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放你一马 清晨,明媚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林荫小道上洒下一地斑驳。 一名男子骑马疾驰在斑驳之中。 身形魁梧,浓眉髯须,狮鼻阔口,一条横贯脸颊的陈年刀疤,尽显彪莽凶悍。 泽平县北一片险山峻坳,有一窝山匪聚结,九位当家武道精深,本领卓绝,自称九条猛虎。这九只恶虎常下山作恶,就连官府都拿他们没有办法,周边城镇的百姓更是闻风丧胆。 骑马之人便为九虎寨大当家张奎,为人凶残暴虐,丧心病狂,喜食活人心肺,号称食心虎,乃方圆几十里第一凶人,婴儿啼哭,闻名便止。 但此时,这位凶人脸色煞白,冷汗直冒,眼中尽是惊恐之色,奋力抽鞭,恨不得身下乌鬃马一步十丈。他还不时回头望向身后,似乎很怕什么东西追上来。 就在他又一次回首望后之时,一声嘶鸣,乌鬃马骤然停下,高高跃起前蹄,将张奎摔下马背。 张奎在地上滚了一圈后狼狈起身,看到立于乌鬃马前方的一道身影时,心猛地一沉。 那是一名身材修长的少年,眉清目秀,丰神如玉,尽管穿着布衣,一身农家儿郎的装束,却依然难掩风流俊逸,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美男子。他一出现,整条林荫小道仿佛变得更加明亮。 少年双手抱胸,嘴里咬着一根狗尾巴草,神态慵懒轻松,笑容和煦地看着张奎。 张奎却寒意四起,如坠冰窖。 就在方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俊美少年,一人上山入寨,片刻之间,便杀了他的八位兄弟和所有手下。 要知道他的八位兄弟中,修为最高者为炼气三层,最低的也有炼气一层修为,可在这个少年面前,却宛如鸡崽蝼蚁,毫无还手之力,把炼气四层的张奎吓得肝胆俱裂,一路骑马奔逃,却不曾想还是被拦住。 这位凶名赫赫的土匪头子竟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噗通一声,直接跪下,颤抖的双手拱手抱拳,声音更是无比颤抖:“少侠……你已经屠了我九虎寨……就放我一马吧……” “放你一马?” 名叫曹小宁的少年手摸了摸下巴,面露思索道:“倒也不是不可以。” 张奎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连忙道:“少侠有什么吩咐只管开口!小的一定赴汤蹈火办好!只求你放我一马!” “你向我磕九十九个响头,我就放你一马。” 曹小宁笑道:“记住,要很响的那种。” “好!” 张奎连忙应下,此时此刻,任何一根救命稻草他都要紧紧抓住,别说磕九十九个头,即便九百九十九,他也磕。 咚! 咚! 咚! …… 张奎开始磕头,声音响亮,好似铁锤砸地,震得地面灰尘弹跳。 曹小宁不去看张奎,而是取下口中的狗尾巴草,左手捏着穗,右手食指拇指捏着根茎缓缓捋直,一遍又一遍,仿佛在擦拭一柄剑。 片刻后,磕头声止歇,张奎抬起头,额头上满是泥尘和鲜血,也地面上留下一滩血污。晕晕乎乎的张奎身形有些不稳,看着曹小宁道:“少侠……我磕完了……” “嗯,磕得不错,我会遵守承诺,放你一马的。” 曹小宁笑着点点头,手腕一抖,狗尾巴草脱手而去,在空中划过一条细丝般的青线,刺入张奎的眉心,后脑穿出,钉在不远处的树杆之中。 带血的穗儿在风中微微晃荡,仿佛真的狗尾巴在摇。 张奎仰面倒去,死不瞑目,若还能有说话的机会,他一定会问曹小宁为何出尔反尔。 曹小宁看都不看张奎的尸首,走向那匹乌鬃马,后者退后了两步,四蹄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曹小宁蹲下身,摸了摸马鬃,笑道:“走吧,小马哥,我曹小宁言出必行,答应你主人要放了你的,就一定会放你走。” 乌鬃马发出一声劫后余生般的叫声,直身奔行离去,卷起一地烟尘。 曹小宁起身,向马的背影挥了挥手,笑容灿烂。 …… 泽平县东,幸福村。 曹小宁拎着一个圆鼓鼓的黑色包裹,哼着小曲,走在村道上。道路两边,一个个村民们裤腿高卷,在田间俯身插秧。 曹小宁心情很不错,屠了九虎寨,带回张奎的人头,自己便能如愿以偿了,不由有些期待。 “小宁!” 田间,有位叉腰休憩的大婶挥手喊道:“这么早,从哪儿回来呀?手上拿着什么啊?” 曹小宁停下脚步,提了提手中黑布,笑道:“王婶好,我刚去镇上买了个猪头!去的晚了,可就没这么好的猪头了!” “真是个勤快的好孩子!” 大婶道:“再过两个月我家姑娘就满十六了,到时候配给你做婆姨可好?” 曹小宁笑容僵住。 王婶的女儿王大妞壮得跟头牛似的,少说也得两百斤,偏偏从小时候就喜欢他,一直嚷嚷着要嫁给曹小宁,实在令人头疼。 他连忙用手撑着耳朵,扮道:“啥?王婶你说啥?太远了听不清!我赶着回家,就先走了啊!” 曹小宁回到村中,路过一座篱院时,他举起黑布袋子,挡着自己侧脸,似乎不想被篱院中那个晾衣服的半老徐娘看到。 然事与愿违,对方还是看到了,只听吱呀一声,对方跑出篱院,携一股香风而来,手搭在方小年肩膀上,兰花指翘起,笑道:“小宁,去李姨家坐坐,喝点水?” 曹小宁缩了缩肩,笑道:“不用麻烦了李姨,下次吧。” “哼,每回都说下次,不就是喝点水么,还怕李姨吃了你不成?” 空了手的李寡妇白了曹小原一眼,又媚眼如丝道:“不过既然你不肯,李姨也不勉强你,来日方长吧。” 曹小宁打了个激灵,道:“李姨告辞。” 回家路上,曹小宁心中长叹,真是造孽啊…… 若可以选择,他希望自己不要长得这么英俊,这样就不会被王大妞表白,不会被李寡妇惦记,不会每日都有媒婆上门,叽里呱啦帮各种女子来说亲。 一天天的,烦死人了啊! 回到家,曹小宁松了口气,今日总算没有媒婆上门,院中只有一位面容白皙,连一根胡渣都没有的清瘦老者,安安静静地坐在摇椅上,拿着针线纳鞋底。 老者名叫曹瑛,是曹小宁的师父,当初带着刚出生的曹小宁来到这里,隐匿于平民百姓之中。 “老曹!” 曹小宁上前,打开黑布袋子,道:“这是张奎的人头,九虎寨也已被我屠尽,任务圆满完成!” 他笑着搓了搓双手,迫不及待道:“快把筑基丹给我,我要筑基!” 第二章 我太难了 中土天下分九州,州下有郡府县,泽平县为东莱洲延平郡下辖,广宁府的一座偏僻小县,山清水秀,风景宜人。 但正因地势偏僻,山多林深,成了许多邪修恶匪的藏匿之地,为祸城周边城镇。 然这些年来,那些人无缘无故地销声匿迹,泽平县周遭俨然成为一片世外桃源,百姓们夜不闭户,日子过得安乐太平。 百姓们都道是菩萨保佑,山神显灵,殊不知这背后都是曹小宁在辛勤耕耘的成果,今儿杀土匪,明个杀阴灵,后天杀邪修,奔波来去,忙得不可开交。 这些年,曹瑛亲自教曹小宁修行,且常让他出去磨练,诛杀邪修鬼物,恶贼盗匪。而曹小宁每次完成任务,都可从曹瑛身上换取修行资源。 如今曹小宁已炼气十层,想要再进一步,便需要筑基丹来筑基,去九虎寨之前,曹瑛便言完成此次任务回来后,就会帮他筑基。 此刻,曹小宁期待满满,却见曹瑛瞥了眼张奎的人头后,竟是摇了摇头,然后他继续做自己的针线活,一针一线,游刃灵活,比女人的手还巧。 “不是吧?” 曹小宁笑容一僵,气道:“老曹,男子汉大丈夫,莫非你想出尔反尔? 老者抬头看了眼曹小宁,似笑非笑,曹小宁道:“忘了你不是……但也不能耍我吧!明明说好带回张奎人头,你就帮我筑基的!你不让我筑基,我怎么去书院?又怎么找出当年黑手,替我爹娘报仇?” 大淳王朝统御中土天下,外有镇南、平西,定北三军镇守疆域,内有鱼龙书院定鼎九州,后者被誉为天下第四圣地。书院除了会主动挑选有修行资质的蒙童佳苗外,更欢迎任何人加入,只要在三十岁之前筑基的修者,无论散修或是其他宗门弟子,皆可入毂修行。 曹小宁想要查找当年之事,就得通过书院内部,博古通今、无所不知的闻天阁,所以曹小宁必须进书院,而进书院的前提便是筑基。 虽然曹小宁才十六,可他卡在炼气十层圆满已久,已然等不及,原以为此次完成任务一切水到渠成,却不曾想曹瑛言而无信,实在可恶! “时机还未成熟。” 曹瑛将线一绕,右手拇指按住,而后左手将针抽出,打完结后凑近牙齿,将线咬断。他的声音又尖又细,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曹小宁气道:“那什么时候才算时机成熟?” 曹瑛道:“再杀最后一人。” 曹小宁翻了个白眼,道:“老曹,不是我说你,我这么强,方圆百里还有谁会是我对手,你总是让我去杀那些喽啰,有意思吗?” 曹瑛将纳好的鞋放下,咬了咬针头,缠上丝线后,又拿起只鞋来缝,淡淡问道:“方圆百里没人是你对手么?” 曹小宁反应过来,讪讪道:“你当然不能算。” 曹瑛继续低头缝针,道:“你放心,这最后一人,绝对不是喽啰。” 曹小宁不服气道:“嘿,我还就不信了!你说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凌云宗,庞青云。”曹瑛道。 “阳丰县的凌云宗掌门?”曹小宁探头一愣。 “不错。”曹瑛点点头。 “老曹你疯了吧?那可是筑基修士!” 曹小宁指着自己鼻子:“我一个炼气十层,去杀筑基?” “不错。”曹瑛淡淡道。 曹小宁讨价还价道:“你先帮我筑基,之后我再去杀他!” 曹瑛专心挑弄针线,道:“总之这是最后一关,拿庞青云的人头回来,我就帮你筑基,之后你便离村去书院。” 曹小宁欲哭无泪,苦求道:“老曹,我早晨行了个好,放了一匹马,你也行行好,放我一马行不行?” 曹瑛摇了摇头。 曹小宁叉腰侧头,发出重重一声鼻息,郁怒道:“不要太过分啊!” 拿到一颗筑基丹的条件,竟然是先去杀一位筑基修士,这不是故意为难他么? “你不肯杀庞青云,倒也不是不可以。” 曹瑛道:“只需做成另外件事,一样可以帮你筑基。” “这另外件事,我干了!” 曹小宁眼睛一亮,只要不让他杀庞青云,一切都好说。 曹瑛扬了扬针,扯紧丝线,道:“就怕你还是不敢。” “谁说我不敢杀庞青云了,我可以杀他,只是没必要好吧。” 曹小宁猛拍自己胸脯,道:“你只管说什么事,我曹小宁接着便是!” 曹瑛抬头看着拿起水壶饮茶的曹小宁,道:“娶了王大妞。” “噗!” 刚喝进嘴里的水又被曹小宁喷出来,他咳了两下后,恨恨地看着曹瑛。 曹瑛淡淡道:“总之两选一,你自己选。” “没得商量?”曹小宁试探问道。 曹瑛摇摇头。 “我太难了……” 曹小宁泄气道:“我选杀庞青云。” 要他娶王大妞,还不如直接杀了他呢! 更何况杀庞青云,并非一点机会都没有。 修行之道,一层一重山,力量根源的不同,造成彼此之间天差地别。 炼气期只是将体内精能转化为真气,在体内游走,慢慢贯通经脉,炼气六层之后,开辟气海,便可真气外放。 经脉完全打通,再经过强化拓展,使得整副脉络坚韧稳固,便可承受住外界天地灵气的海水倒灌,届时可沟通天地,循环补给,体内真元雄浑,宛如滔滔江河,是为筑基期。强化拓展的过程,一般都是靠筑基丹。 再往上,真元积累丰沛,宛如岩浆一般浑厚,融合己身的精气神,在丹田内凝缩成一颗金丹,乃一身修为所化,此为金丹期。 炼气与筑基之间的差距,就如江河与大海,可你若足够强,有一定机会可以弥补差距,越境强杀。 曹瑛道:“既如此,那便明日出发。” 曹小宁不情不愿应了一声,又问道:“对了,这个庞青云好像是个君子啊,风评很好,为什么要杀他?” “表面正直,背行龌龊。” 曹瑛淡淡道:“此子资质一般,卡在炼气十层多年,筑基丹都无法助其迈入筑基,靠的是邪道手段,才得以突破至筑基期。” “什么手段?”曹小宁问道。 曹瑛道:“取五行和纯阴纯阳七种体质的魂魄精血,炼为己用。” “哟呵,看来是个伪君子啊!”曹小宁冷笑。 曹瑛继续道:“七种体质稀有,他找了很多年才凑齐,其中有三个,更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曹小宁皱头一皱,道:“该杀。” 曹瑛顿了顿,抬头看着曹小宁,继续道:“最该杀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三个婴儿之中,有一个是庞青云自己的亲生骨肉。” 曹小宁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修行一途,本就是与天争锋,逆天而行,一些人为了增进修为和获取修行资源,难免会走上邪道魔途,曹小宁虽不能接受,却能理解。可庞青云为了自己的修行,连亲儿子也能下手,这种人不是妖魔,却胜似妖魔。 曹小宁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天下间没有我查不到的事情。” 曹瑛淡淡道。 曹小宁又问道:“你都查这么清楚了,为何不早点杀了这狗贼?” 曹瑛淡淡道:“特地留给你的。” “我真是谢谢你啊!” 曹小宁猛翻白眼。 第三章 你不要过来! 阳丰县地界。 春风和煦,河岸柳枝轻摆,捋起袖管的曹小宁猫着腰站在岸边,手中举着一根竹竿,扫视河面,耐心搜寻。 忽然,曹小宁眼睛一亮,竹竿刺破河水,收竿时上面多了一跳肥硕鲫鱼,甩尾挣扎,水星四溅。 曹小宁走回早就生好的火堆处,刮鳞剖腹,插在树枝上开始烤鱼,片刻后,鱼儿金黄飘香,油脂滴在火中,噼啪作响。 曹小宁拿出随身携带的一小包物什,打开后里面有盐、葱、花椒,茱萸粉等佐料,他一直被老曹使唤着去杀山野邪修,行走在山林间,常吃野味烧烤,他当然不会亏待自己,故而总随身备着这些东西,增味添香。 曹小宁将各种调料洒在烤好的鱼上后,大快朵颐起来,这里是阳丰县郊外,距离凌云山还有数百里远,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行路嘛。 想起老曹安排的事,曹小宁就来气,往泽平县方向看了一眼,就像是在翻老曹白眼。 以老曹的境界,杀一个庞青云,比踩死只蚂蚁还简单,甚至一巴掌把整座凌云山拍扁都行,却偏偏让他去杀。要知道曹小宁生平从不做没有十成把握的事,而这回杀庞青云,保守估计只有八成把握,曹小宁还是觉得有点不大高兴。 普通炼气十层杀筑基,没有机会。 曹小宁杀筑基,却有八九成把握。 世间有各种适合修行的体质,一如五行之体和纯阴纯阳,皆先天聚齐,适合炼气,这七种体质百年难遇,万里挑一。而比这七种体质更稀有的,便是天脉之体。 五行阴阳虽然强大,却依然要去突破一道道瓶颈,打通一条条经脉,不过是比普通人简单罢了。而天脉之体却是先天经脉全通,且比常人的经脉更为宽大强韧,一般人的经脉若是独木桥,天脉之体的经脉便是阳光大道,天脉之体的人可谓天才中的天才,炼气轻而易举,称得上数千年难得一遇,百万里挑一。 曹小宁便是天脉之体,炼气十层圆满后,他体内真气的质与量,虽依然不如筑基修士的真元,却也相差不远,加之他这些年从老曹身上获得的一些宝贝,杀一个庞青云…… 他低头看了眼腰间的香囊,里面放着的就是源自老曹的宝贝,现在都归他所有,内有符箓法器,也有各种修行灵物。曹小宁拍了拍香囊,笑道:“不能说小意思,中等意思吧。” 曹小宁正吃着鱼,远处忽然传来打斗声,刀剑声铿然作响,密密麻麻。他循声看去,有人正在交战,一对穿着白色锦服的年轻男女,正联手对付一名驼背老者,双方势均力敌,不分伯仲。 于是曹小宁一边看热闹,一边吃鱼,只觉手中烤鱼更香了。 青年男女之中,青年炼气五层,少女炼气四层,两人用的都是剑,剑法谈不上多精妙,却很有默契,左右夹击,配合得天衣无缝。 驼背老者修为也是炼气五层,手持双刀,刀影翻飞,舞刀如龙,刀势诡异精奇,仿佛鹞鸟穿林,以一敌二,完全不落下风。青年男女中任何一人与他单打独斗,都不会是其对手。 久攻不下,隐隐还有被驼背老者压制的势头,青年男子暗自着急,运剑间忽然看到坐在远处吃鱼的方小年,于是大喊道:“兄台,快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曹小宁起身。 青年男子心中一喜,不管曹小宁实力如何,只要他能出手相助,就会打破目前的均势平衡,他们便能轻易拿下驼背老者。 但是。 曹小宁起身不是为了帮他们,而是大戏还没完,烤鱼却吃完了,故而他又去河边抓了条鱼,架在火堆上烤了起来,继续看戏。 青年男子怒道:“小子!此人是恶名昭著的人屠罗锅!快给我过来帮忙!” 曹小宁打了个哈欠,继续吃鱼。 曹小宁比较懒,本就不是爱多管闲事之人,刚才他不清楚双方身份,又是势均力敌的场面,他才懒得去管。而现在即便驼背男子真是恶徒,他也不会管。 老子欠你的? 青年男子又道:“我乃凌云宗弟子,现在命你出手相助!” “凌云宗?” 曹小宁摇头长叹,既如此,那就更不能帮了。 抱歉啊,我马上要去杀你们掌门,咱们是仇人,我不去帮这罗锅,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青年男子气急败坏,比起人屠罗锅,他现在更想弄死曹小宁。正因如此,他的剑招随着他的心神不宁,露出破绽,人屠罗锅抓住机会,弯刀一撩,青年男子手腕上顿时溅起一串鲜血,剑亦脱手飞去。 人屠罗锅一脚重重踹在青年男子身上,后者倒飞出去,撞在一棵大树上,树叶簌簌掉落。 “师兄!” 少女跃向青年男子,却被人屠罗锅纠缠住,双刀挥舞如电,刀影翻飞如雨,刀光更如水银泻地,少女只剩一人,自然无法招架,节节败退间,手中剑被挑飞,身形亦向后跌去,方向正是曹小宁的烧烤架。 就在少女要撞到烧烤架时,曹小宁身形一闪,双手接住少女,被陌生男子搂住腰身的少女本欲挣脱,可看到曹小宁的脸后,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心口,眼神直接痴了,更是忘记了反抗挣扎,就这样被曹小宁抱着。 “你没事吧?” 曹小宁问道。 “我没事……” 少女这才回过神来,狼狈地从曹小宁手中跳下来,低头瞥向一边,藏起脸颊的绯红。 “幸好没事。” 曹小宁看向自己的烧烤架,幸好自己接的及时,不然这烤鱼就被撞倒了,那还怎么吃啊? 少女却以为曹小宁是在担心她有没有事,脸颊更红了,娇羞道:“谢谢公子……” 这时,曹小宁忽然大喊道:“驼背的!你不要过来!” 少女回头一看,原来人屠罗锅已经抢至近前,他以为曹小宁要帮二人,于是先下手为强,高高跃起,如雄鹰掠食一般,扑向曹小宁。 曹小宁接着提醒道:“不要过来送死啊!” 第四章 他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是坏人? 只可惜,人屠罗锅根本不顾曹小宁所言,挥舞手中刀,直取曹小宁脖颈。 曹小宁摇了摇头。 劝也劝过了,你要死我还不让你死吗? 他腾身而起,左手抓住人屠罗锅的刀,用力拧转,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削铁如泥的刀刃绞得扭曲变形,连带人屠罗锅袖管撕裂碎散。 人屠罗锅脸色大变,正松刀后掠,曹小宁已然抢先一步,猛地将他拉近身前,右手握拳轰出,砸在他胸膛。 人屠罗锅胸口对应的后背位置,衣衫嘶拉碎裂,凸出一个拳印。他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后,砰然坠地。 脊椎断裂的他身形如弓,显得更加驼背了,不甘心地在地上抓了一把草,却又很快松开,身死当场。 “何必呢?” 曹小宁叹口气,拍了拍手,走回火堆,继续转动树枝烤鱼。 他本不欲插手,只是怕自己烧烤架毁了才去接住少女,可这个罗锅却视他为敌,出手杀他,简直是自寻死路。 青年男子来到近前,质问方小年道:“你明明也是修行中人,刚才为何不出手相助?” “我为什么要出手助你?”曹小宁头也不抬道。 “你!”青年男子正欲再言,少女劝道:“师兄别说了,刚才是这位公子救了我。而他此前不出手,我想一定是有什么不便之处。” 曹小宁抬头,看着少女,笑道:“还是这位姑娘懂事。” 曹小宁的容貌本就俊逸如画,而他一笑,这幅画便顿时活了过来,看得少女小鹿乱撞,心神摇曳,她不敢多看,低头避开目光,柔声道:“公子过奖了。” 青年男子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喜欢少女多年,可惜郎有情妾无意,少女对他礼敬有加,却始终保持距离感,何曾对他作出过如此惹人怜爱的小女儿姿态? 不过他虽妒火烧心,却还是忍住了,他并不愚蠢,此时他若再与曹小宁纠缠,言语相讥,那才是输的彻底。 论容貌,就连他一个男的,都不得不承认曹小宁的丰神俊朗,即便曹小宁身穿农家布衣,而他一袭锦服,也宛如烛火与皓月,根本无法相比。那么他便要在其他地方,胜过曹小宁,才能不被师妹看轻,一如礼数风度,胸襟气量。 只有无脑之人,才会在这个时候争风吃醋,像斗鸡一般与曹小宁大打出手。更何况曹小宁轻而易举地便杀了人屠罗锅,恐怕是炼气六层之上的修者,他绝非敌手。 青年男子深吸口气,向曹小宁拱手道:“阁下说得有道理,刚才情况紧急,是在下唐突了,还请兄台原谅。” 曹小宁看了青年男子一眼,刚才他明明感觉到对方恨不得杀了自己,此时态度却这般友好,心想这人倒是有点城府。他摆摆手以示无碍,青年男子继续彬彬有礼道:“在下宋景睿,这位是我师妹何瑶,我们是凌云宗的弟子,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曹小宁顾自吃着自己的鱼,头也不抬道:“我姓曹。” “曹公子,幸会幸运。”宋景睿拱手道:“多谢曹少侠为百姓除了人屠罗锅这一祸害,我替这方圆百里的百姓们谢谢曹少侠了。” “好说好说。”曹小宁随意道。 宋景睿表面上笑了笑,心中却暗道:“这般没有礼数,即便长得再好看又如何,始终还是登不了台面,只有我才能配得上师妹!” 却见一旁的何瑶眨眨眼睛道:“曹公子,你烤得鱼好香啊!” 鱼正巧烤好了,曹小宁笑道:“要不要一起吃点?” “好呀!”何瑶立即蹲了下来,接过曹小宁递过来的一块鱼肉,尝了尝后,点头道:“嗯,好吃!” 宋景睿如遭雷击,自己师妹平时明明是不吃鱼的啊! 此时为了和姓曹的套近乎,竟然吃起了鱼? 他心中,刚刚稳住的一点自信,一瞬间支离破碎。 曹小宁又撕了块鱼肉,问宋景睿道:“你吃吗?” “我吃你个头!” 他心里狂骂,嘴上却笑道:“不了,谢谢曹公子。” 何瑶细嚼慢咽,尽显淑女仪态,眨眨眼睛问道:“曹公子修为高强,不知师从何门何派?” 曹小宁道:“山野散修,无门无派,不值一提。” “公子太谦虚了。”何瑶一脸崇拜道:“公子修为高深,一拳便令人屠罗锅授首,小女子实在敬佩。” 曹小宁道:“听说你们凌云宗弟子,常下山历练,诛杀邪修,锄强扶弱,才是真的令人敬佩啊。” 何瑶道:“是师父他一直教导我们,修行不可修出个冷漠无情来,能力大时,当关怀天下苍生,能力小时,也该蹈历红尘,造福百姓,这样的修行才有意义。” “这伪君子够不要脸的啊!” 曹小宁心中冷笑连连,却竖起大拇指,面带真诚笑容,赞道:“庞掌门可真是大豪杰,大君子啊!” 何瑶笑容甜美,说道:“曹公子为人侠义,还会烤鱼,也是英雄豪杰呢。” “是吗?” 曹小宁看着何瑶,眼神玩味,却愈显风流俊逸。何瑶不敢多看,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一脸娇羞地低下头。 站在一旁的宋景睿欲哭无泪。 刚才,他的视线便一直在曹小宁和何瑶身上来回摆,听着他们说说笑笑,自己却插不进一句,让他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但此刻却是心在滴血。 侠义? 他要是侠义,一开始就出手相助了好吗? 会烤鱼? 会烤鱼和英雄豪杰有什么关系吗? 师妹啊师妹,你不就是看他长得好看吗! 还有,这么多年,不论我如何对你好,你可曾对我娇羞过一回,吐过一回舌头? 他恨恨地看了眼曹小宁,恨不得曹小宁被鱼骨头卡死。 宋景睿就像一个隐形人,被晾在一边,他看着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师妹,此刻却不停与曹小宁有说有笑,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期间宋景睿见曹小宁打听凌云宗的情况,而何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于是他出言提醒道:“师妹……” 何瑶却道:“放心吧师兄,曹公子不是坏人。” 她知道宋景睿是在提醒她出门在外,切记交浅言深,可曹公子长得那么好看,怎可能会是坏人呢? 师兄多虑了啦。 宋景睿哑口无言,就这么站着一旁,身心皆是煎熬。 又是一阵说说笑笑,何瑶总算主动想起了曹景睿,她问道:“师兄,你身上有酒吗?曹公子想喝酒。” “没带。”宋景睿摇了摇头。 “好吧。”何瑶道:“那麻烦师兄帮我去买坛酒吧?” 宋景睿差点一个踉跄。 师妹啊…… 到底谁才是你的师兄? 第五章 疯女人 最终还是曹小宁开口相劝,何瑶才没有坚持让宋景睿去买,却也继续把他晾一边,和曹小宁有说有笑。 曹小宁则继续打探凌云宗的情况,何瑶知无不言,无论是宗们人员情况,还是日常的琐碎事宜,对曹小宁毫无保留。 曹小宁甚至觉得,若自己问何瑶讨要他们的凌云剑法,何瑶最多犹豫片刻,也还是会偷偷把剑谱给他看的。 哎,看来长得好看,也不一定全是烦恼,好处也不少啊。 至少他靠着自己的脸,从何瑶口中了解到很多关于庞青云的信息。 此人对朋友义薄云天,对徒弟宽和可亲,对妻子深情专一,何瑶提起他时,肃然起敬,就连宋景睿都在一旁附和,称能当庞青云的徒弟,是他的幸运。 若非老曹告诉了曹小宁庞青云背后的龌龊,曹小宁肯定会真心佩服庞青云。 可显然,这是个伪君子,比真小人甚至恶人都要可怕的那种,被他害了,都还在替他数钱。 一如何瑶。 听何瑶说,她从小和她亲哥哥一起加入凌云宗,他哥乃先天木行之体,修行天赋出众,很快成为凌云宗大师兄,更被誉为是下一任凌云宗掌门,不过却在五年前,一人下山游历过程中,死在一位邪修手上,而这位邪修,最终也被为徒报仇的庞青云击杀。 何瑶说这件事时,既有对哥哥的惋惜,也有对师父的感激,可曹小宁却清楚,何瑶的哥哥八成是庞青云所杀,这孙子连亲儿子都舍得下手,一个徒弟又算得了什么? 曹小宁不由感慨道:“哎,庞掌门如此人杰,真想亲眼见上一面呐。” 宋景睿冷冷看了曹小宁一眼,心想我师父何等人物,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他提醒何瑶道:“师妹,时候不早了,既然人屠罗锅已经授首,我们也该回凌云山了。” 何瑶眨眨眼睛,对曹小宁道:“曹公子,你不是想见一见我师父么,要不和我们一起回凌云山吧?” “求之不得。” 曹小宁笑了笑,何瑶与宋景睿把自己带到庞青云面前,总比自己闯山要来得轻松舒服。 “师妹!”宋景睿递了个眼神。 他刚才一直忍着,是清楚师妹和曹小宁只是萍水相逢,很快便会分开,却不曾想师妹竟邀请他回凌云宗,这当然不可。 “师兄,今日要不是曹公子出手,我们不止杀不了人屠罗锅,还会有危险,他是我们的恩人,请他去凌云山做客理所应当。师父一向好客,肯定也想见一见他的!”何瑶正色道。 心里却想着,曹公子无门无派,修为高强,又长得这么好看,师父说不定会他为徒,到时自己就可以天天见到曹公子啦。 宋景睿将何瑶拉至一边,手捂着嘴,凑近何瑶耳边,何瑶缩了缩头,与他保持距离,听他悄声道:“师妹,此人来路不明,难保没有什么企图,切不可贸然带回宗内。” “曹公子能有什么企图?”何瑶不满道:“他若有企图,刚才就不会救我了!” 宋景睿道:“我是担心他对你有企图!” “对我有企图?” 何瑶看了眼远处的曹小宁,曹小宁笑容灿烂地向她挥了挥手。 何瑶心中一喜,那就更要带他回去了啊…… 不过她嘴上却道:“师兄,你放心吧,我相信曹公子不是那种人。” “你才认识他多久,凭什么相信他?”宋景睿问道:“就因为他长得好看?” “对啊!” 何瑶坚定道:“曹公子长得这般好看,尤其是那双明眸之中,就像藏着星辰和大海,相由心生,他的心地一定特别善良,我相信他!” 宋景睿扶着额头,闭目长叹,彻底没话讲了。 ———— 曹小宁跟着何瑶师兄妹前往凌云宗。 一路上,宋景睿只感觉不是他和师妹带曹小宁回山,而是师妹和曹小宁带他回山,因为往往都是他一人跟在后头,何瑶与曹小宁并肩走在前头。 何瑶似乎把他给忘了,从不回头看宋景睿,倒是曹小宁会不时回头看他一眼,因为曹小宁总能隐隐感觉到,落在他后背的一股恨意。 阳丰县城以北上百里,有片群山,赫赫有名的凌云宗便在此间。约莫三日后,三人终于临近群山,明日便可抵达凌云宗。 傍晚时分,春雨说下就下,绵绵不息,三人无法再露宿山野,于是找了个村庄,准备借宿一晚。 是个小村子,村户不多,淡黄色的村道因雨转为深棕,开始泥泞起来,三人走在路上,正感慨周围一道人影都没时,前方迎面跑来了一名女子。 面容邋遢,头发凌乱,怀里抱着一只母鸡,好几次跌倒在地,弄得污泥满身,却浑然不顾,爬起来继续跑。经过曹小宁三人身边时,曹小宁注意到她双眼木然无神,看上去似乎神志不清,有些痴呆疯癫。 “疯婆子!把鸡还给我!” 抱鸡女子身后,追着两道身影,一男一女,亦都是农民,男的拿着根木棍,女的破口大骂。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母鸡的主人,是疯癫女子抢了他们的鸡。 他们很快追上疯癫女子,拉扯间疯癫女子摔倒在地,在地上撒泼打滚,拼了命地护住怀里的母鸡。 “我打死你个疯婆子!” 男子怒不可遏,挥舞木棍,落在疯癫女子身上,可疯癫女子还是死活不松手,仿佛怀里的母鸡,是她的命一般。 “住手!” 这时,又有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高喊着跑来,他抱住挥舞木棍的男子,跪地哀求道:“不要打了!” 木棍男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喝道:“矮老六!你他娘的能不能管好你的疯婆娘!几天前来偷我家鸡,今天又来偷,没完了是吧?你信不信我打死她?” 矮老六手掌合十,连连连拜道:“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是我没看好我媳妇!我们马上把鸡还你们!” 矮老六拉了拉疯癫女子,道:“翠芬!快把鸡还给人家!” 疯癫女子紧紧抱着母鸡,不说话,只是摇头。 第六章 不想再来了 矮老六去抢疯癫女子怀里的鸡,疯癫女子甩臂挣扎,腿脚乱蹬,弄得泥泞四溅,还一口咬在自己丈夫的肩膀上,痛得矮老六只能松开手。 疯癫女子冲矮老六重复说着什么,声音模糊不清,却依稀能听得懂,是‘儿子要吃’四个字。 拿自己媳妇没有一点办法的矮老六瘫坐在泥泞中,捧面大哭起来。 “不还是吧?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木棍男子见状,走上前,又要挥棍砸下,矮老六连忙扑上去抱住自己妻子,用自己的背部来护住她。 而就在这时,曹小宁拦在木棍男子身前,递出一锭银子,道:“大叔,我替她买了这只鸡,算了吧。” 木棍男子道:“你是什么人?” 曹小宁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别管我是什么人,一只鸡和一锭银子,你总该会选吧?” 木棍男子的媳妇一把抢过银子,扯了扯木棍男子的衣服,让他快点走,万一对方反悔,可就错过了一个大便宜。 木棍男子疑惑地看了曹小宁一眼,跟着媳妇离开,走之前用木棍指着疯癫女子,厉声警告,可惜疯癫女子根本听不懂,只是看着怀里的母鸡傻笑。 矮老六扶起疯癫女子,疯癫女子侧对着他,抚摸着怀中母鸡,似乎很怕矮老六抢。矮老六叹了口气后,对曹小宁道:“年轻人……谢谢你……” “不客气,老伯。”曹小宁笑道:“若真要谢我,我们三个想在这里借宿,您老收留我们一晚就行。” …… 矮老六妻子疯疯癫癫的,他院中自然比较凌乱,到家后他先将妻子关在一间耳房中,还上了锁,之后收拾出三间房给曹小宁一行,还为曹小宁三人做了顿晚饭,简单的稀米粥,配上一碟腌白菜。之后,三人便早早睡下了。 春雨助眠,一夜无事。 翌日清晨,曹小宁早早醒来,走出屋子,雨已停歇,此刻阳光明媚,天蓝云白,空气中充满乡间独有的泥土芬芳。 曹小宁伸了个懒腰,看到院中摆了张摇椅,矮老六的妻子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矮老六站在她身后,为她梳着刚洗过的头发。动作很轻柔,偶尔梳子被头发卡住,也不会硬梳,而是松退出来,用手揉碎卡住的发团后再梳。 男子身材矮小,满脸苍老,女子心智有缺,双目痴呆,却偏偏构成了一幅静谧美好的画卷,令人不忍打扰。 矮老六注意到曹小宁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趁今儿太阳好,给老婆子洗个头,不会把公子你吵醒了吧?” “没有,我自己醒的。” 曹小宁走上前,看了看矮老六的妻子,她此刻安安静静的,痴痴望着天空,看上去比昨日好了很多。 矮老六道:“对了公子,今早我把昨天的母鸡擦干净后去了李宝根家,想把您的银子换回来,可惜他不肯,让他补鸡的差价,他也不愿意,还把我赶出来了。哎,这人怎可以这样呢,一锭银子能买多少只鸡啊,他竟能拿得这般心安理得……” 他看着曹小宁,歉然道:“实在对不住啊,公子,可能暂时没法还你银子了,我以后一点一点慢慢还吧……” “又没让你还。”曹小宁笑了笑。 “这可不行。”微有驼背的矮老六,此刻挺直身板道:“我虽然穷的叮当响,可从来不欠人东西,我不能白受你这么大恩惠,要不然这心里不踏实!” 看着矮老六老实巴交的样子,曹小宁笑道:“真不用了,这点银子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更何况昨夜您老收留我们住了一晚,还管晚饭,足抵银钱了。” “可是……”矮老六皱眉,曹小宁连忙道:“别可是了,还是快帮大婶梳头吧!” 矮老六也就不再钻牛角尖,边帮他妻子梳头,边感慨道:“公子可真是好人呐!” “我可不是啥好人。” 曹小宁自嘲了一句,也感慨道:“倒是像您这么老实本分的人,这年头不多了啊。” “做人呐,就该老实本分。”矮老六看着身前的妻子,说道:“我若不是老实本分之人,当初翠芬也不会嫁给我。” 矮老六一边轻轻地替妻子梳头,一边说道:“想当年呐,翠芬可是村里的一枝花呢,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去她家提亲的人多得哟,家里门槛都得一年三换,可她呀,嘿嘿,偏偏就看上我了,把村里那些人羡慕得眼睛都直了。我呀,爹娘早亡,家里穷的叮当响,人还长得又丑又矮,她能图我啥?不就是图我踏实本分么,不像李宝根他们,就喜欢往女子胸腚上瞟。” 说着说着,矮老六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幸福的笑容,还略带点得意和骄傲。 每个男人,心中都该有自己坚守的那份骄傲,这份骄傲可大可小,却绝无高低之分。 矮老六只是最普通的农民,不会像商贾以日进斗金为荣,更不可能像修行者以移山填海、纵横人间为傲。但本本分分做人,踏踏实实做事,便是矮老六一生的骄傲。 矮老六收敛笑容,叹了口气,继续道:“不过翠芬嫁给我呀,终究是选错了,没过过好日子不说,后来又疯了。我现在每次看她,都会很害怕,不是怕她把家里搞得一团遭,也不是怕她给我惹祸,只是害怕以后若是我先走了,那她可这么办啊……” 曹小宁问道:“大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五年前,儿子丢了,她就疯了。” 矮老六道:“那会儿子八岁,一回嚷嚷着要喝鸡汤,可惜家里穷,养的鸡鸭都是要等过年了才吃的。不给吃,儿子就闹,还生气跑出了家门,一直到晚上都没回来。我进山去找,结果找回了一具尸体。” 矮老六顿了顿,看了她妻子一眼,道:“翠芬看到儿子尸体那一刻,便疯了。自那起她不发病时还好,一发病就会到处找鸡,给儿子做鸡汤喝,因为她觉得都是自己的错,若那天给儿子做了鸡汤,儿子就不会离家出走,也就不会被妖魔害了。” “妖魔?”曹小宁问道。 矮老六道:“我儿尸首完整,可浑身血都流尽了,隔壁村的神婆说,这是被鬼物所害。” 曹小宁想到什么,眯了眯眼,问道:“你儿子出生年月还记得吗?” 矮老六报出年月时日后,问道:“怎么忽然问这个。” 曹小宁解释道:“年月日时皆为阴,为四柱纯阴,你儿子为纯阴之体,妖魔才会找上他,取之精血。” 矮老六似懂非懂,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曹小宁望向凌云山方向。 所谓妖魔,便在那里。 院中一阵沉默,唯有矮老六妻子身下的摇椅,摇晃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矮老六忽然问道:“公子,你有愿望吗?” 曹小宁点点头,道:“有啊,不过很难。” 矮老六笑道:“我也有,不过我的愿望就比较简单了。” 曹小宁问道:“是什么?” 原以为矮老六会说希望妻子病愈,或者是期盼生活好起来,却见矮老六看着远方景色,一脸平静地道:“这人间是漂亮,但下辈子,我不想再来了。” 曹小宁无言。 这时,何瑶和宋景睿先后走出房间,何瑶好奇问道:“曹公子,你们在聊什么呢?” “哦,随便聊聊。” 曹小宁笑道:“既然你们起来了,那就出发吧,我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见一见庞掌门了。” 第七章 看一眼就行 凌云山巍峨秀美,苍莽幽深,幽静的青石山道上,三人踏阶而上。 依旧是老规矩,曹小宁和何瑶悠哉走在前头,宋景睿忿忿跟在后头。 何瑶不停为曹小宁介绍所见的一切,大到一棵树,小到一株花,心思显然易见,想要给曹小宁留下好印象,让他也留下来成为凌云宗弟子。 她试探问道:“曹公子觉得凌云山风景如何?” “不错,我很喜欢。” 曹小宁颔首。 前几日去九虎寨的老巢,那山险峻无比,且随处可见乱石坟茔,影响他杀人的心情,不像今日这般赏心悦目。 杀人也需要好环境。 他很喜欢这种环境。 何瑶眨眨眼睛,道:“既然公子喜欢,何不留下来,也做我们凌云宗的弟子呢?” 曹小宁看了她一眼,何瑶吐了吐舌头,一副调皮的模样。 “师妹慎言。” 后面的宋景睿连忙道:“切莫拿此来说笑。” 何瑶不解道:“我没说笑,让曹公子入我们凌云宗不好吗?” “凌云宗可不是想入就能入的。” 宋景睿看了曹小宁一眼,道:“难道你忘了,首先要有修行资质,之后还要看有无剑道天赋,再经过师父首肯,方可入门,从外门弟子做起。” 曹小宁皱了皱眉。 宋景睿看在眼里,暗自得意,心想知道深浅了吧?一介野修,还是别想加入凌云宗,和师妹长此久往了。 殊不知,曹小宁皱眉是因为他觉得一个小小的凌云宗,最强者也才筑基修为,收徒竟也有这么多规矩…… 有这个必要吗? 何瑶欲与宋景睿争辩,却听曹小宁笑道:“我一介散修,哪有资格入凌云宗,何姑娘确实说笑了,切莫再言。” 何瑶有些失落,宋景睿却暗自得意,算是遇到曹小宁后,第一次心情舒爽了。 走着走着,山道尽,崖坪现,一片古色古香的楼宇建筑映入眼帘,散缀着许多草木,郁郁葱葱,相得益彰。 一群弟子正在空地上练剑,有男有女,白衣翩翩,为这秀丽景致多添了分色彩。这些弟子都是刚开始炼气修行的外门弟子,见到宋景睿与何瑶这两个内门弟子后,纷纷收剑,恭敬行礼。 而当他们看到曹小宁时,无论男女,全都愣住了,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哐当。 直到一名女弟子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众人才回过神来,紧接着便是一阵惊呼议论。 “这……这人长得未免也太好看了吧……” “世间怎会有如此俊美之人?” “我猜一定是新入门的小师弟!这下太好了!” 女弟子们一个个双手捂嘴,兴奋惊叹,尤其是那些与曹小宁视线接触的,更是不自觉地低下头,心跳加速,脸庞发烫。而那些男弟子们大多沉默,有人羡慕有人嫉妒,可大部分都是在自惭形秽。 宋景睿用力咳嗽了两声,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在宋景睿严厉的目光下继续练剑,可还是有不少人偷偷朝曹小宁瞄来,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享受。 当然,大多数人还是收定了心神,专心练剑,视线落处,也都是不远处的一座亭宇。 曹小宁三人也很快经过这座亭宇,只见亭内唯有一块石碑,且石碑上空空如也,并无任何字迹图案,曹小宁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剑碑,外门弟子想要晋升为内门弟子,就必须获得剑碑认可。” 何瑶介绍道:“只要将手放在剑碑上,剑碑就能感受到你的剑意,若剑意强到一定地步,就能引起剑碑共鸣,使得剑碑震动,且发出剑鸣,声音愈响,说明剑道天赋越强,反之越弱。外门弟子若能获得剑碑认可,便能成为内门弟子,所以每个外门弟子的目标,都是这块剑碑。” 宋景睿看着剑碑,满脸傲然道:“想当年我考核之时,剑鸣响遏清脆,整座凌云山都能听到。” “这么厉害啊。” 曹小宁很配合地感慨了一句。 宋景睿一扬嘴角,心中得意至极,嘴上却道:“哎,当年事,不提也罢。” 何瑶道:“师兄,不是你自己先提的吗?” 宋景睿眼角一抽,握拳咳嗽了一声。 何瑶又问道:“曹公子,要不要你也试一试,看能不能引起剑鸣?” “还是算了。” 曹小宁笑着摇摇头。 落在宋景睿眼中,自是曹小宁怕出丑的缘故,心想还算你有点自知自明。 却不知曹小宁想的是万一剑碑炸了怎么办?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杀个人而已,并不想造成太多破坏。 曹小宁与何瑶并肩前行,曹小宁问道:“今日能见到庞掌门吗?” 何瑶道:“等安顿好曹公子后,我就去禀报师父,想办法让你尽快见到他!” 身后的宋景睿却是冷笑道:“师妹,师父一般都在峰顶修炼,切不可随意打扰,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就让曹公子安心住几天便是,该见时必然能见到。” 曹小宁皱眉,还要等几天? 他连忙问何瑶道:“那有什么办法能早点见到庞掌门吗?我内心敬仰,实在等不及啊!” 何瑶有些为难,宋景睿则一脸严肃道:“没有。” 曹小宁思索片刻,停步转身,指了指刚才路过的那块剑碑,问道:“如果剑碑炸了……不对……我是说是若是引发的剑鸣比较响……会惊动庞掌门吗?” “当然会啊!”何瑶道:“曹公子一定能引起响彻云霄的剑鸣!