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绝望 荒凉的林子里,堆了一个小小的土丘,上面插了一块简陋的木板,刻了五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何来富之墓。 何婉站在墓前,面无表情的撒着黄色纸钱。 终于死了。 想到这,她冷笑一声。 他不配当她的爹,更不配当一个人! 何婉永远忘不了娘那绝望又空洞的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天空。 她就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摔落在墙边,。 鲜红的血从她的发间渗出,不断地蔓延,不断地蔓延,将她身上的麻衣都染成了红色,连带着染红了地上墙上的一砖一瓦,也染红了何婉颤抖的双手。 街上的人都站在一旁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可何婉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她的眼睛哭到红肿,脑袋一片嗡鸣。 为什么,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魔鬼,为什么会让自己遇见,为什么会让娘遇见。 有谁家的男人会把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卖到寻欢作乐的腌臜地儿?活生生的逼着妻子撞死在大街上? 何婉撒完最后一把纸钱,把筐子一扔,抬手擦了擦从眼眶中溢出的泪水。 这样一个畜生,竟然醉酒把自己摔死了,还真是便宜了他。 她恨恨的看着那块如同过家家一样寒酸的墓碑。 也许是太过沉浸于思绪当中,何婉并没有听见来人的脚步声。 “何姑娘?”一个猥琐油腻的声音从何婉的背后传来。 眼睛红红的何婉,听见这声音,明显的身体一僵。 她的两只手紧紧的纠缠在一起,咬了咬嘴唇,慢慢转过身来。 “你爹可是还欠我们赌坊五十两银子呢,你,打算怎么还呀?”那说话的人,不怀好意的笑着,两只本就贼眉鼠眼的眯眯眼,更是挤成了两条缝。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大汉。那两个大汉待他话音一落,齐齐眼睛一瞪,双手叉腰,仿佛在警告着何婉。 何婉目眦尽裂,又急又气,恨得咬牙切齿,这沈老三未免欺人太甚! “诶,何姑娘,你抖什么呀,我又不会吃了你。”那人左右踱步,打量着何婉,“啧啧”了两声,“瞧瞧你这小脸蛋,瞧瞧你这身段,哎呀,可真是漂亮啊,实话说,我沈老三从生下来,还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呢。” 何婉恨红了眼,保持着最后一丝冷静,咬牙道:“那五十两我会还给你的,再宽限我几日。” 沈老三惊讶的看着她,“何姑娘,你说让我宽限我就宽限啊?你当我是傻子呢!” 他歪嘴笑着,摸了摸下巴,不紧不慢的接着说:“我啊,有个好地方,既能让你享福,又能让我赚钱,你瞧,怎么样啊?” “沈老三!你不是人!”何婉又气又怕地打了个激灵,像一只被困的小兽一样,歇斯底里的喊着,“你撺掇着我爹赌博,害得我娘惨死,弄得我们家破人亡,还想糟蹋了我!你没门!你不得好死!” 沈老三捧腹大笑,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似的,他笑了一会,擦了擦笑出的眼泪,好笑的看着何婉,“你是不是脑袋烧糊涂了,开始说胡话了?咱们镇上这么多人,我咋就害你们家呢?你说说,咱们无怨无仇的,对吧?” 何婉此刻真想一头撞墙上死了才好。 她死死的咬着嘴唇,眼里含泪,颤抖着环顾四周。 除了树还是树。 树也不要紧,只要够硬够壮就行! 何婉最后看了一眼天空,凄然一笑。 看来,自己也要步娘的后尘了。 被人糟蹋,不如干净的死了,也落得清净! 但愿来世,能投一户好人家,遇见个好爹! 她的眼神绝望又坚定,全身使出吃奶的劲儿,直直的往那棵最壮的树撞去。 可沈老三是干什么的,那可是赌坊的头家,什么样的事没见过? 一看何婉的表情,他就知道不妙。 他身后那两个壮汉,也是随他办了不少事的亲信,不需他出言命令,早已暗里戒备。 一瞧事情不好,这二人立马冲了过去,将还未撞到树干的何婉给拦了下来。 沈老三冷冷一笑,“看来何姑娘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带走!” 他一挥袖子,背着手,雄赳赳气昂昂地往树林外面走去。 壮汉麻利的从腰间取出一捆绳子,熟练的将不停挣扎的何婉绑了起来。 何婉的眼泪已经绝望的流到快要快要干涸,嗓子也哑到哭不出声音,她只能无力的不停小声抽泣着,双眼木然又模糊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两个壮汉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毫不费力的就将弱小的何婉抬了起来,如同抬着一只待宰的家禽一般,冷漠的跟上了沈老三的步伐。 白日的醉欢楼,要比黑夜的醉欢楼,清冷的多。 老鸨丽娘正百无聊赖的坐在柜台上,慵懒的嗑着瓜子。 可她那伶俐的眼珠子一刻也不闲着,四周有个风吹草动,没有她瞧不见的。 正巧,沈老三乐呵呵的扇着扇子进了醉欢楼的大门。 丽娘眼神一亮,噌的一下就跳了下来,笑意盈盈的扭着腰贴了过去,娇声道:“哎呦,什么风把咱们沈老爷吹过来了,丽娘还真是好久没见您了。” 沈老三熟练的搂着丽娘,色眯眯的说:“你说这是什么风啊,那不得是春风啊。” 丽娘咯咯的笑了起来,甩了甩手里的丝帕,“沈老爷说的是,不过您哪回来不都是有好事嘛,依丽娘愚见,说不定,也是东风呢。” “呦呦呦!”沈老爷那眯眯眼赞叹的瞪了起来,他伸出一个大拇指,夸奖道:“不愧是丽娘,就是聪慧,这回还真是东风!” 说罢,他扭头朝外面一喊:“快带进来!” 丽娘也扭着头,满怀期待的往外边看去。 两个大汉应了一声,抬着何婉,走了进来。 只见何婉手脚都被捆了麻绳,嘴里塞了一块白布,眼里含泪,眼皮又红又肿,即使面容再美,也无法忽视她此刻的狼狈。 这一切看在丽娘的眼里可不是这样的,她就像看见了一个宝贝一样,眼底迸发出了赞叹又欣喜的光芒。 她忍不住走到何婉面前,把何婉嘴里的白布拿了出来,仔细的打量着何婉。 一双似醉非醉云雾迷蒙的桃花眼,纤长微卷低垂着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惹人怜爱。巴掌大的鹅蛋脸,肌肤似雪,温软娇嫩的丹唇,因为抽泣而微微张着,更显几分旖旎之色。 而何婉此刻已经哭不动了,她已经麻木了,即使嘴里没有了塞着的白布,她也不会再叫了。 她暗暗发誓,只要有一息可趁之机,她就会毫不犹豫的了解掉自己的性命,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玷污她! 丽娘越看越高兴,像何婉这样的尤物,她们醉欢楼可还真没有哪个姑娘能赶得上的。 若是挂了牌子,那可是花魁的苗子呢! 第二章 被卖 丽娘脸上笑开了花,她攀着沈老三的胳膊,媚笑道:“还是沈老爷有本事。何家这个小丫头,奴家可早就相中了呢!” 沈老三很是受用,嘴角都快翘到了天上,很是一副得意的样子。 丽娘心里很是不屑,这沈老三长得和个地老鼠似的,还天天趾高气扬的,夸他两句就不知道姓啥了。 可她面上却依旧殷勤的笑着,对沈老三贴乎的更紧了,抛了个媚眼道:“不知道沈老爷,多少银子可转给奴家?” “还是丽娘爽快,那哥哥我也不说那些虚的话,一口价,三百两银子。”沈老三伸出了一个手指头,在丽娘眼前晃了晃。 丽娘眼珠子咕溜溜一转,心里算开了帐。 要说何婉这姿色三百两银子还真不贵,若是拿到长安城去,恐怕少了千两银子可买不下来。只是,她们这儿不过是个小地方,没那么多富贵人家,赚回本来说不定还得耗个十天半月。 “您瞧瞧再少几个子儿,二百五十两怎么样?”丽娘试探的问道。 沈老三一听,立马变了脸色,把脸一沉,冷笑道:“你若不想要,自然有别家要。” 说罢,甩开丽娘,作势拔腿就要往外走去。 “哎哎哎,沈老爷莫急。”丽娘没想到他变脸变得这么快,一时慌了神,赶紧上去搂住他的胳膊,赔罪道:“都怪奴家不好,沈老爷念着奴家,奴家竟然还这么不识抬举,三百两,一个子儿也不会少了您的,奴家这就去给您拿银子!” 何婉倒在地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三百两,自己竟然还值这么多钱,这可真是可笑啊,若是何来富知道她还值这么多钱,恐怕得后悔死了,后悔没把她给卖掉! 沈老三仍是端着一张冷脸,看起来不情不愿的被丽娘拉着去拿银子了。 “不是哥哥我说你,丽娘,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有好苗子,我不是第一手先转给你,你倒好,还给我谈起价钱来了,哥哥我什么时候给你多要过银子?”沈老三点好了银子,愤愤不平的数落着丽娘。 “是是是,沈老爷对丽娘的好,丽娘一直记得呐,咱们醉欢楼的姑娘,您随意挑,给您最便宜的价,您放心。”丽娘又像一颗藤蔓似的,缠在了沈老三的身上。 沈老三见生意做完了,钱也到手了,自是不想再同人老珠黄的丽娘浪费时间。 他不耐烦的把丽娘挽着他手扒拉开,寒暄了几句,带着自己的仆从,匆匆走了。 丽娘笑意盈盈的目送着沈老三的背影消失在街上,瞬间脸色垮了下来,冷笑一声,扭着腰回了店里。 她连看也不看地上如同活死人一样的何婉,掐着腰朝后院大喊道:“人呢,死哪去了?” 话音刚落,从后门快步跑过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老老实实的站成一排,等着丽娘发话。 丽娘眉头一蹙,语气有些不善道:“给这位姑娘安排个屋子,若是她老实听话,一切好说,若是那倔强的硬骨头,就按老规矩办。” 几个婆子应了一声,撸了撸袖子,凶相毕露,粗鲁的过来拽着何婉的衣领,想要把她拖走。 “你们可轻点,贵着呢,别伤到她,耽误了老娘的事儿!”丽娘不满的看着这些婆子。 打头的婆子谄媚一笑,露出两排大黄牙,“您放心,俺们这就轻点,轻点。” 丽娘翻了个白眼,撇着嘴点了点头,扭着腰走过去,慵懒的靠在柜台上,嗑起了瓜子,目送着婆子们架起何婉,一路把她带上了楼。 “看来是个识趣的。”丽娘笑着唾了一口瓜子皮。 明月高挂。 整条街上的店铺几乎都关了门,只有寻欢作乐的场所红灯高挂,热闹异常。 醉欢楼的屋脊飞檐上挂满了彩色的灯笼,门口站了几位轻纱薄衫的妖娆女子,嬉笑嗔嗲地扬着手中的香帕,揽着前来玩乐的客人们。 今夜醉欢楼的客人格外火爆,整个一楼都挤满了人,大家都翘首以待新来的花魁,听说这位姑娘正直豆蔻年华,是何来富的独女。 说起何来富,那镇上的人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这可是出了名的赌徒,为了赌钱,把自己的婆娘都能卖进窑子。结果呢,婆娘宁死不从,在大街直接撞墙,寻了了断。 自己呢,没过多久,喝醉了把自己摔死了。 这也真是奇事一桩,有人说,这定是他那婆娘来索命了。 何来富死不足惜,可是他那闺女可就倒了霉了。 何婉的美貌,那才是最出名的,明明何来富和他婆娘长得都不咋样,生出来的女儿却是赛西施的模样。 可惜啊,普通人家不敢娶,有钱人家不屑娶,更何况,这沈老三和县太爷还有瓜葛,谁也不愿去为了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得罪县太爷啊。 丽娘瞧着楼下宾客满座,笑得合不拢嘴,这醉仙楼自打开业,还没这么热闹过呢,还真得感谢沈老三把这何姑娘卖给了她, “妈妈,妈妈,楼下,县太爷的独子邱少爷来了!还有咱们镇上的赵老爷,王家少爷,反正来了好多贵人呢!您快去看看吧。”小丫鬟一脸急切的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跟丽娘嚷着。 “慌什么慌,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是丢脸!”丽娘蹙着眉头训斥着小丫鬟,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一路小跑着下了楼。 丽娘站在楼梯口,眺望了几眼,看见门口几位衣冠楚楚的男人,眼神一亮,她清了清嗓子,风情万种地扭着腰迎了上去,“哎呦,这不是县太爷家的公子嘛,奴家真是怠慢了,您快楼上雅座请!还有赵老爷,王少爷,都快请,快请!翠兰,快来,带着贵人们,去楼上的雅坐。” 邱少爷瞧见这阵仗,脸色不由得一红,他很少来这种地方,这回是特意为了何婉的美名而来的。 赵老爷和王少爷殷勤的拥簇着邱少爷,对着丽娘笑道:“丽娘,邱少爷来了,你还不得亲自过来伺候着?” 丽娘笑容一僵,她一拍大腿,又接着脸上堆满了笑,娇道:“爷说的是,来来来,各位贵人这边请,我再多叫几位漂亮的姑娘来伺候,保准让各位贵人满意!” 第三章 贵人 寂静的黑夜之中,一排排官兵手握兵器,将邱县令的宅子团团围住。 宅子的大门前停了一架华丽精致的宽厢马车,马车的旁边,还有一位威武俊美的黑衣男子骑着品相不凡的汗血宝马。 那男子潇洒的从马上跳下来,恭敬的站在马车前拱手行礼道:“王爷,邱宅到了。” 车中之人迫不及待的掀开了帘子,紧皱着眉头,眼神中又是期盼又是担忧,用浑厚的声音急切道:“快,快扶我下去。” 他看起来已是年逾不惑,穿着贵气低调,一双长眉入鬓,眼神炯炯,鼻若悬胆,削唇紧抿,束发长须之间已见隐隐白丝。 可见年轻之时,也定然是一位翩翩美男子。 片刻之间,他已扶着黑衣男子,跳下了马车。 车前站有随从,伶俐的前去叫门。随从使劲的扣着门,大声喊道:“丰县县令,速速开门!” 须臾之间,院子里有了回应。 “谁呀,大晚上的吵活什么,知道是县老爷的家还敢在此造次。”宅子里的人一边毫不客气的喊着话,一边慢慢吞吞的过来开门。 “谁呀!”邱宅的小厮骂骂咧咧的一把扯开了门闩,还没来得及抬头看,一下门就被撞开了。 “哎呦”一声,只见那小厮被冲进来的人撞了个四脚朝天,滚到了一边,疼得他蜷缩成一团,呲牙咧嘴。 一排排官兵瞬息之间已队列有序的站满了院子。 那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见大门已开,依旧是眉头紧锁,看起来很是迫切,不顾黑衣男子的搀扶,一瘸一拐的往院子里冲去,右腿看起来似是有疾。 可即便这样也掩盖不了他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气吞山河的气势,一看便是沾过血的男人。 正在屋子里同小妾寻欢作乐的邱县令,听到异动,不悦的眉头一蹙。 他也同那小厮一样,嘴里不停念叨着脏话,毫不留情的将伺候他的年轻小妾推到一边,捡了件衣服套了起来。 他胖胖的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能清晰的看见肚子上颤抖的赘肉。 “怎么了,怎么了,大晚上的,还……”拉开门后,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场景,嘴里的话不由得嘎然而止。 怎么,怎么院子里全是官兵啊?这,怎么回事? 为首的官兵往地下一震手里的长枪,高喊道:“雍王驾到,平阳侯世子驾到。” 雍王?平阳侯世子? 邱县令呆若木鸡,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啊?大半夜的来找他干什么?他犯事了? 想到犯事,他嘴唇一抖,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满头雾水,心中喊冤:我这是得罪了哪位祖宗!我怎么不知道啊? 平阳侯世子已经搀着雍王来到了后院,看见邱县令衣冠不整的跪在地上,二人不由得均嘴角抽搐了一下,纳闷着,这样的草包也能做了县官? 邱县令瞧见气质不凡、衣着富贵的两位贵人踏进了内院,忙诚惶诚恐的跪着往前挪动着,“王爷,世子,不知下官犯了何罪,惹得二位贵人如此大动干戈。”说着说着,他的两撇小胡子一抖一抖的,看起来都快要哭了。 雍王已经顾不上别的了,他单刀直入道:“丰县有一个名为何婉的女子,你可知道?” 瞧着雍王目光如炬的看着他,邱县令挠头抓耳,不知雍王为何意,他带着哭腔无奈道:“王爷,不是下官知而不报,只是这姑娘的闺名,下官怎能知道啊。” 雍王闻言一拍脑袋,看起来很是懊恼,他身体微微前倾,着急的问:“就是何来富的女儿,何来富你可知道?” 邱县令恍然大悟,频频点头,“下官知道,下官知道,何来富的女儿,他女儿……”他敲着那硕大的脑袋,努力的回想。 “哦,对了,他女儿被卖到醉欢楼去了,今夜正是第一天接客呢!”邱县令松了一口气,终于想起来了。 雍王冲冠眦裂,双手紧紧攥着,似是要捏碎了邱县令一样。 他转身往外冲去,丝毫不顾自己跛了的腿脚。 平阳侯世子也是横眉倒竖,看起来很是不悦,他大手一挥,大喝一声:“带走。” 打头的几个官兵,麻利的架起衣不蔽体的邱县令,毫不留情的拖着往外走去。 “哎哎,下官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啊,非要这么对我!”邱县令一边挣扎一边哭嚎着。 此刻已经辰时过半。 正陪着客人喝酒的丽娘,转头招了招手,唤了一个小丫鬟过来。 她满面春风,低声对小丫鬟耳语了几句,似是在吩咐什么。 小丫鬟点了点头,接着腿脚麻利地往楼上姑娘们住的地方跑去。 她站在其中一扇门前,敲了敲门,低声道:“妈妈让我来叫,该让姑娘出来了。” “吱扭”一声,门从里面拉开了,还是那个满口黄牙的婆子,她笑容满面,“都弄好了,这就带她下去。” 小丫鬟得了信,赶紧下楼给丽娘回话去了。 何婉坐在梳妆台前,神色木然。 她一身纯白色纱衣曳地,头发绾了简单的髻,髻上簪了两朵大小不一的新鲜栀子花,发髻下面掏出一缕长发,温顺的从脖颈里垂下,乖巧的搭在胸前。 她略显稚嫩的面上略施粉黛,点了朱红色唇,倒看起来成熟了一些。 服侍她的小丫鬟又是羡慕又是痴迷的盯着何婉的脸,喃喃道:“姑娘长得可真美,长得就像仙女一样。” 那黄牙婆子砰的一声,用力的敞开门,扬着下巴,撇着嘴冷哼一声,“啰嗦什么,到时辰了,快点下去。” 小丫鬟唯唯诺诺的缩了缩脖子,看起来很是怕这婆子。 她老老实实的扶起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何婉,怯生生的往外走去。 “还仙女呢,就这,我呸,没见过世面的黄毛丫头。”那婆子不屑的往地下唾了一口,又冷哼一声,恶狠狠地说:“长得漂亮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千人枕万人睡的贱货,天生的下贱命。” 她说完很是解气似的,长满了褶子的脸上挂着趾高气扬的笑容,又漏出了一口大黄牙,跟在何婉的身后下了楼。 第四章 找到 何婉这些日子一直都很听话,从未有所反抗。 她知道,就算反抗也无异于鸡蛋碰石头,最终受苦的还是她自己。 不过就算是听话,也仅仅局限于不挣扎而已,若是让她低头伏小,谄媚讨好,那是万万不能的! 她何婉就算出身卑微,身陷泥淖,也绝不可能低头的,天生的硬骨头! 她捏紧了拳头。 小丫鬟扶着何婉下了楼梯,站在扎好的台子下面。 放眼望去,整个厅里全是人,呜呜泱泱的。她抬头看了两眼何婉,又耸拉下脑袋,叹了口气。 这样一个柔弱漂亮的仙女姐姐,真是可怜啊! 