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燕蘅本以为,那漫天的战火,会是她看到的最后一眼人间。 然而眼前的情景—— 镂花錡窗,绢画曲屏,紫檀圆桌,髹漆木床,玉枕纱帐…… 俨然是她未出阁时闺房的模样。 窗外吹来的冷风使得她分外清醒,清醒的意识告诉她,人不可能清醒着做梦。 “姑娘醒了?”许是听到动静,外边有人推门进来了,看了一眼被吹开的窗户,过去关好,在转身走近榻前,蹲下身来,拉起燕蘅的手瞧了瞧,呜咽着说道:“姑娘这又是何苦呢?” 说话的是她的丫鬟揽春,早已淹死在湘湖的揽春。 揽春拉着她又哭诉了半天。 燕蘅虽是一动不动,但脸上的表情却一直不断变化着,活了这么多年,她头一次知道自己的脸上也可以出现这么丰富多彩的表情。 世上再不会有比这更魔幻的事了—— 上一刻她分明从城楼上坠下,这一刻却又从自己出阁前的闺房醒来。 揽春抹了抹鼻子,“虽说是下了圣旨,可好歹也还有没嫁,并非是完全没了转圜的余地,哪怕真是嫁了那短命的太子,做了寡妇,也好过就这么死了啊……” 燕蘅真不知道这丫鬟哭到最后是在安慰她,还是想把她再活活给气死,不过好歹是让她大致了解了自己目前的境况。 她估摸着自己应该是因为某种怪力乱神的原因,回到了自己十四岁那年。 永安三十五年,正月二十七。 ——她自杀的那一天。 她之所以会自杀是因为一纸婚约。 昨儿一早明帝下旨把她和太子的婚约又提了上来。 她自小就与太子有婚约,是先皇后和她母亲定下的。这本该是人人羡慕的喜事,但因为太子从小体弱多病,前国师又断言他活不过二十一,所以连带着她也被人嘲笑成小寡妇。 没人想做寡妇。 当时她气性高,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仗着哥哥对她好,料定他不会忍心自己受苦,便闹了这么一出。 见燕蘅依旧不说话,揽春擦了擦眼泪,便又继续规劝道:“姑娘您别想不开啊,您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揽春也不活了……” “别哭了啊!” 燕蘅最不喜欢听人哭,总觉得一有人哭就有丧事要发生,晦气,偏生这丫头还爱哭的很,她想抬手揉揉额角,手腕的刺痛过分明显,叫她生生放下了手。 她记得自己明明只是轻轻划了一道,不至于这么痛才对。 没等燕蘅想明白,揽春又喜笑颜开手舞足蹈的说道:“姑娘,您终于肯说话了。” 燕蘅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揽春,她要是再不开口,她是不是就真要来个割腕自尽什么的? 看自家姑娘好歹是笑了,揽春又趁机劝道,“姑娘以后可莫要再做傻事了。” 燕蘅长叹一口气,“不了。” 她非但不会死,还会好好活着,她和她哥哥都会好好的活着。 “幸亏路上遇到表少爷,不然等去请了太医来,姑娘这命恐怕就救不回来了,您可不知道,当时满屋子的血,奴婢都要吓死了。”揽春说着就又要落泪了。 表少爷,燕蘅的表哥徐见月,太医院的太医,他们徐家世代为医,徐见月其实是被逼从医的,他的梦想是做一个保家卫国的将军,不过也幸亏没去从军,他的胆子实在是太小了些,连只老鼠都怕。 当然,他也莫名其妙的怕燕蘅,回京后的这几年燕蘅也常去她外公那里研习医术,徐见月每每见着她都如同见了洪水猛兽一般逃之夭夭,燕蘅都不相信是那家伙救的她。 燕蘅拍了拍揽春的肩,道:“好了,本姑娘这不好好活着吗。” “小蘅可是好些了?”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传了进来。 这人就是燕蘅的表哥徐见月,他在门外站了半天了,听着屋里消停了才敢去端了药来。 “姑娘没事了,表……” 揽春话还未说完就被燕蘅捂住了嘴,然而她还是晚了一步。 此时徐见月已经推门进来了,到这一幕,脸色都吓白了,不过好在手里端的药一滴没洒。 燕蘅松了手,揽春连忙起身,颇为认真的说道:“表少爷不必担心,姑娘没想谋杀奴婢。” 燕蘅无言,她有这么凶悍?谋杀婢女这档子事儿她可从来没做过。 不过想一想她如今的风评确实不怎么好,可她分明连打骂婢女的事都没做过,这些话又是怎么传出去的? 徐见月定了定神色,道:“小蘅啊,把、把这药喝了吧……” 燕蘅接过碗嗅了嗅,看着她这般模样,徐见月心都提起来了,这该不是嫌味苦不喝了吧。 一旁的揽春有些耐不住了,“姑娘,这是表少爷特意为您熬的药,再不喝该凉了。” 再不喝,表少爷怕是得吓的跪下来求您喝了,揽春心道。 看着燕蘅把药给喝了下去,徐见月交代了揽春几句,就连忙赶去了太医院,走前还是仔细将燕蘅情况给福安院派来打听消息的丫鬟说了。 他在去太医院的路上碰到的揽春,然后就直接被拉到了这里,可没来得及向太医院告假,他祖父要是知道了恐怕又得将他狠狠骂一顿。 徐见月走后揽春又开始了喋喋不休的叨叨。 燕蘅揉了揉额头,“你先下去吧,我静一静。” “是,姑娘。”揽春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燕蘅转头看着窗外,天空中氤氳着朵朵墨云,将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冰雪之中,外边的雪还没停下来的意思,今年的这场雪从上元节就开始下,如今已经持续将近半月。不只是界京,启国很多地方都在下雪,再这样下去恐怕要闹雪灾了。 福安院屋里烧着炭火,暖融融的,屋内传来老人有气无力的叹息,“上头已经下了旨,蘅丫头的婚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只盼着她能有点分寸,可千万别学她娘,坏了咱们燕家的前途。” 燕蘅的父亲燕长行是陪着明帝打江山的大将军,燕家二房燕长束一直在京担着文职,可以说前途不可限量。 燕蘅的母亲,徐素,是出了名的霸道。 嫁过来后不但不懂得相夫教子,还不许她大儿子纳妾,寻常人家尚还三妻四妾,他们燕家怎么就不能娶了? 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你敢纳妾,我就敢养面首。” 简直是惊世骇俗! 第002章姐妹 徐老太医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女儿。 想到这儿,老夫人抚了抚胸口,心道:幸亏她娘走的早,不然还不知道她和燕蘅两个祸害会搞出什么名堂来。 “东院那边长束已经派人去看着了,不能叫她真闹出什么大事儿来,母亲大可放心,蘅丫头平时虽是跋扈蛮横了些,但也不是拎不清轻重的人。”二夫人杨氏道。 杨氏身材丰腴,白白胖胖,平日里总是带着和气又人善的笑容,看起来相当的有亲和力。 “燕蘅能拎得清?今儿早上不还闹自杀了?” 说这话的是杨氏的女儿燕窈。她向来不喜欢燕蘅,一开始她其实并不讨厌燕蘅,毕竟燕蘅是长得真的好看,任谁见了都会喜欢。 可她太嚣张了,和她那大姐燕萍简直一个模样,准确的说,长房的人个个都嚣张,就连丫鬟都比她家丫鬟嚣张,尤其是燕萍院里的汀兰和燕蘅院子里的拂冬,简直不把人放眼里。 凭什么啊? “窈儿,注意分寸。”杨氏严声道,“得叫二姐。” 燕窈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心中却依旧不满,心道燕蘅要能拎的清轻重缓急,她就一辈子当哑巴不再说话。 老夫人招了招手叫燕窈过去跟前,待她走过去,又拉着她坐到了身旁,转头看向杨氏道:“别吓着孩子。” “祖母,窈儿没事儿,母亲教训的是,是窈儿的不对,惹得祖母心烦了。”燕窈道。 “嗯。”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窈丫头向来最听话,最近啊,就别去东院儿找你二姐闹了。” 燕窈心里很不服气,这哪里是她闹,明明是那个燕蘅不消停,可没等她反驳,一丫鬟就急急忙忙过赶了过来,“老夫人,二夫人,二姑娘醒了。” 老夫人脸色变了变,问道:“没事儿了?” “应该是没事儿了。”报信儿的丫鬟说到。 “也不闹了?”杨氏倾身问到。 “瞧着样子是没闹了。”丫鬟道,“表少爷给熬的药也喝了。” 这么听话?杨氏将信将疑,看了一眼老夫人,老夫人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搞不懂,只小声说了句“可千万别再闹了。” “不接着闹?”为了让父亲去悔婚一哭二闹三割腕的人,这就不闹了?她可不相信。 “我这就去看看去。”燕窈起身就要往外走。 “冒冒失失的。”杨氏一把拉住她,道:“你二姐正在气头上。” “我有分寸。”燕窈嘟了嘟嘴。 “你哪来的分寸?”杨氏白了她一眼,不急不缓的说道:“叫上华丫头,带上我屋里你爹拿回来的那颗人参,别跟你大姐闹。” 杨氏口中的华丫头是二房姨娘的女儿。 燕窈不乐意了,轻轻跺了跺脚,“那人参可是父亲特意买给您补身体的。” “娘哪需要补,你二姐刚醒,身体虚弱,才得好好补一补。”杨氏道,“你大伯走的早,我们得对她好一点,别让人看了笑话。” 更何况燕宸回来了,那是大哥唯一的儿子,又是个保家卫国的大将军,他们哪还敢造次。 “那也不能叫三姐去。”燕窈道。 她是去跟人吵架的,不是唠嗑的,燕华那温温吞吞的性子,去了怕是会吃亏。 “那哪行,你二姐这么闹一出,华丫头怎么也得去看看,你不同她一起去?”杨氏道。 燕华始终是要去的,与其叫她一个人去,不如她带着,如此想来燕窈还是叫了燕华,拿了人参才带着一群丫鬟朝着东院儿去。 燕蘅正在思考着当前的处境,就听见外边有人来。 眼尖的拂冬没等燕蘅发话就出门下了逐客令,“四姑娘,我家姑娘还在休息。” “这都休息大半天了,还休息?”燕窈不信,扒开拂冬就往里走。 “四姑娘……” “这不在这了么?”燕窈瞥了一眼拂冬,果然还是那么讨厌。 燕蘅抬眼望去,来人十二三岁的年纪,一张圆圆的脸蛋,眼珠子黑漆漆的,头发挽了个朝云髻,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步摇,身穿一件鹅黄织锦袄衣,打扮的甚是鲜艳。 她觉得有点刺眼,便转了个头,轻声道:“四妹莫不是来看我笑话的?” “你也知道?”燕窈看着她那无视她的样子顿时觉得火气大。 “四妹,气性这么大可不好,容易伤身。”燕蘅不急不徐的说到。 “我气性大?”燕窈脸气的通红,“我要气性大早就让你给气死了!” “燕蘅你还要不要点脸,为了自己一己私欲就不顾家里的难处,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能悔了皇家的婚?你要真不想做寡妇怎么不悄悄去死,叫那太子做鳏夫啊?闹这么大动静算什……” 燕蘅差点被她逗的笑了出来,明明在燕家她就是所有姑娘中最小的一个,却总喜欢在她们几个面前装作大姐姐的模样,而且还不是个知心大姐姐,总喜欢板着脸教训人,年纪轻轻的…… “我还没嫁。”她无奈打断。 况且她还真嫁不过去,不是因的她闹,而是太子自己退的婚,说是不能耽误了人家一个好好的姑娘,算是给她留足了面子。 也算是个好人,可惜,终究还是在二十一岁那年的阳春三月殁了。 “有区别吗?圣旨都下了!你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本来是没想做什么。”燕蘅微微叹了口气,道:“可让四妹给这么一刺/激,保不齐……” 燕蘅停下来意味深长的看着燕窈。 “你——”燕窈搅了搅手帕,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消停!” “四妹不是那个意思。”这时一旁跟进来的燕华开了口,“她听说二姐为了这事……还特意给你带了人参补身子。” 燕蘅这才注意到一旁燕华,这副温温柔柔软软糯糯的样子还真是叫人难以注意到,这人却是个不好惹的主。 都说一代为妾,世代为妾,但她不但嫁与司空府嫡长子王元均做了当家主母。 上一世她们的交集并不多,但她也算是提醒过她顾容顷不是什么好人,还让她提醒燕萍离他远些,只是当时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燕蘅眼角微微翘起,冲她笑了笑,又转头对燕窈淡淡说道:“那还真是谢谢四妹妹挂念了。” “这可是百年人参,别不识好歹。”燕窈哼了一声,接过盒子啪的一声甩到桌子上,不敢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第003章兄妹 燕华朝着燕窈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带着和善的微笑,轻声说道:“二姐莫要同四妹计较。” “三妹说笑了,孩子而已,我哪能同她计较。” 燕华与燕窈向来姐妹情深,燕华又是出了名的护着她妹妹,燕蘅并不想与她为敌。 “二姐说的是,是我多心了。” “你还不走?”离开的燕窈又返了回来,她是怕燕蘅拿燕华出气。 “那我就不打扰二姐休息了。”燕华微微欠了一个身,行了一个同辈礼转身离开了。 揽春看了一眼桌上的人参,撇了撇嘴,“有什么了不起,咱们又不是买不起。” 燕蘅跟着瞧了一眼,她还真不一定买得起,这可不是什么百年人参,而是有价难求的千年人参,这丫头,绝对是拿错了。 “拿去收好。”燕蘅吩咐道。 “四姑娘不是说给姑娘补身体的么,要不熬个鸡汤?”揽春说道。 “库房里还有,这个先放着。”没准之后她们还得要回去。 揽春抱着盒子朝小库房去了。 “二叔的人还在外边儿?”燕蘅往外看了看。 外边立着四五个小厮,自皇上下旨一来他就派人来盯着了,生怕她坏了事儿,她倒是不知,她不讲理起来是这几个人就拦得住的。 一旁站立不动的拂冬点了点头,“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走。” “不过姑娘可以从后院出去,哪里有个狗洞。”揽春放好东西出来笑嘻嘻的说到,“姑娘要出去吗?” 闻言,燕蘅的脸微不可查的黑了黑,钻狗洞这种事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么,要是让人听了去,以后可就没得钻了。 “不了。”燕蘅没什么心思,“我要休息。” 她确实得出去一趟,不过也不急于一时。 二月初一,兵部侍郎沈晏在浮梦楼搜查刺客,搜到了九皇子顾朝辞。 皇子去逛青楼本就不体面,更何况近来太后病重,在京的皇子皇孙们大都在太后跟前伺候着,他这时候去,下场必然不好。 这件事后顾朝辞连花朝节都没过就被罚去边关了,后来到年帝快驾崩时他才被诏回。她本都忘了,可再活过来,这些事倒是又变得无比清晰了。 顾朝辞一个深居宫中极少外出之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去浮梦楼?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被人陷害了。 如今看来,镇安侯府表面虽为寒王一党,实则属容王一党,那这件事恐怕和顾容顷有关。 顾朝辞是李皇后的儿子,极为得宠,太子若是真的死了,那么立他为储君的几率绝对是最大的。 想看他遭殃的大有人在,倒是容王先下手为强了。他这一举倒是一箭双雕,即除了顾朝辞,又让皇上更加厌弃顾寒梧。 上一世她哥哥的死多少是和顾朝辞有关的,她自然没理由去帮他。但她不得不蹚这趟浑水。顾朝辞不去桐岐,她哥哥或许就不会因为救他而死…… 燕蘅要休息,没人敢打扰,揽春和拂冬早就退了出去,现下屋子里一片寂静。 “……小蘅。”还未待她睡着,便从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随之便有人推门而入。 见来人,她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燕宸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怎么,才两年不见,就连哥哥都不认识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缱绻温度,暖人肺腑,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她便忍不住要落泪。 九年前燕长行走的时候燕蘅才五岁,那时候他哥哥十五岁,就被迫接过了兵权。 即便这样,他也还想着燕蘅,怕她在家受委屈,怕那些流言蜚语影响到她,便把她带去了雁回,自己要带兵没时间照顾她,便把自己托付给了父亲的至交,玄门的门主陆城,时常也会去看她。 后来九岁的时候,陆城被其子陆君珞害死时燕蘅才回京。 那年燕宸也与项家交换守地,从雁回转去了刚收复不久的桐岐,虽离京城近了,但那边却时常有战乱,燕宸便很少回京。 这次再离开,又是一连两年他都未回来过,等他们再见是已是天人永隔。 她哥哥死后,燕家后继无人,就此没落,燕家的兵权也因燕萍的缘故落到了顾容顷手上。 这也为之后的叛乱埋下了隐患——燕家没落,沈家一家独大,容王又接过了燕家的兵权,所以顾容顷再和沈家联起手来,想要发动叛乱简直一如反掌。 想到这儿,燕蘅简直气的心肝发颤,她没想到顾容顷居然过河拆桥,利用完他们燕家军就将他们截杀于雁回,她去找他理论他竟还推她下城楼! “你这什么表情?”见她抿着嘴,一副气极的模样,燕宸更加无奈,当她是不满同太子的婚事,便劝道:“你和太子的婚约,哥哥会替你想法子。” “想法子悔婚?”燕蘅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他哥哥虽然有时候是不太靠谱,但也不至于如此才是。 燕宸笑着摸了摸燕蘅的头,“不然呢?” “不用。”燕蘅摇头如甩鼓。 “什么?” “不用退婚。” “那你……” “我闹着玩的。”燕蘅颇为心虚的说道。 这话倒是堵的燕宸无言可说,良久后才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别再胡闹,为了你,我可是特意从西北连夜赶回来的。” 见燕蘅依旧一副呆呆的样子燕宸开口问道:“怎么,你不信?” 原没打算要燕蘅真回答个所以然,却见她笑了笑,道:“怎么会,我当然相信哥哥。” 燕宸明显一怔,仔细的盯着她看了半晌,好似要将她看穿一般,盯得她头皮直发麻。 正当她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见燕宸眼睛轻轻的弯了弯,伸手从衣袖里掏出个坠子来。 看到这个坠子,燕蘅明显有些惊讶,“这是……” 她记得这个坠子,是她收到的她哥哥给她带的最后一个礼物,他这次把这个坠子带回来了,活着带回来了,是不是代表她哥哥不会出事了? 燕宸摸了摸她的头,笑着道,“这是我在那边庙里求的,听说能辟邪,来,我给你戴着。” “谢谢哥哥。”燕蘅一把抱住他。 “谢什么,跟哥哥还客气上了?” 燕蘅笑了笑,“这不是收礼物的惯有章程么?” 燕宸轻笑一声,伸手轻轻弹了下燕蘅的脑门,“还章程呢,你何时还顾得章程了?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燕蘅松开了他,看着他转身便不紧不慢的离开。 他走的不疾不徐,在雪地上留下了两排不深不浅的脚印,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她眼底,她才缓缓吐了一口气。 不管怎样她不能叫她哥哥出事,也不能叫燕家出事。 天道公正,善恶有报。 顾容顷,他推她下城楼,她拉他下神坛,如此方才两清。 第004章天晴 燕宸刚从燕蘅屋里出来就看见燕萍站在院子外,燕萍有些诧异的看着他,燕宸也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燕宸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两年前他回来的急,只是匆匆见了燕蘅一面又会桐岐了,他上一次见她还是四年前,他带着燕蘅从雁回回来的时候。 “小萍。”燕宸先叫住了她,又瞥见燕萍单薄的衣裳,道:“怎么不多穿点,下着雪。”说着就脱下披风想替她披上。 见状,燕萍猛的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燕宸皱了皱眉。 “不必麻烦,我进去看看燕……小蘅,屋里不冷。”燕萍道。 “小蘅已经歇息了。”燕宸轻吐了一口气,有些为难的开口道:“你……下次再来?” 这句话显然戳到了燕萍的痛点,燕宸永远是这样,考虑到的只有燕蘅,同样是妹妹,他的心实在偏的太远了些。 “大哥。”燕萍叫了一声,“我们四年没见了吧,你为什么每次回来……每次回来都不来见我。” “小萍,你在怪我吗?”燕宸自嘲般的笑了笑,“对你我没尽到哥哥的义务。” 燕宸知道他不该如此,好歹燕萍也是……可有些事他不可能真的放下,他做不到像对待燕蘅一样对待燕萍。 “义务?”燕萍觉着有些好笑,“你为燕蘅做的那些事只是为了尽哥哥的义务么?” “她是我妹妹。”燕宸道。 “我也是你妹妹。”燕萍道。 燕宸一时无话,默了许久,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燕萍。最终道了句“对不起,小萍。” “哪儿能呢,大哥没有对不起我。”燕萍不想再多说,“既然小蘅已经歇息了,那我改天再来。” 她来本就不是来关心燕蘅的,只是来看看她死没死。 这样都没死,还真是命大啊。 燕萍恨燕蘅,恨她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她的爹爹,她的娘亲,她的哥哥,这些原本该是她的东西,全部都被燕蘅抢走了。 她的出生让她失去了所有。 燕萍转身离开了。 燕宸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终究还是没有叫住她,没把手里的披风给她披上。 他将披风拿在手上,也没再穿上。燕宸其实是很怕冷的,只是此刻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雪一直在下,又下了几天。 今儿一早这场满打满算下了半个月的雪才算停了,天气虽明朗起来,但却比下雪时还要冷上几分。 用完午饭,燕蘅又在院子里愣神了。 “姑娘,天气寒凉,小心风寒。”拂冬见她在院子里坐着,就从屋内抱了个手炉出来,塞到了她手里。 “出太阳了。” 燕蘅抬眼朝天空望去,许是阳光太过刺眼,她又遮了遮光,却固执的不肯低头。 那是阳光,阳光代表着希望,太阳出来了,一切都会有转机的。 “是啊,出太阳了。”揽春道,“姑娘要出去走走吗?” 燕蘅眼睛一亮,“走吧。” 揽春见状连忙进屋拿了帷帽。 “拂冬,你在院子里守着,别叫人知道我出去了,大哥也不行。”燕蘅道,“注意着点院里的人。” “姑娘是怀疑……” 燕蘅微微点头,“查一下我自杀那天谁进过我的屋里。” 她的确是有割腕,但也确实没划那么深,从小习医,又在玄门长大,下手还是有分寸的。如今回想起来,自己那天割腕躺下之后就昏昏沉沉的,确实蹊跷得很。 她怀疑在她躺下之后又有人进了屋,在她腕上加了一刀,想要置她于死地。 会不会是顾容顷的人呢? 他应该非常不希望燕家与太子结亲,不过若是连一个将死之人也要算计,那还真是够丧心病狂的。 拂冬从小就跟着她,揽春虽是她回京后才跟着她的,但她心思单纯,不会是她们,燕窈性子烈,但也不至于做这种事,燕华更不可能,至于二叔二婶,他们估计还真不敢。 燕蘅心中已有答案,只是还需验证。 拂冬点了点头,这事本来就有蹊跷,前几日就留了个心眼儿,如今倒是方便查了。 东院的人已经撤走了,估计是她大哥撤的,要从这院子出去很容易,但大门却是出不去的,为了不引人注意,燕蘅最后还是选择了从后院钻出去。 天气严寒,街上行人寥寥,但此刻界京城有一个地方却是热闹非凡。 望江楼内外乌压压的人头一片,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熙熙攘攘尽是些嘈杂的人声。 人群中最醒目的地方站着一位蓝衣书生,徐徐的摇着胸前的折扇,一幅兰竹双清图映入眼帘。 只见那人侃侃而谈,讲得绘声绘色,一会儿折扇拍手,一会儿醒木敲桌。 这人便是京城最有名的说书先生,李知许。 “……那旅人被鬼缠上,死了也不自知,还跑去那旅店投宿,话说那时……”言犹未尽,忽而话锋一转,徐徐道,“咱们京城要有喜事了。” “什么喜事?”台下看客纷纷附和到。 李知许捋了捋他那不存在的胡子,道:“咱们太子殿下要娶太子妃了!” “有这事?我怎没听说?” “当然,这事瞒得紧,我也是才听说。”李知许刷的一声把折扇一合,“你们可知太子妃是谁?” “是谁?” 他们之前倒是听说先皇后给太子定了一门亲,是燕大将军的小妹燕蘅。 不过燕大将军这么宝贝他小妹,怎么可能让她嫁给人做寡妇,想来不能真是她。 李知许又刷的一声展开折扇,趁热打铁,笑眯眯道,“各位看官为在下捧个场,留个茶水钱怎么样?” 台下的人不乐意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就是,莫不是糊弄我们,我可听说太子都快不行了。” “就是,就是。” “嘘——”李知许食指置于唇前,叫他们安静下来,“这话你们可不能乱说,叫上头的人听到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此话一出,台下的人果然不敢多言,毕竟这可是皇家的事,私下说说便也作罢,除了台上那个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谁还敢将这种事摆在明面儿上讲。 “那你倒是说说这太子妃到底是谁。”有人问到。 “我今儿累了,欲听详情。” 啪—— 只见他手持醒木拍了拍桌,才接着道:“请听下回分说。” 语毕,不顾众人深深哀求,李知许便摇着扇子慢悠悠的朝楼上走去了。 第005章贤妻 大冷天的还摇扇,也真是个奇人,燕蘅轻啧了一声,朝着他离开的背影看去,问道:“那人是谁?” 方才她正听着,却不想就听到了自己。 一旁的丫鬟揽春说着向前倾了倾,靠近燕蘅身前小声道,“李知许啊,李皇后的亲弟弟。” “……哦,怪不得。”怪不得知道的这么多。 “不过讲的也不怎么样嘛。”燕蘅道。 “就是,奴婢也觉得。”揽春道,“说书的没一个好东西,竟敢拿姑娘当消遣。” 燕蘅没忍住笑了一下,“说书嘛,就图个乐子,谁会当真啊。” “不当真也不该拿姑娘说事儿,我看他就是不要脸,为了几个臭银子,就在这胡说八道……”揽春愤愤不平,李家好歹是启国四大富商之一,至于为了几个钱这样么? 楼下的揽春在这儿骂着,楼上的李知许止不住打了个喷嚏。 “咯吱——” 一红衣女子推门走了进去,“这么冷的天儿还拿着把扇子扇,冷不死了你。” 此人正是当朝太傅之女,望江楼的老板,安扬。 “定是有人骂我。”李知许道。 “你也知道会被人骂?”安扬夺过他手里的扇子,放在桌上,道:“你看你做的那是人事吗。” “你说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我还不是为了帮你赚钱,你看看你爹,做了一辈子太傅,一个钱都没有,嫁女儿嫁妆都要借,如今还要你出来赚钱还债。”李知许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又将扇子拿了起来。 安扬狠狠看了他一眼,“早还完了,陈年旧事了还拿出来说?我不差你那点钱。” “你刚说那事是真的?”她问。 “当然是真的,我听我姐亲口说的。怎么,你也感兴趣?” 李知许是对面锦华楼的老板,也是李家的当家人,李皇后唯一的弟弟。 他来这儿说书完全是混日子的,至少在安扬眼里是如此,不过他好歹还能帮她赚点钱,她便也不计较了。 “我就想知道哪家姑娘这么倒霉。” 如果真按婚约行事,那应该就是燕蘅了,但…… “行啊。”李知许将手摊开,“给钱。” “掉钱眼里了。”安扬抬手赶人,“赶紧滚,别在这碍眼。” “唉,别动手啊,这就滚。”说着便从窗口跳了下去。 李知许会点拳脚功夫她是知道的,不过从这儿跳下去估计够呛。 果不其然听到了一声惨叫,她正欲起身去看一下,门外却响起了叩门声,只得作罢,转身去开了门。 来望江楼之时燕蘅让揽春先给安扬递信约了周行玉。周行玉是安太傅的学生,安扬是安太傅的女儿,由她出面约人自然是能约到的。现在燕蘅要先去见见安扬。 最近有两件事发生,一见就是九皇子被贬,另一件是太傅告老还乡,太傅之位空下来了。顾朝辞这件事她能自己解决,但太傅之位她解决不了。她不能去过问那些,安扬也不能,但周行玉能,他是当朝丞相。 见来人,安扬开口问到,“他说的太子妃是你?” “是。”燕蘅没有隐瞒。 闻言,安扬皱了皱眉,“小蘅,你真要嫁给太子?” “不嫁。” “……” “不嫁。”燕蘅看出了安扬的担忧,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没事,放心。” 她不会嫁的,无论如何都不会。 嫁入皇家的人每一个有好下场,即便贵为皇后。 当今太后如此尊贵,年轻时也是日日独守空房,膝下无子,如今当了太后也得看张太妃的脸色,前皇后年纪轻轻郁郁寡终,如今的李皇后活得就像是前皇后的影子,以后的燕萍…… 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惨。 她不求过的多好,但也要平静幸福。 “行,不说这个事,你今儿来这就为了让我替你约周大人?” 燕蘅立马摇头,抬高声音道:“当然是为了来看看姐姐你了。” 安扬是她父亲朋友安太傅的女儿,从四年前回到京城后,他们家对她就多有照顾,燕蘅同他的关系自然也好。 安扬笑了笑,“你这小嘴,还是这么甜。” 燕蘅也跟着笑了笑,“我听说太傅要告老还乡了?” “是啊,没多久了,有空见一见。”安扬道。 “好,那到时候你……” “我不着急回俞州。” “你怎么突然要见周行玉?” 燕蘅没有隐瞒,“我要和他联手,安太傅辞京,我想让傅韫做太傅。” “你认识傅韫?我爹就是推的他。” 燕蘅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但还是得找一下周大人。” “你真的打算和周行玉联手?”安扬问。 她虽然不知道燕蘅为什么突然要插手朝堂之事,但想来也是有自己的原因的。毕竟像她们那样的名门望族,功勋世家,为了生存,都是斗来都去的,她也不好多劝什么。 燕蘅苦笑,“没有别的选择。” “你要做什么也还有我。”安扬道,“周行玉野心勃勃,为人深不可测,你可知他的底细?” 燕蘅摇头。 “那你为何要与虎谋皮?” “安扬。”燕蘅扶助安扬双肩,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我不能退。” “有什么不能退的?你以前不也好好的,怎么……哎,算了算了,我信你。” 燕蘅轻笑一声,“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各取所需罢了。” 那一刻安扬有些看不懂眼前的少女了,从前岁月悠远漫长,她总嘲笑她似那长不大的孩童,天真单纯,而如今不过半月不见,她就彻彻底底的改变了。 她望着燕蘅,也笑了出来,“你可想好了?走出这一步或许就再无回头路了。” “当然。”燕蘅道。 这几天,她早就已经想好了,以后的路会能难走,但也不会更难了。 “好,他在后院,你去吧。” “已经来了?” 燕蘅本以为像周行玉这样忙的人不会这么有空,至少要好几天后才能约到。 安扬点头,“他本不想来的,我把你写的信给他看了他就来了,你写了什么?” “啊?没写什么,我就说他夫人在我手上,三天后不来就撕票。” “他有夫人?”安扬诧异。 周行玉真有夫人?她怎么一点也没听说。 “他不一直说家有贤妻么?” 安扬呸了一声,“他才多大?他就是怕皇上给他指亲。” 燕蘅笑笑没有说话。 “你去吧,估计等你好一会了。” “好。”燕蘅道了别,转身去了后院。 第006章盟友 周行玉此刻正在后院亭子里自顾自的下棋,不偏不倚,随着一声轻嗒,最后一枚棋子落下,周行玉抬头向亭外看去,目光幽幽。 “你来晚了。”他道。 “是我的错。”燕蘅道。 斑驳的树影落在白衣少女身上,白衣少女缓缓迈步,待走进那亭子,目光流转间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周行玉拿出字条看了一眼轻轻摇头,字条上赫然写着“你夫人在我手上”几个字。若不是认出这是燕蘅的字迹,他恐怕理都不会理。 “蘅姑娘的理由编的真不怎么样。” “你能出来赴约不就行了?”燕蘅笑道。 “你找我来是有事?” “当然。”燕蘅微微笑了起来,她端坐于周行玉面前,目光落在眼前的棋盘上,细细打量起来,随后缓缓从袖中探出手指,细细抚摸着棋局上的一颗棋子,道了句“好局。” “蘅姑娘说笑了,不过是自娱自乐的消遣罢了。”说着便漫不经心的拂了拂了衣袖,棋子纷纷落在了两人眼前的石台上,黑白分明。 燕蘅也不生气,只是将那棋子一颗一颗拾起分装好,“光是消遣都能将局布的这么好,还真不是常人所能及的,周大人果然很少让人失望。” “很少?也不知到底哪里叫蘅姑娘失望了。” 燕蘅笑而不语,一个她原本以为会谋朝篡位的大奸臣,最后居然为了一个传说中的夫人,自戕了!好歹也是启国名臣,最后居然选了这么个窝囊的死法,这何止是失望啊,这简直就是—— 失望透顶。 眼前的这个人,锦衣紫袍,腰系玉带,金冠束发,眉目如画,幽不见底的瞳孔如暗夜里恒永不坠的星辰,眼角下的那颗痣更是将他那矜贵气概彰显的淋漓尽致。 燕蘅实在想不通这样的人怎么也会为情所困。 好好的一个人,可惜了,燕蘅心中叹息。 不过没关系,既然英雄难过美人关,那她就帮帮他。如果他心上人心里有他,她就撮合他们,如果没有,她就帮他掐了那桃花,也算报答他上辈子的恩情。 不过他那心上人是谁呢? 许是燕蘅走神走的太过明显,周行玉看她的神色也多了几分探究,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问道:“蘅姑娘找我何事?” “周大人,做个交易如何?”顿了顿,交易这种东西些当然是要占有主动权才好谈条件,燕蘅一字一句道:“周大人,你也姓周,你说十年前,江城周家满门倾覆,当真就一个都不剩了么?” 闻言,周行玉眸色亮了亮,“你想起来了?” 燕蘅觉得奇怪,周行玉这表现怎么还挺高兴的? “想起来什么?”她问。 看来是没想起来,周行玉又问,“那你都知道些什么?” “不多,只是知道你是那个周家的遗孤罢了。” 当然,她知道的并不只有这么一点,毕竟他跟她说过很多。 周行玉觉得有意思,也跟着勾了勾嘴角,“你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不怕我杀了你?” 燕蘅并未在意他的威胁,“杀我?光天化日,我敢保证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周大人,多一个盟友比多一个敌人好,这道理你比谁都懂吧。” 她果然还是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若记得便不会觉得他会想杀她了,不过她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周行玉看向燕蘅的眼中带着一丝疑惑,但最终也没问你什么,“你说的对。可你何时见我按照常理来做事了?” “不过我倒是低估了你。”他又道。 燕蘅看着眼前这个人,他确实从不遵循常理行事。 “周大人倒也不必太看得起我。”她道,“我也没什么把握,只是赌一赌罢了,不知周大人敢不敢赌?” “怎么赌?” “我助你荣登金銮,你替我报仇雪恨。” 周行玉觉得好笑,不过他倒是对这个小姑娘越来越感兴趣了。 “你胆子可真不小。”他道。 “周大人没那心思么?” 周行玉笑了,“谁告诉你这话的,我还真看不起他顾家的江山。” “看来我也低估了周大人你。”燕蘅道。 年少成名,俶傥不羁,兼资文武,启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丞相,别人口中狼子野心的大奸臣。但即便是这样,皇上都还得给他三分面子,这样的人不反还真是个奇迹。 不过既然无心皇位,那倒也无怪乎会做出为了心上人自戕这种事了。 “你倒也不必太看得起我。”周行玉学着她之前的语调说到,“你今日来是想找我帮忙的吧?” “周大人还真是一猜一个准儿。” “那哪能。”周行玉摇了摇头,“不是猜的,是算出来。” “大人还会算命呢,那你算算我找你帮什么忙?” “蘅姑娘,你找我帮忙却不亲自开口,这样不大好吧,哦不对……”周行玉顿了顿,一脸认真的看着她说,“是非常不好啊。” 燕蘅没再同他绕弯子,“安太傅要告老还乡了。” 周行玉皱了皱眉,“你是有人选了?谁啊?” “你再算算?” “算不到。你想让我帮你把太傅之位控制在你的人身上?没好处的事我向来不做。” “不是我的人,我有什么人,是你的同门师兄。”燕蘅道。 周行玉挑眉,“傅韫?” 傅韫怎么不是她的人了?就算不是那他们的关系也是好得很。不过他也确实是个人才,他虽没见过这个人,但时常那个听到他老师提到他。 燕蘅点头。 周行玉轻轻一笑,“那不难啊,老师本就举荐的他。” 燕蘅摇头,“其他人肯定不愿意,你觉得皇上会不顾他们的意见?” 而且上一世她暗中做了那么多事,傅韫不也没能做成太傅,毕竟还是太年轻。 “行,这忙我帮。” 举手之劳的事而已,就当报答了她小时候的恩情。 “下一局?”他道。 “我棋艺不精,如何能与你下这局,周大人自个儿慢慢儿下,下到尽兴,今儿这茶水钱算我的,当然,太傅的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提。”说着燕蘅便起身行了一个礼离开了。 周行玉愿意帮她,但似乎并不打算同她合作,这样她自然算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但她没有留下来陪她下棋,她有事要做,不太想留在这里,还而且他一个人也能下,何需她陪。 周行玉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喃喃道:“陪我下一局,就一局也不行啊,利用完就走,还真是……没礼貌啊,一点也不如小时候可爱。” 燕蘅走后周行玉也抬脚离开后院上了楼。 第007章神医 从望江楼出来,燕蘅便打算去莳花阁等着,今天是一定不能让顾朝辞进莳花阁的。 “姑娘小心!”揽春惊叫到。 紧接着便是一声长长的马鸣,燕蘅猛的一回头便见一匹马冲了过来,近在咫尺的距离根本叫人躲闪不及。 正当她脑袋一懵,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之时,一只结实的手臂飞快缠过她的腰间。 天旋地转,帷帽落地,燕蘅只觉身体一空,脚下虚浮的气流疾速撺起,惊慌之间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句怒骂,“不要命了!” 待她缓缓睁开眼,已是身在马上,燕蘅回过头去,四目相对,身后之人剑眉鬓飞,眸若深海。 这人她认识,是有着战王之称的璟王,当今皇上最看重的弟弟——顾明璟。 即便已经四五年没见了,她也认得他,不知道他是否也认出了她。 她正打算转过头去,却又见那人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 下一刻,她便猝不及防的被抛下了马,连连打了几个趔趄,揽春忙上前扶住了她,“姑娘……” 燕蘅尚且还没回过神来,抬眼便只见一抹一骑绝尘的背影,在她目光看过去的那一刻侧底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她猜他是认出她来了,不然怎么可能直接一把将她扔下马。 燕蘅觉得,他要是一开始就认出她来了,肯定就直接撞过来了。 是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认出来了,真丢人,早知道会遇见他,她就该陪周行玉下一局棋,晚点再出来的。 说起来他应该真的很恨她。 十岁那年燕宸回京时带燕蘅进过一次宫,那天顾明璟也刚好带着他的王妃临安进宫,燕蘅被人推落了水,临安看见了,当时周围没有人,临安又恰好会水,就直接跳下去救人了。 当时人是救上来了,燕蘅也一点事没有,但是临安却生了重病,听说到现在身体都还很差,一直养在齐州,璟王也一直在齐州陪着,这次回京应该是因为顾危宁的事。 见燕蘅迟迟不说话,揽春颇为担忧,“姑娘没事吧,摔着没?疼不疼?” 燕蘅回过神来,吐了一口气道:“无事,虚惊一场。” 揽春将帷帽捡起递了过去,小脸涨红,满是气愤,“方才那人好生无礼,明明是他先撞到姑娘的……” 燕蘅摇摇头,轻轻拍了拍揽春的手,“他若不这么做,我早就丧生马蹄之下了。” 揽春自责地低下头,“是奴婢无能,不能护姑娘周全。” “不关你的事。”燕蘅道,“我们走吧。” 燕蘅不知道顾朝辞具体是什么时间去的莳花阁,只知道是晚上些的时候,所以她也只能早些去等。 “周大人。”