到时候整座凌云山都能听到!师父肯定也会听到的!” 曹小宁颔首,那就好,看来只能通过这种方法,来让庞青云立刻现身受死了。 宋景睿冷笑道:“那就走吧,我也想看看曹公子究竟能引起多大的动静,或者说能不能引起动静。” “不必了。”曹小宁却道:“就在这吧。” 宋景睿皱眉,看了眼曹小宁,又看了看远处的剑碑,不解问道:“在这儿?” 这儿距剑碑十几丈远,你手有那么长吗? 曹小宁视线落在那块剑碑上,道:“我看一眼就行。” 第八章 借一步说话 曹小宁眼神骤然一凛,一道剑意落在剑碑上。 没有剑鸣响起。 可剑碑却出现一条裂缝。 下一瞬,裂缝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纵横交错,整块剑碑旋即碎裂坍塌,变成地上的一堆碎石,露出内部的一块乳白色剑胎。 剑碑之所以能发出剑鸣,便是考核者的剑意进入剑碑后,会传至剑胎上,由剑胎感知分辨。若你剑意够强,就会与剑胎产生共鸣,剑胎亦会震颤嗡鸣。 剑鸣越响,则代表剑胎越兴奋,亦代表考核者的剑意越强。 此刻,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剑胎亦在颤抖,却不同于以往的兴奋雀跃,而是瑟瑟发抖,恐惧臣服。 刚才曹小宁目光中蕴含的剑意,犹如海啸洪流,直接令剑胎俯首称臣,只敢发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所有人都傻眼了,仅仅是看了一眼,就令剑碑碎裂坍塌? 宋景睿更是下巴都快掉地上,默默地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怎么没炸?” 只有曹小宁摇头撇嘴,似乎有些不满意。 他本想让剑碑炸裂,弄出大点动静,好让庞青云现身,却不曾想这剑胎不争气,怂成了哑巴,不由有些失望,就这点动静,肯定惊动不了庞青云啊! 就在这时,山顶降下一道青虹,落在亭宇前,光芒敛散,是名中年男子。身材昂藏,一袭青衣,容貌普通,可眉浓颌方,气度不凡,给人一种正人君子的感觉。 此人正是凌云宗掌门,庞青云。 “师父!” 宋景睿和何瑶上前行礼,庞青云看着碎了一地的剑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很温醇,令人如沐春风,加之正人君子的外表,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坏人,曹小宁不禁感慨,同样是人,为何就不能像他一样,表里如一呢? 何瑶正欲解释,曹小宁走上前来,向庞青云拱手笑道:“这位一定是庞掌门吧,久仰久仰。是这样的,刚才在下不小心看了剑碑一眼,它就碎了,实在对不住啊!” 庞青云并未因剑碑碎裂而恼怒,只是看了何瑶一眼,眼神询问,何瑶会意,连忙介绍道:“师父,这是曹公子,我和宋师兄在对付人屠罗锅时,遇到危险,幸得曹公子搭救,他说想见一见您,我就邀请他上凌云山了。” 庞青云露出和煦的笑容,朝曹小宁拱手道:“多谢曹公子出手救了我两个徒儿。” “应该的。”曹小宁笑道。 庞青云抬手引向亭中狼藉,又问道:“曹公子只是看了剑碑一眼?” “是啊。”曹小宁道:“剑碑甚奇,我便试了试,我已经很有分寸了,以为远远看一眼,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却不曾想……” 曹小宁连连摇头,摊手叹道:“哎,还是怪我,怪我太强了。” 庞青云笑问道:“曹公子有没有兴趣入我凌云宗?” “师父……” 宋景睿正欲劝阻,却听曹小宁摇头道:“没有兴趣。” 庞青云问道:“这是为何?” 曹小宁看着庞青云的眼睛,直接道:“因为你教不了我什么。” “放肆!” 宋景睿怒喝,庞青云却抬了抬手,示意宋景睿莫要发声,继而笑道:“说的也是,曹公子炼气十层修为,我的确教不了什么了。” 宋景睿目瞪口呆地看着曹小宁,心想这小子竟是炼气十层? 就连何瑶都吃了一惊,她也没想到曹小宁修为如此高,已然距离筑基一步之遥,怪不得轻而易举便杀了人屠罗锅。 修行者的境界修为,就如一盏藏在身体内的灯,有人习惯亮着灯,光芒散发在外,他人一目了然,有人则喜欢关着灯,收敛气息,除非高境界者能看穿修为,其余人无法窥探境界深浅。曹小宁便是如此,宋景睿与何瑶境界低,根本看不穿他修为,庞青云乃筑基修士,修为比曹小宁高,自能看穿。 曹小宁笑了笑,心想这庞青云涵养可真高,他故意挑衅,对方竟也不动怒,脾气这么好的人,他都有点不好意思杀了啊。 曹小宁道:“对了庞掌门,这次来凌云宗叨扰,除了想见一见您这位大英雄之外,还想向您请教一个问题。” 庞青云笑容依旧温润,道:“曹公子请直言。” “我想问如何筑基。”曹小宁道。 庞青云道:“筑基,自是服用筑基丹了。” 筑基,便是在周身经脉全部畅通之后,再对经脉强化拓宽,如果说筑基前的经脉是一条条沟渠,那么筑基便是要把这些沟渠夯实加固,这样才能经受住大江大河的冲击,才可与外界宛如大海般磅礴的灵气沟通相连,如若经脉不强,届时海水倒灌,脆弱的经脉必定承受不住,那便是身死道消的结局。 而最常用的筑基方法,便是服用筑基丹,依靠药力来锻造强化经脉,达到能够承受住海水倒灌的程度。 曹小宁摇头道:“筑基丹太稀有,我一介散修,哪里去找筑基丹,不知庞掌门知不知晓别的筑基方法?” 庞青云道:“这个庞某就不知了。” 曹小宁道:“哎,我倒是听说一种方法,也不知真假,不过无论真假,我都不会用的,因为实在太缺德了。” “什么方法?”庞青云问道: 曹小宁道:“是种邪道方法,取五行和纯阴纯阳七种体质的魂魄精血,炼为己用。不知庞掌门有没有听过?” 庞青云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却很快压下,摇了摇头,道:“此法伤天害理,匪夷所思,简直闻所未闻。” “是吗?” 曹小宁看着庞青云的眼睛,道:“在来凌云宗路上,遇到一户农家,他们五年前被害的那个孩子,乃纯阴之体,而我听何瑶说,她哥哥何敬乃先天木行之体,也是同年死的。还有,听说庞掌门五年前有过一子,可惜生下来当天便夭折了,根据生辰八字来看,应是纯阳之体。” 曹小宁似笑非笑道:“要不是这里面有庞掌门的徒弟和亲骨肉,我都要怀疑幕后黑手是庞掌门了呢。” “曹公子真会开玩笑。”庞青云笑道:“不过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若这背后真的有人在捣鬼,庞某一定会把他揪出来。” 曹小宁竖起大拇指,笑道:“这方圆百里,有庞掌门这样的大君子,真是百姓之福啊!” 庞青云眯了眯眼,道:“曹公子,你我一见如故,不如借一步说话,如何?” 曹小宁点头笑道:“也好。” 第九章 老曹你坑我! 凌云山巅,云舒云卷,宛如仙境一般。 曹小宁和庞青云站在崖边,眺望云海,两人隔着几丈远,都不说话,四周一片安静。 良久,曹小宁伸了个懒腰,依旧看着云海,笑问道:“庞掌门应该是在想,怎么无声无息的杀了我吧?” 庞青云冷声道:“你难道不怕?” 曹小宁道:“不怕。” “为何不怕?”庞青云问道。 “一者,你杀不了我。” 曹小宁转头看着庞青云,认真道:“二者,我来凌云宗,就是为杀你。” 庞青云亦偏首看向曹小宁,两人目光相触,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发生碰撞。 庞青云气息一凛,曹小宁被山风拂起的衣袂和发丝悬停静止,周身空间仿佛瞬间凝固一般,一股力量令曹小宁动弹不得。 庞青云看着被禁锢的曹小宁,戏谑问道:“你,杀我?” 曹小宁的右脚缓慢抬起,速度虽然很慢,却始终在一节节往上抬,而后一脚猛然踏下。 轰隆! 整座山崖都为之一震,曹小宁落脚处地面出现一个凹坑,裂纹密布,如蛇爬行,更有一圈环形震波扩散开去,震散云海,亦吹得庞青云衣衫猎猎。 曹小宁道:“嗯,我杀你。” 庞青云眯了眯眼,身形从原地消失,瞬间来到曹小宁近前,一掌拍出。掌锋真元流淌,势大力沉,筑基修士的全力一掌,足可令一面山壁崩塌。 曹小宁双脚一分,不丁不八,骤然握拳,向前砸去。 砰一声巨响,二人之间炸开一团白气,蕴有极其恐怖的力量,宛如飓风过境般席卷开去,四周碎石乱飞,烟尘弥漫,所过之处,草木低头折腰,一片狼藉。 曹小宁后退了数步,才勉强站定,他转了转手腕,带笑看着庞青云,似乎在说筑基修士也不过尔尔。 庞青云虽站立原地,一步未退,却面露凝重,一个炼气十层而已,意料之中本该一掌拍死,却被曹小宁接了下来。且他能感觉到曹小宁体内的真气雄浑沛然,磅礴如海,比起他这个筑基修士体内的真元只是略逊一筹,简直匪夷所思。 来不及多想,曹小宁知道了他的秘密,那就必须要死,不管多强的炼气士,炼气只是炼气,他一个筑基修士,若连炼气士都杀不了,岂不是白活了? 庞青云袖手一招,弥漫在空中的烟尘碎石顿时受到牵引,化为一条灰色龙卷,在其周身一绕后,裹挟真元,如蛟龙出海一般,直扑曹小宁。 曹小宁不闪不避,浑身亮起白色光毫,他的肌肤也同时变得清澈透明,内里骨骼血液清晰可见,整个人宛若一尊透明琉璃。 此乃曹瑛所授,无漏琉璃身。 闻天阁评之为天下第四护体金身。 运起无漏琉璃身的曹小宁宛如一块巍峨礁石,龙卷撞在他身上,顿时两分而过,无法撼动其分毫。 庞青云脸色大变,此种玄妙功法,简直闻所未闻。 曹小宁散去琉璃身,一步跨出,身前空气噼啪暴响,被强大的力量挤压成一堵墙,身后留下一片真空。 庞青云脸色再变。 一般只有筑基修士,肉身强度才可破掉音障,眼前少年只是炼气期,是如何做到的? 之前曹小宁说要杀他,庞青云只当是个笑话,但此时此刻,他终于正视起曹小宁来。 他压着空气墙来到庞青云近前,一拳轰碎空气墙,砸向庞青云。庞青云亦瞬间破掉音障,拳锋拖着一团白气,与曹小宁碰在一起。 如雷轰鸣中,曹小宁身形跌出气浪,倒飞出去。筑基终究是筑基,曹小宁再强,也只能无限接近而已,始终不能抹掉炼气与筑基的差距。 曹小宁脚尖轻点,在空中拖出一条云痕,很快稳住身形,脚往后一踩,在虚空中踩出一道涟漪,整个人如箭般再度窜向庞青云。疾驰间曹小宁双掌虚搂,无数云气汇聚胸前,凝成一颗巨大云球,被曹小宁压向庞青云。 庞青云身形拔地而起,如剑一般刺破云球,旋即一掌拍出,原以为打中曹小宁,却不曾想拍了个空,就在此刻,一股浩瀚沛然的力量从天而降,原来云球只是虚招,曹小宁早就闪至上空,待此时庞青云不备,一脚重重踏下。 庞青云仓惶出掌,却被曹小宁震得落回地面,额前几缕发丝被劲气震得脱散凌乱,在他眼前飘飞。 庞青云愠怒至极,自己堂堂筑基修士,久久拿不下一个炼气十层已然丢了面子,更不用说现在还吃了亏。他手一虚握,远处一道白光飞来,正好握在他手中,雪亮剑身,苍青色剑柄,剑镡为一朵云状。 凌云剑。 庞青云一挥凌云剑,一抹白色匹练闪向曹小宁,剑气凌厉而澎湃,眨眼而至,剑光身后,是被一分为二的云雾和山风。 曹小宁身形一旋,险之又险地躲过剑光,然身形还未来得及调整,一剑又至,刺中曹小宁胸膛。 剑光落处,亮起白光,肌肤又变得如琉璃一般透明,挡住了剑光,可即便如此,曹小宁还是被剑气震得倒飞出去,稳住身形后捂住胸口,体内气血翻涌,真气紊乱。 若曹小宁也是筑基修为,凭着无漏琉璃身,就算站着让庞青云刺上几百剑,也伤不到分毫,可他终究境界不足,琉璃金身强度有限,只能勉强挡住筑基一剑。而若换作一般炼气十层,早被刚才那一剑穿身而过。 庞青云振剑再起。 凌云剑在手的庞青云如虎添翼,人随剑走,身形飘忽,剑招肆意挥洒,一会剑气倾泻狂涌,宛若洪流,一会剑气细腻如丝,如云似雾,可谓行云流水,淋漓尽致,压得曹小宁只能连连躲闪,毫无招架还手之力。 “就你有剑是吧?” 曹小宁躲了一会后,摸向腰间绣有一个‘曹’字的香囊。 藏室,即为空间法宝,形态各异,方寸大小,却可存一室之物,是修者必不可少之物。这个香囊便是曹小宁的藏室,里面有剑,符箓有法器,是曹小宁的底牌。 曹小宁有把握能杀庞青云,正是因为有这底牌。 可下一瞬。 曹小宁脸都绿了。 藏室之中竟空空如也! 曹小宁心中狂骂:“老曹你坑我!” …… 数百里之外,幸福村。 曹瑛坐在摇椅上,做着针线活。 旁边小桌上,放着一个香囊,和曹小宁腰间的一模一样。 这才是曹小宁放有底牌的那个香囊。 第十章 挨最狠的打 曹小宁答应来杀庞青云,是因为自己有诸多底牌,可以弥补炼气十层和筑基初期之间的差距。 天脉奇才和无漏琉璃身便是底牌之一,可这两者只能保证自己能与庞青云周旋,想要取对方人头,还需要藏室之中的各类符箓法器。 但香囊偏偏被曹瑛掉包了。 这不是害他么! 此时此刻,曹小宁在心里把曹瑛骂了个狗血淋头,要是早知道香囊被掉包,他肯定不会来。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难道这个时候跟庞青云说,不好意思我忘带东西了,等我回去取了再来? 庞青云也根本不管曹小宁在想什么,一剑平扫,剑光恢弘,仿佛在空中铺开一层涟漪,向曹小宁扩散漫来。 短暂错愕失神的曹小宁回过神来,却已然来不及躲闪,他脚一跺,脚底白光乍现,仿佛地涌金泉一般,弥漫而上,于曹小宁头顶汇聚,宛如一个白色蛋壳,将曹小宁包裹其中。 荡漾的剑光撞在曹小宁护体真气上,陡然一滞,曹小宁身上的白光摇晃颤抖,仿佛风中的烛火,随时都要熄灭。 庞青云又是一剑,像是一浪叠在一浪上,曹小宁的护体真气顿时溃散,身形更是跌飞出去,仿佛被海浪冲翻的一叶扁舟,只能随波逐流,孤立无援。 庞青云凌空虚踏,直追曹小宁,手腕灵巧至极,翻腾间将凌云剑舞成一片虚影,仿佛一阵疾风骤雨,以摧枯拉朽之势,向曹小宁席卷。 手无寸铁的曹小宁被死死压制,只有招架之功,没有反抗之力,他利用身法,连连躲闪剑气,十中有九能躲掉,剩下一剑则靠无漏琉璃身接挡硬抗。 可这根本不是办法,凭借强大的护体法身,曹小宁虽不会被穿身而过,却屡屡被震得气血翻涌,浑身剧痛。 那些凌厉剑气和磅礴的真元进入曹小宁体内,宛如海啸洪流冲击沟渠一般,充斥曹小宁体内的所有经脉,令曹小宁真气停滞,运转艰难,经脉更是被强行撑开拓宽。 若非曹小宁乃天脉奇才,经脉天生比常人更为强大坚韧,他早就全身经脉爆裂而亡。 一次闪躲之后,曹小宁忽然发问道:“庞掌门,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并非真的想问,只是想让庞青云停手片刻,为自己争取一点时间,以便恢复真气。 筑基修士可以沟通天地灵气,能随时随地补充灵气,化为真元,而他则不行,一旦气海中的真气耗尽,那么便会任其宰割。 可庞青云并不是认为自己占尽上风、就话多起来的愚蠢之辈,像曹小宁这么强的炼气十层,除非变成一具尸体,否则他就一刻都不会放松。他一言不发,剑走龙蛇,剑气也愈发凌厉,不给曹小宁一丝喘气的机会,誓要一鼓作气拿下曹小宁。 没有得逞的曹小宁又躲过一剑,摇头笑道:“庞掌门未免也太谨慎了吧?” 此刻,曹小宁虽然在笑,可他后背却已然湿透,经脉被强行冲击拓宽的那种感觉,堪比剖皮刮骨,摧心裂肺,若换作一般人,恐怕宁死也不愿承受这种痛苦。 受着钻心剧痛,却还能笑得出来,这便是曹小宁。 曹小宁从小就不是普通人。 一身天脉固然不普通,但更不普通的,是曹小宁与身俱来的一股狠劲。 在幸福村,曹家是外来户,曹小宁小时候一直被同村小孩排挤欺负,但无论对方是几人还是十几人,到最后往往都是曹小宁一人把对方那么多人打跑。 那时他还未修行,和普通小孩无异,不靠别的,只靠与生俱来的一股狠劲,无论你们多少人打我,不管打得多疼,我只当没事发生,只死盯着你们领头那人打,要你命的那种,这样反而每次都吃不了大亏。时间一长,同村孩子都背地里称他为狼崽子,避而远之,再没人敢欺负他。 开始修行后,曹瑛极其严格,可再难再苦,曹小宁也从未皱过一丝眉头,尤其是初练无漏琉璃身时,练皮练骨再练血,刀剑加身,铁锤敲骨都算是轻了,然曹小宁有过无数次直接痛晕过去,却从来没有因痛吭过一声,甚至还能笑着痛晕过去,就连曹瑛都不得不承认,曹小宁是个狠货硬种。 此时此刻,曹小宁一心三用,悉力稳固膨胀变形的经脉,还要调运自身真气流转,更要冷静地躲闪庞青云的每一式杀招,时间一长,真气衰耗,渐渐不支。而庞青云的气势却越来越强,靠着天地灵气补给,真元源源不断,他剑走龙蛇,剑光璀璨,刺中曹小宁的次数越来越多,再这么下去,曹小宁不被刺死,也要被震死了。 曹小宁了解曹瑛,既然让他不借外力来对付庞青云,那他只能靠自己。可如今这种情况,别说杀庞青云,恐怕跑都跑不掉。 究竟该怎么办呢? 曹小宁正想着,庞青云手腕一抖,剑身潋滟的白光陡然收拢于剑尖,凝成一点,旋即飞离剑身,拖拽一道白光,宛如流星划空一般,眨眼便至,曹小宁旋身,与这道白光擦身而过,余光瞥见这抹剑气飞掠出几十丈远才消散。 而在这时,一只锦靴重重印在曹小宁后背,曹小宁如遭雷击,吐出一口鲜血,砰地一声,身形掉落在悬崖上。 一剑佯招,悄悄潜至曹小宁身后的庞青云收回脚,竖剑在后,冷笑一声,旋即身形一沉,亦落向悬崖。 曹小宁看着空中降下的青光,终于露出凝重之色,庞青云刚才那一脚,踢在任何一个炼气十层上,后者都会脊椎断裂,身死当场,而曹小宁靠着无漏琉璃身卸去大部分力量,骨骼未断,亦并无性命之忧,可一股磅礴的真元却在自己体内横冲直撞,把本就膨胀扭曲的经脉,冲击得更加不堪。 就像一张被拉扯紧绷到极限,几乎出现拉丝的牛皮纸,已在崩裂的边缘,下一秒随时就要爆裂。 眼看庞青云的剑锋便至,千钧一发之际,曹小宁鼓荡浑身每一分气力,咬牙镇压,勉强令经脉稳固下来,没有断折崩裂。同时运转真气,在庞青云落下前,闪至旁处,没有被一剑钉死。 与此同时,感受到此刻体内经脉的变化,一道灵光穿脑而过,曹小宁明白了曹瑛的用意。 第十一章 筑最强的基 庞青云的真元不停涌入曹小宁体内,如海啸洪流般横冲直撞,就好比把细如发丝的经脉,硬生生扩撑到如麻绳一样粗。 原本经脉应该瞬间崩裂,可曹小宁生而天脉,经脉异于常人,故而被他熬了过去。 而熬过去的回报,便是此刻曹小宁体内的所有经脉,无论韧性和宽度,都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台阶,从原本的细如发丝,变成了麻绳一般粗,更比以前强韧千百倍。 不知不觉间,曹小宁已然完成了筑基。 原来,曹瑛没有出尔反尔,他履行了曹小宁带回张奎人头后,便帮他筑基的承诺,只不过并不是通过给筑基丹来筑基。 曹瑛用筑基丹为饵,去让曹小宁去杀庞青云,但这件事的本身,便是在帮曹小宁筑基。 曹小宁稍作回想,也发现曹瑛说的从来都是帮他筑基,并未明言是给筑基丹让他筑基,只是曹小宁自己认为罢了。 而曹瑛掉包香囊,自也不是真的要害曹小宁,庞青云其实就是曹瑛选好的一把铁锤,用来捶打筑炼曹小宁的经脉。只有让曹小宁没了底牌,他才会落入下风,不停挨着庞青云这把‘铁锤’的打,最终达到强化浑身经脉的目的。 一般修行者,筑基都靠筑基丹,筑基丹蕴含的灵气和药力,会在确保修行者经脉安全情况下,去强化拓宽,达到能沟连天地灵气的地步,一般不会有任何危险。 但相应的,这种方法太过稳妥和保守,也就永远达不到经脉的极限,这便是曹小宁早就已达炼气十层圆满,曹瑛有筑基丹却一直不给他服用的原因。 曹瑛要的是让曹小宁的经脉强化到极限,筑最强的基,所以才会有了曹小宁的凌云山一行。不过此法过于霸烈,可谓富贵险中求,曹小宁若熬过去了,自是天高海阔,若熬不过去,便是身死道消。 所幸,曹小宁熬过去了。 “老曹你大爷!” 曹小宁明白曹瑛的用意后,第一反应便是破口大骂,刚才他差一点就熬不过去,经脉断裂而亡了。 不过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庞青云又逼至近前,曹小宁连忙躲闪,身形退掠间窍穴全开,开始引天地灵气入体。 只见四周云雾涌动,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搅弄风云,一丝一缕的天地灵气向着曹小宁汇聚,钻入玄府窍穴,曹小宁只感觉一股沛然的力量进入自己体内,犹如海水倒灌一般凶猛磅礴。 曹小宁这才明白,为何只有筑基后才能引天地灵气入体,即便以他天脉之资,在炼气十层圆满时贸然引起入体,经脉也绝对承受不住。 而当天地灵气入体后,本来不可见的身体内部,变得不再神秘,仿佛挂了一盏明灯,无论血液骨骼,还是脏腑经脉,一切都可内视看到,清晰无比。 感受到四周天地灵气的变化,庞青云面露不可置信之色,想到一种可能后,内心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 庞青云最清楚筑基有多难,他资质一般,一般到服用了筑基丹,都没办法强化经脉至可以吸纳天地灵气的地步,于是他便动了歪脑筋,用邪道方法来取人精血来炼化,这才终于筑基成功。 然眼前少年,挨会打就能筑基? 他很快回过神来,竭力去追曹小宁,若真如此,势必要在曹小宁境界稳固之前将其击杀,不然胜负就不好说了。 但终究还是晚了。 他追着追着,曹小宁主动停下身形,转身看着庞青云,笑容灿烂。这一刻,庞青云反而愣住了。 曹小宁身上的气息,此时虽还未稳,却依旧强大到令人心悸,令庞青云如临大敌,他甚至有些怀疑,曹小宁目前境界是不是筑基巅峰。 曹小宁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破烂不堪的衣衫,而后看向庞青云,笑道:“现在,该轮到我了!” 话音落下。 曹小宁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瞬越十几丈虚空,来到庞青云近前,骤然捏拳,拳心大绽白光,仿佛捏着一颗星辰一般,璀璨不可逼视。 曹小宁一拳轰出,庞青云鼓荡真元,探掌相迎,拳掌相接,炸开一圈青白相混的光晕。一股沛莫难当的巨力,令庞青云的腕骨直接断裂,手背差点后翻,差点就贴在手臂上,之后他的整条手臂都往后扬甩,连带整个人都倒飞出去。 曹小宁傲立原处,松拳再握,似乎很满意自己现在的力量。 他炼气十层之时,凭借强韧的经脉,就能与庞青云周旋,如今筑基成功,经脉强度更上一个台阶,流传的真元无论质与量,跟庞青云比起来,宛如皓月与萤火的差别,自是摧枯拉朽,碾压横扫。 “有点远啊。” 曹小宁手放在额前眺望,感慨庞青云被震飞出去太远,已然变成了天边的一粒黑点。 他一步迈出,蹈空而去,很快追上这粒黑点,当嘴角溢血的庞青云看到曹小宁立于他身前时,毫不犹豫地一剑刺出,然曹小宁却不闪不避,敞开胸膛,让剑气凛然的凌云剑刺中自己。 剑尖落处,曹小宁的肌肤再度变成透明琉璃一般,且荡起一层涟漪,剑尖无法刺入分毫,且曹小宁也一步未退,反而凌云剑在庞青云的全力下,被压出一个弧度。 曹小宁修为大进,无漏琉璃身自是水涨船高,庞青云的全力一剑,于曹小宁而言却是绵软无力,之前显得强大凛然的剑气,此时更是宛如柔风袭身,造不成一点杀伤。 庞青云一惊,抬头看去,正好看到曹小宁的笑容,而后曹小宁扣指弹在凌云剑上,一声清脆的铮鸣声响起,凌云剑在这轻描淡写的一弹之下,剑身抖动震颤,力量传至剑柄,庞青云再也握不住剑,只能眼睁睁看着凌云剑脱手,在空中打旋。 与此同时,曹小宁手肘后拉蓄力,宛如挽弓一般,而他的拳头便是他的箭。 曹小宁出拳,霹雳弦惊,一声空气被压爆的雷鸣暴响中,庞青云双手耷拉着倒飞出去,吐出的鲜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最后身形重重落在悬崖上。 他已然用尽全力,双掌交叠去接曹小宁的这一拳,却仍如螳臂当车一般,被碾压而过。 曹小宁随手一招,远处的凌云剑控在手中,旋即身形一沉,立于庞青云身边,一脚踩下,将正要起身的庞青云又踩在了地上。 少年挽剑,山风拂发,脚下仇敌奄奄一息。 潇洒风流,莫过于此。 第十二章 生而为天才,我很抱歉 在整个广宁府都享有盛名的庞青云,就这样被曹小宁死死踩在脚下。他平生第一次用这种仰视的角度看人,眼中充满不甘和愤恼,却又无可奈何。 曹小宁俯瞰动弹不得的庞青云,道:“我承认,刚才我说想问你一个问题,是想拖延时间,可现在真有一个问题很想问。你是怎么做到连自己亲儿子都舍得杀的?” 庞青云反问道:“你究竟是谁?” 曹小宁淡淡道:“你不用管我是谁,总之你记住,能死在我手上,是你的荣幸。” “你是如何做到的?” 似乎清楚自己今日在劫难逃,庞青云眼中的愤恨渐渐黯灭,逐取而代之的是平静和悲凉,又道:“你告诉我,我便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问的自是曹小宁为何这么强大,先是以炼气十层修为和他周旋,后来又忽然迈入筑基,瞬间扭转局势,若不知晓这个答案,他死不瞑目。 “告诉你也无妨……” 曹小宁道:“那就是我太强了,要不是我的藏室没带过来,无需筑基,你也必死无疑。至于筑基,那便要谢谢你了,是你的剑气和真元进入我体内后为我所用,助我锤筑经脉,完成筑基。” 庞青云一愣,像看怪物一般看着曹小宁,不过又很快释然,面露苦笑,栽在曹小宁这种怪物手上,总算不冤。 曹小宁道:“该你回答了。” 庞青云看着天空,出神道:“但凡我能找到别的纯阳之体,我也不会牺牲我的儿子,可我遍寻不获,又恰逢我儿出生,为了能够筑基,我只能对不起他了。” “你可真是个畜生啊。”曹小宁感慨道。 “畜生?我承认我是,可我别无选择啊。” 庞青云依旧看着天空,苦笑道:“以你的天资,可能无法体会到我等普通人修行的艰难。师父当年把宗主之位传给了我,让我振兴凌云宗,可我修行天赋并不高,到达炼气十层,都花了比别人多一倍的苦工。而筑基之时,我先后服下两颗筑基丹,都始终无法迈出那一步,为了自己的大道,为了凌云宗,我没得选择,只能另行他法。炼化五行阴阳精血筑基之法,是我年轻时历练,击杀一名邪修所得,放在我身上十几年我都未动过念头,后来我筑基无门,逼不得已,才会走这条路。” “抱歉,生而为天才,我是真的体会不到。” 曹小宁想了想,道:“还有,什么逼不得已,其实都是你为自己找的借口罢了,从把那邪道筑基之法留在身上那一刻起,你就注定了会走这条路,或者说你从一开始了就为自己留好了这条后路。你就算侥幸靠自己筑基,用不到这种邪道功法,但在未来的修行路上,你一样会走上歪路。” 庞青云看着曹小宁,无言以对,曹小宁道:“上路吧,下辈子好好做人。” 一剑挥下。 庞青云身首分离。 曹小宁蹲下身,从庞青云腰间取下一块圆形玉佩,此乃庞青云的藏室,曹小宁随手抹去禁制,查探起来。 里面东西很多,有宝器功法和灵石丹药等修行资源,也有衣衫鞋履等杂物,曹小宁连连摇头,他跟在曹瑛身边十几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他那个藏室里面的东西,随便拿出一样,都抵得上庞青云的所有家底。庞青云的所有东西中,唯有凌云剑稍微可以入眼,虽然不是法器,只是上品灵器,但胜在品相不差。 曹小宁翻翻捡捡,很快发现一张牛皮纸,上面记载着夺取五行阴阳之体精血来筑基的法门,应该就是庞青云从邪修手中获得的那份功法了。 曹小宁转头看了庞青云一眼,当一个修士筑基无门,又恰逢有这么一份功法在手上时,又有几个人能忍得住诱惑,不和庞青云一样呢? 就在这时,一群凌云宗弟子赶至山巅,何瑶与宋景睿也在期间,当这些弟子们看到身首异处的庞青云后,有人愣在当场,有人吓得连连后退,也有人噌然拔剑,怒目而视,唯独没有人敢上前。 “曹公子你……” 何瑶双目通红,她万没想到自己带来之人,会杀了她的师父。至于宋景睿,此刻心中唯有惊恐,一言不发,就连看都不敢去看曹小宁,生怕引起曹小宁注意,惹来杀身之祸。 但曹小宁又岂会把他放在眼里,他无视所有人,只对何瑶道:“何姑娘,你师父人面兽心,为了筑基,修炼邪道功法,夺取五行阴阳之体的精血来炼为己用。你哥是受害者,山下矮老六的孩子也是,就连你师父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是。” 何瑶摇头道:“这……这不可能……” “你若不信,可以看这个,这是从他藏室中找到的。” 曹小宁将牛皮纸撕下一小部分,然后随手一挥,那张牛皮纸飞落在何瑶手中,何瑶观后一个踉跄,紧接着曹小宁又招回自己手中,打了个响指,指尖燃起火焰,将两部分牛皮纸一同烧毁。 这种害人的功法,自不能留在世上,这也是曹小宁不给何瑶看完整内容的原因。 曹小宁看着何瑶,道:“我没骗你吧。” 何瑶失魂落魄,沉默不语,其余凌云宗弟子见到何瑶反应,亦面面相觑,难道掌门真是背行龌龊的伪君子? 庞青云虽然丧心病狂,可他一辈子还真只做过这么一件恶事,平日里对徒弟们也是言语温和,关心备至,所有人都不相信庞青云会是那种人。 曹小宁懒得再说什么,随手将庞青云的玉佩收好,一手拿着凌云剑,一手提着庞青云的人头,直立起身。 曹小宁起身这一瞬间,所有凌云宗弟子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 “让路。” 曹小宁扫视众人,道:“不让,则凌云宗灭!” 声音宛如一股飓风,吹得拦路的凌云宗弟子两分而立,让出一条通道来,刚才那些拔剑怒目的弟子,更是移开目光,压下剑尖。 曹小宁哼着自己作的诗,大摇大摆离去。 “在下小剑仙,杀人不会偏。” “举剑惊天变,仙佛都靠边。” “一张惹烦脸,神女也眷恋。” “倜傥赛谪仙,人人都要羡。” …… 第十三章 蜉蝣剑,一线天 一日后。 泽平县,幸福村。 曹瑛还是坐在摇椅上,慢悠悠地晃啊晃,手中拿着一个套着布的绣圈,一针一线绣着密密麻麻的字。 忽然,篱门被一脚踢开,冲进来的曹小宁指着曹瑛,怒气冲冲道:“老曹!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回来了啊。” 曹瑛头也不抬,绷了绷线,淡淡道:“筑基了就是不一样,声音都大了很多。” 曹小宁冷哼道:“我知道你掉包香囊,让我挨打,是为了帮我筑基,但你也应该提前告诉我,好让我有个准备啊!” 曹瑛不说话。 “你知道我在凌云山的两个时辰是怎么过的吗?” 曹小宁怒道:“那可是挨了一顿毒打啊!要不是我命硬,就回不来了!纵然你不想让我用筑基丹筑基,就不能你打我几下帮我筑基吗?根本用不着这么危险!” 曹瑛看了曹小宁一眼,道:“我不认真打,没用。认真打,一下你就死了。” 曹小宁忿忿道:“那你就不能轻轻的认真打?” 曹瑛看着曹小宁,一只脚缓缓抬起,然后轻轻踏在地上。 “什么意思?”曹小宁问道。 “我这一脚够轻了吧?”曹瑛道:“可脚下的蚂蚁,还是会死。” “知道你厉害,我是蝼蚁,行了吧?” 曹小宁翻了个白眼,又好奇道:“老曹,我不相信你真的什么都不管,让我一人去闯这个险关。你说实话,昨日你是不是也在凌云山?你一定在暗中保护我对不对?” “你想多了。” 曹瑛直接道。 曹小宁一愣,道:“昨天那么危险,你不照看,那万一我熬不过去呢?” 曹瑛指了指院中角落。 曹小宁看去,那里有把生锈的镰刀,他问道:“你会用这把镰刀帮我报仇?” “是在那帮你起个坟。”曹瑛淡淡道。 “行。”曹小宁指了指曹瑛,一副算你狠的表情。 话音刚落。 一抹璀璨无比的细小亮光,倏忽悬停在曹小宁眉心前一寸。 速度之快,根本看不清楚从哪来,仿佛原本就停在那里,而曹小宁更是连躲闪的反应都没来得及有。 光华渐渐敛去,竟是一根针,确切来说,是一把细小如针的剑。 吓了一跳的曹小宁随口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此乃蜉蝣剑。” 曹瑛淡淡道:“既然你已筑基,明日便离村前往去书院吧,这把剑送你作礼物,也算是此行凌云山的补偿吧。” 曹小宁愕然道:“这玩意儿也能叫剑?我看用来掏耳朵还差不多!既然要送,那就别小气,送我把绝世仙剑什么的吧!” 曹瑛道:“无论品级和剑威,此剑都仅次于世间十大仙剑。” “吹,继续吹。”曹小宁翻了个白眼,不屑道:“收回你的这根掏耳签吧!我不要!拿出这把剑来,对手都要笑死,我曹小宁可丢不起这个人。” 曹瑛问道:“你不要?” “不要!” 曹小宁一字一顿道:“就算我以后用庞青云的凌云剑,用木剑,甚至是无剑可用,也绝不会用你的这根掏耳签!” 他凑过自己半张脸,抬手拍了拍,道:“我曹小宁要脸!” 曹瑛道:“你会后悔的。” 曹小宁一副绝不后悔的样子。 曹瑛笑了笑,手一挥,这根曹小宁口中的‘掏耳签’陡然飞向高空,短短一瞬,就去到了视线不可至的极高处,速度之快,一路留下残影,仿佛一条银色的线,连通天地。 曹小宁刚要仰起头,蜉蝣剑又拖着一条银线,落回他身前,直至此刻,升空时的那线残影才慢慢散去,足可见蜉蝣剑的速度有多快。 曹小宁目瞪口呆。 一瞬千里,不过如此。 “刚才你说对手看到这把剑会笑死,是不可能的。” 曹瑛道:“因为你的对手来不及看到这把剑,就已经死了。” 曹小宁这才仔细去打量这把剑,只见剑柄、剑镡,剑脊,剑刃等结构分明,通体银色,精致入微,仿佛把一把三尺宝剑缩小了千万倍而成,可谓巧夺天工。 曹小宁完全被吸引住,看得眼睛变成斗鸡眼也浑然不觉。 曹瑛摇头叹气,道:“蜉蝣剑,速度天下第一,事间万物皆可一穿而过,杀人从不沾血。只可惜,没人要啊。” 曹小宁立马伸手去抓蜉蝣剑,却见蜉蝣剑闪电般缩回曹瑛手中。 “其实呢……” 曹小宁搓了搓手,嘿嘿笑道:“刚才我是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不要呢?” 曹瑛淡淡道:“不,你用木剑,或无剑可用,都不会用蜉蝣剑的。” 曹小宁小跑到曹瑛身后,帮他捶起了肩膀,笑道:“老曹,从我见到这蜉蝣剑第一眼起,我就认定它了,刚才的话,真的只是玩笑,你可千万别当真啊。” “左边一点,再偏右一点,嗯就那儿,用点力。” 曹瑛闭着眼享受着曹小宁为他捶肩,曹小宁言听计从,足足锤了半个时辰之后,曹瑛才将蜉蝣剑给曹小宁。 曹小宁将蜉蝣剑捧在掌心,却发现蜉蝣剑虽然细小,却并不轻盈,很有重量。他手不停摩挲,都能感觉到剑柄上的纹路,这么小的剑,都能镌刻云纹,简直是鬼斧神工。 曹小宁越看越喜欢,调运真元,也想像曹瑛刚才那般,控制蜉蝣剑电闪而去,却发现蜉蝣剑飞不了多远,曹小宁顿觉奇怪,以他目前修为,同样大小的针,至少能飞几十丈远。 “若那么容易就可运使,便不是蜉蝣剑了。” 就在这时,绣完最后一个字的曹瑛道:“没有剑诀,便用不了蜉蝣剑。” 曹小宁问道:“那剑诀呢?” 曹瑛取下手中绣布,扬于空中,布面抖动间,那些曹瑛所绣的密密麻麻的字,竟脱飞布面,旋转浮空,而后次第飞向曹小宁,虚化进入曹小宁眉心。 曹小宁脑海中顿时多出一篇剑诀。 剑诀名为——一线天! …… 翌日清晨。 阳光明媚,天蓝如瓷,是个适合远游的好天气。 曹小宁快要走出篱门时,偏首回眸,问道:“老曹,我走之后,你会去哪?” 站在檐下的曹瑛淡淡道:“你有你要做的事,我也自有我要做的事。” 曹小宁点点头,刚要转身离去,曹瑛又忽然道:“对不起。” 曹小宁停步笑道:“记住了老曹,我曹小宁的师父,不可以说对不起。更何况,有些事情,本不该就这么算了,我谢谢你才对。” 他知晓曹瑛为何说对不起。 十六年前,他爹将自己托付给曹瑛,曾吩咐曹瑛不要把任何事告诉他,不要教他修行,也不要让他去报仇,只让他做个普通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但曹瑛终究还是让他知道了一切,让他背负了这份身世。 曹瑛沉默。 曹小宁转过身,向后挥了挥手:“走喽。” 他迈出篱门,踏入天下。 第十四章 要不还是别脱了吧? 一个月后。 苍灵大陆最东。 一座雄城临海而建,城墙参天,气象巍峨,仿佛一位雄视东海的巨人。时有海浪拍打连天城墙,碎成漫天水雾,整座城池上空笼罩一层烟波浩渺,却又被阵法阻隔,宛如云中仙城,波澜壮阔。 中土天下分九州,东莱州位于最东,临靠东海,地势纵狭,宛如一座抵御东海的堤坝。此城便为东莱州的州城安海城,临海屹立,震慑东海龙族。 安海城外,曹小宁停步站定,抬头仰望撑天般的城墙,以及‘安海城’这三个气魄雄伟的鎏金大字,笠帽都顿时掉落在地,曹小宁连忙捡起笠帽,拍了拍帽檐上的灰,笑容甚慰。 从幸福村到安海城的这一个月期间,曹小宁遇到不少麻烦事,非土匪剪径,或是恶人找死,而是他的这张脸,为他惹来不少麻烦。 比如途径安义县城时,有人抛绣球招婿,曹小宁只是远远路过而已,也不知那瘦弱的富家小姐哪来的力气,使劲地把绣球扔在他身上,亏得曹小宁是修行者,若是普通百姓,就被对方一众家丁抓回去拜堂成亲了。 又如途径荒僻的黑拓岭时,曹小宁遇见一只凶恶女鬼,本想出手镇杀,却不曾想那女鬼直接在曹小宁面前装起了柔弱,说了一通自己被负心人抛弃的惨痛经历,还勾着曹小宁的绅带进巢,想要深入交流一番,搞得曹小宁差点就不忍心杀她了。 凡此种种,曹小宁实在是受够了,于是买了顶笠帽,遮住那张惹烦脸,这才好得多。 曹小宁戴好笠帽,压了压帽檐,大步走向城门,穿过几十丈长的城洞阴影后,眼前豁然开朗。 城中高楼雄奇,气象巍峨,宽阔无边的通衢大道上,随处可见行走往的修行者,有人骑着轩昂神俊的五彩天马,还有人坐着华盖旖旎云轿,端的是瑰丽份非凡。曹小宁不禁感慨,安海城不愧是一州中心,一路上经过的那些府城郡城已然足够繁华,可与安海城一比,根本不值一提。 曹小宁问到书院所在后往城西行去,很快来到一座青山下,抬头看去,云遮雾绕,什么都看不到。曹小宁收回视线,看向身前的一座白玉石牌坊,上面镌刻着一条条精巧自制的游鱼,最上方刻有五个大字。 ‘东莱州鱼院。’ 鱼龙书院,分为鱼院和龙院,鱼院有八座,除天枢州外,每州一座,而龙院全天下只有一座,位于天枢州的龙首山。 鱼龙书院被誉为天下第四圣地,鱼院就相当于宗门的外门,龙院则是内门,只有鱼院中的佼佼者,才有资格跃过龙门,进入龙院,成为大淳王朝最核心的学子。 曹小宁最终要去的便是龙院,因为通晓天下事的闻天阁,便在龙首山的龙院内。 当然,一切得从眼前这座鱼院开始。 曹小宁刚迈向牌坊,却见牌坊下平平无奇的空间,竟凭空起了一朵涟漪,一圈圈荡漾扩散,一名白发素衣的老者从涟漪中走出,就像是从一片水幕中走出一般。 白发老者淡淡道:“吾乃守山人,来者为何?” 曹小宁微微一惊,白发老者一身浑厚气息,修为赫然是金丹境界,心想书院不愧是天下第四圣地,一个分院的守山人,都是金丹修为,实在底蕴深厚。他拱手一礼,道:“前辈,我来入院。” 白发老者一眼看出曹小宁的筑基修为,颔首问道:“年方几何?” 曹小宁道:“十六。” 这下轮到白发老者微微一惊了。 鱼院的规矩,三十岁前筑基者,谁都可以入院,他做守山人这么多年,二十岁左右筑基的人都见得很少,曹小宁年仅十六便已为筑基,实在了得。 不过他却不知,曹小宁十岁便已达炼气十层,若曹瑛不刻意锤炼他那么多年、早早赐予筑基丹,曹小宁筑基会更早。 “好。”惊讶只是一晃间,白发老者点了点头,淡淡道:“你上山吧,去山腰的鱼渊殿登名造册。” 他一拂袖,牌坊下涟漪再起,景物旋转,甚为奇妙。 “多谢前辈。” 曹小宁一拱手,往前跨入漩涡, 牌坊外,老者看着曹小宁消失在牌坊下,抚须感慨道:“来了条金鳞啊。” …… 牌坊一是座阵法,阵法内外,景致截然不同,刚才曹小宁站在外时,一眼望去,花草繁茂,可进入内部后,他眼前却是一条古意盎然的山道,两边古树参天,云丝点缀。 曹小宁踏阶而上,很快来到半山腰,一片楼宇凿山而建,碧瓦素墙,檐角分明,无任何辉煌流丽之气,只有说不出的巍峨大气。 走近建筑群,第一座便是鱼渊殿,曹小宁踏阶上殿,门侧摆着一张楠木桌案,一名青衣管事执笔守案。曹小宁在案前报上姓名、年龄、籍贯以及修为等信息后,步入殿中。 殿中也摆着许多桌案,坐着一个个同样今日报名入院的学子,有男有女,有人锦衣玉带,有人衣衫朴素,对于衣着简单,头戴笠帽,似乎平平无奇的曹小宁,他们只看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喝茶养神。 曹小宁找了个空位落座,很快就有侍者端来一杯茶水,红褐色,茶叶细长如丝,一看就不是凡品,闻着清香四溢,入口回甘绵长。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再没有新人进来,再之后,进来了一位面容严肃的女执事,她扫视殿中众人,刚要开口说话,却注意到了戴着笠帽的曹小宁,她皱了皱眉,道:“那个戴笠帽的,把帽子脱了。” 曹小宁看了看四周,道:“要不还是别脱了吧?” 其余学子纷纷朝曹小宁看去,心想可能是容貌过于丑陋,所以不愿脱帽见人吧。 “让你脱就脱!”女执事冷声道,威仪不容反驳。 曹小年叹了口气:“那好吧。” 他摘下笠帽。 露出那张脸。 女学子们手中的茶盏顿时脱手坠落,噼里啪啦碎一地。 就连那些男学子的目光都被曹小宁粘住了似的。 曹小宁瞥了眼四周碎一地的碎片,看向女执事,摊手耸肩,无奈道:“我说了不要脱的。” 第十五章 东莱州第一纨绔 别说那些学子,就连女执事都失神了片刻,这无关修为境界,而是本能反应,就像任谁看到绝世的风光美景,都难免会注目沉浸一样。 不过执事很快回过神来,用力咳嗽一声,把殿中学子的心神都拉了回来。男学子们正襟危坐,女学子们则连忙撇头挪开视线,却又忍不住偷瞄曹小宁几眼。 “都清醒一些。” 女执事瞥了一眼曹小宁,对所有人朗声道:“长相如何,在这里并不重要。一旬后,你们会和所有今年入院的筑基学子一起参加测试,谁若能在那天一举登上蜕鳞榜,那才是真正的本事。” 殿中不少学子都是安海城中的家族弟子,一听到蜕鳞榜三个字,眼中都流露出了向往之色。 每年的立春至立夏,乃鱼院接收筑基学子入院的时间,期限一过,这一年便不再接纳。而这些入院的学子,都会先在鱼院住下,入院截止日后,统一进行测试。 是特殊的测试,与一般的那些宗门大比截然不同。 书院会根据测试结果来评定各学子的资质优劣,也以此作为师生互选的依据,一旦有了座师,才算正式成为鱼院的学子。 至于蜕鳞榜…… 鱼欲化龙,先蜕鱼鳞。 蜕鳞榜记载着鱼院学子的排名,象征着实力,更代表谁最有希望鱼跃龙门,进入龙院,乃是鱼院中所有弟子的奋斗目标! 女执事看到学子们被自己激励后的反应,甚是满意,而后又鬼使神差地看了眼曹小宁,却见曹小宁正在与侍者讲话,竟是要求帮他添茶续杯,不由摇了摇头。 她虽面冷严厉,心眼却不小,并没有因为刚才的小插曲对曹小宁心生不满,曹小宁长得确实好看,她也认同。她只不过是觉得相比于那些一听蜕鳞榜便眼神炙热的学子,曹小宁显得有些吊儿郎当,以她的经验看来,这种心性在鱼院,肯定游不到前列的。 因为她曾经也是十几年前的学子,很清楚鱼院竞争有多激烈,她当年拼劲努力,连挤到中游都做不到,最后只能留在书院任职,当一名接引学子的执事。 有些人,你初见时不觉得有什么,只以为是普通的一天,普通的人而已。 可多年以后,这位执事才明白,曹小宁不仅是她一生中见过最英俊的学子,同样也是最强的那一个。 命曹小宁摘帽之事,也成为了她此生最大的骄傲。 …… 女执事讲了些许鱼院的规矩后,就命侍者带众人去选舍歇息,而就在这时,三道身影步入殿中。 一个白白胖胖,长着娃娃脸的锦衣少年大摇大摆走在最前头,背着手,仰着头,气焰不可一世。