可惜,自己也是被卖进来的,又怎能帮的了她,不过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想到这儿,小丫鬟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何婉并不在乎下面都有谁,又有多少人,她面无表情,暗自观察着醉欢楼里的打手与仆从所在的位置。 她心里一沉,台子下面一圈都是彪形大汉,很明显都是醉欢楼养的的打手。 她默默偏过头去,瞧了瞧自己的身后,除了那个黄牙婆子,不知什么时候,又来了几个身体强壮的婆子。 看来自己的听话,并没有让丽娘有所放松,只不过是能让自己少受点皮肉之苦。 何婉咬着牙,眼眶却红了起来。 丽娘抻着脖子往台子后面看去,见何婉已经下来了,她满意的笑得更欢了。 “各位爷今夜能大驾光临,奴家的醉欢楼真是蓬荜生辉啊。”丽娘放下手里的酒杯,娇笑着往台子上走去。 “想来各位也听说了,醉欢楼新来了一位绝色佳人,今夜正式开始接客—” “别啰嗦了,快请美人上来!” “对,别说些废话!” 底下好事的人,开始站起来起哄,一时间整个厅里乱哄哄的,嬉笑声、议论声、呐喊声,不绝于耳。 丽娘尴尬的笑笑,很快又恢复了从容的样子,大声道:“行行行,各位爷说了算,那奴家就废话不多说,这就让新来的婉婉姑娘上来。” 说罢,她给台下的黄牙婆子使了个眼色。 黄牙婆子抬头对着丽娘咧嘴谄媚一笑,底下伸手一推何婉,让她快些上去。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手劲过大,把何婉一下推了个趔趄。小丫鬟本来就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又怎么能拽得住何婉呢。 电光火石之间,何婉嘲弄一笑,将计就计,直接往台子上撞去。 “砰—” 她洁白无瑕的脑门上,开出了一朵鲜艳的血花,一滴一滴,无情的坠落在地上,她满意的笑了。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天旋地转,她闭上眼睛,嘴角噙着笑意,如同一朵凋谢的栀子花一样,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白衣似雪,沾染上了胭脂色的点点梅花。 “啊—”小丫鬟慌乱的尖叫起来,蹲在何婉身旁,手足无措的颤抖着。 黄牙婆子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粗糙厚实的手掌,又惊又怕。 “怎么了,怎么了?”丽娘皱着眉头,赶紧从台子上跑过来,只见何婉闭着眼睛倒在了地上,额头上,地上,衣服上,全是血。 小丫鬟惊恐的指着黄牙婆子,颤声道:“是她,把姑娘给推倒了。” 黄牙婆子吓得瘫在了地上,这可是三百两银子,若是这小妖精死了,她可赔不起啊! 丽娘怒火中烧,那样子仿佛要把黄牙婆子撕碎了一样。 台子底下的前排的客人们,可看得一清二楚,见出了人命,都骚动了起来,一下子屋里如同炸了锅一样。 楼上雅座的邱少爷不高兴了,一合手里的扇子,嘴里念叨着:“还想着能包个月呢,若是伺候得本公子高兴了,买回来做个外室,这下可好,真是晦气。” 他身边坐着的赵老爷听得真真的,心里不由得腹诽道,一进醉欢楼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正人君子,哪想到和他那爹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呸。 尽管心里多有不屑,明面上赵老爷只是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蒙蒙黑夜中,一排排通红的火把,点亮了前行的路。 邱县令被官兵一路架着往前跑,他看起来已经快要背过气了,嘴巴张的很大,好似脱水的鱼一样,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喘着。 即使这样,他还要给雍王殿下指着路。 这就是为什么平阳侯世子拖上他的原因。 终于瞧见了醉欢楼挂着的五颜六色的灯笼,邱县令眼睛里蹭的一下有了生机,他大喘着气,喊道:“到,到了,到了!” 平阳侯世子扬起鞭子一抽,那宝马立马撒开了腿往前跑去。 他身后跟着的亲卫,也跟上他先走一步。 坐在马车里的雍王,死皱着眉头。他拉开窗帘子,看着世子快马奔去,眉头微松,似是有所放松。 忽然他松开帘子,又发疯似的重重的拍打着自己那条跛了的腿,恨铁不成钢的重叹了一口气。 平阳侯世子一勒马缰,跳下马来,大步流星的踏进了醉欢楼的大门。 他身后的亲卫紧紧跟随于他。 门口招揽客人的姑娘丫鬟,害怕的看着他们进去,别说阻拦搭话了,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这些人身着盔甲,面如修罗,一看便不是普通人。 “老鸨何在!”世子身后的亲卫大喝一声,这一声似是注入了内力一般,回响在这乱糟糟的大厅中振聋发聩,有如穿云裂石,使得每个人都静了下来,往门口看去。 本来火冒三丈的丽娘,听见这声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吓了一跳,她顾不上躺在地下的何婉,赶紧直起身子,往发声之处看去。 “老鸨何在!”那亲卫有些不耐烦,又提高音量高喝一声。 丽娘缩了缩脖子,咽了下口水,颤抖着举起了那一双保养的很是嫩滑的白手,底气不足地回道:“在,在这,奴家在这。” 平阳侯世子那锋利如剑的眉毛微不可见的皱了皱,背着手,朝丽娘走去。 台下的看客们,不由自主的给世子和他的亲卫们,让出一条路。 这些人看起来实在可怖,身上的铁血之气令人胆寒,每个人都双目炯炯,有如铁鹰,尤其是打头之人,明明俊美非凡,却偏偏简直不敢让人直视。 第五章 郡主 他面无表情直直的朝着丽娘走去。 丽娘眼底露出了些许怯意,她强笑道:“这位老爷,您这是—” 话还没说完,世子已经一跃飞上了台子,站到到了她的面前,吓得丽娘腿一打软,差点摔了一个趔趄。 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势,眼睛如幽潭一般深不可测,沉声道:“何婉何在?” 何婉?听见这两个字,丽娘心脏砰砰一跳,有些慌乱,她眼神飘忽不定,强笑道:“奴家,奴家不知这位老爷究竟为何意?” 她话音刚路,平阳侯世子不耐的眉头一皱,伸出手来一把掐住了丽娘的脖子,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意。 丽娘被扼住脖颈窒息而面色通红,张着嘴想发出声音却只能发出几个不明的单音节,她惊恐万分却又无力挣扎,眼见着就快没了气息。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微微一松,给了丽娘一息喘气的机会,也是给了她一息选择生死的机会。 丽娘顾不得大喘气,眼中全是惧意,一边咳嗽着一边微弱地说:“在台子下面,咳咳,躺着,白,咳,衣服,咳咳咳—” 他大手一松,丽娘一下瘫倒在地下,站都站不起来,这真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刻了,若不快说,下一刻她毫不怀疑这位罗刹会立刻扭断她的脖子。 平阳侯世子转身跳下台子,看见台子侧面地上倒着一位穿了白衣却沾染了血迹的女子,她的额头上磕了一大片血花。 他环顾四周,并无她人身着白衣。 黄牙婆子此刻已经快吓尿了,瘫在地上直哆嗦。 蹲在何婉身边的小丫鬟害怕的吞了吞口水,眼里含着泪,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她可是何婉?”世子走过来,蹲在了小丫鬟面前,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人。 小丫鬟扁了扁嘴,一下子哭了出来,抽泣道:“是。” 世子那一直紧皱的眉头一松,似是有些如释负重,他点了点头,将昏迷又狼狈的何婉横抱了起来,转身向外走去。 楼上雅座的邱公子瞧着这一切涨红了脸,“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些人也,也太目中无人了!简直不把我放,我爹放在眼里!” 赵老爷早已敛了笑容,很是严肃的望着楼下的这些劲装打扮之人。 这些人分明训练有素,纪律严明,一举一动都带了铁血之气,不似寻常之人。 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楼里的人恐怕都要摊上事了! 邱公子见自己说话没有得到赵老爷的回应,觉得很是掉面子。况且自他长这么大,还没见哪个人敢在他爹丰县的地盘上撒过野呢!他的脸涨得更红了,一股闷气憋在心里似是快要炸了一样。 他腾地站了起来,把着栏杆,朝着楼下大喊一声:“哪里来的土匪,敢在丰县撒野!” 平阳侯世子哪里会自掉身价搭理这样的蠢人,自是如同没有听见一般,继续抱着何婉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赵老爷哪里想到这邱公子是这样一个蠢材,吓得他大惊失色,恨不能堵上邱少爷的嘴。 可这邱少爷哪里管旁的事,见自己说的话他竟然敢不搭理,更是火气大涨,深吸一口气大喊道:“我爹可是丰县县令,你给我站住!” 正跟在雍王身后,还没被压着进门的邱县令听见这句话,差点没昏死过去。 他咬着牙恨恨道:“逆子,逆子啊!” 有序的士兵,已经围起了整座醉欢楼,打头的侍卫站在门口高喊道:“雍王驾到。” 本来已经松了一口气的丽娘等人,听见雍王二字,瞠目结舌,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下瑟瑟发抖着。 屋里的百姓们则慌张的都跪倒在地上。雍王殿下,那可是小地方的普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贵人哪! 而楼上的邱少爷已经被吓破了胆,也一屁股坐在地上,目光呆滞了。 雍王跛着脚急切的走了进来,见平阳侯世子手中抱着的何婉,不由得大恸了起来,他眼里含着泪喃喃道:“彤嫣,彤嫣,我找得你好苦啊!” 他细细走近了瞧,却见她睫毛上还缀着残泪,白衣白花更显弱不禁风,额上还挂了如此重的伤。 他顿时火冒三丈,怒不可竭地捏紧了拳头,从牙里挤出几个字:“给本王查!” 平阳侯世子略一低头道:“是!” 一旁的侍卫麻利去将醉欢楼所有的人,都拎到大厅来。 被压着的邱县令衣不蔽体,十分狼狈,他小心陪着笑,殷勤的对雍王恳求道:“王爷,这何婉也找到了,您看,能不能放了下官啊,您瞧瞧下官这,这不成体统啊。” 本来这醉欢楼就因雍王的到来而鸦雀无声,这邱县令一说话,倒是清楚的很,地上伏着的百姓们,都悄悄歪了脑袋,借着余光去打量他。 谁也想不到这平时趾高气扬的邱县令竟然这般狼狈的被人压着,那满是赘肉的肚子还露在外面,不只是谁,藏在人群里,不小心笑出了声。 这一声嗤笑,把邱县令弄得涨红了脸,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楼上的邱少爷听见自家老爹的声音,不由得利索的爬起来,往楼下看去,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让他昏死过去,什么时候老爹这么狼狈过,莫不是自家要遭殃了! 被平阳侯世子抱着的何婉,幽幽转醒,微微睁开了眼睛。 她撞的这一下虽然很用力,可惜台子和楼梯均是木头片搭起来的,不够坚硬,所以这伤只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及根本。 待她缓过劲来,发现自己正被一个陌生男子抱着,眼前还站着一位中年男人,担忧的看着自己。 她望了望屋顶,这里还是醉欢楼。 那个中年男子见她转醒,惊喜道:“醒了,醒了!” 何婉心中苦楚,以为自己已经被卖掉了,她流着泪,挣扎着要站在地下。 平阳侯世子无奈,只好将她放下,小心扶着她站好。 雍王手足无措,眉毛下耷,哪里还有刚才的动如雷霆之势,只是满眼心疼道:“乖女儿不哭,以后父王再不会让你受罪了!” 何婉含着眼泪,疑惑又警惕的看着他,这,她爹不是死了吗? 这时周围的侍卫齐齐单膝跪地,高声呼道:“郡主万安!” 何婉环顾四周,大骇!众人皆望着何婉,大骇!郡主是谁?是她!? 第六章 贵气 飘飘渺渺的烟雾从精致的鎏金香炉中缓缓升起,散落在美轮美奂的内室之中。 精致的镂空牡丹雕花黄花梨木架子床上,躺着一个娇美的女子,她的额上缠了白色的细布,更显几分柔弱。 她的床脚上,倚着一个小丫鬟,正坐在地上,微蹙着眉头闭着眼睛打盹儿,看起来睡梦中也很是不安。 这床上的女子和地下的丫鬟,正是何婉与那醉欢楼伺候她的小丫鬟杏儿。 内室里的窗户是打开的,窗前的白瓷花瓶里插了两只黄玉兰,花瓣边缘有些蜷缩发乌,看起来已不新鲜,想来应是昨日所摘。 “郡主,郡主?” 门外的丫鬟敲了敲门,轻声唤了几声。 这敲门的丫鬟看起来已过及笄之年,杏眼弯眉,嘴角微翘,看起来很是喜相,一身青绿色的缎子,衣襟和裙边绣了花鸟的纹样,让人看了神清气爽。 她身后还跟了一些低眉敛目的丫鬟们,手上有的端了盛了水的脸盆,有的端了漆案,上面叠着擦脸的帕子,也有的端着精致整齐的衣裙,各个分工明确。 待了片刻,听着门里没有声音,她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见那杏儿蜷缩在何婉的床角,她微微蹙了蹙眉头,心道,这也忒没规矩了些。 她弯着身子拍了拍杏儿,将她叫醒。 杏儿迷蒙的睁开眼睛,瞧见这位姐姐,立马清醒了过来,她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喏喏道:“青枝姐姐。” 青枝看了杏儿一眼,颇有一些责备的意味。 她撩起纱帘,轻声唤着何婉:“郡主,该起了。” 何婉自青枝进来时已经醒了,只是不想说话。 她眼神清亮,扭头看了看窗外,院子里生气盎然,天已是大亮了。 她向来睡觉很轻,平日里卯时一过就会醒来,也许是因为一路颠簸的原因,昨晚才到雍王府,所以太过疲惫才起晚了。 “几时了?”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青枝赶紧伸手扶着她,轻声答道:“回郡主,辰时刚过。” 何婉点了点头。 “那婢子,伺候郡主梳洗一下可好?”青枝试探的问道,毕竟是新主人,她还摸不清郡主的脾气如何。 何婉垂着眼帘点了点头,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 青枝察言观色,不敢多嘴,唤了门外的丫鬟们进来伺候。 一时之间,屋内仅有着衣服的簌簌声和涮毛巾的水声,静得很。 杏儿被挤在小角落里,怯生生的看着这么多婢女伺候着何婉,倒有几分可怜的意味。 婢女们手脚利索,手法轻柔,很快就伺候着何婉洗漱完了。 那些端盆端巾的婢女齐齐行了个礼,悄然退下了。剩下的婢女们,端的都是些衣裳和饰品还有鞋袜。 青枝站在一旁恭敬的问道:“请郡主瞧瞧,这些衣裳,可有合心意的?” 何婉打量了一下,屋子里还有这么多人。 她扶着青枝站起来瞧了瞧丫鬟们手中端着物件,惊讶不已。 光是衣服就有五身,打眼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无论是料子还是绣花都是顶好的。还有三个漆案里,摆满了各样的首饰,金的玉的珍珠宝石,都是何婉没见过,想都不敢想的珍品。 何婉呆呆的看着这一切,感觉自己简直如同在梦境中一般,不,平日她就算做梦都梦不到这些的。 青枝瞧着何婉只是盯着这些衣裳首饰愣愣地出神,疑惑着出言提醒道:“郡主可是没有中意的?” 何婉回过神来,僵硬的笑了笑,也不去细细展开来看,伸出纤细的手指随意点了一身嫣红色的衣裳,“就这身吧。” 看着何婉随意一指,青枝心里暗暗赞叹,郡主就是郡主,不似那些眼皮子浅的,天生的贵气做派就是不一样。 若是何婉知道青枝竟是如此想法,定然汗颜无比,她只不过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雍王的女儿而已,她觉得雍王一定是弄错了,自己有父有母,怎么会凭空又多出来了个阿爹呢? 青枝一边拿起衣裳,一边笑嘻嘻的说:“郡主这样好看的人儿,穿什么都好看,您肤白,这样的红色粉色穿起来更显娇艳呢。” 听见青枝的夸赞,何婉抿嘴笑了笑,任由她服侍着自己穿衣。 许是瞧见何婉脸上带了笑模样,托着漆案的一个小丫鬟大着胆子红着脸道:“郡主真是婢子见过最美的人儿了,就是萧家的三娘子,也没有郡主生得好看。” 何婉被夸得也有些害羞,她好奇的问:“萧家三娘子长得很漂亮吗?” 小丫鬟见何婉同自己说话,很是兴奋,连连点头又连连摇头,“她可是长安第一美人呢,不过郡主来了,她只能排第二了。” 话音一落,青枝和屋里的其他小丫鬟都笑了起来,何婉也抿着嘴笑,脸上似染了一层胭脂似得。 青枝伺候着她穿好了衣裳,扶着她坐到了镜子前面。 她朝着端着饰品为首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乖巧的端着饰品出来,朝何婉行礼。 “郡主,这丫头名唤铃音,最是擅长梳头。”青枝道。 “婢子见过郡主。” 何婉打量了她几眼。 圆眼细眉,唇形微钝,圆脸微胖,相貌平平,看起来倒是老实敦厚,不似有心眼的人。 何婉点了点头,“那你来给我梳头吧。” 铃音高兴的“哎”了一声,上前来把漆案放在梳妆台子上,小心的拿起桌子上的一柄玉梳,梳理着何婉的秀发。 她给何婉梳了一个分髫髻,虽是再常见不过了,可她翻绾的样式格外好看,梳好后,又选了几只又亮又圆的珍珠发簪,和一枝紫色的宫花别在发间。 不等何婉感叹这精致的发髻,铃音又给她涂了些海棠色的唇脂和一层薄薄的胭脂,挑了一只红玉镯子和一对七彩琉璃耳铛给她带上 拾掇完了后,何婉站在落地的镜子面前,恍惚的看着自己。 嫣红色的裙摆,紫色的交领上衣,外面罩了两层曳地的薄纱的大袖长衫,每件衣服上的绣花都带了金丝银丝,闪闪发光。 而这衣服无论如何华贵,穿在她的身上,也只能沦为陪衬。镜中的人儿朱唇皓齿,明眸善睐,花容月貌。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带了贵气,似乎天生就该生活在这锦绣高阁之中一样。 第七章 早晨 何婉一路坐马车从丰县到长安,走了才不到七日。 这七日,除了吃饭和晚上在驿站里休息,她一直是呆呆愣愣的坐在马车里。 只要马车停下来休息,或是第二日还呆在驿站不走,她何婉就会催促着快些上路。 雍王满眼心疼,却又不敢强迫她,怕刺激到她,只好万事由着她,一路上风尘仆仆,很快就到了长安。 其实她也知道,醉欢楼已经被查封了,赌坊也不复存在,无论是沈三郎、丽娘还是那个黄牙婆子等人,都已经锒铛入了大狱,就连邱县令也被罢了官职,被关了起来。 可她这心里总是不踏实,一闭上眼就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也许下一刻,雍王就会把她扔下,告诉她,是他认错人了,她不是他的女儿。 而她就又要回到那个噩梦之地。 何婉颤栗了一下,闭上眼睛。 “郡主,您怎么样,是头晕吗?”青枝担忧的赶紧过来扶着她。 何婉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事。” “若是您不舒服,婢子就去回禀一下王妃,今日就不去拜见王妃了。”青枝还是觉得郡主似乎不太好的样子,出言道。 “真的无事。”何婉对她笑了笑,“昨晚,我记得你说今日早晨可同王妃一起用早膳,我现在去是不是已经晚了?” 青枝点头道:“郡主不必担心,早上婢子已派人传过话了,王妃此时应该已经用过早膳了,郡主的早膳,婢子已经安排到偏厅了,您要不要先去用膳,然后再去向王妃请安?” 