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黑衣少年站在望江楼窗边,看着刚才那一幕,微微诧异,“那是璟王么?璟王也回京了?” 说话的是镇安侯府的小公子沈还。 京城人都知道,自从四年前璟王妃来京城重病之后,顾明璟就再没有来过京城,一直呆在封地齐州陪着璟王妃,这次却这般回京了,确实是让人意外。 闻言,周行玉放下了手中的酒盏,缓缓起身走到窗前,幽幽朝着外边看去,只看到一个一骑绝尘的背影。 转而看着楼下那女子,狭长的狐狸眼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戏谑,嘴角微微扬起,“有意思,冤家路窄说的大抵就是这般场景。” “冤家路窄?”沈还不明所以,随即一想,越发惊诧,“楼下是燕家二姑娘?” 顾明璟表面虽是个冷酷无情的将军,但实际上却是处处与人为善,基本没和人结过什么仇什么怨,除了燕家的二姑娘。 周行玉微微点头,语气笃定:“除了她,还有谁?” 沈还转头看着周行玉,见他一脸笃定,心中疑惑,“你见过燕二姑娘?” “没见过。”他道。 沈还正想问那他是怎么知道的,就听周行玉道:“我猜出来的。” 沈还笑出声来,又打趣问道:“那你猜猜璟王为什么回京?” “天机不可泄露。”周行玉道,“你知道这做什么?” “随口问问。他也够倒霉,居然救了自己的仇人。” “呵。”周行玉轻笑出声,“怎么不是这燕二姑娘倒霉,出门就差点给马撞了。” “你替她帮腔做什么?”沈还显然不赞同他的观点。 周行玉想了想,并没有再开口回答。 这丫头他当然是认识的,不过她已经不记得他了。 周行玉转身回到了座位,燕蘅也朝着莳花阁去了。 京城不愧是京城,纵使料峭寒春,街上也依旧热闹非凡。街道两边是数不尽的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脚店……空地上还有不少小商贩。 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较宁静的城郊,而且街上也是行人不断: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有驻足桥头观赏盛京城景色的。 燕蘅就像看见了什么朝着人群走了去。那是个贴布告的地方。那里贴了好几张布告,左边的那张有些破损,看上是好久人前的,右边那些张看起来很新,大概是最近才贴上去的。 燕蘅想也没想就将右边那张给撕了下来,“悬赏令……” 原来是张悬赏令,上面说若能治好太子的病赏金一万两银子。 “这位姑娘……你揭了这个榜?”旁边的人傻了眼,这可是皇家的榜。 太子从小体弱多病,曾经又被断言活不过二十一岁,之前病情也有好转的时候,但却一直是反反复复,就连太医院的徐太医都束手无策,压根就没有治愈的可能。 “这位小姑娘居然揭了榜,真是让人意外啊。” “我看姑娘年纪轻轻,却不想医术了得,不知是哪位神医?” “是啊,我之前怎么没见过。” 人们你一言我一言的说着,都有些好奇的打量着燕蘅,这个人他们都没见过,想来应该不是本地人,当然没有人怀疑她的医术,毕竟皇家的榜不是谁都敢乱接的。 等等,她揭榜了?她看了看,她的手里好像是拿着张榜单,这个时候可以偷偷溜走吗…… “是谁揭的榜,同我去太子府上走一趟吧。” 就在燕蘅想跑时,迎面走来了几个穿着青灰色衣服的彪形大汉,挡住了她的去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其实要她去治病也并非不可以。 太子的病……究竟如何她并不清楚,但上一世的时候他确实是在三十六年的阳春三月殁了,而病情恶化就是在今年二月。 燕蘅并没有见过他的这个未婚夫,不过若他的病能治,她也愿意尽力而为,毕竟周行玉无心皇位,能与顾容顷抗衡的人也就只有顾危宁和顾寒梧了。 这样想来,燕蘅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那就走一趟?” “姑娘请吧。”为首的男子说道。 “你们怎么……” 揽春正想说什么,燕蘅抬手打断了她,“没事。” 第008章空巷 “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了。”坐在茶楼里的李知许忍不住笑了出来,一口茶就喷到了对面那人脸上。 李知许坐在街边的茶楼里喝着茶听着曲儿,却不料会看见这人犯蠢,还真是极有意思。 “李公子这是何意,若是不想合作便直说,犯不着这样侮辱人,哼!”那人愤愤道。 今天他来约见李知许就是为了谈合作的事,自己刚说出合作细节被喷可口滚茶,而且还直接的被他骂了蠢,自是觉着受了莫大的侮辱。 “小二结账。”李知许没有理会那人,他本就没想过要和这种不入流的商人合作,如此正合他意,他又何必与他多费口舌呢。 “你、你……”那人见此,气的他站起身来,指这李知许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后生。 说是后生其实还不一定,毕竟李知许从十岁起就接手了李家的生意,如今也有十几年了。 “好嘞。”店小二伸手接过银子。 “哟,这位公子,您看,您给的钱太多了,这店里也找不开呀。”那小二摊可摊手,有些犹豫。 “不用找了。” 说罢,摆了摆手就大步地走出了茶楼,留那人一个人站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坐下来舒舒服服的喝茶看戏,毕竟钱都有人付了,他不看白不看,谁还能和钱这东西过不去? 而这边那几个人已经带着燕蘅到了太子府,进了那道暗红色的扇门,便只由领头的那个人带着她进去。 这一路上他们穿过了无数个走廊花厅,走廊外头两侧皆是挂着一对儿铜质鸟笼,画眉,鹦鹉,百灵鸟等等,应有尽有,百鸟齐鸣,煞是好听。 而这整个太子府也可谓是五步一高楼,十步一亭阁。给燕蘅的感觉就两个字——奢华,总之是与她们燕府的清雅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皇上应该是真的极疼爱他的这个孩子。 一路上都是穿着青灰色衣服的侍卫下人,他们个个都恭恭敬敬的站在两边,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尊雕像。 如此肃穆的气氛倒是让燕蘅有些不安。 徐老太医听说有人揭了榜,更是早早的就带着孙子等在了顾危宁的房门前。 他替太子治了这么多病都治不好,期间也有很多民间神医来医治,依然是见效甚微,今儿听说来了个不一样的神医,他倒是好奇是怎么不一样。 “就是这位小姑娘?” 徐老太医站在屋檐下看着从门外赶来的燕蘅有些狐疑,如此年轻确实是有些让人难以信服啊,而且还是个女娃。 “就是这位小姑娘了,听说还是位医术高明的神医呐。”一旁的小厮开口说道,眼神中尽是敬佩之色。 那小厮也是今儿去守榜的人之一,他这么说完全是听了那些百姓们的话,他对此却是深信不疑。 徐老太医听了这话才稍稍安心,他也算是看着太子长大的,这些年来也有不少神医上门看过了,可都没办法,说是治不好,只能缓解,但看着太子痛苦难受,自己这心里怎么又能安心?试试也总是好的。 万一就治好了呢。 进了太子的院子就安静下来了,远远的就看见太子门口站着一个神情凝重的老人,那人她认识,是她的外公,一旁年轻的那个是她的表哥。 “见过徐太医。”燕蘅给眼前的这个人行了个礼。 徐老太医点了点头,“敢问神医名姓?” “杜蘅。”燕蘅拱手道。 她名字中的蘅字便是取自香草杜蘅,这名字用到这儿正好,她并不是太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不是怕她外公不信她,她是怕别人知道了不信任她,太子府的人会不信她,没准儿知道后还会以为她要害太子呢,毕竟在他们眼里她是不想嫁给太子的。 虽然她是不想嫁,但也绝不可能害他。 “既然是来看病的,那便让我先进去瞧瞧?”燕蘅认真的说道。 “那就劳烦杜神医了。”徐老太医道。 顾危宁应该是刚犯了病,双眼紧闭,面色苍白,看起来有些虚弱。 燕蘅给他把了把脉,转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跟进来的徐太医。 “怎么了?可能治?”徐老太医道。 “你确定这是病?”燕蘅疑惑。 她外公虽不善毒术,但医术还是无可挑剔的,应该不至于犯这种错。 徐老太医先是怔了怔,后又叹了一口气,“确实不是寻常的病。” “不是寻常的病?” “老夫怀疑是中毒,但并未找到殿下中毒的痕迹,杜神医可是有发现?” 何止是发现,太子中的是寒毒,世上最难解的毒有三种,寒毒、血毒、情毒。情毒不致死,其他两种都是要命的,而寒毒带来的痛苦是其中最大的。 最重要的是这三种毒药都来自南国,南国与启国向来没有任何往来,先皇后木晚虽是南国木府的嫡女,但却是顾年抢来的,因着木晚也喜欢顾年,南国那边倒也没找麻烦,但两国依然是没有任何往来。 也就是说在启国不可能出现南国的东西,除非那东西是先皇后带来的。 燕蘅带着帷帽,徐老太医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她的沉默让她隐隐不安,“是毒?不好解?” 燕蘅点点头,“也不是不能解。” “能解?” “能。”燕蘅道。 “怎么解?” “我现在还不能说。”燕蘅道,“但能解。” 这还有不能说的?难不成眼前这个人还是个毒医?那倒能理解,不过她不说怎么解他也不敢拿太子的性命冒险,万一这人别有目的呢? 虽然因着她跟她外孙女一样名字里都有个蘅字,他看着这姑娘挺亲切的,但亲切归亲切,小心归小心,这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你可以不信我,毕竟我也没多大把握。”燕蘅道。 “这毒可致命?”徐老太已又问。 “致命。” 屋内又陷入了沉默,谁也没再开口。 徐老太医给太子医治了这么多年,即使不懂毒,也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其实即使不问他也知道结果,太子活不久了,而且恐怕之后的日子都会活的很艰难,前国师所言并非虚假。 燕蘅开了一个药方,徐老太医接过来看了看,其他的都很正常,唯独有一味药,“这……” 徐老太医看着燕蘅,面带犹豫之色。 “等太子醒了给他看,他知道。”燕蘅道,“太子中毒一事不要向外张扬,皇上那儿也别说。” 顾危宁是极聪明的,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中毒了,皇上不知道,只能证明他不想让人知道,她不能替别人昭告天下。同样的,太子身边也不可能没有懂毒的人,若有,看了她开的单子自然就明白了。 这不是什么救命的药,但好歹能克制住寒毒的发作,不至于让他过的那么艰难。 顾危宁不能死,他死了,顾容顷的后顾之忧就更少了,而她也更难扳倒他了。 第009章价钱 从太子府出来早已是日落西山,燕蘅直接带着揽春去了莳花阁。 夜幕降临,界京城最繁华的街道长明街此刻万家灯火,一片热闹。 若说白日里长明街最热闹的地方是茶馆酒楼,那么夜里最热闹的地方就莫过于青楼花船了,界京城最有名的青楼便是这长明街的莳花阁。 听闻往日里莳花阁最红火的时候能引的万人空巷,不知真假,不过此刻的莳花阁确实是热闹的过分了些。 阁楼内已是人满为患,却还有黑压压的一群人往这来。 燕蘅去浮梦楼的正门看了看,沈晏的人还等在那里,一切都还来得及,带路的应该不会带着顾朝辞从正门堂而皇之的进去,所以他们只可能从后门进去,而去后门的路只有一条,此刻已经被她和揽春堵住了。 “莳……莳花阁?”不多时便从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燕蘅寻声望去,那人该就是九皇子顾朝辞了,她将揽春打发去前门通知沈晏人到了,去前掏了块面纱给揽春戴着,并叮嘱她通知完立马回府。 顾朝辞穿着蓝色的缎子衣袍,在月光下还能隐隐看见雅致的竹叶花纹,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额前留了两缕长发,长相倒是完完全全的继承了李皇后的优点,尤其是那双眼睛。 “那人怎么把地点选在这里?”顾朝辞略微惊疑看着带路的婢女。 闻言,燕蘅嗤笑一声,从暗处走了出去,“想不到深居宫中极少外出的九殿下也知莳花阁,看来这莳花阁的姑娘能引万人空巷确实不假。” “你是何人?”那婢女皱了皱眉,警惕的看着燕蘅。 燕蘅瞥了一眼那婢女,没有回答她的话,转头看向顾朝辞,道:“太后病重,九殿下不守在太后身边,跑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 顾朝辞不说话,他是听有人说他不是他母后的亲儿子才来的,如今一看这事确实有些蹊跷,那人虽说的有理有据,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间才来告诉他呢? “你说要是沈晏带着人搜查刺客却正好看见了你,告到皇上那儿……”说到这儿,燕蘅突然打住了,张了张嘴,却始终不再说话。 闻此言,顾朝辞猛地转了个身,看着带路的婢女问到,“沈侍郎的人也在?” “奴婢不知,这位姑娘莫要胡言乱语。”那婢女有些急了,“殿下还是快些同奴婢进去的好,莫让主人等久了。” “你自己去正门瞧瞧不就知道了?”燕蘅说到。 她是容王的人,怎么可能出卖自己的主子呢? 带路的婢女侧底急了,“殿下还是快快跟我走吧。” “哟,急了?”燕蘅往里瞧了瞧,又转头看了一眼顾朝辞,见他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打趣道:“殿下要不要进去看看啊?” 顾朝辞没回她话,还怎么可能进去?看那婢女的样子,如今用指甲盖想都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 他虽没什么谋略,但也不是傻子,皇祖母病重期间,自己跑来这种声色场所,罪名可大可小,但若是被人设计的——风雨欲来,不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样的****。 但他向来对政权不敢兴趣,到底谁会设计陷害他? 顾朝辞想要找那婢女问清楚,却发现那婢女早就没了踪影。 “殿下还不走是想等沈晏的人找上来?”燕蘅打趣道。 顾朝辞这才又想起这个人来,“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有人设计我?为什么要帮我?” “你是在质问我?我可没理由……” “去那边搜一搜。” 燕蘅话还没说完便听见沈晏带着镇安侯府的人往这边来了。 “殿下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他当然知道要快些离开,只是他一个人根本走不了,最终只能道:“我不认识路。” “你说什么?”燕蘅有些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我说,我不认识路。”顾朝辞道,“你带我离开,我给你钱。” “多少钱?” “你先带我走。” 燕蘅也没为难他,拉起他就开始跑。 顾朝辞侧底震惊了,她一个女子怎么能……怎么能随便拉男子的手?她、她难道都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 顾朝辞想要挣脱开来,燕蘅看着他那样子,心情有些复杂,“你干嘛?又不走了?” 顾朝辞总觉得有些别扭,“你、你先放开,我自己会走。” 燕蘅这才反应过来,放开了他,笑了一声,道:“行了,君子弟弟,圣人弟弟,走吧。” 燕蘅带着顾朝辞离开了乱成一锅粥的莳花阁。 沈晏带着人在莳花阁大肆搜索。一行人的搜查可以说是相当蛮横,兵甲铁刃豁然打破满室醉生梦死,随之而来的是满堂肃然。 沈晏带着人直直朝着三楼某间房去,那间房就是为顾朝辞准备的。 “你们这队去堵住出口,你们去搜那边,你们跟我搜这边。”沈晏一边朝着那间房走去,一边吩咐着。 陆君珞刚交代完明莳一些事,出来就看见沈晏朝那间房去了。 “哟!沈侍郎,知道我回京了今儿来找我叙旧?”陆君珞丝毫不慌的叫住了他。 “带这么多人还拿着刀枪?不合适吧。”他道。 “无意冒犯。”沈晏道,“只是奉命来搜查刺客,多有得罪,还望陆公子见谅。” 陆君珞的身份他是知道的,他不仅是莳花阁的老板,也是玄门的一门之主,虽说江湖与朝廷向来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但该客气的还得客气。 陆君珞仿佛听了个笑话,“见谅?我刚到这莳花阁你就说有刺客。”说着似乎又觉得十分好笑,忍不住低笑了两声,“那刺客该不会就是我吧?” “敢问大人,我会是刺客么?”他问到。 陆君珞边说着,边慢悠悠向前走了两步。 沈晏深吸了一口气,“陆公子当然不会是刺客。” 他可不想惹这个人,这个人可是连亲生父亲都敢杀。 “那你找到刺客了么?要不要去其他地方看看?”陆君珞步步紧逼,“刺客什么的我也是真的怕。” “大人……”就在这时搜那间房的人出来了,在沈晏耳边说了几句话。 “怎么可能?”沈晏皱了皱眉。 “怎么了?没找到?那你可得好好找找。”陆君珞道。 沈晏眉头拧成了川字,“没有刺客,打扰陆公子了,我等告辞。” 陆君珞笑了笑,“不打扰,辛苦了,有空常来。” 等沈晏一转身,陆君珞就立马收住了笑意。 他之所以赶回京,就是因为听明莳说了顾朝辞的事,他之前交代明莳把那屋的人弄走,是为了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他没理由帮顾朝辞,但不管别人怎么误会,他父亲的死都和他无关,害死他的是朝廷,他要让顾家血债血偿。 比起其他人,显然这个不谙世事的九殿下更容易对付。况且顾朝辞还是个相当记恩的人,这次他帮他,以后自然有用处。 “公子。” “你把他弄哪儿去了?”陆君珞问到。 “没人。”明莳道,“他没来,被人带走了。” “被人带走了,知道是谁?”他问。 “瞧着……像是蘅姑娘。”明莳道。 燕蘅?也好。 第010章太子 此刻燕蘅已经带着顾朝辞走过好几条街了。 燕蘅停下来,运了一口气,“这里他们也应该不会追来了。” 追也没用了,这里已经不是莳花阁的地界了。安全了! “你、你要把我丢大街上?” “那我要带你到哪儿?”燕蘅静了会儿,“总不能送你回宫吧。” “你带我到宫门口,我自己回去。”顾朝辞道。 沉默半晌,燕蘅徐徐开口道:“这得是另外的价钱。” “什么?” 燕蘅看向顾朝辞,“你不是说要给我钱么?” 顾朝辞想了想,“你想要多少?” 燕蘅细细打量起顾朝辞来,李皇后多有钱她是知道的,所以九皇子应该也很有钱,要不要多坑一点? 想了想,她缓缓伸出了一根手指。 顾朝辞看着她伸出的芊芊手指,道:“十两?” 燕蘅轻笑出声,反问道:“殿下的名誉就只值十两?” “一百两?” 燕蘅依旧摇头。 “一千两?”顾朝辞不可置信道。 燕蘅满意的点了点头。 顾朝辞觉得眼前黑了黑,这小姑娘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你既然一开始就等在哪里,那就证明你不想我被发现,所以即使不给你钱你也会帮我的吧?” “你怎么知道我只是为了帮你?”燕蘅看了他一眼,“没准我只是为了钱而已。” 顾朝辞想了想,坦荡道:“你先送我回去,日后定会把钱给你。” “这可不行,万一到时候赖账怎么办?” 顾朝辞认真解释,“不是我不想现在给你,只是任谁也不会随身带一千两现银。” “你说的有道理。”燕蘅道,“可我既然费心开了价,就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不然我可真就不管你了啊。” 顾朝辞脸上一诧,看着眼前这位小姑娘,虽带着帷帽,但看着小巧玲珑的,总给人一种一副人畜无害的感觉,却不想是这般的不讲理。 他也不想欠别人什么,但出来的急,确实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 “九弟。” 一道低沉的声音打破了顾朝辞的思绪。 燕蘅寻着声音望过去,但见一顶马车停在了街边。 顾朝辞急忙跑了过去,“三皇兄,你怎么在这?” “这话该我问你。” 三皇兄?太子?顾危宁?她未婚夫? “臣弟……”想了想,顾朝辞还是没敢把自己被骗去浮梦楼的事说出来,于是便转了个口道:“三皇兄,你能送我回宫去么?” 顾危宁也没真要他说出个什么来,转头吩咐道:“贺七,送九殿下回宫。”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青衣侍卫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做了个请的姿势,道:“九殿下。” “有劳了。”顾朝辞说到,又转头看向燕蘅,一脸认真,“等等——你、你叫什么名字,今天算我欠你个人情,日后定当报答。” 燕蘅脸黑了黑,她要是说了不就暴露了,看来今儿这钱是要不到了,只得咬牙切齿道:“本姑娘乐于助人,报答就不必了。” 顾朝辞有些摸不着头脑,要钱的是她,不要回报的也是她,不过也没多想,道了句那谢了,便跟着贺七走了。 “姑娘留步。” 燕蘅正欲离开,便又被马车里的人叫住了。 他撩开帘子看了过来,燕蘅也看了过去。 这就是传说中活不过二十一的太子——顾危宁。 岌岌可危,永不安宁,她想不明白为何有人给自己的孩子取这样的名字。 顾危宁的状态比燕蘅中午见他的时候好些了。 但他的皮肤依然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白,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头发披散着,眼尾向外延伸,眼下有一颗痣,显得有些锋利,但此刻他的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倒是柔和了许多。 “姑娘这般看着我做什么?”顾危宁缓缓说道。 眼前之人虽是戴着帷帽,但顾危宁仍然觉得有道目光盯着他。 “太子殿下有事?”燕蘅的视线从对方带笑的嘴角一扫而过,心道:爱笑的人果然都比较好相处,可惜…… “既然姑娘帮了小辞,那谢还是要谢的。” 话刚说完,便见一侍卫拿了一张银票走了过了,递到燕蘅手中,什么也没说就木木转身离开了。 一万两,燕蘅看着离开的马车,心道:谁说任谁也不会带着一千两出门了,不愧是太子,一出手就是如此大手笔。 顾危宁并没有直接回太子府,而是去了锦华楼。 锦华楼不如望江楼热闹,但名气却更大,因为这家茶楼是京城首富李皇后娘家人的茶楼,锦华楼的东家李知许平时什么也不做,就开了家茶楼混日子。 也不知是如何赚到钱的。 不过他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子,所以这里不单是一个喝茶的地方,更是众多文人墨客的宝地,当然,顾危宁并不是来附庸风雅的。 顾危宁刚进楼,就引起了一阵骚动,古往今来美人的影响力都是极大的,顾危宁生得好看是毋庸置疑的。 “听着动静就知是殿下,殿下今儿怎么想着来这了?”李知许从楼上迎了过来。 他知道顾危宁并不喜欢到处走,平时有事没事都是待在太子府,约都约不出来。 “查点事有事。”顾危宁开口道。 “什么事还劳您亲自来?” 顾危宁没有说话,而是带着他上了楼。 “你们这儿客人名单有吧?”他道。 锦华楼确实每天会记录客人名单,而且每个月都会按次数排名,来的次数多的,就有机会参与每年的拍卖会,当然,这里的拍卖品大多以书画为主,但也不乏珍宝药材。 李知许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哪天的?” “正月二十八。”顾危宁道。 太后病重,顾容顷出府都是去宫里,只有二十八那天他从宫里出来后绕去了锦华楼。 当时顾危宁便觉着不对,只是知道顾朝辞出宫后,他赶过去已经晚了,倒没想到有人比他还知道的早,唯一的可能就是正月二十八的时候她也在锦华楼,并且听见了。 她到底是谁? 顾危宁仔细将册子翻了一遍,顾容顷确实是那天去的,他去的三楼,只是他去的那段时间三楼并没有女子。 “没找到?要不看看前后几天的?”李知许问到。 “不必。”顾危宁道。 没有就是没有。 他已经叫元五去跟那女子了,现在看来,倒未必真跟得上了,不过只要人在京城,总会知道是谁的。 第011章隐患 燕蘅去买了点芙蓉糕便朝着燕府赶了回去。 燕蘅借着灯火前进,她总觉得有人跟着她,但穿过了好条街还是没有甩掉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尾巴,她不禁有些紧张起来,她活了这么久还真没遇见过这么难缠的人,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惹到了他,竟让他跟了这么久都不愿放过。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也有些紧张,他活了这么久,他察觉到自己可能被发现了,也不知是他太久没做这种事儿,生疏了,还是这姑娘实在太厉害了? 后者的话那还好说,若是前者,要是被自家殿下知道了,那他就真的完了。 燕蘅走到一个小巷子的拐角处,从袖口取出一块帕子,屏住了呼吸,她总不能一直这么走下去,不然到时候她不让那尾巴追上也得给累死了。 “这位公子。”当看见那人的黑色短靴时,她走了出去,拿着帕子向他挥了挥手,“你跟着我做什么?” 燕蘅笑了笑,“就算是我长得漂亮,你也不至于一直这么跟着我吧。” 闻言元五心底则是一阵恶寒,难不成她还以为是她贪图她的美色?她明明就戴着帷帽,他又哪里能看的清她的模样,真不知道这姑娘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在下对姑娘并无非分之想。” “哦,这样啊,那你跟着我做什么?”燕蘅打量着眼前这个人,“说来听听?” “敢问……姑娘是……”他没忘记今天的任务,既然被发现了倒不如直接问。 “你不认识我啊?不认识你跟着我做什么?”说着又笑眯眯的向他挥了挥手,转身就要走。 “姑娘留步!”元五上前将她拦了下来,“你只需告诉我你叫什么就行,在下定不会为难。” “我不告诉你你也为难不到我。”燕蘅道。 元五像是没听清问了句什么。 “三、二、一。”燕蘅抬手一个数一个数的数着。 而这时元五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你、你……” 话还没说完,他便倒了下去。 “你什么你!新鲜出炉的迷香,量你也扛不住。”燕蘅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就迈出步子走了。 打架她是打不过的,不过耍些小手段她还是在行的。 这迷香是她前不久刚练出来的,为的就是以防不时之需,不过也不曾想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燕蘅刚解决了麻烦,沈晏就迎来了麻烦。 他现在在容王府,把事情办砸了,少不了一通骂。 “怎么会没搜到人?”顾容顷面色阴沉的看着沈晏。 沈晏心里七上八下,他分明是按着时间进去的,不可能会打草惊蛇,除非容王的人出了什么叉子,会不会是他的人带人去的时候太晚了? 但他是万万不敢将心中的质疑说出来的,他不敢质疑容王。 就在他不知如何开口时,之前给九皇子带路的婢女匆匆赶来禀报:“王爷,计划可能泄露了。” 容王的脸色变得愈发的难堪,“怎么回事?” “奴婢带九殿下去的路上被人拦住了。”那女子有条有理的说道,“是一名女子。” “女子?”容王脸色不由一疆,“可看清楚模样?” “那人带着面纱,奴婢没有看清楚,但——”那婢女停了停,道:“她身形同我相近。” 顾容顷没再为难她,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怎么会这样?”沈晏道。 顾容顷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一下下轻轻敲着桌面,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许久,才听到他的回答,“你说,会不会有内鬼?” “不可能,这事儿我没和其他人说过。”沈晏急忙道。 可顾容顷只是意味不明的看着他,只是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沈晏被盯的有些发毛,连忙跪下,这事就只有他和容王知道,容王要怀疑只能是怀疑他,“容王殿下,臣对您绝无二心啊。” “本王并非不信你。”顾容顷道,“你下去查一下,那日锦华楼我们那间房旁边的房间都有哪些人。” 没有内鬼,就只能是隔墙有耳了…… “是。”沈晏不敢反驳,但这件事并不好办,若是其他酒楼,以他的身份便是随便查也没事,但偏偏他们去的是李知许的酒楼。 顾容顷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道:“你就说本王让你去的,他不敢为难你。” “那……” “你先回去吧。” 既然是被人拦了,那些事儿也怪不到沈晏头上,如今当务之急是把那个人找出来,那女子虽没办法以一面之词指证他构陷兄弟同胞,但留着终究是个隐患。 隐患,任何时候都留不得,因为没人猜得到它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带来什么样的祸患。 顾容顷捏了捏额角,这下子想要给顾朝辞使绊子怕是难了。 见容王不再为难,沈晏松了口气,连忙退了出去,顺带关好了门。 沈晏刚走出容王府的大门,燕蘅就从燕府后院的狗洞钻了进去。 “姑娘……” 揽春正在那里等着,“公子在东院等您,等了半天了。” 燕蘅怔了怔,“走吧。” 拂冬到底是没能拦住燕宸,今儿燕蘅前脚刚走,燕宸后脚就来了,此刻正坐在屋内,皱着个眉头,手指轻轻的、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燕蘅一回来便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哥哥今儿……怎么有空到东院来呀。”燕蘅手里紧紧的拽着衣袖,皮笑肉不笑的说到。 早知道她就该晚些回来的,她想。 但实际上她若再不回来燕宸就要去亲自揪人了。 “小蘅可是让我好等。”说着便用手轻轻敲打着桌面,“你们都下去吧。” 燕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把下人们退了下去。 “是。” 燕蘅连忙向揽春和拂冬递了个眼神,想让她们留下来,但显然是不可能的,她们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眼看着她们退了下去,她又向她递了几个眼神,但无奈,她们最终还是退了出去,还十分贴心的关好了门。 “小蘅,你这是怎么了,眼睛不舒服了么?”燕宸说着就走了过去,像是要替她看看眼睛。 燕蘅心虚的向后退了一步,低下头,“没事儿,哥哥放心。” “那就好,不过,这半天你都不在院里,去哪里鬼混了?”燕宸说到。 “我觉得有些闷就出去走了走,哥哥不会怪我我吧?”燕蘅说着便跑过去伸出手拽紧燕宸的衣袖,眨巴着眼睛,看着他,颇有一种无辜之态。 燕宸被她看的嘴角抽了抽,将她的手拍下去,“行了,别演了。” 就出去走走?他信她个鬼,出去走走就恰好走到了莳花阁那种地方,出去走走就恰好遇见了九皇子,出去走走就恰好知道沈晏带人在莳花阁搜刺客? 她真当他是傻子呢?不过他倒是没发现,自己这个妹妹如此乐于助人。还有,竟然还给太子身边的人下毒,亏得太子没查出什么来。 “哦,那我以后还可以出去吗?”燕蘅小声儿的问到。 “你说呢?”他挑了挑眉,侧过头打量着燕蘅。 燕蘅小心开口道:“可以?” 见燕宸不说话,她又道:“不可以?” 燕宸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用他那双眼睛,盯着她,盯得她心底一阵发虚。而后,他便也没再继续为难她,直接转身大步离开了,离开时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第012章阿妙 见燕宸走了,她才松了口气。 到最后他也没说她到底可不可以出去,不过他说的那个‘你说呢’,她偏要理解为随她的便,到时候她再出去也怪不得她。 她哥哥对她很好,却也很严厉,她可以踩着他的底线行事,却不能越过那条底线,所以她多少还是有些怕他的。燕宸一走拂冬便进来了。 燕蘅猜到她进来是为何事,“查到了?” “嗯。”拂冬点了点头。 “是阿妙。”她道。 燕蘅有些诧异,阿妙她是知道的,平时唯唯诺诺的,并像是爱嚼舌根的人,难不成还真是容王的人? 燕蘅很快否定了这个答案,阿妙是她母亲带回府的,从小在府里长大,根本没出过府,不可能认识顾容顷。 所以……真的是她么? “要找她来么?”拂冬问到。 “带她过来吧。” 燕蘅大概猜到了,想再确认一下。 没一会儿阿妙就被带来了,天色已经很晚了。 燕蘅见拂冬领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婢子往屋里赶来,那婢子身材偏瘦,皮肤蜡黄,穿着一件蓝色夹袄,一路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阿妙。”燕蘅淡淡叫道。 阿妙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一声也不敢坑,也不敢抬头。 “阿妙。”燕蘅又叫了一声,“知道我找你来做什么吗?” 燕蘅的母亲徐素对阿妙是有恩的,当初如果不是徐素将她带回家,她早就饿死了。她不可能联合外人来害徐素的女儿。 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忠于燕蘅。 徐素并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还有燕萍,说起来阿妙一开始还真是跟在燕萍身边的。 燕蘅不愿意这么想,但似乎事实就是这样的,毕竟她这个姐姐是真的非常不喜欢她。 “你不回答也没关系。”她道,“你去南院吧,回姐姐身边去,别跟着我了。”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更何况像阿妙这样的人,她的心根本就没有在东院。 如今想来,她做的恐怕还不止这件事,以前那些编排她的话没准儿也是出自她的口,什么嫉妒姐姐,什么排挤妹妹,什么责骂婢女,这些事她压根从来没有做过。 既然她愿意帮燕萍,那就放她回到燕萍身边好了。 阿妙心中咯噔一声,立马升起一丝恐慌,“……姑娘。” 她小声叫了声,她可以什么都不说,但架不住燕蘅自己已经猜到了,而且这样的态度根本就容不得她装傻,阿妙怕了。 阿妙肯定是回不去的,燕萍根本就不可能让她回去,如果燕萍接受了阿妙,就证明阿妙确实还是她的人,那些坏话都是燕萍教阿妙说的,燕萍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 “我不会留你,你不去姐姐那里,就走吧。”燕蘅说的决绝。 “姑娘,姑娘求求你,别赶我走。”阿妙带着哭腔,“不然我会死的。” “你不走,会死的更早。”燕蘅放下这句话便起身进屋了。 夜已深,洗漱过后燕蘅就躺下了,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地方,久久不能入睡。 同燕蘅一样睡不着的还有沈晏。 容王这边算是交代了,但他父亲那里,他却没法交代,他父亲是站寒王的,虽然没有阻止自己私下与容王有来往,却也没有支持。 今日带兵他并没有经过镇安侯的同意,一回去就挨了一顿板子。他也知道会被罚,若是成了倒也值,可如今事情办成这样,多少让人恼火。但这火此刻也没处发。 镇安侯只是打了他一顿板子,并没有骂他,只是颇为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就是太沉不住气了,凡事得懂得静观其变,容王那边不必走的太近。” 顾容顷是养在丽妃名下的,但毕竟不是丽妃所出,而丽妃又是害死他生母的人,顾容顷虽表面没表现出来什么,但谁知道他心理盘算着什么,到时候权力大了保不齐怎么报复,到时候说不定还要牵连到他们沈家。 “孩儿知道了。”沈晏道。 镇安侯的话并没有沈晏安心多少,他知道父亲是在担心什么。但沈晏自知已是骑虎难下,此刻要是抽身,那他岂不是坐实了内鬼的嫌疑? 只盼着容王能顺利登上太子之位,而且记得他们沈家的恩情,不然他怕是真要被父亲当做一枚弃子了,毕竟他的弟弟沈还一向很有手段。 沈晏在京中有差事做,还颇得皇上上器重,沈还成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但沈还才是那个真正能讨沈显欢心的人。 现在他们确实是兄友弟恭,可以后就未必了。 他不能再出错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沈晏没躲过顾容顷的猜疑,也没躲过镇安侯的责骂,但元五却躲过一劫。他本以为自己把事办砸了,会被自家殿下责罚,但是顾危宁并没有这么做。 锦华楼雅间内,顾危宁坐在窗边侧头听着元五的话。 元五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个清楚,他早已做好了被责罚的准备。 却只见顾危宁淡淡一笑,“哦?” 虽早已料到结局,但这样的过程却是让人始料不及的,他以为她能直接甩掉元五,却不想她居然选择了用毒。 用毒? “听说陆君珞来京城了。”他道。 “跟他有关?不能吧?”顾危宁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元五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过在他们眼里的确不能,因为陆君珞并不是那种爱多管闲事的,但他不会这么做,不代表他手下的人也不会这么做。 “你去查一下莳花阁,看有哪些人进过那间房。” “是,属下这就去。”元五道。 对顾危宁来说那个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但查一查总是好的。 · 一声鸟鸣将那场被燕蘅搅的一文不值的谋划了结在了昨晚,也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一睁开眼全是阳光,阳光是从东边的山头照过来,将院子里挂满露珠的松针照得发亮。 清晨的天光最是干净。 燕蘅早早起了身,此刻正在赶往福安院的路上。 “姑娘昨儿晚上是去做什么?”揽春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去阻止别人犯错。”燕蘅简单说到。 她并非是不相信揽春,只是有的事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她不想让身边的人陷入不必要的麻烦。 揽春没在追问,不过依她想来应该是有人想要杀人放火抢劫之类的,小姐去阻止了。想到这儿看自家姑娘的眼神也愈发崇拜起来。 “姑娘这是要去福安院?”揽春道,“姑娘病刚好,老夫人叫人来传话,近来都不必去请安。” 说是病,实际是指割腕一事,只是大家都不敢再提。 燕蘅笑了笑,“这成何体统,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老夫人虽对她和她母亲有偏见,但真正处起事来却很公正,从来不曾偏颇哪一个人,而且她身体也不好,自己实在不必同她再闹下去。 第013章传谣 “二姐也知什么是体统?” 另一条路口,迎面走来两个少女,一个与燕蘅一般大小,另一个身量尚小,正是燕华和燕窈。 开口的是燕窈。 “二姐身体可好些了?”燕华颇为关切的问到。 “没事儿,好多了。”燕蘅淡淡道,“一起走吧。” 想必她俩也是去请安的。 杨氏已经带着燕旻去福安院了,二姨娘又向来病弱,不用去请安,所以此刻她只看见燕窈和燕华。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福安院,燕窈一溜烟的就跑了进去。 燕蘅刚进门就看见老夫人和杨氏一家子在那其乐融融。 让她意外的是燕萍也在。 燕萍是她的嫡姐,对她向来冷冰冰的,有时遇到了,她也不会正眼看自己,当然,更多的时候她是看不见燕萍的,没想到今儿倒是让她遇见了。 燕萍这个人简直就是燕家的祸害,燕家的兵符会落到顾容顷的手里,全赖她。她不知道燕萍对燕家到底有多大的怨念,但她知道,她哥哥尸/体被送回来的时候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甚至还笑了。 谁都不知道,但她看见了,亲眼所见,毕生难忘。 