在他身后,跟着一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气息沉凝,眼神炯炯。 一名白发老者陪在中年男子身边,两人闲庭信步,说说笑笑,仿佛多年的老友一般,正是那位守山门的老者。能让守山老者陪着一起上山,这个中年男子和娃娃脸少年的身份显然很不一般。 “是樊小勇!” 殿中那些安海城当地的学子,一眼就认出娃娃脸少年来。 樊小勇,不仅是安海城第一纨绔,更号称东莱州第一纨绔,自打生下来起,在吃喝玩乐上,还从未遇到过对手,他的传奇事迹,更是不胜枚举。 所有人都把樊小勇视为鬼见愁,可谁都不敢拿他怎么样,因为他姓樊。 安海城樊家,生意遍布天下,富甲一州,无论是凡人的钱还是修行者的钱,樊家统统都赚,家财厚实如山。而每逢边疆战事,樊家都会主动出钱相助,故而与朝廷关系很好,家主樊厚山,即樊小勇的爹,与东莱州州牧萧千壑更是私交甚好。 有这样的背景,樊小勇若不纨绔,都有点对不起自己的身份。 那些认出樊小勇的人,都不由地低下头,生怕被樊小勇看到,他们也都是安海城中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平日里没少受樊小勇欺负,一直敢怒不敢言,不曾想又在这里碰到了他。 此时他们心中皆有疑惑,樊小勇来鱼院干嘛? 众所周知,樊小勇虽然抱着金山出生,但修行天赋不佳,樊小勇小的时候,樊厚山以向鱼院捐献一亿灵石的条件,再加上州牧说情,想要让樊小勇进入鱼院修行,最终还是被极重规矩的院长以天赋不足为由,不予收录。 此路不通,樊厚山并未放弃,走了第二条路进书院的路,那就是在樊小勇身上疯狂砸资源,让他在三十岁之前筑基,这样便照样可以进入书院。 常人一生难以求得一颗的筑基丹,樊小勇天天口袋里一大把,当成糖来吃。金丹修士都很少拥有的灵草妙药,他天天用来泡澡洗髓。樊厚山更是花重金请来各路高人,为樊小勇炼制疏通经脉的丹药。 一般来说,就算是头猪崽,在这么多资源下都铁定筑基了,可樊小勇的修行天赋实在太差,始终无法筑基。有人曾说,樊家耗在樊小勇身上的资源,足够培养几百个筑基修士了,也只有樊家这么厚的家底才负担得起。 可是,今日樊小勇却忽然现身在鱼院,莫不是这回终于成功筑基了? 樊小勇径直走向其中一位学子,白白嫩嫩的手指敲了敲他的桌案,不怀好意地笑道:“王桂武,好久不见啊。上回你和我抢花魁失败后,你曾暗地里说我是个注定不能筑基的废物,还说我若能筑基,你王桂武三个字倒过来写。很抱歉,如今我筑基了,以后我就叫你乌龟王,你没意见吧?” “你!” 王桂武拍桌而起,但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中年男子后,眼中的怒意瞬间被忌惮取代。 中年男子名叫刘天行,安海城中数一数二的金丹境强者,更是樊家安排保护樊小勇的护道人,给王桂武十个胆子,也不敢在刘天行面前和樊小勇发生冲突,他只能悻悻坐下,把头撇转一边。 樊小勇哈哈大笑,像只斗胜的公鸡一般,走回刘天行身边,道:“刘叔,把我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发给大家吧。” 第十六章 做我跟班吧 刘天行颔首,轻挥衣袖。 许多散发璀璨光芒的晶石从他袖中飞出,仿佛落叶般散开,精准无误地落在每位学子的桌案上,以及执事侍者和守山老者的手中。 殿中学子除曹小宁外,都探头瞪眼,执事和侍者看着掌心光彩熠熠的菱形晶石,也有些受宠若惊,守山老者则摇头苦笑道:“如此大礼,受之有愧啊。” 此物为灵晶。 一块灵晶可换一百灵玉,而一块灵玉可换一百灵石,即一块灵晶等同于一万灵石,而由于灵晶极为少见,珍贵非凡,一块灵晶的实际价值往往远高于此。 很多金丹修士,都未必能拥有一块灵晶,若换成人间财富,根据黄金、灵石、灵玉、灵晶,前后差百倍来算,一颗灵晶至少值百万黄金,可偏偏被樊小勇当成白馒头一般送人,实在令人咂舌,足见樊家多有钱,以及樊小勇有多纨绔败家。 曹小宁藏室中也有些许灵晶,故并不像众人这般惊讶,却也很佩服这个樊小勇,心想原来真有人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刘天行笑道:“章老,收下吧,原本公子要给每人两块的,这已经是我劝过之后的结果了……” 白发老者苦笑摇头,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些灵晶呢,是我送给大家的见面礼,大家不要不好意思,只管收下。” 樊小勇拍拍胸脯,对在场学子道:“从今以后呢,大家就是同窗了,你们放心,我樊小勇以后会多多关照你们的!” 学子们面面相觑,只见一人迅速收好灵晶后,其余人也都纷纷效仿,毕竟这可是一块灵晶啊,相当于天上掉下来一份偌大的修行资源,傻子才不拿。就连曹小宁都收下了,不拿白不拿嘛。 可有一人,却没有收下灵晶。 不是刚才那个王桂武,那家伙是个没骨气的,拿的比谁都快,而是另外一个角落里的少年。 身穿白袍的少年,面容端正,斯斯文文,嘴角长着有一颗痣。他身后背着个书匣,很像个书生。只见他双手抱拳,手肘撑桌,满脸认真地盯着桌上闪耀无比的灵晶,陷入了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樊小勇注意到他,走上前问道:“你为何不拿?是看不起我吗?” 就在这时,那人眼眸一亮,一脸我终于明白了的表情,他看了眼樊小勇,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把灵晶递给樊小勇,无比认真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但其实你没必要这样,太浪费了,我这块还你吧。” 樊小勇一愣,小爷我就是钱多,扔几块灵晶而已啊,也说了这是送你们人手一份的见面礼,什么叫明白我的想法?你到底明白什么了? 对方又朝樊小勇阖眼点头,一副完全理解樊小勇的样子,并且他似乎还在用眼神告诉樊小勇,他是不会说出去的。 “???” 樊小勇摸了摸头。 对方又扬了扬灵晶,示意让樊小勇收回去,樊小勇摆摆手,没好气道:“小爷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你不要就扔了吧!” 书生不说话。 “脑子有问题。” 樊小勇翻了个白眼,转身便走,却无意间注意到了一旁的曹小宁,眼睛一亮,问道:“这位同窗,怎么称呼啊?” 曹小宁看着他那张白白胖胖的娃娃脸,莫名觉得很好玩,随口道:“我姓曹,有事吗?” 樊小勇一抚额头,感慨道:“没什么,只是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和我差不多英俊的人。” 噗。 不远处,一位正在喝茶的男学子,不小心把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樊小勇一眼瞪去,目光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把那名学子的头按低了下去。 曹小宁被逗乐了,笑道:“兄台谦虚了,显然你长得要更俊朗些。” “说得好。” 樊小勇笑着指了指曹小宁,而后又诚心邀请道:“你有没有兴趣做我的跟班呐?” “跟班?” 曹小宁一愣。 “不错。”樊小勇点了点头:“也就是做我的小弟,不过你放心,你只需要跟在我后面走就行,不需要做其它任何事。” 樊小勇特别爱面子,走到哪都喜欢身后跟着几个人充场面,觉得这样比较气派,身后不跟人的,那还算大人物吗? 可眼下入书院后,他只能一个人行走来去,所以他必须得在书院中物色一个人选,专门跟在他身后撑场子,曹小宁长得丰神俊朗,令人惊艳,要是常能跟在他身后,肯定很有面子。 曹小宁笑道:“抱歉,没这个兴趣。” 樊小勇道:“你不想听听看条件吗?” “哦?”曹小宁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条件,你说说看。” “我会付你俸钱。” 樊小勇伸出一只手,叉开五指,道:“每个月五块灵晶。” 在场其余学子听到后,一个个目瞪口呆,每个月五块灵晶,自问若樊小勇问的是自己,他们一定二话不说就答应,无关骨气血性,实在是条件太诱人了,刘天行愿意为樊家保护樊小勇,不也是为了钱嘛,况且只是跟在他后面走好了,又不是什么苦差事,未免也太爽了吧。 樊小勇看着周围人的反应,更加得意了,他相信没人会拒绝这个条件的,继续道:“除此之外,只要你跟着我,从今往后你所有的修行资源,我包圆了,要什么丹药灵草随你开头,毕竟我也不希望我的跟班实力太弱。” 此言一出,别说其他人了,就连对樊小勇恨怒交加的王桂武都有些意动,把刚才的矛盾纠葛忘得一干二净,恨不得自己去做樊小勇的跟班,这么美的差事,几乎等于白拿那么多钱,就算他天天被叫乌龟王,那也愿意啊! 其余学子们也都觉得曹小宁一定会答应的,毕竟那么多钱砸下来,这谁顶得住啊? “条件的确很不错。” 曹小宁淡淡道:“做跟班也不是不可以,我答应了。” 樊小勇一脸傲然,他就知道曹小宁不会拒绝,他得意道:“那快叫声大哥听听吧。” “我想你误会了。” 曹小宁喝了口茶,道:“我答应的意思,不是答应做你的跟班。” 他抬头看着樊小勇,笑道:“而是你出这么些条件后,我勉强答应,让你做我的跟班。” 第十七章 玉袍长剑堪风流 (二合一) 樊小勇愣了愣。 其他学子也都面面相觑,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不答应也就算了,还反过来让樊小勇做他的跟班? 樊小勇回过神来,指着自己鼻子,仿佛听到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满脸好笑地问道:“让我做你的跟班?” “不错。” 曹小宁点点头,招来一旁侍者,让他再添杯茶水,而后对樊小勇道:“不是谁都有资格做我的跟班的,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了。记得感谢我,因为这将是你这辈子的荣耀。” 樊小勇怒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跟我说话,信不信我揍你?” 曹小宁问道:“怎么,难道只有你能让别人当你跟班,别人就不能让你做他小弟了?” 樊小勇想了想,道:“当然不是。可是我让你做跟班,是开了很好条件的,你却没有!” 侍者送来茶水,曹小宁接过,说了声谢谢后,对樊小勇道:“让你跟在我身后,便是最好的条件。” 他吹了吹茶水,茶面泛起涟漪,而后轻轻品了一口,尽显潇洒从容,看得那些女学子们面红耳赤,心乱如麻,几乎都要痴了。 至于男学子们心中,此时唯有三个字。 太猛了。 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竟然有人敢跟樊小勇这个鬼见愁对着干,毕竟这里可是安海城啊,只觉得曹小宁要么有所倚仗,要么就是纯疯子! 樊小勇气得撸起袖管,怒道:“看来不揍你是不行了!” 那名女执事连忙上前,拦住樊小勇,劝道:“书院有规定,学子不可私斗。” 为了学子相互进步,书院鼓励学子们竞争较量,却不允许私下里打斗,想要比斗就得去斗鱼台,谁若违反规定私下打斗,一律逐出书院。 就在这时,守山门的白发老者抚须笑道:“他们还未经过测试,没有座师,便还不算正式的书院弟子。” 他的意思很清楚,樊小勇和曹小宁还不算正式学子,不受这条规矩的约束,可以在这里交手。 刘天行看向白发老者,不懂他为什么要这般默许,后者没说什么,只是回以一个眼神,让他放心。 刚才曹小宁和樊小勇争锋相对,他都看在眼里,曹小宁的那份从容气度和自信,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他本就对曹小宁好奇,于是便想趁此机会,看看这个十六岁便筑基的少年到底有几斤几两。 樊小勇扬了扬下巴,挑衅曹小宁道:“规矩保不了你了,敢不敢和小爷我比划比划,谁输了谁就是对方的跟班!” 白发老者提醒道:“打可以,但切记要点到为止。” 樊小勇冷哼道:“放心,我会留手的,不会伤了他!” 曹小宁看向白发老者,他知道这是白发老者想看的,或多或少也明白他的用意,于是道:“那好吧。” 樊小勇双手交替抱拳,发出咔咔的骨节碰撞声,又在那舒臂扭头,做着热身准备,一副甚是厉害的高人模样,摆弄好一会后,才对曹小宁道:“去外面吧,这里地方太小了,我施展不开。” 曹小宁道:“还是不用了,就在这吧。” “为什么?”樊小勇问道。 曹小宁淡淡道:“因为走出去的那点时间,足够我赢你了,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听到这句话,樊小勇怒不可遏,他纵横安海城这么多年,哪受到过这样的羞辱,忍不住直接出了手,一记势大力沉的掌刀拍向曹小宁。 樊小勇打中了。 却只是打中了曹小宁留在原地的那道残影,而曹小宁已经出现在樊小勇的身后,樊小勇刚欲转身,曹小宁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像举一只小猪般将他举了起来。 “好快!” 殿中的男学子们心中一惊,而那些女学子们看着这一幕,纷纷双手捂着嘴巴,眼中的倾慕之情仿佛要化作水流出来了一般。 樊小勇天赋极差,他的境界修为,完全就是靠家里的钱堆起来的,而非自己实打实练上去的,说是个虚壳也不为过,加之平日里就知道逛青楼去赌坊,根本没时间用在专心修炼,不仅实力很弱,还没有什么战斗经验,毕竟以前谁都不敢惹他麻烦,就算偶尔有麻烦,也无需他亲自出手。 这样的人,在从小杀鬼灭匪的曹小宁面前,简直婴孩一般,故而此刻被曹小宁举起后,顿时有点手足无措,慌乱地挥舞着手脚,大喊大叫起来。 刘天行眼神一凛,身形一晃,瞬间来到曹小宁近前,却还是慢了一步,樊小勇已经被曹小宁重重地扔了出去。刘天行虽然恼怒,却也顾不得曹小宁,连忙闪至樊小勇身后,托住他后背,带着樊小勇稳稳落地。 樊小勇忽然大喊道:“住手!” 他喊话的对象是刘天行,原来刘天行接下樊小勇后,眨眼间又跃至曹小宁身前,一掌拍出。 电光火石之间,白发老者想要出手也已然来不及,眼看刘天行这位金丹修士就要击中曹小宁,曹小宁却丝毫没有惊惧,也没有躲闪的意思,而是提拳相迎。 筑基碰金丹,结果不言而喻,刘天行稳立原地,巍峨如山,曹小宁则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身形倒飞出去,被白发老者接住才稳住身形,落地后白发老者冷声道:“刘道友,两个晚辈之间的较量而已,你插手有点不太好吧?” “我没用力。” 刘天行挥了挥衣袖,转身走回到樊小勇身边。 白发老者问曹小宁道:“你没事吧?” “没事啊。”曹小宁笑了笑,心中却暗道金丹不愧是金丹,和筑基之间差距太大了。 金丹修士将一身修为凝聚为一颗金丹,蕴含恐怖至极的力量,且由于融合了己身精气神,还会显化各种强大法相,与筑基之间的差距,宛如天堑一般,绝对无法跨越,纵然筑基巅峰的修士,受了金丹修士全力雷霆一击,后果也不堪设想。不过显然对方并未以大欺小,只是轻轻一击而已,曹小宁这才勉勉强强接了下来。 走到一半的刘天行忽然停步回头,皱眉细细打量起曹小宁,他虽然根本没用力,只是给曹小宁一个小小的教训而已,可他再随意的一击,也是金丹修士的一击,至少应该会令曹小宁气血翻涌,脸色惨白,需得好半天才能平复过来,可曹小宁却好像没事人一样? 殊不知他虽未用力,而曹小宁为了避免暴露身份,也没有运起无漏琉璃身,否则刚才那一交掌,曹小宁不一定会倒飞出去。 而在场的学子们心中也无比震撼,自问若换成他们,面对一位金丹的出手,恐怕定会头脑空白,手足无措,连出手接挡的勇气都没有。 “那就好。” 白发老者微微点头,刚才他见刘天行出手,也以为曹小宁至少会受轻伤,却不曾想一点事都没有。此时他虽依旧看不清曹小宁的深浅,但至少确定了,这的的确确是条金鳞。 “刘叔,谁让你出手的?” 樊小勇走上前,带着怒意道:“ 我已经输了,你这样岂不是让我输的更彻底了?” 刘天行低了低头,道:“对不起公子。” “好了好了。” 樊小勇也不再多说什么,他知道刘天行只是护主心切,也不会真的怪他。他又看向曹小宁道:“哼,你别得意,要不是这里太小,以至于我施展不出神通,我是不可能输给你的!” 曹小宁一愣,输了就怪地方太小? 樊小勇又道:“不过你放心,我樊小勇不是输不起的人,既然输了,那我……那我……” 后面几个字他想说来着,但实在说不出来,早知道刚才就不赌谁输就谁做跟班了。 憋了许久,经过激烈的斗争后,他握拳咬牙道:“我做你跟班行了吧!” 曹小宁笑道:“还是算了吧,本来我还真想让你做跟班的,可没想到你这么弱,看上去白白胖胖,实则弱不禁风。若真让你做我跟班,我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啊。” 说实话,曹小宁觉得这个胖子很可爱,虽然是个纨绔,人却不错,刚才喊刘天行住手的是他,虽然纠结却还是遵守赌约的也是他,曹小宁觉得此人很有意思,便不为难他了。 “呐,你说的啊,是你自己放弃这个机会的啊,不是我不认账。” 樊下勇眼睛一亮,又重新得意起来,哼了哼道:“还有,我把话立在这里,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做我跟班的!” “好,我等着便是。”曹小宁笑道。 …… 此番小插曲后,执事告知诸学子一些书院的注意事项,又分发给众人一些物什,之后便让侍者带着那些非安海城本地的学子前往居所住下。 而那些安海城本地的学子,则离院回了自己家,待测试那日再来书院便可。毕竟现在还斗不算正式学子,待到测试日选定座师后,之后便都要住在书院了。 岸后的一片密林中,许多小院星罗棋布,这里便是众人的居所,僻静而闲适。 曹小宁推开院门,里面花草芬芳,蝴蝶飞舞,仿佛室外桃园一般,进入屋内,陈设较为简单,床铺干净整洁,纤尘不染,桌上摆着一盏小巧精致的三角香炉,冒着一线白烟,香味独特,闻之怡然。 曹小宁将捧在手里的物什轻轻搁在床上,东西不多,一件绣有鳞纹的碧绿玉袍,一柄镡口为鱼形的带鞘长剑,一双鱼纹锦靴,一条玉色腰带,一根翡翠发簪。 还有一本书册。 书册比较普通,书封上写着‘玉流剑法’四个大字。 曹小宁坐在床边,手摩挲着玉流两个字,眼神恍惚。 玉流剑法,乃天下一等一的剑法,创此剑法者,亦是鱼龙书院的创始人,前任神皇,宁玉珩。 鱼龙书院创立之前,原本天下只有三大圣地。 灵佛寺位于西方,抵御魔族,功德无量。 九霄宗居于北地,雷法神威,镇守北原。 剑宗地处南部,剑指南疆,震慑万妖。 剑宗单以一个剑字为宗名,是为天下剑道正宗,足见其气象,事实也的确如此,天下剑道气运,剑宗雄揽八成,天下剑修千万,皆视其为剑道祖庭。 而另外两成剑道气运,一成天下人共分之,最后一成,则被一人独占,独占者便是宁玉珩。 宁玉珩惊才绝艳,乃当年天下第一美男子,还被誉为千年以降,修行天赋第一人,尤其是剑道天赋,更是天生剑心,被称为古往今来第一人。其人锋芒内敛,温润如玉,又有人间至玉之称。 宁玉珩胸藏伟略,才情卓绝,一手创立书院,让天下芸芸众生,适合修行者皆可入院修行,鲤鱼化龙,是为鱼龙书院。如今,鱼龙书院被誉为天下第四大圣地,约束天下宗门,不敢肆意妄为,神仙打架,毁灭一座城池、殃及凡人的事,再不会发生,可谓彪炳千古。 只可惜,这位千古一帝,更被誉为此一千年最有可能飞升之人,却在十六年前,因为一件事身死道消。这块人间至玉,自此崩碎,一身剑道气运,也归之寰宇。 玉流剑法,玉字取自宁玉珩,流字则源于宁玉珩唯一的妻子,宁玉珩让玉流剑法广而传之,不止是一份大气魄,更是对他妻子的款款深情。 曹小宁深吸口气,轻轻翻开玉流剑法,看了一遍就全部记住,之后他脱下自己身上的布衣,换上玉袍,束好腰带,别好发簪,穿好锦靴。 最后,拿起了羡鱼剑。 以前的曹小宁可用丰神俊朗来形容,那么此时此刻,丰神俊朗四个字已经配不上玉袍长剑的曹小宁。 他宛如谪仙临尘,站在那里就是一副世间绝美的风景画,仙姿神采,无风自流。 曹小宁闭上眼睛,开始舞剑。 舞的自是玉流剑法。 他的动作轻盈缓慢,潇洒悠然。 有风从窗外涌入,轻轻拂动曹小宁的衣衫,也吹的床上书页快速翻动。 于是书内画着的舞剑小人仿佛活了过来,也像曹小宁一般,不停出着剑。 春日午后,一人一书,共舞玉流。 尽显风流。 第十八章 师生初见 傍晚,林间依旧静谧。 曹小宁一人在林间踱步,晚霞透过树荫落在他身上,照亮翩翩少年眉宇间的一丝忧愁。 曹小宁进入书院,算是迈出了第一步,而之后进入龙院只是时间问题了,因为他必进龙院,最多是纠结以第一名进、还是低调些以别的名次进罢了。故而他忧虑的不在此间,而是在想着曹瑛。 曹小宁了解曹瑛,他外表阴柔,心却比任何人都要刚烈,也不知现在老曹身处何地,在做什么事。 “曹老头,你不要有事......” 他望向南方,那里是幸福村的方向。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曹小宁不知不觉来到密林深处,发现一扇隐蔽的月门,他转了进去,眼前豁然开朗,曹小宁不由地瞪大眼睛。 这是一个花圃,确切来说是一片花海,五彩缤纷,一望无际,在晚霞照射下更添明媚绚烂,晚风一吹,花儿摇曳,仿佛波涛一叠一叠铺散开去。 花香扑鼻,令人心旷神怡,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从齐腰的花海中站起来。 是名身材修长的男子,一袭布衣,袍角掖在腰间,双袖卷起。头发有些凌乱,卡着几朵花瓣,脸上还沾有一些泥土。 他看向曹小宁,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而后笑道:“好俊的小子,是新来的学子吗?” 他的笑容很和煦,令人如沐春风,感觉很亲切。一笑后沾在脸上的干泥土也掉落下来,可以看出他容貌也十分俊逸,虽比不上曹小宁那般惊艳,却也称得上眉清目秀,端庄俊朗,尤其是眉宇间散发着一股难言的气质,交织着慵懒和洒脱。 “是啊。”曹小宁回道。 他扫视环身的花海,张开双臂,满脸自豪地笑问道:“觉得这儿怎么样?” “美不胜收。”曹小宁实话实说。 “有眼光。” 男子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拨开花,走出花圃,一边拿布擦手,一边道:“你们住的小院,里面的那些花,也都是从我这里移栽过去的。年轻人朝气蓬勃,风华正茂,于是我便以天兰和紫蔷薇为主,再缀以黄葵,搭配在一起,明媚而不妖娆,香气也相得益彰,最合适不过。” 曹小宁哪里懂花,听得一头雾水,却也配合地点点头,问道:“前辈是书院里的花匠吗?” “算是吧。” 男子又笑了笑,问道:“你是书院学子,我只是一个花匠而已,也值得你称呼我为前辈?” 曹小宁笑道:“你年长于我,不叫你前辈叫什么?” 男子笑道:“书院其他学子可不会这样,他们呀,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踏上修行之后相比普通凡人,就应该高高在上,殊不知他们也是来自凡尘,若非珩皇创立鱼龙书院,为芸芸众生提供机会,他们大多数也不会走上修行道路。” 他叹了口气,道:“而珩皇创立书院的初衷,是要让凡人自强不息,人人皆有机会成龙,可他们倒好,一入书院,便迫不及待地将自己与凡人世界划清界限,实在可笑。” 听到珩皇二字,曹小宁眼神幽幽,道:“是啊,有个老头也曾和我说过,不论是修行中人,还是凡人,都是人,是人就并无贵贱之分,纵然你合道成仙,成为仙人,那也还是人。” “说得好!” 男子后拿出一个酒壶,饮了口酒,闭目满足地哈了一声,将酒壶递给曹小宁,道:“这是我自酿的葡萄果酒,且经过提炼,不止酒香宜人,烈度也比一般的酒要高,够劲。来一口?” 曹小宁接过酒壶,仰头一倒,一道晶莹酒注落入口中,他亦长长哈了口气,看着手中酒壶,点头道:“确实好酒!” 他递还酒壶给莳花男子,男子接过后又饮了一口,看着眼前花海,自语道:“花间一壶酒,尽消人间愁啊。” 男子回首,将酒壶抛给曹小宁:“再来一口。” 曹小宁不推拒,大大方方又饮了一口。男子道:“除了葡萄果酒,我还酿了沅桃酒和青橘酒,相比葡萄果酒,香味更足些,但却偏柔,劲头不足。而适合酿酒的果子啊,也就这么三几种,其余的我差不多试过几十种,要不就是太甜,要么太酸涩,都不合适。” 曹小宁不禁感慨,此人整天不是种花就是酿酒,未免也太清闲了,不过这种惬意闲适的生活倒也乐得自在,逍遥快然。 被男子的那份悠闲恬淡影响,曹小宁也也难得放空一切,不去担心曹瑛现在身处何地,所作何事,也不去思虑今后如何查找到当年真相,他与莳花男子互不问彼此姓名,饮酒聊天,且只聊风月不聊修行,花香阵阵,更添酒香。 两人越聊越投缘,酒壶很快见底,夜幕也渐渐落了下来,莳花男子望着夜空,感慨道:“明月星辰,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那些只知修行之人,又怎能拥有这种美景呢?” 曹小宁看了他一眼,不用猜也知道,男子当年应该也是书院学子,不过肯定因为资质有限,最终只能留在书院当一名花匠,不喜争名夺利,而是寄情于花草,悠然一生。 “好了,我还有要紧事,先走了。”男子笑道:“你可以继续留在这欣赏,待到天亮都没问题。” “不用了前辈,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曹小宁拱手道。 男子把酒壶抛给曹小宁,笑道:“最后一口酒,你喝。” 曹小宁仰头一饮,喝下最后一口酒,道:“多谢前辈的酒和花。” 男子笑道:“这样,明日你再来,我带其它两种酒给你喝。不止明日,以后想喝酒了,都可以来这里找我,我傍晚一般都在。” 曹小宁起身,将酒壶抛还给对方,笑道:“好。” …… 曹小宁快回到自己小院时,遥遥看到一身影立于自己院门前,定睛一看,竟是白天时候,试图拒绝樊小勇灵晶的那个背书匣学子。 曹小宁皱了皱眉,这家伙想干嘛? 第十九章 你在无中生有! 曹小宁走到近前,这才注意到对方手中提着一个精致小巧的蓝瓷饭匣,心想该不会是来给我送饭的吧? 一个陌生男子来给自己送饭……顿时让曹小宁觉得有点不好的感觉,他与对方保持距离,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对方提了提手中饭匣,道:“刚才有个姑娘来找你,你不在,她便托我把这个饭匣交给你。” 听到是姑娘送的,曹小宁这才松了口气。被那么多女子喜欢,的确很烦,但也只限于烦,要是被男的喜欢,那便是噩梦了,想想就会起鸡皮疙瘩。 曹小宁走近对方,问道:“为什么会托你给我?” 对方指了指后方几丈远的一座院子,道:“我就住那里,刚才出门时,看到一个姑娘在院门口探头探脑,我认得她,也是和我们今天一起入院的,我一问才知原来她倾慕你,故而自己做了些点心来送你,却不曾想你不在。” 曹小宁朝后看了一眼,这才知道原来与自己背邻的那座小院是他的。曹小宁回想了一下,今天一同入院的那些女学子中,大部分长得都还可以,唯有一人,身形丰腴,有点像幸福村的王大妞,于是曹小宁问道:“送饭的姑娘长什么样,好看吗?” 对方认真道:“长得挺漂亮的。” 曹小宁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那个像王大妞的就好。他问道:“你在门口等我多久了?” “一个时辰左右吧。”对方道。 “一个时辰?” 曹小宁道:“你就一直在门口等着?” 对方点了点头。 曹小宁道:“院门又没锁,你进去放里面不就行了,没必要在门口这么干等着吧?” 对方摇摇头道:“他人院落,怎可擅入,更何况既然答应了对方,肯定得亲手交在你手上。” 曹小宁看着这个嘴角长着一颗痣的斯文男子,心想这真是个刻板的老实人啊。 这年头,老实人不多了。 曹小宁接过饭匣,饭匣很小,只有一层,他随手抽开,不由眼睛一亮,里面摆有七块糕点,七种颜色,品相精致,香气扑鼻,摆成彩虹状,足可见送花姑娘的用心。 曹小宁低头闻了闻,有枣泥酥、桂花酥、茯苓夹饼,以及其它四种曹小宁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点心。曹小宁当即捻起一块放入口中,嚼了嚼后满足地嗯了一声,这糕点入口松软,口味清香绵软,实在是极品。 对方站在那里,看着曹小宁一脸享受地吃着,不由地咽了咽口水,视线也偷偷瞟向饭匣中的糕点,曹小宁注意到他的反应,于是捻起一块枣泥酥,递给对方,笑道:“来一块。” 对方有些犹豫,看了眼枣泥酥,又看了看曹小宁,搓了搓手,说了声谢谢后,接过枣泥酥,吃了起来。 “好吃吗?”曹小宁问道。 对方被噎到了,他用力吞下去,而后边敲胸边憨笑道:“好吃的!” 曹小宁笑道:“进我屋坐会吧,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咱两一起吃。” “好!”这个很像书生的少年用力点头。 …… 进了屋子,曹小宁和书生边吃边聊。男子叫许三思,来自东莱州咸平郡,他说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他爹娘希望他能三思而后行。 又是一人两块糕点下肚,很快还剩最后一块桂花酥,许三思下意识地去拿,却似乎又意识到自己已经吃了三块了,不可失礼,于是连忙缩回手,可目光还是忍不住地去瞥那一块桂花酥。 于是曹小宁笑道:“我吃不下了,你吃吧。” “不了,我也饱了。”许三思摇摇头。 曹小宁拿起桂花酥,佯装要扔,道:“既然都吃不下了,那我扔了啊?” “别!” 许三思连忙去抓曹小宁手里的桂花酥,道:“不要浪费了,那还是我吃吧。” 曹小宁看着许三思吃着桂花酥,心想嘴角长有食痣,果然喜欢吃。他笑了笑,忽然想到什么,问许三思道:“对了,白天时候,你说明白樊小勇的想法,到底是明白了什么啊?” 当时曹小宁也觉得奇怪,不过没有多想,正好趁现在问一问。 “一开始我就觉得他送灵晶,没那么简单。” 许三思分析道:“后来我猜,一定是在场女学子中,有樊小勇心仪的姑娘,他想送那个姑娘灵晶,却又想不露痕迹,于是才每人送一块,来隐藏自己的目的。” “???” 此时曹小宁脸上,出现了白天樊小勇同样的表情,他皱眉道:“我觉得他就是因为有钱任性吧……” “不会。” 许三思摇头道:“绝对不会那么简单的,一定是我猜的那样。我当时本来就想说的,但想想这样会令他很没面子,就没有说出来。” 曹小宁无言以对,心想兄弟你不说是对的,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你爹娘给你取名三思,是希望你三思而后行,不是让你浮想联翩,无中生有啊! 吃完全部糕点后,许三思打了个饱嗝,说道:“对了,差点忘了,那个姑娘让我转交糕点时,还说你如果喜欢,她可以天天做给你吃。你能吃她做的东西,就是她最大的荣幸。她不敢奢求与你有什么,只想悄悄仰望着你就好。” “何至于此?” 曹小宁长叹了口气,自己这张脸,真是害人不浅啊…… 他想了想,对许三思道:“这样吧,既然你认识那姑娘,明日你就帮我个忙,替我把饭匣还给人家,然后再帮我递个话。” 许三思道:“什么话?” 曹小宁想了想,道:“多谢姑娘的情意,虽然我最讨厌吃的就是糕点,但还是心领了,不过书院是个追寻大道的地方,吾辈不该浪费时间在这些事情上,望共勉之。” 曹小宁接着道:“希望她听到这些话,能够彻底死心,不再为我浪费时间了。哎,不过话说回来,这糕点还真合我胃口,以后吃不到了还真有点可惜呢,尤其是那茯苓夹饼,真香!” “好。”许三思道:“我一定一字不差地带到。” 曹小宁点点头。 许三思老实本分,正经严肃,让他去传话,曹小宁还是很放心的。 第二十章 你管那叫漂亮? 第二天下午,阳光温暖,春风过窗,曹小宁睡着午觉。 忽然间,被外面敲门声吵醒,曹小宁起来打开院门,却吓了一大跳。 对方竟是那个得像王大妞的女学子,乍看一眼,还以为是王大妞从幸福村追来了。 她手中提着一个饭匣,正是昨日那个蓝瓷饭匣,曹小宁看到后,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曹小宁问道:“你是……” 而对方见到曹小宁后,羞赧地低头侧身,柔声道:“曹师兄,今早你托许师兄转达的话,他一字不差地告诉我了。” 曹小宁皱眉,心想他既然都告诉你了,你不应该伤心难过,然后再也不送糕点来了么? 可现在怎么还来? 对方道:“我知道曹师兄是为了我好,不想浪费我修行的时间,所以才会故意说不喜欢吃糕点,想让我放弃。但你放心,做这个花不了多少时间的,更何况只要你喜欢吃,花再多时间我愿意。” 曹小宁:“???” 她提了提饭匣,笑道:“既然曹师兄最喜欢吃茯苓夹饼,所以今天一盒全是茯苓夹饼。” 曹小宁一愣,心想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茯苓夹饼的? 莫非是许三思说的? 他问对方道:“早上许三思和你说了什么?” 对方如实回答后,曹小宁扶着额头,心想真是造孽啊,这许三思竟然把昨晚他那些自我感慨的话,一并转告给了对方。 这家伙是个憨憨啊! 见曹小宁扶额,对方道:“曹师兄不要有压力,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也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你能喜欢吃我做的东西,我就很开心了。” 曹小宁不知说什么好了。 “曹师兄再见。” 对方似乎怕曹小宁不收下,将饭匣放在一旁地上,迅速小跑离去。 …… …… 曹小宁提着饭匣,推开许三思的院门,走入屋内,正在认真看书的许三思问道:“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曹小宁把蓝瓷饭匣放在桌上,揭开盖子,许三思看到里面满满的茯苓夹饼后,眼睛一亮,喉结微不可查地浮动了下。 曹小宁道:“瞧你干的好事。” “怎么了?”许三思看着曹小宁,面露不解,却又忍不住偷偷瞄了眼茯苓夹饼。 “我让你传话,是为了让对方不再送来。”曹小宁道:“可你倒好,把我感慨的那番话都一字不差地告诉对方,这不人家今天又送来了。” 许三思摸了摸头,道:“对不起,我没注意。” 曹小宁盯着许三思的眼睛,眯眼道:“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故意传错话,好让对方继续送我糕点,你可以继续蹭吃,对不对?” “没有。”许三思直摇头。 “真没有?”曹小宁再问。 许三思认真道:“真没有。” 曹小宁翻了个白眼,他也更相信许三思只是有点憨,而不是故意的。他又问道:“还有,昨天我问你那个女子长得如何,你好像说挺漂亮的是吧?” 许三思道:“是啊。” “你管那叫漂亮?”曹小宁皱眉道。 许三思一脸认真地反问道:“不漂亮吗?” 曹小宁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你……是瞎子吗?” “不是。” 许三思推开曹小宁的手,又瞟了眼一旁的茯苓夹饼,而后道:“我只是觉得所有女子都长得差不多。” 曹小宁一愣,试探问道:“那你觉得我长得如何?” “挺好看的。”许三思道。 曹小宁又问:“和你比呢?” 许三思道:“差不多啊。” 曹小宁再问:“和那个樊小勇比呢?” 许三思想了想,道:“也差不多。” 曹小宁长叹了口气,终于确定,这家伙对美丑没啥分辨能力,是个脸盲啊! 曹小宁决定出去透透气,道:“我走了,这盒茯苓夹饼就留给你吧。” “我事情没帮你办好,不能再吃你的东西。”许三思摇摇头,却又瞥了眼茯苓夹饼,道:“更何况我不饿,你拿回去。” “你小子都瞄了那么多眼了,那么明显,以为我看不到是吧?” 曹小宁起身道:“别装了,给你吃你就吃。” 曹小宁走后,许三思把饭匣盖好,且推得离自己远了点,继续看书。 可他根本看不进去,没过一会,就把饭匣拉到自己近前,明明屋中院内都没人,可他还是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打开盖子。 “我就吃一块。” 许三思对自己说。 …… 曹小宁离开后,来到了昨天的花圃,被许三思弄得哭笑不得,需要美景和美酒来放松一下。 只可惜,昨日那个花匠并不在,唯有一片比阳光更明媚的花海,静谧安然,美不胜收。曹小宁握拳舒臂,深吸口气,顿觉神清气爽。 既然昨日花匠说了今日继续喝酒,曹小宁便边赏花边等他来。 他很喜欢与花匠在一起聊天喝酒的感觉,此人仿佛有魔力一般,会让你莫名觉得闲适惬意,悠然自得。虽只是昨日一面,可曹小宁却已把对方当成了半个朋友,不管他是花匠还是杂役,曹小宁都不在乎,他交朋友从来不管对方身份,也不看对方厉不厉害。 反正都没他厉害。 毕竟就连曹瑛都曾说,他在曹小宁这点年纪时,远不如曹小宁。 但直到夜幕降临,对方也没来,曹小宁心想或许是有事吧,也就没等下去,离开花圃回了院子。 许三思的院子。 曹小宁依旧直接入屋,这家伙点了根蜡烛,还是在看书。他见到曹小宁,没有再指摘曹小宁不敲门就进来,反而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曹小宁打开桌上饭匣,想要吃上一块,却陡然一愣,只见盒中只剩下了一块茯苓夹饼,孤零零躺在那。曹小宁愕然道:“你不是说不吃的吗?一共好二十块,现在只剩一块了?” “对不起,我没忍住……”许三思道。 “你嘴上这颗痣可真没白长。”曹小宁拿起夹饼,大咬一口,声音模糊不清道:“不过还算你点良知,知道无论如何都给我留一块。” 许三思心里松了口气,他的确是想给曹小宁留最后一块,却留得很辛苦,盒子开了关,关了开,好几次都忍不住吃掉这最后一块,这下终于不用煎熬了。 …… 入院测试,关乎能否跟到好的座师,获得更多的修行指导和修行资源,故而学子们大多闭门不出,抓紧一切时间修行,只为在测试日获得好成绩。 唯独曹小宁和许三思这两人例外。 前者是根本不放在心上,后者则是更喜欢看书,一有时间就看,以至于曹小宁都觉得他应该去考功名,而不该来学院。 当然,一旦有好吃的摆在面前,看书便成了许三思第二重要的事了。 曹小宁这些天的生活,便是每天睡个懒觉,而后去找许三思这个憨憨聊会天,下午继续午觉,闲适宜然。到了傍晚,他就会去花圃转转,只可惜不知为何,自那天后,那个花匠就再也没出现过。 十日时间,一晃而过。 入院测试终于开始了。 第二十一章 鱼儿过桥 清晨,朝阳金黄,透过云雾洒落,将鱼院内的一片湖泊染成金色,仿佛一面照映天穹的巨大铜镜。 此湖名为万鱼湖,湖中养着各式各样的锦鲤,乃鱼院五大美景之一。朝阳下,鱼儿也朝气蓬勃,不时跃出湖面,带起的水星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美不胜收。 一座巨大的汉白玉拱桥横跨万鱼湖,仿佛一条玉带连通两岸,桥身和桥栏皆雕有精致鱼纹,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桥两侧各有一百阶桥阶,两处桥头各竖着两块白玉石碑,分别雕有两个笔锋遒劲的字,一头是‘浮’,一头是‘沉’。 浮字这头,一众学子静立,他们来自东莱州的天南海北,有人来自宗门,有人出自世家,皆是三十岁之前便筑基的天赋者,在今年立春至立夏期间,报名入院,约莫有百人。曹小宁和许三思便位列其间,那个白白胖胖的纨绔子第樊小勇也在。 有专门负责此次测试的执事站在众学子前,指了指身后的浮沉桥,朗声道:“此桥名为浮沉桥,你们今日的测试,便是过这座桥。” 所有人都看向浮沉桥,安海城本地学子都知晓浮沉桥的来历,其余外地学子则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不懂其中奥秘。 “浮沉桥这并非普通的桥,桥阶布有阵法,每走一步,都会举步维艰,谁走得越远,代表谁的实力越强。” 执事介绍道:“两头阶梯截然不同,我们所站的这头的桥阶,为浮阶,会有一股斥力,排斥你站在其上,而另一侧的沉阶,充斥着引力,会把你双脚牢牢禁锢在台阶上。且浮阶越往上越难,沉阶越向下越沉,故而走得越远,离对岸越近,就越是寸步难行。” 所有学子皆面露凝重,尤其是那些安海城当地的学子,他们从小耳濡目染,更知道走这座浮沉桥有多难。 浮沉桥,八座鱼院皆有,专门用来测试学子筑基期的资质,可自从浮沉桥设立以来,从没有人能走完所有桥阶,抵达对岸。 从来没有。 有史以来,八座鱼院中,浮沉桥最好的成绩,是走完浮阶后,又走了八成的沉阶,共一百八十阶,至今无人打破。 巧的是,这个纪录的创造者正是曾经东莱州鱼院的学子,裴玄。 裴玄,号称东莱州鱼院史上最闪耀的一名学子,更是东莱州鱼院的骄傲。 十几年前代表东莱州鱼院参加龙门大会,力压其余七州的学子,以第一名之资昂首进入龙院,如今更已是龙院学子中的佼佼者,注定要成为大淳王朝中流砥柱之人。东莱州鱼院的学子,没有一人不将裴玄当作追赶目标,却始终遥不可追。 要知道如今东莱州鱼院,蜕鳞榜排第一的尹芽,当初浮沉梯的成绩,也只是走完浮阶后,再走一半的沉阶,一共一百五十阶,足可见当年裴玄的恐怖。而也正因为裴玄,沉阶的最后二十阶,被称为无人阶。 无人能立! …… …… 有沉字的桥另头,九张太师椅一字排开,坐着八位金丹修士,最后一张椅子空着。 他们都是鱼院的座师,分管九个学亭,今日将看着对岸学子走浮沉桥,若满意学子的表现,可邀请学子进入自己的学亭,若有两个座师以上发出邀请,学子便可自行选择。 而当学子测试完后,没有一个座师选择他,这个学子便无法进入任何一个学亭,会先跟着普通教习学习,日后再行定夺。 坐在居中位置的,是一名霜发老者,面容枯瘦,却精神矍铄,眉宇间散发着一股傲然之气,此人便是道正亭的座师,邱立群。 邱立群是东莱州鱼院九亭中,最德高望重,修为也最强的一位师长,现今蜕鳞榜的前十中,有三人是他的学子,而最被人津津乐道的,便是曾经的天骄裴玄,也是邱立群的学子。 师徒二人关系极好,裴玄如今虽然身在龙院,可有时会来看望邱立群,师凭徒贵,徒弟注定成为大淳王朝的栋梁之才,邱立群自也跟着沾光,故而在东莱州鱼院,邱立群的地位仅在院长之下,可谓风头无两。每次学子们也都会优先选择他,邱立群的名额收满之后,才轮得到其余座师。 邱立群看了眼尾部那张空着的椅子,皱眉不悦道:“晏清怎么没来?” 坐他旁边的师长道:“我听说晏清几日前又去了藏仙岛,已经醉了几天几夜了。” 邱立群冷哼了一声,道:“真是越来也不像话了,仗着自己是院长的亲胞弟,平日里就知道养鱼种花,不思教导学子也就算了,还一天到晚往青楼跑,真是成何体统?” 