何婉暗暗叹道,这王府中的婢女就是不一样,不禁相貌气质是一等一的,细枝末节的小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很是稳重可靠,怪不得大家都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 何婉忽然想起了杏儿来,她仔细看了看,发现杏儿正站在一个小角落里,可怜巴巴的一直看着她。 她心里忽然觉得很是愧疚,自己锦衣玉食,倒是把杏儿丢在了一边,她开口道:“青枝,你帮杏儿安排一下吧。” 青枝点了点头,落落大方的应了,转头吩咐下面的婢女带着杏儿下去。 杏儿一步三回头的看着何婉,像一只小流浪狗似的。 何婉朝她安抚的笑了笑,杏儿这才稍微安心了些。 王府的早膳很是丰富,马蹄烧饼、混沌、汤面、各种小菜、水晶小笼包、八宝粥、燕窝粥,简直是要啥有啥。 用膳前,青枝把燕窝粥先端到了何婉面前,柔声道:“这燕窝最是美容补身,郡主尝尝可还吃得惯,若是吃着不错,婢子就让厨房早晚做了送过来,用膳前吃上一碗,对身体再好不过了。” 何婉吃了两口,倒还不错。 只是不知,这燕窝是雍王受意的,还是王府中每个人都吃,已是家常便饭? 她状若无意,随口问道:“王妃侧妃还有府里的姐妹们,都喜欢吃燕窝吗?” 青枝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微蹙了眉想了想,才道:“王妃是吃的,文安县主也是吃的,清平县主很少吃。” 瞧着何婉满眼困惑,她顿了一下,想来郡主并不清楚府中的事情,她弯下腰,小声对何婉解释道:“王爷现在只有一位侧妃杨氏,一位侍妾吕氏,可杨侧妃,却是个疯子,脑袋有问题。” 何婉惊讶道:“为什么啊?” 青枝摇了摇头,“婢子也不清楚。”她又接着说:“王爷一共三个女儿,您和文安县主皆为王妃所出,清平县主是杨侧妃所出。” 何婉奇怪道:“王妃是我生母?那,为何她们皆是县主,我却是郡主?” 青枝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笑容,“您这可是王爷去向陛下求来的,特封的昭阳郡主,自是不同的。” 何婉垂眸,莫不是怜她自小流落民间,吃尽苦头,所以才想要补偿于她? “至于王妃,王爷说您是王妃的女儿,那想来便是生母了。”青枝又补充道。 那为何她昨夜来到,乃至今日早晨,王妃,嗯,阿娘都不曾来看她?自己的亲生骨肉受尽凄苦,作为母亲又怎能不怜惜心疼呢? 何婉很是疑惑,难不成这王府或者勋贵家里还另有规矩不成? 用完早膳,青枝扶着她,后面还跟了七八个丫鬟,浩浩荡荡的往雍王妃的院子里去。 雍王府很大,何婉昨日进府时已是天黑,急匆匆地进了自己的院子折腾了许久就上床睡着了。此刻一路往主院走去,才是何婉第一次清楚的看到雍王府各处的的华美景致。 假山错落有致,每走几步就有着亭台楼阁,一路沿着长廊水榭走着,颇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虽说何婉的院子离主院很近,但也走了足足半刻钟。 这一路走来,看得何婉不仅瞠目结舌而且晕晕乎乎,如同走在一个华丽的迷阵之中。 何婉远远的瞧见主院的门口守着两个小丫鬟,两个人一左一右站着,似乎在说些什么,其中一个小丫鬟捂着嘴笑。 她们瞥见何婉这边浩浩荡荡的阵势,赶紧站好了不敢再相互调笑。 待何婉走进,两个小丫鬟看着何婉不由得呆了一呆,这是哪里来的美人,可真叫人挪不开眼。 很快二人回过神来,恭敬的行礼道:“婢子兰儿(冰儿)见过郡主。” 何婉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并不答话。 小丫鬟们见何婉气定神闲,也不敢怠慢,接着恭敬道:“王妃已嘱咐过婢子们,郡主来了只管进来就好,王妃此时一般都在后院的佛堂里念经。” 何婉又颔首,任由青枝扶着往院里去了。 何婉初来乍到,并不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她只知道,顶着郡主的身份,少说少错就对了。 那两个小丫鬟待何婉的背影消失之后,都悄悄松了口气,兰儿疑惑道:“郡主不是从生下来就被拐到市井之中了么,怎么这通身的气派看起来倒比两位县主还要厉害?” 另一个小丫鬟冰儿摇了摇头:“许是因为王爷的宠爱?你瞧哪位王爷的女儿不是县主,也就只有咱们王爷特意为了这位去向陛下请封的郡主,陛下竟然还同意了,这可真是独一份的呢。” “也是,咱们以后可得恭敬点。” “是啊。” 第八章 王妃 何婉一进了院子,就遇见了好几个洒扫的丫鬟婆子朝着她请安,明明是初次见面,却好似都认识她一样,这让何婉倒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之前一直住在雍王府中似的。 主院的院子要比何婉的院子大得多,游廊好似找不到尽头似的,一间一间的屋子都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站在正厅门口的两个丫鬟,笑眯眯的迎上来行礼,“婢子入画(云溪)见过郡主。” 何婉隐隐觉得这两个丫鬟,应该是在王妃面前很是有面的丫鬟,先不论穿衣打扮,就瞧这自若的神态,就胜过门口的那两个小丫头好几倍了。 何婉还是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还寻思着是谁呢,原来是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阿姐呢,这都什么时辰了才来给阿娘请安,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一个身着粉色纱裙的小娘子从厅里掀了出来,她圆脸杏眼,一脸倨傲,说起话来也是毫不客气。 未等何婉说话,又一个小娘子急急掀了帘子出来,她身材高挑,眉清目秀,眼波盈盈,看起来已过及笄之年了。 她拉着那个小娘子,对着何婉歉意的笑道:“妹妹莫要放在心上,彤玥向来如此。” 那小娘子毫不领情,甩开她的手,瞪着何婉嗤笑一声,“也是,乡村来的野丫头,哪里知道什么规矩,恐怕惹得别人发笑,自己还不知道怎么了,也要一同跟着笑哩!” 何婉面色懵懵的看着她二人,倒也不生气,只是纳闷,她这初来乍到,何愁何怨?这小娘子怎么如同疯狗似的咬人呢? 倒是青枝听见了皱着眉头,看起来很是恼火,但她毕竟是个丫鬟,不敢出声,只能又气又忧的看了看何婉。 说罢那小娘子又不屑的瞅了一眼那拉她的娘子,“一个疯婆子的女儿,少跟我套近乎,你—” “彤玥!你又在这抽什么风!”这声音听着十分严厉愤怒,何婉转过头去,瞧着一位身着墨绿色罗裙的中年妇人刚从拱门里进来,柳眉倒竖,“你今日午膳晚膳全免了,去把卫夫人的帖子临上一遍,若是临不完或是临不好,晚上也不必睡觉!” 说罢,她朝身边的扶着她的仆妇使了个眼色,那仆妇叹了口气,无奈的朝小娘子走去。 那小娘子见状撇了嘴不服气,眼里含着泪,委屈道:“阿娘不公,凭什么她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竟能被封了郡主,我可是爹娘的嫡亲女儿,却要和那疯子的女儿平起平坐都是县主!” 那中年妇人气的浑身发抖,指着那小娘子,“真是平日里惯得没个样子!回屋给我禁足反省!什么时候改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那仆妇上去拉着小娘子,好生劝道:“县主快别在这让人笑话了,快走吧。”遂强硬的拉着她快些离去。 瞧着何婉有些愣神,一旁的青枝摇了摇她的胳膊,提醒她向那中年妇人请安。 想来这便是雍王妃了,何婉定了定心绪,恭敬地朝着她行礼道:“见过——王妃。” 明明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若让她叫阿娘,她可实在是开不了口。 雍王妃保养的很好,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凤眼长脸,通身的气派不怒自威,她正抿着唇,尽量让那冒出来的火气消下去。见何婉行礼,她仔细打量了几眼,僵硬地笑露出一丝笑意,“彤嫣果真生的漂亮。” 生得漂亮?何婉不知她这话是何意,更不知自己又该如何接话,只好抿嘴一笑。 正当何婉犹豫之时,雍王妃已是恢复了常态,她和蔼的笑着走过来拉了何婉的手,“快些进来坐吧,瞧这头上的伤还没好,不要在这里吹风站着了。” “还有彤卉,快进来坐着。你们呀,都别和彤玥一般见识,她年纪小,不懂事,只当她的话是耳旁风便是了。”她朝着那位身量高挑的娘子笑吟吟道。 彤卉眼里也含了泪,咬了咬唇,挤出一个笑来,“女儿知道,彤玥一向有口无心的。” 雍王妃满意的点了点头,拉着何婉进了屋子。 “快坐吧。”雍王妃坐到了上首,见她二人还站着,挑了挑眉笑道。 何婉和彤卉都低头乖巧的行了个礼,道:“是。”各自落了座位。 屋子里的小丫鬟忙端了茶水茶点上来,放在她们手边的小几子上。 何婉暗自打量了一下屋子里,雍王妃的身边站了两个丫鬟,正是刚才在门外招呼她的入画和云溪。彤卉身后也站了两个丫鬟,想必是她带来的。 除此之外而整个正堂的左右两边都站了整整齐齐的丫鬟,看起来得有十个左右。 她又瞧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彤卉,她低垂着眼眸,看着地板,看不清神态,但看嘴角已经平淡如常,似是已经缓过了劲来。 雍王妃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看着何婉笑了笑,问道:“刚才可是吓到你了?” 何婉瞧着她如此的温和,心里也的防备也卸了一些,摇了摇头,“没有。” “那是你三妹,她小名彤玥,封号文安,比你要小个一岁。”她又指了指何婉对面的彤卉,“这是你长姐,小名彤卉,封号清平,比你要大个三岁。” 彤卉忙站起来朝何婉行礼,何婉手足无措的站起来,也朝她行了个礼,两个小娘子都脸色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 雍王妃笑道:“虽然你们品级有高低之分,但毕竟是亲姊妹,往后一定要和睦相处,彤嫣,你说可好?” 何婉这个名字,她已经再也用不到了,彤嫣,这是她的新名字,李彤嫣。 她不禁有些唏嘘。 彤嫣乖巧的笑了笑,道了声“是”,彤卉也抿了嘴笑。 一时之间屋里其乐融融,倒忘记了彤玥带来的不快似的。 “往后你便称我为阿娘,无需见外,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差了丫头来告诉我身边的人。平日里我多居佛堂,你们姐妹只需早上来请安便可。”雍王妃忽然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她犹豫了一下,接着道:“我也就直说了,王侧妃脑子有些不太好,她住的地方,就不要去走动了。” 彤嫣了然的点头,她下意识的去看彤卉,只见彤卉面上已经带了笑意,似是忘记了刚才彤玥的羞辱一样,也不介意王妃说的话了。 “另外一位吕姨娘,她今日身子不爽利,也就没来见你,待日后见了你就知道了。咱们府里人口简单,就你们三姐妹,和一位侧妃,一位姨娘,还有世子和二郎,想来今晚你便能见齐了。” 雍王妃很是耐心的给她讲着府里的大小事情。 彤嫣认真的听着,心底不由得觉着王妃很是平易近人。 第九章 王妃 瞧着何婉有些愣神,一旁的青枝摇了摇她的胳膊,提醒她向那中年妇人请安。 来之前,青枝已经教过她该如何行礼,并不难,只示范了一次,何婉就记清了。 想来这便是雍王妃了,何婉定了定心绪,恭敬地朝着她行礼道:“见过——王妃。” 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若让她一下子喊阿娘,她实在有些难以开口。 雍王妃保养的很好,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凤眼长脸,通身的气派不怒自威,她正紧抿着唇,尽量让那冒出来的火气消下去。 见何婉行礼,她仔细打量了几眼,僵硬地笑露出一丝笑意,“彤嫣果真生的漂亮。” 生得漂亮?何婉不知她这话是何意,更不知自己又该如何接话,思来想去,只好抿嘴一笑。 正当何婉犹豫之时,雍王妃已是恢复了常态,她和蔼的笑着走过来拉了何婉的手,“快些进来坐吧,瞧这头上的伤还没好,不要在这里吹风站着了。” “还有彤卉,快进来坐着。你们呀,都别和彤玥一般见识,她年纪小,不懂事,只当她的话是耳旁风便是了。”她朝着那位身量高挑的娘子笑吟吟道。 彤卉眼里也含了泪,咬了咬唇,挤出一个笑来,“女儿知道,彤玥一向有口无心的。” 雍王妃满意的点了点头,拉着何婉进了屋子。 “快坐吧。”雍王妃坐到了上首,见她二人还站着,挑了挑眉笑道。 何婉虽是出身乡野,但也有眼色会照猫画虎,见彤卉作势行礼,也紧跟着一同行礼,二人齐齐道:“是。” 遂各自落了座位。 屋子里的小丫鬟忙端了茶水茶点上来,放在她们手边的小几子上。 何婉暗自打量了一下屋子里,雍王妃的身边站了两个丫鬟,正是刚才在门外招呼她的入画和云溪。彤卉身后也站了两个丫鬟,想必是她带来的。 她又瞧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彤卉,她低垂着眼眸,看着地板,看不清神态,但看嘴角已经平淡如常,似是已经缓过了劲来。 雍王妃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看着何婉笑了笑,问道:“刚才可是吓到你了?” 何婉瞧着她如此的温和,心里也的防备也卸了一些,摇了摇头,“没有。” “那是你三妹,她小名彤玥,封号文安,比你要小个一岁。”她又指了指何婉对面的彤卉,“这是你长姐,小名彤卉,封号清平,比你要大个三岁。” 彤卉忙站起来朝何婉行礼,何婉手足无措的站起来,也朝她行了个礼,两个小娘子都脸色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 雍王妃笑道:“虽然你们没在一块长大,但毕竟是亲姊妹,打断骨头连着筋呢,往后一定要和睦相处,彤嫣,你说可好?” 何婉这个名字,她已经再也用不到了,彤嫣,这是她的新名字,李彤嫣。 她不禁有些唏嘘。 彤嫣乖巧的笑了笑,道了声“是”。 彤卉也抿了嘴笑。 一时之间屋里其乐融融,倒忘记了彤玥带来的不快似的。 “往后你便称我为阿娘,无需见外,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差了丫头来告诉我身边的人。平日里我多居佛堂,你们姐妹只需早上来请安便可。” 雍王妃话说了一半,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她犹豫了一下,接着道:“我也就直说了,王夫人脑子有些不太好,她住的地方,就不要去走动了。” 彤嫣了然的点头,她下意识的去看彤卉,只见彤卉面上已经带了笑意,似是忘记了刚才彤玥的羞辱一样,也不介意王妃的话。 “另外一位吕姨娘,她今日身子不爽利,也就没来见你,待日后见了你就知道了。咱们府里人口简单,就你们三姐妹,和一位夫人,一位姨娘,还有世子和二公子,想来今晚你便能见齐了……”雍王妃很是耐心的给她讲着府里的大小事情。 彤嫣认真的听着,倒觉得雍王妃很是和蔼,亲切了起来。 可惜这种感觉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交代了些府里的事宜后,雍王妃笑吟吟的问:“彤嫣想必未曾读过书吧。” 彤嫣脸上一热,扯了嘴角笑道:“识得几个字。” 雍王妃拊手掌,恍然道:“是了,那人曾经也是读过书的。” 彤嫣神色有些复杂,她知道雍王妃说的那人,指的就是何来富。确实,在他沾了赌瘾之前,还是个人模人样,识字念书的账房先生呢! 多年前谁能想到,家境殷实的何家能弄到家破人亡的田地呢。 雍王妃没有停顿,接着说道;“我从谢家请了一位女先生,从明日起,你便开始上课吧,咱们雍王府的女儿,可不能什么也不懂。” 瞧着彤嫣低垂着眼帘,面色有些发红,雍王妃笑意更盛了,“你也不必觉得有什么丢人的,如今你已是郡主的身份,旁的什么小虾米,也不敢造次。 只是你这来的也巧,过不几日就是端午了,身为郡主免不了要进宫的,说起来你今日就本该入宫觐见陛下与皇后娘娘的,这不念着你头上有伤,王爷就独自入宫了。 下午我会派一位掌事的姑姑去教教你礼仪,若是出门见了人,可不能失了礼数,不然那才真叫丢人呢,丢的可是王爷与我的脸面。” 说了这么一通,她有些口干舌燥,端起茶来饮了一口。 “也罢,旁的我也不多说了,有什么事问你身边的丫头便是,青枝是王爷派给你的,你尽可放心她。”雍王妃瞧着彤嫣有些窘迫的样子,笑容似有深意,分明话里有话。 一个小丫鬟在门外探头探脑的,正巧让雍王妃瞧见了。她本来心里就烦躁,不耐道:“让那小丫头进来,畏畏缩缩成什么样子!” 这突然来的小丫鬟倒是解了彤嫣的窘境,她悄悄松了口气,坐在对面的彤卉朝她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彤嫣有些感激,也回了她一个笑容。 入画赶紧应了,出门将那小丫鬟低声训斥了两句,领着她进来。 小丫鬟挨了训斥也不见沮丧,仍是满脸喜气,她对雍王妃行礼道:“王妃大喜啊!” 雍王妃瞧着小丫鬟的样子,隐隐知道是什么喜事了,心里的烦郁之气顿时散了许多,眉眼都缓和了起来,微探着身子问道:“是何喜事?” “江南那边来信了,说您的亲妹妹生了个男孩,足足七斤沉呢,母子平安!”小丫鬟满是朝气,声音洪亮道 雍王妃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喜色,笑得合不拢嘴,喊道:“赏,都有赏!这样的喜事好久没有了,来送信的人呢?别忘了看赏!” 说罢,她又笑着自语道:“瞧我,这高兴的都快语无伦次了!”说着说着眼里竟有了泪光。 第十章 子嗣 雍王妃瞧见彤嫣、彤卉齐齐看向她,倒有些不好意思,她又笑着叮嘱了几句,让她二人散了。 彤嫣心里稀奇,看来王妃与她妹妹定然感情很好,若不然怎会如此失态。 彤卉与她一起走着,瞧见她脸上写满了好奇,不由得笑道:“妹妹可是奇怪母妃为何如此激动?” 彤嫣犹豫着点了点头,道:“想来王妃与妹妹的感情一定好的很。” “也许吧。”彤卉贴过来自然的挽了彤嫣的手,小声解释道:“母妃的父亲如今在朝中做太常寺卿,进士出身,也算是清流一派的,祖上在朝中也没什么根基。他一共生了两女一子,两个女儿都嫁得好,一个高嫁了王爷做王妃,就是咱们母妃,一个远嫁了江南,就是母妃这新生子的妹妹,不过那远嫁江南嫁的可是江南氏族顾家的长子嫡孙顾辙,也算是高攀了的。 只是这位姨母子嗣艰难,嫁过去三年才生了一个女儿,肚子就再没了动静,这不今年嫁过去想来应是第十个年头了,好歹生了个儿子,唉,也真是命途多舛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彤卉说着有些唏嘘。 确实挺不容易的,彤嫣也感叹着,“那这位姨母要是一直没有孩子,是不是得要给顾辙纳妾啊?” 彤卉想了想,道:“氏族还是很注重嗣子生母的,要是一直无子,说不准到底是纳妾还是过继,若是妾生了孩子,搞不好还要留子去母呢!” “啊!”彤嫣很是惊讶,留子去母,未免也太残忍了些。 “就算嫡母仁慈留着妾,宗族也不会同意的,毕竟是将来的嗣子,可断不能留下教唆嗣子走歪路的一丝可能。”彤卉又笑道:“咱们真是越说越远了,姨母这都平安生下儿子了,这些事自然都不存在了。” 说罢,她热络的拉着彤嫣的手道:“妹妹若是平时寂寞了,可以来找我玩,有什么不清楚的也可以来找我问,虽是今日才见面,可到底也是亲姊妹,这血缘摆在这,我一见妹妹打心眼里就亲切的很。” 