见燕蘅进来,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燕蘅没有理会,冲着首座的人行了一个礼,“蘅儿见过祖母,祖母安好。” 她已经很久没叫过她祖母了,老夫人认真看了屈膝行礼的孙女一眼,才淡淡道:“起来吧。” 燕蘅起身寻了个位置坐下。 “你个贪吃鬼,都把糖酥吃完了。”燕窈朝着燕旻嘟了嘟嘴,像是在表达不满。 燕旻口齿不清的说道:“是……姐姐来的太、太晚了。” “是啊。”杨氏开口了,“今儿怎么来晚了。” 她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别偷懒,早些起床来请安的。 “二姐身子才好,走的慢,我在路上等了她一会儿。”燕窈讪讪说道。 众人默了默,老夫人先开了口,“既然身子未好全,就先去歇着,这两天不用来请安。” “祖母这是哪里话。”燕蘅知道老夫人不待见她,但也不恼,反而笑了,“我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呆在院子里都要发霉了,也是真的想过来看看祖母。” 老夫人被她这几声祖母叫的有些不知所措了,她母亲去世后她就在不叫她祖母了,她们的关系才越发的僵硬。 但她好歹是她儿子留下来的女儿,只要懂事儿些,她们又何致于闹得这么僵。想到这儿,老太太眼中多了一丝动容。 燕窈却不乐意了,不依不饶道:“前几天还闹自杀呢,你葫芦里到底卖的又是什么药。” “窈儿,闭嘴。”杨氏厉声道:“别瞎说。” 杨氏出身书香世家,向来识大体,懂礼数,虽纵容燕窈,但也要求她要识大体懂礼数,该骂的时候还是会骂。 燕蘅眼角跳了跳,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四妹说的也没错,之前是我的不对,让祖母担心了,今儿我来也是想说我的婚事。” 听到这句话,老夫人和二夫人互看了一眼,难不成她还想着悔婚? 杨氏狠狠瞪了燕窈一眼,又转头十分慈爱地看着燕蘅,和声道:“蘅丫头啊,这……唉,你父亲走的早,我和长束也是拿你当亲女儿看待,也都不忍心你嫁给太子,可这毕竟是皇上下的旨,恐怕……” 杨氏有没有那她当亲女儿不好说,但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燕蘅没与她计较,只是恭顺的笑了笑,“二婶误会了,这婚事是皇上定下的,哪有悔婚的道理,只是……姐姐还没嫁,我若是嫁了,便不合规矩了。” 燕萍比燕蘅大三岁,如今已经十七岁了,已经是个老姑娘了,不过因为好几次有人来提亲她都不愿意,燕宸又叮嘱老夫人不要在这事上逼她,所以拖到了现在都还没嫁,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燕蘅不知道是不是现在燕萍就已经和顾容顷之间有什么了,若是真有什么,她也得阻止,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犯错。 虽说上一世是她把兵符给了顾容顷,但她好歹是她姐姐,亲姐姐,她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她没法在报复顾容顷的时候也报复燕萍。但如果燕萍再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找麻烦,她就不敢保证了。 燕萍的身子几不可察的颤了颤,她实在不知燕蘅怎么盯上她了,只是转瞬她便平静下来,“小蘅说的什么话,你那是皇上指的亲。” “蘅丫头说的是这事儿啊,这事儿我会叫人留意的。”老夫人看了一眼刚开口的燕萍,道:“不多久就是花朝节了,你们几个记得下去准备准备。” 老夫人自然是希望燕萍能嫁个好人家的毕竟嫁了好人家,对自己娘家也是有好处的。 杨氏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人,连忙道:“这天也晴了,我叫人做了几件新衣裳,到时候送道你们房里去。” “多谢二婶。”燕蘅燕华齐声说到。 “都是一家人,谢什么,到时侯你们看看喜不喜欢,若是不喜欢我再叫人做。”林氏道。 一屋子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了几句吉利话就散了,出了福安院后,燕蘅没再与人结伴,一个人各自朝各自院子去了。 “姑娘要去花朝会吗?”揽春一脸兴奋地看向自家姑娘。 “去吧。”燕蘅淡淡说到,显然没多大兴趣。 “要不咱们不去了,奴婢也不是很想去……”见姑娘这般模样,揽春觉得有些揪心,姑娘应该不想去参加什么花朝会吧,毕竟太子也可能要去,到时候大眼瞪小眼的,多尴尬啊。 “我还不知道你?”燕蘅脸上露出点笑容,“不过我可不是为了你才要去的。” “姑娘想去?” “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啊?”燕蘅道,“你想什么呢。” 揽春有些于心不忍,又觉得是自己的错,便想找补,“其实可以跟公子说……” “没事,去就去吧,在院子里呆着也无聊。” 燕蘅打算去找他哥哥打听打听顾朝辞的事。昨天的事她虽然阻止了,但谁知道事情究竟会不会就此改变呢。不过很不巧,今儿燕宸并不在,她以为他只是有事才没回来,便又去了趟望江楼。 她这次就是去听说书的。 “公子是来找安姑娘的?”揽春问。 燕蘅摇头,“吃茶听戏。” 顺便再搞点事情出来,茶楼酒馆,这些说书的要想活下来,总得有点写书的东西才行。 “公子是想听那天那李公子说书?” “这里可不止她一人。”燕蘅笑着走进望江楼。 今儿她穿的是男装,行事还算方便。 揽春看着燕蘅这模样都觉得眉清目秀,好看极了。 “看什么?”燕蘅斜过头问。 “公子真好看。”揽春笑嘻嘻的说道。 第014传谣 二人找了个热闹地儿坐下,燕蘅嘴角噙着浅笑,眼睛望着戏台子,笑意未达眼底。 旁边桌一个说书打扮的男子正和桌上其他人说着什么。揽春一开始没注意听,直到他们谈论到燕蘅,听得她当即就绿了脸,然而燕蘅却跟狗闻到骨头似的凑了过去,拉着他们说了起来。 揽春满脸震惊的看着燕蘅,拽了拽她的衣袖,却被拍手打开。 燕蘅倾了倾身子,低声说道:“哎,你们这是从哪里听说的?燕二姑娘为抗婚自杀?” “大家都这么传的。”书生说道。 燕蘅摇了摇头,“不对,我前几日才得了内部消息,燕二姑娘是太喜欢太子了才自杀的。” 听此言,那书生来了精神,抗婚自杀人们纵然爱听,但为爱自杀岂不是更有意思? “咦?还有这缘由?说来听听。”书生道。 燕蘅今儿来本就是为了散播未来太子妃深爱太子的谣言的,自然毫不保留的将她编的话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太子快不行了,燕二姑娘想去陪太子。”有人说到,“那太子如今?” 这是燕蘅要传的第二个……不算谣言的谣言——太子有救。 “好转了。”燕蘅道,“前不久有神医去看过太子,说是有救。” “有救?” “可不是有救。” “我听说昨日去了个了不得得神医,很年轻。” “就是她。”燕蘅道,“我与那神医认识。” “哟,那多半真能救。” “那可是太好了。”众人道。 两个任务完成,燕蘅点到即止,接下来要怎么传,全看这些人的想象力了,他们编出来的故事一定更加曲折感人。 叫来伙计结账,燕蘅就带着揽春回了燕府。 “公子,太子真有救?”走出望江楼,揽春醒过神来,“您真是为了陪太子才割腕的?” 燕蘅笑着道,“一半一半,不要多问。” 闻言揽春便真没再多问,默不作声的跟在后头。 等燕蘅回去再找她哥哥时才听人说是桐岐那边又出了乱子,他昨晚就快马加鞭地赶过去了。 这时候她才恍然明白她昨晚的不安是为何了,原来是因为她哥哥又再一次不告而别了。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桐岐并没有出什么乱子,他哥哥在界京待了近十天,是花朝节后才去的桐岐,她以为这一次也一样,可没想到…… 不知道这次出的是什么乱子,是两年后的那场动/乱提前了么? 燕蘅不敢去想,以至于她忘了那场动/乱是起源于一场饥荒,而去年,周国边境并没有闹过饥荒。 这也确实不是什么大动/乱,其实燕宸这次去处理的只不过是桐岐旧部闹出的乱子,这些年这种小打小闹多得很。 桐岐是十年前才从周国收复回来的,有很多历史遗留问题。 周国同启国在地方治理上有很大的不同。 启国都是派兵驻守,而周国却是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军队,不怎么受控与朝廷,当时收复桐岐的时候,城内的那只军队也留了下来,这些年来时常闹出点动静来。 之前本打算把这只军队遣回周国的,但因为军队中大都是启国的人,所以周国没有接受,说什么“既然你们收复了桐岐,那军队也自然是你们的。” 启国又不至于让自己的子民成为居无定所的流民,便把他们留了下来,算是闲养着。 但就算这样他们也还不满足,觉得启国没拿他们当自己人,又觉得不如以前自由自在,所以常搞出些乱子。 也不知是觉得这样他们就能变得像以前一样自在了,还是单纯想引起朝廷的注意力。 不过不管是为什么,他们这种做法都非常的愚蠢幼稚。 “你们想做什么呢?”燕宸看着旧部的几个头子问道,“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你们这么闹得不到任何好处。” “你们朝廷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还不能反抗?没这道理。” “朝廷哪里对你们不好?白吃白喝的养着你们还不行,你们想要什么?林云,你不要睁眼说瞎话。” “让你闲下来你能闲下来?你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林云啧了一声,“朝廷根本就是不信任我们,燕大将军,你就说我说得对不对?” “林兄。”燕宸静了一会儿,“朝廷信不信你们我不知道,但我是信你们的。我虽是前几年才调到桐岐来的,但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是知道的。” 当年的真相并不像他人口中的传言那样,当初能收复桐岐林云的军队功不可没。 可桐岐在周国手中近二十年了,即使他们这只军队有功,也在周国待了这么久,难免不服管,朝廷也不可能完全信任他们。 所以才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你知道个屁!” 林云说的话虽不中听,但语气却缓了下来,“你知道我闲不住,就算那我老了,蹦跶不了了,我底下的那些兄弟们也闲不住,你要真信我,就给我们找点能做的事,华南山不是土匪泛滥?你们不管给我们管啊。” “不是不管,只是还不到时候。”燕宸慢慢道,“你别看周国现在只是小打小闹,保不齐哪天就来个大的,周国的作风你们不清楚?” 林云一顿,“所以啊,我们有的是时间,剿匪正好。” “我做不了主,不过会向朝廷反映,不会让你们这么一辈子。”燕宸承诺。 华南山上的流匪确实是个问题,早晚都得清剿,拖着也不是办法。 “信你一次。”林云说到。 燕宸松了一口气,“你们最近不要闹事了。” “当然。”林云笑道,“我女儿也叫我别给你添乱。” 他们之所以闹,并不是真相闹出什么事来,只是希望能有点事做,不活的这么窝囊,燕宸既然答应帮他与朝廷说情了,那他们自然就不会再闹了。 “你觉得我女儿怎么样?”他道。 林云有个女儿,叫林蔚,长得挺俊俏的,跟着林云打过仗,平时大大咧咧,只有在燕宸面前才有个女孩子的样子,城里人都知道林姑娘喜欢燕将军,只有燕宸自己不知道。 林云已经试探过好多回了,准确的说是每次见面都试探,到现在也没死心。 “不惹事。”燕宸中规中矩的评价到。 在他眼里,林蔚确实是个很懂事的好姑娘。 林云叹了口气,每次都是这样,不惹事,懂规矩,是个好人……无奈摇摇头,“成,我先回去了。” 燕宸嗯了一声,送他们出去,其实这次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也猜到不会真出什么事,但他还是来了,对桐岐旧部,他是有责任的。 第015章好戏 桐岐的乱子终究没有闹起来,但燕蘅实在是担心桐岐那边出状况,便去找了陆君珞,他很注意她哥哥的动向,没准儿会知道。 于是下午燕蘅又换了一身男装,带着揽春去了莳花阁。 揽春本来挺高兴能出门的,但看着眼前金灿灿的“莳花阁”三个大字,她犹豫了。 “……姑娘这不是青楼吗?” 燕蘅点了点头,又安慰性的拍了拍揽春的手,道:“放心,只是来会会故人。” 没给揽春太多反映的时间,明莳已经看见燕蘅,笑吟吟的迎了上来,“来了?” 说着轻轻靠近,“公子知道你要来,在楼上等着。” 燕蘅微微颔首,“有劳。” “无事,一会儿公子上楼直接左拐,去最后一间房。”又有些忌惮的看向揽春,“这位公子先去别处歇歇?” “我的人。”燕蘅道,“烦请姐姐照看一会儿。” 明莳颔首,“公子请。” 燕蘅上了楼,拐角之时—— 顾容顷! 他怎么会在这儿?太后病重,他不在身边守着,在这儿顶风作案是什么意思? 遥遥望去,顾容顷也朝这边看了过来,燕蘅不着痕迹的移开目光,从他身边走过。 “刚才那是谁?”顾危宁侧头问一旁的人。 “不认识。” “有点眼熟。”顾危宁道。 “是长得像吧。”那人道。 二人没再纠结,下了楼,燕蘅松了一口气,推门进了最后一间房。 推开房门,身后一道黑影闪过,惹得不远处的薄纱轻轻摆动。 一回头却见一抹唇从自己耳尖若有若无的擦过,一道慵懒散漫又极具蛊惑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蘅,我都来了几天了,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 身后之人穿着一袭红衣,鲜艳似火,一头青丝未束,直直披散下着,几缕发丝垂下来安静地贴在男子脸上,他的脸上挂着一丝浅笑。 见燕蘅转过身来,男子微微抬眸,一双桃花眼盈盈剪水,深邃迷离,又带着天然的无辜之感,生叫人觉得自己真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燕蘅向后撤了一步,“你不是昨儿晚上才到的吗?” 陆君珞显然不满他的回答,“昨儿晚上你明明来了,都不进来看我。” “你怎知我来过?” 陆君珞自觉失言,但还是很快给出了答案。 “明莳说她看见你了。”他道。 燕蘅不疑有他,“那天有事。” “我知道。”陆君珞绕到桌前,拉开椅子示意燕蘅坐下说。 “其实你不用做,我替你做就好。”他道。 “你都不问我为何要这么做?” 陆君珞摇了摇头,笑眯眯说道:“不用问,我们的目的不是一样的么。” 那可真不一样,你想整个搞死顾家,我只想搞垮顾容顷。燕蘅心道。 “陆君珞。”她叫了声,“谢谢。” 头一次听她说谢这个字儿,陆君珞用一种稀奇的目光看着她,“谢我做什么,肯定是我也想这么做才会帮你的。” “你今儿来找我是有事吧?”他问。 燕蘅轻呼一口气,“我哥昨天又回桐岐了,他来找你了吗?” “没有,他不太喜欢我,你是知道的。”陆君珞道,“不过没事,是林云的人在闹。” 听到林云燕蘅的心底松了一口气,林云她是记得的,一个好人。虽是桐岐旧部,但后来却是收入燕家军了的,后来燕宸战死后是他带领的燕家军。 “小蘅。”陆君珞正了正色,道:“有什么事别一个人去做。” 燕蘅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想要帮她,但她并不想与陆君珞又过多的牵扯,他未必会害她,但他也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燕蘅没多说什么,还是识趣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你这次来京城有事?”她问到。 “我就不能是来看看你?”陆君珞放软了语气,“我这次真是为你来的。” “放心,我不会再做傻事了。”燕蘅道。 以为陆君珞和她哥哥一样,是听说了她自杀的事,所以担心她才来的,却不知他并不是因担心这事而来。 “身边可能有不干净的人,留意些。”提到这件事陆君珞才想起些事来,想了想还是又提醒了句“小心些你姐姐。” 这话不该他来说的,毕竟听起来多少有点挑拨姐妹关系的意思。但出乎意料的是燕蘅回了他一句会的,陆君珞难免有些惊讶。 看着陆君珞变化的神色,燕蘅笑着说,“我知道你不会害我。” 闻言陆君珞微微向前倾身,低头看着燕蘅,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小蘅,这么相信我,不怕哪天……我真的要害你?” 燕蘅笑笑,“谁知道呢,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不会害你。”陆君珞道,“害谁也不能害小蘅啊,谁敢害你我跟谁急。” “没人敢害我。”燕蘅笑了笑。 “我看你心情不大好,带你去看出好戏。”陆君珞笑了笑,“走吧。” “什么好戏?”燕蘅不明所以。 “认得朱颜吗?”陆君珞道。 “谁不认识啊,不是你们莳花阁的头牌么?” 朱颜长得好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莳花阁的头牌花魁,是京城众多公子梦中情人,也是一朵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燕蘅知道但还真没见过。 “她要替自己赎身。”陆君珞道。 “替自己赎身?” “嗯。”陆君珞微微点头,“用自己的钱给自己赎身。” “她倒是有魄力。不过,你舍得放手?” “你这话说的,我有什么舍不舍得的,她心都不在这里了,留着也没用。” “是吗?那你说的好戏是?” “当然也不会让她走的那么光彩。”陆君珞笑得明媚。 他们莳花阁把人捧红可不是为了让她当白眼狼的。 朱颜在莳花阁待了好几年了,帮莳花阁也赚了不少钱,她自己也赚了不少,这样的人自然认为高人一等,有能力同东家叫板。 她以为以她的名气,莳花阁的人不敢为难她,但她低估了陆君珞的胆子,也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 伶人终究是伶人。 就算是替自己赎身成功的曲皖,进了镇安侯府,做了姨娘,也一样被人指指点点瞧不起。更何况朱颜遇到的是陆君珞,他一定会叫她身败名裂的。 燕蘅和陆君珞正准备下楼便瞧见了周行玉,于是便停下了脚步。 陆君珞并不知道燕蘅认识周行玉,只当她一个女子不习惯,便道:“去楼上看吧。” 燕蘅笑了笑,“好啊。” 陆君珞做了个请的动作,二人便上了楼。 第016章怜悯 门外进来了三个人,周行玉同沈还并肩而行,身后还跟着一人。 “今儿绝对有好戏看。”沈还看向周行玉,“你信不信?” “好戏不都开始了?”周行玉反问。 今日慕名而来的人很多,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市井百姓,可以说界京城内该来的不该来的,只要能来的都来了。 就在这时,台上想起一道魅惑的声音,众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入目的女子神情温婉,一袭拖地白裙衬出她柔软的身姿,头上斜插着一朵白牡丹,凭添了几分韵味,但见她缓移莲步,目光有意无意的向台下飘去。 “想必各位爷都知道朱颜寻觅良人之事,明莳自是不希望朱颜离开,但终究不能驳了朱颜的意,今日是朱颜最后一次为各位爷助兴了。”这时候明莳在台上说着,引的台下的人一阵感伤。 随后,红色的纱幔层层勾起,纱幔后女子曼妙的身姿渐渐浮现出来,引得众人一阵感叹。 燕蘅看着台上之人,只觉得有些眼熟。 “这朱颜果真是个尤物,谁要能得了她,死也都值了。” “是啊,我要有钱,肯定也替她赎身。” “你跟她赎身?人还不一定乐意呢。” “谁说的刚才她还看了我一眼。” “她也看我了。” 最后一层纱幔缓缓升起,朱颜还未转过身,就有一个红衣女子从后面走了出来,“你敢不敢与我比试一番。” 这女子身着一身红色纱衣,头戴金钗,美艳得不可方物,让人移不开眼,与台上的雪衣女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就是所谓的好戏么?燕蘅看了看台上的二人,又转头看向陆君珞。 陆君珞眯眼笑了笑,“等着看吧。” 朱颜从未受过如此挑衅,却也不气,只是用一种妩媚勾人的眼神打量了一眼来人,“不知姑娘是何人,这是我最后一次登台为大家助兴了,你与我比试也没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你是怕输了,丢不起人吧。”红衣女子步步紧逼,“青儿都不怕,姐姐怕什么。” 听到这话燕蘅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青儿?该叫红儿才对吧。随后又见陆君珞看着自己,便又笑了笑,道了句没事。 而朱颜听到了却有些慌神了,很明显,这个青儿是有备而来的,她不想节外生枝,咬咬牙道:“若是各位爷开心,朱颜答应便是。” “是啊,朱颜姑娘你别怕她。” “对,给她点颜色瞧瞧。” 台下一片附和欢呼声。 朱颜福了福身,“朱颜在这里谢过各位爷的抬爱了。”又转身看向青儿,“不知姑娘想比什么?” “听说朱颜姑娘舞跳的极好,就比舞吧。” 不自量力,朱颜暗想,表面却还是笑着,“好。” 好戏开始,朱颜登台。 一曲回环曲折的古筝轻扬而起,朱颜长袖漫舞,玉袖生风,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似笔走游龙绘丹青,让人沉醉其中,一舞毕,台下掌声四起。 随后青儿登台。 一曲荡人心魄的箫声轻扬而起,无数娇艳的花瓣轻轻翻飞于天地之间,沁人肺腑的花香令人迷醉。 随后走出一个美若天仙的红衣少女,如空谷幽兰般出现,那少女美目流盼,在场每一人均心跳不已,不约而同想到她正在瞧着自己。 她的舞姿轻盈优美、飘忽若仙,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衬托出她仪态万千的绝美姿容。 此时箫声骤然转急,少女以右足为轴,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玉手也配合着挥舞,数条红色绸带轻扬而出,仿佛泛起红色波涛,大殿之中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漫天粉色的花朵与这一片红色相得益彰,而此时却又从门外飞来了一群蝴蝶,人们忍不住惊叹,“蝶仙儿来了!” 舞毕,青儿莞尔一笑,醉得台下众人无法自抑。 这时明莳上台,笑嘻嘻道:“没想到青儿的舞技如此了得,竟引来了蝶仙儿助兴,这一局,青儿胜。” 台下众人未有反驳,三楼的燕蘅却嗤笑了一声,“明明是撒了香粉。”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陆君珞,“你安排的?” 陆君珞的眸子里染上一抹笑意,“小蘅这话可没道理,我也只是个看戏的。” “额……你不是这的老板么?” 陆君珞听了她的话不禁愣住了,“甩手掌柜听过?” “哦,这样啊。”燕蘅看着陆君珞眉宇间的一丝无奈,不再说话,也无心再看她们的比试。 “你希望谁赢?”这时陆君珞却先开口了。 “朱颜吧,我不喜欢青儿。”燕蘅道。 那个青儿的舞蹈功底本是和朱颜差不多的,却想着用这种阴陨的手段取胜,她真心鄙视她。 陆君珞笑了笑,没再说话,这一次朱颜是不可能赢的,明莳要做的就是让朱颜输。 燕蘅见他不再说话便转头向楼下看去,看的却不是台上比试的两个人,而是台下的周行玉。上一世对于周行玉的死,她还是很在意的,他们虽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但她还是拿周行玉当朋友的。 燕蘅还未来得及收回目光,周行玉就抬头看了过,四目相对,燕蘅立马低头喝茶。虽是一瞬之间,但周行玉敢确定他在刚才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怜悯。这倒是让他忽略了她为什么来这种地方的事。 “看什么呢?”沈还问到。 “没什么。”周行玉道,“没意思,走了。” “哎不是,好歹等比完了再走啊。” 然而周行玉根本没给他机会,直接就从人群中闲庭信步的走了出去,沈还自然也只能跟着出去了。 “你来这种地方镇安侯都不管你?”周行玉道。 “他?”沈还摇了摇头,“他自己还来呢,不然你以为曲皖怎么进的镇安侯府?” “不过还是周兄一个人自在。”他道。 “自在?” “啊,自在。”沈还道,“一个人多好,都没人管。” “你不觉得我可怜?” 或许是周行玉这话问的太过莫名其妙,沈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则是一脸惊恐的看着周行玉,“你开什么玩笑,像你这样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人,谁要可怜啊,羡慕还差不多。” 是啊,所以燕蘅到底在可怜他什么呐? 周行玉离开了莳花阁,但莳花阁内的热闹依然不减。 第017章胜负 “没想到咱们朱颜的琵琶也弹的这么好,青儿选曲恰当,却不及朱颜指法绝妙,这一局朱颜胜。” 青儿似乎料到了结果,粲然一笑,迷乱无数人的眼,“青儿定当继续努力,最后一局便也有朱颜姐姐来定吧。” 赢的虽是不体面,输却输的大气,这一点燕蘅倒是没想到。 朱颜听到青儿的话,脸色白了几分,堪堪站住脚,现在她们虽是平局,但第一局她毕竟选的是她擅长的,而且她还输了,这最后一局还有她来选,她不是想说她欺负人么,她咬了咬牙,道:“箜篌。” 这是最难弹好的乐器。 青儿走到朱颜身侧,侧在她耳边,低语:“不愧是聪明人,选自己不拿手的,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吗?呵,说实话,这箜篌我也没怎么学过,不过今日你肯定输。” 青儿坐定,魅惑一笑,手指或急或缓的拨弄着琴弦,曲子极具韵味,但却没有半分情感,不过也没出错,一曲毕,也引来不少欢呼掌声。 朱颜端坐在木凳上,向台下的看客温柔一笑,轻拂衣袖,葱葱玉指落在弦上,幽幽楚韵,给人一种弱柳扶风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怜,这曲选的妙。 正在众人沉醉之时,“铮”的一声,一段清曲就被打断,显得异常突兀,一时间众人都看着台上脸色苍白的青儿,她的指间滴着血,仍就拨弄着琴弦,却极其难听,虽说怜惜,但曲子断了,这可就算输了。 朱颜看着明显被银针扎过的手指发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感觉自己好像被针扎了一下,可是分明又什么都没有。 燕蘅看着朱颜手上的伤口,明眼人都能瞧出这是人为的,她不由皱了皱眉,又看向陆君珞,“这又是谁安排的?” 明莳一眼就认出了那青儿的伤是自家公子所为,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他会帮自己,微微低了下头,故作惋惜,“朱颜姑娘如此不小心,伤了手指倒叫我们好生心疼,唉,这局只能算作输了,所以今日青儿胜。” “什么?那姑娘都受伤了。”台下有人不服。 “但也没办法……”明莳道。 “这不公平。”台下的人不依不饶,“我们是表演给我们看的,输赢自该我们定夺。” 他并不偏袒谁,但依这三场比试来看,那个红衣服的确实不如白衣服的。 台下客人瞬间愣住了,寻着声音望去,这人是谁,怎的没见过,为了护着朱颜,竟然敢明目张胆的说莳花阁这样判结果不公,不过说的好有道理。 明莳看着台下说话之人,他带着个银色的面具,看不出究竟是哪家的公子,不过敢在莳花阁公然叫嚣,想必不简单。 “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那人抬头看向明莳,道:“在下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说的是否有道理。” “那各位爷,今日这场比试便有你们来决定可好?”明莳道。 今日之事本就脱离了她原先的准备,她从来不会把自己至于被动的地位,如今这样做也好,公子都出手了,结果可想而知,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经过好一阵投票,明莳站在台上,手中拿着的今天投票的结果,她当众打开宣纸,宣布票数,那人则站在一旁监督,最后竟然是平局。 听到结果的朱颜更是满心欢喜,向他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虽然她没赢,但如果不是他,今天她肯定是会输的。 可青儿却似乎有些不满今天的结果,但最终也没多说什么,她只负责这么做,不负责结果。 台下的众人也是众说纷纭,简直不敢相信,大肆讨论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竟然能和连续三年的花魁打成平手。 就在这时,陆君珞缓缓站了起来,拍拍衣袖道:“谁说是平票的,本公子的还没投呢。” 话音一落全场霎时安静下来,人们的目光都投向了楼上的那个公子,看来这一票才是最关键的一票。 明莳莲步轻移,走到台子中央,抬头望着陆君珞,“不知这位公子要投谁呢?” 是似询问,但她敢肯定公子会投青儿。 陆君珞看了看手中的票,又转头看了一眼燕蘅,开口道:“那就,朱颜姑娘吧。” 说完便转身坐回了椅子上,全然没有理会不可置信的燕蘅和明莳,他怎么会投朱颜?他不该投青儿才对么? “说了要哄你开心呐。”陆君珞看着燕蘅笑着道,“怎么样,开不开心?” 燕蘅这才想起来陆君珞是看她心情不好才带她来的。 “还行。”她道。 “就还行?” “非常非常开心。”燕蘅道,“不会对莳花阁有影响吧?” “能有什么影响啊。”陆君珞不以为意。 明莳只是片刻愣住,她没想到公子居然会投朱颜的票,难道之前并不是公子所为? 随后又是浅浅一笑,“既然如此,我们莳花阁也一向公平,这次就算是朱颜赢了,对了,今日朱颜可是还要觅良人的,别耽误了这好时辰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台下又顿时炸开了锅。 这时朱颜盈盈福身,对着楼上的陆君珞道:“不知公子尊姓,以后朱颜就是公子的人了。” 话音落,众客惊。 “朱颜,我也投了你的票,跟我吧。” “跟了我,以后你就有保你想不尽的荣华富贵。” “跟我,我会对你好的。” “我我我呀,我还没娶妻呐。” 朱颜全然不理会台下的争议,依旧看着楼上的那人,在她眼里此刻那人就宛如天上最尊贵的神一般。 陆君珞将手中的女儿红一饮而进,醇香浓郁的问道让人意犹未尽,随后如玉的手指轻轻划过嘴角,勾唇笑得魅惑人心,就连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也染上了几分笑意,看的却不是朱颜。 陆君珞先是沉默,后又大笑出声,“怕是要辜负美人的心意了,本公子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怕是容不得其他人了。” 这话是看着燕蘅说的,说完转身就带着燕蘅走了,只留下一道背影。 “你何时有喜欢的人了?”燕蘅问。 “一句说辞罢了。”陆君珞看了她一眼,“不然你还真要我收了她啊?” 燕蘅不置可否,朱颜哭着跑下了台,惹得台下众人一阵惋惜,今日的这场比试算是不欢而散。 但等到夜幕降临,莳花阁前厅就又弥散起了男人女人们的欢笑声,以及各种乐声歌声,令人迷醉,人们全然忘了这件不愉快的事,他们来这儿毕竟不是感伤的,该享乐的时候就享乐。 第018章拉拢 莳花阁前厅人们有说有笑,莳花阁的后台朱颜顾影自怜。 “朱颜啊,如今这般谁也不愿看见,但你既已替自己赎身,莳花阁便留你不得了,你可以暂时住在这里,不过也不能住得太久。”明莳走到朱颜的房间,拍了拍她的肩柔声说道。 “朱颜明白。”朱颜抬手拭泪。 “其实你也不必伤心,这世上好男人多的是,外边张公子,刘公子都等着把你娶回家呐,你看要不就……” “莳姐姐别说了,这张公子经常流连于烟花之地,家中姬妾没有十个都有八个,我去了能有活路吗?至于刘公子,我听侍候他的鸢儿说,每日听说他要来,她都不敢吃饭,就怕看的吐了,跟了他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说着又抹起眼泪来。 “我知道你心气儿高,但出了今天这档子事儿,我也是没办法啊。”明莳惋惜道。 “莳姐姐你不必再劝了,朱颜自有打算。”今日这事本就是她安排的,她又怎么会真为她着想?就算和那位公子没有缘分,她也不会让明莳给她安排。 “如此,你便好自为之。”明莳没再多说,转身就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燕蘅后脚就跳了进去,吓得朱颜尖叫出声,燕蘅连忙捂住她的嘴,“不要叫。” 朱颜点头,燕蘅放开了她。 “是你?你是谁?”朱颜问。 朱颜记得这个人,之前这人就站在那个最后替她投票的人旁边,但她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你。”燕蘅道。 在她看上陆君珞的时候她就在想这个人能不能利用起来,刚才在外面听了这么久,倒是有了十之七八的把握。 “帮我?” 燕蘅点头,“当然,如果你还想着之前那位的话,那恐怕是不行。” 朱颜苦笑,“我哪里还敢想。” “去镇安侯府,接近沈晏。”燕蘅说了这个名字。 朱颜震惊了一下,“你想让我做什么?” “到时候自然会告诉你,你若不愿意……”燕蘅顿了顿,勾起嘴角道,“那可能会相当的惨。” “之前你看上的那个人是莳花阁的老板,我同他是朋友。”她道。 这样一说谁还会不明白,莳花阁的老板肯定是想让她留下来替他赚钱的,她要赎身就是得罪了老板,自然不会好过,最后老板投票给她恐怕也是因为这个朋友的原因,如果她再得罪了这个人,到时候她老板一定不会让她好过,而且去镇安侯府没什么不好,朱颜并没有犹豫太久,“好……我答应你。” “你去镇安侯府,至少不用受太多苦。”燕蘅道,“我不是要你去做舞姬,你要有一个新的身份。” 朱颜还有家人要养活,如今莳花阁呆不下去了,其他地方自然也待不下去,去镇安侯府做舞姬她自然也是愿意的,可新的身份,新的身份是什么意思? “我会帮你安排。” 听说项家养在乡下的大姑娘项妍要回来了,项家多的是人不想让她回去,上一世这位大姑娘满心欢喜的回京,最后却是惨死路上,多好的机会啊。 时至傍晚,燕蘅才从莳花阁出来。 回到燕府,燕蘅便把自己关屋里补觉,拂冬在外守着。 燕萍身边的侍女汀兰来到了东院,她看了一眼拂冬,道:“你们家姑娘呢?老夫人叫她去正堂吃饭。” 汀兰的语气并不好,拂冬皱了皱眉头,“你也不过是个奴才,说话最好还是放尊重点。” “你……” “大姑娘没教你规矩?”拂冬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你家姑娘才没规矩!”汀兰也怒了,“还不要脸。” 她想起今儿早上燕蘅说的那些话气就不打一处来,她那不是讽刺她家姑娘嫁不出去么,自己都要做寡妇了,还好意思埋汰别人。 拂冬没再同她废话,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冷冷道:“刀剑无眼,说话做事当心了。” 拂冬在玄门待过几年,特意练过,就是怕燕宸不在的时候会有人欺负燕蘅。 燕府其实没什么人能欺负到燕蘅头上,但南院的燕萍却是时常那个有些小动作。 燕萍同燕蘅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但燕萍一直不喜欢燕蘅,作为燕蘅的姐姐,她暗地里没少挤兑燕蘅,对燕蘅比对一个外人还不如。 “你敢!” “你要试试?” 拂冬作势拔刀,汀兰吓得连退了几步,“我不与你说,反正通知你们了,去不去随意。” 她不敢与拂冬动真格的。 拂冬是练家子,汀兰是好人家出来的,动手肯定是打不赢的,也只能动动嘴皮子。 “姑娘。” 这时燕蘅从屋内走了出来,想必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便问道:“怎么回事儿?”看到汀兰,她又问到,“大姐找我?” 汀兰没有回答。 “老夫人让姑娘去正堂吃饭。”拂冬回到。 “行,这就去。”燕蘅道。 以前一直都是她自个儿在东院吃,他们也不会非要她去正堂吃,今日叫自己过去应该是想着她今早去请安了,想缓和一下彼此的关系。 不管怎样,她本就有心同老夫人修好,所以去还是要去的。 本来杨氏要派人来请的,不过最后还是燕萍让人来叫了,老夫人以为是燕萍也想通了,要与燕蘅修好,但其实燕萍只是想拖延时间,让汀兰晚一点再去叫,让所有人都等着燕蘅。 没有人喜欢等人,她想让大家都厌了她。 等所有人都厌了燕蘅,大哥是不是也会讨厌燕蘅呢? 会吗?她不确定。 其实也不重要,她只是不想燕蘅好过而已,燕蘅想要和祖母修好,她偏就要让她们闹僵。 在燕蘅起身去正堂的时候,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燕窈和燕旻两个小孩已经饿的不行,老夫人让他们先吃着,几个大人倒是没什么,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璟王回京的事。 二房的燕长束并非闲赋在家,在朝中做着史官一职,知朝中大小事。 “皇上离宫之前叫他回来的。”燕长束道。 “没事不会叫他回京,我听说璟王妃也回来了,不过坐的马车,走的官道,估计明日才能到。”他说着。 对于这些事他倒是喜闻乐见,事越多就越热闹,他又可以多写些话本子卖钱了,等以后赚了钱就不用看长房那几个毛孩子的脸色了,没准儿到时候他们还得找他要零花钱。 这么想着燕长束心里就开心。 老夫人却叹了一口气,“许是太后快不行了。熬了一个冬天,眼看着春天来了……” “人老了,我也老了。” “祖母才不老呐。”燕窈吞了一口菜,道:“祖母一定能长命百岁。” 第019章进宫 燕蘅刚跨进门就听见了这么句话。 见她来了,燕窈撇了撇嘴,“二姐这是在摆架子呢。祖母请你来你还这么慢?” 听到了这么句话,燕蘅抬眼望去,只见说话之人依旧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衣服,只是换了个款式。 “四妹哪儿的话,我不来你现在不也是吃的好好的吗?”燕蘅打趣道。 这虽只是句玩笑话,但让有心之人听去就变了味,杨氏开口道:“都是一家人。” 这明显是想说,都是一家人,何必在意那么多礼数,到了吃就是,这分明是在偏袒燕窈,看来她倒是真的很爱她这女儿。 老夫人看了看燕蘅,见她不像是生气了的样子,目光里多了几分慈爱:“来了就坐下一起吃吧。” 燕萍没想到老夫人还能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顿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燕蘅是什么人啊?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让所有人的喜欢她。 “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杨氏也笑眯眯说道。 燕萍一个人在一边坐着,一口一口吃着饭,没什么吃下去心思,但她也得装作乖乖吃饭的样子。 “……听说太子有救。”杨氏试探着开了口。 “嗯。”燕蘅微微点头。 之前燕蘅在望江楼所传,经过半日发酵,已经传出好几个版本,在坊间已经传了开来,甚至有人将顾危宁和她的故事编成了书。 当然,她并不知道这人是她那不靠谱的二叔。 顾危宁知道这件事已经是晚上了。 “这到底是谁传的谣言?”贺七愤愤不平,“分明是将殿下置于风口浪尖。” 顾危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这些人啊,总是算计来算计去的,你说最后他们就真的能得偿所愿了么?” 贺七悄悄看了一眼顾危宁,态度愈发小心翼翼起来,话也不敢说。 “罢了,这些只是传言而已,等退了婚就不攻自破了,对我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顾危宁捏了捏眉心,“不必去理会。” “是。”贺七道。 等贺七下去后,元五又问,“殿下要退婚?” 顾危宁点头。 “可是……” “没有可是,我不能耽误了人家一个好好的姑娘。”顾危宁挥了挥手,“你也下去吧。” 待二人离开,顾危宁又低头看起了书,只是看进去的并没有多少。 他并非不好奇,这谣言是谁传的?人人都知他命不久矣,实在没道理如此费心思对付他。 · 第二天一早燕蘅被叫进宫去了,是太后亲自差人来燕府叫的人,来的是太后身边的万公公。 