一旁的座师们都纷纷顺着邱立群附和,说晏清不务正业,没资格再当蓝玉座师长之类的话。 …… …… 万鱼湖的另外两岸,也站着许多身影。 身穿鱼鳞服,手持羡鱼剑,都是书生的老生,来万鱼湖看看这批学子过浮沉桥。 一个角落,两名男子并肩而立,一人问道:“裘师兄,你觉得他们之间会出好成绩吗?” 被称作裘师兄的男子双手抱着剑,眼神傲然,不屑地笑了笑,他的笑很夸张,嘴角上扬到一个惊人的幅度,仿佛嘴歪了一般。而后说道:“一群漏网之鱼罢了,能出什么好成绩?” 漏网之鱼,说的便是曹小宁这批学子。 鱼院收学子,最主要的方式,是通过专门的人去凡尘间寻找有修行天赋的稚童,带回书院培养修行,一如宗门去凡尘挖掘苗子那般。这种专门的找寻人,便被称为‘钓鱼人’。 可即便鱼院养了很多钓鱼人,遍布天下寻找好的‘鱼苗’,可众生芸芸,不可能发掘殆尽,总会有漏网之鱼。 而为了这些漏网之鱼也能为书院所用,故而书院还开了一扇门,这便是‘三十岁之前筑基的修行者,无论出身高低,都可报名入书院’这条规矩的由来,以便能让更多的人可以进入书院,壮大鱼龙书院的实力。 第二十二章 最差纪录 不过那些从小就被选入鱼院的学子,大多看不起漏网之鱼,觉得他们不如自己。 裘败就是其中之一,他认为在外面修炼到筑基境的,又怎比得上在鱼院修炼至筑基的人,除非是三大圣地的弟子,才能压过书院学子,可三大圣地的学子,又怎会来书院? 虽然裘败狂傲,可他却有这个资格,毕竟他修为只有筑基中期,却稳稳排在蜕鳞榜第十位,当初刚入筑基时,走浮沉桥,便取了一百三十阶的成绩。更有个外号,名为‘同境无敌’,即任何同为筑基中期者,都不是他的对手。 裘败遥遥看着曹小宁那些漏网之鱼,接着笑道:“我看有一个两个能走完浮阶,就不错咯。” …… 众目睽睽下,第一位上桥的人被执事叫到名字后应声出列。 此人名叫黄奎天,来自树丰郡,为当地一个大家族的子弟,当年因天赋不够,未被钓鱼人选走,却靠自己努力,在三十岁前筑基,用另一种方式加入书院。 黄奎天心性沉稳,第一个出列,且在这么多人注视下,并没有很紧张,走到第一节桥阶前,抬脚踏落。 脚踩在桥阶的瞬间,黄奎天的身形晃了一下,差点失去平衡摔倒,浮阶充满斥力,他只感觉台阶上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举着他的脚底板往上推。 黄奎天这是吃了没有准备的亏,他脸色凝重,不敢再大意,稍用些力踩下,才稳稳踏在了桥阶上。 他一节一节往上走,起初走得很沉稳,可当他过了一半浮阶之后,速度开始慢下来,每一次落脚,都要很用力才行,脚底与桥阶之间那部分空间,好像充斥着一块无形的石头,挡着他落脚。 台阶越上,斥力越大。 黄奎天步履蹒跚地又走过了三十阶,却停在了八十一阶上,用尽全力,脚也踩不到第八十二阶上。 “黄奎天,八十一阶。” 执事宣布成绩,挥袖间一股柔风将黄奎天裹至浮阶和沉阶之间的平台,接下来便要看对岸的座师们要不要黄奎天了。 站在桥中间平台上的黄奎天喘着气,看向对岸的座师,眼中充满忐忑和不安,若是没有座师选他,他就进不了九亭中的任何一个,只能跟着普通的教习学习,前途堪忧。 “你可愿入我流芳亭。” “还是入我枕溪亭吧。” 有两位座师发出邀请。 浮沉桥虽然分成两部分,可并不非所有学子都有机会走完浮阶、去踩一踩沉阶的阶梯,大部分都被困在了浮阶之中,不过一般走过一半浮阶的学子,就已经合格了,黄奎天走了八十一阶,还算可以,故而有两位座师愿意收他。 “我选枕溪亭。” 黄奎天满眼喜悦。 被选择的枕溪亭座师脸上并无喜色,没被选的流芳亭座师脸上也无任何失望之色,一个中规中矩的学子罢了,无论如何,都无法令他们的情绪产生波澜。 接下来,一个个学子陆续登桥。 大多数都是和黄奎天一样,成绩在浮阶的五十阶至一百阶之间,中规中矩,平平淡淡,被除了邱立群之外的其余各亭选中。 很快,执事报到第三十个出列登桥的学子: “许三思,出列登梯!” …… 远处,双手抱剑的裘败看着一个个学子登桥,嘴角始终保持着一个夸张的上扬幅度,眼中满是轻蔑和不屑,暗道不愧是漏网之鱼,看了这么久,竟然一个都走不完浮阶,实在令他失望。 而当许三思登桥之后,裘败更是差点笑出声来。 许三思前几步就走得东倒西歪,举步维艰,当走到第十阶时,整个人直接失去平衡,后仰摔了下来,所幸被执事出手接落在地,不然就是滚落桥阶了。 曹小宁闭目扶额,不忍去看,不过他对许三思这个表现,并不意外。 许三思特别喜欢看书,书匣中什么类型的书都有,《儒家严典》、《食珍录》,《圭脂野史》等等,都是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书,但他偏偏都爱看。一日曹小宁曾问许三思,这么喜欢看书,为何不去考功名,许三思说他也想去,可他爹娘让他修行,于是他便修行了,后来他爹娘让他来书院,他就来了。 许三思根本就是个什么都听父母话的乖孩子,背后家族不大不小,他的修行天赋不高不低,在家族全力堆积资源情况下,也成功筑基,可心思始终都是在看书上,虽空有境界,可实力却极差,甚至从来没有和人交过手,本质上还是个柔弱书生,他今日取得这般成绩,也算在情理之中。 “许三思,九阶。” 执事摇头叹息了一声,宣布成绩。 对岸的座师们也都纷纷摇头,没有一人向许三思发出邀请,在今日之前,浮沉桥的最差成绩是二十阶,已经尘封多年,今天终于被许三思打破这个纪录。 许三思进不了九亭中的任何一亭,今后只能跟着普通教习学习,虽然许三思是个憨憨,可他还是有点沮丧,在其余学子玩味的目光下,低着头苦着脸,默默走回曹小宁身边。 曹小宁拿出一块糕点给他,许三思眼睛一亮,脸上的不开心瞬间烟消云散。 执事又朗声道:“下一位,樊小勇!” 听到这个名字,对岸的座师们坐了坐正,你看我我看你,一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表情。 “都让一让!” 樊小勇背着双手,慢吞吞地走上前来,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背着什么重物前行一般。 “你猜樊胖子能走多远?” “十几阶吧,比那个许三思稍微强点的水平。” “我觉得二十还是可以的,不能再远了。” 那些安海城的学子们纷纷交头接耳,他们很清楚樊小勇的底细,都料定他走不了多远。 樊小勇是什么人,那可是堂堂安海城第一纨绔,平生最好面子之人,他听到这些议论,又怎么能忍? 只见他站在桥阶前,转身面向身后众学子,傲然道:“诸位看好了,今日我樊小勇,将会是第一个走完浮阶之人。” 第二十三章 麒麟子樊小勇? 曹小宁皱了皱眉,樊小勇和他交过手,清楚他的实力,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走完浮阶的样子,估计又是在死要面子吹牛。 樊小勇看到曹小宁后,还冷哼了一下,向曹小宁伸出大拇指,而后倒转向下,一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模样。 樊小勇昂首挺胸,开始登阶。 出乎曹小宁意料,樊小勇除了走得有点慢之外,踩阶异常稳健,不一会便走过半数的浮阶。而当樊小勇踩在第九十节浮阶上时,那些安海城本地的学子们也都目瞪口呆,樊小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又过了一会,樊小勇走完了一百阶浮阶,站在中间平台上,背负双手,偏首回眸,一脸傲然地看向下方,把自己的目光当成了巴掌,依次落在那些刚才嘲笑他的学子们脸上。 那些学子们脸有些红,心里却很不服气,觉得真是见了鬼了,有人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樊小勇花钱请来的替身。 樊小勇回转过头,手搭在桥栏上,眺目远方,摆出一副高处不胜寒的样子。 他平生最喜欢的便是出风头,又怎可放过这般绝佳的机会,可他那白白胖胖的身形,加上一张娃娃脸,完全没有任何潇洒风流的味道,只显得有些滑稽好笑,而他完全意识不到这点,独自沉浸其中。 “樊小勇,你果然是不世奇才,我关注你很久了,你可愿入我流芳亭?” 对岸,有座师缓缓开口。 学子们听到后顿时一愣,什么时候走完浮阶,就算不世奇才了? “樊小勇,你这等麒麟子,应该入我执风亭才对。” 又有座师出发邀请,学子们不由目瞪口呆。 麒麟子? 樊小勇是麒麟子? “非也非也。” 这时候,又有座师开口道:“樊小勇此等天之骄子,来我白鹿亭才是最佳选择,老夫可让你担任首席弟子之位。” 此言一出,学子们双手抱头,眯眼皱眉,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之后,千照亭、洞山亭、枕溪亭、元修亭,除了最好的道正亭和没来的蓝玉亭外,都向樊小勇发出了邀请,而到了最后,就连道正亭都向樊小勇发出了邀请。 只见邱立群淡淡道:“樊小勇,你天资聪颖,甚得我心,还是来我道正亭吧。” 至此,所有在此的座师都发出了邀请,樊小勇也成为了今日第一位,引得所有座师争抢的学子,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但是。 这并不是真的,一切都是樊厚山的安排,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不仅要让樊小勇进入最好的学亭,还答应了儿子要让他好好出一出风头,故才有了所有座师争抢的戏码。 就连樊小勇为何能走完浮阶,都是另有玄机。 此时此刻,所有座师都抛出了橄榄枝,根据安排,樊小勇应该选择放弃走沉阶,然后选择邱立群的道正亭,樊小勇的此次测试便圆满落幕。 可是。 樊小勇沉浸在这种万丈荣光中,已经忘乎所以,难得抓住一次人前显圣的机会,不甘心这么快结束,于是他做出了樊厚山安排之外的举动。 “我还没出汗呢,怎可到此为止?” 樊小勇傲然道:“今日我樊小勇,就要挑战一下浮沉阶的纪录!” 所有座师脸色一变。 他们想阻止,却不好明目张胆地出声,只能眼神示意樊小勇不要胡闹,可樊小勇正在兴头上,别说他根本没看到,就算看到了也不会理会。 樊小勇一脚踏在沉阶上。 然后...... 然后就再也抬不起脚来了。 浮阶是斥力,难在落脚,沉阶为吸力,抬脚会很困难,樊小勇一脚踏在沉阶上,另一只脚跟上,而后他的双脚就好似长在台阶上一般,无论怎么用力,也抬不起来分毫。 樊小勇一脸尴尬,刚吹牛要挑战纪录,却连一阶都抬不起来,而邱立群摇了摇头后,挥出一股袖风将樊小勇裹至身前。 “那是什么!” 就在这时,有学子指着刚才樊小勇所站的那节沉阶,放声惊呼。众人看去,只见那节沉阶上,有一双厚重无比的铁靴,再看向樊小勇,此时站在邱立群身边的他,正光着脚呢。 全场一片哗然。 怪不得樊小勇能走完全部浮阶,原来是穿了一双铁靴,要不是被吸住留在沉阶上,暴露在众人眼前,所有人都被蒙在了鼓里! 曹小宁也不禁笑了,怪不得樊小勇今日走路都很慢,竟是穿着这玩意,这樊小勇可真是个人才啊! 此时此刻,樊小勇心中懊悔不已。 这双铁靴是玄铁重靴,且带有阵法,完全可以抵消浮阶的斥力,让他稳稳走完,而原本的计划,也是走完浮阶之后,不再继续,被众师座争抢一番后,进入邱立群的道正亭。可他却虚荣心作祟,非要多此一举,以至于暴露了自己的铁靴。刚刚才挣回来的面子,就这样被丢得一干二净,他樊小勇以后还怎么混啊! “樊小勇舞弊!” “太可恶了!取消成绩!” “严惩不贷!” 其余学子群情激愤,振臂高喊,尤其是那个王桂武,喊得声嘶力竭,最为起劲。 见惹了众怒,对岸的那些师座们脸色极其难看,他们各个收了樊家很厚的礼,肯定要保樊小勇,奈何证据确凿之下,已不可能强行压下此事,否则传到院长那里去就不好了,只能先平息众怒,然后再想办法将樊小勇收进来。 他们面面相觑一番后,最终邱立群先与樊小勇使了个眼色,而后开口道:“樊小勇,原以为你天资过人,却不曾想用的是舞弊的手段,我宣布,今日你的成绩取消,先跟着教习后头学习,视情况再决定能否进入学亭。你可有异议?” 樊小勇懊恼道:“没有异议。” …… …… 樊小勇闹出了个笑话之后,其余学子继续登桥,之后的几十人里,成绩最好的为一百零八阶,走完了全部浮阶,最终定在了第八节沉阶上。 远处的裘败收起了他那夸张上扬的嘴角,摇头长叹了口气,对身边人道:“今年的漏网之鱼,可真都是些垃圾啊,实在没法看了。走吧,回去洗洗眼睛。” 就在这时,浮阶下,执事大声道: “下一位,曹小宁!” 第二十四章 给后来者留点机会 曹小宁出列。 他站在风中,玉袍飘然,身形昂然,浑身上下每处地方、每个细节,都尽显英俊风流,会令人觉得玉树临风这个词仿佛为他而造。 因为他就是那棵临风的玉树,英俊到令人心悸。 散落万鱼湖岸畔的围观学子们,看到如仙如神的曹小宁,先是陡然一静,仿佛窒息一般,之后才响起一阵又一阵惊呼声。 “天呐,怎生的这般好看?” “怎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不止英俊,气度更是出尘,这人究竟是谁啊?” …… 刚要转身离去的裘败,被众人的声音拉了回来,当他看到曹小宁的那一刻,皱了皱眉,怔怔出神,显然也被惊艳到了。 就连对岸那些座师,都不由睁大眼睛,这般俊逸的少年,还是第一次见到。 此时此刻,曹小宁仿佛成为了整个书院的中心,无人不将视线落在他身上,尤其是那些女学子,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要将曹小宁锁在自己眼里似的。 当然,也有一些男学子出于妒忌,说曹小宁中看不中用,长得好看不算什么,在浮沉桥上取得好成绩才是真本事。 在众人瞩目下,曹小宁开始登桥。 刚才那些学子登桥时,为了克服浮阶的斥力,走得都很缓慢,且往往双拳紧握,面红耳赤,可曹小宁却和他们走得截然不同,仿佛走的不是同一座桥。 只见他背着双手,一节一节,闲庭信步,同时还眺望远方,欣赏着湖光山色。仿佛不是参加测试的学子,而是一位看风景的旅人。 把刚才那些因曹小宁容貌而呆住的人,看得更呆了。 在众人的震惊中,曹小宁走完一百节浮阶,站在了中间平台之上。和刚才樊小勇一样,他将手搭在了桥栏上,低头看向不时跃出湖面的锦鲤。 但和樊小勇不一样的是,樊小勇是故作潇洒,实则显得滑稽而可笑,而曹小宁却是自然而然,无心摆弄,真的只是因为登桥无聊,顺便看看景色养养眼而已。 可偏偏他身上的每一处袍角,每一根发丝,都流淌着潇洒悠然,倜傥写意,可谓风采绝世。 不说那些看痴了的女学子,就连湖中的那些锦鲤都雀跃起来,仿佛要与曹小宁亲近一般,不停跃出水面,带起无数水星,在阳光下闪耀。 而就在这时,曹小宁收回视线,偏首回眸,问向下方的执事:“请问先生,浮沉桥的最好纪录是多少?” 那些师座们面面相觑,心想他问这个做什么? 执事回道:“浮阶一百,沉阶八十,一共一百八十阶。” 对岸的邱立群满脸傲然地补充道:“这不止是东莱州鱼院的纪录,更是所有鱼院的纪录,乃是我曾经的学子裴玄所创下。” 曹小宁点点头,便要走沉阶。 邱立群不解问道:“你问这个为何?” “我以这个纪录为约束。” 曹小宁淡淡道:“不去破这个纪录,给后来者留点机会。” 此言一出,无论是座师还是学生,全体哗然。 那些因嫉妒曹小宁容貌的男学子们顿时找到了宣泄出口,直言曹小宁过于狂妄,那可是所有鱼院的最高纪录,说得你好像能破但不想破一样,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就连那些座师们都忍不住皱眉摇头,原本他们对曹小宁印象不错,此时却一落千丈,万没想到曹小宁竟是个哗众取宠之辈。 远处,裘败的嘴角又扬起了一个夸张的弧度,冷笑道:“原来是个无知狂徒,实在可笑至极。” 不破纪录? 走一百零一阶,也是不破纪录,可那有什么意思? 他觉得曹小宁就是另一个樊小勇。 曹小宁完全无视那些目光,开始走沉阶。 刚走之时,还有很多人起哄,可随着曹小宁越走越远,那些声音渐渐息落。 只见曹小宁依旧背着手,仍是走得轻描淡写,那些让其他学子双脚动弹不得、仿佛生在桥阶上的引力,对曹小宁来说好像不存在般。 直到走过三十节沉阶后,曹小宁才微微挑了挑眉。 并非是感觉到压力,走不动了。 他就像一个嗜酒之人,走桥则如饮酒,之前那些阶梯,就如同清水一般无味,直到此刻,才品到了一点酒味,有了让他开始认真的资格。 曹小宁继续走,速度依然没有变慢,待到他踩在第五十节沉阶时,同时也将所有声音踩灭,整片万鱼湖岸畔,寂静无声。 一百五十阶,此乃目前蜕鳞榜第一尹芽当初的成绩。 围观学子中,那些刚才鄙夷不屑的男学子眼睛都快瞪出来,而在那些女学子眼中,此刻的曹小宁仿佛成了一座深渊,令她们的心神沉醉其中。 就连对岸的那些座师们,都再也坐不住了,皱着眉打量曹小宁,心想他难道真有挑战浮沉桥纪录的资格? 远处,裘败那夸张的嘴角上扬弧度,已经从脸上消失,睁大眼睛看着曹小宁,似乎不敢相信所看见的一切。 曹小宁继续走。 一百五十一阶。 …… 一百六十阶。 …… 一百七十阶。 …… 一百七十七阶。 …… 最终,曹小宁牵引着众人的目光,停在了一百七十九阶上。 无论学子和座师,都屏住了呼吸,还差一阶,曹小宁便能平了裴玄当年的纪录。 可惜曹小宁没有再迈脚,而是无悲无喜道:“就到这里吧。” 曹小宁纵身一跃,从桥阶上跃至对岸,脚尖轻轻触地,扬起的袍裾随之落下,潇洒悠然。 执事咽了咽口水,声音颤抖道:“曹小宁……一百七十九阶!” “错!” 一位座师噌然起身,道:“我还记得,当年裴玄走至一百八十阶后,再无力起脚,只能被困在第一百八十阶上,需要他人助他下桥,可他……” 这位座师看着曹小宁,眼神复杂道:“他是自己下来的!” 此言一出,众人才意识到曹小宁完全有余力,去迈到第一百八十阶上,只是他不愿而已,所以他的成绩至少应该是一百八十阶,即平了裴玄当年的纪录!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曹小宁身上,眼睛有大有小,可眼中的震撼却尽数相同,仿佛都在说。 此人,猛如天神也! 第二十五章 我选蓝玉亭 (求推荐票) 原来,老天爷是母的,因为她不公。 大多数围观的男学子心中都在这么想。 刚才他们见曹小宁长得如此出众,便都以为他强不到哪里去,却不曾想曹小宁强到他们根本望不到的地方去了,一个人命有多好,才能两者兼得啊…… 至于那些女学子们,倒是没想什么,因为她们头脑已经一片空白,只剩下那道翩翩而立的少年身姿。 座师们看着曹小宁,心情复杂,心想时隔多年,东莱州又要出一个与裴玄一般的天骄人物了吗? 更何况从他刚才跃下桥阶之举来看,他很有可能留有余力,或许有超过一百八十阶的实力! 对于如此学子,没什么好说的,只一个字。 抢。 洞山亭的座师率先起身,走到曹小宁身边,他是位长得一般甚至能用丑陋来形容的中年男子,笑着对道:“曹小宁,来我洞山亭好不好?我答应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推开至一边,对方是千照亭的座师,乃是一名中年女子,白了洞山亭座师一眼,嫌弃道:“你长的那么丑,怎好意思收这么俊俏的弟子?” “你!” 洞山亭的座师被戳痛处,顿时不乐意了。 而就在这时,其余座师也纷纷围了上来。 “小宁,还是入我白鹿亭吧,我保证你想要什么修行资源,我都满足你!” “小宁,你这般玉树临风,而我执风亭也带一个风字,显然有缘,你还是入我执风亭吧,不止如此,我再认你做干儿子,亲上加亲如何!” “小宁,不要听他们的,还是来千照亭,千照亭姑娘最多了,各个都是美女!有我做主,到时候你喜欢哪个随你选!” …… “够了!” 邱立群忽然大喝一声,道:“尔等这般,成何体统?” 座师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态,讪讪回到座位上,可眼神依旧恋恋不舍的粘在曹小宁身上,示意曹小宁选他们。 而邱立群将众人喝斥回来后,自己却身形消失,眨眼间来到曹小宁近前,拿出一块玉佩,笑道:“小宁,这是我随身携带的灵琥玉,灵气充裕,对修行大有裨益,现在是你的了,一会记得来道正亭找我,就这么定了昂,乖徒儿!” 原来他喝斥众人回来,只是为了给自己清场。 “这阴险的老贼!” 其余座师们心中暗骂,又再度围上来,和邱立群一起争夺,刚才争夺樊小勇时,他们只是在演戏,可此刻却是动了真格,你一言我一句,好不热闹,还差点打了起来。 而邱立群的威严也似乎不管用了,座师们不再给他面子,毕竟大家知道,邱立群之所以地位高他们一筹,正是因为曾经带出过裴玄这个传奇,而曹小宁毫无疑问将是新的传奇,他们自不肯放过,一旦收入自己学亭,便也可师凭徒贵,再不用看邱立群的脸色。 他们争得不可开交,就像有一群蜜蜂在曹小宁耳边嗡嗡嗡,曹小宁只得表示让他好好想一想,才让他们安静下来。 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远处走来,坐在了那张一直空着的太师椅上。 身材修长,一袭白衣,虽比不得曹小宁那般惊艳,却也端庄清秀,风度翩翩,眉宇间的那份慵懒和洒然,令人印象深刻。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给人如沐春风的亲切感。 曹小宁一愣,这正是当日那位请他喝酒的花匠,原来他不是普通花匠,而是方才缺席的蓝玉亭座师,亦是东莱州鱼院院长的亲弟弟,晏清。 虽然方才所有座师都附和邱立群,一起数落晏清,可此时此刻,除了邱立群外,其余座师都向晏清笑着点头致意,毕竟晏清再不务正业,也是院长的弟弟,他们即便对他颇有微词,也不敢当面得最。 可邱立群敢。 邱立群冷哼一声,道:“晏清,为何现在才来啊?” 晏清淡淡笑道:“实在惭愧,醉了好几日,今早方醒。所幸被我赶上了,没有结束。” “已经快结束了。“邱立群冷声道:“你已经错过了九成的学子。” 晏清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地笑道:“反正以往也没有学子会选我,差别不大。” 晏清虽是院长亲弟弟,也是一亭之师,可平日里却喜欢莳花弄草,木艺酿酒,成天不务正业,把自己当成一个花匠木匠,而不是一位座师,故而现在根本没有学子愿意选他,因为根本学不到什么,难道跟着他学种花吗? 晏清也清楚这点,故而每次选徒他都从来不争,毕竟就算争也争不到,不过他反而觉得这事件好事,不需要教徒弟,他也乐得清静自在。 “没有学子选你,是值得炫耀的事吗?” 邱立群冷冷道:“已经整整三年,你的蓝玉亭一个学子都招不到,再这样下去,我看蓝玉亭也没必要存在了!” 邱立群话说得很重,可晏清却一点都不生气,脸上还是保持着慵懒的笑意,完全无视邱立群的恶意和敌意。 晏清这种反应,让邱立群更加那恼怒,他冷哼道:“晏清,别以为院长是你兄长,你就可以有恃无恐,你好自为之吧。” 晏清笑了笑,没说什么。不是装出来缓解尴尬的那种笑,而是悠然写意,真的不在乎的笑,仿佛邱立群针对的不是他一样。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有别的座师连忙出来打圆场,而后看向曹小宁,问道:“小宁,你想好进哪个学亭没有?” 曹小宁道:“我想好了。” 邱立群正了正衣衫,站了起来,如无意外,曹小宁一定会选他的道正亭。 无论资源和地位,他的道正亭都是九亭中的第一,如今蜕鳞榜的前十,他的道正亭独占三人,第一的尹芽、第四的董承颜、第十的裘败,皆是他的得意弟子,而毫无疑问,曹小宁将会成为第四个。 除了晏清,其余座师们也都站立起身,带着期待看向曹小宁,等着曹小宁开口。 “我选……” 曹小宁举起手,然后并指压向晏清,道:“蓝玉亭。” 第二十六章 圆满落幕 (求推荐票) 场面一静,所有人都震惊无比,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就连晏清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曹小宁弄错了。 他来到万鱼湖时,正巧看到曹小宁走完一百七十九阶,也没想到那日在花圃相遇的少年,竟有这等天资. 赞叹之余,却也完全并未多想,曹小宁和他算是有一场酒的交情,但怎可能为了这点交情,就选他那前途堪忧的蓝玉亭呢? 可曹小宁偏偏真选了他,这让他有点弄不懂了。 晏清率先问道:“为何选我?” “我自有我的原因。” 曹小宁笑道。 曹小宁的原因很简单,他来书院,并非为了学习修行,而他在一尊化神大能身边磨练这么多年,鱼院中这些普通人眼里的名师,也根本教不了他什么。 至于那些允诺的所谓修行资源,对曹小宁来说也根本不值一提,曹小宁藏室里一把掏出来,可能比他们还多。所以他选谁都一样,那自要选一个顺眼的,且不会过多管他的座师,晏清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更何况晏清喜欢赏花饮酒,悠然享乐,这点正合曹小宁心意。 当然,这个原因自不能当众说出来。 晏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笑了笑,道:“好吧。” “万万不可!” 邱立群循循善诱道:“小宁,你是我东莱州鱼院未来的希望,你进入晏清的蓝玉亭,那无异于明珠蒙尘,自毁前程啊,你可千万要思虑清楚!” 他看了看四周,道:“诸位觉得呢?” “我觉得邱师说的有道理。” “晏师这么多年都未教过弟子,定然无法彻底挖掘出你的天资和潜力!” “是极是极,小宁,切莫冲动行事,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啊!” 其余座师纷纷出言相劝,希望曹小宁能回心转意,他们刚才费了那么多唇舌,绝对不允许被晏清摘了果子。 对于此,曹小只是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我意已决。” 心想就凭你们这么啰嗦,我就不会选你们,不然以后不得被你们烦死? 诸位座师见曹小宁不改变主意,于是就另行他法,围着晏清开始劝说。刚才晏清并没有向曹小宁发出邀请,曹小宁单方面选择晏清,晏清是可以拒绝的,于是他们便开始晓以大义,拿什么‘以鱼院未来为重’之类的大话,来劝晏清拒绝,把曹小宁让给他们。 可他们的希望最终还是落了空,晏清悠悠然地正式向曹小宁发出邀请,是否愿意加入蓝玉亭,而后曹小宁表示愿意,至此曹小宁的归属尘埃落定,那八位座师再不甘也没办法,甩袖回到自己座位上。 …… 测试继续,剩下的学子们大多实力平平,大多数还是在一百阶以内,唯有一人较为突出,走到了一百十五阶,这个成绩放在以往也算不错了,只可惜他偏偏在曹小宁后面出场,也就变得黯淡无光了。 测试落幕,除了破掉最差纪录的许三思,和舞弊的樊小勇,其余人都被各学亭选走,这两个难兄难弟孤零零地站在浮桥那头,望着对岸密密麻麻被选走的学子,心情各异。 许三思有点不开心,他虽然是个憨憨,却并非木头人,换作谁破了最差纪录,都会心情沮丧。刚才曹小宁在时,一直喂他吃着东西,他心情才勉强好一点,现在曹小宁在对面,他情绪又低落了下来。 樊小勇则在不停地以拳砸掌,满心懊悔,后悔自己刚才不该多此一举,不然今天绝对会是一场完美的人前显圣,让他赚足面子。 除此之外,他想的更多的是曹小宁刚才的风姿,心中暗暗羡慕,毕竟他知道自己的威风皆是花钱买来的,都是假的,关键还穿帮了,他什么时候能像曹小宁那般威风就好了。 按照规矩,许三思和樊小勇都要跟着普通教习后面学习,不过樊小勇却不担心什么,他知道即便自己现在进不了学亭,等几日后风头过去,他也铁定会进,到时候还是任自己挑选。相比而言,还是身边的许三思比较惨。 于是他拿出一块灵晶,递给许三思道:“喂,书呆子,别难过了。来,给你一块这个,做人呢,要开心点。” “我不要。” 许三思摇摇头,而后忽然想到什么,也拿出一块灵晶,道:“对了,上回的灵晶还没还你呢,现在还你吧。” “你脑子不会真有病吧?”樊小勇皱眉,远离了许三思两步。 “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只不过上回在场那么多人,所以我没说出来而已。” 许三思看了眼不远处的执事,手掌捂嘴,对樊小勇悄声道:“其实你是喜欢某个女学子,你想送她灵晶,却又想不落痕迹,隐藏自己目的,这才每人送一块,对不对?” 樊小勇:“?” 许三思又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今天用舞弊的手段来逞威风,也是想在那个姑娘面前出风头,对不对?” 樊小勇:“??” 许三思道:“至于你为何只敢默默喜欢她,我猜一定是你实力太弱了,恐怕你不舞弊,浮沉桥走得都没我多,所以你自卑,不敢明言。对不对?” 樊小勇:“???????” 他看着许三思,心想这到底什么人? 凭空想象很好玩吗? 樊小勇好笑道:“你都破了最差纪录了,我会连你都不如?我告诉你,我如果用自己真是实力走,比你多……” 他想了想道:“比你多一阶还是可以的!你九阶,我十阶!” 许三思道:“我已经证明了自己,你没有,你成绩是零。” “哼,无需证明,我的实力,十阶完全不在话下!”樊小勇不服道。 不远处的执事看着两人争论,眉头渐渐皱起。 九阶十阶这种成绩,被这两人说的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傲人成绩一般,你们二位好意思吗? 许三思和樊小勇争了片刻,樊小勇道:“反正我只需等几日就能进学亭,你今后却只能跟着教习,从这点上来看,你永远都比不过我!” “许三思,你可愿来我蓝玉亭?” 就在这时,晏清的声音从对岸传来。 许三思望向对岸,晏清身边的曹小宁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让他快答应,显然是曹小宁让晏清收下的许三思。 樊小勇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二十七章 先吃顿火锅 (求推荐票) 蓝玉亭中,三人缓行。 每个学亭,其实都是一座独立的山峰,学舍学堂、各类楼宇建筑应有尽有,蓝玉亭无疑是九亭中景色最佳的,翠红掩映,曲廊相连,在晏清设计下,仿佛把一座江南园林搬了过来,处处透着一股灵性,格调雅然。 只可惜,蓝玉亭景致虽美,却美得有点寂寞,三人一路走来,一个人影都没见到,唯有空旷寂寥。 曹小宁不禁问道:“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以前虽然人不多,但还是有一些的,不过近几年,他们都要求转去别的学亭了,见不到人影才是正常的,要是能见到,那便是见鬼喽。” 晏清笑着调侃自己,他笑的很自然,并非装出来的那种笑,似乎对蓝玉亭如今的凄冷境地,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他又笑问道:“怎么,后悔选我了?” 曹小宁开玩笑道:“后悔死了。” 可能是怕晏清伤心,许三思也插了一句:“我不后悔。” “你当然不后悔,你不进我蓝玉亭,还有别的选择吗?” 晏清好笑道:“更何况后悔的是我还差不多,浮沉桥只走了九阶,你小子也真行啊,要不是小宁让我收你,我还真不敢收你这尊大佛呢,哈哈。” 许三思摸了摸头,尴尬一笑。 “走,跟我来。” 晏清左右手分别搂住曹小宁和许三思的肩膀,带他们大步向前。 …… 后崖引活水辟了一内湖,一座八角亭临湖而建,水汽蒸腾,云雾缭绕,宛如人间仙境一般。 亭中有一张挖了洞的方桌,洞里生着火炉,炉上放一铁锅,锅中红汤沸腾,香气扑鼻。 铁锅周遭,摆放很多碗碟,有牛羊肉片、有毛肚黄喉、鹅肠鸭血,以及各种蔬菜和调味品。 仙神气的云雾,和烟火气的火锅,形成了一副难以形容的奇妙画卷。 学子新入学亭,一般先回被带往学亭,聆听教诲,但晏清不是一般的老师,就在其余学子于各自学亭聆听教诲时,晏清正带着曹小宁和许三思,在这里吃起了火锅。 晏清拿起夹起一块毛肚,边在锅里七上八下,边感慨道:“这些年都是我一个人吃,也太寂寞了,以后终于有人陪我喽。” 说着,将毛肚放在调料碟中拖了拖,塞入口中,而后闭目满足地嗯了一声,道:“要说这火锅调料,还是这茶油酱最为正宗,最能佐出食材的原味,不会喧宾夺主,这是我专门托人从南檐州松溪郡弄回来的,食材也都是最新鲜的,你们快尝尝。” 说着,他又夹了鹅肠,再锅里提三摆三,蘸了料递入口中。 曹小宁和许三思相视一眼,也就不再客气,吃了起来。曹小宁不禁感慨,晏清不仅会种花酿酒,还很懂得吃,是个**,他在来东莱州的路上也吃过火锅,可与眼前这一顿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至于许三思,哪里还有感慨的时间,根本就是埋头闷吃,都快把筷子都咬断了,盯着食材的眼睛更是越吃越亮,仿佛会放光似的。而他却始终不喝酒,说是父母出门前曾叮嘱,不许他喝酒。 晏清忽然想到什么,放下筷子,对曹小宁道:“刚才你不肯说,现在周边没有其他人,你总可以告诉我,为何选我了吧?”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曹小宁笑道。 晏清想了想,笑道:“先听假话吧。” 曹小宁笑道:“那日在花圃,你说第二天会带另外两种果酒给我尝尝,可惜你失约了,其后一连几日,我都有去找你,却始终不见你人影。我就当你欠我好几顿酒,自要来和你讨。” 晏清哈哈大笑,而后道:“那真话呢?” “那就是我太强了。” 曹小宁饮了口酒,叹道:“强到不管哪个座师,都注定教不了我什么,对我来说选谁都一样,那我自要选一个能让我舒舒服服过日子的老师,听闻你对学子是出了名的宽松,甚至几乎不管,我当然要选你了。而我没想到一进你的蓝玉亭,就有火锅吃,这证明我的选择无比正确。” “你小子够狂啊?” 晏清笑道:“不过我喜欢!还有,你这是算骂我还是夸我啊?” “当然是夸你了!”曹小宁道。 晏清笑容灿烂:“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曹小宁道:“你说。” 晏清道:“刚才在浮沉桥,你走到一百七十九阶后,又自己跳下来,这等同于你有踩一百八十阶的实力,为何不再往前走?” 曹小宁道:“我是可以啊,但我走到一百八十阶后再跳下来,不就是告诉所有人,我有走第一百八十一阶的余力了吗?那样等于是破纪录了,我不想破纪录,我想低调。” “你低调?” 晏清苦笑道:“平纪录算低调?” 曹小宁道:“我只是想看看浮沉桥有多难嘛,不平一下纪录,又怎么清楚,结果试下来……” 曹小宁顿了顿,摊手道:“也不是很难嘛。” 晏清问道:“若你用尽全力,能走多少阶?” 曹小宁道:“全部走完。” “哎,都怪我,今天牛肉备多了。” 晏清叹道:“都吹起来了。” 曹小宁道:“我曹小宁从不吹牛,你爱信不信。” 晏清道:“那好,待会吃完火锅我们就再去浮沉桥,你若真能走完两百阶,以后我反过来叫你老师,如何。” “我不想多个徒弟。”曹小宁耸耸肩,说道:“更何况我说过,我想把破纪录的机会留给后来者,我若真去走完两百阶,就把路堵死了,后人再想破纪录就难了。” 晏清笑着摇摇头,只当曹小宁是在胡诌。他拿起酒杯,饮了口酒,余光瞥见许三思后,桌子底下的脚踢了踢曹小宁,曹小宁看向晏清,眼神询问怎么了,晏清朝许三思方向努了努嘴。 曹小宁看去,不由扶住了额头。 他和晏清说了一会话,没注意一旁许三思,而他却在这么点时间内,埋头拼了命地吃,都快把所有的菜肴都吃完了,一个个空碟叠在一旁,都快赶上一座小山那么高了。 第二十八章 你不做跟班,那就我做!(求推荐票) 许三思似乎注意到了曹小宁和晏清在看着他,于是抬头看向二人,眼神还很疑惑,心想你们看我干嘛。而后又忍不住打了个饱嗝,惹得曹小宁和晏清一脸嫌弃。 曹小宁笑问道:“火锅好不好吃啊?” “特别好吃!”许三思重重点头,还问道:“你们怎么不吃啊?” 说着,他就从锅里夹起一块浮起的羊肉,蘸酱后塞入口中,似乎不想因为和晏清曹小宁讲话,浪费吃东西的时间。 曹小宁和晏清看向对方,相视无言。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远处跑了过来,东摇西摆的,曹小宁定睛一看,白白胖胖,长着一张娃娃脸,竟是樊小勇。 曹小宁皱眉,心想这家伙来干什么? 樊小勇跑到近前,弯腰扶膝,喘着气,这位公子哥显然是跑上山累着了。 晏清认得樊小勇,笑问道:“樊公子,来我这儿有事吗?” 樊小勇回过了气,指着曹小宁,气势汹汹道:“我来找他!” “我?” 曹小宁指了指自己。 樊小勇道:“刚入院那天,我跟你说过,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做我的跟班,你还记得吗?” 曹小宁心想这家伙该不会是见自己平了纪录,更想让自己做他跟班了吧? 曹小宁回道:“我记得啊,怎么了?” “你记得就好!”樊小勇双手抱胸,扬了扬下巴,说道:“这个总有一天,就是今天了,你开个价吧!” “开什么价?”曹小宁不解问道。 “不管灵晶还是别的什么,你想要多少我给你多少,只要你肯做我的跟班。”樊小勇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曹小宁心中无奈,还真是来让他做跟班的啊...... 当日还是每月五颗灵晶,如今是要多少给多少了,这是准备用钱砸服他啊。 曹小宁筷子指向天上,笑了笑道:“我要太阳,而且还是两个太阳,你给我,我就答应做你跟班。” 樊小勇看了眼天上,跳脚急道:“太阳我怎么给你?关键还是两个?你在强人所难!” “那你又何尝不是在白日做梦?” 曹小宁白了他一眼,收回筷子,夹了块黄喉放入口中,感受着脆嫩的口感,淡淡道:“总之呢,你做不到就免谈。” “你等等!” 樊小勇不死心,他解下腰间的藏室玉佩,倾倒藏室,一阵哗啦啦的声音中,无数灵晶被他倒了出来,在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每一颗都璀璨闪耀,光芒聚在一起,几乎都要把人的眼睛亮瞎。 “这些是我藏室中灵晶数量的一成。” 樊小勇将玉佩递给曹小宁,道:“你若答应我,里面剩余灵晶以及其它的宝贝,都归你了!” 曹小宁被灵晶光芒照得眯了眯眼,心想这樊家未免也太有钱了吧,地上小山一般的灵晶,竟然只是樊小勇身上所带的一成,而且这还恐怕只是樊小勇的月例钱,实在令人瞠目结舌。就这地上的一堆灵晶,即便是金丹甚至元婴修士看到,也会为之疯狂。 晏清看到这么多灵晶,也有些哭笑不得,他清楚樊家的实力,樊小勇即便每天都这么糟蹋,樊家的家底也不会变少。 就是这么有钱。 就是这么霸道。 “你的诚意,感动到了我。” 曹小宁点点头,樊小勇还以为曹小宁要答应了,却不曾想曹小宁把樊小勇的玉佩推了回去,道:“但还是抱歉,我不知你为何想让我做你跟班,可为了你的安全,我实在不能答应。” 樊小勇道:“为什么?” “因为我太非凡了。” 曹小宁叹道:“我就像太阳一般,注定要闪耀在所有人的头顶,你让我跟在你后面,你会折寿,你会被烧死的,这么说你明白吗?” 樊小勇似懂非懂,只是问道:“你真的不答应?” 曹小宁道:“不答应,你回去吧。” “等等!” 樊小勇道:“既然你实在不肯不答应的话……” 他顿了顿,道:“那就让我做你的跟班吧!” 听到这句话,晏清顿时一愣,一直埋头闷吃的许三思也吃呛到了,曹小宁更是皱眉道:“你说什么?” 樊小勇换上一副灿烂的笑容:“我说换我来做你跟班啊!好不好?” 曹小宁:“???” 晏清许三思也是一脸问号,唯有樊小勇笑容依旧,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曹小宁。 樊小勇很爱面子,他那日想让曹小宁做他跟班,也是看中了曹小宁的绝世容貌,觉得有曹小宁时常跟在他后头,他会很有面子。 今日他在众人面前出丑,而曹小宁却一鸣惊人,他就更坚定了这个想法,有曹小宁跟在他身边,什么面子都回来了。 除此之外,他还对曹小宁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一直追寻不得的人前显圣、威风凛凛,却在曹小宁每根头发,每根衣角上都能看得到,他必须要学! 于是他怒上蓝玉亭。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准备了两个计划。 第一个计划便是不管花费什么代价,都要打动曹小宁做他跟班。而一旦曹小宁还是不答应,他就退而求其次,反过来去做曹小宁的跟班。 做不了曹小宁的大哥,那就当他小弟,曹小宁跟在他身边,和他跟在曹小宁身边,本质上没什么差别! 他也一样可以在曹小宁身上学到自己想学的! 大不了以后走路走快点,走在曹小宁前头,让自己看上去是更像大哥的那个,不就行了? 樊小勇觉得自己太聪明了。 曹小宁皱眉问道:“为什么?” 樊小勇道:“我不想被人说我只会砸钱!我想跟你学如何人前显圣!我想要像你一样威风!” “可我不会啊!” 曹小宁摊开手,满脸无奈。 什么人前显圣,他就是个低调内敛的人啊…… “你会!” 樊小勇道:“刚才我一路走来,遇到的那些女学子,没有一个不在议论你的,要么在说你长得好看,要么就在夸你厉害。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刚才在浮沉桥上人前显圣了,所以我要跟你学!” 他加重语气道:“我一定要学!” 第二十九章 蜕鳞榜动 (求推荐票) 曹小宁沉思回忆,自己方才在浮沉桥上有人前显圣吗? 他觉得没有啊,纯粹就是自然而然的举动啊,怎么就成了人前显圣了? 哎,看来还是怪自己长得太好看了,也怪自己实力太强,尽管已经收敛克制,可落在他人眼中,还是那么猛。 “可你也学不了啊?” 曹小宁不禁感慨道:“首先你得长得像我这般好看,还要像我这么强才行啊……” “长相方面我自问和你旗鼓相当,至于实力的话,我会慢慢变强的!”樊小勇认真道。 旗鼓相当? 曹小宁看了他的那张娃娃脸,又看了看许三思,心想不会又是个脸盲吧? “你就看在我们都是小字辈的份上,便收了我吧!” 樊小勇又递出玉佩,道:“东西我一样还是都给你!并且以后再也不需要你花自己一分钱!你这辈子的花销,我包圆了!” 曹小宁哭笑不得,来一趟书院,碰上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就知道吃的憨憨。 不务正业的老师。 一个一心只想着如何耍威风挣面子的超级纨绔。 他不由地扶住额头,捏了捏印堂。 心累。 …… 最终曹小宁还是没有答应。 但樊小勇却还是如愿了。 