彤嫣这才发现,她一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梨涡,很是可人。 毕竟是初来乍到,彤嫣不清楚王府中的众人都是什么样的脾气秉性,但彤卉与她说了这么多王妃的家事,她心里也觉得彤卉亲近了起来,有些羞涩笑道:“那就多谢姐姐了。” 彤卉高兴又道:“那姐姐平时可否去找妹妹玩?你也瞧见了,彤玥那性格,我与她也合不来,平日里也没个作伴的姐妹,我瞧着妹妹脾气温和,倒与我投缘的很。” 看着她那清澈的眼睛,彤嫣也笑着点头道:“自是好的,我初来也陌生的很,姐姐能陪我来说说话,真是再好不过了。” 彤卉见她答应了,笑得更高兴了。 很快,二人到了要分道的地方。 “想来等傍晚父王与阿弟回来了,咱们还要往前院去,我可不可以同你一起去呀,到时候我来找你。”彤卉笑嘻嘻的拉着她的手。 彤嫣笑着点了点头。 二人就此分别,彤卉还要往北走,而彤嫣住的院子走个几步就到了。 待彤嫣消失在彤卉的视线中,彤卉那清秀脸庞上挂着的温和笑容,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她木着一张脸,疾步走着。 贴身的丫鬟见怪不怪,沉默的紧紧跟着她,不敢吭声。 彤卉的院子要比彤嫣与彤玥的院子都小。 一进院门,奶娘张氏就笑脸迎了上来,“郡主回来了。” 彤卉并不搭理她,直直跑进了卧房,关上了门,不让任何人进来。 她背倚着门,咬着唇,红了眼眶,眼泪如断珠一样,扑簌扑簌掉了下来。 奶娘站在门外皱着眉头,瞧着两个低着头站在卧房门口丫鬟,小声问道:“怎么回事,早上出门不还挺高兴的,是不是王妃给郡主气受了?” 小丫鬟也替自家郡主难受,她撅着嘴招手示意奶娘把耳朵贴过来,悄悄的把上午发生的事儿都叙述了一遍。 “这个小蹄子!”张氏咬着牙小声恨恨道,瞅了瞅院里没人,又接着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就不信了,若不是亲娘教唆,十来岁的小娃娃能凭空说出这等话来!” 彤卉倚着门听见了,哭得更厉害了,直接蹲在了地上,把头埋起来,小声抽泣个不停。 张氏听见了自家郡主的抽泣声,懊恼的一拍脑袋,“都怪老奴多嘴,郡主莫要哭坏了眼睛,为了这些人可不值当的!” 彤卉正难过呢,一时半会又怎能停的下来。 张氏听着彤卉压抑的哭声,不由得也悲从中来,这郡主都过了及笄的年纪了,王妃也不说替郡主相看人家,王爷又因着夫人那事,恨死夫人了,郡主可就倒霉了,托生在夫人肚子里,王爷对郡主也是不冷不热的。再过个几年,郡主年纪就更大了,爹不疼娘不爱,上哪找个好人家啊! 若不是小姐非要来给雍王做妾,又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自家郡主又怎会要去讨好一个身份不明的野丫头!还要称姊道妹的!可真是憋屈! 想着想着,张氏也抹起了眼泪。 两个丫鬟见张氏哭了,慌乱的给张氏擦着眼泪,“妈妈,您可别哭啊,您要再哭,婢子们也少不了要掉眼泪了。” 说起来也是造化弄人,彤卉虽然贵为郡主,但却和普通人家的庶女遭遇差不多,如同浮萍草芥一般。 而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出郡主,却偏偏不论父族还是母族,都非常显赫。 彤卉的亲外家,王家,可是京中排得上号的勋贵人家。 王夫人的亲娘刘氏,就是如今贤妃娘娘的姑姑,王夫人的亲妹,则是如今的庄妃娘娘,王夫人的父亲王远之更是位高权重,任礼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加封太子少师。 可惜这样一个显赫的家族里偏偏出了一个王夫人这样扶不上墙的贵族小姐。 当年应是相中了已有妻室的雍王,哭着喊着要要嫁入王府,做妾也心甘情愿。 差点没把王远之给气死,可怜王尚书一世英名,就毁在这个嫡亲的长女身上,硬是宁愿与他切段父女关系,也要跟着雍王。 第十一章 丫鬟 彤卉听着奶娘哭,自己反而平静了下来,她站起来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睛打开了门,哑着嗓子道:“我要梳洗一下。” 两个丫鬟如释负重,齐齐应了,吩咐下面的人打了水来伺候。 “奶娘快别难过了,是我不该哭的。”彤卉露出一个笑容,安慰道。 奶娘张氏瞧见自家郡主这样,心里更难受了,她拿帕子擦了擦眼泪,“郡主快别说这样的话,老奴就是见不得郡主受委屈,心里不好受。” 张氏一向把彤卉当作自己的女儿看待,彤卉也视张氏为自己最亲近的人。 从小,她亲娘就疯了,一直都是张氏陪在她身边,照顾她长大,二人虽是主仆,却如同母女一般亲。 端着水盆帕子的婢女们齐齐来了,二人相携着进了屋子,张氏亲自拿了帕子沾了水,来给彤卉擦脸。 “瞧郡主这小脸,就和剥了壳的鸡蛋似得,真嫩呀。”张氏一边擦着,一边夸着她。 彤卉被夸得破涕为笑,“奶娘就知道夸我。” “老奴可不是说那些虚的,咱可不会说谎,说的都是大实话。”张氏信誓旦旦,就差拍胸脯了。 彤卉抿了嘴笑,眼里的阴霾逐渐散了。 “如今郡主已经是及笄的大姑娘了,也犯不着为这些破事计较,想着嫁户好人家才是正理。”张氏把帕子放回了盆里,摆了摆手让丫鬟们都退下。 彤卉面色微红,有些羞赫,“奶娘说什么呢。” 张氏见屋子里除了两个贴身的丫鬟,已经都悉数退下,才苦口婆心的拉着彤卉的手道:“郡主可得把这事放在心上,眼瞅着就要过端午了,宫里少不了要热闹热闹,正好也是贵女们相看的好时机,若是瞧见了中意的郎君,咱们再回来商量商量。” 彤卉蹙起了眉头,厉声道:“奶娘休要胡说,婚事自然有爹娘做主,哪有未出阁的姑娘自己去相看的。”她顿了一下又小声道:“就算我看中了又能怎样,最终还不是父王母妃说了算。” “我的小姑奶奶,你指望王爷王妃想着你,那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王爷恨……咳,要老奴说,还不如求着王家去帮帮忙,毕竟夫人还是王家的血脉啊,你也是王家的嫡亲外孙女啊。” 张氏真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差点把王爷恨夫人恨得要死给说出来,这些陈年往事可是王爷下了令严禁再提的,若是谁再提起,可是要拔了舌头发卖掉的。况且,郡主不知道反而更好,若是知道了同王爷父女反目,可就麻烦了。 彤卉没注意到奶娘的异样,她思索了一阵,犹豫道:“王家,会管我吗?打我记事起,我可从来没同王家人有过什么联系。” 张氏知道郡主还是放不下面子,毕竟这么多年,郡主几乎不和这些贵女们走动,更是很少露面,王家也从来没过问过郡主,就像从未有过这个外孙女一样。 可是面子哪有前程重要啊! 张氏狠了狠心道:“郡主想着讨好昭阳郡主,还不如去讨好王家,昭阳郡主再受王爷宠爱,也不过是个还没长大的小闺女,哪能管了您的事儿啊!” 彤卉被张氏戳中了心事,红霞一下子晕染到了耳根子,恼羞成怒道:“奶娘胡说些什么没有的事,我不过是见昭阳可怜,才通她亲近的,怎么又扯到我的婚事了!” “好好好,是老奴说错了。”张氏见她炸毛,赶紧了服软,“只是这婚事,郡主可要放在心上,同王家走动的事儿,您可要好好想想,这可是终身大事马虎不得,若是拖的年纪大了,王爷王妃随便找户差不多的人家把您嫁了,那可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了!” 彤卉心里也觉得奶娘说的有理,可仍放不下面子,不耐道:“知道了知道了,我饿了,奶娘快去催催厨房传膳吧!” 张氏最是了解彤卉了,见她不耐烦,知道是戳着她的心窝子了,也不再多言,赶紧去厨房里催促了。 彤嫣此刻正坐在椅子上,瞧着挨个丫鬟上来给她请安,好让她认认脸儿。 院子里站了满满当当丫头,看得彤嫣头都大了。 “郡主,前面这三个丫鬟还有婢子,都是您的贴身丫鬟,婢子青枝,霁月,铃音,还有云香。”青枝挨个的指了指,说道。 彤嫣小声念了一遍她们的名字。 几个丫鬟都笑嘻嘻的齐齐行礼。 铃音是给她梳头的那个丫鬟,长的很老实。 霁月则是早上夸她好看的那个丫头,一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看起来很是喜庆。 云香柳眉杏眼,长得很标致,让彤嫣眼前一亮。 几个丫鬟挨个的介绍了一下自己。 青枝就好似昭阳苑的大管家,什么都要操心。而铃音平日只管着给彤嫣梳头打扮,刺绣做衣也是一绝。霁月则管着彤嫣的月银财物,理财算账,还有整个院子里的开销。云香却与她们不同,她身怀武艺又懂医道,算是护卫加大夫。 彤嫣大奇,瞧着云香漂亮苗条,竟然还懂得武艺,霁月长得活泼喜庆,竟然却做管财务的这种细致活儿。 真是四个大丫鬟各司其职,各有绝技。 这四个贴身丫鬟身后站着八个年纪小一些的丫鬟。 她们看起来与彤嫣差不多大的年纪,身上穿的则比起青枝她们逊了一筹。 “郡主,这八个丫头,平时就是做些传话跑腿或者打扫打扫内院的杂事。”青枝说罢,给打头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小丫鬟也很是伶俐,忙碎步走到彤嫣面前,行礼道:“婢子春儿,见过郡主。” 接着依次每个小丫鬟上来请安。 “婢子夏儿,见过郡主。” “婢子秋儿,见过郡主。” …… 看了一个遍,彤嫣发现这些丫鬟们的名字连起来正是春夏秋冬,诗词歌赋,而每个字后面都添了一个儿字,叫起来更为顺口。 想来是怕她记不住名字,才特意这样起的。 她暗暗感叹,光是她一个院子就有这样多的婢女,这府里众多院落,加上前院还有大厨房和后花园,不只是婢女婆子,还有小厮护卫等,恐怕得有几百号的下人吧,真是令人咂舌。 零着还有几个婆子,五大三粗,穿的都是布衣。 青枝道:“这都是些粗使婆子,都是做些粗活累活的,这是刘婆子,张婆子,吴婆子还有郑婆子。”她指了指走到彤嫣面前的这几个婆子。 几个婆子很是殷勤的掬着笑,脸上的褶皱都挤在了一起,恭敬地朝着她行礼问安。 第十二章 行头 一道道金光穿过朵朵云层,洒落在屋脊庭院里,将一切都鎏上了金。 彤嫣正百无聊赖半躺在榻上,听着青枝给她念话本子。 她半眯着眼睛,瞧着窗户边上那花瓶里的花,不知何时那枝有些蔫了的木兰花已经不见了,换上了新的栀子花,白白净净的,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话本子讲的是一个慈父的故事。 她并没有打断青枝,仍是静静的听她念着,而她的思绪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 慈父,她在心里回味着这两个字眼。 曾几何时,她也有一位慈父,有一个幸福的家。 说起来,何来富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出身,在她小的时候,他一直给镇上的一家铺子做账房先生。 彤嫣记得每天他回家,都会给她带点小礼物,有时是两块糖,有时是一块小点心,有时是一个小玩偶。他还会把她扛在肩上,绕着那个窄窄的小院跑,逗得她哈哈直笑。 她阿娘常常会这个时辰做好了饭,手里还拿着勺子,从屋里出来又气又笑的喊着他,不要摔着闺女。 沐浴着金色的余晖,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坐在院子里,吃着饭。 什么时候,这样快乐的日子就被打破了呢? 彤嫣有些记不清了,也许是某一天,也许是循环渐进。 家里的钱被输光了,何来富开始酗酒,拿着棍子指着她们,让阿娘把钱交出来,阿娘只能无助的抱着她缩在一个角落里掩面哭泣。 彤嫣心里突然堵了一下,有些难受。 “郡主,王爷派人过来传话了。”霁月走进来行礼道。 青枝停了下来,看向郡主,却发现郡主的眼圈有点红。 彤嫣的思绪一下子被打断,却暗暗有些庆幸,若是再想下去,心里会堵的更难受。 她从榻上坐了起来,温和问道:“怎么了?” “是王爷身边的大丫鬟静思过来的,郡主要让她进来吗,还是婢子去问了让她直接退下。”霁月问。 彤嫣想了想,“让她进来吧。” 霁月应了,出去将静思领了进来。 巴掌大的小脸,眉细长眼,樱桃小口,肤白腿长,眉眼之间有一番风韵,看起来已有双十年华。 她的耳垂上戴了一对红宝石的坠子,发间也插了好几只精致的金簪,皓腕上还带了一个金镶玉的镯子,看起来都价值不菲。 彤嫣暗暗称奇,一般这个年纪的丫鬟都是许了人的,而且她穿的戴的,要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要贵气,哪里像是个伺候人的丫鬟呢。 “婢子静思见过郡主。”她低眉顺眼的朝彤嫣行礼。 想来这静思应该是在王爷面前很有体面的,彤嫣点了点头,笑道:“父王可是有什么吩咐?” “王爷请郡主酉时过半到前院嘉兴堂的花厅用膳,世子、二公子还有文安郡主、清平郡主都要过去,也算是个小家宴。”静思笑眯眯道。 实际上也就是为了让她认认家里的人,彤嫣心里很是清楚。 只是这文安郡主也在,倒让她有点心有余悸,不是早上才被关了禁闭,晚上怎么又被放出来了。 虽然彤玥说什么做什么,她并不会往心里去,纵使是有着血缘关系,也不过是第一日见面而已,可这口无遮拦,弄得大家都很是尴尬,可就让人有些下不来台了。 只希望她晚上不要再出些什么幺蛾子就好了。 彤嫣心里默默祈祷, 静思瞧出自己一提到文安郡主,昭阳郡主面色有些不太好,她笑着解释道:“王爷今日回来已经训戒了文安郡主一通,今儿个家宴,就是为了郡主您安排的,好不容易珠还合浦,一家子人怎么能聚不全呢,您说是吧。” 彤嫣被人看穿了,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嘴笑了笑。 静思第一眼看见昭阳郡主就打心眼里喜欢,一双生得有些妩媚的桃花眼却难掩眼底的清澈干净,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怯意,却强撑着镇定随意,比起骄纵难缠的文安郡主,还有温柔算计的清平郡主,讨人喜欢多了,就像个个漂亮又倔强的瓷娃娃。 “不过,既然是王妃下令要关文安郡主的禁闭,王爷也不好驳了王妃的面子,说是等明日,依然按照王妃之前说的办。”静思笑眯眯道,语气带了几分俏皮。 彤嫣心里对静思有了几份好感。 她因着何来富嗜赌,打小就见过各式各样的人,从敏感到戒备,转变为看着每个人的眼睛,来探究他们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 所以别人待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自是看得要清楚许多。 霁月把静思送了出去。 青枝叫了铃音来给郡主梳头。 彤嫣坐在镜子面前,一边被铃音伺候着,一边好奇的问青枝:“这静思看起来怎么和一般的丫鬟不一样,穿的戴的,都能赶上一般的小姐了,而且她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未婚配呢?” 青枝面色微红,静思自然是与她们这些一般的丫鬟不同,她可是王爷的通房丫鬟,说不好过两年王爷就会扶了她做侍妾呢。 可郡主不过是个半大孩子,这可如何解释。 她思来想去,笑着解释道:“静思是王爷的贴身丫鬟,平时伺候着王爷起居,在王爷面前很是体面的,自是与婢子们不同的,王爷习惯了她伺候,舍不得放她嫁人呢。” 彤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青枝暗暗松了口气。 “可你们不也是郡主身边的贴身丫鬟吗?你们不体面吗?为什么和你们不同?”彤嫣眨着水灵灵的眼睛奇怪的问。 青枝本来以为这话已经过去了,没想到郡主问了一个更刁钻的问题,她一下子支支吾吾的,有些难答。 铃音笑着解围:“毕竟王爷是一家之主,婢子们是郡主的贴身婢女,总是还要敬着点王爷身边的人。” 青枝像铃音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彤嫣颔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青枝和铃音。 头上都戴的银簪绢花,腕上也戴的素银镯子,耳上坠的青玉水滴…… 她心里暗自对比了一下,这未免也有些太寒酸了吧,郡主和王爷的贴身婢女差距有这么大吗? 改日这些行头可得都给她们安排上才行!彤嫣暗暗决定。 第十三章 见面 彤嫣与彤卉一同到了花厅时,王爷和王妃已高坐上首,底下端坐了一位十五六岁的锦衣少年,他的身边还有一位七八岁的男童。 雍王见着彤嫣,捋着长须,面上不由自主的笑开了花。 姐妹二人齐齐向雍王,王妃行礼。 “乖孩子快起来。”雍王浑厚的声音里满是喜悦。 王妃也温和的笑着,只是那眼底里隐约闪过一丝不虞。 雍王指了指那锦衣少年,“彤嫣,这是你世子哥哥,李齐。”他又指了指旁边的男童,“这是你弟弟李绍。” 兄弟二人站起来,与她相互见了礼。 彤嫣暗暗打量了他二人一番。 李齐身材修长,肤色白皙,眉眼之间与雍王有几分相似,浓眉锋利,长眼深邃,嘴唇却不似雍王那般饱满,他薄唇冷削,看起来有几分苛刻的样子。 而弟弟李绍明明正是活泼好动、天真无邪的年纪,却微微缩着脖子,眼神也有些闪躲,一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好相貌,却硬生生的减了几分。 “才几岁的孩童,怎么就弓着背了,畏畏缩缩成什么样子!男子汉大丈夫,挺起胸膛!”雍王越看李绍越不顺眼,大声吼道。 李绍瘪了瘪嘴,眼眶一下湿润了起来,赶紧直起了身子,不敢说话。 雍王无奈的摇摇头,不再看他。 李齐看了一眼雍王,又看了一眼李绍,从容地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镶了百宝的檀木小盒子,捧到了她眼前,笑着道:“这是给妹妹的见面礼,也是阿兄的一点心意,还请妹妹收下。” 雍王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瞧着李齐的目光越发满意起来。 李绍见阿兄竟然还准备了礼物,不由得涨红了脸,两只小手都攥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可彤嫣看着李齐的笑容,心里却有点害怕,她总觉着李齐的笑容好似是裹在脸上的一层面具一样,皮笑肉不笑,那深邃的眼底也带了一些阴郁,仿佛只要你哪里招惹到了他,下一刻,他就会如毒蛇一般,无声无息的咬死你。 她看了一眼雍王,雍王笑着对她点了点头,示意她收下。 “那就多谢阿兄了。”彤嫣抿唇笑了笑,接了过来。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李齐挑了挑眉,笑容可掬道。 彤嫣看了他一眼,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颗拳头般大小圆润的珠子。 “这是一颗夜明珠,夜里可以发光。”李齐道。 彤卉在一旁的笑容有些僵硬了,兄长准备了礼物,而她却没准备,这倒衬得她不懂礼数了。 怎么自己身边这么婢女婆子也没个提醒的,真是一群废物! 夜明珠,彤嫣倒是听过这名字,似是很贵重的宝贝。 “彤嫣很喜欢,多谢阿兄。”她向李齐投去一个感动的眼神。 李齐满意的颔首。 “彤玥呢?怎么还没来?”雍王瞧着彤嫣和彤卉都落了坐,皱着眉头往门外望了望,不悦的问道。 “王爷别生气,玥儿今儿个上午不是说了些胡话嘛,妾听伺候她的婢子们说,玥儿反省了一天,也知道自己错了,很是愧疚,说要把她最珍爱的一对镯子找出来送给嫣儿和卉儿,想来是扒翻物件耽误点时辰,咱们再等等吧。”王妃面带笑容,温声细语的和雍王解释着。 