自万公公来,燕蘅就只是听着,没说过一句话,直到随他进宫的前一刻,才示意一旁的拂冬掏出一片金叶子塞给他,道了句,“辛苦万公公了,劳烦带路。” 万公公顿时喜笑颜开,“蘅姑娘客气了,这都是杂家该做的。”说着又低声音道,“太后传姑娘进宫只是想见见你。” 万公公的话和上一世没有区别,燕蘅知道太后是以为自己大限将至,所以要见她,但实际上太后并不会出什么事,不然半月后的花朝会就不会办的起来了,燕蘅收拾了一下便随万公公进宫了。 现下在京的皇子皇孙,基本都去了永康宫。 宫内此刻早已挤满了人,让原本就被炉子熏得暖烘烘的屋子变得愈发热起来。 太后在床上半坐着,皇后正喂着药,喂完药后,又替她擦了擦嘴角,“母后得当心身体才是,其他的事不必如此操劳。” 这话要从别人嘴里说出去,恐怕就是嫌太后管的太多、太宽,但从李知晓嘴里说出去,那就是真真儿的关心。 “哀家这是老了。”太后说道,“哪还能管什么是啊,这后宫的事有你操心,哀家也放心,皇上能娶到你是他的福分。” “母后这是哪里话。”李知晓带着她那和善的笑容说道,“能为母后和皇上分忧才是臣妾的福分。” “你也不能光顾着操持后宫嫔妃们的事,皇上这次出宫又是带着苏贵妃去的吧?” 太后之意不言而喻。 苏贵妃自进宫以来就分外得宠,如今都生了两个女儿了,依旧盛宠不衰,当年宠冠六宫的宸妃都没这么厉害,其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皇后向来性子软糯,什么都不争不抢,这样下去迟早会吃亏。 她说这话倒也不怕苏贵妃那两个孩子听见。 但此言一出,屋内的气氛明显变得紧张起来。 “臣妾知道。”李知晓道,“皇上带着苏贵妃去自有他的考量。” “你知道便好。”太后叹了一口气,“哀家是管不住他了,如今哀家病了,他也不知道回来。” 李知晓知道太后还是挂念皇上的,笑了笑说道:“皇上不是替您祈福去了么。” 太后看着李知晓,明白她的心思,知她是在安慰自己。 虽说皇上宫中嫔妃众多,但像皇后这么孝顺的人没几个,前皇后也算一个,可惜她走的早,李知晓倒是同前皇后很像,思及此处,太后看李知晓的目光变得愈发柔和起来。 “由他去,爱怎么样怎么样。”太后道。 气氛又变得缓和起来,太后又拉着几个皇子殿下说起了家话,中间似想到什么,又往外看了看,问道:“宁儿怎么没来?” 李知晓笑了笑,“皇上这几日不在宫中,宁儿正帮着处理政事,得空就来。” “处理政务?他身子也不好,得注意休息。” 屋内正说着,顾危宁便赶了过来,行至宫门,恰好遇见同万公公一起赶来的燕蘅。 万公公长得还算高大,燕蘅小巧玲珑的跟在她身侧有些吃力,一个不查撞上了正巧停下来的顾危宁,突然就怔住了,上一世她进宫的时候顾危宁并不在。 “哎呀!”万公公轻叫了声。 “太子殿下恕罪。”说着有忙拉着燕蘅行礼。 “不必了。”顾危宁问道,“你就是蘅姑娘?” 燕蘅点了点头,她的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因刚才走的太急,还是撞倒了人羞的,抑或是两者都有,顾危宁忍俊不禁,“我见过你,前天晚上。” 闻言,燕蘅微微睁大眼睛,只是一瞬便恢复了平静,“前天晚上?前天晚上我一直在家,并未见过殿下,殿下许是记错了?” “本太子记性好得很。” 他本以为还要费些神才能找到那个人,倒不想今日就遇见了,她的声音很特别,他不会记错。 燕蘅笑了笑,没打算继续与他争辩,一旁的万公公笑得灿烂,“原来殿下认识蘅姑娘啊。” 顾危宁没答话。 第020章筹谋 “一起进去吧。”他说。 燕蘅微微点头。 刚进屋便听见李知晓那铃铛一样的声音,“你皇祖母刚还念叨你呐,这不就来了,哟,这位是……” “臣女燕蘅见过太后,见过皇后娘娘。”燕蘅行了个礼。 这屋里呆着的都是皇室成员,只有她一个外人,虽说上一世已经来过一次,但多少也还是有些紧张。 “过来哀家瞧瞧。”太后冲燕蘅招了招手。 听到那些传言的并非只有顾危宁,太后自然也听说了,所以看燕蘅的眼神也就更柔和了。 燕蘅乖巧走了过去,“太后娘娘。” 太后将她打量一番,轻轻拍了拍燕蘅的手,道:“我瞧着不错,是个好孩子,以后哀家走了也放心把宁儿交给你。” “太后一定会寿比天齐的。” “你们尽会安慰哀家,哀家的身体哀家清楚得很。” 燕蘅笑了笑,“臣女瞧着太后这气色,最多还有三日就能好,要不要打个赌?” “是吗?”太后听多了恭维的话,却没听过这样笃定她多久之后就能好的,一时觉得新奇,便也跟着笑了,“你想赌什么?” “这种准赢的事,我还要赌注显得欺负人了。” 太后笑出声来,“还是要的,你若没想好,以后想好了再说也行。” “谢太后。”燕蘅笑眯眯应着。 “我听人说前些日你病了,身子可好些了?”一个清脆又柔和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关切。 燕蘅抬头看向李知晓。 李知晓面上依旧带着她那恒古不变的和善的微笑,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但依旧容色清丽,比画里走下来的还要好看,也当真是与先皇后有几分相似。 燕蘅没见过先皇后本人,但却在画中见过。 这样一副样子,真是端庄极了,只是看着就能让人想到母仪天下四个字来,只是这人看起来不争不抢,实际上却是个笑里藏刀的,她一来,李知晓就哪壶不开提哪壶,燕蘅心里想着,却也恭敬答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有空多到宫里走动走动。”李知晓道。 一众人聊了会儿天,太后精神不佳,众人就先各自回去了。 燕蘅心情不太好,顾容顷今天也在,她以为她能平静的面对他,但却还是叫他扰了心神,一见到他,她就能想起那伏尸百万的场景,直叫她作呕,但她还是忍下来了。 太后叫顾危宁送燕蘅回府,他有事,又不顺路,也不好与一个姑娘家共乘一辆马车,便在宫外,替她找了辆马车,叮嘱车夫把人送到燕府,这时顾危宁才注意到燕蘅的神色不对,“蘅姑娘哪里不舒服么?” 燕蘅听到顾危宁的声音,摇了摇头,“没有。” “天还冷,出门记得多穿点。”顾危宁脱下披风,替她系上。 燕蘅抬头看着他,认真道,“做个交易吧,殿下,您要退婚可以,但不要现在。” 顾危宁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默了片刻道:“蘅姑娘,或许你跟周大人会很投缘,他也是如此……”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是在寻一个合适的词语,“神机妙算。” 顾危宁口中的周大人是指周行玉。 “前天那件事该不会也是你算出来的吧?”他问道。 “我和他不同,我是瞎猜的。”燕蘅没有回答他。 不过投缘倒是真的,都不爱循规蹈矩的做事。 “能猜到也是本事。”顾危宁转了转手上的扳指,“之前我听说蘅姑娘为了抗婚都割腕了,怎么现在又不想退了?” 因为顾容顷还没犯不可挽回的错,顾朝辞如今安然在京,他也能沉得住气,但如果太子没有退亲,体内的寒毒又得到控制了呢? 所有的事都朝着对顾容顷不利的方向发展,他一定会自乱阵脚的。 “我时间不多了,再不退就退不了了,到时候父皇会怎么做我也不知道。”顾危宁轻呼了口气,“你哥对我有恩,我不能害他妹妹。” 况且燕宸离京之前还来找过他。 “我说了是交易,自然是要用条件来换的,如果殿下答应,我可以解你体内的寒毒,殿下也不必着急回答,三天后……”燕蘅扬起嘴角,“如果殿下没来燕府退亲,我就当殿下是答应了。” 燕蘅说完没等顾危宁回答,行了一个礼,道了谢便要转身上了马车。 “那些谣言是你传的。”顾危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看似疑问,实则用的肯定的口吻,燕蘅没有否认,“这对你没有坏处。” 顾危宁看着燕蘅的背影愣了一下,等燕蘅上了马车,他才转头对一旁的元五道,“走吧。” 想了想又道,“叫贺七盯着燕蘅,有什么动静跟我汇报。” 顾危宁今日是要去找他七皇叔顾明璟的。 上了马车元五忍不住问道:“蘅姑娘怎么知道殿下要退婚?又怎么知道殿下是中了寒毒?她真的能解的了寒毒?” “你问这些我也很想知道。”顾危宁道。 元五看了看顾危宁,心道:他怎么感觉自家殿下没有很想知道呢? “那殿下打算怎么做?”元五又问道。 “到时候再说。”顾危宁闭上了眼,元五不敢再问。 一路沉默,只有细碎的马蹄声一路紧凑的荡漾在马车之内,很快传来一声驯马的嘶鸣,马车停到了璟王府前。 燕蘅下了马车,果然见杨氏已经在燕府门口等着,神情略带担忧的迎了上来,“蘅儿,太后没为难你吧?” 燕蘅兴致缺缺,“没有,好歹是太后,为难我做什么。” “那就好。”杨氏温和的笑了笑,“太后……还好吧。” “好得很。” “饿了吧,饭已经准备好了,先去吃饭。”杨氏道。 一顿饭吃得有些沉闷,一开始她们问什么,燕蘅就答什么最后大家都发现燕蘅没什么性质,便都识相的闭了嘴。 燕蘅却是没什么兴致,她不确定顾危宁是否会愿意同她合作,但找他合作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想要扳倒顾容顷,不是单单凭她一己之力就能做到的。 回到东院揽春又问,“太后没为难姑娘吧?” 燕蘅没忍住笑了声,“太后难不成是什么洪水猛兽,能把人吃了?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问。” 揽春见燕蘅笑了便知没事,但还是道了句太后比皇上还吓人。 太后无儿无女,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手段自然还是有的,燕蘅知道,太后看起来和善好接触,实际上却是有野心的主,不然也不会非逼着顾朝辞取她们曹家的姑娘,不就是想让皇室流着她们曹氏的血。 苦心经营这么久,无儿无女,到底还是不甘心吧。 第021章离京 燕蘅不知道如果顾危宁的毒解了,会不会危害到太后的利益,毕竟顾危宁不如顾朝辞好拿捏,让他娶谁就娶谁,更不可能甘做他人棋子。 不过这些暂且不是她要考虑的,她现在得先找到解寒毒的办法。 知道顾危宁是中毒的人并不多,就连皇上都不知道,只以为他是得了病。 皇上还贴出了皇榜,重金给顾危宁求医,前前后后有不少人替太子医治过,其中不乏赫赫有名的神医,却没有一个治的了。 她之前还觉得奇怪,如今倒是明了了,他根本不是得病,而是中毒。 是毒便有可解之法,以毒攻毒这法子危险较大,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试,燕蘅自然也不愿意轻易尝试,她得去找一个人。 当今丞相周行玉走失的妹妹周斓。 周斓也是那个两年后声名鹊起的神医柳音——一个时运不济、沉寂多年才成名的、实实在在的女神医,最擅长解毒。 上一世在与她一同去寻寄生花时燕蘅通过她知道了一个人——姜勉。 那个人中的就是寒毒,柳音一直在寻找替她解毒的方法,只是不知最后结果如何,不管怎么样,柳音解毒的本领都要比她强得多,毕竟她更擅长制毒,而不是解毒,当然,以毒攻毒的法子除外。 燕蘅要做的就是在太子她开的药方失效之前找到柳音,她的时间不多了,还有个把月,顾危宁的毒就控制不住了,虽不会死,但也和死差不多了,她得抓紧时间。 柳音不在京城,是烟溪一带的人,她得出趟京了。 燕蘅计划出京,顾危宁也在计划出京。 顾危宁今日来找顾明璟是为了打听神渡草的下落,神渡草虽没有传言的起死回生的功效,但确实能够缓解寒毒带来的痛苦,未必能让他多活几天,但多活一天也能多做很多事。 “我差人打听到了,要我替你去趟红叶山吗?”顾危宁的事顾明璟这个做皇叔的向来很上心,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顾危宁。 当初他在齐州接到顾危宁消息的时候,顾危宁的身体状况已经很糟糕了,所以他才快马加鞭的赶到京城来,只是没想到临安知道后也死活要跟来,顾明璟无奈,便由着她来了。 顾危宁摇了摇头,“不必,皇叔若去了红叶山,皇婶怕也是要跟去。” “皇婶身子不好。”他道。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这个,顾明璟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身子不好还不是你那太子妃害的。” 顾危宁无奈一笑,“我替她道歉?” 或许是提到燕蘅时顾危宁的表情太过轻松,顾明璟用一种略微怪异的目光打量着他。 “真要娶她?”他问到。 顾危宁摇了摇头,“我不能耽误人家一个好好的姑娘。” 顾明璟也摇了摇头,“什么叫耽误,能嫁给你是她的福分。” 顾明璟虽对当年的事有所介怀,但也并不是要以此来阻止燕蘅嫁给顾危宁,相反的,他若是要娶,他一定会支持他,毕竟燕宸是个不错的人。 “到时候再说吧,没什么打算。”顾危宁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他争辩。 “你真要自己去红叶山?”顾明璟问。 顾危宁看出了他的担忧,“放心,我还撑的住,父皇就要回来了,有皇叔在我也不用忧心京城的事,出去走走反而更好。” 顾明璟点了点头,“那行吧,你明天就要走?” “嗯。早点去,尽量赶到父皇回京之前回来。”顾危宁道,“这段时间京中之事就麻烦皇叔了,烦请替我保密。” “这是自然。”顾明璟道。 顾危宁笑了笑,“先谢过皇叔了。” “你同我客气什么。” 太子离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在这种时候若被人知道,难免落人口舌,而且,还会带来其他的麻烦,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悄无声息的离开。 第二天一早,顾危宁只带了元五一人出城,前往红叶山。 与此同时,燕蘅也借着去给三舅舅过寿辰为由带着拂冬揽春离开京城,前往烟溪。 界京城城门有一队官兵守着,进出城门都必须严格排查。 此刻城门内外都排了好些等着进出城门的人,燕蘅看着前面不远处轻轻松松过去的那辆马车,愣了愣。 燕蘅走的是东门,一路南下,走官道也一天就能到浔阳,烟溪与浔阳隔着一条河,今日到浔阳时天色已晚,渡不去河,索性找了家客栈歇下,准备明天再赶早渡河。 浔阳虽是个小地方,但现下正值春季商人来往频繁的时节,因此城里还是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燕蘅挑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客栈,三楼靠边,窗外就浔溪河,明天她就是要渡这条河。 客栈里人很多,客房基本已经住满了,大都是准备明儿赶早渡河的,形形色色的人都有,燕蘅进屋嘱咐店小二不用上来送吃的,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收拾好后她叫揽春拂冬打了些水来,洗了个澡,把一天的疲惫都洗掉。 燕蘅沐浴不喜欢让人在旁边伺候着,便让她们先去歇着了。 热水正好淹没到柳音的锁骨位置,鲜红的花瓣零零散散的飘散在周身之外,本来泡澡是件很惬意的事,但柳音总有些心神不宁。 就在这时,她恍惚瞥见纱帐后面有一个黑影。 慌乱的情绪一时间涌上心头,当即,她便利索地从背后拉下一件衣服,飞快地裏在了身上。 然后光着脚丫,悄悄的向纱帐走了过去。 看到了那个黑影,她伸手猛的一拉,却扑了个空。 “别动。” 冰冷的声音突然间从柳音的耳后想起,方才电光火石之间,那黑衣人已经绕到了她的身后,她只觉脖颈一凉,一把弯刀便架在了她的咽喉之上。 柳音故作镇定,“你是谁?” 她本以为是隐门的人追来了,但他似乎受伤了,所以他有可能也是被人追杀了,逃到了这里,想躲一躲。 “呵……”那人冷呵一声,没有作答。 “你被人追杀了?你说我叫一声会是什么效果。”柳音试探着道。 “追杀?”那人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儿。 柳音依稀感觉到那人脸上的冰冷笑意,那声音里不屑至极,她并不是想激怒对方,她只是有把握这个人的伤坚持不了多久。 “阁下当真要与我如此僵持,连伤口也不顾了?”她道。 就在那靠近她的那一刻她就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第022章血毒 “你放了我,我替你治伤。”她顿了顿,沉声道:“不然,我也不介意鱼死网破。” 他能慌不择路的来到有人的房间,是因为要杀他的人此刻还在穷追不舍,以他如今的伤势怕是叉翅也难逃了,他最终还是放开了她,“别想耍花招。” 随后,柳音便听见身后扑通一声,回头见那人已经重重的倒在了地上,脸上带着一张银色的面具,黑暗中只露出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柳音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啧,还伤得不轻呐。” 方才被他劫持,自己却是毫无还击之力,如今瞧他这般模样,心里倒是平衡了不少。 “就算是受了重伤,要了你的命还是轻而易举的。”那人恶狠狠的道。 “阁下还是先站起来再说吧。”柳音眼睛弯弯的看着地上的那个人,“你说如果现在我就叫人进来……” 说到这里她作势要往外走。 “呵,你这女人,我倒是不介意,不过你……” 说着,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柳音。 听到这里,柳音停下了脚下的动作,她的身上只穿了一件松垮垮的袍子。 本想着戏弄一番,以报胁迫之仇,却不料让人反将一军,柳音气的跺了跺脚,瞪大眼睛看着他。 “替我治伤。” 用的是命令的语气,而不是请求。 柳音怒了,“你好像没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吧!” 她眯了眯眼,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望着那个人。 “我死在这里对你没有好处。”那人看了她一眼,“我若死在这里,我敢保证你也活不到明天。” 虽说着狠话却也难掩他的虚弱,如果在拖下去,或许真就没命了,不是她医者仁心,而是她真的不想惹麻烦。 她,最怕麻烦了。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普通人,万一他死在这里,真有人来寻自己仇怎么办? “平躺过来。” 那人满脸戒备,有重复了一遍,“别想耍什么花招。” 到底他还是平躺了过来,紧接着,柳音伸出手,刷地一把撕掉了他胸前那大块衣衫。 那人眼中充满了怒火,“放肆!” 低沉沙哑的怒喝自那人嘴里传来,柳音手下的动作不由一顿。 她抬眼看着那人的眼睛,短短两个字,霸气侧漏,威严尽显,仿佛云端的高位者,一看就是平时谁都顺着他的主。 见柳音这么看着他,他似乎有些发愣,动了动嘴唇,“你、你竟敢非礼我。” 闻言,柳音愣了愣,随即又大笑起来,“你一大男人怕什么,我都不在意。” “你、你不许笑。”良久,那人才吐出这么句话来。 柳音恶狠狠的磨了磨牙,“不想死就别动。” 反正现在以他现在这身体状况也奈何不了她,索性直接扒掉了他胸前那染血的衣衫。 “你到底是有多招人恨?”她看着那个不大的伤口道。 “恨?”他玩味的咀嚼着着个字。 恨?仿佛天方夜谭,“全天下的女子都对我投怀送抱。” “你可真够不要脸。”柳音面无表情的说着。 若是不招人恨,怎么会有人给他下这么恶毒的毒。 之前她就觉得有些不对,从血腥味来看,他的伤并没有那么严重,如今算是明白了。 他中了血毒。 她之所以断定是血毒,是因为她曾经见过中血毒的人,那个人的血比寻常人的血颜色要浅,中了血毒的人,血的颜色越浅,毒就越深。 她对血的颜色还是很敏感的,常人看不出区别她却可以,看他的颜色,大概还能活个两年左右。 这种毒无解,除非人死。 中了这种毒的人最忌讳受伤流血。 这毒能食人血,而且若是人受伤流血,它便会疯狂的吸血,流血越多雪毒就越疯狂。 这种毒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发挥作用的,一般要不间断的服用十年才能发挥作用,中了这种毒,就得好好养着血,血燕血芝血参养的血最好,这些都是不可多得的补药。 看他的样子也就和她一般大,这该是多小就被人下了这种毒,她都不禁有些可怜起眼前这个人来。这样还不叫招人恨? 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中了血毒。毕竟不是受伤是感觉不到的,顶多就是比常人虚弱些,寻常大夫也只会当是气血不足来处理。 “你中毒了自己不知道?”柳音道。 “我当然知道。” “回去多买些血参之类的补补。”柳音一边处理他的伤口,一边叮嘱道。 她犯不着和他一个命不久矣的人计较,而且既然她都准备费心思救人了,那她还是得负点责,提醒提醒他,也算给自己积点德,毕竟自己也可能活不了多久。 “你当这东西哪都有吗?”那人轻嗤。 确实很少见,普通的燕窝人参灵芝倒是不少,但凡加了个血字,就不多见了,不过她还没说麒麟竭呐,这东西她都没见过,不过确实是最好的,有起死回生之效。 柳音也没和他计较,“以后尽量别再受伤。” 那人挑眉,“你这是在关心我,我就说嘛,天底下所有女子都喜欢我。” “你带着面具我还能被你的美貌迷惑?”柳音撇了撇眼道。 “你就不想揭开看看?” 柳音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她可一点也不想看,万一看了他的脸他要杀人灭口怎么办? “你就当我是关心你也无所谓,虽然我知道你中的什么毒,但我不会解。”柳音有心打趣眼前之人,便道,“毕竟我只会下毒。” 听了这话,那人眼中多了一丝戒备,“只会下毒?制毒不得制解药么?” “给人下毒是为了害人,又不是救人,要解药做什么?” “你是玄门的人?”那人道。 这世上以毒作为立身之本的门派很多,但不顾江湖道义,只制毒,不制解药的门派就只有玄门一家。 柳音眼皮一跳,“不是。” “你精神这么好,我看也不用止什么血了。”柳音挽起半截袖子叉着腰,在他身旁站起身来低头看着他,“一会儿端碗姜糖水喝了,就可以走了。” “姜糖水?”那人惑。 柳音眼珠一转,“哦,你不知道了吧,姜糖水啊,就是女人来月事,用来补血暖身子的东西。” “我是个男人,干嘛要喝那些玩意儿。” 他的脸上飞快闪过一丝不自然,若是靠近仔细辨认,似乎还能瞧见眼睛下方那些许几不可见的红晕。 柳音忍笑,“反正都是补血补气……” “你!” 此话一出,虽是隔着面具,看不真切,柳音也能感觉到它的愤怒,顿时感觉心里极爽,颇有一种报仇雪狠的快/感。 “行了,你别乱动,我给你清洗一下伤口。” 他本想开口再说些什么,但看着柳音一脸认真严肃的样子,终究是止住了嘴里的话。 第023章官乐 柳音转身从桶里舀了一盆清水,说道,“水温刚好,待会会有些疼,你忍着点。” 她拧起帕子,小心的擦拭着他的伤口。 “老实点,别、别想占我便宜。”那人道。 柳音看了他一眼,忍住了想要揍人的冲动,继续处理着他的伤口。 “里面有截断箭,我替你取出来,你忍住。” “哦…” 箭是深陷在肉里的,也不知他怎么弄的,柳音只得拿了一把小刀,割开了个小口,将它取出来。 想必很疼吧。 看着他满额的细汗,柳音终究还是没忍住,她走到床前,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盒子,犹豫了好一会才取出一颗糖来,又转身递给那人,“给。” 那人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这什么?” “冬瓜糖,可甜了。” “我一大男人,吃什么糖。”他瘪了瘪嘴。 “不要?不要算了,我还不想……”给呢。 “谁说不要了?” 柳音话还未说完,那人就一把将她手里的糖一把抢了去,扔在嘴里。确实……很甜,是他没吃过的甜。 吃完了他还盯着柳音手里的那盒糖看。 柳音撇了撇嘴,又给了他一颗。就这样,她都一连给了他好几颗了,“没了,不给了,这糖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我带去给我弟弟妹妹们吃的,不能让你给吃完了。” 这糖确实是带回去分给孩子们的。 “占人便宜啊,我可不是你弟弟妹妹。” “那你还骗我糖吃。” 这下他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他刚才好像是在骗糖吃来着。 不用仔细看都知道他脸红了,不单是脸红了,就连脖子耳根都红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不好意思了。 柳音也没再打趣他,笑了笑,柔声道:“好了好了,给你。” “哼!”那人撇过头去。 “真不……” 还没说完那人便将一盒糖都抢了去,然后立马就从窗户跳了出去,走之前还回过头提醒了一句,“虽然你成功转移了话题,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若真是玄门的人,那可就闯大祸了。” “毕竟要杀我的人是你们门主,如果在玄门呆不下去了,就来我们隐门吧。” 要杀他的人是陆君珞?她救的是隐门的人,隐门的人要杀她,现在她又得罪了玄门的门主,她可能真的闯大祸了。 柳音看着他从窗户消失,才反应过来,她的那一盒糖都没了。 “滚蛋,王八蛋,不要脸。”柳音冲着窗口大骂,现在她也追不上了。 燕蘅似听到隔壁屋的动静,穿好衣服起身打开窗往外看,只看见一道黑影。 “姑娘,怎么了?” 这时拂冬听到动静也从外边赶了进来。 “没事,外面有人。”燕蘅摇头道。 拂冬皱了皱眉,“姑娘当真没事?” “真没事,不是冲我来的,你先下去吧,我要休息了。”燕蘅挥手道。 燕蘅都这么说了,拂冬也不便再多问,“那奴婢先告退,公主有事就叫奴婢。” 说完便又退下了。 看着拂冬离开关好了门燕蘅才松了一口气,她总感觉这事哪里不太对。 柳音救的人是隐门的门主官乐,要杀他的人也确实是陆君珞,他一路追着官乐从界京到了浔阳,最后又看着他在浔阳消失。 陆君珞要杀他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废物。” “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一群废物。” 陆君珞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蛊惑人心的本领,即使说出的话非常难听,也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地上跪着的人却知道他在生气,“他受了伤应该跑不远。”他道。 “跑不远?”陆君珞轻笑一声,“是吗?那你就把他找出来啊,没准现在人都已经上红叶山了。” “公子。”这时有人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下去。 陆君珞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时眼中多了一丝狠厉,“小蘅,你还真是惯常与我作对。” 夜幕降临,天上下了些小雨,雨声伴着些许鸟兽虫鱼的声音打破了原本宁静的夜晚。 燕蘅实在睡不着,穿好衣服想出去走一圈,却发现身后有一个人影,她怀疑自己今儿可能是犯太岁,不然住家客栈怎么就遇到这么奇奇怪怪的事? 思虑之间她便被人一把拉住,由于对方动作太过突然,燕蘅差点就没站稳,下意识的就想要尖叫,却被身后的人死死的捂住了嘴巴。 待她闻到那熟悉的梅花味道时,她才冷静了下来。 “别叫。”陆君珞放开了她。 “你怎么来了?”燕蘅问到。 “小蘅,不是说了吗,有什么事不要一个人做。”陆君珞低头看着她,“你忘了吗,你答应过我的。” 燕蘅摇了摇头,“我只是去烟溪看看我三舅舅,这种事也不能一个人做么?” “真的只是来看看你三舅舅?”陆君珞问道,“我也想见,你带我去?” 燕蘅看了他一眼,退后一步,“你来这儿是有正事的吧?” “原本是有的,不过现在没了。”陆君珞无奈的摊了摊手。 “没了?”燕蘅不解。 陆君珞点了点头,如实道:“本来是来杀个人的。” “杀了?” 陆君珞轻轻一笑,“跑了。” “跑了?那你还这么开心。” “不开心啊,小蘅,你看我像开心的样子吗?” 像,但燕蘅并没有说出来。 “他是从你这儿逃走的。”陆君珞道。 “我这儿?”燕蘅不解。 什么时候有人从她这儿逃了? 难的是之前隔壁跳出去那个人?天地良心,那真不能怪她。 陆君珞点了点头,“你为什么救他?看他长得好看?” “没有,我不知道是你要杀他,知道我肯定不救。” 燕蘅想套他话,看他想杀的究竟是什么人。 陆君珞果然开口问,“那你知道他是谁吗?” 燕蘅摇了摇头。 “隐门的门主官乐,不是什么好人,以后离他远点。”陆君珞道。 “你都要杀他了,我还有机会再见?”燕蘅想了想,还是问道:“你杀他干嘛,我听说他可是隐门的宝贝,杀了他岂不是惹了整个隐门?” 隐门和玄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何必要如此? 闻言,陆君珞眯眼笑了起来,“小蘅是在担心我?” “你说是便是,你就不怕隐门的人找你麻烦?他们可不好对付。” “谁怕他啊,你放走了官乐,你得陪我。” 第024章进贼 “赔什么?”燕蘅不解。 却见陆君珞笑得明媚,“今天月亮不错,陪我看月亮,不然我这心情就怎么也好不了了。” 燕蘅朝着窗外望去,今儿哪有什么月亮啊,分明连颗星星也没有,他这是找不到事做故意揶揄她么?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是……是不错哈,那就出去瞧瞧?” 陆君珞嗯了一声,直接就转身大步出去了。 本来燕蘅只是随口说说,可谁知他还真要出去看月亮,她也只得跟在了他身后。 走出屋子就看见陆君珞在门口等着她。 “这月亮可真亮。”燕蘅抬头看着天说道,好像天上真有一轮明月。 陆君珞轻笑一声,一把搂住燕蘅的腰,就把她带到了屋顶上,又用一种晦暗不明的目光看着燕蘅,“既然这么亮,你就在这儿好好欣赏月色。” “什么意思?” “小蘅,有时候,你真的好蠢。”说完陆君珞就自己一个人走了。 这就……走了? 燕蘅还没反应过来,陆君珞就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居然把她放到屋顶上自己就走了,不是他自己说要看月亮的么,这人,简直不可理喻!这么高,她要怎么下去? 燕蘅看着这个高度,跳下去腿都得摔断,这个陆君珞,故意的吧?因为她放走了官乐?那也不是她放走的啊。 她是看不懂陆君珞的,无论这辈子还是上辈子,她都没看懂过,她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甚至有传言,玄门的前门主,也就是陆君珞的父亲,是被陆君珞杀的,理由是他觉得老门主在那个位置上坐太久了,该死。 这样一个欺师灭祖的人,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人,但他确实帮过她很多。 一晚上处理两个麻烦人,再睡不着也能睡得着了,燕蘅小心翼翼的爬下了屋顶,乖乖回房睡了。 · 燕蘅本来打算今儿早一些渡河的,但今早一下楼就遇到了麻烦。 “拂冬,怎么回事?” 拂冬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客栈有商队的东西丢了,正找着呐。” 一道清明悠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燕蘅回过头去,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衫,头发高高束起,面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燕蘅觉得看他有些熟悉。 “我们都不能走了?”她问到。 “我可以,你恐怕不能。”那人有些遗憾的摇了摇手中的折扇。 燕蘅终于想起眼前这个人是谁了,望江楼那个说书先生李知许,大冷天的还拿着把扇子摇来摇去的,除了他没别人。 “听说昨晚偷东西的是个女贼,我没带女眷,查不到我这儿。”他道。 “得一间一间搜过去,估计要花不少时间。”李知许继续说道。 “什么商队丢了东西这么大张旗鼓地找?”一旁的揽春忍不住多了句嘴。 李知许笑出了声,“惹不起就对了。” “李公子都惹不起?”揽春道。 “都是做生意的。”李知许道,“丢的是要紧的珍贵物件,任谁丢了都急。” “蘅姑娘若是急也可以同他们说说。”他道。 看来他也认识她,燕蘅笑了笑,道:“不用。” 早晚都能离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知许有事便没在逗留。 燕蘅渡河时已近中午,此时顾危宁和元五已经到了烟溪西城外的红叶山脚下。 他们要找的神渡草就在红叶山上的隐门,顾危宁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这神渡草,也没有把握能从隐门拿到神渡草。 但总要试一试。 “公子,这就上山去?”元五问道。 “嗯。”顾危宁淡淡应道。 顾危宁不知道此刻的隐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昨儿晚上燕蘅已经给隐门处理好伤口,没什么大碍了,但隐门的众人得知自家门主受伤之后个个都胆战心惊的。 尤其是官乐的二叔官盛,他已经拉着官乐检查了好几遍,“让你别出去到处跑不听,现在好了,哎!” “他这不没事么。”一旁官乐的二婶言莘开口道,“男孩子就得出去闯闯,不然怎天呆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像什么样。” “他这叫没事?你看看这伤。” “真没事儿。”官乐道。 “你这伤口自己处理的?”言莘问。 官乐脸微微红了红,小声道:“不是,遇见个贵人,是她救的我,不然……” “那得好好谢谢人家。”官盛道,“知道是谁吗?” 闻言,官乐茫然地摇了摇头,又道:“不过我知道她肯定是玄门的人。” “玄门的人?”言莘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来,“玄门的人什么时候都开始做起救人的勾当了?” “什么叫勾当?”官盛不赞成言莘的用词,“那叫买卖。” “什么叫买卖?”官乐显然也不赞成他父亲的用词,“人家好歹救了你宝贝侄子,你们能不用这么龌龊的词么?” “我就是觉得奇怪。”官盛道,“你怎么知道他是玄门的人?” “我猜的啊。”官乐道。 “猜的?这还能猜?”官盛好笑的看了眼官乐,又转头看向言莘,道:“我猜铁定不是玄门的人。” 言莘赞同的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不是。” 玄门的人做事向来做的绝,从他们只做毒药不制解药便可看出来,也真不怕那天自己绊自己一脚。 “对了,是谁要杀你?”言莘问到。 “你终于想起来问了。”官乐抬头看着她道,“我上哪儿知道去啊?” 其实他是知道的,就是陆君珞,因为他知道了一个关于陆君珞的秘密,所以他要杀了他。 但他不能告诉他叔婶,他们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去找陆君珞算账的,到时候陆君珞会不会以为他们也知道了那个秘密。 陆君珞为人狡诈,又睚眦必报,他们未必就是他的对手。 “是谁要杀你都不知道,简直是活回去了。” 言莘虽这么说着,但还是叫了人去查,又道,“没弄清楚之前不要再下山。” 夫妻二人在屋内关心官乐,隐门的其他人已经把隐门守得严严实实,昨儿晚上隐门进了贼,藏宝阁被人偷了。 顾危宁一行人行至半山腰马车就被人拦下了。 “马车上什么人?”为首的人开口问到。 “顾危宁。”一道淡淡的声音从马车里了出来,随后便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了帘子,顾危宁下了马车,“有事求见你们楼主,不知可否带带路?” 第025章到来 “你的条件。”徐进问。 “你也知道,近两年我们李家也在做马匹生意。”李知许道,“难免会遇到马匹生个病什么的。” 就知道没这么好心,这该不是也想让他们免费提供药材吧? 果然接着变听李知许道:“你们徐家也给我们李家提供免费的药材吧?我们倒是不卖,只要能给那些马匹治病就好。” 有了心理准备听李知许再这么说,徐进倒是没多惊讶。 朝廷的马匹几乎都来自李家,可想而知,他们家的马会有多少,寻常病还好,若是得了马瘟那他没准儿就亏了,这买卖未必是双赢。 但做生意嘛,哪里又有稳赚不赔的,风险与收益向来是成正比的。 天上白掉的馅饼都是有毒的,没风险的生意他还不做。 “可以。”徐进并没有犹豫,“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你说。” “丝绸我们卖多少,你就给多少。” “这是自然的。”李知许道。 “李老板果然爽快,那就——”徐进笑着道,“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李知许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合作自然是愉快的,毕竟他怎么也不亏,最多就是赚的少一点,徐进能赚到钱,但他也不过是替自己卖东西的。 有徐家帮着卖东西,那怎么也不可能赔本才是。 “老爷,表姑娘已经在街口了。”石松又走进来说道。 徐进看向李知许,拱了拱手,赔笑道:“恕徐某照顾不周。” “哪里哪里,不都谈好了,这时间刚刚好。”李知许摇了摇手中的扇子道,“本公子就先告辞了。” 徐进实在是不解,这天气也不热啊,为何总是摇着一把扇子,学着李知许的样子抬手摇了摇,这动作也不好看啊,反倒还怪怪的。 “来了。” 几人刚出府便瞧见一辆马车从街角行了过来,随着一声驯马声,马车便稳稳的停了下来。 只见从马车里走出一个少女,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衣裳,提着裙摆走了过来,少女面似夹桃,目如明珠,腰若纤柳,端的是一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姿。 “来了!”徐进激动的连忙上前。 “舅舅。”燕蘅道。 “哎呀,来了就好,两三年没见了吧,都长高快认不出来了。” “之前还是个小孩,如今都是大姑娘了,能不长高吗。”燕蘅笑道,“舅舅还是一样的年轻。” 燕蘅上一世并没有来烟溪,后来徐家人回京后她又已经不在京城了,所以算起来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舅舅了。 “二表姐。”徐黎连忙上前,“二表姐,我好想你啊,这两年你都不来烟溪看我。” 燕蘅弯了弯眼睛,伸手捏了下徐黎的鼻子,道:“是表姐的错,这不是就来了吗。” “这次二表姐来可是要多住些日子?”徐黎问。 “嗯,是啊。”燕蘅道,“这不是为了舅舅的生日来的么,怎么也得等舅舅生日过了再走。” 徐进微微一笑,“小蘅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记得要和我们说。” 燕蘅点了点头。 “表哥和表姐不在?” “停儿身子不好,不便出来,家里的大夫回乡了,莲儿在照顾着,你若想见倒是可以去梨园找他。”徐进道。 燕蘅点了点头。 “哎,进屋进屋。” 进屋之后,徐进又是拉着燕蘅一阵嘘寒问暖,好不亲切。 “你二叔没为难你吧?你那几个妹妹弟弟的没闹你吧?在京城这几年可还习惯?”徐进问了一大堆问题。 “你一个一个问,一股脑的问,二表姐都要叫你问得晕了。”徐黎在一旁说到。 燕蘅笑了笑,“没有为难我,弟弟妹妹们也没闹我,过得挺好的。” “那就好,要是在二叔那待不下去了,来舅舅这儿。”徐进道。 燕蘅笑着点头,“舅舅也要进京了吧?” 徐进做的是药材生意,每年三月左右都得进趟宫,在她的记忆里,这次她三舅舅是准备就在京城做生意了。 “快了。”徐进道,“这次上界京就不回烟溪了,准备在界京发展。要不蘅儿在烟溪多呆一会,跟我们一起回京,也好让黎儿带你四处玩玩儿。” “给舅舅过完寿辰就得走了。” “这么急?” “我和太子的婚事定下来了,若长久的不会京,别人又要说我是想躲着了。” 不管是不是这么个理由,燕蘅不能在烟溪久待。 “这婚事当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皇家的婚事。”燕蘅笑了笑,“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总不能叫人又挑了错去。” 燕蘅将此行的另一目的告诉了徐进,向他打听了一下柳音,但他也不知道是谁。 “应该不是城里人,城里没这个大夫。”徐进道。 “没准有人知道,我差人打听打听。”张氏道。 “那有劳舅母了。” “都是一家人,谢什么。”张氏笑了笑,“京城什么大夫没有啊,为何要到这么远来找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大夫?” “朋友托我的。”燕蘅道,“说是那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一直流落在外,受了不少苦,一直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如今他在京中事忙,没时间来寻,我又恰好要来这边看看舅舅舅母,他就托我来寻了。” 他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假的是并没有人托她帮他寻人,真的是柳音确实是从小流落在外,也确实是一个她认识,并且很熟悉的人的妹妹。 周行玉,是一个相当自负的人,到死他都没有找到他这个妹妹。 “挺可怜的,从小就流落在外,这么多年了,也不知找不找得到,或许改名换姓了也未可知……” 可不是改名换姓了,周行玉的妹妹原本是叫周斓的。 “一定能找到的。” 一家子聊了会儿吃了个饭,张氏就眉开眼笑的带着燕蘅去了给她安排的住处,“小蘅,这段时间你便住在雪园,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好,那就多谢舅母啦。” “没事儿,小蘅啊……”徐莲欲言又止。 燕蘅道:“舅母有话?” “莲儿也及笄了,你看京城有什么合适的人没有?” “这得看表姐喜欢什么样的。”燕蘅道。 “也快到花朝节了,要不这次你回京带上莲儿和黎儿他们?我们也快进京了。” 燕蘅眯眼笑着,“舅舅舅母若是放心我自然是没意见。” “那行,我同你舅舅在商量商量,你有什么事一定要来找我。”张氏又道。 燕蘅微笑点头,“舅母慢走。” 张氏一转身燕蘅便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怎么了姑娘?”揽春见燕蘅皱眉开口问道。 “没什么,拂冬到哪儿去了?” “是啊,拂冬姐姐呢?”揽春摸了摸头,又四处看了看,“刚还在的。” 第026章未果 “奴婢出去找找?”揽春又道。 “不用,你待会叫个燕府的人去找找,你别到时候又走丢了。”燕蘅道。 “姑娘,我们要在这住多久啊?”揽春问道。 “等三舅舅寿辰过后就走。” 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能找到柳音,顾危宁身上的毒能不能解,柳音只是一个可能,她未必解得了那毒,但只要有希望她都要试一试。 “先进屋吧。”燕蘅道。 “姑娘累了就去休息吧,奴婢在外边守着。”揽春笑嘻嘻的说道。 “不用,你也休息吧。”燕蘅道。 “奴婢不用休息。”揽春道。 只要不是再东院,燕蘅休息的时候,揽春和拂冬总有一个会在外边守着。 “这是三舅舅家,你还不放心?” 揽春摇了摇头,燕蘅也没再说什么。 拂冬到底是没出现。 等下午起床的时候张氏告了燕蘅一个好消息,说是西城的吴大夫认识一个柳大夫,就在红叶山脚下柳家村的人,时常会给村子里的村民治个头疼脑热什么的,听说很会解毒。 燕蘅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消息,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当天下午她就要带着揽春朝着柳家村去。 这时候拂冬才出现。 “拂冬姐姐,你之前去哪里了?”揽春问道。 “我之前在府里迷了路,是徐少爷院里的人送我回来的。”拂冬解释了一下。 燕蘅确总觉得哪里不对,按照拂冬以往的性格,她断然不会解释后半句。 “你们也跟我一起去吧”她道。 等她到红叶山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顾危宁的马车正从山上下来。 燕蘅注意到了那辆马车,看起来很普通,但通车却是由金丝楠木制成,看起来简直和昨天她在界京城门看到的那辆马车一模一样。 恰好打开窗透气的顾危宁自与正朝着他这边看的燕蘅打了个照面。 顾危宁倒是没有避讳,反而冲她笑了笑,“蘅姑娘。” “太子殿下。” 看到燕蘅顾危宁突然想起燕蘅说的那件事,以为她也是去隐门的。 “蘅姑娘若要去隐门找神渡草?”他道。 “神渡草?” 神渡草燕蘅自然知道是什么,但她确实不知道神渡草在隐门,而且她猜顾危宁并没有拿到神渡草。 毕竟她记得那颗神渡草最后是出现在了锦华楼的拍卖会上。 燕蘅摇了摇头,“来找一个人,殿下要是不着急回京也可以见见,如果急的话也可以先回去,反正早晚也能见到。” 顾危宁笑了笑,“既然早晚都能见到,那就不急于这一时了。” 顾危宁到底还是没有同燕蘅一起去,燕蘅也没多说什么,到了个别便朝着村里去了。 “姑娘来找人和太子有关?”拂冬问道。 蘅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拂冬,她向来不是一个会多嘴好奇的人,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怎么了?”燕蘅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拂冬微微摇头,“没事。” 燕蘅虽是说来找一个故人的妹妹的,但她要找的人是一个大夫,虽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夫,但也是个大夫,而顾危宁又从小体弱多病,加上刚才燕蘅所说的话,自然会想到她是想找他给顾危宁治病。 燕蘅找到收养柳音的柳家时柳音并不在家,说是出去采药了,她便在那儿等着,等了好一会儿天都安下来了柳音都还未回来。 柳家人便说上山去找找,拂冬也跟了去。 燕蘅没有多话,但拂冬今天接二连三奇怪的举动确实引人怀疑,在他们走后不久,燕蘅就带着揽春跟了出去。 可在路上她又遇见了一个熟人—— 顾容顷。 顾容顷确实离京了,为的自然也是那株神渡草。 顾危宁出京时很低调,但这并不代表顾容顷会不知道。 “神渡草被偷了也好。”一旁之人道。 “好什么,再好也不如在自己手里来得安全。” 燕蘅躲在暗处,等他们离开时拂冬一行人已经没了踪影。 上山去采药的路并不好走,柳家人便叫拂冬先在那等着,他们几个人去找。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山壁处,拂冬抽出信号弹放了一个信号。 “出什么事了?”不多时陆君珞便出现在了拂冬身后。 拂冬转过身去,恭敬的叫了声公子。 “今天在柳家村外遇见了太子。”拂冬道。 “顾危宁?” 拂冬点了点头,“是去隐门寻神渡草的,应该没寻到。” “你来这做什么?小蘅也在?”陆君珞问道。 “姑娘在山下柳家村,是来寻一个人的,说是一个故人失散多年的妹妹,不过……那人是个大夫。”拂冬道。 “女大夫?”陆君珞似想到什么,笑了笑,“柳音。”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这个人他是有所耳闻的,听说是个毒医,解毒的本事相当厉害。 陆君珞倒是没想到这个人,看来他还得好好感谢燕蘅才是。 “公子认识这人?” 陆君珞没回答她这个问题,无奈笑了笑,“小蘅是为了太子的事来的。” 虽然不想让她失望,但她怎么就非得和他对着干呢? 他要的是顾家万劫不复,而她却想着要救顾家的人。 “不能让小蘅找到她,这事你别管了。”他道。 “徐府的地图。”他道。 拂冬将画好的图递给了陆君珞。 “行了,该做什么做什么,没叫你做的就别做。” “是。”拂冬道。 · 几近入夜,一行人都没找到柳音,以为她是回去了,便没再找,下山寻到拂冬回去了,可谁想拂冬同他们回来时柳音也还没回来。 回徐府的路上燕蘅一直觉得不安,总觉得事情不会像她想的那么简单,或许这次她根本找不到她要找的人。 果然第二天再去找的时候就听说柳音一夜没回来,村里的人上山找也没找到,最后到官府报了失踪。 燕蘅实在猜不到柳音为何会在这时失踪,一个好好的人又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柳音在柳家村生活了十多年,要说是自己走丢了,那绝对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在她之前找到了柳音,并强行带走了她。 如果柳音是自愿离开的,那他的家人不可能不知道。 会是谁呢,又为什么要带走她?和她一样知道柳音医术的人,或者……是知道凤翎在她手里的人? 凤翎的秘密早已经掩埋在十年前的周家灭门案,没有人知道周家还有两个遗孤,除非—— 如果那个人也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他是敌人还是和她站在同一方的? 如果是敌人,她未必会是那个人的对手。 她必须得找到柳音,单靠她自己很难,但她不愿意麻烦陆君珞,或许还有一个人,周行玉,他该比自己更想找到他妹妹才是。 看来还是得会会周行玉,如果实在没办法,那也只有铤而走险,选择以毒攻毒的法子了,她得做好两手准备,以防万一。 第027章凤翎 梨园。 “人带来了?”徐停问。 “那个女大夫?”肖楚道,“带来了,在偏院。” 徐停将一个盒子递给肖楚,道:“这东西给她。” “这不是……” 徐停看着那个盒子,兀自笑了笑,“这分明是害人的东西,你说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想要?” “虽是害人的,但人的贪心是永无止境的,都说凤翎能起死回生,谁不想要。”肖楚道。 这些道理徐停又怎么可能会不懂,就连他自己都无法抵挡住诱惑。 “听说这凤翎须有引,江城周家嫡系的心头血。”徐停似是在对肖楚说,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江城周氏一族不是已经灭门了吗?”说到这里肖楚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这件事对徐停来说终究是件伤心事。 徐停淡淡嗯了一声。 在外界看来周家确实是被灭门了,而且他们并不知道只有周氏嫡系心头血才能作为凤翎的药引,若是知道,周家就不可能会被灭门了,说来不过是造化弄人。 “公子为何要将凤羚翎给她?”肖楚又开口问道。 依照公子的性格,定然不会相信什么传闻不传闻的,但一定也会考虑传闻带来的影响。 徐停捏着茶杯转了一圈,“放在这里不安全,太子病重不治,若是能得到凤翎就还有希望,但总有人不想这个希望存在。” 徐停并没说为什么是给柳音,肖楚也没再多问。 徐停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目的,多年寻找,他自然知道柳音是周家之后,但比起柳音,他更想知道她母亲口中的那个男孩儿是谁,那男孩儿还活着,而且知道他想做什么。 他在明,那人在暗,他不占优势。 俗话说的好,放长线钓大鱼,自由让那人以为自己已经放弃了,那人才可能出现。 徐停想了想,又道:“官乐是不是回来了?” 肖楚点了点头,问道:“公子是打算将凤翎交给官乐?为什么要让那个大夫带去隐门?” 徐停点了点头,“拿给那大夫,不是交给官乐,别问,照做就行。” “是,公子。”肖楚接过盒子,手一拱,领命离开了。 徐停看着肖楚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 第二日烟溪燕府之中张灯结彩,人潮涌动,喜庆万分。 “徐老板,祝您长命百岁。” “寿比南山。” “长命百岁,越赚越多。” 人群中人人都是满脸笑意,向着大厅中的徐进贺寿。 徐进从商多年,本就是启国有名的商人,前几年搬倒烟溪后更是赚的不少,又因着徐家人的身份,人们多少愿意巴结着。 “徐老板,祝您福如东海。”这时一道爽朗的声音想起,随后便见一名身姿挺拔的青年摇着一把折扇,迈入了大厅之中。 “李老板?是李老板。”众人回过神来,依旧是满脸惊讶。 坊间都传李知许与徐进不和,主要是因为李知许赚钱永远赚不过徐进,只能做个万年老二,不过如今看来似乎传闻有误啊。 “徐老板,小小心意,还请笑纳。”李知许面含笑意,对着身后招了招手,他身后的人便将已匹匹丝绸抬了上来。 徐进看着李知许宋来的丝绸神色微动,“李老板有心了。” 叫人将那一匹匹丝绸抬了下去,又抬手招呼李知许,“里边坐。” 李知许转身坐下。 今日来给徐进贺寿的人很多,有远亲近戚,亦有疏朋密友,燕长束一家人在京城,托燕蘅带了礼物,并未亲自来,徐进倒也没有生气。 “多谢大家赏脸。”徐进笑意浓浓,“大家请用膳。” 大厅之中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热闹非凡,后院却安静的过分。 燕蘅用完饭并没有心思再继续观看歌舞,便独散步消食,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出僻静的院子。 “你说什么?” 一道低低的怒音传入燕蘅耳中。 这声音燕蘅记得,是张氏的声音,她皱了皱眉,靠近假山停了下来。 “那东西真的在徐停那病秧子手里?” 徐停,这个人燕蘅并没有什么映像,但听张氏说道病秧子,她就知道是谁了,是她大表哥。 他从小患有喘疾,鲜少与人接触,所以才没什么映像。 他们口中的那东西又是什么东西? “是,昨天我听到的。”一个中年男声响起。 那人背对着燕蘅,燕蘅并不知道他是谁,不过看穿着应该是府里的下人。 “这可不行。”张氏又道,“得想个法子,他有了那东西他的病不就有得治了。” “梨园防得紧,恐怕不好行事。”那中年男子道。 “不好办也得办,难道你想让徐停好过来?”说到这儿张氏的语气软了下来,“你说过会帮我的。” 那人想了想,道:“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张氏问道。 “把这个消息放出去。”中年男子道。 “你疯了?”张氏低呵一声,“你忘了十年前周家的遭遇了?我看你是想害死我。” 周家十年前的遭遇? 周家十年前因为凤翎而被灭门,所以他们说的那东西是指的凤翎?凤翎在徐停手里? 凤翎不是在柳音手里么?当初柳音还说要用凤翎救她哥哥,为此她还特地去玄机谷找了寄生花。 只能是这么理解了,不过,徐停怎么认识柳音的。 “我不是。”那人上前拉住她,哄了哄,“好了好了,我再想办法。” “你一定要……”说到这儿张氏看向假山,“什么人?” “有人?”那中年男子朝张氏看的方向走了过去。 “没人,那里没人。”他道。 “许是听错了。”张氏轻吐了一口气,“你记得想办法把那东西偷出来,我得去前厅了。” 刚才燕蘅吓得崴了一下脚,不知道碰到什么东西,假山的石壁突然打开了,见他们往这边走了过来她连忙躲了进去,石壁便自己合上了,现如今她一时打不开那道门。 摆在眼前的只有一条石梯密道,秘道里还点着蜡烛,应该是经常使用。 燕蘅顺着那一溜石梯走了下,愈往里走愈发寒冷,直到来到一间密室前,寒意也未减丝毫。 眼前这个密室规模不大,烛光透亮,却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寒意,若是仔细嗅一嗅还能闻到一丝淡淡的梨花香。 一进密室就能看见墙上挂着的一副女子的画像,画像之下摆着一个香案,上面放了一盏香炉和一些水果。 燕蘅走到香案前,凝神看着画像上的女子,总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是谁,轻叹一声,转头便看见一张冰床。 待走近才发现原来床上还躺着一个人,一个女子,一个了无生气的女子。 冰床上的女子一身白衣,脸色苍白,一缕发丝贴在额角,眼皮紧闭,睫毛上已经结了霜,身体僵直的不像话,这正是画像上的那个女子。 第028章偶遇 这个密室里为何会有一具尸体? 燕蘅冷静下来。 既然在燕府后院放着,那必然是和他三舅舅有关,甚至是关系非常密切的人,燕蘅能想到的就是那个她三舅舅的亡妻周氏了。 燕家人人对徐进的这个已逝之妻向来讳莫如深,鲜少提及,燕蘅也只是从她二婶口中提及过一次,听说她就是江城周氏的人,在十四年前江城周家就被人灭门了,周氏虽嫁到燕家躲过一劫,但在得知灭门消息之后就自杀了。 所以这个人会是那个死了十年的周氏么?是谁把她的尸体放在这儿的? 逝者安息,燕蘅不太理解这种将尸体放于密室保存的行为,但她却是听说过这种事的。 在玄门的时候听陆君珞的父亲讲过。 在二十多年前,往生楼的楼主曾经就将自己的妻子的尸体存放于密室,放了五年,他这么做是因为听说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东西,也就是传说中的凤翎。 他想让她死而复生,只是到死他都没有找到机会。 所以把周氏留下来的人,也是想找机会救她么? 也知自己不该留在这儿扰人清静,便想退出去。 然而还未等她转身她就听到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 “你来这儿做什么?” “陆……” 嘴蓦然被人捂住。 这一刻,燕蘅清楚的听到了石梯上传来的声音,“公子,怎么会……” 这个假山后的密室从来没有其他人进去过,也没有其他人知道,怎么会有人闯进去? 燕蘅看了一眼陆君珞,示意他放开她,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来这里,但现下她也顾不得问了,上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她不想被人发现,即便她并没有做什么事。 陆君珞这才放开她,“跟我来。” 陆君珞的声音压得很低,燕蘅还未回答,他便拉着她往前走。 这屋子不大,根本没有可以隐藏的地方,燕蘅不知道陆君珞想做什么,只见他在墙角的地上勾勾画画,画完之后便叫她站了进去,随后他自己也站了进去。 “障眼法。”陆君珞解释了一句。 “你还会这个?” 陆君珞轻轻嗯了一声,突然捂住燕蘅的嘴,“嘘,别说话。” 燕蘅立刻不敢出声了,外边传来一道极为清冷的声音,“肖楚,你先出去。” “是。”肖楚又返了回去。 随后便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燕蘅下意识地看了陆君珞一眼,陆君珞也刚好低头看着她,嘴唇微动,没有发出声音,但燕蘅却知道他说的是没事,别怕。 燕蘅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其实她倒不是怕,她已经知道外面的人是谁了,那人就是徐停,她是误闯进来的,同他解释一下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要害怕也是陆君珞害怕,燕蘅非常好奇,陆君珞到底是进来做什么的。 燕蘅估计陆君珞是没有看懂她的表情,见他又动了动嘴唇,道:你要怕的话,我就去杀了他。 燕蘅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手上阻止了他的动作。 徐停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他停在了那副画像前。 燕蘅本以为他会先去看床上的人。 徐停叹了一口气,“我以为这里总能让你清净,还是有人进来了。” “你要的东西不在这里,也不在我手上。”他又道。 燕蘅看了眼陆君珞,心道:他是来找东西的? 还未等她得到回答,徐停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们走吧,我也不想为难你们,以后别再进来了,不然——” 徐停没再继续说下去,燕蘅心底有些发怵,他用的是你们,前一句用的是你,后一句用的是你们。 徐停看不见他们,她却是看得见徐停的,燕蘅从未在谁的脸上看到过那般冰冷的神情。 那样的神情让人莫名惊惧。 不知过了多久,徐停最后又出去了。 燕蘅松了一口气,问道:“你进来找什么的?” “和你一样啊。”陆君珞道。 “我是不小心闯进来的。” 徐停刚说要找的东西不在这里显然不是对她说的,所以陆君珞肯定是来找什么东西的,难道他是为了凤翎而来。 得到这个答案,陆君珞默了会儿,他以为燕蘅没有找到柳音会来找凤翎,所以他才会在这里遇见她,不过如果只是误闯…… 看来她并不知道凤翎在徐停手里,准确的说本来就不在,如果那东西真在徐停手里,他怕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不仅不在他手里,还可能早就已经被他转移了。 陆君珞想起了前日消失的柳音,他去找她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难不成是让徐停抢先一步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他找柳音肯定是为了救他母亲,而不是救顾危宁,那他再去费心思找人和东西,就没意思了。 而且他并不想去惹徐停这个疯子。 “是啊,我也是。隐门的人找来了,我不小心闯进来的。” “走吧,出去了。”陆君珞面不改色的说道。 燕蘅并不太相信他的这番说辞,但还是没有深究,跟着他出去了。 她大概猜到了。 她怎么就忘了呢,陆君珞同顾家似乎是有仇的。 燕蘅不知道陆君珞同顾家的人有什么仇,但上一世他去界京确实是参与了夺嫡之争,也确实想毁了顾氏的江山,他还找过周行玉,想要助他登上皇位,只是任谁也想不到,这个野心勃勃之人会自戕。 周行玉死后,陆君珞又同当朝贵妃有密切联系,最后顾朝辞能登上皇位,多少有他的手笔。 他应该也同太后一样觉得顾朝辞比较好控制吧。 所以他之前回界京应该也是为了帮顾朝辞,如今来这里的目的恐怕还真是凤翎。 说起来,徐停也算是半个周家人,凤翎会在徐停这里倒也不奇怪,陆君珞不会平白无故的来偷东西,他不缺钱,也没有要救的人,实在犯不着,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是为了防止有人拿凤翎救他恨的人。 他是以为她是要来偷凤翎救顾危宁,所以才来的么? 如果他知道她是为救顾危宁而来的烟溪,那么柳音会不会…… 燕蘅不敢想,陆君珞向来不是斩草不除根的性格,他要做便会做的干净。 燕蘅实在有些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仇,什么样的怨才能让陆君珞不顾一切的想要报复整个皇室。 即便她父亲因皇上而死,燕蘅都没想过要杀了他报仇,更别说覆了他的江山了。 这些她想不明白,但却也明白了这几日拂冬的异常,自从来到烟溪后,拂冬就经常出去,是去见陆君珞了么? 第029章养神 陆君珞同燕蘅出来时,徐停已经回了梨园。 “就这么放过他们了?”肖楚不解。 “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他自然就走了,没必要节外生枝。”徐停默了默,又道,“就当积点德。” 以前杀的人太多了,周家的那个姑娘找到了,至于那个男孩,早晚也会出现,其他的人和事都与他没多大关系了,没有必要再造杀戮了。 “那大夫送走了?”他问到。 肖楚点了点头,“送上山了,没告诉她给她的是什么,一开始她不情愿的,我给我他说了官乐中血毒的事,说是请她去给他解毒,已经同她家人打过招呼了,她这才勉强接受。” “那大夫好像本来就认识官乐。”他又加了一句。 柳音擅长解毒,对这种奇怪的毒更是着迷,自然不会拒绝,更何况是认识的人。 徐停点了点头,“过段时间要回界京了,让官乐先去,叫他把人带上吧,他体内的毒,不知道能不能解,还有,顺便帮我盯个人。” “盯谁?” “燕蘅。”徐停淡淡道。 “是。”肖楚没多问,又道,“听说隐门前几日进了贼,盗了神渡草。” “盗了就盗了。”徐停道。 “不只隐门被盗了,玄门,往生楼都没能幸免,听说都是一个女子所为。” 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女贼,大门小派什么的都偷,却没人知道那人究竟是谁,搞得整个江湖人心惶惶的。 “女子?以前倒是没听说过,确定是一个人?” “是一个人。”肖楚道,“留了一个斓字。” 徐停难得笑了笑,“是个好字。” “什么都偷,她偷来做什么?” “卖。” “她敢?” 那女贼这般张扬的偷了各大门派的东西,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她,现在是没有找到她,但若是把她偷的东西拿出来卖,那她必然就暴露了,她应该不会这么犯险才对。 “等着瞧吧。” 徐停不再说这个话题。 肖楚也没再说什么,又道:“张夫人恐怕要有动作了。” 徐停眸色冷了下来,“终于还是等不及了。” 肖楚将他听到的话告诉了徐停,“石松不会真把凤翎的消息放出去吧?” “他没那机会。” “要除掉他?” 徐停点了点头,又道:“先不急。” “这么急?明天就要回京?” 前厅的客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燕蘅找到了徐进,告诉他自己明日一早便要回京。 一来是项妍要回来了,她得做好准备,朱颜未必就那么听话,二来顾危宁的病情拖不得,她得回京再找一下周行玉,然后出发去玄机谷,找寄生花,一种剧毒之物,能杀人于无形,当然,也能救人,只是风险很大。 燕蘅笑了笑,“得回去了,有些事要处理。” “京城能有什么事儿,宸儿回京了?” 燕蘅摇了摇头,“没有,前些日子刚回过。” “行吧,你要回京我也拦不住,反正我们也要回京了,以后还能常见到。” “是啊。”一旁的张氏附和道,又转头看向徐进,“家里的大夫回来了,老爷,要不就让莲儿和黎儿跟着小蘅先回京?” “小蘅你看……” “没问题。” 燕蘅想起今儿中午张氏和那个男人的对话,勉强扯出个笑容来。 这个人并不像表面那么无害,或许她该提醒一下她三舅舅,但她并没有证据。 “路上注意安全,这几天烟溪浔阳这一带不大太平。”徐进道。 “有我在,保证把表姐安全护送回京。”徐黎道。 “你不惹事就好。” · 吃完晚饭后燕蘅并没有直接回她住的雪园,而是拐了个弯去了梨园。 她没有证据,不好同她三舅舅说,但却是可以提醒一下徐停的,毕竟这事和他的关系比较大。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轮弯月懒懒的挂在空中,池子里的波光映在亭子的栏杆上,随风微微晃动。 徐停无精打采的倚在一张软榻上养神,旁边的肖楚倚在亭子的圆柱上。 “姑娘是来找徐公子的?”揽春顺着燕蘅的目光看过去。 “嗯,有点事。”燕蘅道。 “好久不见了,徐公子还是那个样子。”揽春喃喃自语。 “你们先回去吧。”燕蘅低声说道。 待拂冬和揽春离开,燕蘅才朝着徐停的方向过去。 倚着不动的肖楚看了过去,见有人过来,又偏头看了一眼徐停,发现他依旧眯着眼,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只是闭目养神,也怕她过来打扰了徐停,便小心抬脚朝燕蘅走了过去。 肖楚认识燕蘅,恭敬的叫了一声蘅姑娘,又道:“我家公子在那边休息。” 言下之意很明显,就是叫她不要去打扰。 燕蘅倒是没生气,只是笑了笑,“许久未见大表哥了,明儿我要回京了,你同他说说?” “我可以去看一下,但若是公子睡着了,还请姑娘见谅。” “无事。”燕蘅道。 燕蘅与她这个表哥接触甚少,什么要回京了过来与他大声招呼叙叙旧什么的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脚,徐停若是不想见她,那便能找出一万个理由来。 她不确定他会见她,不过既然来都来了,她还是要将今儿中午听见的事与他说一说的。 片刻,肖楚踏着步子从亭子走了过来,道:“我家公子已经醒了,表姑娘请吧。” 燕蘅微微点头,便跟着肖楚朝亭子去了。 见燕蘅过来,徐停示意她坐下,“找我有事?” 徐停知道燕蘅并非要与他告别,愿意见她也不过是为了她口中的那个朋友,柳音是她那个朋友的妹妹,那么那个朋友会不会真的是当年那个男孩儿? “你想说什么?”徐停抬头看了燕蘅一眼,又道:“说吧。” 这样的直接倒叫燕蘅不知从何说起,毕竟这话从她口里说出来,不管用多委婉的方式,都有挑拨离间的意味,不过如此也好,她也不必拐弯抹角的了。 “小心些你母亲。”她道。 燕蘅突然想起那日她去莳花阁找陆君珞时,她也用同样的语气与她说过“小心些你二姐。” 燕蘅不确定徐停会怎么想,但他的回答却也算给了她答案。 “张氏?她可不是我母亲。”他道。 燕蘅没有反驳,那样的人确实不配做徐停的母亲。 张氏或许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孩子着想,但她这样的做法她是绝对不敢苟同的。 徐停明显是个不好对付的精明人,或许不用她提醒他都知道,倒是她多此一举了。 第030章坦白 “表哥可认识一个叫柳音的人?”燕蘅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如果凤翎不在徐停手里,那就证明柳音已经拿到凤翎了,徐停该是认识她的,说不定还会知道她在哪里。 徐停微微诧异,燕蘅会这么问必然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他倒是没想到他这个表妹会这般的聪明。 “不认识。”他道。 燕蘅默着思考了一会儿这话的可信度。 如果这话是真的,那么之前他说凤翎不在他那里就是假的,如果凤翎真不在他手上,那么这句话必然就是假的,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证明了他不是一个不会说谎的人。 他会说谎,而且说的毫无波澜,所以很有可能两句话都在说谎,这句话的真实性不到一半。 当然,他也没有义务同她说实话。 “听说你是替人来找的?”徐停有意打探。 徐停的母亲属于远嫁,嫁到徐家后便同娘家人断了联系,徐停与周家人并不熟悉,更不知道周家到底都有些什么人,所以即便柳音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也找了这么多年才找到。 所以能直接找到那人不是很好么? 燕蘅点了点头,“来替人确认一下,运气不好,柳音不见了。” “这样吧,我帮你留意留意,有消息就告诉你。” 徐停并没有问,燕蘅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他再问反而打草惊蛇。 燕蘅知这他并非真心要帮她,但还是点了点头道了谢。 如果徐停将他母亲的尸首留下来,是为了救她,那么凤翎在他手里的时候就可以救,他又何必给柳音,是时机不够,还是某些条件不满足呢? “天色晚了,我就不打扰表哥休息了。” 徐停微微点头,“早点歇息。” 第二天一早燕蘅就带着徐黎徐莲离开了。 路上并未遇到什么不太平的事,徐黎徐莲虽是跟着她回来,但最后还是被徐家接走了,燕蘅也乘着机会去了趟徐家。 徐老太医见着燕蘅很是高兴,拉着她和徐见月就去研习医术了,也不管他刚回京的两孙子孙女。 燕蘅回京,每次她来她外祖父家都是这个样子,燕蘅乐意学医术,徐见月却是想躲着他,但这次到底还是躲不过。 “……小蘅身体可好些了?”徐见月怯生生的开口问。 “多谢表哥关心,我身子没什大碍了。” “不久前有个神医说能治太子的病,小蘅可有听说?”徐老太医问。 燕蘅点头,“我有件事要和外祖父坦白。” “那个神医,是我。”她道。 闻此言,徐见月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徐老太医反倒是镇定许多,“真能救?” “我有办法,不过有风险。”燕蘅直言。 “多大风险?” “于太子殿下无害。”燕蘅知道她外祖父在想什么,也没瞒着他,“我过两天可能得去一趟玄机谷。” “以毒攻毒?” “算是吧。” “你是真的想救太子?” 燕蘅笑了笑,“外祖父以为呢?我还没那么糊涂。” 徐老太医也跟着笑了声,“我也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太子这病……” “外祖父应该也知道,太子的病拖不了多长时间了,让我试试吧。” “这还得看太子殿下愿不愿,老夫会同他说说。” 徐老太医并非不相信燕蘅,问了这么多问题不过是想要她一个确认。 “他愿意的。” · 皇上回京了,太后病也好了,整个界京都喜气洋洋的,但燕蘅并没有多高兴,因为她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太子没有来退亲,证明他默认了她的提议,她也还有时间去找人找药。 她还记得上一世的时候她很庆幸太子来退亲了,后来皇上本想让她与太子完成**的,还是周行玉向皇上请求赐婚,她才避了过去。 她实在想不通,周行玉明明就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这么帮她,若说是与自己哥哥有交情,她是不信的,毕竟他们根本就不熟。 离开徐府后燕蘅本打算去找周行玉,他不再的这几天周行玉搬了个家,就在她隔壁,但他今天似乎不在京城,燕蘅没有见到他。 不过也不着急,她可以先去处理项妍的事。 项妍明天就要回来了,燕蘅去找了朱颜,在此之前又去见了多年的好友—— 傅韫。 她需要他帮个忙,帮她解救“项妍”。 项妍是项家的大小姐,但如今人人都只知项府有个二小姐,如今大小姐被接回来,却路遇土匪,可怜啊。 好在傅家公子回京,正巧碰上,救了她一命,多好的故事啊。 高门大户最重清白,落入匪徒手中的官家小姐即便是活了下来也难免落人口舌,但有了傅韫这样的世家子弟作证,人们便说不得什么闲话了。 燕蘅看向傅韫,“这事我还真得拜托你。” 傅韫无所谓的笑了笑,“这事你都敢告诉我,还真不拿我当外人。” “本来不找你的,正好听说你回来了。” “我倒是挺好奇的,你这是想做什么?项家该不是想做什么吧?” “多一个棋子多一份保险。” “我该不会也是棋子吧?”傅韫道。 “那哪能。”燕蘅笑了,“你是朋友。” 傅韫倒是没再说什么。 “安太傅想让你做太傅,皇上传你回京也多有此意,你怎么想?” “我?不怎么想,随意。”傅韫想了想,道:“你确定朱颜能好好听话?” “她有个弟弟。”燕蘅道。 “小蘅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傅韫笑着摇头。 “那你可还人我这个朋友?” “当然。” 与傅韫商量好明日之事后燕蘅才去找的朱颜,因为赎身的原音,朱颜并不在莳花阁,燕蘅买了一处院子,此刻她便在那处院子里,有人看着。 “姑娘现在就要去见她吗?”院里的秦嬷嬷一边带路一边问。 “嗯。”燕蘅点头,“这些日子她可还安分?” “挺安分的,该吃吃该喝喝,没做什么事。”秦嬷嬷顿了顿,“我已经交代拾夏和捡秋去找来了她弟弟,此刻也在这院子。” “他们见过面了?”燕蘅问。 秦嬷嬷点头,“她知道姑娘的意思,不敢耍什么花招。” “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倒是未必就那么听话。”燕蘅微微眯眼,“拾夏你去把她弟弟带走,带到乡下那间院子去。” “是。”拾夏转身朝另一处院子去了。 第031章项府 秦嬷嬷带着燕蘅到了朱颜的房间,敲了敲门,开门的是捡秋。 “姑娘。” “朱颜姑娘呢?”燕蘅摆手示意她起身。 “在屋里。” “小锦来了吗?”屋里传了一个女声,清亮婉转,语气里带着几分愉悦,但她注定是要失望。 “他没来,是我。”燕蘅走了进去。 朱颜连忙起身,“蘅姑娘,你回来了?” “项妍明天就要回京了。”燕蘅道:“我不回来,你就一直在这里好吃好喝的,什么也不做,倒是安逸得很。” “我不是这个意思。”朱颜道。 “你今儿是见不到你弟弟了。”燕蘅进屋坐下,“他被我带走了,你若是不听话,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他。” “你把他带到哪里去了?”朱颜气急质问。 燕蘅也不气恼,依旧笑眯眯的,“朱颜姑娘慌什么,你若是好好听话,自然每个月都能见到你弟弟。” 朱颜依旧没有开口。 燕蘅收敛了笑意,“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可以好好想想,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我这人可没什么耐心,而且时间不等人,项妍明天就要回来了,你最多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 燕蘅说得很慢,朱颜跟着听完,动了动嘴唇,总算给了句话,“我还有别的选择?” “没有,”燕蘅挑了挑眉,“如今后悔了?你若是一开始就不答应,我并不会把你怎么样,可你既然已经答应,便没有后路可言了。” “我是没想到蘅姑娘会这么虚伪狠毒。” “不然你拿我当冤大头?当初你答应我的时候就这么想的吧。”燕蘅没等她回答,“明日会有人来这里接你,跟着走就行,你最好是配合,不然你和你那个弟弟就只有在黄泉路上团聚了。” “当然,你要是听话,我可以替你弟弟治病,他自娘胎里就带了病,不是吗?” 燕蘅说完转身就走。 “蘅姑娘最好说到做到,不然我也不介意鱼死网破。”朱颜跟上两步道。 “鱼死网破?”燕蘅咧开嘴角,“鱼随时都会死,至于网,就不劳您费心了,毕竟那是怎么也不可能破的,朱颜姑娘,你好像还没有看清楚自己的立场。” 说完这句燕蘅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秦嬷嬷和捡秋跟了上去。 “姑娘……” “看好朱颜。”见二人点头,燕蘅继续道,“如果她不配合,直接把她处理了便是。” “那她的弟弟?”捡秋问。 “不要留后患。”燕蘅长睫颤了颤,“她若是配合,捡秋,我会把你安排进项府,你小心点,别被人发现。” “姑娘放心。”秦嬷嬷道。 燕蘅掏出一个盒子,“这里面是人皮面具,照着项妍的样子做的,记得见她戴上。” 秦嬷嬷道了声是,接过盒子。送走燕蘅之后将盒子给了朱颜,叮嘱了她几句便守在了屋外,说什么也没再让她出去。 第二天一早朱颜到底还是坐上了去项府的马车。 她是坐傅家马车去的项府。 她伸手摸了摸耳朵下方,似乎还能感受到那层假皮与真皮之间的缝隙,项妍长得不如她好看,但也算得上是个美人。 项妍,以后她就是项妍了。一个世家的姑娘日子总要好过青楼的花魁,有还要奢求什么。 她原本确实没把燕蘅放在眼里,只是不知道她怎么找到了她弟弟,如今她也只能任人拿捏。 伴随着一声嘶鸣,马车停在了项府门前,来人恭敬的将朱颜扶下马车。 “项将军,令爱送到这里,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就不多打扰了。” “有劳了,替本将军谢谢傅公子。” 项阳倒不是真想感谢,只是想尽早划清界限。 安太傅有意将太傅之位交给傅韫,傅韫此番保不齐是想拉关系,但他另有打算,不可能帮他。 项府的装扮很是别致,水暖歌融,清幽馥雅。 燕蘅是要让她以项家大姑娘的身份为跳板嫁给沈晏,朱颜明白。 只是燕蘅与沈晏之间到底有什么愁怨,能让她不惜这般筹划? 项家下人直接将她带去了她居住的冬苑,里边是浓浓的尘埃味儿,显然已经许久没有打理过了。 “奴婢桃酥,以后就是姑娘的贴身丫鬟。” 一黄衣婢女迎了出来。 朱颜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桃酥?你不是是捡秋么,燕蘅的办事效率还真是高得出奇啊,才多久就往这府里塞了人。” “姑娘,我叫桃酥,现在是,以后也是。” 这是燕蘅给她的第二个名字。 “行吧。”朱颜道。 如今她倒是有些期待了,跟着燕蘅这样的人,会是什么结果?一败涂地?还是富贵荣华? “姑娘风尘仆仆赶来,先去沐浴更衣,之后奴婢便带您去见人。”桃酥道。 朱颜跟着桃酥进了屋,屋内的陈设相当简陋,还不如莳花阁,不过她但是不介意,毕竟她也不喜欢那个地方。 简单的洗漱之后朱颜便跟着桃酥去了正堂。 朱颜虽在风月之地长大,但礼仪却是学的极好,自然也不怕这些。 正堂言笑晏晏,其乐融融,朱颜上前一一问了好。 “妍儿见过祖母、父亲,三位妹妹好。” 老夫人点了点头,“大家都惦记着你,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让祖母担心了。” “这就是大姐?” 一个姑娘瞧了过来,水裙翩翩,眉眼盈盈,是个好看的。 朱颜知道她,二姨娘的女儿,三姑娘项芊。 “果然是个乡下来的。”她道。 朱颜没与她生气,也犯不着,燕蘅只让她留意二姑娘项月,她不用理会这个三姑娘。 “阿芊别闹。”一旁的项月开了口。 “没事,妹妹还小。”朱颜说着眼中露出一丝委屈,“我本来也是乡下长大的。” 堂内静了片刻,老夫人开了口,“行了,以后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吃了饭,项阳对朱颜还算满意,“过几日花朝会你也一起去,见见人。” “爹,你让她去做什么,她什么都不会,去了也只会丢人现眼。”