因为他灵机一动,选择加入蓝玉亭,这样从今以后都可以跟着曹小宁,也总有学到本事的机会,曹小宁答不答应也没差别了。 对其它座师来说,须得等风声过去,才敢收舞弊的樊小勇,否则会被人诟病,但晏清被诟病的已经够多了,自没有什么顾虑。 樊小勇坐了下来,四人一起吃火锅,他对晏清道:“既然宁哥不收我的灵晶,那就当作束脩,送给老师你吧,省得我装回去了,多麻烦呀。” “什么是束脩?”曹小宁问道。 樊小勇解释道:“这是书院的规矩,学子入了学亭后,要给老师送礼。” “这什么时候成了书院的规矩了?” 晏清叹道:“新学子入亭要送老师束脩,这只是书院的一股风气,一股不良风气!学子们费尽心机准备礼物,博老师一笑,以求得到更好的照顾,这样有意思吗?” 他难得正色道:“你收回去,别的老师收束脩我管不着,在我蓝玉亭这,绝对不行,你们三个谁都不许送。” 三人点点头。 邱立群那些座师,之所以拼命想收樊小勇,除了提前拿过樊厚山的好处外,更重要的是为了之后的束脩,这绝对会是一笔大礼,可到了晏清这边,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四人吃着火锅,樊小勇忽然想到什么,道:“宁哥最先入亭,自是大师兄,我虽然最晚入亭,但我不想做小师弟。” 他指了指动筷如飞的许三思,道:“这家伙除了吃啥都不会,实力还那么弱,浮沉桥九阶都能走得出来,他觉得来做小师弟比较合适!” 许三思一听不乐意了,反驳道:“我好歹九阶,可你舞弊,成绩为零,你的实力更弱。” “我跟你说过,我的实力,走十阶完全没问题!” 樊小勇道:“这么说,你是不答应了?” 许三思道:“你是小师弟。” “你做小师弟,地上灵晶都归你!”樊小勇道。 “我不要你的钱。”许三思看都不看樊小勇,筷子在锅里捞着。 樊小勇气急败坏,他原本以为世上没什么是不能用钱买到的,可今日这么一大笔如山般的灵晶,却接连被三人拒绝,让樊小勇有些受挫。 他继续和许三思掰扯,他能接受做曹小宁的师弟,毕竟曹小宁的实力摆在那,却接受不了做许三思这个憨憨的师弟,这让他面子往哪放? 晏清看在眼里,笑着摇摇头,心想以后蓝玉亭可热闹了。 就在这时,蓝玉亭的管事跑来,汇报道:“亭主,蜕鳞榜动了。” …… …… 道正亭,一处洞府中,一缕青烟袅袅升腾。 裘败静坐凝神,不知不觉,嘴角上扬,还是那个夸张的幅度,充满自信和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度。 邱立群的道正亭中,有三人位列蜕鳞榜前十,第一的尹芽,第四的董承颜,还有第十的他。前两人近日都在闭关,故而方才是他作为道正亭的弟子代表,替邱立群为新入亭的弟子们讲道,感受着那些学子们崇敬的目光,令他甚是满意。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不如尹芽和董承颜,毕竟他们都是筑基后期,而他只是筑基中期,也是蜕鳞榜前十中,唯一一个筑基中期,足见他的天资异禀,待到他同样成为筑基后期,他相信自己一定能问鼎蜕鳞榜! 他裘败自修行开始,便是同境无敌,在鱼院中,没有任何一个筑基中期是他敌手,倘若他迈进筑基后期,也一样会纵横无敌,将同境无敌这个称号延续下去。 想着想着,裘败的嘴角忽然放了下来,因为他想到了今日浮沉桥走了一百七十九阶的曹小宁。 不得不承认,这个成绩让裘败也很震惊,这么多年来,浮沉桥最好的成绩也只是尹芽的一百五十阶,他裘败当初走浮沉桥时,也只是一百三十阶。 现在外面有很多人都在议论,说曹小宁有破裴玄纪录的实力,也有人说,曹小宁是自知只有走一百八十阶的实力,故而特意在第一百七十九阶时,跳了下来,用这种手段故意让人遐。 裘败肯定相信后者。 不过在他看来,浮沉桥走多少阶,根本不重要,这只是一场测试而已,不能代表全部,谁能登上蜕鳞榜前十,那才是真正的实力和荣耀,那个长得确实很帅的曹姓少年,还差的很远。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再度扬起,还是那么夸张。 就在这时,有人跑进他的洞府,道:“裘师兄,不好了!” 裘败睁眼开,不悦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怎么了?” 那人道:“蜕鳞榜动了!” 裘败拿起一旁茶盏,揭盖吹了吹,不紧不慢道:“有什么动静吗?” “你……” 那人支支吾吾道:“你被挤出前十了……” 裘败怒站起身。 砰地一声,茶盏粉碎。 第三十章 我觉得他没资格 (求推荐票) 鱼院中心的一片广场上,立着一块巨大石碑,参天耸立,气势宏伟,仿佛一位顶天立地的巨人。 碑的反面,竖刻着‘蜕鳞榜’三个大字,大气磅礴,仿佛有吞吐寰宇的气魄。 碑的正面布有阵法,构成上下两幅画面。 下方是一片湖泊,涟漪阵阵,里面游着密密麻麻的鱼儿,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不停扭身甩尾,奋力上游。在鱼儿脊背上,都是一个个发光的名字,每条鱼都代表着一名书院学子。 上方是一条宛如真实的瀑布,飞流直下,声如奔雷,源源不断落入下方湖泊之中,溅起万千珠玉,水雾朦胧,波澜壮阔。 瀑布中,从上到下,只有十条鱼儿,代表着蜕鳞榜前十的学子,位置最高的那一条鱼,脊背上写着‘尹芽’二字,乃目前东莱州鱼院,蜕鳞榜第一。 鱼欲化龙,先蜕鱼鳞。 只有每座鱼院的蜕鳞榜前十,才能代表鱼院参加龙门大会,故而瀑布中的那十条鱼,代表着脱颖而出,拥有了参加龙门大会的资格。不过这个资格非一尘不变,下方鱼池里的那些鱼儿,只要实力够强,就能游出鱼池,进入瀑布之中,取代旧人,成为新的蜕鳞榜前十,受人仰望。 此时此刻,蜕鳞榜下聚着很多身影,都在仰头看着蜕鳞榜,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蜕鳞榜前十,无人能撼动,故而蜕鳞榜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变动了,可今日,前十却发生了变化,只见原本位于瀑布最下方,代表裘败的那条鱼儿已经回到下方鱼池,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新鱼,脊背上写着闪闪发光的三个字。 曹小宁。 蜕鳞榜为院长所排,想必是今日曹小宁平了浮沉桥纪录之举,传到了院中那边,获得院长认可,故而曹小宁才会取代裘败,成为新的蜕鳞榜第十。 “曹师弟轻描淡写平了浮沉桥纪录,就该进蜕鳞榜前十!当之无愧!” “没错!假以时日,曹师弟一定是下一个裴玄!不对!是比裴玄还厉害的人物!” “姐妹们你们有没有发现,曹师弟的那条鱼儿,比其他人的鱼要可爱好多?” “好像是的哎!” …… 女学子们纷纷捧面赞叹,男学子们则不以为然,大多都是妒忌,并将自己的妒忌化为质疑: “仅凭浮沉桥的成绩,就进入蜕鳞榜前十,这是不是太草率了?” “是啊,浮沉桥只是代表一部分实力,并非全部,而蜕鳞榜前十却都是实打实比出来的,这样就进入蜕鳞榜前十,恐怕不能服众吧?” “他取代的可是同境无敌的裘败!一个筑基初期的新学子,怎么可能胜过裘败?” “没错!裘败是蜕鳞榜上唯一的一个筑基中期,那些曾经挑战他的筑基中期,无例一外被他十招之内挫败,实力有目共睹,竟然就这样被挤下去了?” “据说此人长得俊逸非凡,可那又怎样?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吗?”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女学子们人人崇拜,男学子们则大多不服,势同水火,以至于几个女学子听到一旁男学子有人诋毁曹小宁后,双方直接吵了起来,所幸被人及时劝开,不然就要闹到斗鱼台去了。 “天呐,那人是谁,好英俊啊!” 就在这时,不知哪位女学子大喊一声,众人望去,只见一行三人从远处走来。 一名白白胖胖的娃娃脸少年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一位嘴角长痣的少年,以及一位丰神俊朗,令人呼吸都一窒的美少年。正是晏清那徒弟三人,女学子所说的对象,自是曹小宁了。樊小勇听到曹小宁上了蜕鳞榜后,便非拉着曹小宁和许三思来凑凑热闹。 并非所有学子都去看了浮沉桥的测试,故而大多只是听说曹小宁这个人,而没有亲眼见过,此时一见,顿时惊为天人,女学子们那痴迷无措的目光,仿佛在感慨人间不该有这么英俊的男子一般。 樊小勇双手负背,满脸傲然,仿佛这些人不是看曹小宁,而是在看他。 此时此刻,樊小勇只觉得加入蓝玉亭,是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跟在曹小宁身边,他蹭到了很多注目,以往就算他再怎么砸钱摆阔,也享受不到这么崇敬的目光。 “都给我大哥让一让!” 樊小勇走到近前,大手一挥,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人群顿时两分,不是因为樊小勇的话,而是曹小宁的英俊风流,仿佛一把凌厉无比的刀子,令人自惭形秽,不敢接近,切出了一条道路来。 很多人更是朝樊小勇投去不解的目光,曹小宁什么时候成了樊小勇的大哥? 而这些目光,一律被樊小勇视为羡慕和嫉妒,令他沾沾自喜。 蜕鳞榜下。 所有学子看着曹小宁。 曹小宁仰头看着蜕鳞榜。 他摇了摇头,心中叹道:“哎,究竟是哪个好事之徒把我排上去的?” 若他早知道平了浮沉桥会上蜕鳞榜前十,他一定不会那么做,这样未免太高调了,毕竟他是个喜欢低调内敛的人。 曹小宁长身鹤立,眉宇间凝起淡淡的哀愁,微风拂过,衣袂发丝轻飘,仿佛一位不小心降临凡尘的谪仙,在感慨人间疾苦。 如此仙神风姿,看得众人心神摇曳,女学子们已经忘记了说话,不少男学子们,也都纷纷惊叹曹小宁的风采。可还是有一些男学子,将自己心中的艳羡化为敌意,在一旁议论,说曹小宁没有资格进前十之类的话。 “我樊小勇大哥没有资格,谁有资格?” 樊小勇扫视众人,一副谁敢反驳我就拿钱砸死你的表情。曹小宁不理会那些嚼舌根的人,可樊小勇自不会这么算了,或者说不会错过扯虎皮耍威风的机会。 “我觉得他没资格。” 就在这时,一道冷声传来,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人负手而来,面容冷峻,眼神凌厉,正是裘败。 此时裘败脸上已经没有了招牌式的嘴角上扬,只有满脸冰霜。他得知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被曹小宁占了之后,怒气冲霄,立刻赶来蜕鳞榜,正好听见樊小勇在叫嚣,便出言回应。 第三十一章 我拒绝 (求推荐票) “裘败来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大多数围观男学子们心里都在这么想,希望裘败能给曹小宁点颜色瞧瞧,让他从高高在上的位置,狠狠地摔下来。 裘败走到近前,站在曹小宁身边,转头看着曹小宁,眼神冷冽:“现在书院里几乎有一半的人,觉得你取代我成为蜕鳞榜前十,是理所应当。可你自己觉得你有这个资格吗?” 曹小宁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并没有开口回答,转身便要离去。 “站住!” 裘败冷喝,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曹小宁停下脚步,刚要说什么,樊小勇却抢先说道:“你谁啊?也配质问我大哥?” 裘败背负双手,仰头看天,一脸孤傲道:“我就是裘败。” “原来你就是那个被我宁哥挤下去的裘败啊?” 樊小勇哈哈大笑,问道:“怎么,你是不服气吗?有本事你也去浮沉桥走个一百八十阶啊!” “浮沉桥只是一场测试而已,岂能代表真正的实力?”裘败冷哼一声。 “就你懂是吧?” 樊小勇道:“蜕鳞榜是院长排的,他没你懂是吧?你要不服气,就去找院长啊!” 裘败深吸口气,不理会樊小勇,对曹小宁道:“或许因为你的浮沉桥成绩,院长看好你,将你排进前十,但我会向所有人证明,浮沉桥的成绩并非全部,我,裘败,才应该是蜕鳞榜第十!” 他顿了顿,道:“所以,请你随我去斗鱼台走一遭吧。” 学子们心情激动,裘败果然霸道,名次被夺,便第一时间回应,誓要拿回自己的荣誉,而只要一上斗鱼台,两人孰强孰弱便分明了。 书院内鼓励学子们相互竞争,只有竞争,方能进步,但却禁止私斗,一旦学子之间有矛盾,或者要挑战别人,只能上斗鱼台分出高下,裘败的蜕鳞榜第十,便是一次次在斗鱼台上打出来的。他邀请曹小宁和他去斗鱼台一战,只要他赢了,便能证明自己,重新拿回蜕鳞榜第十的位置。 “就凭你,还不配和我宁哥打。” 樊小勇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于是用了在书上看到过的一句话:“入庙拜佛,得先进山,要见真佛,得先过我樊小勇!” 他双手负背,满脸傲然,仿佛是真的高手一般。 “你?” 裘败笑容玩味地看了眼樊小勇,而后仰天大笑起来,樊小勇有几斤几两,整个安海城的人都知道,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敢笑我?” 樊小勇被人当众看轻嘲笑,顿时怒不可遏,根本就不管书院不许私斗的规矩了,也不顾修为境界的差距,直接提拳砸向裘败。 “蚍蜉撼大树,实在可笑。” 裘败摇头一笑,随手一挥,一股磅礴袖风涌现,樊小勇撞在这股袖风上,顿时踉跄后退,幸亏许三思将其扶停,不然就摔个四脚朝天了。 樊小勇一脸尴尬,灵机一动,抬起脚看了眼自己的鞋底,叹道:“哎,都怪我鞋子太滑了,不然他早趴在地上了!” 曹小宁看着樊小勇,很想扶额,上回这家伙输给自己,借口是场地太小,今天又来了个鞋子太滑,这保面子的实力,实在令人惊叹。 书院不准私斗,加之裘败顾及樊家的背景,没有用力,只是将樊小勇挥退而已,没有伤他。裘败又看向曹小宁道:“说句话吧,什么时候去斗鱼台?现在可以,你要另选时间也可以。” 所有人都看向曹小宁,却见曹小宁淡淡道:“我拒绝。”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在崇尚竞争的鱼院,一旦被人挑战,无论对方比自己强还是弱,都要上台应战,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还从来没有人在别人挑战自己情况下,拒绝出战的。大家都觉得曹小宁是怕了,有人甚至已经开始冷笑起来,像看缩头乌龟一样看着曹小宁。 裘败的嘴角,终于又挂起招牌式的弧度,对曹小宁道:“你是怕了吗?” “其实我并不想占你的第十之位。” 曹小宁摇头叹道:“我是无心的。” 周围的那些男学子们,眼中的不屑更甚,这算什么,服软认错吗? 就连那些爱慕曹小宁的女学子们都有些错愕,不理解曹小宁为何会这么说。 “我觉得已经有点伤了你自尊心,所以我不想再继续了。” 却见曹小宁接着道:“你刚才也说了,现在书院之中,有一半的人,觉得我取代你成为蜕鳞榜前十,是理所应当。这就表明,也有一半的人,认为你才应该是蜕鳞榜前十。” 曹小宁顿了顿,看着裘败,认真道:“而一旦我与你去了斗鱼台,下来之后,你连这一半支持你的人都会失去,再不可能会有人觉得,你应该是蜕鳞榜第十。” 曹小宁接着道:“故而你问我怕不怕,我回答你,我其实很怕,不过不是怕输给你,而是怕你到时下不了台,怕你面子丢得更多,怕你自尊心碎一地。所以,我看还是算了吧。” 全场先是一静。 紧接着又瞬间沸腾,女学子们哇声不断,眼神痴迷,仿佛醉在了曹小宁的话语中。而男学子们几乎炸锅,一个个怒视曹小宁,心想你明明就是不敢,却把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实在太不要脸了! 樊小勇愣了愣,而后眼睛大亮,振奋地拿出一只笔和一本小册子,把曹小宁刚才的那番话记录下来。 什么叫人前显圣? 这就是。 而且是令人惊叹的那种。 他必须记录下来学习。 裘败也愣了好一会,他万没想到曹小宁竟会狂妄到如此地步,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他怒道:“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就问你接不接我的挑战?” “抱歉,我不接。” 曹小宁直接道。 他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别人以为他怕也好,不敢也罢,曹小宁都无所谓,他与裘败没有过节,已经抢了对方第十位置的情况下,真的不想再让他颜面扫地了。 “我们走吧。” 曹小宁带着樊小勇和许三思转身离去,只留给众人一个俊逸洒然的背影。 第三十二章 吃这些让你们受委屈了 (二合一大章) 繁华熙攘的安海城大街上,三人悠哉缓行。曹小宁和樊小勇一人拿着一串糖葫芦,许三思与他们不同,他拿着两串。 他们去蜕鳞榜之前,晏清给了他们一人一块代表蓝玉亭的蓝玉令牌,就去浇花了,让他们自由行动,晚上回蓝玉亭便可,若实在玩得晚了,不回去也可以。 蓝玉亭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 那些渴望在书院勤学进步的正常学子,自需要严师鞭策,连晏清面都不常见到的蓝玉亭,于他们而言无异于一座深渊,可对曹小宁三人来说,却是如鱼得水,再适合不过。 曹小宁只是把鱼院当成进龙院的跳板,修炼方面也根本不需要人教。 樊小勇最爱耍威风,做了曹小宁跟班之后,樊小勇只想学如何人前显圣,哪管什么修炼不修炼的,更何况以他的资质,即便再刻苦修炼也没用过。 许三思的心思也不再修炼上,他来书院只是父母逼的,他更喜欢看书和吃东西。 自由松散没人管的蓝玉亭,简直就是专门为这三人而设的。 走在大街上,因曹小宁的存在,吸引了很多目光,很多人因一直盯着曹小宁看,不看路撞到了别人,那些掀起轿帘看风景的坐轿姑娘,无意中看到曹小宁后,帘子便仿佛定住一般,再也放不下去,哪怕曹小宁的背影已经远去,对方还在探头痴望。 曹小宁当日来到安海城,径直去往书院,并没有在城中逗留,也没来得及欣赏城中景象,许三思亦是如此,此时他们跟着樊小勇在街上逛着,听着樊小勇的介绍,才算对这座一州中心的雄城有了些许了解。 在樊小勇带领下,他们很快来到一座高楼前,飞檐斗拱,雄伟非凡,牌坊上写着‘抱金楼’三个纯金大字,光芒闪烁,尽显奢华。 门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大多数都是修行者,踏入其中的修者们大多面带笑意,兴致高昂,而从里面出来的那些人,虽然也有风光满面的,可更多的却都是哭丧着脸,摇头叹息。 “这便是安海城最大的赌坊,更是整个东莱州最大的赌坊,有人在这里一夜暴富,也有人抱金山而回,但最终赢家,却只有一人。” 樊小勇一脸傲然道:“那就是我!” “你?”曹小宁问道。 “因为抱金楼是我家开的啊!” 樊小勇自豪道。 抱金楼是东莱州最著名的赌坊,且不止一家,分号遍布东莱州大大小小的郡府,共有几百座,是专供修行者赌钱娱乐的高档赌坊,乃樊家的产业之一,安海城的这一座抱金楼,是所有抱金楼中最大的,据传一天流水,能达到几百万灵晶。 是灵晶,不灵石。 足可见若是几百家抱金楼的流水加起来,会是一个多么恐怖的数字。而这抱金楼,只是樊家那么多产业中的一项,足见东莱州首富樊家的财力有多雄厚。 “快随我进去吧。” 樊小勇介绍一番后,便欲带着曹小宁和许三思入内,却见许三思摇头道:“我爹娘不准我去赌坊。” 樊小勇一愣,曹小宁却是知道许三思特别听父母的话,他最大的理想是当个安安静静地书生,正因父母要求,才踏上了修行之路,随后又是他父母让他来鱼院。 “来都来了。” 曹小宁劝道:“你放心,去赌坊不一定要赌钱的,你大不了在一旁看我们玩就好了啊。” 许三思一脸戒备道:“那事先说好,我只在一旁看你们啊,我不玩的。” 但片刻之后,抱金楼,云霄厅内。 “我压大!” 坐在骰宝桌上的许三思大喊道。 荷官的纤纤玉手摇晃骰盅,一阵清脆悦耳的碰撞声后,将骰盅按在桌上,揭开骰盖,四六六,合十六点大。 许三思分别看了眼身边的曹小宁和樊小勇,神色激动道:“太好玩了!我又赢了!” 曹小宁和樊小勇相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说好不玩的呢? 以至于现在两人有种把一个老实人变成赌徒的负罪感。 …… 进入抱金楼,需先交入场费,然后再花灵石兑换筹码,筹码为一块记着数字的金色玉佩,出来时根据玉佩上的数字兑换灵石即可。 抱金楼的环境奢华非凡,视线所及,皆是享受,共有八个赌厅,每个赌厅都有各自的风光。 比如‘人间厅’,陈设景象便于寻常赌坊大致无异,‘梅庄厅’便是种满了梅花,令人赏心悦目,至于现在三人所处的‘云霄厅’,则是云蒸霞蔚,洋洋大观,仿佛行走在云海,赌桌乃一张张云台玉案,荷官亦是彩带飘飘的仙女装扮,令人如临仙境。 且每个赌厅都有阵法聚灵,灵气充裕,堪比一个洞天福地,且有免费的灵酒和灵果无限供应,故而来这里更多的是图一种享受,似乎赌钱反而成了顺便为之的活动了。 樊小勇来自家赌坊,自不用出入场费,还问管事拿了三块玉佩,每人数百灵晶的筹码,让曹小宁和许三思随便玩,赢了算他们的,输了算樊小勇的。起初许三思坚决不玩,只顾着吃免费灵果,但后来实在觉得这里新奇玄妙,好玩有趣,便按捺不住玩了一把,结果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了,比樊小勇和曹小宁玩得还开心,且赢了好多钱。 这里灵气充裕,且永远都是白昼,没有时间观念的赌客们一直处于兴奋状态,会不知疲倦地赌下去,为樊家厚实的家底添砖加瓦。曹小宁三人也玩了一下午,牌九、选仙、樗蒲等各种玩法全都玩了个遍,才离开抱金楼。 出抱金楼时,已是傍晚,赢了许多钱的许三思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还是把钱都还你吧?” 樊小勇道:“说了赢了算你们的,拿着吧。” 许三思道:“我感觉赢钱好容易啊,要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你们不会亏本吗?” “亏本?” 樊小勇笑道:“难道你没发现,每赌一把,我们都是要抽水的吗,只要赌的时间足够长,就算每把都不输不赢,筹码也很快没了。你可能小赢,但我樊家永远不亏。 他接着道:“还有,你觉得赢钱容易,是因为楼主不敢让我的朋友输钱,要知道那些荷官每个人都是专门培养出来的,赌技高超,想让你输光,再简单不过。” “真是奸商啊!” 曹小宁不禁感慨。 “时间不早了,我们去万珍楼吃东西吧,那里是安海城最好的酒楼。” 樊小勇嘿嘿一笑,道:“那也是我家开的。” …… …… 来到万珍楼之前,别说见过,曹小宁和许三思甚至从未想过,天下间竟会有这么大的酒楼。 万珍楼的大门,足有十几间店铺加起来那么宽,楼高更是十九层,宛如一尊庞然大物,不管有多少食客,都能装的下。 随樊小勇走入其中,一眼望去,光一楼便有数百桌散席,此时此刻,已经全部坐满,至于二楼以上的,皆为一处处独立雅间,只有身份显赫之人才能提前预定。 万珍楼,取自‘万千珍馐尽在于此’之意,只要你能想到的天下美食,在这里应有尽有,与抱金楼一样,万珍楼的分号一样开遍了东莱州,每日日进斗金,客流如龙。据传每座万珍楼的后厨膳夫,都足有上千人,足见其规模庞大。 樊小勇带着曹小宁和许三思径直来到顶楼,专属于他的雅间,曹小宁推开窗,放眼看去,安海城的夜间美景尽收眼底,而当抬头看去,仿佛一台手就能摸到天。 楼主很快送来酒菜。 菜皆是万珍楼最好的菜,一如鸡皮鲟龙,象拔虞琴、金钱豹狸、仙鹤烩熊掌等,因安海城临靠东海,还有像凝渊软珊这等各种珍贵海鲜,令人瞠目结舌。酒同样也是万珍楼最好的酒,龙鲸玉露和九丹金液,这两种酒每日限量,且不供给寻常食客,有钱都喝不到。 许三思看得眼睛都直了,刚要动筷夹菜,却被樊小勇的筷子压下,樊小勇坏笑道:“我再问你一遍,我们两谁是小师弟?” 中午在蓝玉亭时,两人就为此争论不休,樊小勇不甘心做小师弟,许三思也不肯让,一直没有个定论,没想到现在樊小勇拎出来了,且显然有所准备。 许三思道:“我已经说过,你最晚入亭,你是小师弟。” 他继续去夹菜,却又被樊小勇阻拦,樊小勇道:“既如此,那我也不勉强。不过这些酒菜你都不能吃。” 许三思急眼了,问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乐意。”樊小勇摆出一副我就是威胁你的样子,道:“除非你肯做小师弟,不然你就是没得吃。” “不吃就不吃。” 许三思起身往外走,却又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了眼满桌的美味佳肴,咽了咽口水。 樊小勇笑了笑,边搂着许三思往回走,边劝道:“不过就是一个小师弟的称呼吗,这么看重干嘛?” 许三思半推半就地被他按回在椅子上,樊小勇拿起筷子,塞在许三思手中,笑道:“如果你答应做小师弟,今天你不仅可以随便吃,以后你来万珍楼,都可以免费吃,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如何?” 许三思眼睛一亮,抬头看这樊小勇,道:“一言为定?” 樊小勇拍胸脯道:“一言为定。” 许三思不再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大吃起来。 樊小勇抓住许三思的软肋,阴谋终于得逞。至此,三人辈分终于落定,曹小宁为大师兄,他为二师兄,许三思为小师弟。 …… 师兄弟三人吃吃喝喝,许三思还是搬出父母的叮嘱,不肯喝酒,而喝到兴头上的曹小宁和樊小勇没能饶了他,硬是给他灌了几口。而许三思尝到酒味后,就跟今日抱金楼赌钱一样,食髓知味起来。 不多时,一位中年男子推门进来,身形略胖,锦衣绅帽,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贵气,狭长的小眼睛一笑如缝,和樊小勇长得有点像。 樊小勇问道:“爹,你怎么来了?” 原来此人正是东莱州首富,樊厚山。 “爹听说你在这吃饭,所以过来看看你。” 樊厚山满眼宠溺地看着樊小勇,笑道:“小乖啊,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来这里吃饭,万珍楼的饭菜都是给外边人吃的,哪有家里好啊?” 曹小宁一愣,看了眼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很想知道他们家里到底吃的什么? 龙胆凤髓吗? “回家太麻烦了,正好和我师兄师弟在外面玩,所以来随便吃一顿。” 樊小勇摆摆手,又介绍道:“哦对了,这是我师兄曹小宁,这是我师弟许三思。” “伯父好。” 曹小宁和许三思向樊厚山点头致意。 “好好好!你们也好!” 樊厚山笑道:“今天委屈你们了,让你们吃这些,改日让小乖带你们来家里,吃点好的,昂。” 曹小宁和许三思:“???” 两人愈发好奇,东莱州首富之家,平日里家里都吃些什么了。 樊厚山对曹小宁笑道:“原来你就是今日平了浮沉桥的小曹啊,真是了不起,长得也真是俊啊,和我家小乖不相上下。以后你和我家小乖在一个学亭,可要多多关照啊!” 樊厚山消息灵通,今日书院测试之事他早就知晓,樊小勇选择加入蓝玉亭的事也早已传入他耳中,本来他不大愿意樊小勇加入声名狼藉的蓝玉亭,不过想想具有天骄之资的曹小宁也在蓝玉亭,便想着樊小勇或许能在曹小宁身边耳濡目染,近朱者赤。 当然,这只是樊厚山自己给自己的借口罢了。 事实是,在樊家,从来都是樊小勇做他樊厚山的主,他这个当爹的,做不了儿子的主,一切都反过来听樊小勇的。樊小勇既然决定加入蓝玉亭,他只能赞同。 “放心吧伯父。”曹小宁应道。 樊厚山拿出两张金色的纸,分别递给曹小宁和许三思,道:“初次见面,也没准备什么,这是伯父一点点的见面礼,你们拿着买些吃的,昂。” 曹小宁和许三思都不敢接,这是樊家银号所出的金票,而纸上的数字,竟是一千灵晶,这叫一点点吗? 这若是拿去买吃的,什么时候才能花完啊? 但最终,樊厚山还是将金票硬塞给曹小宁和许三思,而后对樊小勇道:“小乖,改日一定要记得带小曹和小许来家里做客啊,好不好?” 樊小勇道:“知道了爹,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别影响我们师兄弟吃饭聊天。” “好好好,爹先走了,不妨碍你们年轻人聊天。” 樊厚山走到门口,又回头笑道:“对了小乖,钱够不够花啊?” “够啊。”樊小勇道。 樊厚山道:“答应爹,千万不要省钱,听到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樊小勇摆手道。 曹小宁和许三思:“……” 第三十三章 藏仙岛 出了万珍楼,星月已然高悬,与下方灯火璀璨的安海城相互辉映。 许三思打了个饱嗝,道:“是不是该回书院了?” “还早呢。” 樊小勇道:“我再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包你们喜欢。” 他很快带着曹小宁和许三思来到城西,站在一片湖泽前。 这是一片城中内湖,倒映明月星辰,加之雾气氤氲,宛如仙境一般。 湖中心有一岛屿,岛上花草繁盛,矗立着数栋巍峨木楼,古色古香,秀雅绝伦,各层檐角都挂着红色灯笼,且红得不尽相同。 有殷红、有胭红,还有朱红和鲑红,以及各种叫不住名字的红色,令人沉醉在满目的红粉之中。 湖畔有座木桥,连接岛屿和岸边,此时此刻,湖畔边站满了人,正在井然有序地通过木桥上岛,进入那一栋栋木楼之中。 曹小宁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樊小勇道:“安海城最有名的青楼,藏仙岛。” “也是你们樊家开的吧?”曹小宁问道。 想起刚才樊厚山让樊小勇花钱不要省,曹小宁倒是觉得难为樊小勇了,安海城那些能花钱的地方,都是樊家开的,你让他怎么花钱? “这不是我家开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樊小勇道:“我家也有青楼,名为长春楼,分号也开遍了东莱州,都是当地最顶尖的青楼。但在安海城,却被这藏仙岛压盖一头,只能排在安海城第二。” “这么厉害?” 曹小宁看了眼湖对岸的木楼,问道:“这藏仙岛到底什么来头?” 樊家的实力,他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无论抱金楼还是万珍楼,在各自方面,都无愧为安海城第一,但在青楼方面,却不是这藏仙岛的对手,说明对岸这座岛屿,定有过人之处。 “藏仙岛的意思,是岛上藏着仙女,而那些姑娘,也确实貌美如仙。” 樊小勇道:“但这不重要,我们樊家长春楼的姑娘,虽然长得不如她们,却也差的并不是太多,之所以没藏仙岛受欢迎,主要是这藏仙岛的玩法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曹小宁问道。 樊小勇道:“再高档的青楼,只要你有钱,就能放倒姑娘,让她们躺下,可在这里,必须要姑娘看上你,你才有机会,否则……” 听樊小勇介绍,曹小宁才对这藏仙岛有了了解。 藏仙岛上,共有一座主楼,十栋小楼,主楼和寻常青楼无甚差别,会有一个个国色天香的姑娘们陪你喝酒,他们精通诗词歌舞,琴棋书画,同样也会陪客人共度良宵。 最特别的,是那十栋小楼。 十栋小楼分别住着十位楼主,亦称十位仙子,分别为‘月仙’、‘云仙’、‘露仙’、‘霜仙’、‘霞仙’、‘雨仙’、‘雾仙’、‘雪仙’、‘辰仙’、‘冰仙’。藏仙岛,藏的就是这十位仙,其中月仙为十仙之首,容貌也在十仙中排第一。 比起主楼的那些姑娘,十位‘仙子’堪称惊才绝艳,无论诗词歌舞,还是琴棋书画,都有极高的造诣,她们的各自小楼,每晚都会聚着一些客人,大家一起饮酒作乐,舞文弄墨,尽力展现自己,谁能入得了楼主的眼,谁就会被邀请上楼,与楼主共度春宵,若是没有,便会进行下一场会客,直到出现能入楼主眼的人。 有点类似普通青楼的打茶围,但有很大不同的是,一般青楼不会轮空,那些花魁每晚终究会选择一人留夜,否则时间一长就没人来了。 可藏仙岛的楼主不一样,她们不会将就,如果看不上你,任你钱再多,权势再大,都不会选你。故而有时候常会出现,一整晚甚至一连几天数月,楼主都没有留男子过夜的事情。 尤其是十仙之首的月仙,她从十几年前自藏仙岛开业以来,就从未青睐过任何一人,留过任何一人过夜。 故而谁能拔得月仙头筹,成为了安海城最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而这也成了最大的噱头,每天前往月仙小楼的客人是最多的,毕竟十几年冰清玉洁,谁都想要成为那个被月仙垂青的幸运儿。 只可惜,这些年无论是那些满腹文墨的才子,还是家财万贯的富贾,亦或是权贵官员,都不曾获得过月仙的青睐。对此谁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日复一日地花钱去月仙楼碰运气,却只是徒增月仙的名声罢了。 而樊小勇也是那个月仙众多爱慕者中的一个,他曾经为了月仙,砸下一万灵晶,却还是无法打动月仙,他也曾花钱向一些大才子买过一些诗词佳句,想能打动月仙,最终也还是失败。 曹小宁问道:“时间一长,客人们不会有意见吗,觉得这应是藏仙岛故意位为之,吊人胃口。” “不会。” 樊小勇隔岸眺望月仙所在的那栋小楼,痴痴道:“因为月仙实在太美了,见过她的人,没有一个不被她的容貌身姿折服,根本舍不得怪她,只会觉得是自己配不上她。” 曹小宁皱了皱眉,不就是个青楼女子吗,有这么厉害吗? “况且,也没人敢对藏仙岛有意见。” 樊小勇接着道:“毕竟藏仙岛背后的靠山,来头太大,不然我爹早就把藏仙岛吃了下来。” “是谁?”曹小宁问道。 樊小勇轻声道:“藏仙岛的老板万红,与州牧的关系不一般。” “原来如此。” 曹小宁点点头,州牧乃一州之主,藏仙岛有州牧做靠山,的确无人敢惹,怪不得樊家也拿藏仙岛没办法。 “说起这万红,也是个奇女子。” 樊小勇笑道:“月仙的容貌在十仙之中排第一,却在藏仙岛中排第二,排她前面的,正是老板万红。而说起万红,就不得不提一下我们的老师了。” “怎么了?”曹小宁问道。 樊小勇笑道:“我们的好老师,可是万红的头号爱慕者,有事没事就跑来藏仙岛喝酒,只是为见她一面。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前几日他大醉几天几夜,正是因为又被万红拒绝,伤心所致。” 曹小宁心想怪不得那几日他每天都去找晏清,晏清却都不在,原来是这样。 曹小宁问道:“又被拒绝?” 樊小勇道:“是啊,这已经是我们老师不知第多少次被拒绝了,可他总是不放弃,屡败屡战。” 曹小宁不知说什么好了。 就在这时,身后有声音传来:“竟敢在背后议论老师,信不信我打你屁股啊?” 第三十四章 晏清拥万红 (求推荐票) 三人回头,见一人翩翩走来,一袭白衫,眉清目秀,笑容和煦,手中折扇轻摇,正是他们的老师晏清。 樊小勇一脸尴尬,摸了摸头,道:“老师,你听我解释……” “和你开玩笑的。” 晏清笑道:“我晏清敢做就不怕人议论,何况你说的都是事实,又没有抹黑我,我不会介意的。而且啊,我很喜欢你说的屡败屡战这个词。” 樊小勇这才松了口气。 晏清问道:“你们也来藏仙岛玩吗?” “是啊,带师兄和小师弟来转转。”樊小勇道。 晏清看向许三思,笑问道:“答应做小师弟了。” 许三思木木地点点头。 晏清摸了摸许三思的脑袋,笑道:“走吧,老师请你们喝酒。” 晏清带着曹小宁和樊小勇往前走,却见许三思却停在了原地,三人回首,曹小宁问道:“快跟上啊,发什么呆啊?” “我爹娘说,不能去青楼。” 许三思摇头道。 曹小宁笑道:“你今天进抱金楼前也是这么说的,后来呢,玩的比谁都开心。” “就是。”樊小勇也道:“说下次还要去玩的也是你吧?现在又装起来了是吧?” “赌坊和青楼不同。” 许三思退后了一步,道:“青楼是万万不能去的,我爹娘说,青楼里都是坏女人,一不小心就会被吃了。” 樊小勇道:“别磨叽了,快跟上,都等你呢。” 许三思又退后了一步,道:“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吧,你们玩。” “好了好了。” 晏清出声道:“既然三思不愿意去,那你们……” 许三思心想还是老师好,自己不想去,就劝曹小宁和曹小勇不要勉强他。 可他完全想错了,晏清顿了顿,笑道:“那你们不会架他进去啊!” 许三思一愣,而他愣神之际,曹小宁和樊小勇已经立刻窜到他身后,一人一条胳膊将他架起,许三思挣扎,却挣脱不得。 “这才对嘛。” 晏清摇扇笑道:“随我进去!” …… …… 四人通过木桥,来到岛上,进入藏仙岛主楼。 楼内中空结构,一抬头便能看到穹顶,与一般青楼不同,没有扑鼻异香和淫声笑语,唯有檀木清香和琴音袅袅,纵是再粗豪的修士,入楼之后也都会注意分寸,不忍破坏这高雅的格调。 晏清和樊小勇都是藏仙岛的老熟人了,很熟络地要了顶楼最贵的雅座,许三思见这里环境优雅,不像脑海中想的那般可怕,也就不再抗拒,和曹小宁三人一起品酒吃菜,欣赏楼下的节目。 一楼中间高台上,时而有雪衣长裙的女子上台高歌,歌声婉转,仿佛泉水叮咚,令人痴迷;时而有红袖华美的女子,宛如蝴蝶翩飞般起舞,让人目不转睛,停杯忘饮;更有管弦丝竹,舞剑弄墨等表演,比桌上的佳肴更能下酒。 不多时,一位女子施施然走来。 手持梅花团扇,轻摇间半掩起绝代笑靥,一袭大红长裙裹身,尽显傲人曲线。 大红色极难驾驭,可在她高贵慵懒的气质面前,仿佛俯首称臣,被完美驾驭,又或者说,这种极致的大红色,乃天生为她而生。 人未至近前,那股端庄成熟,高贵优雅的气韵便扑面而来,犹如一朵玫瑰在你心间绽放,占据你的心神。当得起‘风华绝代’这四个字。 晏清早已停杯注目,看着对方缓缓走近,眼中情绪复杂。 这一刻,曹小宁注意到晏清平日里眉宇间的慵懒洒脱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求而不得的淡淡哀伤。 此人便是晏清明恋多年的对象,亦是藏仙岛的背后老板,万红。 万红走到近前,看着晏清,摇扇轻笑道:“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呢。” 晏清苦笑道:“哪次不都是下定决定不再来,却又忍不住再来呢?” 整个安海城都知道,晏清喜欢万红。 这些年,他不知多少次向万红表达心意,可每次都被拒绝,偏偏又契而不舍。 他才情无双,每次在藏仙岛醉酒,都会作诗送给万红,在安海城传唱甚广,其中最有名的一首,便要数那首《翻覆》了。 “月儿成双挂。 日儿落向东。 煎水作冰,蒸沙成饭。 枝末生根,山童石烂。 缘木求得万千鱼。 晏清拥万红。” 诗意唯有世间颠倒,天翻地覆,一切不可能变为可能,他才有可能拥有万红,把自己求而不得的单相思之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万红是州牧的红颜知己,晏清的这份深情,注定得不到结果。 “樊公子,好久不见。” 万红先与樊小勇打了声招呼,而当她看到曹小宁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道:“好俊的少年,晏清,这应该就是你那个平浮沉桥纪录的学生吧?” 晏清对曹小宁道:“还不快叫人。” 曹小宁对万红笑道:“师娘好。” 晏清差点把嘴里的酒吐出来,万红也是一愣,而后剜了晏清一眼,道:“一定是你教的吧?占我便宜。” “我没有。” 晏清一脸无辜,朝曹小宁使眼色,让他赶紧解释。 曹小宁没想到自己这个懒懒散散、什么都不在乎的老师,却对万红如此小心翼翼,他连忙起身作揖道:“万姐姐息怒,都是弟弟不好。” “小滑头。” 万红笑道:“你长得这么俊俏,倒也配做我弟弟,好了好了,姐姐就不和你计较了,但以后可不许乱叫了啊。” “知道了姐。”曹小宁笑道。 万红又对晏清笑道:“晏清,我都不想说你,这么多年都没招到学生,这回难得收了几个,可这才第一天,你就带他们来青楼混,你可真够为人师表的啊。” 晏清笑着解释道:“只是在岛外凑巧遇上了,就一起进来喝杯酒而已。” 万红笑语盈盈,风情万种,又对曹小宁三人道:“你们的老师啊,可不是个好人。来青楼只喝酒不找姑娘,我最讨厌这样的人了,这让我怎么赚钱?你们以后可不要学他,要多来玩,然后该喝酒喝酒,该找姑娘找姑娘,听到没?” 曹小宁笑问道:“老师不找姑娘,难道不应该是好人吗?” “他好什么?”万红白了晏清一眼,笑道:“他不找姑娘,可他天天找我啊,我被他烦的呀,头都大了。而且喝醉后总会对我说些肉麻的话,嘴上说得那么好听,归根究底不就是馋老娘的身子么?” 曹小宁三人听得目瞪口呆。 晏清却是笑了。 但笑得多少有些苦涩。 他和万红就是这样,是很好的朋友,什么玩笑也都能开。 但最多也就是这样了。 第三十五章 月仙有请 (二合一大章) 为了不妨碍万红和晏清聊天,曹小宁三人借口有事先行离开,却没有离开藏仙岛,而是来到了月仙的那栋小楼。 樊小勇站在楼前,抬头望着月仙楼,感慨道:“我有预感,今夜月仙会留人过夜。” 他眼中自信满满,道:“而毫无疑问,这个幸运儿肯定是我。” 原因无它,刚才离开主楼前,樊小勇厚着脸皮向晏清讨要了两句诗。 月仙最喜诗词歌赋,樊小勇为投其所好,以前也向一些才子买过诗词佳句,可惜却都没能入得了月仙的眼。但今日不同,晏清乃堂堂安海城第一才子,有了晏清赠予的诗句,他相信一定能打动月仙,拔得头筹。 “走!” 他大手一挥,带着曹小宁和许三思朝里面走去。 …… 三人交了不菲的茶水费,在婢女带领下,进入月仙楼一楼,楼内陈设精致,格调雅然,错落着十几张梨木桌案,案上摆着酒菜蔬果。 此时已有不少人落座,有锦衣玉带的富贾,也有气度不凡的权贵,还有一袭素白的书生,身份各有不同。他们的目光,皆落在不远处的那片帷幕上。 帷幕后,隐约可见坐着一道身影,正在抱琴演奏,琴音袅袅,仿佛天籁之音,令人如痴如醉。 这道身影,便是月仙了。 一般青楼的打茶围,都是花魁自己充当纠席令官,但藏仙楼不同,你想见一面楼主都难,这便是藏仙岛的噱头,毕竟是‘仙子’嘛,哪能那么容易见到,要不然就不仙了。 对此不仅从未有人抱怨过,相反,这种高高在上、朦朦胧胧的感觉,反而激起了客人们的兴趣和征服欲,令他们趋之若鹜。 