雍王怀疑的瞥了她一眼,这彤卉是个什么性子,他最了解不过了,刁蛮任性口无遮脸,还能做出赔罪这种事? 瞧着雍王妃讨好的笑容,雍王也不愿当着子女们拂了她的面子,只好板着脸点了点头。 彤卉很想翻个白眼,可当着这么多人,也只能拿眼睛望了望房梁。 彤卉是什么样的人,她还能不了解?肯定是雍王妃吩咐她做的,她心里止不定多不情愿呢,说不定还得把她俩给恨上了呢。 彤嫣虽不了解彤卉,但瞧这她上午那个恨恨的劲儿,想来也是绝不能一下午就变成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世子仍旧端坐着,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神色不变。李绍依旧是一副有些畏缩的样子,低垂的眼帘。 花厅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大家神色各异。 “阿爹,阿娘!”彤玥笑容灿烂的提着裙子从外面跑了进来,一下子打破了刚静下来的气氛。 王妃瞧着自己的女儿活泼高兴,眼神也柔和起来,不由自主地绽开一个笑容。 而雍王皱着眉头不悦,呵斥道:“一个女孩子家,乱跑什么,好好走路!” 彤玥撅了撅嘴,撒娇道:“我这不是怕来的太迟了嘛。” “你已经来迟了。”雍王虽是嘴上不饶,但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还不快给你彤嫣姐姐陪不是,今儿个可是为着嫣儿接风的,你倒好,来的这么迟。”雍王妃笑眯眯的道,虽是埋怨,可那话说出来却带了几分调侃。 彤玥笑嘻嘻的,一点也不恼,过来与彤嫣见了礼。 这哪里还是早上那个刁蛮不逊的小女孩,眼前的人儿眉眼弯弯,语气甜美,分明是个听话乖巧的小姑娘。 也不知是真的悔改了,还是看见雍王不敢造次。 彤嫣瞧着她充满笑意的眸子,那笑意仿佛直达眼底一般,一时之间,倒是让人有些看不透。 彤卉也惊得瞪大了眼睛,她长这么大,还没见彤玥服过软呢,这雍王妃到底同她说了什么,这么快就转了性了? 见彤嫣只是看着她不打话,她奇怪的眨了眨眼睛,“姐姐可是不肯受我的礼?” “这是哪的话。”彤嫣回过神来,笑意盈盈的站了起来,回了个礼,“瞧着妹妹这嫣然一笑,我竟有些看呆了,真是像那年画上的玉人儿似的。” 谁不爱听夸奖的话呢,彤卉听得抿了嘴笑了起来,看起来比刚才还要高兴,王妃也笑逐颜开,很是受用的样子。 彤嫣话锋一转,接着笑道:“妹妹还是多笑笑为好,瞧着早上妹妹怒目圆睁的样子,可吓了我一跳,就像是要跳上来挠我两下呢。” 彤卉玥那笑容很快垮了下来,王妃的笑容也有了一丝僵硬。 站在她背后的青枝和铃音相互对视了一眼,发现对方的眼里都有些惊讶。 第十四章 晚膳 “嫣儿说的对,你一个皇家贵女,又不是街上的泼妇,大呼小叫,口无遮拦像什么样子,可得好好学学规矩才是。”雍王深以为然,点头附和,说着说着心里的火气又要上来了。 彤卉眼里闪过一丝快意。 还以为这新来的妹妹是个逆来顺受的野丫头,没想到还是个会反击的主儿。 “王爷说的是,也不是小孩子了,都是半大的闺女了,过不几年,就是大姑娘了,可不能这么任性了。”王妃瞧着王爷和彤玥的脸色,赶紧打着原场,“玥儿不是还给两个姐姐准备了礼物吗?怎么不快点拿出来?” 她不停的给彤玥使着眼色。 彤玥眼底不悦,伸出手来示意自己随身的丫鬟把礼物拿出来。 丫鬟赶紧恭敬的把一个方盒子递给她。 “这是我给二位姐姐的赔礼,早上是我不好,还请两位姐姐别与我计较。”她重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多少有些牵强。 她打开盒子,里面盛了两只冰透的晴水底翡翠镯子,一看就是好物件。 彤嫣心底赞叹不已,真是一对漂亮的镯子。 她不动声色的拿余光撇向上首,雍王和蔼的笑着,很满意她们姊妹和睦相处。 雍王妃的面上则划过一丝肉疼的神态。 “嫣儿、卉儿快收下吧,以后你们可要辑睦相处才好,一家人荣辱与共,断不能因为小事闹得生分了,若是你们姊妹在外面有谁丢了脸,另外的两个也会跟着丢脸,就连我与你们父王也会被人诟病,知道了吗?”王妃谆谆教诲道。 三人心下都明白雍王妃的意思,兄弟姊妹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外人哪里管你是谁,若是有一人丢了脸面,一家子都要跟着蒙羞的。 彤嫣和彤卉笑眯眯的道“是”,一人拿了一只戴在了手上,冰冰凉凉的,很是漂亮。 彤卉年纪大些,戴起来正好,彤嫣年纪小,戴起来就有些大了。 看起来这镯子应该是雍王妃给彤玥的,彤玥年纪最小,更戴不了这镯子了。 雍王诧异的看了王妃一眼,颔首道:“王妃说的不错,你们姊妹要互相照顾,之前的事情就此揭过了,但是教训还是要给的,就罚玥儿和卉儿明日一同跟着嫣儿去学礼仪规矩,听见了吗?”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乖巧的应了。 既然人都来齐了,天色也不早了,王妃吩咐着下人赶紧摆了席面,大家各自落座,平静的吃了晚膳。 种种用膳规矩,彤嫣自是不太懂,但照着身边彤卉的动作,也做了个八九不离十,该净手净手,该漱口漱口,都是看了别人先动,自己再动。 雍王看在眼里,叹在心里。 不愧是自己与柔儿的女儿,虽长于市井,也难掩天生伶俐聪慧,一举一动都透着文雅贵气。 想到赵柔,雍王的心里堵的难受,眼底划过一抹痛苦。 他举起酒杯,满满的一杯浊酒,一饮而尽,辛辣从口中滑入喉咙,流进腹中,灼烧之感越来越清晰。 他瞧着身边的雍王妃和与王夫人越长越像的彤卉,越来越烦躁,手里的筷子捏的越来越紧,恨不能折断了它。 雍王妃自是有所察觉,她只能低着头喝汤,嘴角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王爷,吃点菜吧,光饮酒会伤身的。”静思看着雍王的样子,很是担忧,一边帮雍王布着菜,一边柔声劝道。 雍王瞥了她一眼,没吭声,默默的放下了酒杯,夹了几筷子菜吃。 那股压迫之力突然消散,让雍王妃悄悄舒了一口气,那感觉好似下一秒雍王就会站起来,掐住她的脖子一般。 可一想到雍王竟然听静思这个小蹄子的话,雍王妃心里又腾地升起一阵怒气。 不过仗着与那人有两三分的相似,还真以为能上位了不成! 她心里冷笑。 晚膳过后,雍王有了些醉意,他背着手,笑着对彤嫣道:“嫣儿,随我来书房。” 然后摆了摆手,吩咐着众人散了。 彤嫣懵懵的跟在雍王身后走着,顾不得身后那些心思各异的复杂眼神。 两个小厮点着灯笼,照着路。 出了嘉兴堂的月门,是一条幽静的小路,地下铺了平整规矩的青灰色石板,路两侧种满了翠绿高大的修竹,明月的清辉穿过竹间缝隙洒落一地,孤寂又美丽。 “住的院子可还满意?”雍王回头看了彤嫣一眼,笑着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彤嫣抬头看向他,也笑着回道:“怎会不满意呢?嫣儿自打生下来还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呢。” “那就好,若是有什么缺的,或者有什么不满的,尽管和我说。”瞧着彤嫣的精神比在回来的路上好了许多,雍王心里很是欣慰。 “好,多谢父王。”彤嫣心里暖暖的。 “父王二字,未免太过生分,直接似平常人家直接唤阿爹即可。”雍王琢磨了一会,不乐意的摇了摇头。 彤嫣咬了咬唇,有些不好意思,顿了片刻,小声唤道:“阿爹。” “哎。”雍王高兴的应着,那表情倒像个心满意足的顽童似的。 随从的丫鬟小厮都抿了唇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王爷这般高兴了。 走了大约半刻钟,众人拐进了一道白玉石的月门,就到了雍王的内书房。 书房的院子也很大,光是屋子就好几间。 雍王推开正房的门,领着彤嫣走了进去。 跟随的下人们,都有眼色的守在门口,不敢入内。 彤嫣不知该不该关上书房的门,站在门口有些踌躇。 雍王瞧着她像只兔子似的,笑道:“怎么了?” 她指了指门,两只眼睛疑惑的看着雍王。 “关上吧。”雍王才明白过来,好笑的摇了摇头。 他转身向最外面一排的书架走去,拉开了架子上最显眼的一个抽屉,然后直接把抽屉给拿了下来,又从空空的抽屉洞下抽出了一块木板,然后拿出了一个扁扁的长条木盒。 原来是一个暗格。 雍王拿出来后,把木板和抽屉归于原处。 他拿着盒子转过身来,却愣了一下,顿住了脚步。 彤嫣正背对着他站着。 他恍然大悟,既感慨又难免有些心酸,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 第十五章 娘亲 “嫣儿。”雍王唤道。 彤嫣回过头来。 雍王恋恋不舍的抚摸了一下盒子,眼中似乎饱含了千言万语,将盒子递到了她的眼前。 扁长的紫檀木盒,看起来已经有不少的年数,边缘和棱角都变得钝了。 彤嫣接了过来,将盒子打开,里面的绒布上盛着一枝花头一大一小的白玉牡丹簪子, 玉是一块少见的羊脂好玉,只是这雕刻的手艺,却没有那么巧夺天工,看起来有几分笨拙。 她疑惑的看向雍王。 “这是我送给你阿娘的一枝发簪,是我亲手做的。”雍王盯着那盒子里的簪子,伤感落寂地说道。 彤嫣看着他的神色,心里已有了猜测,她静静的等待着雍王继续往下说。 “你阿娘临终前,嘱咐我,让我找到你后,把这个交给你。”说着雍王哽了一下。 果真与她猜想的无二致,阿娘已经过世了。 虽然从未谋面,可她的心里也不禁有些伤感。 彤嫣也如雍王一样,端详着那枝发簪,她有些出神的喃喃道:“那,阿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雍王面上露出一个幸福又陶醉的微笑,借着酒意,他仿佛又看见了他的柔儿,在冲着他缓缓微笑。 “她长得很美,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她心地善良,兰质惠心,是这世间少有的奇女子。” “可惜……”他脸上愤恨无奈交织的表情一闪而过。 这话说得彤嫣云里雾里的,她抬头看了雍王一眼,却发现他的表情已经有点魔怔,彤嫣看着不禁有些害怕。 她赶紧岔开话题,急切道:“那阿爹是怎么知道我是您的女儿呢?” 雍王的眼神蓦地清亮了起来,随后又出神地陷入了回忆里。 “当年你不过才一岁多,被照顾你的奶娘给拐卖了。从那以后,你娘的身体就不怎么好了。那个贱……你的奶娘把你卖掉之后,就卷了钱跑掉了,我派人一路追查,可等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掉入水中淹死了,这就断了线索。 后来调查了许久,才找到她竟然把你卖到了一个专门收卖孩童的组织。等我带人端了他们老巢后,从他们的账本上查到,你被卖给了沧州一家姓何的农户。 我和你娘知道了后,很是高兴,沧州离京师不远,想来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你了。 可惜的是,找遍了整个沧州,也没找到这户人家。听沧州一个村子里的人说,他们村里倒是有一户这样的人家,无儿无女,从外面买了个闺女回来,年纪也差不多大,可是那夫妇二人却搬走了,没人知道搬去了哪里,只知道那家的男人叫何来富。 再后来找了一两年也没有这户人家的下落,你娘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很快就撒手人寰了。” “那万一线索错了呢?您岂不是找错了人?也许,我不是您的女儿?”彤嫣蹙着眉,喃喃道。 “不会的。”雍王摇头,“你与柔儿长得很像,除了鼻子长得像我,眉毛眼睛嘴巴脸型,与你娘好似一个模子卡出来的似的。” 他觉得口说无凭,转身又去架子上的另一个大抽屉里,拿出了一副画像。 “你瞧。”他有些激动的展开那副画。 画上人儿恍若神妃仙子,琼鼻玉颈,唇若丹霞,尤其是那一双似醉非醉水盈多情的桃花眼,简直与彤嫣如出一辙。 确实如雍王所述,她与画上的女子有五六分相似的样子。 不过,画上的女子琼鼻更为精致小巧一些,多有柔弱之感,而她的鼻子却有些高直,看起来有些硬朗,巧妙的中和了眉梢眼角的媚色。 “是不是很像?”看着她盯着画像有些呆愣的模样,雍王目光灼灼的问道。 她点头,确实一瞧便是亲生母女,真的很相像。 雍王爽朗的笑了起来。 她很想问问阿娘到底是谁,她叫什么,什么样的性子,家世如何,他二人又是如何相识,为何雍王妃却不是她阿娘,还有许许多多有关娘亲的问题。 但看着雍王刚才魔怔的样子,她却不敢问了,她总觉这些问题的答案,可能会让雍王变得失控。 而且听他描述,当找到拐卖她的奶娘时,那人已掉入河中淹死,她总觉得这事也太过巧合了些,刚卖掉小孩,拿到了钱又怎么会不小心掉到河里淹死呢?难道是那人贩子组织杀人灭口不成? 彤嫣的脑子里已经脑补出了一场大戏。 “柔儿,咱们的女儿已经找到了,她已经长大了,长得和你一样漂亮。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我会满足她所有的愿望,让她一辈子都如愿顺遂!你就放心吧。”雍王深情的看着画中的人儿,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看来他们的感情一定很深厚吧,彤嫣在心里感叹道。 等彤嫣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青枝和铃音赶紧扶着她,下了台阶。 门口的两个小厮,有眼色的提着灯笼给她们照着路,一路护送着她们。 彤嫣打了个哈欠,刚到王府还没怎么休息又折腾了一天,实在有些困倦了,她半合着眼睛,任由青枝和铃音,半架着她往昭阳苑走去。 青枝瞧着她昏昏欲睡的样子,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郡主这样子,还真是可爱呢。 “你们两个,是管王爷书房的吗?”彤嫣依旧半合着眼,声音有些慵懒的问。 左边的小厮笑嘻嘻的道:“回郡主,管还谈不上,小的兄弟二人,也就是在书房伺候王爷的。” 青枝和铃音都没想郡主这么困了,还能聊天,不由得有些好笑。 “那你们俩叫什么啊?”彤嫣继续问。 左边那个小厮继续答道:“小人砚之。”右边的小厮接道:“小人墨之。” “墨汁?”彤嫣听见这名字一下又不困了,大声笑了起来。 青枝和铃音也反应了过来,抿了嘴笑着。 墨之脸红了起来,好在天黑看不清,他挠了挠脖子,老实的小声道:“回郡主,小人是一技之长的之,不是写字的那个墨汁。” 看着他抓耳挠腮的窘迫样,彤嫣觉得他更好玩了,打趣道:“可是王爷取得名字,你转过脸来让我看看,是不是因为生得太黑了,才叫你墨汁?” 墨之老实巴交的转过头来,一张清秀的脸庞红彤彤的,“回郡主,是王爷取得,小人也不算黑,倒是砚之长得比小人黑得多,也不知道王爷为何要叫小人墨之。” 砚之嬉皮笑脸道:“可能王爷觉得小人已经够黑了,再叫墨之就要变成黑炭了,恐怕太阳底下都认不出小人是谁了。” 彤嫣捂着肚子,咯咯的笑个不停。 一行人都笑了起来,一路欢声笑语地回了昭阳苑。 第十六章 芳若 一大早,天才亮不久,彤嫣就被青枝叫起来了。 迷迷糊糊的用过早膳后,她又被一群人拥簇着去了王妃院里请安。 她竟然是来的最早的那个,彤卉和彤玥都还没来,王妃也还在用膳。她埋怨的看了青枝一眼,还不如让她多睡会觉呢。 入画笑嘻嘻的迎着她往屋里去,给她端了些小零嘴放在几子上。 刚吃饱了饭,再好吃的东西,肚子也撑不下了,她看着这些点心果脯也没什么食欲。 可干等着实在是无趣,她捡了一块话梅干含进了嘴里,酸酸甜甜的很是可口。 想想以前的日子,别说零嘴了,能顿顿吃饱就算不错了。 正胡思乱想着,彤卉也来了,她惊讶的笑道:“妹妹来的可真早,这额上还带着伤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彤嫣很想说还不是青枝叫得早了,但话从嘴边转了转,总觉得这样说不好,笑着点头道:“是有些早了,不过想着给爹娘请安,我这心里挂记着,早上多睡也睡不踏实,唯恐来晚了。” 正好雍王从外面大步进来,听得真切,大笑道:“我闺女真是孝心可嘉啊!” 彤嫣和彤卉赶紧站起来,向他请安。 他颔首,示意二人坐下。 彤卉心里暗暗思索,也不知这彤嫣说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么会说话,也真是巧了赶上了阿爹从外面进来。一个从市井中来的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若是真心也便罢了,若是假意那就有些可怕了。 这彤嫣真叫她有些琢磨不透。 很快雍王妃用完早膳,从后院过来了,扶着她的正是昨日见的那位妇人,看来这妇人应是她的心腹。 “怎么玥儿还没来?”雍王看起来心情依旧很不错,随口问道。 雍王妃叫了入画过来,吩咐她去看看。 入画应了,刚出了花厅没几步,彤玥正高高兴兴的迎面而来。 “给阿爹,阿娘请安。”她笑嘻嘻的道。 看见屋里,彤嫣和彤卉已经都在了,她撅了撅嘴,没说话,行礼落座。 雍王妃见人都来齐了,絮絮叨叨的讲了一通,让她们一起去容斋学规矩。 出了王妃的院子,彤玥昂首走在最前面,并不想与两个姐姐一起走。 彤卉过来挽了彤嫣的手,看着彤玥的背影笑道:“这玥儿脾气就是又犟古怪,过会来了教礼仪的女官,还有她受得呢。” 彤嫣笑了笑,并不想背后论人,岔开了话题,“诶,姐姐,为何早上世子和绍弟弟不来请安啊?” 彤卉一愣,没想到她会转移话题,来不及细想答道:“他们早上一早就要起来练武,阿爹免了他们的请安。” “那他们还要去上学吗?看起来还挺忙的。”彤嫣好奇道。 彤卉点头,“除了逢年过节可是天天这样,除非生病才能歇息呢。不过咱们平日里也不闲着,琴棋书画一样也不能少,也要读书写字听先生讲课。” 彤嫣若有所思,原来贵勋之家的公子小姐,虽然锦衣玉食,也并不是每日游手好闲的,听起来还蛮辛苦的。 教导礼仪的女官已经在容斋等候她们了。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却木着脸不苟言笑,薄唇利眉,有些严苛的样子。 “奴婢见过各位郡主。”她虽然低头行礼,但腰板儿却挺得笔直,颇有些高风劲节的意味。 三人齐齐还了礼,道:“先生。” 女官面色不变,“奴婢芳若,是王妃专门派来教导诸位郡主礼仪规矩的。” 彤卉和彤玥是知道这位女官的,她以前在宫中是庄妃身边宫人,后来庄妃所出的五皇子出事后,不知怎么的,就被调到了雍王府做女官。 从前她是什么样的人,彤卉和彤玥不知道,但自从她来了雍王府,府里的人都有些怕她,还有人私下传言,五皇子夭折,和这位女官也脱不了干系,而且她本来就长得苛刻,还天天木着一张脸,看起来更骇人了。 彤卉只是陪着二人来学规矩的,虽然也有些害怕芳若,但也还算镇定。 可彤玥年纪最小,平时虽骄纵任性,但看见芳若,心里也直打怵,一双大眼睛只敢偷着打量她几眼,生怕芳若与她对视。 感受到站在自己身边的彤玥有些畏缩,彤嫣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一头雾水。 芳若好似没有看到她们畏惧的神色一样,坦然如常。 “孔圣人曰:不学礼,无以立。可见礼是做人的基础。诸位郡主生在皇家,身为宗室贵女,身份高贵,可正因身份高贵,更要以身作则,要知书达理,懂得礼数。” 她语调优美,语气温和,说起话来,和她严苛的外表截然不符,但言辞之间却带着一股笃定,让人不敢小觑。 “文安郡主。”她的目光停驻在彤玥的身上。 彤玥听见她的声音,身体僵硬了一下,怯怯的抬头看向她。 芳若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彤玥的背,“郡主这么小的年纪,可不能弯腰驼背了。”她又抬手将彤玥的脑袋和脖子正了正,“身为贵女怎能如此畏缩,这样实在是太过失礼。” 