项芊说到。 项阳看了一眼项芊,又转头看向项月,“你就是这么教的妹妹?” “我……”项月一时语塞。 “别在我面前无理取闹。”项阳甩了甩衣袖没再理会二人。 “爹爹偏心。”项芊很是不满。 “阿芊,你别闹。” “姐姐也偏心。” 项月无奈摇头,“她丢人现眼不是正好?这次丢人现眼,以后就没机会再出去丢人现眼了。” 第032章花朝 二月十五,花朝节。 花朝节又名花神节。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这是庆贺百花生日风俗盛况的真实写照。 花神节这天民间百姓种花栽树、挑菜祭神,文人墨客王公贵族则是郊游雅宴、饮酒赋诗。 民间的花神节不论身份,谁都可以参加,文人墨客王公贵族们的花朝会却不是谁都能参加。能来的不是华康殿下钦点,就是其他达官贵人推荐,总之只有在受邀名单上的人才能参加。 燕家作为开国元勋之后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燕蘅起的稍晚,简单收拾了一番就出门了,到前院才发现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又来这么晚。”燕窈嗔怪到。 “我的错,我给你道歉。”燕蘅温和道。 许是今儿大家心情都比较好,燕窈也没逮着点就不放,努了努嘴没在说什么。 这次的花朝会设在淮水亭。 因着燕蘅起的晚了些,她们姐妹几人来的也有些晚,淮水亭外面稀稀落落的已经停了大大小小的许多轿子,淮水亭内热闹非凡。 燕蘅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姑娘公子们都有自己固定的三五好友,燕窈平时嘴毒,没什么朋友,走过去挨着燕蘅坐下了。 徐黎在远处见着燕蘅本想过去打个招呼,但却被徐见月拉住了,“那边是女席,你过去像什么样子。” 燕蘅冲着他们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转开视线,便看见了对面的周行玉,他正在与几位大臣攀谈。 这个原本以为会谋朝篡位的大奸臣,上一世她名义上的夫君,此刻正在和大臣们攀谈。 她倒是希望他能一直这样下去,可惜,他年纪轻轻便为一个女人死了。 许是燕蘅眼中的怜悯太过,周行玉察觉到了这道目光,将目光往这边轻轻一瞥,燕蘅忙低下头,目光定定的落在桌上杯盏里。 周行玉皱了皱眉,这样的目光它不是第一次见,加上这次已经是第三次了,他们也就见了三次面而已,也就说每次他们见面,燕蘅看他的目光都充满了怜悯,他实在想不通,她到底在同情他什么。 “二表姐,这杯底都快被你看穿了,难不成这杯子里有宝贝?” 徐莲走过来便发现她一直盯着杯子看,实在没忍住,偏过头去看,越看疑惑越盛,“不就是杯茶吗?” 燕蘅回过神来,浅浅一笑,“是好茶。” “春锦茶,苦不拉几的有什么好喝的,你喜欢?”一旁的燕窈开了口。 燕蘅点了点头“还行。” “难喝死了。我屋里还有一盒,你喜欢给你好了。” “你的还是二婶的,不便宜吧?”燕蘅似想起什么,笑了笑,“上次你给我的那人参……” 燕窈知道燕蘅接下来要说什么,连忙打断,“给你就给你了,爱要不要,不要喂院里的阿黄吃了。” 阿黄是院里的狗。 那天燕窈回去就知道自己拿错了,她还因此被她母亲骂了,杨氏本还叫她换回来的,可燕窈拉不下这个脸,最后这事也就算了。 燕蘅没忍住,噗呲笑出了声。 之后便听得一个冷冷的、带着一丝嘲讽的声音,“哟,还笑得出来?我可听说皇上已经下旨替你和太子赐婚了。” 燕蘅抬起头去,便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朝她们这边走来,站到了她面前,抬着下巴看着她。 这人身着鹅黄色缎锦云绣裙,梳着芙蓉髻,淡扫蛾眉,薄粉敷面,明艳不可方物,正是沈家姑娘,沈清。 沈清穿着和燕窈一样颜色的衣服,年龄也与她相仿,但沈清远不如燕窈可爱,她有着一种超乎同龄人的锐利美,显得极具攻击性。 燕蘅的死和她有直接的关系。 沈清是镇安侯之女,沈晏的妹妹,也是上一世顾容顷最爱的漱贵妃,可以说沈清是燕萍此生最大的宿敌。 燕萍虽借着燕家的兵符做了皇后,可也仅仅只是一个皇后的名头而已,在封后大典当天,顾容顷娶了两个女人,一个是燕萍,一个是沈清。 谁都知道顾容顷心里只有沈清,燕萍不过是个笑话。 后来沈清又撺掇顾容顷清剿燕家军,燕蘅本不知道这件事,还是燕萍差人来给她透的信儿,叫她想办法通知远在雁回的林将军。 可即便燕蘅快马加鞭的赶过去送信也晚了。 雁回早已是一片废墟,燕家军全军覆没,林将军身死,其女林蔚以身殉城…… 燕蘅不知道最后燕萍的结局怎么样,但她知道一定不会好过,不然她也不会冒死叫人去给她送信。 燕蘅思绪一时飘远,一时沉默,旁边的燕窈倒是先开了口,“沈姑娘是瞧着今儿时节好、阳光好,想要把舌头拔出来晒晒么?竟敢嚼太子殿下和未来太子妃的舌根,我看你这脑子也该晾晾水了。” “不过一个小小庶女也敢在我二姐面前嚣张,你算个什么东西?”她道。 原本看着沈清同她穿着一样颜色的衣服燕窈就不怎么高兴她,没想到她还自己跑过来找茬。 燕蘅意外于燕窈替她帮腔,但也没说什么,毕竟燕窈一张嘴巴毒得很,骂起人来毫不含糊,她也乐得不用自己开口。 沈清最听不得别人说这种话,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燕萍,“当着你三姐的面儿也这么说?” 燕华也是庶女,沈清有意挑拨她们姐妹之间的关系,但显然燕华并没有生气,甚至还冲着燕窈笑了笑。 沈清不知道燕家的人大都是护短的。 “你跟她比?”燕窈笑了一声儿,“城西有个配锁的铺子,你配吗?青楼戏子同良家女子也是能比的?” 青楼戏子指的自然是沈清生母,良家女子指的自然是燕华的生母。 沈清即使再刻薄,此刻脸也已经青一阵白一阵的了,不想叫人看了笑话,搅了搅手帕坐了回去。 “你不是挺厉害的吗,家里成天作威作福的,如今在她沈清面前就说不出话了?”燕窈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也不过如此。” “是啊,不能同四妹比。”燕蘅看着燕窈眨了眨眼睛,“这不还得仰仗四妹你罩着我了么。” 燕蘅早已看透了燕窈的性子,只要向她示个弱,她就什么都不会计较了。 燕窈见她这副样子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算什么?这是在跟她撒娇么?多大的人了,都要嫁人了,还跟自己的妹妹撒娇?就没有做姐姐的自觉么? 以前她怎么没发现她是这样的人,她不是去了趟烟溪脑子被撞坏了吧。 第033章华康 “太子殿下,华康殿下到——” 一道尖细的通传声打破了燕窈的思绪,众人也纷纷站起来寻着声音来的方向望去。 燕蘅也下意识的看了过去,视线中一男一女缓步走了过来,一眼望去,那女子身材玲珑,明眸善睐,朱唇若樱,这就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启国唯一一个能称为殿下的女子,是启国最尊贵的女子之一,顾阮。 顾阮是先皇后之女,顾危宁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年方十四,极为单纯,如果不是出身在皇家,她该过的很好。 皇上对顾阮的好止步于顾阮及笄那一年。 皇家的公主最终的命运无外两种,一种是下嫁臣子,用来笼络朝臣,另一种是和亲他国,用来换取和平。 顾阮很不幸的成为了第二种,在她十五岁那年,而且嫁的还是一直挑衅启国的周国。 周国与启国相邻,离得并不算很远,但直到皇上驾崩她都没在回过启国。 没有人在意顾阮在周国过的怎么样,就连一向同顾阮关系好的顾寒梧都没有在意过。 唯一记得她的只有一直待在桐岐的那支军队。 在燕家军离开桐岐回到雁回之前他们偷偷带走了这个和亲公主,燕蘅在死前见过一面顾阮,那时的她早已没了生气,活着同死了没什么两样。 蘅的视线从顾阮身上收回,和亲公主逃跑,势必会带来战争,不知道最后顾容顷最后有没有找到顾阮,又有没有把她送回周国,更不知道她会怎么过完她那漫长的人生。 有时候死了比活着好,尤其是在已经没了任何念想的时候,就好比,燕蘅的哥哥战死,夫君自戕,姐姐困于宫中,最后连她哥哥的军队都被清剿的干干净净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了。 死是最好的结局。 但老天爷又让她活过来了,在一切悲剧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她还有机会改变他们的,她的命运。 顾阮睁着个大眼睛绕着大厅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顾寒梧身上,眉目一亮,“大哥!” 顾阮朝着顾寒梧飞奔过去,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尊贵傲然之感。 顾危宁无奈摇头,面带笑意,“阿阮。” 顾容顷亦是笑了笑,走上前去,“三哥,七妹。” “大哥,六弟你们来的这么早?”顾危宁含笑问道。 “七妹亲自下的帖子,我这做六哥的怎敢怠慢。”顾容顷笑道。 听到这话,顾阮撅了撅小嘴,不满道:“六哥这话什么意思啊,你原是不想来的?我记得以前二姐办的时候你几乎每次都到场了,这可是我第一次办花朝会,你都不捧个场?” “哪能啊,这不夸你厉害嘛。”顾容顷道,“你看,大哥三哥都得给你个面子。” “阿阮听你要来,一大早就开始念叨了。”顾危宁道,说着又轻叹口气,“如今来了倒是把我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哪有,我只是许久未见着大哥了。”顾阮伸手拉了一下顾寒梧。 顾寒梧淡淡一笑,不着痕迹的移开了手,“总会见到的。” 从顾阮那声大哥开始燕蘅就注意到顾寒梧了。 德妃之子,与二公主顾玥是异母同胞的兄妹,但是德妃并不喜欢他,许是因着这样的原因,他性子总是淡淡的,冷冷的,好像对什么事都不甚在意。 如果不是后来德荣宫那场惨无人道的血案,没有人会知道,原来他心里的怨气有多么的重。 永安三十七年,新春佳节,德妃,二公主,德容宫的十几个宫女太监,全部都都被他用及其残忍的方式弄死在了德荣宫。 鲜血染红了整个德荣宫。 那场血案不仅震惊了启国上下,就连周国,南国,邺国都为之震惊。 燕蘅微微摇了摇头,正准备转过头,就见顾阮的目光就朝着她远远看了过来。 “你就是三嫂?”她问到。 顾阮没有见过燕蘅,但却见过她的画像,画像是极美的,可真人竟然比画像更美上几分。 燕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顾危宁随着顾阮的目光看了过去,微微一笑,又回过头去看着顾阮,“阿阮。” 顾阮吐了吐舌头,“好了好了,都坐下吧,不用多礼。” 顾阮随着着顾危宁坐到上位,“我今儿是带着题来考你们的,花神会必然是要吟诗作对的,题目无非是关于百花的,希望你们能写得有新意些,大家应该都知道,赢了的奖励相当丰厚。” 顾阮话说完便有宫女将笔墨纸砚拿了上来,燕蘅颔了颔首,接过纸笔。 “限一柱香的时间。”顾阮道。 大多数人都早有早有准备,笔墨纸砚一上来,便开始动笔了,燕蘅没有准备,一是也不知要写什么。 她不是个才女,甚至可以说是从小让她哥哥宠的有些不学无术了,但上一世嫁给周行玉之后倒是跟着长进了不少,随意作了首小诗便起身出去透气了。 燕蘅抱了一小坛酒猫着身子就向着后边的桃树林去了。 此时还是初春,桃花开的并不盛,不过星星点点的倒是很好看。 “你急什么?”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土坡背后突然出来了一阵细碎的响动,有人发生了争执。 燕蘅本打算离开不理会但却听到了自己大哥的名字。 燕蘅抱着酒坛爬上了树,这才堪堪看到土坡下的两个人,那女子是沈清,那男子是谁? 沈清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开口,“北关的情况你不知道吗,那燕宸想拉桐岐旧部入燕家军,皇上已经同意了,燕家的势力……” “美人儿,再如何这事儿也急不得,你说是不是?”那男子说着便想伸手去摸沈清的脸。 沈清侧过身躲开了,不悦的皱眉,极力克制着,“项公子,还请你放尊重点。” “怎么?现在可是你们沈家需要我们项家。”那人挑了挑眼说道。 “呵,不过是各有所需,况且我们沈家不是一定非你们项家不可。”沈清道,“你们项家向来和燕家不和,燕家又是太子一档,帮容王夺得储君之位,其中好处你不会不知道。” 项家和他们燕家不和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燕长行同项阳之间向来不对付。 他们之间的关系到达白热化阶段是在二十年前,因为谁去哪儿打仗的问题。这本事各凭本事,项阳却一直觉得是燕长行从中作梗他才去的北关。 就这样,项阳在北关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十多年,心中怎么可能不怨恨。 “放心,我父亲会帮你们的。”项兴道。 沈家是想联合项家打压燕家么?看来她得想办法提醒一下她哥哥了。 第034章再遇 燕蘅正准备从树上跳下去,却看见沈清已经走了,而项兴正往回走,吓得她一下没踩稳从树上掉了下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时,一个紫色身影飞快地掠过,一把将她捞起,瞬间就消失在了树林。 项兴闻声赶去时只见树下有只猫,便一脚把它踹开,骂骂咧咧的走了。 燕蘅被那个人抱着也不敢动,看不到他的脸,只觉的他的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墨香。 眨眼之间,双脚落地,却以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原来蘅姑娘喜欢偷听?” 温和的声音传来,如同三月春风。 燕蘅一转头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周大人。”燕蘅定下心神,动了动双手,叫了她一声,想叫他放开手。 周行玉大概也明白她的意思,没再为难,随即放开了她,双眸含笑,微微颔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的眼里似乎又有了一丝怜悯。 “我很好奇。”他道,“蘅姑娘为何总是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许久不见,想多看看而已。”燕蘅道。 燕蘅不得不承认,就算她与周行玉做过一年多的夫妻,很了解他,她也看不清他,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许久不见?”周行玉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深了,“我记得上一次见你你就是这表情。” 燕蘅显然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句,一是竟然不知从何说起。 “怎么不说话了?”周行玉嘴角荡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促狭地望着燕蘅。 “听说周大人料事如神,不妨猜猜?”燕蘅道。 “女人心,海底针,这我可猜不到。” 燕蘅先前喝了些酒,如今酒劲儿倒是有些上来了,巴掌大的脸颊之上染了些许绯红,听了他的话有些不满的摇了摇头,“你猜得到,你从来都猜得到。” 见她那模样,周行玉笑出了声,“看来蘅姑娘很看得起我。” “那当然了,不然也不会想着和你结盟。” “我说过我对皇位不感兴趣。”周行玉道。 看着燕蘅愈发怜悯的眼神,周行玉不知该说什么了,他不喜欢她用这样的眼神,正打算离开,燕蘅却抓住了他的衣袖。 “周大人,再跟你商量个事呗。”燕蘅道。 周行玉皱了皱眉,“蘅姑娘有事不妨直说。” 燕蘅一直找不到借口同周行玉说话,如今他自己找上门来,她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呢。 “周大人找了妹妹十年,从南找到北,找不到吧?” 话音刚落,周行玉便眯着眼打量起燕蘅来。 知道他有一个妹妹的人并不多,知道他妹妹在十年前走丢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她怎么会知道? “周大人不必如此看着我,我也不会害你。”燕蘅道,“当然我也不是平白无故的帮你,我也在找她,接下来的话信不信由你。” “你妹妹周斓,现在名为柳音,过去十年,她一直生活在离京城不远的烟溪西城外的柳家村,不过,就在前不久,我去烟溪找她那天,她失踪了。”说到这儿,她顿了顿,最后还是说道,“……生死未卜。”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她应该还活着,毕竟她应该会活的比你久。”燕蘅道。 周行玉为她是可怜他被灭了门,原来是可怜他命短?这样的感受直接让周行玉气笑了,“蘅姑娘何必要拿周某开心呢?” “说了信不信由你。” “我很好奇。”周行玉收起了笑容,“你这又是怎么知道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你自己告诉我的。”燕蘅如实道。 周行玉认真的打量着燕蘅,奇怪于她说的这句话,但看她的样子确实不像说谎,难不成还真是他说的? “你去烟溪就是找她?”他道。 “对。” “你找她做什么?” “我找她自然是……有事找她帮忙。” “哦?所以呢?”周行玉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一开始是你有事要找她,但现在人找不到了,所以你想借我的手去找人?” “是,但我保证她就是周斓。”燕蘅笃定道。 “你要怎么保证?” 燕蘅笑了笑,“周大人,自信点儿,这世上谁敢糊弄您呐。” 周行玉静静的看着她装,心道:别人可能不敢,但她一看就不像不敢的人。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以周大人的实力,应该能找到。”燕蘅道。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去找?” “你会去的。” 周行玉轻轻一笑,“对,你说得对,我会。” 只要有希望,他都不会放过。 “不过你还是注意点,因为我的失误,可能有人知道她还有一个哥哥在找她。” “这还真是一个……”周行玉顿了顿,道:“一个非常麻烦的失误。” “没什么,他若是真想做什么——”燕蘅笑了笑,“你找起来会更容易,他虽精明,但肯定玩儿不过你。” “谁能有你精明。” 周行玉回了上水亭,留燕蘅一人在那儿,这地儿陌生得很,她一时也找不到怎么回去,就在那亭子里歇了会儿,便见着远处来了人。 那人她认识。 “殿下,那边是……”子安看向燕蘅所在的地方有些犹豫。 顾朝辞不习惯淮水亭的热闹,便出来躲躲,他的侍卫子安自然也跟着出来了,却不想那边还有一个姑娘,他怎么也该避嫌的。 “走吧。”顾朝辞转身准备离开。 “九殿下?”燕蘅叫住了他,“麻烦打听一下,上水亭怎么走?” 顾朝辞怔住了,这声音…… 这声音太熟悉了,简直与那天晚上带她离开莳花阁的人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因为某些原因对人的声音格外敏感,不会听错。 “九殿下,劳烦问一下,淮水亭怎么走?” 燕蘅以为顾朝辞没有听到,上前几步又问了一遍。 良久顾朝辞才回过神来,看了燕蘅一眼,又转头看向子安,示意他来说,倒不是他不愿开口,而是他一向不认路。 子安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姑娘只需朝这条路直走,见岔路口就向左手方转,转三次便能看见淮水亭了。” “多谢。”燕蘅道过谢后转身朝着他方才指的方向离开了。 “那姑娘你可认识?”顾朝辞问道。 这次花朝节顾朝辞来时燕蘅已经出来了,所以并不知道她是谁。 “属下不认识。”子安道。 顾朝辞深居宫中,极少外出,子安跟在他身边自然也没怎么出过宫,认识的人自然也不多。 “去查一查吧。”顾朝辞道。 “是。” 他曾经说过要报答她的,即便她后来说不用了,他还是该报答的。 第035章比试 燕蘅离开了顾朝辞才向着那林中的亭子走过去。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却叫顾容顷看见了。 顾容顷看着燕蘅离去的背影笑了笑,“九皇子同未来太子妃在淮水亭外私会,沈大人,你觉得怎么样?” “那未来太子妃便不再是未来太子妃,至于九皇子,德行有失,枉读圣贤。”沈晏道。 “哈哈哈。”顾容顷笑了出来,“真是天助我也。” 他本以为莳花阁那件事后,自己要再设计一次顾朝辞会很难,却不想这么快老天爷又把机会送到他眼前来了,而且这还是个一举两得的机会。 皇子与未来太子妃私会,多好的谈资啊,他定要叫他们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 “这件事你去办,知道怎么做吧?” “保证让王爷您满意。”沈晏笑道。 “听说桐岐的旧部被收入燕家军了?”顾容顷问。 沈晏点了点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未必不是好事。”顾容顷敛住笑意,“林云那支军队可是在周国手里待了近二十年,你说到时候两国打起仗来,我们战无不胜的燕将军失利了……” 失利了,那就不仅仅是失利了,很有可能就是林云私通外敌,就算燕宸能脱干净,那也是治理军队不利,也是一个洗不掉的污点。 沈晏点了点头,“燕宸就是太自负了,总也为什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你可别小瞧了他。” · 淮水亭的诗词比试早已经结束,此刻是歌舞比赛也进行了许,燕窈见燕蘅还没回来,正打算起身去找,却见燕蘅已经回来了。 “你去哪里了?”她问道。 “出去透透气,怎么了?” “透透气要这么久?”燕窈不信,“别是去见什么人的,注意些影响。” 燕蘅没忍住,笑了笑,“你一孩子成天到晚的想些什么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燕窈撇了撇嘴。 燕蘅前脚刚走,顾朝辞后脚就来了,来了没多久就也出去了,想不让人多想都难。 不知方才是哪位姑娘的表演,引来了一阵欢呼。 花朝节,贺花神,求姻缘。 到了年龄的姑娘公子们都会抓住这次机会好好表现。 燕蘅听燕窈在一旁说郑侍郎家的姑娘郑嫣然弹了一曲《出水莲》,礼部尚书之女宋芷萱的书法不得了…… 燕蘅这个有婚约的人自然不用表演,燕窈年纪不到,燕华去年的表演很出彩,虽然上一世她没有留意,但想必她与王元均结缘就是在那一次了,所以今天应该没有燕家的节目,燕蘅回不回来都无所谓。 主要是她想看看朱颜的表现。 之后便是镇安侯府的沈清了,她走到舞台中央,道:“小女子沈清不才,一曲风月令送给大家!” 语毕,乐起,她的身子也随着音乐慢慢扭动。 刚从外边回来的顾容顷正好看到这一幕,“这就是你妹妹?” “是啊,小清。”沈晏笑着道。 沈清虽是庶出,但却是沈家唯一的一个女儿,所以从小受宠,和两个哥哥的关系也好,沈晏也挺喜欢他这个妹妹的。 “跳得不错。”顾容顷道。 眼前之人眸含春水,面比花娇,指如削葱,口若含丹,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不愧是莳花阁名伶之女。 沈清似察觉到了顾容顷打量的视线,抬眼望去,回了个微笑。 一曲跳罢,各家公子果然喝彩不断,看沈清那得意的神情就知道,她肯定是苦练了一番的,可是这风月令却不是随便就能跳的,像她这样的就只能糊弄糊弄外行,空有技艺,没有灵魂,又怎么可能跳的好呢? 沈清又悄悄看向顾容顷,却发现他一已经低头品酒,并没有在看她。 顿时怅然若失。 “我记得燕华姐姐去年弹的琴,今年可有什么表演?”沈清略微不善的说到。 刚才沈漱微在燕窈那里受了委屈,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同为庶女,她要让人知道究竟谁更好。 “还是弹琴?”沈清道,“或者跳舞?” 燕华去年弹的那首《高山流水》很是惊艳,但她未必就会跳舞。 燕华笑着摇了摇头,“我今年可没准备呢。” 燕蘅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心有所属,且那人也同样心悦她,所以她今年不需要在准备歌舞取悦任何人。 沈清看她那云淡风轻的模样火气直冒,“你是怕丢脸吧!” “是啊,沈姑娘一曲跳的如此惊艳,谁又能比得上呢。”一旁有人附和道。 “惊艳?的确惊艳。”燕华微笑着说,她向四周迅速扫了一眼,立刻又盯着沈清,“惊人的艳俗。” 她匆匆扫视大厅的目光让整个大厅安静下来,她那神情中对挑事者的鄙夷之意不言而喻。 任谁也没想到一向柔柔弱弱的燕家三姑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就连一向说话刻薄的燕窈都有些震惊。 “既然燕华姑娘没有准备,沈姑娘你又何必为难?”周行玉突然开口说到。 任谁都没想到周行玉会开口替人说话,就连燕蘅也觉得颇为意外。 燕蘅的目光看了过去,难不成周行玉喜欢的人是燕华? 如此一来倒是说得通了。 周行玉喜欢燕华,但燕华喜欢王元均,后来还嫁给了王元均,他便一直没有告诉燕华自己的心意,只是默默的喜欢着。 后来他娶自己也是因为燕华。 燕蘅突然想起她嫁给周行玉之前,他们二人确实见过一面,燕华让他娶她的么? 知道真相的她此刻并不是那么的开心。 不过好歹接下来知道该做什么了,既然燕华不喜欢周行玉,那她就只能让周行玉也不喜欢燕华了。 若不是周行玉,不知何时才能打破这寂静,这时华康殿下也把目光看了过来,“我听说项家大姑娘回来了?这次可有准备?” 因着燕蘅这个未来三嫂的原因,顾阮对燕华的态度也稍微好些,自然也是愿意照顾着,没有为难。 燕蘅早前就交代朱颜要在花朝节上出彩,如今华康殿下主动提及,朱颜自然不会推脱。 “不知能否向殿下要几样东西?” “当然,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本公主说。” 朱颜下去准备,淮水亭内依旧是歌舞升平,然而当朱颜再次出现在大厅时,整个大厅都倏的安静了下来。 只见淮水亭外一女子缓缓而来,傲世而立,恍若仙子下凡,高贵绝俗,令人不敢直视。 顾阮反应了过来,示意舞台上的人退下,朱颜便走了过去,将一张大大的白纸置于舞台中央。 “故弄玄虚!” 项芊像看小丑一样看着项妍,“她才回府多久,肯定什么也没准备。” 朱颜在众目睽睽之下竟把鞋脱了,众人皆是一惊。 项芊则是眼中满是鄙夷,心道这个项妍比起沈清更加不要脸,为了博人眼球竟然袒露自己的肌肤。 第036章许诺 朱颜倒是不太在意,一切安排妥当后,乐音缓缓响起。 只见舞台中央的人儿玉足轻旋,在纸上留下点点墨痕,水袖乱舞,沾染上墨汁在纸上勾画朵朵牡丹,裙摆旋舞,所过之处亦是朵朵莲花绽放,一时间天地万物竞相为此美景而失色。 忽而,竟从殿外飞来了许多蝴蝶,顿时大殿内又是议论纷纷,无不惊叹项家大姑娘的画艺高超。 朱颜微微一笑,眼神如中一丝讶异一闪而过,她并不知这些蝴蝶从何而来,但她想到了那日与青儿的比试,那时候也有蝴蝶。 燕蘅表情镇定的多,这一招是她从莳花阁青儿学来的,虽不入流,但用起来但是方便。 斜对面周行玉将视线从舞台中央转移到燕蘅身上时,燕蘅的目光也投了过去,四目相对,周行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燕蘅同样回以微笑,并不为被周行玉看穿气恼。 一曲舞罢,朱颜早已是香汗淋漓,面颊绯红。 顾阮命人将画拿起来。 刚一举起,整个大殿又陷入了寂静。 王公贵胄们个个难掩眼中的震惊,燕蘅同样震惊,她同他们一样没想到一个朱颜能画出如此豪迈的画来。 比起公子们的欣赏,那些姑娘们的表情就丰富多了。 项芊至始至终都恶狠狠的看着朱颜,觉得她丢人现眼,可这一幅画出来到底是让她多了许多光彩,众人赞叹不已,没有人再议论她之前的举动。 “画个画跳个舞需要卷起衣裙?果然是乡下来的粗野女子,当众坦露肌肤,简直不要脸。”项芊道。 大厅霎时安静下来。 “长裙拖地如何能作出如此豪迈的话?” 有人来了口,朱颜寻声望了过去,朝他微微一笑,那人正是沈晏。 顾阮连忙道:“是啊,接下来我们看看诗词比赛的结果。” “我之前可是说了,奖励丰厚,这奖励嘛……”顾阮默了片刻,忽而朝顾危宁狡黠一笑,“就是可以向我太子哥哥讨一样东西。” 此话一出,厅下众人瞬时炸开了锅,可以向太子讨一样东西,这简直是史无前例的奖励。 “第三名。”顾阮又开了口,“沈清,双飞燕子几时回?夹岸桃花蘸水开。” 沈清也算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写的这首诗也把春天的气息完全的描写了出来,不少姑娘都露出了欣赏之色,但沈清却不怎么满意这成绩。 然而不敢有人对结果有异议,毕竟评委是太子,华康公主,容王和寒王。 “奖励玉如意一柄。”顾阮接着道,“第二燕萍。” 此话一出,先是一阵鸦雀无声,后便有人开始小心翼翼地议论了,燕萍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就连皇上都夸赞过,而且每年都是拿第一。 今年却是拿了第二,众人自然有些不敢相信。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顾阮笑了笑,“奖励夜明珠一颗。” “第一名……” 顾阮并未直接说第一名是谁,而是读出了那句诗,“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听到这句是的时候燕蘅稍稍震惊了一下,而那些先前还有疑问那些人通通都闭了嘴。 这句诗确实写得极有水准,人面不知何处去,挑花依旧笑春风,诗中不见忧伤二字却是忧伤至极。 颇有几分物是人非事事休之感。 去年今天,有同有异,有续有断。同者、续者,桃花依旧;异者断者,人面不见。此时彼时,愈见其同,愈感其异,愈觉其续,愈伤其断。 这种相互交织、相互影响的心情,愈发加剧了眼前的惆怅与寂寞。 顾阮转头看了一眼顾危宁,顾危宁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顾阮微微一笑,又看向顾寒梧,“大哥觉得呢?” 顾寒梧抿了一口茶并未开口接话,顾容顷笑了笑,“这也入不了大哥的眼?” “这第一名……”顾阮笑着看向燕蘅,道:“就是我未来三嫂燕蘅了。” 话一出,厅中霎时鸦雀无声,静得都能听到外边儿轻轻的风声了。 厅中众人瞪大了眼睛,眼里除了不可置信还有怀疑。 燕蘅显然也是如此,她没想到自己可以拔得头筹,但还是冲大家笑了笑。 “方才我说过拔得头筹的人可以向太子讨一样东西,你想要什么?”顾阮开口打破了沉默。 燕蘅认真想了想,道:“臣女没有什么想要的。” 不是故作矜持,而是她确实没什么想要的是顾危宁可以给的,她想要的东西,只有靠自己才能得到。 顾阮瞪大了眼睛,显然有些惊讶,“真没有?” 燕蘅浅浅一笑,“真没有。” “那可不成,你好好想想,过了今日可就不作数了!”顾阮道。 “我……” 燕蘅正欲开口在说些什么,顾危宁就先开了口,“既然暂时没想到,就先欠着,等蘅姑娘想好了再提也可以。” 话音刚落,周遭的人便将目光投向了燕蘅,太子的许诺,可是千金难求。 在场的大多数人其实都是不想燕蘅真提要求的,毕竟谁都知道燕蘅和太子的婚约,这一纸婚约就像是一个桎梏,将燕家与太子绑在了一起,虽有人不愿看到这样的场面,但多数人还是乐见其成的。 毕竟前国师断言过太子活不过二十一。 燕家与太子绑在一起,其实比与其他人绑在一起都要安全。 若是燕蘅提出要一纸休书,那么这场婚约就算作废了,他们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但却不想就在燕蘅说没什么想要的之后,太子还会主动提出一个承诺。 这个承诺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兑现,那时候怕是会打的他们措手不及。 燕蘅浅浅一笑,“谢过太子殿下。” 事情已成定局,接下来的宴席照常进行着,即便有人心中不满,也不敢再说什么。 燕蘅低头坐着,厅中舞姬们正花枝招展的跳着舞,热闹得不像话。 初春,百花盛开,不论放在任何时候,都是令人陶醉的美景,但此时此刻,燕蘅却觉得鲜花灼目,歌声刺耳。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不安烦躁的感觉了,但今日见着这么多熟悉的人,周行玉,顾阮,顾寒梧,他们如今这般谈笑风生,到最后也只是落个悲惨结局。 她或许还能改变自己的结局,而他们呢? 燕蘅不愿看见他们走向万劫不复,却也救不了那么多人。 第037章迷路 淮水亭的宴席还在继续,顾朝辞没有再回去过,他一开始本打算透会儿气就回去,但未央宫却有人来说皇后找他有事,他便先回了未央宫。 其实回去也并非什么大事,只是太后病好了些日子,如今精神气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便趁着花朝节这个好日子在永康宫搭了个戏台子,请了各宫的娘娘们去看戏,也算是好好聚一聚,有不少皇子皇女也在,而且皇上也在,皇后便把顾朝辞也叫了回来。 既然是叫各宫好好聚一聚,那前些日子跟着皇上去崇安寺看望张太妃的苏贵妃自然也该在的,但今日她却没来。 好戏已过一场。 “听说安太傅要告老还乡了?” 趁着下场的间隙太后问了这么一句。 顾年微微点了点头,“傅韫已经到京了。” 傅韫是安太傅的学生,年少有为,是个难得的人才,这次进京接任太傅之位也是安太傅亲自推荐的。 安太傅在太傅位上呆了几十年,是当今皇上最尊敬的老师,他推荐的人,顾年自然是信得过的。 “找个这么年轻的教的住么?”太后道。 “别看傅韫年纪轻轻,学识还是不输安太傅的。”李皇后笑着道。 “哎。”太后叹了口气,“反正教的是你们的孩子,哀家也管不了。” “苏贵妃今儿怎么没来?”李皇后有意转移这个话题。 太后显然没料到李知晓会提到苏锦栖,皇上同样没想到,但也应和了一句,“锦栖本是要来的,只是身子不适,朕叫她在明栖宫歇养着,皇后若想与她说话朕差人叫她过来?” “她来做甚。”太后略微不悦的开了口。 她本就不喜苏锦栖,这次特意没差人去叫她,“身为一国之君成天往明栖宫跑像什么话,李知晓才是你明媒正娶的皇后,你何必把心思放在旁的女人身上。” 李知晓才是顾年明媒正娶的皇后,但她是继后,当今皇上为什么会取一个商人之女,李知晓不会不知道,无非就是她和先皇后长得有几分相似,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她这些年来也一直安安分分的做着先皇后的影子,模仿她的一举一动,温柔大方,举止端庄,贤良淑德,这些年来她一直做的很好。 为了她的孩子,她甘之如饴。 “皇上博爱,是天下之福分。”李知晓道,“苏贵妃年轻貌美,活泼可爱,我看了都喜欢,也无怪乎皇上在意了。” 活泼可爱?太后真不知李知晓是分不清活泼可爱和泼辣任性的区别,还是故意说着玩的。 “你和先皇后哪儿都像,就一点不像。”太后又叹了口气,“她比你有魄力,你呀,就是性子太软了些,该争取的你也还是要争取才行。” “母后说的是。”李知晓道。 苏贵妃能胡闹是因为皇上宠爱,先皇后有魄力是因为有娘家撑腰,而她什么都没有。 台上戏声又起,太后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李知晓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便自顾自地吃起桌案上的糕点和水果来,至于台上那些咿咿呀呀舞过来舞过去的伶人们,热闹是他们的,她不需要,所以也没兴趣看。 顾年一直喝着茶。 三人中,唯太后一人看戏看得最认真,但到底是表面认真,还是真的看得认真,就说不清了。 一曲闭,一曲接,台上的热闹不绝于耳,台下的沉寂直入心底。 “朝辞还没来,我都好一段时间没见着他了。”太后的话打破了台下的沉寂。 “差人去叫了,算着时间快到了。”李知晓道。 “年轻人都比较喜欢花朝会那种集会,他怕是不想来。” “能来陪母后是他的福分,他怎会不想来。”李知晓连忙道,“这几日没来永康宫是去了太子府。” “太子府?”听到这儿,太后皱了皱眉,“宁儿身体可还好?” 李知晓看了一眼皇上,又转头看向太后,“还行,听说今日还跟着小阮去了淮水亭。” “是去给华康称场子了吧,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以前也没见他去过。” 太后将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这几字说的很重,李知晓再傻也知道太后的意思,太子再照顾顾朝辞,他们也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太后不过是想告诉李知晓,顾危宁不会真心待她儿子的,他们能靠的只有她。 李知晓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 顾朝辞又走错了路,原本他是要去永康宫的,但先前来叫他的宫人早已回去复命,子安又内急去方便了,他不想让他母后和皇祖母等的太久,便打算自己先过去,却不想几步路他都能走错。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了哪里,但这绝不是永康宫。 就在他不知道怎么办时,他忽然看见前面有个人。 那人身长八尺,风姿特秀,身着淡绿色锦衣,顾朝辞并没有见过他,但能在宫里随意走动,有这般扮相的,必然不是什么普通人,他想上前问路,但他又不认识那个人。 他不敢上去问。 从小到大他就不太敢与陌生人说话接触,如非必要,他都是一个人待在宫中,别人不与他说话,他便不开口说话。 所以要他莫名其妙的向一个陌生人问路,对他来说很难,非常难,除非那个人主动来搭话。 但他又不能乱走,不然最后自己真不知道会走到哪里。 不自觉地顾朝辞就跟着那人走了。 那人似乎察觉到有人跟着他,但却没有回头,以为是被人跟踪了,拐了好几个弯,最后因为自己是第一次进宫,不熟悉路线,把自己给绕晕了。 他看着眼前这副断壁残垣,荒草凄凄的景色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转过身去正想问跟着他的人这是哪儿,却见那人微微发着抖。 这个地方顾朝辞怎么会不记得,别的地方他可能过眼就忘了,但这里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里是冷宫,这是一个他再不想踏足的地方。 七岁那年他迷路的时候来过一次冷宫,那是他一生的噩梦。 第038章往事 “你迷路了?要进去喝口水么?” 这是那个冷宫里的娘娘开口同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娘娘见顾朝辞不动又开口道,“外边冷,进来吧,一会儿会有人来找你的。” 顾朝辞以为他遇到了一个好人,但他却不知道冷宫里的娘娘一多半都是疯了的,而他眼前的那位是连冷宫里的娘娘们都害怕的清妃。 当年先皇后活着的时候,她是唯一一个能与先皇后抗衡之人,是一个极为得宠的妃子。 人人都以为先皇后殁了,清妃就能登上她梦寐以求的皇后宝座了,但却不想在皇后殁后不久,在她的封后大典前一天,她疯了。 封后大典自然就没法举行了,一开始皇上还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任由她发疯,可多过些日子,谁又受的了,最后便将她打入了这冷宫。 人人都以为清妃是因为太高兴了才疯的,但顾朝辞却不这么认为,在被她绑起来关在屋里的那两天,他分明的感受到了她的恐惧。 她是被吓疯的,顾朝辞想。 一开始的时候清妃还很正常,给他倒水喝,给他点心吃,可是后来天渐渐晚了,还没有找过来,他怕他母后着急,就问她可不可以送他回去,她就发了疯。 “你回去做什么?这里不好么?我待你不好么?”她到,“不行,你得留下来陪我。” 顾朝辞看着她那狰狞的面孔有些害怕,想要往外逃,但他一个孩子,力量自然没有一个成年人的力气大,清妃又将他抓了回去,为了防止他逃跑,她把他绑在了凳子上。 “不能出去,外边全是坏人。” “他们会吃人,会吃人。” 顾朝辞害怕的一直在哭,清妃却一遍一遍的重复着那些话。 “她不是病死的,不是,是被人吃了。” “她被人吃了,我不想,不想被吃。” “她的孩子也活不了。” “你也别出去,你是皇后的儿子,你也活不了。” 在他被人找到之前,清妃死了,自杀的,在他眼前,她亲手一片一片儿的割下了自己身上的肉,一边割着一边说着,“他们就是这样,这样一片片的将她的肉割下来的,就是这样。她不是病死的,不是。” 最后也不知她是失血而死,还是痛死的,不管怎么样,那番场景都是异常惨烈的。 她还记得清妃同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别再来这里,别再来这里,逃出去,别进宫。” 一开始顾朝辞以为那是清妃对他说的话,叫他而不要再来冷宫,但后半句话听着却像是她自言自语对自己的告诫。 他已经找不到答案了,但他绝对不想再来一次这冷宫。 那人见顾朝辞这般模样更不知道说什么了,明明是他跟踪自己,怎么还一副自己被欺负了的模样。 “你……”那人向顾朝辞走了过去,忍不住开了口,“你没事吧?” 眼前的人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的少年,看穿着倒是不像杀手之类的,莫非是他误会了?可他一直跟着他做什么? 顾朝辞咬着牙,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个字来,他的失语症又犯了。 那人看出了他的害怕,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那是一道紧闭着的门,上面落了锁,锁已经是锈迹斑斑。 这里确实有些阴冷,但也不至于将人吓成这样,正当他抬脚准备过去看看究竟,顾朝辞突然抓住了他,一个劲儿的摇头,示意他不要过去。 那人皱了皱眉,朝那门看了一眼,终究还是没有过去。 “我叫傅韫,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顾朝辞试着张了张嘴,依旧说不出一个字来。 傅韫这才发现他是不能说话,原来是个小哑巴。 他听人说过,一个人如果不能看,不能听或者不能说,那么他的心灵往往会比寻常人脆弱许多,也无怪乎他会这般害怕了。 傅韫尝试着将自己的目光放的柔和一些,避免自己吓着他,“我迷路了,你知道怎么出去么?” 听到这儿,顾朝辞更害怕了,忙的摇了摇头,傅韫怀疑下一秒他的眼泪就要掉出来了,也连忙道,“你别哭啊,我也没欺负你。” 等顾朝辞稍微平静一些他才轻轻吐了一口气,“这里也没个人,路到是挺多的,你刚跟着我记不记得我刚从哪进来的?” 顾朝辞依然摇头。 成吧,这人估计比他还不靠谱,傅韫认了命,“你是跟我走还是在这儿等我?我过去看看路。” 最后顾朝辞还是跟傅韫一起去找路了,他一个人呆在这里会很难受。 他不该乱走的,顾朝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的随便跟着别人走的习惯,这很不好,就像今天,他跟着一个同样不认路的人走了,如今绕了好几圈都找不到从哪里出去。 他应该等着子安的,等他来了和他一起去永康宫的。 此时永康宫皇后等了许久不见顾朝辞来,叫一旁的苑秋去看看。 “九皇子身边儿的子安说殿下早进宫了。”苑秋道。 “什么,怎么回事?”李知晓有些急了。 “九皇子可能又迷路了。”苑秋道。 “不是叫子安跟紧了么,还不派人去找。”李知晓道。 “派人去找了。” 刚才她去找子安的时候,听他说了来龙去脉就叫人去找了。 顾朝辞不认路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因为他不太能跟陌生人接触的原因李知晓一直很少让他出宫走动,即便要出去也得叫子安跟着,最近几年已经没怎么发生过这种事了。 顾年瞥了一眼这边的皇后,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李知晓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臣妾身体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就先回未央宫吧。”太后开了口。 得到太后的话,李知晓自然不在留在这儿,她不想叫太后和皇上知道顾朝辞不认路这件事,她以不舒服为借口先离开,到时候顾朝辞没到这边来也说得过去。 “你送她回去。”太后朝着顾年说到。 “行。”顾年道。 “到底什么事?”出了永康宫顾年问到,“辞儿呢?你不是差人去叫他了?” “应该快到了吧……”李知晓道。 “你当朕是傻子么?”顾年明显不悦。 “臣妾没有。” “没有?你这么着急走,辞儿是出什么什么事了吧?我看你不打算告诉朕了。” “皇上,你知道臣妾不是那个意思,辞儿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让他有事。”李知晓连忙道。 “你是他母后,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朕懒得与你计较。”顾年说着摆了摆手,“朕也不想管,你自己回去,朕要去明栖宫。” 话音一落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039章弟弟 “娘娘为何不说?”苑秋道。 “不能叫皇上知道,这事要保密。” 没有谁会允许一个有缺陷的人做太子,她想要以后的路走的更容易一些,就不能让别人知道顾朝辞不认路,不能与陌生人接触,更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有间歇性的失语症。 即便现在皇上很喜欢顾朝辞,她也不能让他知道这些事,顾朝辞在他们的眼里必须是完美的。 回到未央宫李知晓有些心绪不宁,然而所谓祸不单行真的就是祸不单行,明栖宫的沿线送了消息回来,苏贵妃又怀孕了。 苏锦栖已经替皇上生了两个公主了,十几年来一直盛宠不衰,要说她甘心那是不可能的。 虽说苏贵妃一连生的两胎都是女儿,但照她这得宠的程度,保不齐哪天就能怀上皇子了,所以苏贵妃怀孕,对后宫所有的女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皇上去明栖宫陪苏贵妃原来是因为他又怀上了么。”李知晓喃喃自语。 顾年宠爱苏贵妃,但也不是独宠他一个,丽妃,环妃,曲嫔,佳贵人……他有数不清的宠妃,若苏贵妃只是生病不舒服了,他回去看她,但也不至于会整日整日的陪着。 这一连几日顾年都呆在明栖宫原来竟是这个原因么。 “把这消息透露给迟丽宫那边。”李知晓道。 她不想让苏贵妃肚子里生出来,同样不想让她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的人还有很多,她没必要自己去犯险。 顾容顷的动作她是由察觉的,前些日子顾朝辞突然出宫不就是他的手笔么,不过好在没酿成大错。 这事儿也证明了顾容顷和丽妃并不是没有野心的人,所以他们迟丽宫的人肯定也是不希望苏贵妃诞下这个孩子。 这世上没有什么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顾容顷虽然想对顾朝辞不利,但只要他能扳倒苏贵妃,那在这件事上,她们就不算是敌人。 李知晓自然很愿意把苏贵妃怀了孩子的消息卖给他们。 后宫的女人们不想苏贵妃生下这个孩子,但皇上却是很希望她能生下来。 这几日顾年待在明栖宫确实是因为苏锦栖怀上了。 明栖宫中顾年和苏贵妃都很高兴,特别是苏贵妃,嫁给顾年十多年了,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女儿,太医说这一胎是个男孩,她盼了这么久,总算是盼来了。 苏贵妃倚在顾年怀中幸福的笑着,丽妃刚来明栖宫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只觉得刺眼无比。 刚得到消息她就往这边来了,她并不知道这消息是从谁哪里来的,更不知真假,所以便过来一探究竟了,如今看这样子竟然是真的。 苏贵妃的肚子还小,没生过孩子的人未必看得出来,但她却是一看就知道的。 “丽妃来了。”顾年道。 “听说姐姐怀上了,过来看看。”丽妃面上笑着。 “你知道了?早晚也要知道的,知道了也好,明儿你去未央宫请安的时候同皇后说一声,太医说胎儿还未满三月,有些不稳,请安就先不用去了。” “好。”丽妃在一旁僵笑着,内心因着顾年对苏锦栖的爱护而风起云涌,双手死死的拽住衣袖,却不敢表现出半分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迟丽宫,回去的时候顾容顷在等着她。 “她怀孕了。”丽妃道。 闻言,顾容顷轻呵一声,“雁回那边如今战乱频频,父皇表面不说,实际已是焦头烂额,倒是我们下手的好机会。” “你要对谁下手?苏贵妃?” 顾容顷眼中闪过一丝冷色,“不,是皇后。” “皇后?”丽妃更加不解。 李皇后和先皇后虽说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性子却不同,先皇后有傲气,但李皇后一向软糯,她的儿子顾朝辞也跟她一样,要对付他们什么时候都行,现在最要紧的该是对付苏贵妃才对。 见顾容顷并没有说话,她又道:“你要下手也行,做的干净些,别让人怀疑到咱们头上来。” 丽妃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并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 顾容顷并非她亲生,他的母妃走的早,但那时顾容顷已经懂事了,自然也知道自己不是她所出,她会将他养在自己名下不过是因为她生不出孩子。 都说母凭子贵,她可不想让他给她惹麻烦。 “想到什么好的办法了吗?”她问道。 “想到了,不仅不会让人怀疑到我们,还能嫁祸给明栖宫的那位,你说这不是一举两得么?”顾容顷压低了声音,眼中满是狠厉,“不对,应该是一箭……三雕才对。” “一箭三雕?”丽妃不解。 “还有燕家。”他道。 燕家倒了,太子就没了助力,自然算是一箭三雕。 “燕家的人可不好对付。” “如果燕长行还在这话我倒是信。”顾危宁道。 · 天渐渐暗了下来,李知晓的人在宫里找了很久依然没有找到,但她还是不敢大张旗鼓的去找,只是叫人小心搜寻着。 他们不知道的是顾朝辞人已经不在宫中了。 傅韫找到路出去的时候走到了东门口,便硬是将顾朝辞一起带出去了。 他只是见顾朝辞之前被吓得厉害,怕他留下心理阴影,就想着带他出去玩会儿,这样兴许就能把之前的事忘了。 今儿是花朝节,晚上的长明街十分热闹。 春花秋月,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物,没有人会不喜欢。 京城依然有演戏娱神的班子,由十二伶优分扮每年十二月的各月花神故事,人们为此提举各种形状的花神灯纷至沓来。 顾朝辞极少上街,没见过这些东西,觉得很是稀奇,但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看。 他平时不怎么走路,如今走了半天本就有些受不住,加上从早上到现在他已经快一天没吃东西了,更是晕乎乎的,他揉了揉肚子,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吃点什么就要升天了。 可他今日出来身上并没有带银子,一不留意就撞到了前面的人。 顾朝辞才十六七岁,长得并不算高,眼前的人比他高出好大一截,顾朝辞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周行玉。 这个人他倒是认识。 现在上水亭的花朝会已经结束了,周行玉正在回丞相府的路上,他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弟弟不懂事,冲撞了贵人,我替他道歉。”傅韫见顾朝辞撞了人连忙的道歉。 “你弟弟?”周行玉看了看傅韫,又看了看顾朝辞。 “长得不像?”傅韫道,“是不像,他长得像母亲,我长得像父亲。” 顾朝辞听他这般胡说八道简直想要去撞墙,周行玉是认识他的。 然而傅韫并不知道他们认识,见他还在看着顾朝辞,便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母亲长得很好看,我也觉得,我爹就长得不好看,我觉得他配不上我母亲。” 第040章闹事 顾朝辞看向傅韫,觉得他生的也很好看,他若像她父亲,那他父亲应该也很好看才是。 “你们认识?”周行玉并没有回答傅韫的问题。 “你们认识?”傅韫也问道。 “不是他拐的你?”周行玉又问。 “不是,这位小兄弟。”傅韫开了口,“我像那种人?” 在傅韫眼里,眼前的这个人可以说是相当的没有礼貌。 “不是小兄弟,像。”周行玉吐出几个字来。 傅韫嗤笑一声,“哪里像了?你多大了?小小年纪的装什么老成。” “是没你老。” “你说谁老?”傅韫显然有些不服气,他今年二十二,正值大好年纪,怎么就让人说成老了。 “我老吗?”傅韫转头问顾朝辞。 顾朝辞浅笑摇头。 周行玉不再继续那个话题,“你待会儿自己回去还是我去通知你母……三哥?叫他来接你。” “行,我去通知你三哥。”周行玉道。 “你怎么知道……” “猜的。” “猜的?”傅韫露出一丝讶异,“你当你是周行玉呢,这都能猜?” 他还真是。 周行玉只是笑了笑,“照顾好他,出了事你可担不起。” 说完便离开了。 谁出了事他都担不起,傅韫心道。 “你认识?”傅韫又问顾朝辞,见顾朝辞点了点头便没再说什么。 街道旁有卖花灯的,也有卖百花糕的,傅韫买了一袋递给顾朝辞,“饿了吧,给你。” 每到花朝节这一天,人们总会采集百花,和米一起捣碎,蒸制成糕,这种糕有着花瓣的馥郁和谷物的芬芳,很受界京人的喜爱。 顾朝辞将袋子接了过来,拿了一块尝了尝,味道香香甜甜的,很好吃,于是又将袋子递给傅韫,示意他也吃,却见他摇了摇头,“你吃吧,我不爱吃甜的。” 这倒不是他客气,只是他确实是不爱吃甜的。 顾朝辞并没有将递过去的袋子收回来,而是执意举在他的面前,傅韫无奈,值得拈了一块尝了一口。 见他还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傅韫又道:“挺好吃的。” 顾朝辞这才满意的转过头去。 “待会你哥要来接你?” 顾朝辞点了点头,他还是很感激周行玉的,他一个人找不着回去的路,现在他又开不了口,没法跟傅韫说自己住哪里,即便能他现在也不太想说。 他挺喜欢傅韫的,很想和他交个朋友,这是他第一次有这个想法。 虽然他们才见过一次,虽然他们才认识不到半天。 他觉得傅韫也是那他当朋友的,不然也不会带他出来玩,给他买吃的,他害怕傅韫知道他是皇子之后会像其他人一样,不再那他当朋友。 “那行,不走远了。”傅韫道,“那边有放花灯的,去放一个吧。” 说着便拉着顾朝辞过去了。 放花灯的人很多,人们成群结队到河边溪旁,点燃灯芯,把花灯放入河中,任其随水飘流,各自看准自己的花灯流逝的方向,如花灯一直顺长河而下,远远而去,这便是吉。 “大姑娘!” 人群之中传来一声惊呼,那声音大的穿透了整个人群,众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跌跌撞撞的朝着一个方向奔去,最后停在了一个姑娘跟前,猛地扑跪下去。 “大姑娘,大姑娘,救我。”那丫鬟哭哭啼啼的,“我家姑娘要杀我。” “那是燕家的大姑娘?”人群中有人问。 “还真是。” “那这婢子口中的姑娘是……” “除了燕家二姑娘还能是谁,以前就听说她爱打骂丫鬟。” “太惨了。” 人群中有人议论纷纷。 “你是……阿妙?”燕萍问。 阿妙猛地点头,“是、是奴婢,大姑娘,你一定要救救奴婢啊。” “你先起来再说。”燕萍温声说着,伸手将阿妙扶了起来。 “我家姑娘前几天丢了首饰,她说是奴婢偷的,要奴婢拿出来。” “奴婢、奴婢没有偷,也拿不出来。”阿妙抹了抹眼泪,抽噎着道,“姑娘她、她就说要杀我。” 顾朝辞一过来便见着这么一幕,燕萍他不认识,但听人群里人们的谈论他也明白了。 这丫鬟是在说他未来的三舅母要杀她,因为一个首饰。 燕蘅的名声确实不大好,但如果她真的因为一个首饰就要杀人的话,那他是绝不希望她嫁给他三哥的。 “怎么了,你认识?”傅韫见他皱着眉,便开口问了一句。 顾朝辞摇了摇头,却没有动,依然看着阿妙。 “我没有偷,大姑娘你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吧。” 燕萍抿着嘴,好一会才转头看向一旁的汀兰,开口道:“汀兰,送她回去吧,送回我院子。” “是。”汀兰带着阿妙离开了。 对于那群看热闹的人来说这只是一个热闹,或者未来几天的饭后谈资,他们不知会有人因此丧命。 “走吧,去放灯。”傅韫看着顾朝辞道。 二人各自选了一盏灯。 顾朝辞正准备放灯,就听到一声轻笑,抬头便见傅韫正看着他。 “怎么选了个这样的?”傅韫问。 当然他是得不到答案的,顾朝辞的失语症依然没有好,即使现在他已经不害怕了,他依然说不出话,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但今晚他还是很开心。 顾朝辞选了一个绿色的花灯,原因是他喜欢绿色,他觉得绿色是一种干净,充满生机的颜色。 等顾危宁的人来的时候顾朝辞刚放完灯。 来人正是之前送他回过宫的贺七,他先是像傅韫道了谢,才带着顾朝辞离开。 “哎。”傅韫叫住了顾朝辞。 “以后别随便跟着别人走,万一遇到坏人就不好了。”他道。 顾朝辞冲他笑了笑。 顾朝辞从长明街离开时,燕蘅回到了燕府。 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初春的夜晚不见温暖,丝丝冷风铺面袭来,燕蘅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紧了紧衣服。 去玄机谷的事她也得准备了,玄机谷并不是什么好地方,相反的那里极其危险,但人们却是对那里趋之若鹜,原因无他,只因那里有很多珍贵的药材。 去哪里的人不是为了钱财就是为了续命,毕竟除了这两样也没什么能让人不顾生死的去玄机谷那种地方了。 等她带着揽春拂冬回到到东院时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南院的汀兰。 燕萍的贴身侍女怎么会在东院? 第041章竹林 见着燕蘅,汀兰先是慌了一下,瞬间便又平静了下来。 “二姑娘。”汀兰叫了一句。 “你怎么在这里?”揽春问道。 “我家姑娘才我过来看看二姑娘是否回来了。”汀兰道,“姑娘离开上水亭的时候没见着二姑娘。” “我同三妹四妹先回了,我以为她会和姚姑娘一起回。”燕蘅道,“大姐回来了?” “还未,姑娘差奴婢先回来看看。” 燕蘅微微点头,没说什么。 揽春看着汀兰的背影道,“我怎么看她鬼鬼祟祟的。” 燕萍从来不会关心燕蘅,怎么可能差人回来看她回来没有,这显然有些怪异,揽春能察觉到的怪异燕蘅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拂冬。”燕蘅开口道,“去盯着汀兰。” 拂冬领命退下。 燕蘅并没有直接回屋洗漱睡觉,而是提着灯笼朝着东院后面的竹林去了。 “姑娘这是要去哪儿?”见燕蘅往竹林走去揽春拦了上来。 “去后院,怎么了?” 揽春压低声音道:“这几天后院那破屋闹鬼,姑娘还是别去了。” “噗——”见揽春那般害怕的模样,燕蘅此时却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升起了一丝逗人的心思。 这世上本无鬼,有鬼那也是心里有鬼,亦或是有人装神弄鬼,但燕蘅并没有拆穿她,而是开玩笑的说道:“今晚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捉鬼?” “啊,姑娘你……”听到姑娘这么说揽春吓得直哆嗦。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我自己去就行了。”想着揽春不比自己胆大,便不再吓她了,决定晚上自己一个人去看个究竟。 汀兰是从那边过来的。 “姑娘等等我。”这时揽春还是跟着过去了。 燕蘅看了她一眼,揽春好似知道姑娘要问什么,没待燕蘅问话她便开口答道:“姑娘都不怕,我怎么可能怕!” “真的不怕?” 揽春坚定的点了点头,不过看她那表情还真看不出她不害怕,燕蘅忍不住好笑。 漆黑的夜晚寂静阴森,月光透过树林洒下点点光斑,风也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更是为这片林子增添了几分诡异感,这时燕蘅明显感觉到身后的揽春在发抖。 “姑娘,要不我们还是别去了吧?”揽春把嗓音压的很低说到。 “这就怕了?其实你可以先回去的,不用陪我。” “不…不怕,姑娘都不怕。” 正所谓死了的鸭子还嘴硬,明明都怕的发抖了还硬说自己不怕,燕蘅也没揭穿她,反正也不会真有鬼,不会发什什么事儿,就让她跟着吧。 揽春踢到什么东西摔了一跤,顿时尖叫。 “鬼啊!” 揽春尖叫着站起来立马躲到燕蘅身后,指着地上直哆嗦。 燕蘅这才注意到那处的异常,那地上的土同其他地方的不一样,借着隐隐约约的月光可以看出那是新翻的泥土,仔细一看,那土里似乎还伸出了一节手指。 燕蘅只觉一阵恶寒,揽春直接怔在了原地,那片土里很明显埋了一个人。 东院的后院怎么会埋了一个人? 今夜注定无眠。 “别叫。”燕蘅道。 “姑、姑、姑娘。”揽春开了口。 “挖出来。”燕蘅道。 她虽像是对着揽春说的,但却没有叫揽春挖,而是自己起身准备去竹林的屋子里拿个铲子挖。 却发现自己的屋子被动过。 “什么人?”她道。 “这里满屋子的毒,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燕蘅拿了自己想要的便离开了屋子。 “我、我、我来吧。”揽春哆哆嗦嗦的说道。 “你手都在哆嗦,小心把人脸挖烂了。” 燕蘅并不害怕这种东西,毕竟堆积成山的尸体她都见过,但当看清埋着的那个人的脸时,她还是怔了一下。 这个人是阿妙。 燕蘅自杀之事以后她找过阿妙,让人将她送出了府,她怎么会在近十天后被埋在这里? 将她埋在这里的人究竟有何目的? 若说是燕萍杀人灭口,那她实在没有必要将她的尸体费尽心思的埋在这里。 栽赃嫁祸四个字表现得太过明显。 阿妙的尸体不能留在这里,这是燕蘅的第一个想法。 “阿妙,是阿妙。”揽春也认出了那具尸体,“她不是出府了么?” “啧。”破屋跟出来的人开了口,“很明显有人想栽赃,你是得罪什么人了?” 此人正是官乐。 “这人是谁?”揽春疑惑。 “谁不得罪一两个人啊。”燕蘅神色淡淡,“我觉得你嫌疑就挺大的,毕竟这尸体是在你出现之后才出现的,说吧,你鬼鬼祟祟的在我后院做什么?” “我何时鬼鬼祟祟了?” “刚才屋子里不是你?” “是啊。” 燕蘅笑了笑,“所以你的嫌疑最大。” “姑娘已经知道是谁了,又何必拿我开心。”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是啊,所以我很不幸中毒了,敢问姑娘可有解药?” “没有解药。” 这时,拂冬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惊慌喊道,“姑娘!” 燕蘅、官乐和揽春均是一愣。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燕蘅问。 拂冬性子向来稳,这般着急必然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大姑娘带着老夫人过来了。”拂冬说着朝地上的那具尸体看了一眼,皱眉,“大姑娘还带着姚姑娘。” 大晚上的,她们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跑到她东院来?而且燕萍还带着一个外人。 燕蘅冷静道:“得把这里处理了。” 乌云遮住了月亮,天一下子暗了下去,林子里静的连一丝风都没有。 “要下雨了。”燕蘅道。 她看了一眼官乐,“你中的事软骨散,最好别乱走。” “我现在走一步的力气都没有。”官乐讪讪道。 “那你在这等死吧。”话虽这么说,还是叫揽春将他带去了东院小库房。 他待在这后院并不是什么好事,燕萍应该就是冲着这边来的。 燕蘅和拂冬依然留在这林子里,这具尸体得处理掉,但问题是现在她手里并没有化尸水,要将一具尸体藏起来并不容易。 “弄出去吧。”燕蘅揉了揉眉心,看着那高高的围墙,道:“等他们走了在处理。” 第042章算计 拂冬会武,但也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实体弄出去藏好,等燕蘅回到东院时,燕萍她们也已经到了一会了。 老夫人此刻正一脸严肃的坐在那儿,一旁的姚书灵一脸看好戏的模样,见燕蘅回来了便上前一步,在所有人开口之前开了口。 “今儿我遇见你们院儿里阿妙,她说你要杀她。”她道。 “嗤。”燕蘅露出一种极为讽刺的神情,“我今儿还听你一旁的丫鬟说你要杀她呢,证据呢?” 空口无凭,这是诬陷。 “证据?那你自己说说,阿妙现在哪?”姚书灵道。 “你把她叫来,免得叫人说闲。”老夫人也开了口。 今儿这事若只是他们燕家的人知道,便没什么好怕的,但现在有外人在,若是传出去,那就必然会毁了燕蘅的名声,也会毁了燕家的名声,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祖母,这人我是叫不来了。”燕蘅道。 听此言,老夫人急了,“什么意思?你真……” “我早就将她打发出府了,不知道她在哪。”不待老夫人说完,燕蘅先开了口。 “不可能,今儿我在长明街遇见她时她说你要杀她。”姚书灵道。 “你在长明街遇见她?她知道我要杀她她还回来等着我杀她?”燕蘅问。 这么一说姚书灵才发现问题,但当时她在长明街遇见阿妙的时候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当时可不止我一人在,燕萍姐姐也在,还有街上有好多人也听到了。”她道。 好多人,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看来知道这事的人不少,她只是其中之一,阿妙会选择在大街上这么说,显然也是燕萍受益的,她是想毁了她。 燕蘅闭了闭眼,在睁开眼看向燕萍,“她是同大姐说的?说我要杀她?” “是啊,当时我就在燕萍姐姐旁边。”姚书灵接过了话。 “小蘅,当时她确实是这么说的。”燕萍道,“若真是她造谣生事,把她找出来解释清楚对你也好。” “找出来?”燕蘅幽幽说道,“大姐最好祈祷再也见不到她。” 阿妙死了,这一点她该比谁都清楚。 说来阿妙也是可怜,她应该是不想离开燕府,所以去找了燕萍,想让她把她留下来。 燕萍果然还是狠心的,为了陷害燕蘅居然真的把阿妙杀了。 “你说你没杀她,这么晚你去哪儿了,鞋上还有土。”姚书灵像是为了证明她没说谎,也证明燕蘅确实杀了阿妙一般,上下打量着燕蘅,最后目光落在燕蘅的脚上。 听了她的话话,老夫人的目光也落在了燕蘅的鞋上,上边确实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燕蘅也看了一眼脚下,倒是没在意,那其实是她故意留的。 燕萍若是要陷害她,那必然怎么也会把话题引到后院去,与其叫别人牵着鼻子,倒不如自己把话题引过去。 “哦,泥啊?”燕蘅看着姚书灵,道:“我刚去后院挖石斛呐。” “怎么?大晚上的,你以为我去做什么么?埋尸?” “大晚上的你挖什么石斛?”姚书灵道。 燕蘅淡淡道:“大晚上的不能挖石斛?” “你……”姚书灵气急,不想再与燕蘅说下去,“你跟我绕也没用,去看看便知。” 外边下起了下雨,夜愈发的凉了。 燕萍紧紧的抿着嘴,看着林子里翻起的土坑,那是汀兰埋尸的地方,现在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很显然是燕蘅早她一步发现了,并且处理掉了,燕萍以为燕蘅会说是她挖药时挖的坑,但燕蘅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倍感惊恐。 “呀!”燕蘅轻呼了一声,“这里怎么有个坑?” 她不知道这里有坑?尸体不是被她挖走的? 没等燕萍想的明白,燕蘅身边的丫鬟揽春又开了口:“这几日后院闹鬼……” “胡说!”燕萍心下一紧。 “哪来的鬼,我看你心里才有鬼。”汀兰接道。 “大晚上的胡说些什么。”老夫人松了口气,却是对着姚书灵和燕萍冷冷说道,“都看见了?这里没有你们说的东西。” 燕萍要紧牙齿不说话,姚书灵却道:“这坑怎么回事?” 又转头看向燕蘅,“分明是你把尸体挖走了。” “姚姑娘。”老夫人的声音又冷了些。 这里这个坑燕蘅并没来得及处理,怎么看怎么像是埋尸体的地方,姚书灵说得并没有说错什么,但错就错在她在燕府质疑了京城唯一的先皇亲封的诰命夫人。 “你是以什么立场来质疑我的?”老夫人道,“这件事到此为止,若让我听到什么我不想听的,休怪我不客气。” 见老夫人这模样姚书灵吓了一跳,不敢再多话了。 她只是一个尚书之女,怎么敢同一品诰命夫人叫板,而且这老夫人明显是想偏袒燕蘅,她说什么也没用,惹怒了她老人家,他们姚家不会好过。 思及此,姚书灵更不敢开口了,最终只能悻悻离开。 “燕萍。”老夫人叫了声,道:“以后不相干的人别往府里带。” 燕萍咬了咬牙,道:“是……” “回去吧,天晚了。” 燕萍行了个礼,带着汀兰离开了东院。 老夫人依然立在那里,等见不着燕萍的背影,转头看向燕蘅,“你杀人了?” 燕蘅微微蹙眉,“蘅儿没有。” 即便燕蘅真的杀了那个婢子,也只能当做没有杀,但杀鱼没杀的区别还是很大的,老夫人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最后也没有问燕蘅要个解释。 送走了老夫人,燕蘅交代揽春看好今儿在后院捉到的人,就立马换了身衣服,拿了个麻袋从偏院的狗洞钻出去绕到了她后院的位置与拂冬会合了。 雨还在下着,道路旁刚出牙的嫩草上沾满了水珠,浸湿了匆匆赶路的二人的衣衫。 “姑娘,你先回去吧,雨大了。”拂冬道。 “没事,你一个人上山不安全。”燕蘅道。 长明街后边有一座山,山上有一个乱葬岗,那里埋着,或是扔着许多不知名的尸体,那里也会是阿妙最终的归宿。 第043章抛尸 燕蘅并非没办法把燕萍杀人陷害她的事查出来,抖出来,但她并不想那么做,或许是因着燕萍小时候给她打过枣吃,或许是因着四年前她刚回京时燕萍也是欣喜的,即便这些都是做给大哥看的,但至少不可否认的是她们有着血浓于水的关系。 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此刻燕蘅都觉得这种表面的平静快维持不下去了,现在她也只能死撑着,或许等燕萍等不下去的时候她就该出手了。 “姑娘若是病了奴婢没法交代。”拂冬道。 燕蘅脸色有些苍白,盯着拂冬看了一会儿,平白让人生出一丝恐惧来,拂冬知说错了话,抿了抿嘴正想说什么,就听道一声轻笑。 “你要跟谁交代呢?”燕蘅挑了下眼角看向拂冬问。 拂冬是燕蘅的丫鬟,有什么事当然也是跟她交代,但显然刚才拂冬的意思并非如此。 拂冬与陆君珞有联系,燕蘅是知道的,只是一直没说什么,不过拂冬近日的作为确实有些触到她的底线了,“拂冬,你已经不是玄门的人了,五年前就不是了,而我,从来都不是。” “玄门那一套对我不管用,陆君珞不知道,你应该清楚,当然,你想回玄门我不拦你。”燕蘅瞥了一眼那装着阿妙尸首的麻袋,“想清楚了,走吧。” 陆君珞对她很好,但她也知道,他只是想利用她,准确的说,只是想利用她哥哥报复朝廷,尤其是在烟溪遇见陆君珞之后,这种感觉愈发的明显。 “是。”拂冬没再说什么。 燕蘅很聪明,她多说一句都会引起怀疑。 等处理好阿妙的尸体,雨已经停了。 周行玉刚从山上下来。 今日是他父母的忌日,他在山上给他们立了衣冠冢。 他看着从乱葬岗走出来的人影皱了皱眉。 “那是谁?大晚上的跑乱葬岗做什么?看起来像两个姑娘。”一旁的周展开口问了句。 乱葬岗是抛尸的地方,一般男子大晚上的都不敢去,更何况是两个女子,怎么看都不正常。 “你不知道那地儿抛尸的?”周行玉反问。 “知道啊。”周展答道。 所以才觉得奇怪,总不能两个姑娘大半夜的跑出来抛尸吧,这种事也就他家大人做得出来。 “哦,你知道啊。”周行玉漫不经心的说着。 周展一阵点头,问道:“所以她们来做什么的?” 周行玉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周展,一句话也不想在与他多说,径直往山下走。 周展觉得没意思,走了一段路想起什么,道:“人已经到烟溪了,是有个叫柳音的前不久失踪了,找到那家人问了,确实有个胎记。” 找了这么多年,手腕上有个胎记的人也不少,徐停找到的人也不少,有男有女,但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人,这次也未必就是,周展这么认为的,但却没有说出来。 “多派些人去找,去徐家看看。”周行玉道,“烟溪那个徐家,查一查徐停。” 燕蘅先前说的隐晦,但周行玉还是能猜个大概,想找到周斓的人,除了他,恐怕就只有徐停了。说起来他和徐停也算是表兄弟,但他们却从来没见过面,不过他知道徐停也一直在找周斓,或者准确的说,是在找周氏遗孤。 徐停似乎是别有目的的,所有人都认为周氏已经灭门了,他没理由一定要找出一个周氏遗孤来,他们周家和徐家真的一点也不熟,毕竟徐停的母亲在嫁入徐家的时候就已经与周家断绝关系了。 但徐停到底有什么目的周行玉并不知道,要他猜的话应该是想让他母亲起死回生,他那个母亲在死之前同他说过什么吗?当初徐停母亲见着他的时候几乎处于癫狂状态,她的话又怎么可信呢,徐停真的信了么? 看来是得赶紧找到周斓了。 周行玉下山后并未直接回丞相府,而是先将周展打发回去。 燕蘅正关好窗转身上床睡觉,却听见一丝响动,还未来得及转身,她便被人一把拉住,由于对方动作太过突然,她差点没站稳,下意识的就想尖叫,却被人捂住了嘴。 “别叫,是我。”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燕蘅冷静下来,只是片刻,更大的震惊便席卷而来,周行玉怎么半夜爬她窗户? 身后的人将她放开,毫无疑问,燕蘅摔在了地上,吃疼的皱了皱眉,抬头看着那个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人。 “你大半夜跑这里来做什么?” 周行玉打量着她这副模样,幽幽开口:“蘅姑娘应该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最适合做某些事,比如……” 说着便蹲下身去,低头看着燕蘅,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神态和语调都暧昧至极,使得他刚才说的话也让人浮想联翩,燕蘅向后挪了挪,“比如什么?杀人抛尸?”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 “什么像我一样?” 周行玉将她扶起来,示意她坐下聊,“你刚不是杀人抛尸么?” “我可没杀人。” “那就是抛尸。” “你跟踪我?” “那只是个巧合。” “你来找我就是说这个事?”燕蘅问。 周行玉摇头,“当然不是。” “我是来说我妹妹的事的。” “有消息了?” “没有。”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燕蘅心想。 “我是想说我相信你之前说的话。”周行玉顿了顿,“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是说相信我说的话么?我说是你告诉我的你怎么就不信。” “我还没到记忆错乱的地步。” “你梦里告诉我的。”燕蘅来了句。 “哦。”周行玉声音微微上扬,“蘅姑娘梦到我了?梦到了什么?” “梦到你死了。”燕蘅没好气的来了句。 周行玉被噎得说不出话,半晌才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即便是梦着我死了,那也证明蘅姑娘白日里是思念我的。” 说着他又笑了笑,“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你想太多。”燕蘅道。 “那你一开始又为何要来找我,可以和你合作的人很多,他们都会很乐意。” 这下轮到燕蘅被噎的说不出话,周行玉看着她这般模样心情愉悦起来。 燕蘅却有意恶心他,“你喜欢我三妹吧?别想了,人家名花有主,轮不到你,你活该得不到。” “还说你不是喜欢我,闻闻。”周行玉往燕蘅那边扇了扇,“酸不酸?” 燕蘅没理会他。 “我不喜欢燕华,谁跟你说的我喜欢她?还是就因为今天我帮她说了一句话。” “那你喜欢谁?”燕蘅问。 “你说呢?”周行玉看着她,“我也不知道。” “你不是家有贤妻?” “我搬到你家隔壁了,你去看看不就知道有没有了?” 周行玉没再说什么,拍了拍衣袖,“行了,我走了,孤男寡女,为了本大人的清誉,蘅姑娘就不必相送了。” 说完便不见了人影,燕蘅望着窗边一时无语,他的清誉?他爬人窗户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清誉? 燕蘅关好窗户,才又转身上床睡觉。 大半夜的扰人清梦。 第044章大事 一场夜雨让烟溪凉了好几分,人们纷纷脱下了昨日新穿的纱衣,换上了棉衣。 昨儿徐府遭了贼,丢东西的是梨园,徐停的院子,而偷东西的不是别人,正是在燕府当了多年管家的石松,这事一传出去,烟溪就沸沸扬扬的。 徐家可是大户人家,遭了贼,这贼人还是徐家的管家,这怎么得了,一时之间,那些有几个钱的大户都开始查起了自己的管家。 石松的名声废了,徐进也没替石松说什么,将他交给徐停处理了。 “我说过,你最好别落到我手里。”徐停低头看着地上趴跪着的人,“你怎么就不肯夹着尾巴做人呢?” “我、我、奴才知道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石松怕了,“公子放过奴才吧。” 声声哀求不绝于耳,徐停却好似没听见,不想再与他多费一句话。 “你知道我的,我母亲不正常,我也不正常。”徐停道:“你最好老实交代。” “交代什么?”石松道,“你们要我说什么我都说行吗?” 他是怕徐停的。 “你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自己不知道?”肖楚问。 “我不就是偷了个东西……” “看来你是不想交代了。”肖楚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转手拿了个刑具。 “我说、我说。”石松惊恐万分,“我和张夫人……” “我对你和张氏的奸情不感兴趣。” 这次开口的是徐停,他冷冷看着石松说道:“是谁给你的胆子?” 徐停的眼中似有千年寒冰,不说话单单只是盯着人看斗让人压抑得紧,如今一开口更是让石松双腿直哆嗦。 “公、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停冷笑一声,“你不说我也能查到,当然,我希望你识相点。” “要不要我给你点提醒?”肖楚颠了颠手里的绳子,“宫里边的人。” 石松到底没说,徐停甩袖离开了。 石松没有这个胆子,徐停也并不是真想从他口中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既然躲在暗处,那必然就留有后手,或许石松自己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肖楚紧紧跟在了徐停身后,说实话,他是真不想在这不是人待的地方多待,多待一小会儿都觉着晦气。 “张氏的事——”肖楚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张氏的事要与老爷说么?” “不必,那两个孩子好歹是我弟弟妹妹。”徐停道,“把石松处理了,张氏若还不消停……” “今早那人审的怎么样了?”徐停问。 肖楚摇了摇头,“死了一个,另一个依然闭口不言,恐怕……” “你觉得他们是谁的人?”徐停问。 “听说又有人来打听柳大夫。”肖楚压了压声音,继续道:“你说会不会是他?” 听之前燕蘅说的话是还有人在找柳音,如今找不到人,查到了徐停头上也不奇怪。 “或许吧。”徐停对这件事没多大兴致,“过几天我要去趟玄机谷,你下去准备一下。” 他并不怕那人知道柳音在他手里,他怕的是他不知道。 “玄机谷?”肖楚不解。 