尤其是月仙,清冷高贵,宛如皓月高悬众人头顶,遥遥看一眼都是一种享受,这便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能一亲月仙芳泽,可她却偏偏最受人追捧的原因。 因为对客人们来说,她就像真的是高居广寒宫的月仙,不食人间烟火,故而拒绝凡人是理所应当的,而来月仙楼的宾客,大多也不抱希望,只是慕名而来,观仰月仙风采。 樊小勇三人入座后,其余宾客扭头看了他们一眼,便继续盯着帷幕,即便只能看到一道轮廓,可对他们来说,却依然不愿错过一丝一毫的时间。 而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当曹小宁走入席间时,帷幕后的琴声,似乎微微顿了那么一顿。 负责纠席的是月仙的侍女,一袭薄纱,尽显玲珑曲线,肤若凝脂,吹弹可破,面含春色,腮红动人,美眸流转间,尽显柔媚娇态。侍女都已是这般姿色,放在一般青楼,担任花魁都绰绰有余,足可见帷幕后的正主月仙到底有多惊为天人。 侍女一会让宾客们轮流对对子,一会玩行酒令或是划酒拳,把气氛拿捏的恰到好处,宾客尽欢。 期间曹小宁注意到,樊小勇一直和对面那个白衣书生瞪来瞪去,于是便问道:“他是谁?” “是个狗贼!” 樊小勇猛灌了口酒,开始为曹小宁介绍这位仇家。 这个白衣书生叫宋言,是宋家子弟,宋家在安海城虽然不能和樊家相比,却也算一大家族,此人修为平平,却极擅长诗词歌赋,舞文弄墨,长得也还行,加之此人最懂女儿心思,擅长投其所好,于是成了藏仙岛最得意之人。 藏仙岛上,能否与楼主共度春宵,便是要看你的风采是否能打动楼主,让她心甘情愿委身于你。而楼主们的见识和眼光都极高,想令她们动心很难,故而能和一位仙子共度春宵都已是幸运。 可宋言此人,却是被称为‘九仙王’,即除了月仙之外,其余九楼的每一位楼主,都被他给拿下过,羡煞众人矣。 而毫无疑问,宋言想当‘十仙王’,月仙成了宋言的最后一个目标,他天天来月仙楼,就是为了能拔得头筹,成为这么多年来月仙的第一个男人。 只可惜,月仙眼光极高,宋言来了几年,都未曾打动月仙,被邀请上楼。也正因如此,樊小勇把宋言当成最大仇敌,毕竟宋言巧舌如簧,阴险狡诈,难保有一天被他给得逞了。 众人酒至酣时,帷幕后的琴声忽然止歇,月仙缓缓开口道:“今夜花好月圆,不知诸位公子,可有诗篇佳作分享?” 她的声音好似泉水叮咚,又如雪花落地般轻盈,更带着一股清冷贵态,洋洋盈耳,温婉动听,仿佛一股涓涓细流,从每个人的耳边流过,然后淌入你的心间。 在场除了悠然自若的曹小宁,和低头闷吃的许三思外,其余众人都呆滞了一瞬,似乎都沉浸在这美妙悦耳的声音中无法自拔。 月仙是个才女,最喜欢的就是诗歌词赋,谁的诗词能打动月仙,无疑最有机会成为她的楼上之宾。 “我有!” 一位富家子弟第一时间起身,所有人都知道月仙最爱诗词,来捧月仙的场子,又怎可能不准备好诗词佳句,只见他摇头吟道:“鱼沉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席间顿时爆发出一阵鼓掌叫好声,富家子一脸骄傲,虽然这句诗是他花了钱从别人手里买来的,但这并不影响他骄傲啊。 只见他探头看向帷幕,似乎想从那具倩影轮廓上,看出月仙有没有被自己打动。 而见月仙淡淡开口道:“好诗。” 声音依旧清脆悦耳,令人回味无穷,却难免显得有些平淡,但这位富家子却是欣喜若狂,要知道月仙眼光极高,能让她夸上一个好字,绝非易事。 “拙作而已,月仙谬赞,深感惶恐。” 富家子弟向帷幕拱手行礼,心中却是窃喜,并浮想联翩,仿佛已经看到月仙被自己打动,待会邀请自己上楼的情形了。 接下来,一个个宾客起身吟诗,他们都是有备而来,吟的都是绝句佳篇,都不比富家子的那一首差,引得众人互相吹捧,也都能获得月仙的点评和认可。 看着众人纷纷展现自己,获得月仙的赞许,樊小勇已经迫不及待,恨不得立刻用从晏清那里讨来的诗句震惊他们。 可偏偏因位置关系,在他之前,先轮到了曹小宁。 曹小宁以前是作过诗,却只是简单的打油诗,要他作有关相思情爱的诗句,他可不会。 但他偏偏又不能不作,行酒令一圈下来,谁说不出来可是要受惩罚的,未了免事,于是他看了眼窗外,随口道:“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今晚的睡眠又香又甜。” 此诗句一出,全场一静。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曹小宁,心想这也能叫诗? 有人甚至忍不住要笑出来,只不过为了避免在月仙面前留下不好印象,强行忍着,但落在曹小宁身上的目光,却毫不掩饰地充满着鄙夷。 就这? 简直就是在侮辱月仙的场子啊! 曹小宁却完全不顾他人的目光,他本就是来陪樊小勇的,才不稀罕什么月仙不月仙,从进来开始,他甚至都没有去看帷幕一眼。 帷幕背后,月仙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见到月仙的反应,宾客们更加倨傲得意,方才自己吟完诗,月仙可都是点评夸赞一番的,但对于曹小宁,却如此敷衍,可见月仙的失望。 他们最后看了曹小宁一眼,就不再去看注意曹小宁了,就这种文采水平,连给月仙提鞋都不配,也没资格做他们的竞争对手。 曹小宁之后,下一个就是许三思,许三思饱读诗书,作首诗还是没问题的,却也中规中矩,月仙也只是礼貌性地说了一句好诗,仅此而已。 许三思后面是樊小勇,只见他端杯起身,望着帷幕,满脸深情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吟完后,仰头满饮杯中酒,倒是有几分忧伤怅然,颇契合诗句的意境。 在场宾客们纷纷看向樊小勇,眼中情绪复杂,虽然们都是附庸风雅之人,却也对诗词有点研究,自己刚才念的诗和樊小勇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看来即便今晚月仙会留人上楼,也不会轮到自己了。 果不其然,帷幕后的月仙淡淡道:“樊公子的诗扬葩振藻,字间情感历历,浑然道出一派无怨深情,小女子佩服。” 樊小勇脸上装出来的那份忧伤顿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得意傲然,方才月仙夸赞别人的诗,都只是礼貌性的回应而已,可对于他的诗却是认真分析点评,更是直言佩服,他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今夜舍我其谁的傲然。 而那些宾客们也都纷纷垂头叹息,自己今晚注定没戏了。 曹小宁对樊小勇的诗压盖全场并不意外,这诗虽然是晏清当着万红的面送给樊小勇的,何尝不是在寄托了自己对万红的情意,自是情深至坚,浓深刻骨。 樊小勇坐下,挑衅地看了宋言一眼,原以为会看到宋言脸上的挫败,却不曾想宋言只是轻笑一笑,眼中更是自信满满,似乎不认为自己今晚会输给樊小勇。 樊小勇没多想,只以为宋言是在强撑脸面而已。 行酒令继续,接下来的几人皆平平无奇,月仙也都只是客套回应,而很快,轮到了宋言。 宋言看了樊小勇一眼,而后缓缓起身,饮了口酒后,闭目开口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 他顿了顿,睁开眼看着帷幕,叹道:“生死相许。” 帷幕后,一直端坐不动的月仙直接站了起来,这个反应令樊小勇的心咯噔了一下。 席间宾客还沉浸在诗的意境中,月仙也都还在回味,可就在这时,宋言却继续道:“世间无不散的宴席,月仙姑娘,今晚应是在下最后一次来看你了。” 月仙不说话,侍女问道:“为何?” 宋言俯身提起酒壶,倒了杯酒,苦笑道:“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吧。” 说完后,他又是仰头满饮,一副苦求不得,痛彻心扉后想要放弃的样子。帷幕后,月仙的身影歪了一下,看上去像是无法接受宋言的告别,将要晕厥一般。 “这个奸贼!” 樊小勇心中大骂,他没想到宋言准备的诗会比自己更好,也没料到宋言竟会来一手欲擒故纵,以退为进,实在狡诈可恨,无耻至极! 最关键的是,月仙似乎真被他打动了! 月仙沉默良久,道:“宋公子的诗,乃我平生所见之最,可谓是千古绝句,小女子已无法评说,唯有心悦臣服。另外,还请宋公子放心,今夜必让宋公子有所得。”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宾客的心尽皆坠入谷底。 ‘有所得’三个字,已经暗示得再明显不过了,看来月仙这朵花所有人看得找却摸不着的话,今夜要被摘了啊! 樊小勇的心更是在滴血,恨不得冲上去怒揍宋言一顿,这个禽兽心机深沉,步步为营,就这样把月仙骗到了手,简直太可恨了! “那宋某便恭候了。” 宋言一拱手,表面上还是一副没从伤心失意中回过神来的样子,可心里却乐开了花,这么多年了,今晚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他回头看了眼樊小勇,眼神充满挑衅和戏谑,浑然一副胜者的姿态,看得樊小勇恨不得翻桌子。 “我有些乏了,先行告退了,诸位慢饮。” 月仙福了福身子,而后离开内堂上了楼,侍女紧跟其后。 众人看着月仙的身影消失在帷幕后,纷纷闷头饮酒,都能看见彼此脸上的失落。 一般来说,楼主上了楼,若是没有看上眼的客人,就会让婢子送客,如果有看中的客人,便会派贴身侍女下来邀其上楼,不过月仙和别人不一样,这些年来,他从未邀请过任何一个客人上楼,众人对此习以为常,毕竟反正大家都吃不到,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但今夜显然不同,从刚才月仙的话语举动来看,想必待会侍女应该就会宣布,请某某上楼,而这个某某,无疑就是宋言。 他们纷纷看向宋言,眼中充满艳羡,可当他们脑海中浮现出,宋言品尝月仙朱唇的情形时,艳羡又变成深深的恨意。其中要数樊小勇最甚,他死死盯着宋言,若是目光能化作刀剑,此刻宋言早已千疮百孔。 宋言浑然不觉,把所有人的目光当作自己的荣耀,他悠哉饮酒,笑意洋洋,静等侍女宣布下文。 片刻之后,跟随月仙上楼的侍女果然下了楼。 宋言放下酒杯,正了正衣衫,似乎已经做好起身上楼的准备。 席间所有人也都看着他。 但,真的会是他吗? 只见侍女言笑晏晏,环视众人,娇声道:“月仙请曹公子上楼一叙。” 第三十六章 我真不想上楼啊!(求推荐票) 宋言放杯起身,刚迈一步,却忽然停下,脸上笑容也顿时僵主。 曹公子? 什么曹公子,我姓宋啊? 宋言以为月仙邀他上楼,乃板上钉钉之事,故而听到‘月仙请’这三个字,就已经傲然起身,却不曾想请的不是宋公子,而是什么曹公子? 席间其他人也都皱眉不解,视线在宋言和侍女之间来回摆,心想是不是搞错了? 宋言有些尴尬,提醒道:“桃花姑娘,是不是弄错了,我姓宋,不姓曹。” “宋公子抱歉,月仙邀请的不是您。” 侍女笑了笑,看着曹小宁,道:“而是曹公子。”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曹小宁身上。 曹小宁看了看左右,发现侍女看的正是他,而指了指自己,满脸不解道:“我?” “不错。”侍女侧身,手引向梯阶,笑道:“曹公子,月仙有请。” 确定侍女没有弄错,受邀之人的确是曹小宁后,宾客们都坐不住了。 若是邀请宋言上楼,他们好歹也算心服口服,毕竟他的那几句诗的确妙极,而以退为进的手段虽然有些奸诈,但终究也算他的本事。 可这个姓曹的算是什么回事? 众人刚才听到曹小宁的诗后,就不再被他们放在眼里,觉得他曹小宁连和他们竞争的资格都没有,甚至认为这种三岁小孩都不如的文采水平,都不配和他们同坐一屋。但偏偏没想到,月仙最后邀请的,竟会是他,实在令人无法接受。 而最不能接受的,自是宋言了。 他尴尬地站在那里,刚才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失落,他很想不通,方才明明打动了月仙,月仙也明言了会让他今夜有所得,可为何最后会被曹小宁摘了桃子。 他木木地看向曹小宁,眼中的茫然渐渐变成愤怒,狠狠瞪了曹小宁一眼后,对侍女道:“这不可能!一定是弄错了!月仙刚才明明已经说了,今夜会让我有所得!” 侍女笑了笑,挽在背后的手拿到前头,只见她手里有一副卷轴,她走到宋言面前,将卷轴递给宋言,道:“我想宋公子误会了,月仙所说的有所得,是送你这份亲自书写的字帖,作为离别礼物。” 宋言接过卷轴,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句诗,正是刚才宋言所说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字迹娟秀,玲珑精巧,仿佛一个个窈窕淑女,在纸上跳舞。 侍女道:“月仙很喜欢宋公子所说的这句话,她觉得既然今夜是宋公子最后一次来月仙楼,那她便送您这副字帖,以作纪念。” 宋言还是不愿相信,摇头道:“不会的!月仙刚才明明已经被我打动了,她听到我的诗后直接站了起来,听到我今晚最后一次看她时,她还因伤心差点踉跄跌倒!” 他指着曹小宁,满脸不服气道:“而他作的诗,连三岁孩童都不如,月仙刚才的反应也极为冷淡,即便不选我,也绝对不可能选他的!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宋公子,你真的误会了。” 侍女继续道:“月仙站起来,只是因为坐了一晚上,腿有点麻而已,差点跌倒,也只是不小心滑了一下。你的诗的确绝妙,令月仙心悦诚服,但诗是诗,人是人,你的诗好,不代表月仙就会选你,曹公子的诗虽稍显稚嫩,却不影响月仙邀他上楼。” 他依旧不甘心,起身指着曹小宁,质问道:“好一个诗是诗,人是人,可他除了长得比我好看之外,有什么比得上我?” 侍女对死缠烂打的宋言也有些失去耐心了,敷衍地笑道:“既然宋公子明白,那何必还要多说呢?” 宋言一愣,难道就是因为长得好看? 他再次看向曹小宁,之前他心思都在月仙身上,只觉曹小宁长得好看,却并未细看,此时细细打量,发现曹小宁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眼神中仿佛藏着星辰大海,浑身气质仙灵,宛如谪仙临尘一般,确实令人惊艳。若比样貌,他的确自愧弗如。 他生出自卑之心来,眼神渐渐茫然,却还剩下最后一丝倔强,对侍女道:“可我别的方面比他强太多!我宋言饱读诗书,腹有墨海,学富五车,是所有人公认的大才子!可他呢?” 侍女直接道:“可曹公子比你长得好看啊。” 宋言道:“我才高八斗,出口成章!” 侍女重复道:“曹公子长得比你好看。” 宋言又道:“我文采斐然,锦心绣口!” 侍女再道:“曹公子比你好看。” …… 终于,宋言放弃了,他跌坐在座位上,面如死灰。 侍女不再理会他,看向曹小宁,曹小宁叹道:“要不还是算了吧,我没什么兴趣。” 他真的只是陪樊小勇来的,没有别的想法,更何况他修无漏琉璃身,必须保持童子之身,不然就破功了,即便上楼也不能做什么的。 可他没想到,侍女也叹了口气,道:“月仙早就猜到曹公子会拒绝。” 曹小宁心里松了口气,这最好了。 却不曾想,侍女继续道:“月仙说,她知道自己的确配不上像您这般的男子,可她还是恳求曹公子能上楼见她一面。她说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一见钟情的感觉,希望今夜能和曹公子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她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还请曹公子您成全。” 席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是在求曹小宁上楼啊! 他们把月仙奉若仙女,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可到了曹小宁这里,却反而是月仙觉得自己配不上他?苦苦哀求他上楼共度春宵? 而且话里话外,暗示的明明白白,只要曹小宁上楼,今夜便会任凭曹小宁采撷,竭尽她所能,让曹小宁予取予求。 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滴血,尤其是宋言,更是差点晕厥过去。 就在曹小宁又要拒绝时,樊小勇拍了拍曹小宁的肩膀,开口道:“宁哥,我知道你是因为我的原因才拒绝,但没关系,我没事的,这也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感情。谁上楼我都不服气,但若是你,我心服口服。现在想想,或许也只有你这样的男子,才配拥有月仙。” 曹小宁:“???” 樊小勇释然一笑,把曹小宁推向侍女那边,道:“别犹豫了,快上楼吧,不要让月仙姑娘伤心。” 而后他拎起正吃得开心的许三思,道:“不要打扰宁哥,我们走。” 樊小勇走到门口,又转身对曹小宁道:“宁哥,答应我,对她温柔一点。” 他转身大步离去,留下被侍女用身体推挤着上楼的曹小宁。 “回来啊你!”曹小宁喊道。 樊小勇决绝地没有回头。 曹小宁心中长叹:“我真不想上楼啊!” 第三十七章 我是一个罪孽深重的美男子 (求推荐票) 桃花四手齐推,将曹小宁推上楼,赶入月仙闺房。 她合上门后,转身背贴着门扉,摊开双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而后双手凑近鼻子嗅了嗅,脸上浮现起一抹绯红。 这双手刚才推着曹小宁上楼,触碰过曹小宁的衣衫和身躯,也染上了曹小宁身上淡淡的体味。 她闻了好几下,又双手交叠按在胸口,仿佛要将曹小宁的味道沁入心扉一般。 片刻之后,她转过身,离开前望了眼门扇,咬着嘴唇,眼中神色复杂。 就连月仙都觉得自己配不上曹小宁,更不用说她一个侍女了,但她此刻却在想,自己若是能和曹小宁共度一夜,那么死也值了。 …… 曹小宁根本没想到刚才桃花四手齐推,是为了与他亲近,占他便宜,此时身处月仙闺房的他,心里唯有烦恼。 在幸福村时,他一天天的要么就是被王大妞表白,要不就是被李寡妇惦记,偶尔去镇上玩,那些乡绅的女儿只要看到他,就恨不得把他抓回府宅似的。而他去镇上的云雨楼喝酒,更是从来不需要花钱,那些姑娘们都会争先恐后地请他喝酒,令曹小宁很惭愧。 如此种种,让曹小宁承受了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疲惫,原以为来到安海城这种大地方,类似情形会少一些,却不曾想还是如此,他明明只是陪客,做的诗也狗屁不通,可为何偏偏就被这个月仙惦记上了? “我这张该死的脸啊!” 曹小宁心中长叹。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曹小宁还不至于怕了一个青楼女子,他打量起屋内环境,微微讶异起来。 只见屋中墙上挂有字画书帖,墙角还有一个书柜和一张桌案,书柜中藏书琳琅满目,桌案上宝砚笔山古朴大气,处处透着一股优雅的书卷气,丝毫不像一般青楼女子的闺房那般艳丽旖旎。就连铜炉中燃烧着的,都是淡淡清香,而非那种够慑人心神的那种异香。 若非曹小宁瞧见了妆奁绣品,以及一些女子物什,曹小宁还以为是走进了一个秀才的房间。 锦厅深处,有一架绣有花卉鱼虫的多叠屏风,遮掩了睡厢的风光,隐约可以听见屏风后哗哗水声,应是月仙在浴桶里沐浴。 “曹公子?” 水声止歇,月仙清越婉转的飘来:“曹公子请稍候,奴家很快便好。” 不一会,裹着素白纱衣的月仙走出屏风,明眸朱唇,肤若凝脂,气质清冷高贵。此时的她青丝高挽,脸颊红润,脖颈和脸上还有几滴未干的水珠,一缕青丝沾贴在额前。 举止投足间,没有丝毫媚态,没有半点魅惑,也没有任何矫揉造作,眼神干净清澈,浑身上下散发一股高贵清冷的气质,仿佛一皎洁明月,缓缓向你靠近。 她走到曹小宁近前,与曹小宁眼神交汇的瞬间,她失神了片刻,却又很快回过神来,低头避开曹小宁的目光,福了福身子,柔声道:“见过曹公子。” 闻着月仙身上淡淡的清香,曹小宁道:“头抬起来。” 月仙缓缓抬头,眼神却依旧游离,曹小宁的俊颜英气,仿佛一把锋利无比的仙剑,纵是被人奉若神女的月仙,也会心生自卑,不敢直视。 曹小宁环顾四周,道:“你这里很不一样啊。” 月仙道:“是奴家附庸风雅而已,在曹公子面前不值一提。” “你若附庸风雅,那我算什么?”曹小宁笑道:“刚才我作的诗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 “曹公子作的诗……” 月仙温婉笑道:“很可爱。” “是吗?” 曹小宁看着月仙,眨了眨大眼睛。 月仙被看得呼吸一窒,连忙又低下头去,整个人仿佛都没了分寸。 曹小宁笑问道:“对了,我正想问你呢,我作的诗,明明是席间最差的,为何月仙姑娘会选我上楼?” 月仙眼中闪过一丝羞意,嘤咛了一句,没有正面回答。 她本是书香门第,因家道中落而受难,被万红所救,为报答万红,自愿跟在她身后,成为藏仙岛的一位楼主。 不过她曾告诉自己,想要让自己心甘情愿委身,对方必须才华横溢,且德行上佳,这么多些年来,符合这三个条件的没有一人,一如那宋言,确实很有才华,但却心术不正,这便是月仙一直不接受他的原因。 今天,当她看到曹小宁的那一瞬间,心多跳了一下,而她给自己定下的那些条件,也顷刻间粉碎消散,不论曹小宁是否有才华,也不管曹小宁德性如何,她统统抛诸脑后,只求能做曹小宁的女人。 曹小宁把月仙贴在脸颊上的一缕青丝拢于她耳后,问道:“怎么不说话?” 月仙的脸更红了,羞赧道:“万红姐曾对我说,只要我不想,就可以不用接待任何客人上楼,一切她会担待。而这么多年来,我从来都是不想。” 她鼓起勇气,看着曹小宁的眼睛,认真道:“但今晚,见到你之后,我想了。” “去床上吧。” 曹小宁直接道。 月仙先是一愣,而后轻轻嗯了一声,就像一只听话的小猫般,缓缓去到了床上,躺下,闭目,呼吸急促。 曹小宁却没动,他只是道:“好好睡一觉吧,我看会书。” 月仙睁开眼睛,坐直起身,问道:“曹公子是嫌弃我吗?” 曹小宁连忙道:“当然没有。” 月仙捋起衣袖,露出一段雪白,却见雪白上竟有一粒红色,仿佛落在雪地上的一朵梅花。 竟是守宫砂。 月仙欲言又止,而一切也无须多言,曹小宁原以为月仙只是很多年未接客,却不曾想她还是处子之身,当真是当得起月仙之雅名。 此时此刻,月仙看着曹小宁,眼中交织着和委屈和悲伤,还有一股淡淡的哀怨,加上她清冷如月的气质,简直令人心都化了。 造孽啊! 曹小宁心中长叹,若是可以,他也想做禽兽,而不是禽兽不如,可他偏偏不能破身,要怪就怪老曹,这家伙自己一辈子童子身,所创的功法就一定也要是童子之身吗? “你是个好姑娘,但是……” 曹小宁走到近前,轻轻捧起她的脸,安慰道:“但是我不能和你发生什么,不过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嫌弃你,只是我有自己的原因,也希望你能理解我,好吗?” 月仙沉默良久,眼神楚楚可人:“都依曹公子的便是。” 曹小宁心有愧疚,道:“别叫曹公子了,怪生分的,叫曹大哥。” 月仙忐忑不安道:“我能叫你曹郎吗?” 曹小宁直接道:“叫啊,你喜欢叫就叫啊。” 月仙将头缓缓靠在曹小宁肩头,轻唤道:“曹郎,我会等你的。” 曹小宁问动:“等我什么?” “等你......月仙声音越来越轻,羞赧道:“等你要我......” 曹小宁心中长叹,这岂不是要等到猴年马月,毕竟他不可能为了个女人放弃无漏琉璃身,除非...... 除非能学到排在前三的护体金身。 灵佛寺的大威天龙金身。 巨人族的盘古不灭体。 位居第一,却已失传万年的道祖法身。 但偏偏这三个,他一个都不可能学到。 月仙轻声道:“曹郎,抱抱我。” 曹小宁如她所愿,月仙依偎在曹小宁肩头,一脸幸福,没过一会,便安详睡了,呼吸轻柔。 曹小宁望向窗外,夜幕深沉,月色朦胧。 他承认,自己是一个美男子。 但更是一个罪孽深重的美男子。 哎。 第三十八章 那便赐他一败 (求推荐票) 翌日一大早,曹小宁便离开藏仙岛,回到蓝玉亭。 晏清正和樊小勇许三思吃着早点。 晏清会的很多,种花酿酒、诗词歌赋、木艺茶道,就连厨艺也很好,且并非广而不精,而是每一样都很有造诣,一如三人正喝着的地黄粥,便是晏清亲自熬煮,色香味俱全,曹小宁还没走近,便闻到了香味。 曹小宁坐下后,晏清帮他盛了一碗,打趣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应该多温存一下吗?” 樊小勇眉宇间有一股淡淡的忧伤,他问道:“宁哥,昨晚……如何?” 曹小宁喝了口粥,回答二人道:“别提了,坐了一晚上,累死了。” 昨夜月仙靠着曹小宁睡着之后,曹小宁在床上坐了很久,月仙睡熟躺下后,他便坐在桌案上看书,看了一夜,天一亮便出了月仙楼。 “做了一晚?” 樊小勇倒吸一口凉气,他特别加重‘一’这个字,满脸震惊的同时,还夹带一丝对月仙的心疼怜悯。 就连晏清的眼神都有些惊讶,唯独许三思后知后觉,只顾自己吃着。 曹小宁看他们表情就知道两人想歪了,连忙道:“想什么呢,是坐下的坐,我昨晚和月仙没发生什么。” “你这就有点假了,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晏清拍了拍曹小宁肩膀,笑道:“你可知昨晚安海城中,多少人的目光望着月仙楼,黯然神伤,彻夜难眠,你却跟我说你什么都没做?有人会信吗?” 曹小宁道:“你们信我就好了啊,真的没发生什么。” 晏清摇头,他不信。 樊小勇也摇头。 “先别吃了。” 曹小宁拍了许三思一下,问道:“你呢,你总该信我吧?” 许三思停下筷子,想了想,道:“我信。” “还是你好。”曹小宁笑道。 许三思接着道:“我信你是怕小勇不开心,所以编了这么个善意的谎言。” 曹小宁笑容僵住,一脸无奈:“我真没有啊!” “别说了宁哥。” 樊小勇抬手,叹息道:“三思说的有道理,你肯定是怕我不开心,所以才骗我们说没发生什么,但你没必要这样,昨晚我就跟你说了没事的。月仙被你拿下,我心服口服,只要不是那个狗贼宋言就行了。” 说起宋言,樊小勇心情好了很多,笑道:“你是不知道,昨晚那个狗贼离开藏仙岛时,那脸绿的就跟吃了苍蝇似的,简直大快人心!” 曹小宁心中长叹,看来自己是说不清了,也不再纠缠这个问题,继续喝粥。 就在这时,管事赶来,汇报道:“亭主,道正亭派人送来了一封书信。” 他双手递上,晏清接过,展开一看,顿时摇头苦笑了起来。 曹小宁问道:“怎么了?” 晏清递给曹小宁,曹小宁接过一看,竟是邱立群亲手所写,内容洋洋洒洒,意思却无外乎想让晏清劝曹小宁答应裘败的挑战,还说裘败不会以大欺小,既然曹小宁是筑基初期,他也只会用筑基初期的实力。 除此之外,信上还说今日午时,不管曹小宁应不应战,裘败都会在斗鱼台等候,且会有其余学亭的座师和学子一起围观。 这摆明了是在给晏清和曹小宁施压,逼曹小宁出战。 邱立群本就看晏清不顺眼,而这回入学测试晏清不仅抢了曹小宁,还把樊小勇这棵摇钱树也收了,再加上曹小宁占了他学生的蜕鳞榜席位,他对蓝玉亭的怨念就更大了,誓要向蓝玉亭出一口恶气。 曹小宁既然拒绝裘败的挑战,那他就把事情闹大,逼迫晏清和曹小宁,若是曹小宁出战,裘败便将曹小宁踩在脚下,拿回蜕鳞榜第十。如果不应战,不止曹小宁,整座蓝玉亭都会在所有师生面前颜面扫地。 至于裘败是否会是曹小宁对手,他根本不担心,在他看来,若是曹小宁有那个实力,昨日就不会拒绝裘败的挑战了。 曹小宁看完后,樊小勇也拿来一看,结果看得他怒火中烧,拍桌起身,喝道:“简直欺人太甚!宁哥!看来不打服他们是不行了!一个字!干!” 晏清却是一脸云淡风轻,满不在乎的样子,笑着对曹小宁道:“说实话,你说你昨晚在月仙楼什么都没干,我是绝对不信的。但你昨日在蜕鳞榜下,对裘败说的那些话,我相信。不过要不要应战,随你心意,无需有任何压力,邱立群想激我,算是打错算盘了,我晏清什么时候在乎过面子?” 曹小宁问道:“所有人都觉得我是怕输才拒绝裘败,为什么你相信我?” “我是你老师啊,当然相信你。”晏清道。 樊小勇道:“我也相信。” 曹小宁摊手问道:“那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昨晚没做什么?” 晏清笑道:“这个嘛,因为实在太假太离谱了,是个人都不会信的。” “是啊,若真什么都不做,岂不是不行?”樊小勇狐疑道:“宁哥,你……不会起不来吧?” 曹小宁连忙道:“这当然不会!” 樊小勇道:“这不就结了?” 曹小宁翻了个白眼,但昨晚他是真的什么都没做啊,可看来自己是解释不清楚了,心想若是有机会,或许可以请月仙帮忙澄清一下。 “我不会看错人,我那哥哥更不会,他把你排在蜕鳞榜第十,那你肯定比裘败强,只不过是那些人不愿接受罢了。 晏清喝了口蔺菊茶,感慨道:“总之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别管他们,下午帮我种花去。” 他又对许三思和樊小勇道:“你们两个也一起。” “哦。”许三思应了一声。 “别啊!当然要去应战啊!” 樊小勇却急了:“种花有什么好玩的?宁哥不去我去!不把那裘败打得满地找牙,我就不姓……不姓……” ‘樊’字怎么都说不出口,最终声音越来越轻,狠话不了了之。 他知道自己怎么可能打得过裘败嘛。 “哎,其实我是真不想去。” 这时,曹小宁叹道:“不过我更不想种花,所以……” 曹小宁顿了顿,无奈道:“便只能赐他一败了。” 第三十九章 任你什么修为 将近午时,太阳热烈。 密密麻麻的学子聚在斗鱼台周围,场面同样热烈。 斗鱼台是一座方圆几十丈的高台,布有阵法,固若金汤,任何弟子想要切磋比试,都可上斗鱼台较量。 此时此刻,斗鱼台上,裘败双手抱剑,挺胸傲立,眺望蓝玉亭的方向,嘴角依旧扬着他那夸张的弧度,充满自信。 昨日蜕鳞榜下,曹小宁的一番话,对他来说无疑是个笑话,觉得曹小宁只是怕输不敢应战,却又嘴硬死撑罢了。 今日由老师亲下战帖,他就不相信逼不出曹小宁,届时他一定会让所有人看看,究竟谁才是蜕鳞榜第十。 “你们说,待会那个曹小宁会不会来?” “我看悬,他要是敢,昨天就接下裘败的挑战了。” “今天不同,书院所有师生几乎都来了,曹小宁若是再不来,他们蓝玉亭今后可就抬不起头了啊!” “蓝玉亭什么时候抬起过头?从座师到学子,都是废物罢了!若是他们待会真不来,以后蓝玉亭改名叫乌龟亭算了!” “哎,看来浮沉桥的成绩还真算不得什么,我甚至觉得这个曹小宁也和樊小勇一样是舞弊的,只不过手段高明,没被人发现而已。” 斗鱼台下,人影绰立,议论纷纷。 男学子们本就对曹小宁甚为嫉妒,在拒战这件事上,自都和裘败想的一样,认为曹小宁昨日那一番话只是妄言,真有本事的话尽管接下一战便是,何至于说那么多虚伪假话? 就连那些爱慕曹小宁的女学子们都有点沉默,无法反驳那些看轻曹小宁的男学子,今天曹小宁若是还不来,那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 一座阁楼的顶层廊台,八位座师并坐,一边悠哉喝茶,一边看向下方热闹的斗鱼台。 其中三位座师身后,各立着一道身影,皆是他们最得意的学生。 流芳亭座师身后,是一名面容姣好的秀丽女子,正是蜕鳞榜第三的侯若云。 白鹿亭座师身边,站着一位肃容冷峻的青年,乃蜕鳞榜第五的王枭。 枕溪亭座师身旁,则是身材昂藏壮硕的韩未雨,位居蜕鳞榜第八。 这三人都是跟着老师来此观斗的,至于位列蜕鳞榜前十的其余人,除了第一的尹芽和第四的董承颜在院内闭关外,另外的几人都在东莱州各地执行任务。 成立书院的意义,是为大淳王朝选拔和培养人才,故而鱼院学子往往会被派至州内下辖,去处理那些当地靖天卫和官府解决不了的难事诡事,既是帮朝廷解决麻烦,也是对自己修行的一种磨练,立功之后,书院也会给予学子相应奖励。 顶尖学子进入龙院后,依旧需要帮朝廷做事,只不过鱼院学子出力安内,龙院学子则是帮助攘外,他们会被派去定北、平西、镇南三军任职,在最危险残酷的边境磨练,其难度和危险,都远非鱼院学子能比。 午时已到,可还是未见曹小宁的身影,白鹿亭座师道:“邱师,晏清师徒似乎铁了心龟缩不出,今日岂非白来一趟?” “别急,再等等也不迟。” 邱立群饮了口茶,不紧不慢道。 晏清师徒是否会来,他其实根本不在乎,晏清师徒来最好,就让裘败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回蜕鳞榜第十的席位,长一长道正亭和他邱立群的脸面。若是对方真的不来,蓝玉亭也一样颜面扫地,届时院内所有人都会热议此事,他再去找院长,一样能帮裘败拿回席位。 “快看!” 就在这时,千照亭座师指着下方道:“好像来了!” …… 下方,曹小宁缓缓走来,身后跟着晏清和许樊二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曹小宁身上。 他手持羡鱼剑,走在风中,衣袂发丝侧向飘扬,尽显灵动风流,悠然无拘。从远处到斗鱼台的这一段路,原本平平无奇,但就是因曹小宁踏过,令人眼神恍惚了一瞬,仿佛是一段从九霄之巅到人间俗世的仙阶,而曹小宁便是那个临尘的谪仙。 纵然裘败在高台上挺胸昂然,摆族姿态,却依然敌不过曹小宁的一根发丝。 人群如潮水一般两分,男学子们从惊艳中回过神后,开始面面相觑,似乎对曹小宁真的敢来有些意外,女学子们则振奋起来,刚才她们真的很怕曹小宁龟缩怯战,但此刻心中的阴霾则已然一扫而空,心中的那个曹小宁,和眼前的曹小宁,一样光亮耀眼,令人不敢直视。 一条长阶连着地面和高台,曹小宁站在长阶前,缓缓抬头,视线亦沿着长阶徐徐爬高,最终落在裘败的身上。 “我等你很久了。” 裘败一脸冷笑。 邱立群对晏清师生是否赴约并不在乎,可裘败很在乎,他被挤下蜕鳞榜第十,心中憋了一口恶气,这口恶气,必须当着所有人面将曹小宁踩在脚下,方能出了。他刚才很担心曹小宁还是龟缩不出,令他没有恶气的机会,如今曹小宁赴约,他心中已定,接下来便只剩下将曹小宁狠狠挫败了。 “何至于此?”曹小宁一脸平静。 裘败还以为被逼无奈的曹小宁在哀怨,眼神狠戾道:“因为你占了不该占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我要证明我裘败,才是蜕鳞榜第十。” 樊小勇忍不住道:“只是蜕鳞榜第十而已,瞧把你出息的,若是蜕鳞榜第一,你岂不是要上天?” 曹小宁抬手制止樊小勇说下去,而后仰头看着蓝天白云,感慨道:“你拿不回的。而昨日我也和你说过,你不和我打,还有人会觉得你应该是蜕鳞榜第十,一旦你和我打过之后,就没人会这么认为了。我劝过你,给过你机会,可你却并不珍惜,既如此……” 曹小宁视线落下,看着裘败,道:“我便赐你一败。” “到现在还在嘴硬,希望你待会被我踩在脚下时,还能说得出这种话。” 裘败仰天大笑,道:“还有,你放心,我不会欺负你,只会以筑基初期的修为与你交手。” “任你什么修为。” 曹小宁踏阶而上。 第四十章 你还是同境无敌 (大章) 看着曹小宁登台,樊小勇又拿出了小册子,写写画画。 晏清瞥了一眼,皱眉道:“你在写什么?” “我在学宁哥是如何人前显圣的啊!”樊小勇如实回答。 晏清又细细一看,只见曹小宁先写了一句‘任你什么修为’,后面还写着‘先迈左脚踩在台阶上’之类动作。 晏清:“???” 说的话你记也就算了,连先迈哪只脚都要记的吗? …… 在众人注视下,曹小宁走完长阶,双脚立在高台之上。 与此同时,斗鱼台四周腾起金色光幕,于上空结成一片穹顶后又消散隐去,阵法开启。 一声剑鸣。 裘败直接出手。 裘败虽狂傲,却也不是傻子,比斗前或许可以和对手言语交锋,可一旦开始,必要雷霆万钧,全力以赴。 裘败飞于空中的剑鞘刚下落一寸,他便已经抢到曹小宁近前,剑身光澜凝于剑尖一点,闪耀夺目,仿佛一颗世间最小的流星,要将曹小宁洞穿而过。 曹小宁旋身而起,轻盈洒然,宛如一片乘风而起的树叶,无声无息落在裘败身后,一剑连鞘刺出,裘败早有准备,转身也是一剑刺去。 而直至此时,刚才裘败扬于空中的剑鞘才刚刚落地,足见二人速度之快。 剑尖对上鞘尖,裘败的羡鱼剑被压出一个弧度,成了个半圆。 裘败的双眼也被不可置信之色撑成了两个圆。 他能感觉到一股沛然的力量,从曹小宁剑鞘传来,沿过他的剑身,震得他手臂发麻,他万没想到,曹小宁的真元竟雄浑至如此地步。 裘败借力后掠,一剑平挥,剑光如水倾泻,在虚空中铺开一层涟漪,涟漪中剑气纵横,每一缕剑气,都像是一条凶猛的游鱼,从四面八方咬向曹小宁。 曹小宁随手一挥,一股袖风顿生,磅礴如飓风,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而去,裘败那如潮一般的剑光陡然停滞。下一瞬,那些剑气便如游鱼撞上惊涛骇浪一般,土崩瓦解,化为剑气乱流散逸。 袖风去势不减,裘败又是挥出一剑,剑光如一条银线横飞,斩溃这股狂风,同时一起化为无主劲风,在裘败和曹小宁之间吹拂乱舞,两人衣衫猎猎。 裘败一步跨出,抬脚时还距离曹小宁十几丈远,落脚时却已来到曹小宁近前,羡鱼剑如臂指使,剑光倾洒,剑气四溢,仿佛一阵倾盆大雨横飞而来。 曹小宁原地不动,丝丝缕缕的真元透体而出,如水流一般缠身盘绕,而后结成一个护体光穹,裘败的剑气落在光穹上,压出密密麻麻的凹点,却根本无法冲破。 光穹之中,曹小宁背起了手,看着周身密密麻麻的凹点剑痕,仿佛一位欣赏雨珠敲窗的诗人。 “给我破!” 裘败大喝一声,身形兔起鹊落,好似电光闪跃,手中羡鱼剑宛如惊鸿游龙,左点右划,上撩下压,从一个个羚羊挂角的角度,斩在曹小宁的护体真元上,却也只能斩出一条条凹痕,转瞬间便复原无恙。 曹小宁双臂虚虚撑开,护体真元陡然一扩,震得裘败横剑后掠,曹小宁身形宛如脱弦的神弓,连鞘一剑刺去。 裘败脸色大变,右脚蹬地,身形陡然间拔地而起,出现在曹小宁上空,头下脚上,旋剑下压,顿时仿佛有一片华盖从天而降,落向曹小宁。 曹小宁骤然握拳,一股雄沛的拳意自拳心流淌而出,在整条手臂上流淌。他朝天一拳,拳劲犹如怒龙出海,冲霄而起。 空气被挤压得发出声声爆响,带着骇人威势,直接将裘败的那片剑光华盖一拳崩碎,而拳劲却丝毫未衰减,仿佛要直达九霄云外才会罢休。这股力量,直接令裘败眼神惊恐,仓惶间压着羡鱼剑的剑身去接挡。 受到这股拳劲的瞬间,剑身响起一声嗡鸣,乱颤抖动,仿佛哀嚎求饶一般,而后随同裘败的手掌,一同被震得撞在裘败的胸膛,巨大的劲力,令裘败脸上的皮肤都褶皱起来,而后身形直接跌飞出去,踉跄落地后,喉咙一甜,却被他强行压下。 此时此刻,他手臂剧麻,不停颤抖,刚才差一点就握不住羡鱼剑了。他一脸凝重,颇显狼狈,反观对面的曹小宁,一脸云淡风轻地放下拳头,还朝他笑了笑,笑意玩味。 曹小宁的笑容落在裘败眼中,显得格外刺眼,他怒如浪涛,强行稳下气血,振剑再起。 只见他人随剑走,化作一条银色长虹,眨眼间来到曹小宁近前。 曹小宁刚要应接,却见这条长虹起了变化,随着裘败手腕一旋,剑光陡然绽放开来,就如孔雀开屏一般,无数道剑光结成一个巨大的圆,欲将曹小宁吞噬。 “差不多了。” 对此,曹小宁只是自语了一声,抬起脚,而后踏下。 轰隆! 整个斗鱼台都为之一震,以曹小宁为中心,一股恐怖的环形震荡四弥散开去,每一丝每一缕,都如同狂奔的蛮牛,横冲直撞,裘败的剑气在这股力量之下,孱弱宛如孩童,被裹挟着一同扩散开去。 冲至斗鱼台边界后,阵法陡然一亮,这才将这股恐怖的力量化去,可有细心之人发现,就连阵法接挡这股震荡之时,都不免晃动了一下。 至于裘败,早就退到了斗鱼台边处,肉眼可见他脚上的鱼纹锦靴都磨得翻了边,若非有阵法结界挡住,他就掉下去了。 而他再也压不住上涌的气血,平时常扬起那夸张弧度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格外分明。 裘败擦了擦嘴角,又紧了紧手中的剑,看着远处的曹小宁。 曹小宁身形相比韩未雨那般,不算如何高大,可此时此刻,却给裘败一种山岳般的压迫感,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脑海中不自觉地回想起昨日曹小宁和他说的话。 “你问我怕不怕,我其实很怕,不是怕输给你,而是怕你到时下不了台,怕你面子丢得更多,怕你自尊心碎一地。” 裘败心中,生起了无奈,还有绝望。 …… 斗鱼台上,曹小宁和裘败对立无言。 斗鱼台外,众人亦是无言。 无论是男学子们的震惊,还是女学子们的震惊加倾慕,都满满地卡住他们的喉咙,令他们说不出话来。 这曹小宁的筑基初期,似乎……似乎和别人不太一样? 虽然胜负还未真正分明,两人却已然高下立判,裘败将自己的境界压在筑基初期后,竟被曹小宁完全碾压? 况且曹小宁还不带出剑的? 高楼之上,座师们哑口无言,尤其是邱立群,手中已然多了一块被揪下来的扶手。原本是想让蓝玉亭颜面扫地的,却不曾想自作自受,反而令自己下不来台。 而无论侯若云,还是王枭和韩未雨,亦都心神激荡,蜕鳞榜前十之中,除了第一的尹芽和第二的凌靖,其余的差距都很小,他们三人虽排在裘败之前,可自问与裘败同境界的情况下,自己是可以取胜,却做不到曹小宁这般轻松。 万万做不到。 “还有谁?” 台下的樊小勇振奋无比,他扫视周围众人,大声喝道:“还有谁不服?” 他的目光就像一只无形大手,把那些与他对视的学子们的头按了下去,刚才那些看轻曹小宁的学子,此刻已然无地自容。 晏清亦露出微笑,打之前他虽相信曹小宁会赢,却也没料到会赢得这么简单。 看来自己要么几年不收徒,一收就收了个怪物啊。 …… 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若是人人倒吸凉气,绝对会把斗鱼台周边的空气吸成真空。 斗鱼台上,裘败余光瞥见众人目光后,死死攥紧手中剑柄,心中的那份无奈和绝望,渐渐被恨怒取代。 他能接受自己输,却不能接受自己输得这么简单灿惨烈,就像一只被碾压的蚂蚁。 于是失去理智的裘败,趁还没有真正的输,他做了个决定。 只见他不再压制境界,气息陡然攀升,顷刻间从筑基初期恢复成筑基中期。 一扫颓态的裘败人剑合一,宛如一道闪电横空,直刺曹小宁,剑气比之前强大十倍不止,剑气更似滔滔洪流,仿佛能将任何一切碾压而过。 台下晏清眉头一皱,高台上的座师学子也都变了脸色。 所有人都意识到,裘败这是不顾颜面地用筑基中期去碾压曹小宁,可谁也来不及阻止。 有人在心中唾骂裘败,有人在为曹小宁捏把冷汗,有人以为曹小宁定会后退闪避,唯独没有人觉得曹小宁会挺身而上。 但偏偏曹小宁就是迎了上去! 他一步跨出,身躯挤爆虚空,在身后留下一片真空地带,一些灰尘浮埃陡然静止。雷鸣爆响中,整个人同样化作一条长虹,直直撞上裘败璀璨无敌的剑光之中。 两股力量挤在一起,仿佛时间定格住一般,令所有围观者都心神一紧。 