彤玥咽了一下口水,僵硬的按照芳若的要求站好。 彤卉看着彤玥的样子,心里痛快极了,还没见过彤玥如此害怕什么呢。 芳若转到彤嫣的身边,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昭阳郡主身姿挺拔,眼神坚定,倒是不错。” 什么身姿挺拔,眼神坚定,那是她不知道你有多可怕。彤玥心里不服,暗暗嘀咕。 彤嫣倒是很喜欢芳若,她眉宇之间很是坚毅,说起话来又温雅动听,气质非凡,一举一动令人赏心悦目。 要是自己也能像她这样气质高雅就好了。 彤嫣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不论是彤玥畏惧的眼神,还是彤嫣崇拜的眼神,芳若都没有看在眼里,她继续讲着要学习的内容。 “坐与站是最基础不过的了,但瞧着各位郡主仪态,奴婢觉得还是有必要再好好学上一学,先练习一下立容。”说罢,她将三人的姿势挨个调整好,“保持一炷香。” 彤卉本以为自己过来只是陪同,没想到也要跟着学,简直欲哭无泪。 尤其是看着芳若的脸,她可不敢出声询问,实在是太吓人了。 而彤玥和彤嫣都老老实实的,芳若让她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听话的很。 第十七章 新衣 彤嫣的日子变得有规律起来,每日早晨请安,上午学礼仪,下午去书房上课,晚上用过晚膳就早早的歇息。 除了偶尔彤玥会出言挑衅她一两句,一切都过的非常的平静。 很快十几日就过去了,眼见着就是端午了,先生们给她们放了假。 阳光明媚,微风和煦,用过早膳后,彤嫣就端坐在案前,一笔一画认真的临着帖子,旁边整整齐齐的摞了好几张写过的宣纸。 她只是识得几个字,但比起自小就读书写字的彤玥和彤卉差得远了。彤卉年纪大,还算不得什么,可彤玥年纪比她小,却已经念过许多书了,写的字也是非常工整秀气。 第一日上课,教书的女先生看着她写的如虫子爬似的字体,面露难色,彤卉也面色古怪,不知该说什么好,彤玥则站在一边嘲笑道,三岁的孩子都比她写的好。 彤嫣面色泛红,有些羞愧,心里却不服输,暗自下定决心,要加倍努力,快些赶上来才是。 从那起,每日她都要写上五六页,既能练字,又能温习学过的东西,平日里要上课,没有太多的时间,她只好等用过晚膳,再打着灯写。 一旁的青枝等人,瞧着都怪心疼的,时不时的催促她早些休息,生怕她累坏了眼睛。 正好放假了,白日里彤嫣也有时间多多练习了,能追赶上一些功课,这也让她松了口气。 铃音正带着一众婢女,聘婷整齐的穿过游廊花厅,到了彤嫣的卧房,每个人手里都端着衣裳绢花首饰一类的,等着彤嫣挑选。 彤嫣得了丫鬟的信儿,写完手里的这张纸,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往卧房里去。 瞧着眼前这么多的衣裳,她惊讶道:“前几日不是才送来了那么多身,还有没穿过的呢,怎么又送来这么多,穿得完吗?” 铃音笑道:“自是穿得完的,这些衣服是为了端午要进宫才新做的,郡主快选选吧。” 彤嫣看得眼花缭乱,哪个都好,就是不知道该选哪身。 “你来选吧,你的眼光好。”彤嫣半倚在榻上,托着腮,笑盈盈道。 铃音也不推辞,从里面挑了一身杏黄色对襟上衫搭浅黄色的百褶绣花罗裙,选了两支相适宜的珠花和八宝璎珞项圈搭配。 “郡主年纪尚小,虽是入宫,也不适合穿着打扮太为花哨复杂。”铃音笑着解释着,和青枝一块服侍她换上衣服试试。 浓淡相称的黄色穿在彤嫣身上,就好似那春日里新发的芽儿似的,沁人心脾。 不得不说,铃音确实很擅长打扮人。 “郡主,清平郡主来了。”从外面进来禀道。 彤嫣心情正好,“那让她进来吧。” 应了一声,出去吩咐小丫头往外跑腿去。 彤嫣让丫鬟们伺候着,又把衣服换了回来,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着彤卉来。 刚坐下椅子还没坐热呢,彤卉就笑吟吟的来了,“我在屋里闷着无聊,就来找妹妹玩了,妹妹可别嫌我烦。” “怎么会呢,新送来的衣服,我正在这试呢。”彤嫣笑盈盈的过来迎她进屋。 “新送来的衣服?”彤卉惊讶道。 彤嫣没想到彤卉会是这样的反应,她疑惑道:“明日不是端午,要进宫吗?” “是是,瞧我这脑子。”彤卉强笑着,心里满不是滋味。 没想到端午前王爷王妃还特地给彤嫣做的新衣裳,想来彤玥那也有吧,只有她,只有每到季节交替之时,才会做一回衣裳。 “姐姐以前可进过宫过端午?都做些什么,能不能同我说说?”彤嫣好奇的看着她,等着她回答。 彤卉心里正委屈不平呢,但也不好摆脸色,还是微笑着敷衍道:“咱们这些未出阁的小娘子,也就是去凑个热闹,和公主贵女们一起,看看别人击球射柳、走骠骑、划龙船什么的,再就是赏赏花,吃宴席。” 彤嫣眼睛锃亮,张嘴惊讶道:“这么热闹啊!” “是挺热闹的,听说陛下最喜欢的就是热闹了。”彤卉点头。 “那什么是射柳,什么是走骠骑?划龙舟我听说苏杭一带比较盛行,怎么京中也盛行吗?”彤嫣又问。 彤卉思索了一下,“射柳就是比射技,看谁射箭厉害,走骠骑就是一些杂耍,龙舟好像只有宫里有,京城不怎么盛行的。” 彤嫣恍然,点了点头。 “妹妹之前待的地方听说就在南边,可有划龙舟的?”彤卉又笑着问。 “没有。”彤嫣摇了摇头,“那边还没到苏浙一带,端午大家都是赶无毒庙会的。” 彤卉来了兴趣,“妹妹可赶过庙会?好玩吗,热闹吗?” 庙会。 彤嫣脸色有些不大好。 上个端午,阿娘带着她去庙会玩,等天黑回了家,何来富赌钱输了,回来恶狠狠的打了她们娘俩一顿。那天晚上她们连饭都没吃,阿娘揽着她瑟瑟发抖,流着泪一直躲在角落里。 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啊。 看着彤嫣的神色不太好,彤卉自知问到了不该问的,笑着岔开了话:“咱们京师逢年过节的也有许多赶庙会的,只是我平日里不怎么出门,也没什么闺中好友,所以有些羡慕。” 说着说着,她也有些落寂,若不是她娘是个疯子,又怎么会怕与她人交际,还不是怕被笑话。 彤嫣打起精神,不再想那些痛苦的回忆,她绽开笑容,道:“庙会挺好玩的,有很多人,很多小贩,很热闹。” 察觉到彤卉的落寂,她安慰道:“只要以诚待人,一定能结识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姐姐不必想太多的。” 彤卉听着心里一暖,又想到之前自己小肚鸡肠的腹诽彤嫣,不由得有些脸热。 再与彤嫣说话时,也多了几分真心。 她又与彤嫣讲了一些宫里的妃嫔和几位家事显赫的小姐,彤嫣听得很是认真。 很快就到了中午,彤嫣留了她在昭阳苑用午膳,两人倒是亲近了许多。 这事儿传到了彤玥的耳朵里,她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一个乡野丫头,一个疯子女儿,还真是绝配。 但凭什么李彤嫣就有新衣裳,她却没有,明明她才是正儿八经的嫡女,李彤嫣一个连生母都不知道是谁的野丫头,凭什么高她一头!哼! 第十八章 养子 用过晚膳之后,彤嫣正想去书房,青枝却拦住了她,说要同她讲讲宫里的一些事儿,免得明个入了宫两眼一抹黑。 彤嫣本来也没什么心思念书写字了,念着明日入宫,心里正惶惶呢,干脆直接歪在榻上,眨着大眼睛,听青枝讲故事。 青枝瞧着郡主天真乖巧的样子,稀罕的不行,那笑容都快开出花来了。 唉,真想摸摸郡主的小脸。 她长长的呼了口气,冷静了一下。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讲了起来。 “婢子就从太后娘娘开始说起吧。”她站在彤嫣面前双手端着,一本正经的说。 彤嫣哭笑不得,“你快坐下吧,仰着头看你,我还脖子疼呢。” 青枝抿嘴笑着,坐在了小圆凳上,挺了挺腰板儿,正色开始说:“明日一早入宫后,王爷一定会先带着郡主去拜见太后娘娘,因为不论是民间还是天家,都是先以孝字为先的。 而且太后娘娘是王爷的养母,所以与王爷的关系很不一般。当时王爷的生母早逝,还是皇后的太后娘娘,就求先帝将王爷记在了她的名下。” “那阿爹的生母是谁呢?”彤嫣托着腮打断她。 “王爷的生母是宫女出身的,身份较为低微,怀了孩子后,就封了美人。” 青枝看彤嫣托着脑袋点了点头,又接着道:“因得这事,人人都称赞皇后贤德,称她对待先帝的孩子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样。 那时皇后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还没有孩子,把王爷记在她的名下,可就占了嫡长子的名份,若无过错,那可大有可能将会是未来的储君殿下。” 彤嫣听到储君二字,惊讶的“啊”了一声,一下子坐了起来,“那太后还真是有母仪天下之德啊,可为什么阿爹没能……”后面的话她可不敢再说,只能疑惑的望着青枝。 青枝叹了口气,摇头道:“哪里是什么贤德,那时太后已经嫁进来好几年了,都无所出,御医诊断着,说太后恐怕很难有孕,别说皇子了,公主都不一定能有。正巧王爷生母去世,太后就把王爷要过来了,想着以后好有个依靠。” “太后不能生育,那现在的陛下……”彤嫣讶然,声音也越说越小。 “那自然是太后亲生的。”青枝怕她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赶紧接道,“太后把王爷要过来没两年,就怀了孕了,生下来的就是如今的陛下。” 彤嫣以前的邻居家就有过这样的事,人家都说,生不了孩子的妇人过继个孩子,有的就能带来孩子,没想到这事竟然皇家也有。 青枝接着道:“可毕竟是把王爷记在太后的名下了,还有前朝后宫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她,她自然不能再反悔了。” “那她对阿爹好吗?阿爹怎么没变成诸君呢?” 青枝苦笑:“自然是好了,若不然怎么能担得起母仪天下这四个字呢,而且太后对王爷好,并不是捧杀,而是衣食用度上与自己亲子无异,文武培养上更是用心督促,先太后和先帝还有满朝文武都对她赞不绝口。 而王爷天资聪颖,也很争气,无论是武艺还是理治都为众皇子之中的佼佼者,年纪轻轻就带兵领将征战鞑子多次,而且很少吃败仗,因此先帝也有意将皇位传给王爷。” 彤嫣听着青枝的声音都有些哑了,她从榻上下来,一边说着:“你快喝口茶吧,我听你嗓子都有些哑了。”一边趿了鞋子,去桌子上给青枝倒杯茶喝。 “郡主真是折煞婢子了,婢子自己来。”青枝吓了一跳,赶紧抢在彤嫣前面,拿了杯子,倒了杯茶喝。 彤嫣撅了撅嘴,不就是倒个茶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喝完之后,青枝有些懵,想了一会竟忘了自己说到哪了,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问道:“郡主,婢子刚才讲到哪里了?” 彤嫣已经回到了榻上,看着刚说了就忘的青枝,笑了起来,答道:“怎么年纪轻轻就健忘了,刚讲到先帝有意传位了。” “对,传位。”青枝也笑了起来,她坐了下来,接着讲:“可不知怎么的,王爷又惹了先帝不快,传位之事便一拖再拖,结果还没等先帝确立太子储君,先帝却突然驾崩了。 按理说,这储君之位非王爷莫属,毕竟王爷既占了嫡长二字,又军功显赫,大臣们也有意推王爷上位。” 彤嫣听的一愣一愣的,见青枝停顿,催促道:“然后呢?” “但谁知道,王爷竟然拒绝了,说他只愿做一个带领将士们征战四方的将军,而不愿被困于高高的朝堂庙宇之上!” “啊?”彤嫣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青枝看起来一副恨不能自己上的样子,“王爷还说,陛下比他更适合坐上帝位,所以最终还是太后的亲子登上了帝位。” 彤嫣忽然想到了雍王的腿,“那,阿爹的腿是怎么一回事?” 青枝更是忿忿不平了,“待陛下登基之后,王爷依旧领兵打仗,结果有一次在战场上被伤到了,就成了这样。” “这……”彤嫣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听起来,似乎大家都很高尚,太后收养丧母的庶子,从而有了好报生了儿子,可太后依然对养子尽心尽力,甚至胜过自己亲子,最终养母好人有好报,养子为报答养母为弟弟让位,还帮弟弟打天下废了腿。 至少外人都会是这么看的。 可这听起来为何有些不对劲,听着青枝的语气,这似乎并不是一场母慈子孝的大戏? 为什么先皇迟迟不立储君,在这里面太后起了什么作用?王爷真的是心甘情愿的让弟弟坐上皇位吗?那为何在最后一刻才这么说? 青枝看着郡主若有所思的复杂神色,却笑了起来:“婢子也是听闻,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王爷太后才能知道,这都是往事,郡主随便听一耳就是了。” 彤嫣埋怨的看了她一眼,撒娇嚷道:“怎么可能随便听一耳,我现在脑子里全都是疑问呢!” “那婢子再给郡主讲讲如今陛下的后妃吧,听多了疑问就更多了,疑问更多了就想不过来了,想不过来,郡主的脑袋里自然就没有疑问了。”青枝说完,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彤嫣那满是埋怨的小脸,也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你这巧嘴,真是做状师的好料子,可算耽误在我这了。” 第十九章 妃嫔 主仆二人调笑了几句。 青枝瞧着燃了一半的蜡烛,敛了笑容,正色道:“不能再耽搁时辰了,过会可不能误了郡主休息,婢子该说的还没说完呢。” “好好好,你接着说。”彤嫣笑容未尽,下巴抵在交叠的双手上,整个人趴在榻上。 “如今陛下的后宫之中,值得一提的,除了谢皇后以外,有这几位妃子。”青枝掰着手指头数着,“贤妃刘氏、淑妃姜氏、庄妃王氏,还有刘婕妤、胡美人、和魏美人。”她伸了个六的手势。 “其中王庄妃,是咱们府里王夫人的亲妹妹。” “啊?”彤嫣不可思议的惊呼,竟然还有这等关系! “而且王夫人的亲娘,还是贤妃娘娘的姑姑,所以王夫人、庄妃与贤妃还是表姊妹呢。” 彤嫣蹙着眉头,喃喃:“这皇家可真是复杂。” 青枝点头:“可不是嘛。咱就从和王夫人有关系的说起吧,这样还说的清楚一些。” “嗯。”彤嫣点头,就和听先生讲课似的,支棱着耳朵听着。 “王夫人的亲妹庄妃娘娘生了一对龙凤胎,可惜儿子夭折了,只剩下一个六公主。贤妃生的大公主和三皇子,可大公主没活个几年也夭折了,而三皇子脑子有点问题,是个傻子。” “这么惨啊?”彤嫣瞠目结舌。 “可不是嘛。如今陛下膝下健全的儿子,只有姜淑妃所生的四皇子,您还记得霁月说的姜家三小姐吗?姜淑妃就是姜家小姐的姑母。” 彤嫣连连点头,“我记得呢,霁月说姜家三小姐是京师第一美人。那想来淑妃娘娘也长得很美吧。” “是啊,所以淑妃娘娘也很受宠爱,生了二皇子,已经夭折了,还有四皇子和三公主,是生孩子生得最多的一位妃子了。”青枝顿了顿,思索一下又道:“不过如今最受宠爱的可不是淑妃娘娘了,而是陛下新封的魏美人,年轻又貌美,好像还不过双十年华呢,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听说是江南一处县官家的女儿,她的肚子里正怀着龙裔呢!” “十七八岁?”彤嫣很想说,那岂不是比彤卉姐姐还大不了几岁。 青枝面色恍然,忽地抚掌道:“忘了说皇后娘娘了,她比陛下还要大两岁呢,生的先太子,也是陛下的长子,可惜也夭折了,后来又生了一个孩子,可惜是个女儿,排行老四。” “哦对了。”青枝压低了声音,“听说皇后娘娘相貌平平,是太后娘娘看中了谢家根基深厚,又风骨清正,才硬要选了谢家女儿来做皇后的,当时陛下还因此和太后吵了一架呢。不过后来证明太后娘娘的眼光确实不错,谢皇后为人大气贤德,很得大家称赞呢。” 彤嫣斜着眼睛道:“那怎么连个皇子都活不下来。” 原先,她常听那些在大户人家做过事的阿婆们在街上闲拉,说那些贵人家里的夫人,在自己没有子嗣之前,是绝不能让丈夫的小妾先生孩子的。 “嘘。”青枝害怕的把指头抵在自己的嘴唇上,皱眉道:“郡主说什么呢,谢家绝不能养出这样的女儿,那可是天下读书人所倾佩的大儒家。再说了谋害皇嗣可是大罪,谢皇后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就算没有亲生的,最后抱一个来,也是完全行得通的。” “原来是这样。”彤嫣了然,接着又喃喃道:“若是那样可真的是丧心病狂了。” “还有刘婕妤,是贤妃的族妹,也年轻的很,只得了一个女儿,七公主,才刚会跑,还不怎么会说话呢。 最后一个胡美人,宫女出身的,生育过二公主,没过几年也夭折了,现在人老珠黄也不受宠爱了。” 青枝叹气,“陛下同咱们王爷都不是那种贪图美色的人,所以不论王府还是后宫,人丁都不多。这不太后还总催着陛下选秀呢,听闻陛下对此烦不胜烦,还说:这几个女人就够烦了,还要选多少才算够?把太后娘娘气得不轻。” 听着青枝模仿的语气,彤嫣乐得不轻,在榻上扭来扭去,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青枝听着郡主的笑声,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哎呀,陛下可真好玩,他一定是个有趣的人吧。”彤嫣擦了擦眼泪,止住了笑,又似感叹又似疑问。 青枝歪着头想了想,“这婢子可答不了,不过听说陛下很喜欢热闹,看来也是爱玩的。” “等明日进宫,郡主不妨同四公主结交一番,她与您年纪差不多,只长您一岁来的,大家都说四公主温柔贤淑,平易近人,不愧是谢皇后的女儿,人品很不错呢。”青枝笑嘻嘻的提了点建议。 彤嫣好奇的问:“不是淑妃也有一个三公主吗,她与我年纪相仿吗?” 青枝撇了撇嘴,“三公主比您大个两岁,倒也年纪相仿,不过这位三公主脾气骄纵,只同姜家三小姐走得近,恐怕难以结交。” 看来这位三公主与彤玥有得一拼,也不知道把她俩放在一起,会是臭味相投、相见恨晚,还是针尖麦芒、白眼相看。 彤嫣暗暗发笑。 等她笑完了,发现青枝正迷惑的看着她。 “我就是在想彤玥和三公主认不认识呀?”彤嫣笑盈盈的问道。 “认识肯定是认识的,只是三公主和文安郡主并没有什么深交。”青枝猜到了郡主的意思,也抿着嘴笑了起来。“文安郡主平日里同王妃的的亲侄女儿走的近,也就是文安郡主的亲表妹,还有胡家的小姐也走的近,文安郡主外祖母就是胡家的。不过无论是杨家还是胡家,都算不是是顶好的门第,也就是三四品的官员家。” 彤嫣啧啧称叹,“三四品的官员都瞧不上眼?” “那可不,京师里的贵人毛如遍地,三四品官员家的小姐在郡主的面前能算的了什么?别看文安郡主的表妹杨小姐和胡家小姐都与文安郡主交好,还是堂表亲,平日里,两位小姐都是听郡主的话的,郡主往东,她们不会往西的,说不准就是因为这,才养成了文安郡主骄纵的性格呢。”青枝撇着嘴摇了摇头。 第二十章 入宫 彤嫣从榻上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你讲了这么多,这会清楚,等明儿早一起来,我就全忘了,这可怎么办?” 青枝轻笑:“婢子这才讲了一点呢,往后还要给郡主说说京师里各个勋贵人家呢,总是免不了要结交一些贵女们。不过郡主不用担心,婢子时时刻刻都跟着您,会提醒您的。” 说罢,她瞧了瞧那根蜡烛已经快燃尽了,“郡主该歇息了,明个一早就得入宫,今晚可得休息好才是,” 彤嫣也有点困了,点头道:“好。” 青枝开了门,唤了小丫鬟端水来,伺候着彤嫣洗漱。 洗漱完后,她任由丫鬟们伺候着褪了衣裳,爬上床盖了蚕丝薄被。 收拾妥当后,青枝吹了蜡烛,带着一众丫鬟退下,留了香云睡在外间守夜。 彤嫣闭上了眼睛。 当东方天际浮起一抹鱼肚白,王府外的马车已经准备就绪了。 