玄机谷危机重重,十有七八有去无回,徐停想要什么药完全可以花钱去买,根本不需要亲自去犯险。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外出,更何况是去玄机谷那种地方。 “去准备。”徐停重复了一遍,“后天出发。” 肖楚微微蹙眉,“后天我们不是要回京城吗?” “我们先不急。”徐停淡淡道。 要回去的是徐进他们,徐停确实没说要与他们一起回京,肖楚不再多言,下去准备了。 寄生花。 这是他需要的东西,想要凤翎发挥起死回生之效,不仅需要周氏嫡系血脉的心头血,还需要以寄生花为引。 能让他母亲起死回生的机会只有这一个,他要的是万无一失,叫别人去徐停并不放心。 与京城的大事相比,烟溪的这点大事根本算不了什么大事。 今儿的早朝注定会相当的热闹。 宣政殿内,只听太监尖细的嗓音叫了一声,“皇上驾到”,随后所有人便齐齐跪伏下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年头戴九旒冕坐在龙椅上,朝下看了一眼,先是道了一声“众卿平身”,才又开口道:“这几日朕虽未朝议,可毕竟兹事体大,朕已召司空大人商议,这常州受雷雨之灾影响严重,朕忧心百姓,沈侍郎,你明日就前往常州治理水患。朕会另行拨付赈灾银五百万两,并免收常州明年赋税,众卿可有异议。” 这样的决定在内容上并无不妥,但派遣的人却是颇有争议的,下边的人各有心思。 “沈侍郎可有什么看法。” “臣无异议。”沈晏道,他不敢有异议,而且这也算是一次机会,做得好了,他父亲就会更加看重他。 闻言,顾年端量了沈晏好一会儿,目光中一丝暗淡一闪而过,随后他又把目光扫向众大臣。 “皇上,这沈侍郎乃是武官,这怕有些不妥吧。” 这时却从左列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对顾年的决定提出了质疑。 “哦?难道司空大人有更好的提议?”顾年说道。 “这治水患之事自然是交给微臣更为合适。”王昱在众目睽睽之下挺直腰板,毫不避讳的说道。 他本以为皇上找他去商议是要将这差事派给他的,这样也算是合情合理,但没想到皇上会将这事派给一个武官,更没想到的是镇安后也会跟着胡闹。 这治理水患并不是什么美差,又累又不怎么讨好的事儿,很多人都不愿意去,顾年倒是没想到他会抢着要去。 “爱卿说的有理,不过为百姓解难却是谁都该做,也能做的,如若不然,留他何用?”最后这句是对沈晏说的。 在众臣看来这大有斥责朝中官员不作为之意,但沈晏在其中体会到的却是威胁之意,若是做的不好,他这官怕也是做不成了,他会名正言顺的被贬。 想到这他不禁捏了一把冷汗,这朝中闲官颇多,皇上为何非得拿他开刀,就因为之前他查了莳花阁? 而后,顾年又对王昱说道:“况且这京中还还许多事务需司空大人打理呢。” 王昱虽知道“宫中还有许多事务需他打理”不过是一番托词,但也没再说什么。 治理水患说是小事也不小,说是大事也不大,确实谁都可以做,做好了造福百姓,做的不好也只有苦了百姓。 以前治理水患都是用来考核京中文官的,如今用到武官身上虽有些不妥,但也并非完全不可,毕竟这京中也确实是养了不少闲官。 “沈侍郎觉得呢?”顾年道。 “臣定不负众望。”沈晏道。 顾年面上挂着一丝笑意,点了点头,又说了一些信任他,鼓励他的话,这事儿才算是过去了。 第045章太傅 “今日朝议,众卿可还有本奏?”顾年淡淡的说道。 “臣有本奏。”这时安太傅上前道。 “老师有何事要奏啊?” 看到这个安太傅,顾年着实是头疼得很。 说起这安太傅那可真真儿是启国的一大奇葩,一个把清廉做到极致的奇葩。 在京为官三四十年,随便一个官都不至于连房子都还是破破烂烂的,但安太傅偏偏就是如此,传言嫁大女儿时的嫁妆都是跟几个要好的大臣借来的。 小女儿安扬怕自己以后也没嫁妆,跑去开了茶馆,这也成了启国的一个笑料谈资,朝臣们茶余饭后常会提起此事来逗乐。 不过笑归笑,安太傅的声望却也是极高的,没人敢真去找他的不痛快。 可这些都不是顾年担心的。 安太傅是三朝大臣,他辅佐每一位君王那都是尽心尽责,他一心就想把君王辅佐成一个旷世明君。 顾年私心是不希望他告老还乡的,但有的人却不是他想留得住的。 “臣的学生傅韫昨日已进京,皇上能否准了老臣告老还乡之请求?”安太傅开了口。 “朕不让老师走老师就不走了?”顾年笑了笑。 当然不会,顾年阻止不了,即便他是一国之君。安太傅终究是老了,走与不走也就这两年的事。 “太傅的位置交给傅韫?”沈显提出了质疑。 傅韫是一个极其年轻的人,虽说贤才不分年龄,但毕竟是阅历不够。 “镇安侯是觉得傅韫太年轻了?”周行玉笑了笑,“那我岂不是也担不起这丞相之位了?” 周行玉虽笑着,但那双狐狸眼平白让人升起一丝恐惧。 启国谁人不知周行玉乃是皇上亲自考核的丞相,就连皇上都得忌惮他三分。 顾年将目光转向了周行玉。 周行玉能成为启国的丞相确实与他的实力分不开,但更重要却是因为他的身份,留不得却也杀不得。 顾年只能把周行玉留在朝廷,留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丞相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沈显附和着笑了声,“不过向您这样的青年才俊也不是到处都有。” 周行玉摇了摇头,“那可是安太傅的得意门生,还比不得我了?老师夸我都没夸傅韫夸的多。” 若说比不得,便是打了安太傅的脸,沈显还不至于傻到那般。 有了周行玉这般话,倒是许多大臣都开始附和。 “哈哈。”顾年笑着打了个圆场,“谁不是从年轻过来的?朕还十几岁就当了皇上呢。” 这下沈显更不敢说什么了。 其实比起这些老奸巨猾的老臣,顾年是更愿意用新人的,毕竟新人没在朝廷这大染缸里待过,还是纯白的一片,比较好掌控。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沈晏被派去了常州,安太傅告老还乡,哪一件都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愁的大事。 事情传开之时燕蘅还在睡着,昨日上山回来后她便染了风寒,今早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迷迷糊糊好一会才想起昨日那个中了软骨散的人,但等她去看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她当然也找不到了,柳音早就把官乐中的软骨散解了,带着他跑了。 望江楼雅间内。 柳音转了好几圈都没能平静下来,最后指着官乐道:“你不是说那是你朋友家么?” “朋友……的妹妹家。”官乐讪讪道。 官乐一开始只是跟着燕蘅,后来发现她院子后面还有个屋子,破是破了点,但好歹还能住人,为了方便他就待在那里了,前些天有人去,他装装鬼就把人吓走了,可谁能想又不怕鬼的,还比他还能装鬼? 柳音不屑,“你经过别人同意了?就住人家。” “没有。”官乐说得理直气壮,“我又不是没钱。” “有钱不住客栈?你——” “你你你你你什么你啊。”官乐啧了一声,“我看你也挺喜欢那儿的。” “胡说!”柳音连忙否认。 “我胡说?”官乐乐了,“是谁说那些花花草草很珍贵的?” 燕蘅的后院里确实有很多花花草草,在普通人眼里只是比较具有观赏性,但对于大夫和毒医来说,那就是难得的珍品宝贝了,柳音自然也是喜欢的。 “什么花花草草,我那时以为那真是你朋友家。”柳音没好气的说道,“我要不是为了跟你解毒我能来?” 柳音确实喜欢解毒,尤其是这种奇奇怪怪的,难解的毒,越是解不了她越是会想方设法的去解,官乐的毒难解,她既然遇见了,便一定要解。 之前在浔阳遇见这个人,知道他中的是血毒之后她就一直耿耿于怀,想要解他的毒,如今有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不过这人好像已经不记得她了?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记不得,脸盲的厉害。 “……你解不了。”官乐道。 “你看不起谁?”柳音起了脾气。 “你以为这毒多好解啊,没人能解,你也不行。” 这么多年了他并非没有想过要解,但这毒根本就没法解,若真要解,恐怕也只有下毒的人才能解了。 但有像玄门这样只制毒,不做解药的,下毒的人也未必就能解得了,他也不抱什么希望,不过他也想得开,知道什么叫做及时行乐。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他叔叔婶婶也有自己的孩子,她不能赖着他们一辈子。 官乐的父母在他极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听说是因为周氏灭门一案,至于具体是什么原因,他叔叔婶婶也并未说明,他也没那么想去深究。 人死不能复生,况且他都没有见过他爹娘,谈不上什么感情。 官乐挑了一颗花生米,又想喝酒,却被柳音拦了下来,“你这个鬼样子还喝酒呢?” “酒也不能喝?你比我婶婶还管的多。”话是这么说,官乐还是顺从的放下了酒杯,“不喝了不喝了。” 说着就躺床上不动了,柳音以为他终于消停了,然而没过一会儿,他就又从床上跳了起来,颐指气使的说道:“我要吃肉!我要喝酒!” “……”柳音的表情仿佛见了鬼。 “我是伤患,你不能虐待我。” “……” “你还有没有医德了?” “……” 第046章送行 最后官乐还是没喝成酒,不过柳音还是去给他叫了几份儿肉。 “你跟着一个姑娘做什么?你该不是喜欢她吧?”柳音忍不住问。 官乐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他会待在那破屋子里,除了方便盯着燕蘅,还有就是方便他记人,毕竟他是真的不太能认人。 至于其他的,还真没有。 “那你跟着人做什么?”柳音显然不信,“从烟溪跟到了京城,还带着我。” “是你自己要跟来的。” “我还不是……” “我知道。”官乐抬头看了柳音一眼,“为了替我解毒。” 说着又怅然一叹,“我还不如我的毒有吸引力,哎你说,怎么隐门的人就都喜欢我呢?” “他们敢不喜欢?” 官乐是隐门的门主,虽年纪小,但也是有叔叔婶婶疼着的人,隐门的其他人怎么可能敢说不喜欢他? 不过官乐也确实是讨喜,长得好看不说,性子偏生还跟个活宝似的,叫人想不喜欢都难。 官乐啧了一声,没再继续开口。 “你还要再界京呆多久?”柳音问。 她离家好几天了,又不知那日带她走的人到底给她父母说没,又是怎么说的,她还是想亲自给他们说清楚,免得他们担心。 “得看情况,估计快了。”官乐道。 按照徐停的意思,等他来界京之后,他就可以不用盯燕蘅了,“你想回去了?” 柳音没说话,想不想回去他也不会放自己回去。 官乐不见了,燕蘅倒也没有一定要找到,喝了药后依然是昏昏沉沉的。 安扬差人来告诉她安太傅要回乡了,燕蘅梳洗了一番出了门。 雨后的界京城透着丝丝凉意,但也阻不了世人的热情,即便已是正午,长明街上也依旧:是车水马龙,行人不绝。 燕蘅的马车停在了望江楼前。 李知许今儿依旧在望江楼说书,燕蘅怀疑他是真的闲。门口有人来迎燕蘅,燕蘅跟着他上了楼。 从楼上下来的官乐正好看见了上楼的燕蘅,看来选择躲哪儿近距离观察燕蘅的选择是对的,至少让他记清楚了她的长相。 他以为燕蘅是来找他的,立马就又蹿上楼躲了起来,等看着她进了另一间屋才后知后觉自己毒已经解了,不用怕她,便又悠哉游哉的下了楼。 “你认识?”结完账的柳音走了过来。 官乐摇了摇头,“不知道,管他呢。” 二人出了望江楼,燕蘅进了雅间。 “安姐姐。” “来了?”安扬迎了上来,“我爹已经到城门口了,去送送?” “当然。” 城门口来给安太傅送行的人有很多,就连皇上都亲自来了。 “安太傅不在京城多留几日?”皇上还想说些挽留的话。 “不了,老了,该回乡了。” “你小女儿还在开茶馆?” 安太傅重重点头,“由她去吧。” “年龄也不小了,给她说门亲事?”顾年道。 安扬已经十八了,确实不是个小姑娘了,别家的姑娘这回都有孩子了。 顾年有意想给她说门亲事。 安太傅轻叹了口气,“孩子们的事,等他们自己解决,你看,臣要回乡了也不见她来送送。” “许是忙着,再等等看。”一旁的顾危宁开了口。 “我那女儿要有太子殿下一半懂事,我也就不操心了。” 等了一会不见安扬来,安太傅正打算不等了,这时才从城门内走出来一个人。 那人一身水蓝色的烟云蝴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烟纱,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莲花,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的一排蓝色海水图,胸前是宽片锦缎裹胸,腰系白玉镂空粉色桃花玉佩,肩若削成,腰不盈握。 随意扎着如意髻,发际斜插芙蓉暖玉步摇,淡扫娥眉,双眸含春,肤如凝脂,领如蝤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耳际的珍珠耳坠摇曳,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对上她那双眼睛,顾危宁移开了眼。 这人是燕蘅。 “爹爹!” 这时从燕蘅身后窜出来一个人,此人正是安扬,她跑过去抱住安太傅,又叫了一句,“爹爹。” “行了。”安太傅拍了拍安扬的肩背,“皇上在这儿呢。” 二人向皇上行了个礼。 安扬又拉着安太傅的手不放了。 “多大的人了,还跟爹爹撒娇?” “多大也是你孩子。”安扬抹了一把脸,“爹爹真要回乡,留在京城不行?” “老了,你怎么不说同爹回俞州?” 安扬不说话了。 望江楼是她的心血,她断不可能说放弃就放弃的。 安太傅倒也没有真想让安扬跟他回去,他转头打量着燕蘅。 “蘅丫头都长成大姑娘了,和你娘亲越来越像了。”他道。 燕蘅笑了笑,“安伯伯又取笑蘅儿。” “这就是燕二姑娘?”皇上问。 “臣女燕蘅见过皇上。”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顾年笑着道。 “这是宁儿,你们见过么?”顾年将顾危宁拉了过来,自顾自地说道,“应该是见过,今年的花朝会宁儿也去了。” “见过了。”顾危宁道。 “见过好,见过好。” 燕蘅觉得顾年此刻似乎有些紧张,这不是一个君王该有的情绪,但此刻却是清楚的表现在了眼前这个君王的身上。 那不是因为燕蘅,而是因为顾危宁,顾年对顾危宁的爱很真实,那是一种极为纯粹的父爱,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蘅姑娘觉得宁儿怎么样?”顾年问。 “很好。”燕蘅答。 “那就好,你们聊,你们聊。” 顾年说着便拉着安太傅朝远处去了。 “父皇挺喜欢你的。”顾危宁道。 “他很爱你,殿下。”燕蘅道。 顾危宁笑着没说话。 “烟溪的事出了些差错,我可能还要出一趟京。” “不是去烟溪吧。” 本是一个疑问句,顾危宁却是用的肯定的语气,燕蘅也没有隐瞒,微微点头。 “注意安全。” 顾危宁并不觉得燕蘅真有办法解他的毒,但她要去折腾他也没办法阻止,他其实看不懂燕蘅,毕竟他退亲,对她而言是毫无坏处的,她没必要在他身上耗费心思。 燕蘅知道顾危宁不信任自己,不过既然他给了她这个机会,她便一定要解了他的毒。 此去玄机谷一定得万无一失才行。 第047章风雨 送走了安太傅,皇上又将燕蘅单独留了下来。 “蘅姑娘应该也知道宁儿的情况。”顾年先开了口,“朕也并非想为难你,只是……” “我知道。”燕蘅笑了笑,“这门亲事是先皇后同我娘亲定下的,如今先人已逝,我们自然也得顺了她们的意。” 人人都说顾年好色成性,后宫佳丽数不胜数,但实际上他是很爱先皇后的,她定下的亲事,皇上不可能退了。 “你能这么想就好。”顾年轻轻叹了一口气,“当年阿晚同你母亲的关系真的很好。” 顾年讲起了当年的事,讲到徐素嫁给徐进时顿了顿,“当年项阳,就是项将军,还怨过朕,朕也是没办法,你娘和你爹是两情相悦,阿晚又一直说情,朕能不答应吗。” 顾年应该没同其他人讲过以前的事,讲起来有时候颠三倒四的,很明显是想到哪里说哪里,但燕蘅还是耐心的听着。 提到项阳,燕蘅想起之前听到的话,她明天要去玄机谷,那里是桐岐地界,她得去见一见她哥哥,她虽写了信,但也怕她哥哥以为她是在玩闹。 项家与燕家的矛盾永远不会消失,燕家也并不在乎,但项家一旦同沈家结盟…… 上一世她哥哥的死真的只是因为去救顾朝辞么? “说起来项将军也回京了,朕有愧于他。”顾年道。 燕蘅想起了这事,南关战事未平,皇上将项阳诏回,封了爵位,想把他困在界京,但几十年的狐狸,岂是说困就能困住的,项家的兵权并没有那么好拿回去。 “你哥将桐岐旧部编入部下了,桐岐旧部有很多问题,若不是他坚持,朕不想冒这个险的。现在很多人都在盯着,等着你哥犯错。” 燕蘅没想到顾年会说的这么直接,一时怔住了,顾年看她那模样慈爱一笑,“知道朕为什么把项阳诏回来么?” 燕蘅摇头。 “朕害怕,害怕啊。”顾年道。 “皇上九五至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什么怕的。” “怕悲剧重演。”顾年默了一阵,“朕老了。” 燕蘅一笑,“皇上寿比天高,何来老了一说?” “你这孩子。”顾年也笑了,“回去吧,朕也要回宫了。” 顾年知道自己今日说得多了,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么多,但原因无非是他还算喜欢这个孩子,至于为什么喜欢,或许是因为她是故人的孩子,又或许是他对她心存愧疚,也可能仅仅是因为她即将成为自己的儿媳。 燕蘅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出神,还有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在她眼里顾年还算得上是一个明君,但他在最后两年犯的错却是无法挽回的。 不只是顾危宁的死给他的打击太大,还是真的是因为老了,顾年在顾危宁死后的那两年做的事确实叫人看不懂,不管是一开始叫她跟顾危宁举行**,还是后来罢黜傅韫,或是把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家去周国,抑或是纵容顾危宁拉帮结派,最后又把顾朝辞诏回来,都叫人看不懂。 回到燕府休整一番,燕蘅第二天一早她就出发前往玄机谷了。 那夜老夫人来了东院后就得了重病,太医看了都没办法,燕蘅借着去走马川买药的借口出门并不难。 微风伴着细雨,像是一阵阵湿漉漉的朦胧烟雾,将界京的清晨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燕蘅在西门外有人挡在了她马车前,燕蘅撩开帘子看了过去。 那人身穿一件紫色云纹锦衣,趴在马背上,把玩着手里的马鞭,嘴角微微勾着,此刻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周大人?”燕蘅颇有些狐疑,看周行玉的模样分明是在等她。 周行玉好直起身来,幽幽开口,“蘅姑娘约我前来,自己倒是姗姗来迟了呢。” 燕蘅更加疑惑,“我何时约你了?” “找到了。”周行玉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她也在那里?”燕蘅没头没尾的回了一句。 一个了解对方,一个猜东西猜的颇准,说起话来好不费力,但马车上的拂冬揽春听的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燕蘅告诉家里人是去走马川买药,可能要好几天才回来,如今却不想是和周大人一起去。 这多少是有些不合礼数的,她们是相信自家姑娘,但落到旁人耳里怕就成了私奔了,揽春想开口提醒一句,周行玉却开了口。 “燕家好歹也算是将门世家,让我看看你的骑马的技术怎么样。”说着翻身上马,又抬眼看了一旁的那匹枣红色的骏马,示意燕蘅上去。 这马毛色光亮顺滑,一看便知是匹千金难寻的良驹,燕蘅并没有同她客气,下了马车,利索的翻身上了马,又同拂冬揽春道:“你们先回去吧,有周大人在不必担心。” 她本就不打算带着她们去,即便是到了走马川,她也不会让她们跟着去玄机谷,如今倒是正好有了不让她们跟着去的由头。 “可是……” 拂冬和揽春同时开口,前者是想跟着去看燕蘅到底要做什么,后者是担心燕蘅的安危,但不管是哪一个,现在都没有说完整句话的机会了,燕蘅已经头也不会的策马离开了。 周行玉微微一笑,说了句不必担心也跟着离开了。 随着两道身影的远去,界京城的雨越下越大,一场狂风骤雨正在酝酿之中。 时至中午,未来太子妃燕蘅与九皇子于花朝节在淮水亭外私会一事已然传开,有口无凭的事往往只是当当笑话就过去了,却偏偏有人在顾朝辞宫中收出了燕蘅的画像。 那幅画的确是出自顾朝辞之手,他无话可说,但事实并不是像他们以为的那样。 那日淮水亭外遇见燕蘅之时,他并不知道那人是他未来的三嫂,会画那幅画也只是为了方便子安去寻人,原只是想报答一下她的恩情,却不想最后弄巧成拙,害了他的恩人。 如今他也没办法解释出个什么来,毕竟他不能把那天晚上的是说出来,倒不是怕自己会怎么样,只是那日燕蘅既然没有暴露身份,后来再见到他她也未曾提及那事,想必是不愿意别人知道她帮过他。 燕蘅愿意帮他并不意味着就愿意卷入夺嫡之争。 他如今在这岁朝宫禁足,无从得知燕蘅的想法。 第048章欲来 紫阳殿内顾年阴着一张脸,显然是在发怒,李皇后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丽妃同苏贵妃在一旁冷眼看戏,顾容顷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顾危宁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上……这里边一定有什么误会,辞儿他一向很懂事,也没怎么出过宫,不可能认识蘅姑娘的。”李知晓泣不成声。 顾年捏了捏眉心,丽妃在一旁添油加醋“能有什么误会,那画不就是九皇子画的么,他不是还承认了?” 话音刚落便见顾年冷冷瞥了她一眼,倒叫她不敢再说什么了,苏锦栖却哈的笑了一声,“争这些做什么,等请了蘅姑娘来不就知道了?” 顾年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李知晓道:“你先起来吧。” “辞儿没有宁儿一半省心。”他道。 李知晓刚站起来腿又软了,跌坐了下去,一旁的丫鬟桃花将她扶了起来。 之前他说自己不如先皇后半分贤德,后又说她的儿子不如先皇后儿子半点省心,李知晓怎么可能不怕。 可她已经很努力的去做先皇后的影子了,他难道还想要她的儿子也成为第二个顾危宁么? 还没等她站稳,派去燕府的传燕蘅的人已经回来了,然而燕蘅并没有跟在后面。 “皇上。”弘德行了个礼道:“蘅姑娘不在燕府,说是老夫人生了重病,今儿一早燕蘅出城去买药了。” “出城了?真有意思。”苏锦栖揶揄了一句,“不会是他们燕家不想把人交出来吧?心虚?” 皇上召见的人都敢藏起来,这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 饶是顾年再宠爱苏贵妃,此时的脸色也不好看了,昨儿他才见过燕蘅,还见她与顾危宁相处的不错,他本是相信那孩子,觉得她不会这般胡来的,但今日…… 她什么时候出京城不好,为什么偏偏要今天?这简直想让人不怀疑都难。 “此事等人回来再说。”顾年道,“顷儿,去查查这事是从谁那儿传出去的。” 此时此刻,九皇子与未来太子妃私会一事已经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即便不是空穴来风,也绝对是人蓄意为之,传这种有损皇家颜面的事,不是等于无视皇家的威严么。 “要是蘅姑娘一直都不回来怎么办?”苏锦栖不依不饶的问道。 还不待顾年回答,她又道:“或者说他们真的是两情相悦呢?” “不可能!”李知晓道,“宁儿,宁儿,你最了解辞儿了,你相信他的,对不对?” 一旁低头沉默不语的顾危宁抬起了头,看了看李知晓,又转头看向顾年,“我信他。” 但他信没用,他父皇信也没用,证据就在那里,顾朝辞若不解释清楚,谁信也没用,毕竟没办法真正堵住悠悠众口,这件事显然不是谁信就能解决的。 谁都可以抓着这一点不放。 但显然顾朝辞是不可能说出真实原因的,顾危宁了解顾朝辞,自然知道他不说的原因,但他不了解燕蘅,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她没有理由帮顾朝辞,若真像外界传言二人有私情倒是说得通,但显然顾朝辞并不认识燕蘅。 若说是燕蘅单方面爱慕顾朝辞也是说不通的,毕竟若真是那样,她就不会叫他不要退婚了,叫他不要退婚又是为什么? “你信他没用。”丽妃开了口。 这一点谁都知道,但这件事暂时也只能这么处理了。 顾朝辞被禁足,其他人各自回了宫,有人欢喜有人忧。 一路策马行至走马川的二人并不知道这件事。 “不错啊。”周行玉看着燕蘅道。 “周大人也不差。”燕蘅道,“继续?” 若是带着拂冬揽春,她肯定会在走马川停留,但现在她只想尽快去玄机谷。 “天已经快黑了。”周行玉道。 “怎么,你害怕?” 周行玉轻笑一声,“我只是来找个人而已,蘅姑娘又是来做什么的?” “你不知道?” 周行玉微微摇头,“这我猜不到,但你肯定不是来找人的。” “不是也是,若能找到你妹妹最好不过。” “我很好奇,你找她做什么。” “她很擅长解毒。” “你想让她替太子解毒?” 燕蘅点了点头,“我不确定她能不能解,所以还要来找一样东西。” 所以她还是得去找寄生花。 等到达玄机谷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夜色抹去了最后一抹光亮,像阴霾一般步步逼近,一丝惨淡的月光将玄机谷照的苍白而发黑,群山暗魁魁,大地阴沉沉,整个山谷除了呼呼的风声,再听不见第二种声音,万物犹如石头一般冰冷安静。 燕蘅抬眼望向周行玉,笑意清浅,“你说今日来的人很多。” 周行玉不以为意,“多啊。” 看着燕蘅疑惑的模样,周行玉忍不住笑了笑,“进去不就知道了?” 实际上今日来玄机谷的人确实很多,他们的目标大都是那千年一遇的生血莲。 但也有小部分人是为了其他而来,徐停今日来此的目的同燕蘅一样,都是为了寻寄生花。 “停兄?”官乐远远赶来,“还真是你,你怎么也来玄机谷了?” “找点东西。”徐停淡淡道:“你体内的毒……” “我们就是为了这事而来。”一旁的柳音说道。 她这次来是为了生血莲,生血莲虽不能解毒,但却是遏制血毒的良药。 徐停轻微点头。 “你那妹妹没什么问题,你让我盯她做什么?”官乐问。 “回京后她一直没去见什么人?”徐停问。 她若真是替人来找妹妹的,就不可能回京后不去找那个人,要么她说谎,要么她有所察觉。 若是说谎,她找柳音又是做什么呢? 官乐摇了摇头,“一直就没出过门,花朝节才出去,要说奇怪的话……”官乐想了想道:“她出淮水亭的时候有个人将她带走了一段时间,我没跟上。” 他都没跟上的人,显然不简单。 “今日本是柳姑娘要来我才来的,不过燕蘅好像也来了,身边还有一个男人。”官乐道。 徐停微微蹙眉,先是跟他找同一个人,侯是跟他来同一个地方,若再是找同一样东西…… 她也有要救的人么? 这不对,完全不对,燕蘅不可能知道凤翎的秘密。 官乐跟徐停分开了。 “这么多人都冲着生血莲来的,你确定你有把握?”他道。 柳音看着那群畏畏缩缩不敢继续往里走的人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是对我有多大的误会?” “有吗?”官乐不解的看着她。 不就是一个会点医术的小姑娘么,又不会武功,到时候跟人打起来还不是得靠他。 柳音似乎看出他所想,嫌弃了一下,“看来这误会是真的大。” 她才不是什么不会武功的小姑娘,没再等官乐开口,她便抬脚继续往前走了。 第049章偶遇 官乐跟了上去,“其实没必要。” “你怕了?” “怕?我怕什么?”官乐摆了摆手,“我这不是担心你么?” “再说这东西又不能解我体内的毒,我这毒的解药估计只有给我下毒的人才知道。” “未必。”柳音道。 “你都没办法解,谁还能解啊。” 这话倒不是夸柳音,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我是说,给你下毒的人未必就有解药。”柳音嘴角微勾,“毕竟下毒是为了害人,不是为了救人。” 这句话怎么么有点熟悉?官乐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柳捡,“是你?” 那天晚上在洵溪客栈救他的人也说过这句话。 柳音啧了一声,“想起来了?那想,那想没想起来你抢了我那包药?” 闻言,官乐从脸红到了脖子,原来这人早就认出他了,就等着这时候嘲笑他呢? “欸,那包是我带回去给村里的孩子们用的,孩子才怕疼。”柳音继续逗到。 官乐却不再理她,自己一个人闷闷的转身往外走了。 徐停救过他,柳音也救过他,万一徐停真的要做什么对柳音不利的事怎么办? 徐停把她放在他身边一定不单单是想让她给她解毒,而是想让他看好她,所谓看好就是不能让她死,也不能让她跑了。 这是一开始他就知道的事,但现在她却告诉他她也救过他,他该怎么做? 柳音以为是自己玩笑开的过了,便上前问道:“你怎么了?” “你走吧。”官乐道。 “什么?”柳音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你走吧,我不拦你了。” “我说过要给你解毒。” “你解不了。” 有病吧?柳音看着他心道。 她能不能解毒这事不得试试才知道么,她觉着今天的官乐很奇怪,准确的说是知道她是那天晚上救过他的人后他才变得这么奇怪的。 可是她是谁和她能不能解毒有关系吗?而且他怎么突然要放她走了? “别跟着我。”官乐道。 “你……” 柳音本想骂他,但看他那模样又实在骂不出口,却也没再跟上去,而是转身继续往里走了。 他解不解毒和她能不能解毒是两回事。 燕蘅进谷后果然发现谷中已经聚集了好些人,燕蘅倒是不在意,毕竟他们应该不是来找寄生花的。 “你去找你妹妹,我去找我要找的东西。”燕蘅道。 周行玉隐隐觉得不安,开口问:“你要去找什么?” 他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但他还是这么问了,当然,燕蘅并没有回答他。 燕蘅来过这里,不止一次。 上一世在周行玉殁了之后,是柳音来找的她,她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的她,但她当时是说要救周行玉,要她同她一起来这玄机谷,找的就是寄生花。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但当时他觉得柳音很可怜,一个姑娘在外漂泊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哥哥,得到的却是她哥哥的死讯。 燕蘅不忍看柳音那般没有念想的活着,便答应了她的要求。 也幸亏上一世她们找到了寄生花,现在她即以明确寄生花的位置,找起来就方便多了。 那是一片黑漆漆的森林,即便是在月影之下,树叶树干看起来也都是黑色的,寄生花在这片树林尽头的一颗不起眼的一棵老树上,这片森林里有一条巨蟒,有剧毒且食人,鲜少有人踏足。 不过燕蘅最不怕的就是毒。 让燕蘅意外的是,此时这片森林外聚集了很多人,其中有个人正从里面出来,出来的那人她认识,就是那天晚上在她后院装神弄鬼的那个人,但燕蘅没空管他,因为往里走的那个人她更熟悉,她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背影,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燕蘅快步跟了上去。 外面的那些人有的开始窃窃私语,有的大着胆子也进去了,两个小姑娘都进去了,他们有什么好怕的,况且他们可是为了生血莲来的,锦华楼的拍卖会就在下个月,若是得到生血莲,到时候不怕卖不到好价钱,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就看着一次了。 柳音察觉到有人跟着她,撒了迷药,然而身后之人却一点一点事没有,依然坚持不懈的跟在她身后。 她正打算动手,却被身后之人叫住了。 “你站住,别费劲了。”燕蘅道。 撒这么多迷药撒着玩儿吗?她敢来这儿怎么可能一点一点防范措施都不做吗? 柳音听了更生气了,转过头一看…… 嗯,这人她不认识,但眼前这个人也太好看了吧! 燕蘅见她转过头来,怔住了…… 嗯?柳音? 踏破鞋底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二人互相看着对方两眼放光。 “姐姐,你真好看。”柳音先开了口。 燕蘅一脸懵,“什么?” “哦。”柳音回过神来,“哦,我说姐姐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我跟着你做什么来着?” 是啊,她是因为那个背影,那个背影和她上一世从城楼上掉下去的时候看到的背影一模一样。 竟然是柳音么?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出现在雁回?去替她收尸的? “你转过去。”燕蘅道。 柳音依言转过了身。 燕蘅再次确认,还是一模一样,是她没错了。 “行了,转过来吧。”燕蘅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她该不是提前来找寄生花吧?不应该啊,他哥哥还没出事,她又不用复活他哥,而且周行玉应该没找到她才对。 “我来找生血莲。”柳音如实道。 这个姐姐好好看啊,怎么办?柳音依然两眼放光的看着燕蘅。 燕蘅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柳音,这孩子还真什么都往外说,她现在还不认识她吧?不怕她是个坏人? “姐姐来找什么?”柳音问。 “寄生花。”燕蘅礼尚往来,没有隐瞒,既然不是找同一样东西,那就没有冲突。 柳音的实力燕蘅是知道的,倒也不怕她会出什么事,但那日她的失踪确实蹊跷,燕蘅想问她,但现在显然时机不对,她是要先去找寄生花还是先带柳音去找周行玉呢? “不同路啊。”柳音收起了前不久刚研制出来的曼陀香,笑了笑,“那就不耽搁姐姐时间了。” 柳音没给燕蘅带她去见人的机会,既然目的不同,那就没必要彼此浪费时间。 燕蘅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静了片刻,还是没再开口叫住她,周行玉既然知道柳音在这里,那要找到她也不难。 到时候她还能见到柳音。 第050章十年 柳音刚走到黑水湖周行玉就已经等在了那里。 “周斓。”他道。 柳音闻言停下了脚步,一脸莫名的看向周行玉,“你在叫我吗?” 这个名字她没同任何人说过,就连她的养父母都没有说过,不可能有人知道,除非…… 周行玉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一般,再次开了口,“十年前,我叫你别找我,我会去找你,你还记得吗?” 柳音先是震惊,后是平静,然后开了口,“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周行玉笑了一声,“看来不蠢,怎么见着燕蘅你就什么都说呢。” 燕蘅?刚才那个漂亮姐姐的名字?他们认识? 周行玉笑着摇了摇头,“谨慎些是好。” 说着又摸出了一个玉佩,“另一半在你那里。” 柳音从胸前摸出玉佩,看着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所以你找了我十年才找到?如果不是你连名字都没有改,我都要以为你死了,有好几次……有好几次我都差点去京城找你了。” “当年你为什么不要我去找你?”柳音问。 “为了你的安全。”周行玉道。 “你顶着周行玉这个名字找我我就安全了?没人知道你就是那个周家的人吗?真的没人知道是吗?” 周行玉默了默。 柳音又道,“万一你一辈子都找不到我呢?” “不可能。” “呵。”柳音笑了声,“你想查清当年的真相,想报仇是吗?就算找到我你也未必会认我吧?现在出现又是为什么呢?” “让我猜猜,因为有人知道了我的身份,是吗?”柳音问。 “你现在确实不安全。”周行玉道,“徐停已经盯上你了。” “他把凤翎给你了?”他问。 这本是周家的东西,当年周家出事,只有他们两个逃了出来,带着凤翎一路向北,去京城找他们的姑姑,也就是徐停的母亲。 为了周斓的安全,他们半路分开了,当时他叫她不要找他,他会回去找她的,只是等他从他姑姑那里逃出来之后再回去,周斓已经不见了。 当年他姑姑从他手里偷走了凤翎,又想杀人灭口,如今他儿子却又把凤翎还了回来,但显然并没安什么好心,周斓现在并不安全。 柳音点了点头,“他想做什么?” “现在还不知道。”周行玉道,“估计是想救他母亲,不过他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他母亲不是早就死了么?”柳音道。 她若是想用凤翎救他母亲那这误会可就大了,这东西能起死回生根本就是假的。 “你怎么找到我的?”柳音问。 “刚才你遇到的那个人。”周行玉双眼看向虚空,“她说你就是周斓。” 当然,不是这个原因,但这样说也无妨。 柳音啧了一声,“这么信她,她知道你在找我?” “我没同她说过。” “那她怎么知道的?” “不知道,不过,她可以信。”周行玉道。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柳音问。 “你想替官乐解毒?”之前的事他都打听的差不多了,自然也知道这件事。 “没事,他不会害你。”周行玉道,“你只要注意些徐停就行,我会派人保护你。” “你还是不认我?”柳音道,“算了。” 反正这么多年也都这么过来的,有哥哥和没哥哥都一样。 “什么认不认的,你本来就是我妹妹,你是来找生血莲的吧,要我帮忙吗?”周行玉问。 “不用。”柳音道,“我自己可以。” 反正她又不亲自动手,她要做的是坐收渔翁之力。 “你去帮漂亮姐姐吧。” 闻言,周行玉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目光看向柳音,“漂亮姐姐?” “不好看吗?”柳音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你不喜欢她?” 周行玉撇开了眼,“别胡说。” 他对燕蘅的关注确实是多了些,但那一定不是周斓说的那个原因,而是因为小时候燕蘅帮过他。 如果不是燕蘅,他恐怕不能那么轻易的从他姑姑手里逃出来。 “那么好看你不喜欢?我要是个男的……” “什么瞎比喻。”周行玉看了柳音一眼,“行了,既然你不需要我我就先回去了。” “回去?不去帮漂亮姐姐?她可是要去找寄生花?” 多危险啊,万一出什么事她未来嫂嫂是不是就没了?哥哥可以不要,漂亮姐姐不能不要啊。 “你说什么?” “我说漂亮姐姐要去找寄生花。”柳音道。 “她这都跟你说了?” 他问燕蘅她都不说呐,怎么只见了柳音一面就什么都告诉她了? “怎么,你吃醋了?” “瞎说什么,我真走了。”周行玉说完就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燕蘅找寄生花做什么? 她先是找周斓,后是找寄生花的,很明显就是想救太子啊! 周行玉离开了黑水湖,远处又来了很多人,柳音并没打算自己同那么多人争夺,找了一颗树跳了上去,找了一个视野好又不容易叫人发现的位置,准备开始看戏。 与此同时,燕蘅已经找到了那棵树。 就在这时,从林中传来了一阵嘶鸣,随后一大群乌鸦从林中飞了出来。 来了?燕蘅警惕起来。 “蘅姑娘。”周行玉叫了声,“原来还真是来找寄生花的。” 说话之间,周行玉立马上前大手一扯,拉上燕蘅就往后退,这一动作不过在眨眼之间。 燕蘅的脸重重的撞在周行玉的胸膛上,疼的她直想骂人,但对上他那一双深沉的眼睛却怎么也骂不出来,毕竟他也是为了救她,虽然她似乎并不需要。 燕蘅转过头去,只见那剧毒食人莽并没有放弃,而是又朝他们袭了过去,一条尾巴直直的朝着他们甩了过来,她忙摸出暗器“咻”的一声就朝蛇尾射去。 趁着这个空子,周行玉又揽着燕蘅的腰身,往树林深处飞去,道了句,“准头不错啊。” 那巨蟒也毫不含糊的跟了上去。 “站好。” 周行玉放开燕蘅,抽出腰间软剑,朝巨蟒刺了过去,然而却未能伤他分毫,燕蘅望天无语,周行玉的实力什么时候这么弱了? 还未等她想的明白,就听周行玉道:“什么破剑啊,这么不听话。” 说话之间眼中满是失落,好似真的是那剑不听话伤了他的心。 又见他转过头来,“要不你来试试?” 燕蘅扯了扯嘴角,心道:可别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