轰隆一声巨响! 一团巨大的白气炸开,笼罩住两人,劲风四溢,剑气乱窜,整个斗鱼台的阵法明灭不定起来。 两道身影各自从白气中跌飞出来,裘败稳稳落地,曹小宁亦飘然落地。 看见这一幕的每个人,无不瞪大眼睛,两人竟是平分秋色? 众人更是想起刚才曹小宁登阶时所说的话。 ——任你什么修为。 此时此刻,就连刚才那些支持裘败的学子,心里都开始向着曹小宁,裘败这种输不起的行为,实在令人不齿。 樊小勇更是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台上,裘败根本顾不得周围的声讨,他才是最震惊的那个人,众人看起来,刚才那一击,他和曹小宁是平分秋色,可唯独他自己清楚,是他落入了下风。 筑基初期的曹小宁,无论真元的质与量,竟都比他这个筑基中期更强,简直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而就在这时,曹小宁缓缓分开剑鞘,举起羡鱼剑,视线沿着剑脊,从剑镡滑至剑尖,道:“玉流剑法,不是你这么用的。” “我要出剑了。” 曹小宁看向裘败,道:“你准备好了吗?” 裘败眼神一凛,挥剑舞出一朵剑花。 曹小宁舞动羡鱼剑。 他手腕柔软无比,羡鱼剑跟着手腕转动,剑光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一根根纤毫毕现。 曹小宁整个人仿佛变成一块玉石,向外绽放着绚烂光芒,而并不会给人刺目凌厉之感,而是中正平和,温润如玉,却又透着一股煌煌大气,且隐隐有鸣玉之声传出。 一股柔和却又强大的剑意,仿佛玉石融化成流,流淌在斗鱼台的每一寸空间,裘败手中的羡鱼剑,好似雀跃,又像是臣服,不停震颤,发出剑鸣。 所有围观者目瞪口呆,曹小宁才入院几天,竟已把玉流剑法练至这等境界? 一般学子纵是苦修十年,也领悟不到这份剑意。 裘败强压心神,更强行压制手中的羡鱼剑,执剑刺向曹小宁,他自知已经颜面尽失,便不在乎一条道走到黑了。 但当裘败快要接近曹小宁时,却发现虚空变得粘稠起来,速度越来越慢,直到最后,于曹小宁身前一丈处,完全停滞不前,仿佛被禁锢住一般。 然后,他的瞳孔之中,曹小宁一剑横挥。 没有多么惊人的威势,亦没有多么璀璨夺目的剑光,就像一股春风拂过,却又偏偏蕴含无法匹敌的力量,裘败整个人倒飞出去,身形上下翻飞,撞在斗鱼台阵法壁垒上,摔倒在地。 他的剑早已脱手飞空,旋转几圈后插落在裘败不远处,剑柄晃啊晃。 裘败输了,彻彻底底。 高楼上,邱立群解了斗鱼台阵法,拂袖离去,声音遥遥传来。 “此次比斗曹小宁胜,裘败,随我回道正亭!” 裘败踉跄起身,望着远处愤而离去的老师,感受着所有人的目光,眼神一片哀凉。 “听说你有个称号,叫同境无敌。” 曹小宁走过裘败身边,道:“今日你是输了,但你终究是筑基中期,而我只是筑基初期,所以…..” 曹小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还是同境无敌。” 轻轻的一拍。 简单的一句话。 却仿佛泰山压顶一般,将裘败的精气神压垮,明明还站着,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瘫在了地上。 曹小宁越过裘败,走下台阶。 阳光镀在他身上,宛如仙神。 第四十一章 唯曹郎可入 曹小宁师生四人将一切震惊和叹服留在身后,回到蓝玉亭。 走到一段峰阶前,樊小勇忽然停了下来,前面三人回头看来,只见樊小勇负起双手,抬起左脚,踩在阶梯上,脸色傲然,嘴里则说着:“任你什么修为。” “不对不对!” 却见他又边摇头边退下来,努力回想刚才曹小宁登台时的模样,下巴抬高一分,然后又重来了一遍,却依旧不满意,上上退退,反复好几次。 原来他是在模仿曹小宁刚才踏阶出战时的样子,沉浸其中,把曹小宁三人看得言无以对。 直到他自我感觉满意后,才跑上来,振奋地问道:“怎么样,学得像不像?有没有模仿到我宁哥的一丝丝神韵?” 曹小宁很怕他没完没了地去走,于是道:“很像,很像。” 樊小勇得意地扬了扬眉毛,而后又忽然肃容起来,用力拍了拍许三思的肩膀,道:“所以,你还是同境无敌。” 许三思揉了揉肩膀,道:“你轻一点,弄疼我了。” “大男人怕什么疼嘛,真是的。”樊小勇有点怪许三思破坏气氛,又道:“对了师弟,待会我来演一回裘败,我演宁哥,我们打一架好不好?” 许三思:“为什么找我?” 樊小勇理直气壮道:“我只打得过你啊!” 许三思:“谁说我打不过你了?” 樊小勇笑道:“那正好啊,我们今日分个高下!” “还是算了。”许三思道:“我不喜欢打架。” “我给你钱!给你钱总行了吧!”樊小勇大手一挥。 许三思不再理他,快步往上走去。 “喂!回来!”樊小勇追了上去。 晏清和曹小宁留在原地,曹小宁看着两人远处,不由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晏清则笑道:“这两个小家伙如果真打起来,你觉得谁会赢?” 曹小宁想了想,苦笑道:“难分胜负吧……” 晏清和曹小宁缓缓上阶,晏清搂住曹小宁的肩膀,感概道:“我猜到你会赢筑基初期的裘败,却没料到你连筑基中期的他都能赢。” 他另只手指了指曹小宁,笑道:“你小子真够可以的。” 曹小宁笑道:“为了不帮你种花,当然要拼命了啊。” “你拼命了吗?裘败那才是拼命好吧?”晏清笑道:“我看你可是很轻松的样子。” 曹小宁笑了笑。 其实他也没料到会这么轻松。 为了防止暴露身份,与曹瑛有关的一切手段都不能用,他原以肯定要花点力气的,却不曾想裘败的实力…… 让他花不了力气。 这也让曹小宁对自己削减状态的实力有了一个更清晰的认知。 在不使用无漏琉璃身和蜉蝣剑等各种手段情况下。 对上一般的筑基中期,稳胜。 对上筑基后期,应该会稍占下风。 当然,若是不限手段,光是凭一柄杀力绝巅的蜉蝣剑,就能让筑基后期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晏清道:“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为蓝玉亭争光了,以后我就负责丢面子,你负责挣面子,师徒两人简直绝配,如何?” 曹小宁看着晏清,满脸问号,这什么人啊? “开个玩笑。”晏清哈哈笑道:“说正经的,今晚老师请你喝酒,如何?” 曹小宁道:“应该……是去藏仙岛喝吧?” 晏清愕然道:“我还没往下说呢,你怎么知道?” “听人说你每天都要去的,风雨无阻……”曹小宁道。 晏清咳了两下缓解尴尬,道:“谁说我天天去的,一月内还是会有个一两日不去的。” 曹小宁无言以对,而后问道:“你和师娘……哦不,万红姐姐,你们两明明很般配啊,为什么就走不到一起呢?” 晏清看了看四周,贼兮兮地轻声道:“以后万红不在边上,周围也没有其他人时,你就称她为师娘好了,我喜欢听。” 曹小宁看着晏清,一脸嫌弃道:“怪不得师娘说你不是好人。” 晏清挑了挑眉,一副懒洋洋无所谓的样子,曹小宁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晏清停步,望向藏仙岛的方向,神色不再慵懒,眼神幽幽道:“我在她的背后望着她,她也在别人的身后望着别人,仅此而已。” “不说这个了。” 晏清笑了笑,道:“今晚去藏仙岛,又能见到月仙了,开不开心啊?” 曹小宁道:“正好,我会让月仙姑娘证明我的清白! “你看你,又来了。” 晏清嫌弃道:“月仙都是你的人了,还不是你想让她说什么就说什么啊,真是的,有意思吗?况且我劝你啊,还是别这么做,她明明做了你的女人,可你却一直不承认,换谁都伤心的。” 他长叹一声,道:“你记住一句话,这世间啊,唯美人最不可辜负。” 曹小宁不以为然。 两人并肩走着,晏清不自持身份,曹小宁亦不拘谨,两人搂肩搭背,闲聊说笑,仿佛不是师生,而是多年的老友一般。 …… 傍晚,蓝玉亭四人来到藏仙岛,先去了主楼。 万红如常作陪,一袭红衣,风情万种,还告诉四人一个消息。 月仙楼闭楼了,月仙以后再也不会待客。 樊小勇问道:“这为什么呀?” 曹小宁也有些意外,他本来还想着让月仙帮他解释呢,这不待客了,还怎么解释? 万红饮了口酒,又轻轻放在桌上,唇红印在杯口,格外醒目。她看着曹小宁,笑道:“这就要问我这位好弟弟了。” 曹小宁指了指自己,道:“我?” 万红笑道:“月儿和我说,她曾经不愿将就,可遇过你之后,世间任何男子便都是将就了。我拿她当我的妹妹,自会尊重她的决定。” 晏清和许樊二人也都看向曹小宁,这个男子,显然就是曹小宁了。 曹小宁喝了杯酒,摇头长叹,这又是何必呢? 万红笑道:“她还让我带句话给你。” 曹小宁问道:“什么话?” “唯曹郎可入。”万红道。 “入什么?” 樊小勇脱口而出道:“月仙楼还是月仙?” 于是,刚喝了口酒的曹小宁差点被呛死。 第四十二章 姐给你补一补 席间,曹小宁出来了一趟,来到月仙楼前。 看到很多人都站在月仙楼前,这些人都是月仙的爱慕者,正仰头眺望。 他们被拒之门外,却不敢有任何抱怨,月仙有万红撑腰,万红背后是州牧萧千壑,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闹事,只是默默站在那,希冀能从窗影中觅得一丝月仙的轮廓。 而当他们看到曹小宁后,一个个愤然怒目,像看杀父仇人般看着曹小宁。 他们不敢对藏仙岛和月仙有意见,对曹小宁却是咬牙切齿,在他们看来,曹小宁就是个贼,不仅偷了月仙的身子,还偷了月仙的心,现在弄得他们连月仙的面都见不到,这个该死的曹小宁,实在可恨! 当然,他们除了狠狠瞪着曹小宁,其它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曹小宁走到月仙楼门前。 曹小宁无视背后如刀剑一般的目光,叩了叩门。 “月仙楼闭楼,恕不待客,请见谅。” 屋内传来桃花冷淡的声音。 曹小宁道:“是我。” 吱呀一声,门扇内开,侍女桃花言笑晏晏,连忙请曹小宁入内。 外面众人看到这一幕,大部分都愤然转身,也有不少人留在原地,闭目哀叹,明明曹小宁是他们最恨的人,可他们却又偏偏都艳羡无比,希望自己成为曹小宁。 …… 月仙楼中,曹小宁被桃花搂着胳膊上路,他感受到一团柔软,想要抽手,却反而越压越紧,只得放弃,任由桃花占着自己便宜。 到了楼上,曹小宁推门而入。 月仙正在房中执笔书写,她身裹月白纱袍,青丝高挽,露出雪白颈儿,安安静静,就像窗外的明月一般,素洁纯净。 见曹小宁来了,月仙神色一喜,立刻放下纸笔,来到曹小宁身前,头靠在曹小宁肩头,柔声道:“曹郎你来了。” “嗯,我和老师一起来喝酒,顺道来看看你。” 曹小宁扶开月仙,问道:“你怎么把月仙楼关了?” 月仙眼神盈盈道:“红姐都和你说了?” 曹小宁点点头,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月仙看着曹小宁,认真道:“遇见你之后,我再看不上别的男子,再去待客,岂非白白骗他们钱财。更何况,我怕你会不高兴……” “哎,都怪我。” 曹小宁一声长叹,苦笑道:“本来还想让你帮我解释来着,现在看来已经没必要了。即便把你的守宫砂给他们看,他们都会说是我重新点上去的。” 月仙扑哧一笑,满脸幸福。 她很开心,虽然暂时做不了曹小宁的女人,可被人误会是曹小宁的女人,哪怕只是一个床伴,也是莫大的幸运了。 她看着曹小宁,认真道:“我的守宫砂,永远会为曹郎留着,你一辈子不要我,我就留一辈子。” “你没必要为了我这样,我其实真没那么好的。” 曹小宁感慨道:“你看,要文采没文采,也不是那么温柔体贴。除了打架有点厉害,长得好看一点,气质比常人风流潇洒一点以外,也没啥其它优点了啊?” 月仙一把搂住曹小宁,双手箍紧,头紧紧贴在曹小宁胸膛,温柔道:“曹郎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优点。我一定会等你的。” “造孽啊!” 曹小宁望向窗外,心中长叹。 月仙楼下,一个个男子等着月仙。 他们不奢求得到月仙,只希望见一面,一面而已! 月仙呢? 却死死抱着曹小宁,说她一定会等曹小宁要她,哪怕是一辈子。 残忍二字,莫过于此。 …… 曹小宁喝了两杯茶,聊了几句便向月仙告辞离开,他本就只是来和月仙聊聊而已。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月仙楼静谧安然,月仙亲手沏的茶亦是清香淡雅,令人舒适,他挺喜欢待在月仙楼的,以后若是心烦了,可以多来坐坐。 桃花负责送曹小宁下楼,还是那样,双手抱着曹小宁胳膊占便宜,还坏笑道:“曹公子,这么快就好了?” 曹小宁道:“不然呢。” 桃花捂嘴一笑,而后媚眼如丝道:“曹公子,我给你猜个字谜好不好?” 桃花凑近曹小宁,吐气如兰道:“千和北,合在一起,是什么字呢?” 曹小宁想了想,摇摇头道:“桃花姑娘,你也知道的,我读书少,没什么文化,你这不是为难我嘛,我猜不到。” “是个‘乖’字。” 桃花眼波流转,又道:“那从和土,合在一起,又是什么字呢?” 曹小宁摇摇头。 “是个‘坐’字啦。” 桃花言笑晏晏,又问道:“那木字和日字合在一起呢?” 曹小宁再次摇头,他还是不知道。 “是个果字。” 桃花含情脉脉道:“以后若有机会,让桃花和曹公子一起合字,好不好?” “可以的可以的。” 曹小宁似懂非懂,随口答应下来。 到了楼下,桃花还是抱得很紧,浑然不顾曹小宁的手臂将她压得凹陷,对着曹小宁的耳朵酥声道:“我知道月仙姑娘没经验,肯定也会放不开,以后曹公子若想玩些不一样的,桃花随时可以的。” 她刚才用猜字暗示,却不曾想曹小宁不明白,她便只能直言不讳了。 曹小宁顿时哭笑不得,这个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怎么一个个的都想睡他? …… 曹小宁敷衍了两句,走出月仙楼,在那些人的仇视目光中,回到了主楼。 “宁哥,这么快就完事了?” 樊小勇道:“我三杯酒都还没喝完呢!” 万红也还在,取笑道:“年轻人这么虚可不行,不过你放心,姐给你补补。” 她连忙叫来侍女,吩咐道:“命厨房做份韭菜焖鹿鞭来。” “不用了姐。” 曹小宁连忙阻止,依次看了在场四人一眼,道:“我说我就是去和月仙喝了杯茶,聊了两句,你们信吗?” 除樊小勇外,三人皆是缓缓摇头。 樊小勇则是摇头摇出了一片残影。 万红笑道:“好了好了,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听姐的,这韭菜焖鹿鞭可是好东西,你老师想吃都吃不到。” 侍女已经下去传话了,曹小宁心想待会菜来了,真要他吃可就不好了,于是道:“其实我真的用不着,要不还是给老师吃吧?” 万红手搭在晏清肩膀上,笑道:“你老师若吃了,可没地方发力去,难不成让他掘一夜土,种一夜花?” 又对曹小宁坏笑道:“你却不同,我保证你吃了之后,能让月儿那丫头下不来床。” 曹小宁闭起眼睛。 啪。 手掌重重拍在了额头上。 第四十三章 这三个学生我不会教 (大章) (昨天和编辑聊了,编辑意见是可以切了,但我决定不切继续写。 这挺惨的,于是想着建个群听听安慰鼓励啥的,结果连我在内一共三个人,其中一个朋友还说是自己盗版过来的,这尼玛!简直惨绝人寰好不好! 但我能怎么办? 只能继续好好更新和提前祝你们国庆快乐呗。) …… 鱼院是一片湖,学子是湖里的鱼。曹小宁大胜裘败一事,就如一块巨石掉入湖中,引起巨大波澜。 一连数日,波澜都未退去,学子们依旧在群情热议。 书院学子在斗鱼台较量本是常事,输赢亦是常事,可曹小宁和裘败这回,无论过程还是结果,实在非同寻常。 裘败先以筑基初期修为出手,被碾压。后又不顾颜面,试图用筑基中期强压,却还是输了,算是把自己和道正亭的面子丢尽了。 不止丢尽,还被他亲自踩在脚底碾成了碎渣。 而曹小宁呢? 你和我同等修为,我剑带着鞘都赢你。 你修为比我高时,我一剑败你。 即只要曹小宁想,他想赢裘败,只需一剑。 一剑而已。 曹小宁当日在蜕鳞榜下说的话,已然从妄言变成了学子们口中的金石之言,无论男女学子,人人都赞叹曹小宁虚怀若谷,明明可以碾压裘败,却甘愿自己被人误解,也要给裘败一个机会,无论实力还是心胸,都是众人学习的榜样。 而一如曹小宁所言,此役之后,再无人觉得裘败应该是蜕鳞榜第十,不止如此,出尔反尔的裘败已然成了过街老鼠,学子们惧其余威,虽不至于当他面说什么,可背地里暗骂几句还是可以的。 …… 此战后,曹小宁和裘败的名声可谓天壤之别,但这几日两人的行踪,却是相同,皆是窝在自己学亭,闭门不出。 裘败是因为颜面扫地,没脸见人。 曹小宁则是因为不敢出去。 他只要一出去,必有女学子将他围得水泄不通,也不说什么,一个劲地尖叫或者捂脸,更过分的是,甚至有女学子故意和他挨挨碰碰,上下其手,摸一摸他的衣服都是好的。 这让他还怎么敢出去? 而这几日因曹小宁没在书院转悠,于是乎以往门可罗雀的蓝玉亭,变得无比热闹起来,亭外天天聚着一帮人,九成都是女学子,吵着要进去找曹小宁,管事不让,便托管事转交物件给曹小宁,几日下来,曹小宁洞府中,各类礼物情书堆成了一座小山。 更有甚者,还有不少女学子想转入蓝玉亭来修行,全被晏清拒了。 曹小宁不出去,但樊小勇也就不一样了。 他天天早出晚归,在书院中背着手闲逛转悠一整天,还故意往人多的地方去,就是为了让别人看到他,享受别人的关注。 的确很多人因他和曹小宁的关系,对樊小勇注目,也会与他套近乎,这令樊小勇甚是得意,可更多的是…… “快看,那个傻乎乎的白胖子就是樊小勇!” “我知道他,听说他花了很多钱才当上了曹小宁的跟班!” “咦……长得又胖又丑,根本不配做我们宁宁的跟班!” …… …… 曹小宁天天窝在蓝玉亭,乐得清净的同时,却也有些无聊。 晏清整日莳花弄草,酿酒雕木,似乎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花匠木工,而不是一个学亭的座师,还时常会让曹小宁帮忙掘土,让曹小宁感觉像是过上了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 一日,晏清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名座师,而不是花匠木工,叫齐三人,准备授课。 庭前,晏清问下面三人道:“你们最近修行上有什么疑惑,都可以说出来。” 鱼院座师的责任之一,便是引导学子修行,以及为学子修行中遇到的问题解惑。 曹小宁三人都是‘漏网之鱼’,进入鱼院便是筑基,这个阶段不断引天地灵气入体,化为真元,强化肉身的同时,真元在体内逐渐积累丰沛,从水流满满变成岩浆一般浑厚,最终融合己身精气神,和整片丹田一起浓缩成一颗金丹,即佛家的舍利和妖族的妖丹,乃一身修为精华,自此迈入金丹期。 如何更有效地将灵气转化为真元,如何锤炼肉身,如何更好地运用真元等等,都是一门学问,晏清觉得自己有必要为曹小宁三人解决这些问题。 “我没有疑惑。” 曹小宁道:“筑基期而已,能有什么疑惑吗?” 被曹瑛教导这么多年,曹小宁已经站在一个很高的位置去看待修行,这个位置,或许比金丹境的晏清都高,并且曹小宁天生天脉,天赋无双,无论真元的质与量,都远胜常人,若不然也使不了蜉蝣剑。 对他来说,整个筑基期的修行,只需慢慢累积真元就行了,无非是时间问题罢了。不止如此,曹瑛早就已经为曹小宁铺好了之后的修行路,如何凝金丹,如何化婴,甚至如何化神,曹小宁都心里有数。 所以他真没什么好问的。 晏清若是有想问的,倒是可以问他。 “我也没有疑惑。” 樊小勇道。 “为什么?”晏清皱眉道。 以曹小宁的天资,或许什么都透,并不需要他解惑,可樊小勇是出了名的天资差,靠着如山般厚的家底,才强行推到了筑基期,不可能没有问题啊。 “问题太多了,无从说起,还不如不说了。” 樊小勇想了想道:“更何况我只想跟宁哥学如何人前显圣,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问题上。” 晏清:“???” 他接着看向许三思,心想浮沉桥最差纪录是你创的,你总该有疑惑吧。 却不曾想许三思道:“我也没有疑惑。” “你又是为什么没有疑惑?”晏清满脸问号。 “没有就是没有啊。”许三思认真道:“真的没有。” 许三思虽然不强,浮沉桥测试只走了九阶,可这不代表他的天赋弱,只是他的心思一点都不放在修行上,更把自己当成一个书生而已。事实上,许三思只是被爹娘逼着去修炼,自己对修行一点没兴趣都没有,只是随意练练的态度,却还能突破筑基的人,天赋已经很好了。 更何况他还曾和曹小宁说过,他虽然不是很喜欢修行,可偏偏修行得很顺利,那些修行的书他一看就都能懂,一直顺风顺水,从没遇到过平瓶颈和问题,这点许三思自己也很奇怪。 所以,他是真的没什么要请晏清解惑。 晏清哭笑不得,他看着自己的这三个学生,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不过既然今日决定授课,那便不能就这么算了。 “没有疑惑也罢,我来教你们点别的。” 于是他道:“修行一途,不仅仅只是一味提升境界便行了,境界修为只是基础力量,你还需要种种手段去把这份力量更好地发挥出来,这便是各种功法存在的意义,同等境界修为,功法越强,发挥出的力量便愈强。比如说……” 晏清顿了顿,看着三人,问道:“驭物之法,你们都会吧?” 樊小勇道:“炼气六层开辟气海之后,便能真气外放,隔空驭物,这谁不会啊?” 晏清笑了笑,拿出一把扇子,正是他去藏仙岛时,常带的那把。 此扇做工精致,扇骨十八,正反泥金扇面,分别绘着山水图和万花图,扇柄还坠着一小块沉香。 他指了指远处的一棵三人合抱的樟树,笑道:“那你试试看驭我这把扇子,像刀剑一般穿过那棵树。” “这有什么难的?” 樊小勇道:“不过老师就不怕扇子坏了吗?” 晏清笑道:“这你放心,我这把玲珑扇可不是普通的扇子,而是一件法器,绝对坏不了。” “真的假的,这破扇子是法器?”樊小勇不信。 “你看好了。” 晏清一笑,展扇一挥。 只见扇子正面的山水图消失不见,而在众人眼前,一片山水虚影渐渐浮现,青山苍翠宏伟,顶天立地,江河浩浩荡荡,奔流不息,惟妙惟肖,宛如真实一般。 “山水图,是守图。” 晏清道:“小勇,向山水图出剑试试。” 樊小勇去到山水图对面,一剑刺在山水图上,却见羡鱼剑被挡住,剑尖落处有波纹荡起,仿佛一根羽毛落在水面上,只有涟漪,却根本破不开水面。樊小勇一连出了好几剑,依旧如此。 晏清一收,山水图消失不见,重新回到扇面,而后他再度挥扇,另一面的万花图也消失不见了,而是飘悬空中,成了一片花海虚影,奇彩斑斓,绚丽无比,令人赏心悦目。 “万花图,是攻图。” 晏清挥袖,空中的万花虚影带着一股庞大的威压,朝樊小勇压去,每一朵花都比刀剑更加可怕。 “啊!” 樊小勇吓坏了,大叫起来。而随着晏清收扇,万花图又瞬间消失不见,回到扇子上。 “现在信了?”晏清看着樊小勇,笑问道。 “信了信了。”樊小勇拍着胸道。 “玲珑扇可攻可守,可是一件难得的宝贝。” 晏清摩挲了下扇柄,递给樊小勇道:“来,尽管试吧,看能否洞穿那棵树。” “哼,老师看好了,可别眨眼睛!” 樊小勇信心满满,调运真元,开始凌空驭起玲珑扇。 可玲珑扇飞出去几丈远便摔在地上,别说洞穿那棵树了,根本碰都碰不到。 樊小勇有些尴尬,眼睛骨碌碌一转,借口张嘴就来:“哎,今天早饭没吃饱,没力气。草率了,草率了。” “老师面前就别找这么蹩脚的借口了。” 晏清召回玲珑扇,轻轻在樊小勇头上敲了下,又举在手中,笑道:“其实呢,任何一个筑基期,在这么远的距离,都不可能驭着玲珑扇洞穿树身,无关真元浑厚,而是扇头四方,除非使用上乘的驭物之术,才可能做到。” 他停了亭,看着三人,笑问道:“你们想不想学啊?” 却见樊小勇不服道:“什么叫任何一个筑基都做不到,我就不信了,我不行,难不成我宁哥都不行?你让宁哥试一下,他若也不行,那我们就学!” “好!” 晏清笑意盈盈,将玲珑扇递给曹小宁,道:“小宁,你便来试一试吧。失败也不用灰心,昂。” 曹小宁接过扇子,并指一点,玲珑扇向着所指方向飞去。 然后…… 然后晏清便笑不出来了。 玲珑扇在那棵树上留下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洞,而后随着曹小宁剑指一勾,绕飞而回,落在曹小宁手中。 论驭物,世间几乎没有比一线天更厉害的功法,曹小宁连蜉蝣剑都能驾驭,区区一把玲珑扇,自不在话下。 曹小宁将玲珑扇还给晏清,道:“试过了,并不难啊。” 樊小勇振奋道:“我就说嘛!再难,能难得倒我宁哥?不学了不学了!” 晏清眼角一抽。 但还是那句话,今天他是铁了心一定要教他们的,于是他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其实呢,修行路上,丹药、符箓、炼器、阵法等都很重要,今日我就教你们炼丹之道。” 樊小勇道:“老师,我想我不需要学炼丹了。” “为何?”晏清问道。 樊小勇道:“我丹药多到喂鱼都喂不完,还学炼丹做什么?”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句话是没错,但当一个人拥有吃不完的鱼,那他还学捕鱼做什么? 樊小勇接着道:“不止我不用学,宁哥和小师弟也不用了,他们想吃什么丹药,就跟我拿好了。” 说着,便取出藏室,把丹药一颗颗的往外搬。 玉灵丹、龙芝丹、天肌丹,金髓丸……各类丹药应有尽有,且都是最名贵的灵丹,连晏清都炼不出来的那种。随便一颗丢到外面,都能引起修者争得你死我活。 “停停停,别再拿了。” 晏清一手捏着印堂,一手制止道:“既然不炼丹,那还可以学符箓之道。” “符箓?” 樊小勇又开始从藏室里往外搬东西了,不再是丹药,而是各种各样的符箓,雷殛符、凝元符、挑灯符等等,也都是品级高到晏清画不出来的那种。 晏清无言以对,他只是想教点什么而已,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晏清没再提议学炼器和阵法。 因为他知道樊小勇肯定会拿出各种灵器法器,以及各类阵图,证明根本不需要学。 “这三个学生我不会教。” 他只是默默转身,去种花了。 种花可比教学生容易多了。 第四十四章 樊家一座山 (二合一大章) “老师这是怎么了?” 晏清走后,身前一堆丹箓法器的樊小勇问道。 “我知道。” 许三思想了想,道:“应该是被你气走了。” “为什么啊?”樊小勇不明白。 许三思一脸认真道:“你刚才只说把丹药符箓给我们用,却没说给他用,他肯定是觉得你没把他当自己人,所以就不高兴了啊。” “原来如此!” 樊小勇一脸明白,连忙对着晏清的背影大喊道:“老师你回来!我知道错了!” 远处,晏清停步。 樊小勇接着喊道:“不止我们,你以后也不用炼丹画符了,想要什么直接跟我拿,别生气了!” 晏清一个踉跄,然后走得更快了。 “老师也未免太小气了。” 樊小勇摇了摇头,道:“我都认错了,他还是生气。” 许三思想了想,认真道:“让老师冷静一下吧。” 樊小勇道:“真是的,本来还想带他一起去我家吃饭呢,他这么小气,不带他了!” 樊小勇加入书院后,已经有些天没回家了,樊厚山想儿子想的都要发疯了,一直催他回家,于是樊小勇准备今日回家一趟,顺便带几人一起去吃顿饭。 曹小宁看着二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望向远处晏清消失的方向。他非常同情晏清,做这两人的老师,实在太不容易了。 樊小勇收起满地的丹箓法器,对曹小宁和许三思道:“走走走,去我家吃顿好的!” …… 原以为几日时间过去,聚在蓝玉亭下想见他的女学子应该早就散了,可曹小宁低估了自己的魅力,也低估了女学子们的坚持,走出蓝玉亭,才发现还是围了好几十号人,见到曹小宁出现,纷纷围上前来。 有的将礼物塞给曹小宁,有人拿出随身携带的笔墨,让曹小宁签名留念,场面一度混乱,而就在这时,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从旁处传来,间接地为曹小宁解了围。 “都让一让。” 所有人循声看去,只见一名身形昂藏壮硕的男子缓缓走来,女学子们被其强大的气场所慑,放开曹小宁,交头接耳起来。 “这不是枕溪亭的韩未雨吗?” “他来做什么?” “该不会是找我们宁宁麻烦的吧?” …… 曹小宁在蜕鳞榜上见过韩未雨这个名字,排在第八,他神色平静地看着对方缓缓走近,心中却隐隐有些害怕。 怕他像裘败一样,做傻事。 赢了裘败之后,曹小宁就很怕自己蜕鳞榜的名字再往上窜,那样必定会顶了别人的席位,到时候说不定又会惹来麻烦。对方一个个地来挑战,然后曹小宁一个个地打败他们,名次再一个个往上窜,没完没了。 所幸那次之后,蜕鳞榜没有发生变化,曹小宁也还是排在第十,这让曹小宁松了口气。 故而此刻,曹小宁真的很担心这个韩未雨是来找他麻烦的,他是真的不想再赢别人了,他只想平平静静地等着龙门大会,进入龙院。 其实,如今的蜕鳞榜前十只是暂时的,即便此后一尘不变,最后也还会有一场蜕鳞大会。那些未进前十的学子,都会有挑战前十的机会,一旦赢了便能取代对方,得到参加龙门大会的资格。 以前就曾出现过,一些从未显名的学子,却在蜕鳞大会上一鸣惊人,大放异彩,取代原来的前十,获得去天枢州参加龙门大会的机会。 故而曹小宁觉得进不进前十根本没意义,也不知道那些人为何如此看重,换作是他,巴不得平日里默默无闻,只需最后在蜕鳞大会上出一次手,拿到名额就行,多轻松省事? 韩未雨走到近前,身材高大的他投下一片阴影,樊小勇感受到来者不善,仰着头道:“大块头,你有什么事吗?” 韩未雨不理会樊小勇,只是对曹小宁道:“你好,我叫韩未雨。” 他向曹小宁伸出手。 曹小宁也礼貌性地伸出手,和他一握。 握手的瞬间,曹小宁眯了眯眼,抬头看向眼前的韩未雨。 韩未雨暗暗用力,大手像钳子一般夹住曹小宁的手,在试探曹小宁的握力。 韩未雨也是‘漏网之鱼’,早年在门派中,便炼体有方,体魄强悍无比,进入书院后,更在枕溪亭习得‘金缕银衣功’,此功法虽未被闻天阁排进天下护体金身前十,却也非同一般,故而韩未雨的肉身已经达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此刻,他并未动用任何一丝真元,只靠纯肉身的力量,已然拥有千斤距离,即便一颗实心铁球,恐怕都会被他捏碎。 只可惜,韩未雨错了,他错在不该试探曹小宁,更错在不该和曹小宁比试肉身。 曹小宁笑了笑,手下轻轻施力,很轻松地抵住了韩未雨的力量。 韩未雨微微一惊。 他那日亲眼看到裘败惨败在曹小宁手中,已经很高估曹小宁,一上来便施了五成力,却不曾想曹小宁的肉身力量竟也这么强,能和他旗鼓相当。 殊不知曹小宁只用了一成力都不到。 双方各自用力,周围人见二人迟迟不松手,也都猜到他们是在比试握力,虽然女学子们都支持曹小宁,却也为他捏一把汗,毕竟谁都知道韩未雨最出名的便是肉身力量了。 韩未雨见一直奈何不了曹小宁,于是不再留手,使出全力,他与曹小宁的双手之间发出哧哧的摩擦声,可想而知力量有多大。 曹小宁见韩未雨额头上起了青筋,知道他已经全力以赴,故而一边微笑,一边再度用力。 韩未雨表情凝固起来,此刻他感觉曹小宁的五根手指就如五指山一般压着他的手,他竭尽全力抵抗,却根本抗衡不了。 一人从容微笑,游刃有余,一人神色凝重,已至极限,胜负已然分明,曹小宁也没有给韩未雨难堪,及时松手,韩未雨抽回手,迅速和另一只手负在背后,不让发抖的手被人看见。 韩未雨眼中闪过一丝窘迫,嘴上却道:“你的力量很不错,书院中能和我握成平手的,没有几人。” 却不曾想,他说话时,樊小勇早就溜到他的背后,看见韩未雨正在不停曲张五指,试图缓解疼痛,连忙大喊道:“你这大块头吹牛!你的手明明都被我宁哥握肿了!大家快来看!” 所有人探头看来,韩未雨发抖的手顿时握拳,藏在另一只手里,脸色尴尬无比。 曹小宁没有纠结握手一事,问道:“你找我不会只是为了握手吧?” 韩未雨道:“我是来邀请你加入我们的。” “你们?”曹小宁道:“加入你们枕溪亭?这不可能。” 韩未雨摇头道:“不是学亭,而是加入我们‘清水盟’。” “清水盟?” 曹小宁问道:“是什么?” 曹小宁没听过,可在场其余学子都知道什么是清水盟。 鱼院学子都会被安排去外面执行任务,有人喜欢独来独往,比如蜕鳞榜第二的凌靖,有人喜欢结伴合作,清水盟便是书院中最有名的一个小联盟,他们经常一起执行任务,立志扫荡邪恶,将东莱州那些污浊之地变成清水般清澈。 成员有三人,蜕鳞榜第八的韩未雨,蜕鳞榜第五的王枭,以及蜕鳞榜第三的侯若云。他们是同一期进入学院的‘漏网之鱼’,志同道合,关系密切,虽不在一个学亭,平日里却时常同进同出,结伴执行任务。 当日曹小宁和裘败较量,蜕鳞榜前十中,尹芽和董承颜闭关,其余人都在外执行任务,而清水盟三人因前些时日才一起执行任务回来,这才有幸观看了这场战斗。 曹小宁的强大,他们三人看在眼里,加之曹小宁也是‘漏网之鱼’,故而他们想请曹小宁加入他们,这便是韩未雨今日来的原因,故而韩未雨对曹小宁并无任何恶意,只是临时起意,想试一试曹小宁的力量而已,却不曾想弄得自己尴尬了。 樊小勇和曹小宁介绍了清水盟后,曹小宁对韩未雨道:“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不想加入。” 结伴做任务? 他在老曹身边这些年任务做的还不够多吗? 泽平县方圆百里的邪佞都被他杀光了好吗? 如果可以,他这辈子都不想做什么任务了,就凭这个,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加入的。 韩未雨不解道:“为什么?” “一定是你刚才挑衅曹师弟,惹他不开心了呗。” 一道悦耳女声传来,众人看去,一男一女两道身影走上前来,男子面容冷峻,不苟言笑,浑身上下散发生人勿近的气质,女子秀丽端庄,谈不上多漂亮,却给人落落大方之感。 正是清水盟的另外两人,蜕鳞榜第三的侯若云和蜕鳞榜第五的王枭。 他们清水盟想邀请曹小宁加入,又怎会没诚意到只让韩未雨一人前来,只不过韩未雨心血来潮,想要掂量掂量曹小宁的力量,才先现身而已。 侯若云走到韩未雨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而后对曹小宁笑道:“你韩师兄就是个粗人,平日里就喜欢和人比力气,曹师弟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我代他向你致歉。” 一旁的王枭也道:“你别介意。” “我没介意。”曹小宁道:“我拒绝也不是因为这个。” 侯若云笑道:“那一定是曹师弟看不上我们了。” “侯师姐说笑了。” 曹小宁也笑道:“是我个人原因。” “什么原因?”王枭冷冷道。 他声音虽冷,却并无音调起伏,没有对曹小宁不满的意味,只是在问原因而已。他性格就是这样,严肃冷峻,且一句话从来不会超过四个字。 侯若云连忙道:“既然是个人原因,我们自不方便多问。这种事不能强求,只要知道不是曹师弟看不上我们就行了,不然我可要郁闷了。” 曹小宁心中暗暗点头,这个侯若云言语得体,落落大方,言行举止令人很舒服,这个蜕鳞榜第三有点东西,不愧为清水盟之首。 而王枭和韩未雨也没有无脑到因曹小宁拒绝加入,他们就恼羞成怒,冷嘲热讽,这才应该是书院学子应有的风貌,而不是跟那个歪嘴裘败一样。 侯若云又笑道:“曹师弟,既然做不了盟友,做朋友总行吧?” “自无不可。”曹小宁笑道。 聊了一会,侯若云三人告辞,临走前侯若云竟然也和那些女学子一样,让曹小宁给她签了个名,这让曹小宁很无奈。 …… 安海城雄阔无比,围山圈湖,最有名的便是青鱼山和风彩山,青鱼山被拿来建成书院,而风彩山,则成了樊家。 曹小宁和许三思跟着樊小勇来到山前,抬头望去,都揉了揉眼睛。 眼前,是一条中间镶有金线的白玉山道,每一阶都可跑马转圈,左右立着等人高的貔貅石像,宛如两排气态威严的卫兵,一直通向云遮雾绕的山顶,端的是雄伟非凡。 一座座楼宇建筑凿山而建,在山间云雾中若隐若现,一座主楼更是傲立山顶,紫柱金梁,琉瓦重檐,宛如一条盘踞山巅的猛虎,尽显恢弘大气,赫赫威严。 “走吧。” 樊小勇带着二人走上台阶,却在第三阶上停了下来,走到右边那只貔貅处,拿出一块令牌,令牌散发着一束幽绿光芒,被樊小勇照在了貔貅的右眼上。 貔貅的右眼被照成绿色,而就在这一瞬间,这只貔貅石像竟‘活’了过来,浑身散发着绿色光毫,摇头摆尾,毛发飘飘,吓了曹小宁和许三思一跳。 貔貅硕大的头在樊小勇身上蹭了蹭,而后四肢伏地,樊小勇翻身坐到它的背上,对曹小宁和许三思道:“快一起上来!” 原来,这是樊小勇专用的上山工具。 貔貅很大,足够三人齐坐,曹小宁和许三思坐上后,樊小勇抬手一指,貔貅便腾空而起,飞向山顶。 貔貅越飞越高,下方白玉石道在视线中变得越来越细,那些参天古木和楼宇建筑也都变得小了,四周云雾环绕,神清气爽。 貔貅速度很快,却依然飞了好几会才来到山顶,足见山之高远。 最终貔貅停在山巅,伏身让三人下来后,又飞向山下,重新在第三节台阶化为貔貅石像。 第四十五章 天地绝色,颜洛 (二合一大章) 山腰的那些楼宇为樊家的旁系或是客卿所居,山巅这座磅礴宏伟的大宅,才是樊家主楼。红墙无边,丹楹刻桷,只是站在宅外,一股奢豪贵气便迎面扑来。 樊小勇让前来相迎的管家退开,自己带着曹小宁和许三思二人入宅参观,一路池馆水廊,亭台楼阁,镶金嵌玉,极尽土木,视线所到之处,尽显奢华之能,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曹小宁曹小宁和许三思两人的眼睛和嘴巴,从进门那一刻起,便不自觉地张大了。 樊宅方圆十几里,宽广无比,楼阁交错,有楼高三十三层的藏书阁,有搜罗天下奇珍的灵宝楼,甚至还专门辟出一片山林,以阵法围建成万兽园,豢养天下异兽,令人瞠目结舌。 樊小勇带二人一一参观,可樊家实在太大,逛了一下午,也才观赏了十之一二,眼看天色将晚,樊小勇神秘兮兮道:“走,带你们去见一见我爹最宝贝的珍藏。” …… 他带着两人来到一处僻静院落。 院中假山层叠,流水潺潺,花草繁盛,秀雅绝俗,一道丽影正提着一个精致铜壶,为花草浇水。 曹小宁和许三思都看得呆了一呆。 是名女子,极佳的身材,仿佛天宫杰作一般,穿着一袭黑色罗裙,一头蓝发如瀑,垂落及腰,肌肤白皙如雪,面容般般入画。 但她身材高挑,比曹小宁还高一个头,耳朵又尖又长,双眼瞳孔亦是蓝色,似乎并非人族。 曹小宁问道:“这是……” “这是个颜洛。” 樊小勇得意道:“她便是我爹最宝贝的珍藏。” 苍灵大陆,曾经万族林立,颜洛族便是其中之一,是一个只有女性的种族,也是万族中最美的一个种族,被称为天地绝色。 相传她们是美丽的化身,拥有举世无双的美貌和妖异的气质,不过她们生性温和,与世无争,不食人间烟火,只喜欢在深山中生活。 而这种性格温良的种族,注定会被欺辱迫害,几千年前的万族之争中,颜洛族几乎被全灭,活下来的一些颜洛也因出众的身材容貌,大多沦为别族禁脔,此后颜洛越来越少,到现在已然绝迹,却不曾想樊小勇家中竟养着一个颜洛,实在令人大开眼界。 樊小勇道:“这是我爹花了重金,费了好大功夫,从一个南疆商人手中买回来的,之后便一直把她养在这里,好吃好喝住着,院子有阵法笼罩,除了我爹,就连我都进不去,只能在外面偷偷欣赏一番。” 在樊家,樊小勇说了算,樊厚山一切都听樊小勇,但唯独这件事没得商量,樊小勇为了进院子近距离欣赏颜洛,以前闹过好几次,但都没用,之后也就不闹了。 “你爹……”曹小宁欲言又止。 樊小勇猜到曹小宁想说什么,道:“我爹没有金屋藏娇,我娘死后,我爹就再没碰过别的女人,也包括这个颜洛。他只是觉得颜洛稀有难得,格外珍惜而已,这个颜洛当初买回来时,也还是个小女孩,现在已经长大了,还长这么高,真是奇异。” 说话间,里面的颜洛看向曹小宁三人,她的那双蓝色眼睛无比深邃,仿佛世间最小的两片海。 从她的眼神中看不到任何情绪,似乎当樊小勇三人不存在一般,瞥过一眼就挪开了视线,继续浇花。 三人盯着颜洛欣赏了好一会后,一道声音忽然从后传来:“哎哟我的小乖!几天不见想死爹了!” 三人回头,正是锦衣绅帽的樊厚山,他小跑而来,一把抱住樊小勇,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三人背后,院落中的那个颜洛见到樊厚山后,古井无波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意味难明的情绪。 樊小勇把他推开,抬手擦了擦脸,不满道:“爹你注意点形象!” “爹太想你了嘛!” 樊厚山憨笑了笑,又对曹小宁和许三思笑道:“两位大侄子,又见面了!驾临寒舍,招待不周,实在抱歉啊!” 曹小宁和许三思看了彼此一眼,心想这也能叫寒舍吗? 他们两人也都和樊厚山打了招呼,而后樊小勇道:“爹,你看我宁哥和小师弟都来了,你就让我们进去看一看颜洛呗?” 樊厚山笑了笑,道:“在这里看难道不一样吗?进不进去没分别的。” 樊小勇冷哼了一声,樊厚山提手帮樊小勇捏起了肩膀,像是在拍自己儿子马屁一般。 而后转移话题,对曹小宁和许三思道:“走走走,上回就说要带你们来家里吃顿好的,就今天了,一会别客气,昂。” 一行四人离开颜洛所在的院落,越走越远,樊厚山趁樊小勇三人说话时,回头遥遥忘了院落一眼,与颜洛视线交汇,两人都没说什么,却又像是在说些什么。 …… 晚上,樊家灯火辉煌,照亮整座风彩山。 宴客厅内,樊厚山对曹小宁和许三思道:“今天你们来,小乖没提前和我说,我来不及让人准备,菜可能不是很好,你们就马马虎虎吃点吧。” 樊厚山父子以及曹小宁和许三思,一人一张桌案,桌案比酒楼二三十人围坐的桌子都大。 此时此刻,每人桌上都摆着一百多道菜,都是些曹小宁和许三思见都没见过的山珍海味,听到樊厚山这句话,二人无言以对,心想这叫马马虎虎吃点? 而且原本一百多道菜可以四人一起吃的,可樊厚山却偏偏安排一人一份,总的便是四百多道菜,或许这就是有钱人朴实无华的生活吧。 不止如此,他们根本不需要自己起身夹菜,每人身边都会有几名侍女伺候,会帮他们一一把菜夹到碗里,筷子是纯金的,碗是镶嵌珠玉的琉璃碗,弄得连许三思都有点不好意思吃了。 樊小勇为曹小宁和许三思介绍这些菜,名字听得二人晕头转向,只知道除了没有龙肉和凤肉,天下间的奇珍异兽几乎全都包含了。 的确应了樊厚山当日的话,万珍楼的菜是给外人吃的,虽然已是无比奢华,可与樊家平日里吃的比起来,还是不值一提。 至于酒,那更是极品中的极品了,为紫红清云和太禧白,其中太禧白更是曾被酒仙评为天下第一酒。 天下有五大谪仙,分别为酒仙、盗仙、符仙、医仙和赌仙,这五人非境界修为达至仙位,而是各自技艺登峰造极,如仙如神,这才有了谪仙的雅名。 其中论酒,酒仙乃公认的酒中第一,嗜酒如命,世间没有他没喝过的酒,太禧白被他评为天下第一,更被世人赞誉为‘仙酒’,可谓是天下所有爱酒之人的梦想。 