彤嫣迷迷糊糊的任由青枝和铃音扶着上了马车。 她实在是太困了。 昨个晚上虽然早早的就上床休息了,可想着第二日要去皇宫,这心里就不停的打鼓,手心里也出汗,紧张得不行。 听彤卉说,陛下爱热闹,端午这天,满朝贵勋都会携了家眷入宫,那阵仗可大了。 再加上昨天晚上青枝讲了皇宫里的一些事儿。 兴奋与担心各占了一半,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回放着这一个月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会感慨她竟然要见到陛下了,一会又嗟叹她会不会到了宫里出什么纰漏。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直到夜半才朦胧睡去。 这不,也就睡了三个时辰,就被叫起来梳洗打扮了。 王府的排场很大。 王爷和王妃坐了一辆最宽敞华贵的马车在头里,三位郡主一人坐了一辆宽敞的马车跟着后面,世子李齐则骑了高头大马,伴在王爷王妃的马车一旁。 马车的前后左右,都跟了列队的带刀的侍卫,保护贵人的安全。 彤嫣坐在马车里,已经困倦到失去自我了,什么昨晚的兴奋担心,通通起不了作用了。 青枝瞧着郡主闭着眼睛,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煞是可爱。 她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一边心里嘀咕着,昨夜不是早早的就休息了么,一边伸手将彤嫣揽在了自己怀里,让郡主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既不会弄乱头发,也能舒服些。 彤嫣感受到动作,强撑着眼皮看了一眼,又神志不清的睡了过去。 不过,雍王府离着皇宫很近,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她这“回笼觉”也跟着到头了。 马夫“吁”的一声勒住了缰绳。 “郡主,快醒醒,到了。”青枝揽着她的肩膀,摇了摇她,想要把她晃醒。 “嗯—”彤嫣不情愿的撑开眼皮,还没清醒过来,又被两个婢女,架着下了马车。 早上还算清凉,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一下子恢复了一些神志。 彤卉和彤玥也已经下了马车,看起来都很精神。 雍王腿脚不便,正扶着一个小宦官下了马车。 马车停在了皇宫大门外,朱红色的高墙,金碧辉煌的飞檐,显得站在它面前的人儿是如此渺小。 中间的大门紧闭着,只开了左右的侧门,门前站着有序威武的禁卫军。 彤嫣小嘴惊叹的微张着,目光炯炯的看着威武壮丽的皇宫外墙。 见雍王驾到,禁卫军齐齐参见,高声行礼。 雍王抬了抬手,让他们免礼。 这些侍卫起身之后,都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眼神看着雍王,这让彤嫣大奇,她看了看雍王妃等人,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彤嫣等人跟着雍王进了宫门。 门里已备好了舆轿,抬轿的内侍们都低着头恭敬的齐齐行礼。 此刻天已经快大亮了,彤嫣由青枝扶着坐上了舆轿,一路往深宫里去。 她能感觉到舆轿一路往西,才又往北去,想来这要去便是太后住的地方了。 舆轿抬的四平八稳,她掩着嘴,打了个哈欠。不过此时再让她睡,她也睡不着了,马上就要见到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她攥了攥拳头,手心里已经出了些冷汗了。 真是漫长啊,她感觉都走了好久好久了。 “停轿—落轿—”领头的内侍喝道。 彤嫣坐着的舆轿跟着喝声停了下来又落了地。 青枝一手给她打了轿帘子,一手扶着她下来。 这是一条宽巷,仍旧是朱红色的墙面,不过墙算太高,仍是金色的脊檐。 “走啊。”彤玥从她身后走过来,昂着头连看也没看她,声音如风拂过一般。 彤嫣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彤卉的舆轿在最后,她紧跟着彤玥,也朝她使了个颜色,让她快来。 她赶紧跟上,与姐妹二人站在雍王妃的身后。 大门上挂着一块大气的匾额,上面的字体端庄大方,写着仁寿宫三个大字。 白玉石的台阶,雕刻精美,大门口左右两边还各蹲了一座鎏金的看门瑞兽,栩栩如生很是威武。 一位姿态稳重的女官从门里走出来,朝着雍王、王妃还有郡主们行礼,然后领着他们,往仁寿宫里走去。 雍王走在最前面,王妃次之,他们晚辈跟在最后面。 彤嫣记得若芳所教的规矩,不敢东张西望,只能用余光来观察周围的景象。 宫殿的前院很大,宽阔的能盛下百号人不止。 墙边种了几棵大树,前殿的白玉石阶前,摆了许多盆花,红色黄色粉色玫色橘色白色……彤嫣瞧着这都像是月季花。 来不及细看,那宫女已经领着他们往后殿走去了。 “太后娘娘从昨晚就念叨着王爷呢,这不早上天一亮,就赶紧起来了,盼着王爷早点来呢。”那宫女笑盈盈的对雍王道。 雍王叹气,“是本王的疏忽,该常常进宫探望母后的,这一个月,净忙着找自小丢失的女儿了,也没顾得上母后。” 那宫女回头看了一眼彤嫣,眼神亮了亮,“太后也时常念着昭阳郡主呢,常常感叹郡主真是吃苦了,好歹是找回来了。等过会瞧见了郡主生得这样漂亮,太后一定很是稀罕呢。俗话不都说先吃苦,后享福嘛,郡主的大福气还在后面呢!” 雍王面色有些不太自然,颔首笑了笑。 第二十一章 太后 进了大殿,那宫女笑吟吟的招待着雍王一行坐下,吩咐了几个宫女,过来奉茶。 “请王爷,王妃,世子还有各位郡主稍等片刻,容奴婢去通禀一声。”那宫女端正的行了礼。 雍王颔首,王妃也微微点头,看着她笑了笑。 彤嫣心里有了数,看来这宫女在太后面前是说得上话的人物。 宫女也回了个笑容,施施然的往后面的内殿去了。 一时之间,空旷的大殿,寂静无声。 彤嫣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暗暗观察了一圈。 只见雍王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王妃则一动不动的端坐着,面露微笑,好似一块石像。 彤卉和彤玥也都老实的坐着,一个也学着雍王妃的样子,静静地端坐着,一个一会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尖,一会抬头看看精美恢弘的屋顶。 彤嫣放下了茶,也学着雍王妃的样子端坐着。 也就一柱香的时间,彤嫣听见有声音打后面传来,不由得抻了脖子去看。 几个宫女优雅从容的扶着一位雍荣端庄妇人走了出来。 雍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赶紧站起来,又直接跪了下去,朝着那妇人行礼道:“儿子给母后请安。” 王妃也随着跪下行礼,更何况彤嫣她们这些小辈的了,也有眼色的赶紧跪下。 “快起来,快起来,大家都起来吧。”太后慈祥的笑了几声,虚扶着雍王让他起身。 “谢母后。” 太后满意的笑着,看着一众人行完礼站了起来。 她由两个宫女扶着坐到了上首。 “诶,怎么还站着呢,快坐下啊。”太后看着雍王等人还傻站在殿中,差异道。 雍王这才带着众人落了坐。 听太后的声音,很是和蔼易近,也不知道究竟长个什么样子。 彤嫣本来有些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但还是不敢抬头去看向上首那个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她学着彤卉和彤玥的样子,坐姿端正,低眉敛目。 又听着雍王恭敬的问:“不知母后近来身体可好,昨夜休息的如何?” 太后笑了起来,连声道:“都好,都好,我瞧着你倒是胖了些,上回你来看我还是半个月前的事了,我记着是找到昭阳了是吧,那时候憔悴的呦,都瘦了一圈了。” 雍王点了点头,不好意思的笑道:“隔了这么久了,母后竟然还记得儿子那时候的样子。” “那可不是,母亲哪有不挂记自己孩子的?”太后嗔道。 若不是青枝与她讲了太后与阿爹的事,她还真以为眼前的是一对亲生母子呢。 看来太后真的对阿爹不错,阿爹也很孝顺太后,二人母慈子孝,倒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 彤嫣暗暗感叹。 “诶,对了,昭阳呢,伤可养好了?上前来让我看看。” 彤嫣一下子支棱了起来。 “昭阳,快出来让皇祖母瞧瞧。”雍王笑着转头看向她,藏在袖子里的手却默默的攥成了一个拳头。 “是。”彤嫣乖巧的站了起来,走到了大殿中间,跪下来行了礼,“昭阳给皇祖母请安。” “哎呀,快起来,真是乖孩子,快到祖母跟前来,让祖母好好瞧瞧。”太后语气很高兴。 彤嫣看了一眼雍王,雍王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她聘聘走上了玉阶,低眉顺目的站在了太后眼前。 “哎呦。”太后稀罕的拉过她的小手,彤嫣只好又站近了一点。 太后打量了了几眼,啧啧赞叹:“可真是个标志的可人儿,真是俊俏。快抬起眼来,才十来岁的小女孩,怎么和个小媳妇似的,在我这里不用拘谨。”说着她爱怜的拍了拍彤嫣的小手。 彤嫣抬头看着太后,微红着脸颊,抿了嘴笑。 她这才看清楚太后的样貌。 杏核似的一双大眼睛目光如炬,高高的鼻梁如同山峰一般,皮肤保养的很好,很是白净,眼角上有几条细纹,看起来也就三四十岁的样子,头发茂密亮丽,隐隐可见几处白丝。她头上没有戴沉重的凤冠,左右各簪了一支衔珠的九尾凤钗,中间插了镶红宝石凤纹点翠分心。 她笑吟吟的看着彤嫣抬起头来,挑了挑那本就本就棱角分明的眉毛。 “转个圈让我瞧瞧。” 彤嫣听话的转了一圈。 太后上下打量着,笑得合不拢嘴,她双手扶着彤嫣的肩膀,深深的看着她。 但彤嫣却觉得太后的眼睛逐渐有些失神,仿佛在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 她只见太后的眸子里盛了些复杂的东西,看着她嘴角微翕。半晌后,又听得太后喃喃叹道:“像,真是像啊。” 彤嫣满头雾水,像,像什么?像她娘吗? 未等她深想,太后又拉着她的手,高兴的吩咐着身边的宫女:“派人把我新得的那尊珊瑚摆件送去雍王府,给昭阳赏玩,等以后大了还能留着做嫁妆。” 这后半句是说给雍王妃听的。 雍王妃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听得这话,只是歪头看了一眼雍王。 “这怎么行,母后,太过贵重了。”雍王蹙了蹙眉头,站起来行礼道。 “唉,有什么不行的,我一个老婆子,留着这些东西做甚,难不成你还看不上我这珊瑚摆件不成?”太后脸色不高兴了,埋怨道。 她如此说了,雍王哪里还敢再拒绝,长者赐不可辞,再不接着可就太失礼了。 彤嫣不知道珊瑚摆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听雍王所言也知是个贵重的东西,赶紧跪了下来,谢太后恩赐。 太后这才又高兴了起来,让宫女扶了她起来,打趣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拘谨了。也罢,今日你我祖孙二人不过初次见面,等日后混熟了,你就知道我这脾气再好不过了。” 彤嫣还是抿了嘴笑,点了点头。 心里却腹诽道,您可是太后,还不是阿爹的亲母,我一个突然蹦出来的小郡主,没出纰漏就不错了,哪里敢造次。 一旁的宫女弯腰提醒道:“娘娘,时辰不早了。” 太后恍然,“你瞧这年纪大了,脑子就是不好使了,说着说着都忘了今儿个还是端午呢。”她抬起手摆了摆,“快去把昨个我交代的东西拿过来。” 宫女应了,招呼后面站着的小宫女快些乘上来。 那小宫女端着一个绛红色的雕花漆案恭敬的走上前来,案里放了三个尺寸各异的金镶羊脂玉手镯,和一块金镶羊脂玉佩。 “给你们姊妹三个戴着玩吧,还有一块玉佩是给齐儿的。”太后笑吟吟道,然后从那漆案中拿了一个牡丹缠枝如意纹的镯子,给彤嫣戴在了手上,很是满意的欣赏着,连连点头,“真是漂亮。” 也不知是称赞彤嫣的手腕漂亮,还是称赞这玉镯漂亮。 剩下的两支一个是八宝生辉纹,一个是连年有余纹。 宫女先端到了世子李齐跟前,等李齐拿了玉佩后,又到了彤卉的面前。 彤卉选了一支连年有余纹,羊脂玉上赫然跃着连绵不断的鲢鱼,看起来很是喜庆。 最后,那漆案中仅剩了一支镯子,端到了彤玥面前。 彤玥眼睛里满是不情愿,紧抿着小嘴,拿起了那只镯子,戴在了手上。 这“八吉祥”多是上了年纪的喜欢,哪里有这样年纪的小姑娘佩戴的。 彤玥越想越难受,凭什么自己正儿八经的嫡出女儿最不受待见,连个镯子都要最后挑。 太后笑眯眯的拉着她的手,稀罕的不想放开,柔声道:“昭阳跟我一块去吧,你初到京师,肯定也没什么朋友,我带你见见老三和老四,她俩和你年纪相当,你们啊,肯定能玩的来。” 虽是说给彤嫣,但太后那一双凤眸,却是瞥向了雍王。 雍王犹豫了一下,行礼道:“那昭阳就拜托给母后了。” 太后笑着颔首,很是满意。 “昭阳,可不要调皮,好好跟着皇祖母。”雍王看着彤嫣,叮嘱了几句。 彤嫣心里砰砰跳,就这样把她扔在这了?她也太惨了吧?不要走啊! 可惜雍王哪里听得见她心中的呐喊,带了家眷,就向太后告辞了。 彤嫣可怜巴巴的目送着雍王等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太后摇着头,苦笑不得的瞧着彤嫣:“你再看,就快把你阿爹的背影给盯出个洞来了,你怕什么,我又不是大老虎,也不会吃了你,这小胆的样子,可真是一点也不随你爹,也一点都不随你娘,倒像我以前养的那只小猫。” 周围的宫婢听着太后这话,都捂了嘴,笑了起来。 彤嫣红了脸,也不好意思的抿着嘴笑。 她大着胆子,好奇的问:“您认识我娘?” 太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诧异的点头,“是啊。” “那,您能不能讲讲我娘是什么样的人呢?”彤嫣语气有些怯,却仍瞪着一双无邪的眸子很是诚恳的样子。 “嗯—”太后思索了一番,忽然站了起来,叹了口气,对着身旁的宫女道:“时辰也不早,起驾去东苑吧。” 宫女行礼应着,扶了太后的一只胳膊。 太后伸了一只胳膊,瞧了呆愣着的彤嫣两眼,示意她来搀着。 彤嫣赶紧过去扶着她。 太后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高兴道:“咱们在路上边走边说吧。” 彤嫣喜出望外,她还以为太后不想说呢。 她眉眼弯弯,连连点头,看得太后直发笑。 一时之间,大殿里其乐融融,很是愉悦。 一行人拥簇着太后,往殿外走去。 第二十二章 东苑 自打从雍王那知道了自己亲娘长什么样,彤嫣不是没想过问问有关阿娘的生平之事。 可是除了雍王,她不知道还能问谁。 但一想到雍王那提到阿娘有些癫狂的眼神,她就有些害怕,那话在嘴边转了又转,还是咽到了肚子里。 她觉得雍王妃一定是知道的,但除了她第一日来,还算热情,之后就十分冷淡了,她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到了王妃。 刘夫人又是个疯子,吕姨娘到现在都没露过面,问了青枝等人,她们就更不知道了。 没想到太后娘娘竟然认识阿娘,看这样子似乎还挺熟悉的样子。 太后笑吟吟的一直拉着彤嫣的手,还让彤嫣与她同乘。 彤嫣很是惶恐,推辞道:“昭阳一个小辈,怎能与皇祖母同乘。” “诶,我说行那自然就行,那些大臣什么的,可管不到我的头上。你若推辞惹了我不高兴那可是不孝。”太后的凤辇很宽大,宫女扶着她坐了上去,她挑眉笑着拍了拍旁边的空处,又朝彤嫣招手道:“快来啊。” 引着他们入仁寿宫的那位宫女,看彤嫣还在犹豫,朝她使了个眼色,笑道:“郡主快去吧,长者赐不可辞呢。” 彤嫣抿着嘴笑,点了点头,那宫女一副就该如此的样子,笑着扶了她坐到了太后身边。 “起。”内侍大喊一声,浩浩荡荡的人群,伴着太后的銮驾往东边走去。 许是瞧着彤嫣总看那宫女,太后笑着指了指,道:“这是我身边的吉玉丫头,是不是一副很能干的样子?” 被太后发现了,彤嫣面色微红,点头道:“皇祖母身边的人,自是能干的。” 太后大笑,“你说的对,不能干也到不了我身边。” 伴在凤辇一侧走着的吉玉,笑嘻嘻的道:“那是奴婢有福气才能到太后娘娘的身边,能干的姐妹也不少,可都没奴婢幸运。许是前世,娘娘是天上的仙人,见奴婢上辈子多做了些好事,大手一挥,这辈子奴婢才有幸能伺候着娘娘。 太后喜笑颜开,嗔道:“你这泼猴,真是乱说,我又怎能成了仙人,莫要让真的仙人听见了,好来罚你。” 吉玉梗着脖子,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娘娘这样好的人,上辈子就算不是仙人,也定是活菩萨,仙人才不会来罚奴婢呢,嘉奖奴婢还来不及呢。” “哦?嘉奖你?为何要嘉奖你呢?”太后大奇,疑惑不解的瞧着她。 吉玉言辞凿凿:“奴婢伺候的可是一国之母,天下众女子的表率,自然是有功的,娘娘您说,仙人是不是要嘉奖奴婢一番?” 说罢,旁边的宫女内侍们,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彤嫣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吉玉,还真是个妙人。 太后更是抚掌大笑,半晌才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嗔道:“你这泼猴,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这是变着法的朝我要奖励呢!” 她抚了抚胸口,缓了缓又道:“也罢,看你今日表现,若是表现好了,重重有赏,不止吉玉,大家都重重有赏!” 宫女内侍们相互对视,眼里皆是喜意,看着吉玉的眼神,也越发不同了,齐齐大声恭敬道:“奴婢谢娘娘赏。” 太后眉梢眼角都是喜意,靠在凤辇上微微点头,很是舒心。 一呼百应确实让人心情舒畅,彤嫣坐在太后身边,也有着一股莫名的与有荣焉之感。 瞧着太后这么高兴,她也不好再提起阿娘的事,免得让太后扫兴。 可没想到的是,太后娘娘缓了片刻,竟主动与她提了起来。 她叹了口气,拉着彤嫣的小手,轻轻拍了拍,“你啊,同你娘长的很像,尤其是眼睛,可真是漂亮啊。” 她出神的看着眼前这条仿佛望不到头似的宽阔的长巷,接着喃喃道:“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她,就是在这条路上,她穿了一身同你一样颜色的衣裳,头上带了几颗又圆又亮的冬珠,笑盈盈的朝我行礼,也不知是太阳太亮晒的那东珠太过晃眼,还是她的笑容太过明媚灿烂,竟然让我有些睁不开眼。” 彤嫣咽了咽口水,怎么太后的神态也有些魔怔的样子,她有些后悔了,默默的问自己是不是不该提起阿娘啊,她心里无法抑制的打着小鼓有点害怕。 太后怔松了一会,扭过头看着彤嫣笑道:“你阿爹,没有和你讲过你娘吗?” “他给我看了阿娘的画像,别的,没有说。”她懵懂的摇头道。 太后颔首,感叹道:“也是了,你阿爹对你阿娘一往情深,光是接受她过世这件事,就足足用了两三年。” “我猜,你恐怕连你娘姓什么,小名叫什么都不知道吧?”太后笑着问道。 彤嫣连连点头。 太后轻笑一声,“你阿娘是赵家的小姐,小名一个柔字。” 她看着彤嫣懵懂的表情,解释道:“赵家就是平阳侯家,你娘是平阳侯府的小姐。” 彤嫣点了点头,原来阿娘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只是,侯府的小姐,还做不了王爷的正妻吗? 