但因其数量极少,价格顶天,天下间能喝得起的人寥寥无几,也唯有樊家才有这个实力天天喝。 喝到兴头上时,樊厚山和众人根说起了这五大谪仙的事,除了赌仙之外,樊厚山对他们是倾佩万分,至于赌仙却是绝口不提,原因是樊家和赌仙曾有过嫌隙。 那日在抱金楼中,樊小勇便告诉二人,赌仙嗜赌如命,且逢赌必赢,号称此生从未赌输过一回。很多年前,赌仙曾驾临樊家的抱金楼,结果把一郡之内的抱金楼全部赢空了,真正做到了空手而入,抱金而出。 而樊家此后下了禁令,抱金楼不做赌仙的生意,结果引来赌仙不满,说了一句‘小小樊家,失输不起,渺渺抱金,不配吾临’,被人传之甚广。 晚宴吃了足足三个时辰,曹小宁和许三思吃得饱嗝连连,可桌案上那么多菜却好像没动过一般,因为实在太多了,每盘菜只夹一次都吃饱了…… …… …… 樊宅内,有一座山石温泉,灵气氤氲,水汽袅袅,酒足饭饱的樊小勇和曹小宁许三思光着膀子,泡在池中。 旁边石岸上摆着金盘,盘上放着金杯和金壶,有三位身着薄纱的妙龄侍女各自站在三人身后,不时为他们斟酒递杯。 曹小宁问道:“你家这么舒服,为什么喜欢住在蓝玉亭呢?” 樊小勇侧了侧头,身后侍女便会意地将酒杯递至樊小勇嘴边,樊小勇喝了口后,道:“家里哪有蓝玉亭好,很无聊的。可蓝玉亭就不同了,有你们两个,还有老师,多好呀。” 樊小勇的娘亲早逝,樊家能陪他和说说真心话的,就只有樊厚山一人,可樊厚山又很忙,难得陪他,所以樊家虽大,对他来说却很冷清,故而他才只能去外面纨绔败家,打发时光,不然也太无聊了。 他以前也没有朋友,虽然身边常围着很多人,却都是为了钱财攀附他的,连酒肉朋友都算不上,但如今不同,他有了三个朋友,这三个朋友在蓝玉亭,他当然更喜欢待在蓝玉亭了。 曹小宁笑道:“说起老师,你们觉得他现在应该在干什么?” “那还用说?”樊小勇道:“肯定是在藏仙岛,缠着师娘喝酒呢!” 曹小宁问道:“你怎么也叫她师娘?” 樊小勇下意识用嘴捂住嘴巴,一副说漏嘴的表情,而后道:“上回老师和我说,让我在周围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就叫万红为师娘,他说他只让我一个人这么叫,还让我千万不要说出去的。” 曹小宁一脸愕然:“他也是这么和我说的,说这挺不好意思的,就只让我一个人这么叫,也让我别说出去。” 许三思举手道:“老师也和我这么说过。” “看来我们老师也不是个老实人啊!” 三人面面相觑,而后不约而同地望向藏仙岛的方向,眼神鄙夷。 曹小宁叹道:“不过话说回来,老师这单相思也思得太苦了,思到最后注定一无所有啊! 樊小勇道:“有什么办法呢,整个安海城都知道老师痴恋师娘,可惜师娘偏偏喜欢的是州牧,不是我看不起我们老师,他又怎么可能争得过萧千壑嘛。我若是师娘,我也选州牧,毕竟那可是宁氏皇朝的大红人。” 州牧萧千壑,年少时在镇南军任职,曾立下过不少战功,后来更被选入玉京,成为当年珩皇的护卫。 十六年前,珩皇出事,萧千壑因拼死护主,忠心被宁氏记住,故而珩皇的亲弟弟,即定北王宁玉博继位后,破格提拔萧千壑,在原东莱州州牧成为新的定北王后,萧千壑成为了新的东莱州州牧,权倾一州。 相比之下,晏清只是一个鱼院座师而已,无论身份地位都不可和萧千壑相提并论。 “可惜啊,师傅求而不得,师娘又何尝不是。”樊小勇哀叹道:“她和萧千壑关系的确不一般,可萧千壑只是拿她当红颜知己罢了,不会有结果的。” 他还拿自己举例道:“就像我喜欢月仙,月仙心里却只有宁哥你,而你却只是玩玩人家而已,为了不想负责,甚至都不承认要了人家,实在可悲可叹!” 曹小宁差点把嘴里的酒都喷出来,手一掬,泼了这家伙一脸水。 樊小勇抹了把脸,然后开始和曹小宁互泼玩闹,之后两人更是联手欺负起许三思。 月光灵泉,三位少年泼水作乐,笑声不绝。 …… 藏仙岛中,晏清果然在喝酒,一身大红、风情万种的万红陪在他身边。 万红心情似乎不佳,杯杯饮尽,喝得很快,晏清犹豫片刻,道:“他……很久没来看你了吧?” 万红白了他一眼,道:“就你聪明。” 晏清摇头苦笑,默默饮了杯酒。 万红叹了口气,感慨道:“我发现啊,你和我比起来,幸运得多。” “为何?”晏清问道。 万红笑道:“你想见我了,来藏仙岛就能见到,我也会陪你喝两杯,聊几句。而他呢,有时一个月都见不到他一面。同为失意人,我可比你惨多了。” 万红手趴着桌,头侧枕在上面,看着晏清,眼神幽怨道:“明天开始,你再来找我,我不陪你了,让你比我更惨。” 晏清没有再喝酒,也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伸出手,替万红擦去脸上的那滴眼泪。 第四十六章 两件大事 (二合一大章) 时光如水,转眼便是半个月过去。 半个月间,书院发生了两件大事情。 一者,蜕鳞榜第二的林劲回来了,可他却没有完成这回的任务,还负伤而回。 林劲性格孤僻,但实力强绝,虽排在蜕鳞榜第一的尹芽之下,可在书院学子心目中,他和尹芽是一个梯级的,比尹芽稍逊一筹,却比身后之人高一大头。 林劲也是‘漏网之鱼’,出自一个小宗门,背后也没有大家族依靠,他修行刻苦,且常年在外执行任务,赚取功勋,磨练己身。他喜欢独来独往,可无论多难的任务,他每次都能顺利完成,其余学子完成不了的任务,经过林劲的手,也都会圆满解决。 可这次他却失手了,也是他第一次失手。 这个任务很特殊。 东莱州宝楠郡下辖,名为锦溪的一个小镇,许多村民无故失踪,当地官府和靖天卫什么都查不到,于是便上报东莱州鱼院,请鱼院派人来协助调查。 一开始院方以为只是个小案子,派了两名弟子前去调查,结果查无所获,后来便让清水盟三人前去,却不曾想也是没有收获,最终便由林劲接手了这个任务,而他也不负众望,查到了真相,也找到了幕后黑手。 对方是一个魅影族。 当年苍灵大陆万族林立,如今却只有人妖魔和巨人一族四者独大,其余种族,要么像鲛人一族或者血族那般缩居一隅,要么像颜洛族一样近乎灭绝,魅影一族便是后者,他们喜食人族精血,早在几百年前就被灭绝,所有人都以为世上再无魅影一族,却不曾想因为一个案子遇到一个。 魅影一族中,男性叫魅,女性叫影,合称为魅影一族,他们的影子可以离开地面,拥有与己身等同的战力,其中男子的影子只能在白天离开地面,女子的影子只能在晚上立起来,反之都不行。 他们的影子立起来,拥有和真身相同战力,加之魅影一族如影似魅,速度极快,故而很难对付,林劲遇到的是一个魅,两人在傍晚时分斗在一起,那个魅影一族虽然修为不如林劲,却靠着影子以二敌一,在林劲面前占据上风,还打伤了林劲。 所幸很快到了夜间,这个魅的影子无法再立起来,于是果断逃离,不然林劲可能都回不来了。 一时间,全书院都在议论此事,既然林劲都不是对方敌手,那么或许只有尹芽才能完成这个任务,只可惜尹芽已经闭关数月,只能等她出关才行。 中土大陆,西南北三面环敌,唯有东面没有敌人,故而大陆最东不设军,只将州城建在东海岸畔,震慑东海便行了。 东海之中,以龙族为贵,龙族和人族关系不错,而因东海龙宫和安海城靠得近,双方多有来往,且每年都会举行一场演武,由东莱州鱼院的学子和龙宫天骄切磋比试。 尹芽潜心闭关,便是为此了。 …… 第二件事,便是邱立群联合除晏清外的所有座师,一起去院长那里弹劾晏清,说他不务正业,浪费书院资源,联名请求院长罢免晏清蓝玉亭座师的位置。 那日斗鱼台一战,是邱立群一手促成,最终反而是他和道正亭颜面扫地,他就像是把脸送到曹小宁脚下,让曹小宁狠狠踩塌,而他自把一切归咎在蓝玉亭和晏清头上。 旧怨新恨,让邱立群咽不下这口气,那战之后,他表面上看上去没有什么动作,却在暗中拉拢其余座师,最终被他全部撺掇成功,和他一起去找院长弹劾晏清。 理由是晏清尸位素餐,只知道莳花弄草,却不知道去尽一个座师的责任,这些年对书院没有任何贡献,更令蓝玉亭成了安海城乃至其余八座鱼院的笑柄。而今年招了三个学子的情况下,晏清还是不务正业,只会带他们去青楼喝酒作乐,实在有伤风化。 故而他们认为应该找人取代晏清,换上一个更有责任心的座师在蓝玉亭培养学子。 邱立群知道院长虽是晏清的亲哥哥,可他性情严厉,刚正不阿,也早对晏清颇有微词,所以他认为在全体座师一起弹劾下,院长肯定会给众人一个交代,毕竟晏清的所作所为乃是事实,而非他们凭空捏造。 而院长为了顾全大局,以及顾忌邱立群在龙院的影响力,也不得不让步,最终和邱立群等人达成一个约定。 …… 一日午后。 卷着裤管的晏清正在施肥,曹小宁拿着把铁锹在一旁帮他掘土,远处,许三思正坐在树下看书,而樊小勇则躺在一把摇椅上呼呼大睡。 一片静好的蓝玉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身影,站在许三思身边。 后知后觉的许三思过了好一会才发现身边多了个人,他抬头看去,此人无论身材还是样貌,都和晏清长得很像,唯独不同的是,他年纪很大,耳鬓霜白,且眉宇间散发着一股严正之气,不怒自威。 正是晏清的哥哥,东莱州鱼院的院长,晏澄。 曹小宁和晏清还在花间劳作,樊小勇更是呼声大作,睡梦香甜,除许三思外,都没有注意到晏澄。 晏澄问道:“你是许三思吧,这是在看什么书?” 鱼院学子虽多,可晏澄对每位学子的情况都了如指掌,自也包括蓝玉亭三人。 许三思合书起身,把书封亮给晏澄看,只见上面写着‘玉食批’,竟是一本讲学做菜的书,晏澄皱了皱眉,道:“去帮我把你老师叫过来吧。” 许三思点点头,走到花圃前,喊了一声,晏清这才注意到自己哥哥来了,连忙和曹小宁放下手里的工具,拨开花丛走了出来。 晏清抬手擦了擦额头,问道:“哥,你怎么来了?” “我说过很多遍,在书院内叫我院长。”晏澄一脸严肃,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晏清耸耸肩,重新道:“院长。” 晏澄厉声道:“你已几年没有招到学子了,今年终于有学子入亭,我以为你多少会有点长进,却不曾想还是这般荒唐,让他们睡觉的睡觉,看书的看书,还让人跟在你后面种花掘土。我还那句话,你自己不上进也罢了,但你不要耽误学生,你可知这样会影响他们的前途?” 晏清不以为然道:“修行路上,不是一味往前冲就好了,有时候也该看看两边风景,停一停,歇一歇。你看看如今书院里的那些学子,只知道修行再修行,竞争再竞争,不觉得他们活得太累了吗?修行若修到连自己喜欢的事情都做不了,即便境界再高,又还有什么意义?” “一派胡言!” 晏澄喝道:“难道像你这样成天不务正业,浪费时间,才算有意义?” 晏澄和晏清兄弟二人理念不同。 晏澄认为入了书院,就该心无旁骛,摒除一切,拼命地去修行,争取进入龙院,以后为大淳王朝做贡献。晏清则觉得活着只为修行,未免太无趣了些,尤其是大部分学子天赋有限,注定进不了龙院,这般一心苦修,那就更不值得了。 面对晏澄的呵斥,晏清只是摊摊手,不再反驳。他们兄弟二人各有各的想法,以往便争论过很多次,从来都是谁也无法说服谁,晏清知道再论下去也没有意义,他只是笑道:“而话又说回来,其实我也想教,可我实在教不了啊!” “怎么教不了?”晏澄厉声道。 “这个什么都会,根本不用教,有时候还会反过来教我。” 晏清拍了拍一旁的曹小宁肩膀,而后指了指樊小勇和许三思,道:“这两个的话,什么都学不会,也什么都不想学。” 他无奈道:“这三个徒弟神仙都没法教,你让我怎么教?” “打死你个狗贼!”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一声大喝,几人看去,声音起处为摇椅上的樊小勇,此时他正挥舞着拳头,应该是在睡梦中和人打架,而后说起来梦话。晏清三人习以为常,晏澄却看得愣了愣。 不过晏澄很快回过神来,他依次看了晏清的三个学生一眼,道:“这世间没有教不了的学生。” “要不你来试试?” 晏清坏笑道。 晏澄冷哼一声,不理会晏清这茬,当然,也正因如此,没有掉入坑中,他正色道:“邱立群联合除你之外的所有座师来弹劾你,这事你知道吧?” 晏清满脸无所谓道:“我知道啊,怎么了。” 晏澄道:“你不担心我真免了你的座师之位?” “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个座师之位?”晏清笑着反问。 晏澄看着自己这个吊儿郎当的弟弟,深吸口气,又长长一叹,而后道:“我和他们达成了两个约定,你的座师之位,暂时帮你保住了。” 晏清问道:“什么约定?” 晏澄道:“第一个,从今往后,蓝玉亭的修资源停止发放。” 书院每年都会给九座学亭分发修行资源,各自的份额,乃根据各学亭的学子数量,以及对书院贡献大小来划定,哪个学亭的学子多,为书院完成的任务越多,份额便越多。 晏清以往根本没有学子去完成任务,自然没有贡献,这种情况下,书院发给蓝玉亭的修行资源当然也极少。而如今,即便是这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修行资源也没了。 “不发就不发。” 就在这时,樊小勇从摇椅上起身,走到近前,拍了拍晏清的肩膀,道:“老师你不用怕,你以后要多少修行资源,随便开口,我给你便是。” 刚才晏澄的喝声把樊小勇惊醒了,他正迷迷糊糊呢,便听到晏澄说要停了蓝玉亭的修行资源,心想多大事啊,不就是修行资源么,他正好没地方花,全给晏清便是,实在不够再回家拿,也算是减轻一下家里钱太多的这一负担。 晏清笑着摸了摸樊小勇的头,樊小勇又道:“院长,虽然少了这么点资源不算什么,少了多少,我多拿十倍出来便是!但这关乎一口气!凭什么他们联合起来使坏,老师就一定要吃亏,要我说连修行资源都不该停,停他们的还差不多!” 樊小勇一脸不服气,晏澄看着晏清,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冷哼道:“凭什么,就凭他们说的没错,你老师的蓝玉亭这么多年从未作出贡献,这才让他们有了弹劾的理由。” 晏清笑道:“不就是那么点份额么,我什么时候在意过,不要也罢。第二个约定呢。” 晏澄道:“宝楠郡锦溪镇的任务,得由你们蓝玉亭完成。” 晏清皱眉道:“就是林劲受伤而回的那个任务?” “不错。”晏澄道:“停了份额,以及完成这个任务,便是保住你座师之位的条件。”” “我拒绝。”晏清直接道。 连林劲都不是那个魅影一族的对手,他蓝玉亭的学子更加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 樊小勇或许三思去?无异于送死。 曹小宁倒是有可能,但这可能性太小,他不认为林劲做不到的事,仅仅筑基初期的曹小宁能做到。 晏清更清楚,这分明就是邱立群等人的故意刁难,他们就是认定蓝玉亭完不成这个任务,才会和晏澄立下此约,届时完不成,晏澄便再也没理由保自己了。 晏清本就不在乎这个座师之位,如今更不会为了这个位子去让自己的学生冒险,没了就没了。 第四十七章 接我一招 晏澄留了一句‘你自己考虑清楚’,便离开了蓝玉亭。 晏清走后,晏清对许三思和樊小勇道:“接着看书,接着睡。” 而又对曹小宁道:“我们继续种花。” 三个学生只是看着晏清,没有动。 “愣着干嘛啊?”晏清道。 樊小勇道:“老师,我觉得不就是个任务嘛,去完成不就行了?那个林劲完成不了,不代表我们不行啊?” 晏清笑道:“你去啊?” “我当然不行了,可我宁哥肯定可以!” 樊小勇走到曹小宁身边,竖起大拇指道:“我宁哥就像是一匹骏马,不管什么任务,一定会马到功成!” 曹小宁翻了个白眼,道:“你才是马。” 樊小勇讪讪,这马屁没拍好。 “不管怎么说,我不会让你们犯险的。”晏清卷了卷袖管,道:“不当座师也好,我就可以专心做自己的事情了,求之不得。” 樊小勇道:“那我们三个怎么办?” 晏清道:“去别的学亭,或者等新的座师来教你们。” “我不要。”樊小勇道。 许三思也要摇了摇头。 若是这样,两人可就麻烦大了,哪还能在午后睡觉看书这么自在,对许三思而言,一想到以后吃不到晏清做的美食,就已经开始觉得饿了。 晏清摸了摸樊小勇和许三思的头,道:“乖,听话。” 樊小勇转头道:“宁哥,你说句话啊!嗯?宁哥人呢?” 晏清和许三思也发现曹小宁不见了,转头看了看,只见曹小宁已经走到远处。 樊小勇双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道:“宁哥,你去哪啊!” “去完成任务啊。” 曹小宁道:“不就是个任务嘛,你们在这扯来扯去的时间,说不定我都做完回来了!” 樊小勇和许三思不愿离开蓝玉亭,曹小宁又何尝不是,如果对方是金丹,曹小宁二话不说让晏清被免便是,可偏偏只是个筑基后期的魅影一族而已,有什么难的?毕竟他以前连炼气杀筑基的任务都做过。 “那等等我啊!我和你一起去!” 樊小勇冲了上去,许三思也跑向曹小宁,却见曹小宁喝停道:“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曹小宁道:“你和三思就不要去了,我怕我分心。” 若带上许三思和樊小勇,以他们的‘强大’实力,绝对会帮倒忙,曹小宁还得多花精力照顾他们,并且还不能展露自己的那些手段,届时别说杀魅影一族了,很可能都会栽在对方手上,故而万万不能带着他们。 许三思想了想,道:“你一定是担心我们的安危对不对?有危险自己一个人扛对不对?” 樊小勇感动道:“对!一定是这样的!但是宁哥!我不允许你这么做,我们师兄弟三人一定要共同进退!” 曹小宁心想我是在担心自己安危好不好,明明此行不危险的,但带上你们两个就变得危险重重了,你们让我省点心,别害我好不好? 可他顾及两人面子,偏偏不能这么说,嘴上只能道:“千万不要!我以大师兄的身份命令你们两个听话!我是真的不希望到时候为了你们两个分心,影响这个任务。你们放心,我去去便回,很快回来。” 樊小勇和许三思见曹小宁这么认真,倒也不再坚持,曹小宁松了口气,但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晏清却道:“我以老师的身份命令你不许去!” 晏清不知道曹小宁会无漏琉璃身,不知道他有蜉蝣剑,他此时对曹小宁实力的认知,约莫只有曹小宁真实实力的三成,自不相信曹小宁能完成这个任务,更不会让他去犯险。 曹小宁没听晏清的,转身便走。 晏清身形一闪,便拦在曹小宁前头,道:“不许去。” 曹小宁道:“让我去吧老师,我真能完成,相信我。” 晏清难得正色道:“跟我回去。” “不回。”曹小宁道。 “好。” 晏清难道:“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可以让你去,但必须有个条件。” 曹小宁道:“什么条件?” “接我一招。”晏清道。 曹小宁哭笑不得道:“老师,我为了你去做任务,你不支持也就算了,还要打我?我未免也太惨了吧?” “我是为了让你清醒。”晏清道:“你放心,我只会以筑基巅峰的修为出手,你若能接下,我便放心让你去,你若接不下,就证明你去了也只会是送死。” 曹小宁摊摊手,他还能怎么办,那就来呗。 “小心了。” 晏清自信一笑,探出手掌,瞬间将空气压成一堵墙,而后又压爆了空气墙,在一片雷鸣爆响拍向曹小宁。 一股强大的力量排山倒海而来,曹小宁自问若是仅靠真元抵挡,绝对无法招架,毕竟晏清乃金丹修士,即便将修为压在筑基巅峰,也比一般的筑基巅峰要强,而晏清就是为了打击曹小宁,让他知难而退,不要去冒险。 曹小宁眯了眯眼,一拳轰出,同样破掉音障,拖着一串白气,迎了上去。 晏清笑容依旧,曹小宁是接不住他这一掌的,放眼整个书院,纵是林劲乃至尹芽来,都接不住。 不过他此刻心中还是有些愧疚的,毕竟接下来曹小宁会被震飞,也会受一点伤。但终究还是比去做任务送死来得强。 “对不起了,为师对不住了。” 晏清心中感慨。 可他却没注意到,曹小宁隐藏在白气中的拳锋,亮着白色光毫,整颗拳头变得清澈透明,骨血清晰可见,仿佛一块透明琉璃。 轰隆! 拳掌相碰,气浪冲天而起,更向四面八方袭卷扩散,一道身影从中跌飞出来。 “宁哥!” 樊小勇大喊。 可他很快却发现喊错了。 这个跌飞出去的不是曹小宁,而是晏清。 气浪散去,现出曹小宁身姿,虽也退后了很远,可与倒飞出去的晏清相比,终究是赢了。 许三思和樊小勇张大嘴巴,睁目结舌。 晏清凌空调转身姿,飘然落地,嘴巴眼睛张得比许樊二人更大。 这小子不仅接了下来,还把自己打飞了? 他的视线中,曹小宁缓缓走近,对他笑道:“这下可以放我去了吧?” 晏清不说话,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我会尽快回来。” 曹小宁拍了拍晏清肩膀,而后越过他离去。 第四十八章 提酒匪山行 五日后,宝楠郡,林牧县郊外。 曹小宁手里提着一只兔子,走向早就燃好的火堆,雪白毛茸的耳朵被曹小宁捏着,它蹬脚挣扎,就像是在拱手拜佛一般。 兔子很快被曹小宁剥皮拆骨,曹小宁将其串在树枝上,放在火堆上烤了起来,油脂很快滴落,香味扑鼻。 发现魅影一族踪迹的锦溪镇,便属于林牧县辖内,距离此地大约还有一两百里,曹小宁吃完这顿野味后,就要先进县城,先找县城内的靖天卫了解目前的详细情况,然后去解决这个魅影一族。 曹小宁刚吃完准备走,旁边林间传来一阵脚踩叶子的声响,只见一位拄着拐杖的村妇缓缓走出林子,年约四五十,一头霜发,满脸沟壑沧桑,还瞎了一只眼睛。 她背着竹篓,身形佝偻,走路本就颤颤巍巍,只见她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脚一崴便摔倒下去,所幸曹小宁眼疾手快,闪上前去扶住老人,道:“老婆婆,没事吧?” “没事。” 老人拍了拍曹小宁的手,道:“谢谢你啊,小伙子。” 老人的手上满是老茧,就这么拍一拍曹小宁,曹小宁便感觉十分粗糙,他看了眼老人背上的竹篓,里面竹笋很满,还有一把镰刀,于是道:“婆婆,我来帮你背吧?” 老人慈祥笑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啊,长得俊,心眼也好。不过不用了,婆婆自己背得动,就不劳烦你啦!” 曹小宁笑道:“婆婆,你不会是怕我抢你的笋吧?” 老人先是一愣,而后也乐了,曹小宁趁机帮她把竹篓节下来,背在自己背上,道:“走吧婆婆,别客气,我帮你背回去。” 老人只能道:“好吧孩子,那就谢谢你了。” …… 曹小宁背着竹篓,跟着老人回到村子,村里住户并不多,约十几户,远离尘嚣,僻静安宁。 老人的村舍陋而不乱,虽没多少东西,却干净整洁,种了一小圈菜,还养了几只鸡鸭。 曹小宁放下竹篓,看着眼前与幸福村家里差不多的景象,不由有些感慨,也不知老曹现在怎么样了。 曹小宁问道:“婆婆,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老人道:“是啊,我男人十几年前就没了。” “那孩子呢?”曹小宁又问道。 “我们成婚不久,他人就没了,都还没来得及有娃呢。” 老人走到菜地里,边摘菜边道:“孩子,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 曹小宁推脱道:“不了婆婆,我刚才吃过了。” 老人道:“吃一只野兔怎吃得饱,孩子,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要多吃些,听阿婆的话,留下来再吃点,阿婆给你炒盘菜,再炖只鸡,你可不要嫌弃啊。” 曹小宁见老人家中清贫,那几只鸡鸭也都是老鸡老鸭,一看就是老人养的时间长了,自己不舍得吃,曹小宁又怎会让老人为他杀鸡宰鸭,于是准备开溜。 可当他走到门口时,却听见老人在背后道:“孩子,陪阿婆吃顿饭好不好?家里除了我自己,已经十几年没添过筷子了。” 曹小宁听到这句话,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老人,她瘦骨嶙峋,手里拿着菜院中最饱满的菜,眼中带着一丝祈求。曹小宁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老人笑着唉了一声。 …… 曹小宁帮着老人一起生火起灶,一起忙活,饭菜很快上桌,一盘青菜,一大碗野笋鸡汤。 碗具虽然简陋,甚至还豁开了口子,却不影响菜肴的香味。老人还特地从房中角落捧出一坛陈年老酒,酒封上满是灰尘,还挂着一条蜘蛛网,足见其年月之久。 老人将灰尘蛛网都擦干净,而后开封后帮曹小宁倒了一杯,道:“这是我男人生前没来得及喝的酒,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喝。” 曹小宁饮了一口,酒是最劣的粗酒,即便是陈年老酒,味道也不好,和晏清酿的酒自是天壤之别,不过曹小宁还是长舒了一口酒气:“哈——好酒!” 曹小宁和老人对座吃饭,曹小宁发现老人只吃青菜和白饭,老人固然是想将鸡汤留给曹小宁这个客人吃,但更多的肯定是节俭成自然,在曹小宁提醒老人后,她也只是挑几节鸡脖子吃而已。 曹小宁帮老人夹了只鸡腿,而后问道:“对了阿婆,你丈夫是怎么没的啊?” 老人道:“十几年前的一天,我被土匪抓回寨子,他回家知道这件事后,便拿着把镰刀潜上山救我,结果被土匪抓了,让他跪在地上亲眼看着我被欺负,然后再害了他的性命。” 曹小宁皱起眉头,道:“后来呢?” 老人道:“后来,是一段黑暗的日子,我的一只眼睛也是因为反抗,被他们弄瞎的。而当他们玩腻了之后,也不杀我,而是把我丢回了村子。” 老人明明才三四十岁,却老得跟五六十岁一样,便是因为年轻时的这场噩梦了。不过她说起这件事时,确实一脸的平静,还在夹着菜,吃着饭,眼中更没有一丝恨怒之意,仿佛是别人的事情。曹小宁知道,这便是心已经麻木,和死了一样。 老人接着道:“回来之后,村里许多人骂我,有人骂我是害人精,有人骂我为什么还有脸回来,这些我都不放在心上,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骂我的男人。” 曹小宁问道:“骂他什么?” “骂他是个傻子,明知上山死路一条,却还要上去。” 老人忽然笑了,道:“不过想想也是,以前邻村也有女子被土匪看上,抓上山去,而那女子的丈夫就当没了这个媳妇,又重新娶了个媳妇。我男人和他比起来,可不就是傻么。” 说到这里,老人敛起笑容,看着一旁的酒坛,沉默了。 沉默了很久很久。 之后,她的眼中终于有了情绪波动,满是老茧的手摸了摸酒坛,眼中有骄傲,也有不屑,道:“可我男人敢为了自己媳妇去拼命,要死也死在媳妇前头,他们那些人敢吗?” 她的眼泪涌出来,声音轻了下去,喃喃重复道:“他们敢吗?” …… 最后,曹小宁悄悄给老人留了钱财后,向那座匪山行去。 手里还提着老人丈夫留下来的那坛酒。 灭寨后,要浇在山上,也算替老人敬他丈夫一杯了。 第四十九章 一人足矣 (二合一大章) 黑石岭,七煞寨。 广场上火盆熊熊,大鼓威严,一杆杆杏黄大旗猎猎作响。 几十张大方桌错落,桌上酒菜丰盛,山匪们一个个踩着凳子,饮酒划拳,不时还会向上首堂前的一张梨木长桌敬酒,献上几句马屁话。 梨木方桌上,坐着七道身影。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光着一半膀子,脸上一条刀疤斜贯整张脸,尽显彪悍之气,此人便是七煞寨的二当家,今日是他五十大寿,故而举寨庆贺。 他的桌前,摆放着一对心肝,生红带血,可他却拿起来直接撕咬,满嘴血腥。他性格残虐,喜食活人心肝,在方圆数十里内,凶名赫赫。 “祝二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坐在大当家右手边的一名男子举起酒碗道。他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身书生文士的打扮,显得与其他人格格不入,但此人偏偏却是七煞寨的三当家,且凶残之名仅次于二当家。 此人曾经是一名秀才,喜欢上一名大家闺秀却被拒绝,于是怀恨在心,修得本领后玷污了那名女子,还灭其满门,为躲避朝廷缉拿,于是躲进了七煞寨,他因念过书,且脑子灵活,成了寨中的智囊,而后专行淫恶之事,最喜迫害周遭幼女,丧尽天良。 “多谢三弟,干!” 二当家举起酒杯,和三当家重重一碰,一同满饮。 “三哥念过书,就是不一样。” 书生对面,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一边举镜自照,一边打趣道。她头戴抹额,穿着红色披风,虽然身材玲珑,娇小妩媚,眉宇间却也散发着一股狠辣之气。 此人便是七煞寨的四当家,性情乖张放浪,最喜欢抓一些长得俊秀的男子上山,共赴云雨时或咬断对方舌头,或让对方死在自己肚皮上,残忍无比。 “嗝儿……” 一股臭气从旁而来,扑在四当家身上,四当家连忙捂鼻皱眉,对她下首的一个男子喝道:“臭死了!离我远点!” 那人肥胖无比,衣衫大敞,露着胸毛,满脸横肉,他三口就把一只大肘子吞进腹中,而后又猛灌了坛酒,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惹来四当家的嫌弃。可他却毫不在意,反而嘿嘿笑了起来。 此人便是七煞寨五当家,身边放着一柄大斧,上面血色暗红,不知砍下过多少无辜百姓的脑袋。 六当家是个侏儒,身形如童,却阴险诡诈,一手暗器使得出神入化,最喜直刺人眼。 至于七当家,是个嘴唇绛紫、满脸脓疮的男子,光看样貌就令人作呕,此人最擅一手毒功。 “来来来,弟弟妹妹们,喝酒!” 二当家敲了敲桌,高举酒碗,邀几人一同豪饮,感慨道:“真是痛快!哎!只可惜大哥不能回来。” 三当家笑道:“大哥自然不能回来了,不过有大哥在,我们才能安然无忧。” 其余几人也连连点头,心照不宣。 …… 一般匪寨,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人在山道上沿途站岗放哨,以防官兵摸上山,可七煞寨却似乎完全不担心,根本没有布防,所有山匪都在寨中喝酒吃肉,尽情狂欢。 故而曹小宁上山,一路畅通无阻。 曹小宁十岁起,就开始上山杀匪,这些年平掉的寨子,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可谓对山寨了如指掌,从未见过像这种完全不布防的,要么就是没脑子,要么便是有恃无恐。 提着酒的曹小宁来到寨门前,一听里面热闹无比的声音,就知道是在摆宴。 曹小宁笑道:“这下省事了。” 寨中有多少人,曹小宁就准备杀多少,这回连一匹马都不会放过。如今匪贼们摆宴聚在一起,简直就是特意让曹小宁一网打尽,杀起来会方便很多。 曹小宁举起酒坛,饮了口酒,然后推开寨门。 …… 寨中,气氛正酣。 甚至都没人注意到寨门被推开,一位拎着酒坛的少年站在门口。 “大家好啊。” 曹小宁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停下手中酒杯,纷纷朝曹小宁看来。 “哪里来的小崽子,竟然敢闯七煞寨!来人呐,给我砍了!” 五当家重重一拍桌,震得脸上肥肉晃了晃,于是乎一个接着一个山匪起身怒牧,抽刀声连成一片,欲冲上前将曹小宁砍成肉酱。 “住手!” 四当家放下镜子,起身清喝一声,而后看着曹小宁的双眼眯了眯,舌头舔了舔红唇。 她最喜欢玩弄俊逸男子,而这么多年来,她从未见过像曹小宁这般惊艳的少年,就这么杀了,岂不是可惜? 这时,三当家开口问道:“不知阁下何方神圣,来我寨中有何贵干?” 三当家心思玲珑,是寨中的智囊,他见曹小宁气度不凡,见到他们这么多人也并无惧色,一看就不是不小心迷路的普通人,还是问问清楚的好。 曹小宁笑容灿烂道:“我是来杀光你们的。” 寨中所有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似乎在问彼此自己有没有听错,寨中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是我声音太小了吗?” 曹小宁大声重复道:“我说!我是来杀光你们的!听清楚了吗!” “直娘贼!我要剁下他的脑袋!” 五当家怒不可遏,抄起斧子便冲向曹小宁,如熊罴掠地般狂奔而来。 四当家大喊道:“老五!留他一条性命!留着死在我床上!” 所有人都看着五当家奔向曹小宁。 所有人也都看到五当家跑着跑着,便扑面倒在了地上,因奔势太大,尸体还在地上滑了一段距离,擦出一长条血迹。 曹小宁和五当家之间,一条细如发丝的银线,缓缓散去。 炼气六层的五当家就这么死了,五当家本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其余匪贼也都不知道,全都愣愣地看向曹小宁。 曹小宁举起酒坛,饮了口酒。 蜉蝣剑再动。 电光火石般穿过一个又一个山匪的眉心,一路留下线影,仿佛真的有人在穿针引线,将所有山匪串在一起。 无论喽啰,还是梨木长桌上的那几个当家,别说挪脚逃跑,甚至就连起身的时间都没有,便被一穿而过,死在原地。 蜉蝣剑飞回曹小宁身边,悬停闪耀,直至此刻,那些匪贼才陆续倒在桌上,空中的一连串线影也开始消散。 而这把细小如针的剑,竟是连一滴血都没沾上。 曹小宁将带来的那坛酒,浇在了那面杏黄大旗上。 最后,一把火烧了整个七煞寨,下山离去。 …… 当天傍晚,曹小宁来到林牧县城。 一个小小县城,自无法与安海城这种州城相比,却也店铺林立,繁华热闹。曹小宁入城后径直来到靖天卫所,拿出书院令牌后被请入内,靖天卫正统领不在,接待曹小宁的是副统领。 副统领名叫李勇,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体型微胖,脸上酒糟鼻格外醒目,腰间还别着个酒壶,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个筑基修士,倒像个嗜酒老翁。 他见到曹小宁后有些唯唯诺诺,笑呵呵地搬桌弄椅,斟茶递水,拍曹小宁马屁。 靖天卫是大淳王朝统御地方的一股力量,震慑和约束辖内所有城镇的修行者和宗门,防止修行者视百姓为蝼蚁,随意欺压残害,故而一般遇到修行者犯案,都会由靖天卫出手缉拿。而当靖天卫都解决不了时,就会上报,由书院派学子来解决。 书院虽不是靖天卫的直属上级,但书院学子可都是未来的人中龙凤,他们这些地方上的小官自会悉心巴结。 曹小宁饮了口茶,开门见山问道:“这两天有没有那个魅影一族的踪迹?” 李勇立马又帮曹小宁添了茶水,回道:“没有……说来惭愧,要不是上回林大人找到那个魅影一族,我们都不知道真凶是何人。林大人受伤回去以后,我们也曾多次搜查,却始终不见其踪影,不过这段时间各镇也没有再发生百姓失踪的案件。” 李勇谄媚笑道:“想来一定是知道这回将由曹大人亲自出马,所以不敢再冒头了。” 曹小宁心中感慨,这李勇可真是个马屁精,他都可以想象到,当处林劲来林牧县时,他肯定也是像这样一顿猛拍。 “知道了。” 曹小宁起身便欲离去。他本来就不抱什么希望,来这里只是循例问一问而已,至于如何找到对方,他自有办法。 曹小宁走到门口,却忽然停下脚步,问李勇道:“对了,林牧县郊外有个黑石岭,踞着一窝山匪,距离林牧县并不远,为何你们靖天卫不去除了?” 靖天卫只设到县,一般来说,一些偏远的山岭地带,靖天卫确实有可能顾及不大,毕竟若是匪贼藏的深,且不犯大案的话,官府一般不会上报,是传不到靖天卫的耳中的。 即便传到他们耳中,他们也可能当不知道,毕竟剿灭几个山贼而已,功勋才那么点,根本吃力不讨好,赖得跑去深山野岭执行任务。 这种情况在当初的幸福村很常见,也正因如此,才会有那么多山匪给曹小宁杀来练手。 但黑石岭的七煞寨不同,就在县城郊外不远,曹小宁不明白为何靖天卫要留着他们。 “这……” 李勇支支吾吾,满脸苦色。 曹小宁问道:“怎么了?” 李勇还是一副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道冷声从门外传来:“先生还是多想想该如何找到魅影一族吧。至于其余的事,就不劳先生费心了。” 一名身高大的男子背着双手,踏着声音而入,李勇见到此人,连忙退至一边,低头道:“统领。” 说话者便是林牧县城的靖天卫正统领,刘魏。 “嗯,的确不用费心了。” 曹小宁看着刘魏,笑道:“因为我来的时候,已经顺手把他们收拾了,一个不留,还一把火烧了寨子。” 刘魏负在身后的手捏了捏拳,又立刻松开,脸上则不动声色,道:“七煞寨早就在靖天卫案册上,可靖天卫的案子实在太多,排在七煞寨前头、更严重的案子数不胜数,这才一直没有轮到,这回有先生帮忙拔除七煞寨,刘某实在感激,我还要替林牧城周边的百姓谢谢先生。” 曹小宁笑道:“不客气,不客气,刘大人不怪我就好。” 刘魏眯了眯眼,曹小宁笑着继续道:“不怪我越俎代庖就好。” “怎么会呢,先生说笑了。”刘魏也笑了,而后转移话题道:“林先生上回是在巧合之下找到那个魅影一族,如今已然打草惊蛇,想必那个魅影一族会藏得更深,不知先生有何方法能觅得对方踪迹?” 曹小宁道:“我自有我的办法,去一趟锦溪镇便行了。” 刘魏道:“既如此,那我和先生一同前往。” “不用了。”曹小宁道:“我一人足矣。” 刘魏道:“那万一找到了魅影一族,再来通知我们,岂不是来不及了?” “我想是我没说清楚,我是说无论找到他还是杀了他。” 曹小宁道:“我一人足矣。” 第五十章 中计了? 当天晚上,曹小宁来到锦溪镇外的榆业村。 锦溪镇周边,百姓共失踪七八十人,其中榆业村便占了一半,加之其余村民早就因害怕搬离了出去,故而榆业村早已空无一人,唯几只鸡鸭在狼狈杂乱的村道上踱步。 曹小宁拿出一张黄色符纸,符纸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繁杂晦涩的符文,只有用灰线勾勒而成的一条小犬,给人小巧可爱的感觉。 曹小宁抖了抖符纸,符纸的小犬竟被抖落了下来,飘悬在空中,仿佛活过来一般,吐舌摇尾,抓耳挠腮,还会发出犬吠,活灵活现,玄妙无比。 “去吧。” 只见曹小宁拍了拍小狗的屁股,小狗便散作一缕灰烟,在榆业村中穿梭而去,在一间间篱院中停下来,重新幻化成小狗的样子,闻闻嗅嗅。 不多时,小犬飞回曹小宁身边,蹭了蹭曹小宁的手掌,而后‘汪’了一声,随后又散作灰烟,往村外飘去。 曹小宁紧跟其后。 此符为灵犬符,能闻到常人闻不到的气味,而且会根据闻到的气味,找到气味来源。曹小宁刚才就是让他去找寻魅影一族留在榆业村的气味,以及那些失踪百姓的残留气味,然后根据气味来追寻对方,只要距离不是太远,便可追踪的到。 世间符箓一脉,乃康庄大道,多用以镇压邪佞,诛杀妖物,然百年前南派符箓一脉出了个异类,此人符道造诣精深,被誉为符仙,即天下五大谪仙之一。 可他性格乖张,不喜斩妖除魔,只爱奇技淫巧,世间那些稀奇古怪的符箓,都出自他手,曹瑛手上便有很多符仙的符箓,后来都落到了曹小宁手上,灵犬符便是其中之一。 …… 曹小宁跟着灰烟,很快来到一处山谷前。 灰烟在山谷入口重新变为灵犬模样,朝着谷中轻吠了两声,示意要找的人就在里面,还向曹小宁吐舌摇尾,仿佛在邀功一般。 曹小宁摸了摸它的头,它则舔了舔曹小宁的手掌,而后重新回到符箓上,不再动弹。 刚踏入谷中,便闻到一股尸臭味,随着曹小宁深入,尸臭味越来越来浓,很快曹小宁便寻着气味来到一片崖壁前。 只见那儿尸体横陈,身上裹着的都是最普通的农家布衣,显然就是榆业村失踪的那些百姓。每一具尸体的脖颈上都有牙印,皮肤惨白,毫无一丝血色,体内鲜血已空,显然是被人吸光了。 不远处,有个山洞,隐隐有一股血腥气从中传出,曹小宁刚准备走向山洞,却见一道黑影从洞中窜出,扑向曹小宁。 曹小宁运起无漏琉璃身,肌肤变得如琉璃般清澈,血肉骨骼清晰可见,浑身更是绽放白色光毫,几乎把整个山谷都照亮。 那道黑影撞在曹小宁身上,就像撞在了铜墙铁壁上,直接被弹开,踉跄落地。 对方落地后,曹小宁看清楚了对方的样貌。 身材高瘦,穿着连帽黑衣,浑身萦绕着黑气,脸部也覆着一团黑气,看不清面容,正是林劲遇到的那个魅影一族。 这个魅影一族挥袖,萦绕在他周身的黑雾仿佛受到牵引,朝曹小宁涌去,在快要接近曹小宁时,化作一只大手,捏向曹小宁的脖颈。 曹小宁提拳轰在这团黑雾上,却感觉好像打了个空,只见这团黑雾从曹小宁拳锋两边分流而过,绕到曹小宁背后,仿佛两条绳子一般,缠在曹小宁身上,宛如蟒蛇缠身,用力箍紧猎物。 与此同时,这个魅影一族身形炸散成一团黑雾,又顷刻间在曹小宁身前聚拢成型,探掌抓向曹小宁。 他的手漆黑如墨,手指尖长,如刀剑一般锋利,在月华下闪耀着寒芒,欲将曹小宁开膛破肚。 魅影一族的手指生来便是他们最坚硬的武器,足以穿铁裂石,可抓在曹小宁身上,却只是抓破了衣衫,根本伤不到曹小宁的皮肉。 与此同时,曹小宁双臂虚虚一撑,一股雄浑无比的力量爆发开来,不仅将束缚自己的黑雾震散,更震得对方倒飞出去。 曹小宁一跃蹈空,顷刻间追了上去,又是一拳轰出,却见对方再度炸散成一团黑雾,令曹小宁打了个空,而后又飘到数丈外凝聚成型,浑身依旧黑雾缭绕,如鬼似魅。 下一瞬,对方化作一道黑色流光遁走,似乎觉得自己并不是曹小宁敌手,故而想要逃走。 曹小宁追了上去。 …… 漆黑夜幕下,魅影逃,曹小宁追。 魅影一族最厉害的天赋便是身法,他们速度快如鬼魅,且可化雾而行,曹小宁一直追不上。双方就这样在林间你追我赶,将一棵棵大树抛在身后。 不知过去多少时间,月华渐渐隐去,夜空也缓缓泛白,天亮了。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人间,一直拼命奔逃的魅影一族停了下来。 他傲立虚空,转身面向曹小宁,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你中计了。” 这个魅影一族开口道。 他的声音很奇特,既低沉又尖细,仿佛两道声音重合在一起,阴森而恐怖。 曹小宁也停了下来,从夜里追到天亮,他似乎一点都不累,笑问道:“怎么中计了?” 魅影一族笑了笑,地上的那道影子缓缓立起,漂浮起来,立在他的身边。他阴笑道:“你以为我真的摆脱不了你吗?我是故意让你紧跟我的。” 魅影一族分为魅和影,魅是男性,他们的影子只有在阳光下才可脱离地面立起来,拥有与己身等同的战力。作为女性的影则完全相反,影子在月华下才可立起来战斗。 昨晚遇到曹小宁时,是晚上,这个魅无法让影子起来,实力弱一大截,故而他选择逃跑,且故意不甩开曹小宁,为的就是等天亮后,和他的影子一起杀了曹小宁。 这个魅双手抱胸,旁边一团漆黑的影子同步地双手抱胸,仿佛照镜子一般,且气息与本体一摸一样,都是筑基后期。 他原以为曹小宁会害怕,却不曾想曹小宁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反而在细细打量他的影子,脸上满是喜悦。 终于见到自己想见的那种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