困惑之间,又听见太后接着道:“我听说,去那个什么县找你的时候—” “丰县。”彤嫣提醒道 “对对对,丰县,去丰县找你的时候。”太后连连点头,“平阳侯世子也跟着去了,你可看见他了?那就是你表哥。” “哦—”彤嫣恍然大悟,是了,那男子好像就是平阳侯世子,那时候她光顾着赶快离开那个噩梦之地了,也没细问,没想到竟然是她的表哥,怪不得和阿爹一起去呢。 只是怎么后来也没人告诉她啊? “不过你见了他可不能叫他表哥,也不能明着认平阳侯一家,你可要牢牢记得。”太后面色严肃的告诫她。 “啊?为什么?”彤嫣越听越糊涂了,怎么还见不得光? 太后皱了皱眉头,敷衍道:“总之你记得我说的话就是了,有些事情是上一辈的隐私,不是你们晚辈该打听的。不过私下里,你还是可以和平阳侯走动的,知道了吗?” 这话说的就有些严厉了,彤嫣心里委屈,也只能点了点头,不敢再问。 见彤嫣乖巧听话,太后满意的笑了,笑容没维持多久,又怅然若失道:“你和赵柔,既像也不像,她从来不似你这般听话,她虽然长得娇柔精致,名儿里也带个柔,可是却偏偏活泼开朗,善良仗义,她这一辈子,都倔强又肆意,只有一回听了话,可就是那一回葬了终身。” 彤嫣越听越糊涂了,这到底都说的一些什么啊。 太后的情绪明显的低沉了下来。 这是哪跟哪啊,彤嫣一头雾水,想要安慰太后,也不知从何说起,她阿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就葬了终身了呢? 吉玉伴着銮驾,将她们的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太后既然没背着她,就说明这事她听了也无妨,毕竟她是太后的人,是绝不会往外说的。 她心思玲珑,小脑筋一转,笑着安慰道:“娘娘,恕奴婢多嘴,这柔小姐,既然生得美丽善良,想来定是花仙转世,前来渡劫的,这了却俗事,自然也就回天上去了,您瞧,她这不还怕您和王爷伤心,特地留了一位小花仙伴着您和王爷呢。” 太后听了,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彤嫣听着,暗暗替吉玉捏了一把汗:吉玉啊吉玉,你有所不知,我阿娘就是因为我被拐掉了,才会一蹶不振,抑郁成疾而亡的,你这马屁可算是拍在马腿上了。” 吉玉见太后和昭阳郡主都神色复杂,才晓得自己这是说错了话了,她赶紧低下头,不再多言。 一时之间,除了宫人们的脚步声和衣襟摩擦的声音,很是寂静。 太后闭了眼睛,面无表情的靠在靠背上,呼吸平稳,也不知是在小憩还是在思考。 彤嫣大气也不敢出,只能双眼目视着正前方,直直的端坐着。 好在很快就到了东苑。 吉玉和彤嫣都送了口气。 东苑修建的非常气派,而且非常恢弘宽阔。 夹道的两侧种满了高大茂盛的大树,太后的仪仗悠闲地穿梭而过,浩浩荡荡的走至前殿,只见大殿高屋建瓴,金碧焜耀。 吉玉先扶着彤嫣下了凤辇,然后二人一同扶着太后下来。 太后整了整衣襟,面带微笑,看起来心情好了许多。 她携着彤嫣的手,没有去前殿,而是带着众人往几座大殿后走去。 令彤嫣没想到的是,这后面竟然是一个大花园,瑶台玉砌,奇石森耸,环植花泉,令人叹为观止。 太后瞧着彤嫣惊讶赞叹的表情,笑眯眯道:“怎么样,东苑是不是修的很漂亮?” 岂止是漂亮!彤嫣连连点头。 一番七拐八拐,太后领着一众宫人到了一个异常宽阔的场地,场地南边两侧的案几已经坐满了锦衣华服的人,场中一侧,正有一群青年才俊身背弓箭,从各内侍的手中牵过宝马。 场地正中上首的宽亭里坐了一位穿着黄色衣袍的男人和一位同色衣裳的女子,他们的身侧后方还坐了一些衣着华丽的女人。 放眼望去,亭内亭外还站了许多宫女内侍。 彤嫣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一时倒有些胆怯。 第二十三章 介绍 太后紧紧的攥了攥她的小手,在她耳边笑道:“有皇祖母呢,不用怕。” 彤嫣的心里划过一道暖流,感激的朝太后投去一个眼神,点了点头。 她忽然觉得也许太后娘娘,比普通人家的祖母,还要好。 瞧见这边浩荡人群走近,亭中的人都站了起来,更不必提场中所有的案几前端坐着的锦衣贵人们。 彤嫣的腰板儿挺得笔直,花容略带一丝笑意,扶着太后一步一步往亭中走去。 “儿子恭迎母后。”黄色衣袍的男子从亭中阔步昂首走出来,朝太后恭敬行礼。 他腰圆背厚,面阔口方,直鼻权腮,一双长眉几句飞入两鬓,面带笑意,看起来很是愉悦。 站他身后半步的黄衣华服女子率一众莺莺燕燕也齐齐行礼道:“妾恭迎母后。” 场中的人都齐刷刷的行礼高和,一时之间,声音好似直冲天际,响遏行云。 彤嫣心中大振。 太后笑着抬了抬手,“免礼,免礼。” 众人由近及远,谢恩起了身。 “昭阳见过陛下,见过诸位娘娘。”彤嫣含笑,垂着眼眸行礼道。 皇上、皇后、诸妃谁也没想到太后会亲自带着这位从民间寻来的昭阳郡主,都目光灼灼的瞧着她,既新奇又惊讶。 “免礼。”皇上笑吟吟的摸了摸胡子,打量她一番,目光一亮,点了点头,“不愧是皇兄的女儿,真是国色天香、姿容绝代。” 听得这话,太后和后妃都齐齐变了脸色,太后皱着眉头,轻咳一声埋怨道:“陛下!” 这等话怎能从一个初见面的长辈嘴里说出来,况且彤嫣才十二岁,还未及笄,实在轻浮! 皇后赶紧打着圆场,笑道:“陛下见到侄女一时太高兴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了,昭阳不愧是皇家的郡主,这通身的气派,标志的相貌,倒是有母后的风范。” 彤嫣仔细端详了皇后两眼,实话讲,皇后娘娘的长相充其量还算是端正,很是平平不出彩,如果不是谢家的小姐,恐怕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来做后位,就算是入宫为妃都有些勉强。 太后听了谢皇后的话,脸色才好了起来。 众妃子也都七嘴八舌的称赞起昭阳来,闹得昭阳面色绯红,脑袋晕晕乎乎。 皇上面上微笑着,心里却腹诽着,同样是夸侄女好看,我这怎么就不得体了? 众妃、宫人众星拱月般拥着太后、皇上还有昭阳郡主上了玉阶,入了坐。 彤嫣坐在了太后身边,太后的案几与帝后并排着,在帝后的左侧,她举目望去可将整个场子尽收眼底。 她有点坐如针毡。 几个宫女仪态优美的,端上来了几盘水果,都是她没见过的。 皇后笑眯眯的歪了头问道:“昭阳常常这荔枝可合心意,刚从南边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呢,很是新鲜。” 彤嫣得体的微笑着点头道:“谢谢皇后娘娘。” 不过虽然彤嫣不知道哪个是荔枝,青枝却懂得甚多,她有眼色的捡了白瓷盘中的硬皮红果,剥掉外壳,递给了彤嫣。 彤嫣瞧了几眼,直接就着青枝的手将脱了壳子的晶莹白果,含在了口中。 太后好奇的问:“怎么样,可还合口味?” 皇后和皇上也都瞧着她。 吃个果子都要被盯着瞧,彤嫣觉得自己好似街上耍艺的猴子似的。 不过这荔枝味道还真的挺新奇,还算不错。 她红着脸点头,“挺好吃的,酸甜可口。” “那就好,喜欢就多吃点,我记得雍王府也分了一筐,等走的时候,让吉玉再给你带一筐,只给你吃。”太后笑眯眯的看着她,很是慈爱。 “昭阳喜欢吃什么直接告诉同福,走的时候全带着。”皇上接着发话道,他朝彤嫣眨了眨眼睛,指了指他身边的内侍,“他就是同福,听见了吗同福?” 那内侍胖乎乎的,长的很喜庆,哈着腰殷勤道:“奴婢遵旨。” 彤嫣受宠若惊,行礼道:“谢谢皇祖母,谢谢陛下。” 太后神色莫测,虽仍是笑着,眼里却有些不虞的瞧了皇上两眼。 毕竟亭里坐的都是些长辈,彤嫣觉得自己在这实在是有些尴尬。 她四周看了一圈才发现,每个人身上穿的衣裳,秀着的花纹都很是相似,她朝青枝使了个眼神,青枝会意低下头来,彤嫣悄悄的问:“为什么大家衣服上的花纹都一样的?” 青枝抬眼看了一下,小声道:“郡主,那叫艾虎补子蟒衣,王爷和王妃也穿了,端午这日宫眷内臣都要穿的,就和您手上戴的五彩线是一样的,驱邪强身。” “哦。”彤嫣了然点头。 此时场中的少年才俊,已经牵好了自己的马儿。 彤嫣微抻着脖子放眼看去。 太后看了看她,微笑着抬手招了一个小内侍过来,悄声吩咐了他几句。 小内侍连连点头,领命往亭外跑去。 不一会,一个身着粉白衣裙的少女从亭子旁边,风姿绰约的走了过来,她与彤嫣差不多的年纪,长眼细眉,鼻梁秀气,丹唇含笑,鹅蛋脸型,皮肤白皙,五官谈不上精致,但组合在一起却让人眼前一亮,清秀婉约的很。 太后和皇后瞧着她走过来,脸上都不自觉地浮起了慈爱和骄傲的笑容。 少女一举一动都带了诗情画意,她浅笑着行礼,婉声道:“淑宁给皇祖母、爹爹、阿娘还有诸位娘娘请安。” “快起来。”太后笑着让她免礼,然后给彤嫣介绍道:“这就是我与你说的老四,淑宁。”她又对四公主道:“这是昭阳,你皇叔的二闺女。” 彤嫣扶着青枝站了起来,抿嘴含笑行礼道:“淑宁公主。” 四公主笑着瞧了她一眼,也回了个平辈之礼,温声道:“昭阳郡主。” 二人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 太后和皇后瞧见这一幕,都笑得合不拢嘴了,太后摆了摆手,“淑宁快带着昭阳下去玩吧,在这都是些长辈,也怪憋屈的,去吧去吧。” “是。”淑宁应了,过来携了彤嫣的手,笑盈盈的边拉着她走,边问道:“不知你我姐妹二人如何序齿,我如今不过年方十三。” “我比姐姐小一岁。”彤嫣答道。 二人下了玉阶,淑宁点头,“我与妹妹引荐些贵女吧。”她指了指几步之外聚集在一起的小姐丫鬟,“妹妹不必拘谨,往后少不了要与这些贵女们打交道的。” 彤嫣确实有些胆怯,虽然都是些未出阁的小姑娘,与自己年纪差不了多少,可毕竟是初次见面,除了自家姐妹,她也从未接触过这些王公大臣们家的小姐,对她来讲这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淑宁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我会拉着你的,不用怕,万事有我呢。” 与太后好像,彤嫣看着她有刹那的失神,随后感激地笑着点头。 坐在案几前嬉笑玩闹的贵女们,早就注意到昭阳了,瞧着淑宁公主带着她走近了,都不约而同的站起来朝着她们二人行礼,只有最中间的一位少女仍安然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淑宁和昭阳自然都注意到了那个端坐着的少女。淑宁笑着让众贵女不必多礼,然后携着昭阳走到了那个少女的面前,“这位是安乐公主,我的三皇姐,比你长两岁。” 三公主好似没听见一般,垂着眼帘端起案上的茶抿了一口。 彤嫣有些尴尬,但还是得体的行礼,“安乐公主。” 三公主缓缓放下茶杯,抬眼看了一下彤嫣,许是没想到彤嫣生得如此貌美,她瞳孔微缩,盯着彤嫣看了好一会。 见三公主一直盯着自己,彤嫣也鼓足了勇气,毫不客气的与她对视了起来。 安乐长得很漂亮,蛾眉螓首,眉目如画,与刚才在亭中的一位妃子长相有些相似,明艳动人,想来那宫妃应该就是姜淑妃,看来姜家的女儿应该都很漂亮,她忽然想起婢女们提到的姜三小姐。 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姿态优雅的扶着宫女站了起来,身量很是高挑。 “你就是昭阳?”她傲慢的昂着头,明知故问。 而彤嫣的目光已经被她旁边的另一个少女所吸引住了,她一袭青葱色的罗裙,淡黄色的褙子,像是嫩嫩的春花,五官丰姿冶丽,甚至有些妖娆,而眼神却有些怯怯的,水灵通透,结合起来竟难以言喻的协调,真是闭月羞花之貌。 那女子见彤嫣一直盯着她,不由得面色微红,倒退了半步,往三公主身后藏了藏。 淑宁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拽了拽彤嫣,让她回了神。 彤嫣小声“啊”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 安乐涨红了脸,瞪了那一眼躲在她身后的少女,半晌从嘴里挤出一句:“连点礼数都不懂!”又觉得不够,冷哼一声,直接拂袖坐下。 彤嫣猜那女子定然就是姜三小姐了,心里暗暗感叹,还真是漂亮啊,霁月还说自己比她漂亮,这简直站不住脚,明明姜三小姐更胜一筹嘛! 淑宁依旧笑意盈盈,其他贵女们也见怪不怪。 “这是姜三小姐,是三皇姐的表妹,与我同岁呢。” 淑宁说的正是那位美貌的少女,彤嫣猜的不错。 姜三小姐声音轻柔婉转,怯怯行礼道:“见过昭阳郡主。” 因为彤嫣是郡主,有品级在身,所以并不需要朝她还礼,只笑着点了点头。 姜三小姐歉意的笑了笑,也跟随着安乐坐了下来。 第二十四章 朋友 淑宁自是不在意,三皇姐自小就是这脾气,姜三小姐又与她是表亲,一向以她马首是瞻。 彤嫣注意到,站在姜三小姐旁边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恨铁不成刚的瞪了姜三小姐一眼,她清秀可人,可惜在三公主与姜三小姐的映衬下有些暗淡,不过气质却端庄优雅。 “这位是梁小姐,是咱们京师有名的才女呢,比你大了三岁,上个月刚办了及笄礼。”淑宁嘴里说的正是彤嫣注意到的那位女子。 梁小姐听了夸赞,也并无喜色,当下木着脸朝着二人端庄行礼,“公主过誉了,才女二字蕴弗还当不得。” 淑宁与彤嫣都微微笑了笑,随后淑宁又拉着彤嫣往右边走了两步,悄悄的压低了声音道:“这梁小姐向来一板一眼的,虽然柳絮才高,但实在无趣。”没等彤嫣开口回应,她又道:“我再带你见几位小姐,说不定你能与她们玩的来。” 彤嫣只好点了点头。 “淑宁。”坐在右边案几前的少女高兴的对她们招着手,她的身边还坐着一位笑意盈盈的小姐。 淑宁高兴了起来,“你瞧,那个招手的就是临江侯府的徐小姐与你同岁,坐在她左手边的是周小姐比你还小一岁呢。”她笑眯眯的拉着彤嫣过去。 见她们过来,徐、周两位小姐都站了起来。 徐小姐长得很是娇俏可爱,眼睛笑得弯弯,好似月牙一般,她双手抱胸,佯装生气,“好你个淑宁,怎么先到安乐公主那里去了,我可要生气了。” 淑宁努了努嘴,笑道:“这醋味可真大。你瞧我带了谁来,这可是你前一阵心心念念的昭阳郡主。” 彤嫣一见徐小姐这讨喜的面容就有了些许好感,当下朝她笑了笑。 徐小姐听淑宁如此直白的说出来,也不羞赫,挺了挺胸膛,一本正经对着昭阳行礼道:“郡主称我明意便好,前些日子我就听说雍王府多了一位与我同岁的郡主,心里好奇的很,今日终于见到了,没想到是这样一位美人。” 她旁边的女孩看起来年纪就更小了,个子比较矮些,古灵精怪的眨了眨眼睛,嘻嘻笑着:“我叫锦玉,郡主长得真好看。” “她姓周,属她最调皮了。”徐明意促狭道。 彤嫣笑道:“叫我彤嫣或者昭阳便好。” 交换了小名之后,几个少女相视一笑,一下子拉近了距离,淑宁直接拉着她坐在了徐明意和周锦心的身边,指了指场中已经跨上了骏马的青年才俊,“这就快开始了,一会热闹得很呢。” 彤嫣发现这个位置比太后那边的位置还要好,亭中虽然视野开阔,但毕竟离得有点远,有些疏离感。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停驻在了场中一黑一白的两个身影上。 一身玄衣的男子俊美非凡,面无表情,骑着一匹棕红色的俊马,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拿着长弓。 这正是那日与阿爹一起去救她的男子,平阳侯世子赵恒,她的表哥。 如果说注意到赵恒有一部分原因是之前见过,那么注意到那位白衣公子,就完全是因为他遗世而独立的气质。 淑宁碰了碰彤嫣的胳膊,彤嫣疑惑的转过头来看她,淑宁笑着瞥了一眼场中,道:“是不是在看那二人?” 彤嫣懵懵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知道淑宁说的是不是表哥和那个白衣男子。 淑宁托着下巴,看着那群在马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出神道:“那玄衣男子你肯定认识吧,平阳侯世子赵恒。那一身白衣的是魏国公世子程淮。”喃喃说罢,她又拉着彤嫣,指着场中的青衫男子道:“还有那穿青色衣裳的,瞧见了吗,是不是也很英俊?” 彤嫣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点了点头,虽然瞧不清相貌,但看身型也是极出色的,不过她觉得比那白衣男子还是稍稍逊色了一些。 “那是临江侯世子,徐晏识,明意的哥哥。”淑宁道。 徐明意笑嘻嘻的探过脑袋来,调笑道:“怎么样,我哥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淑宁无奈的推了推她的额头。 “谁问你了。”徐明意撅着嘴拍掉了淑宁的指头,“我问的是昭阳。”她忽然一脸兴奋,“昭阳,你觉得哪个最好看?” “我?”昭阳好笑的眨着眼睛,“我连场上这些人的脸都看不清楚呢。” 徐明意恍然点头道:“也是。”不过她马上又高兴了起来,把头又探了过来,笑嘻嘻道:“没关系,等会射柳赐宴以后,你想看哪个,我带你去看。” 淑宁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呢,还有点规矩吗,学什么不好,偏学那登徒子。” 周锦玉眨巴着眼,“什么是登徒子?” 徐明意也学着周锦玉的样子,复述着:“什么是登徒子?” 把淑宁闹的红了脸,佯装要打周锦玉。 “哎哎哎,什么登徒子,你这比方就不对,她们是大闺女吗,我都不怕看,他们怕什么。”徐明意拉住了淑宁悬在空中的手,一副不屑的样子。 “你是将门虎女,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别把昭阳带坏了。”淑宁又瞪了她一眼。 彤嫣没想到徐明意竟然是将门之女,惊讶道:“那,明意你会武功?” 徐明意欣赏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你还知道武功,不错不错,我一个将门之后,当然会些功夫了,我可是很厉害的!” 淑宁哼了一声,“你别吹牛了,明明你老爹根本不让你学,都是你哥偷偷教你的,不过就是三脚猫的本事,厉害什么。” 徐明意瞪着眼睛,从嘴里挤出来几个字:“你怎么老落我面子!” “好好好,我错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淑宁赶快诚恳的人了错。 “还有我哥呢,我哥也在里面。”周锦玉盯着场里的人看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她哥哥,高兴的伸手指着,“那个尾巴是白色的那匹马。” 徐明意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周锦玉的肩膀,“你不是说你哥在里面,怎么又成了马,你哥是那匹马吗?” 淑宁和彤嫣也都笑了起来。 “我是说骑马的是我哥!”周锦玉气鼓鼓的,“徐明意你可真笨。” 徐明意笑得更厉害了。 第二十五章 射柳 彤嫣看在眼里,慕在心里,不由得喃喃叹道:“你们感情可真好。” 淑宁听出了她的艳羡,含笑拉了她的手,“等过两日咱们再举办个赏花会可好,我在宫里寂寞,你在王府也寂寞,明意和锦玉在家也没什么姐姐妹妹一块玩,凑在一块刚好能相互解解闷儿。” 彤嫣心里流过一阵暖流,抿嘴笑着点头。 徐明意没注意她们在说什么,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中的动向。 “快开始了,开始了。”她拽着淑宁和锦玉的衣角,激动的说。 几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那些勒着缰绳骑着骏马意气风发的少年才俊们。 一颗高大的柳树立在场中,柳条如女人的秀发一般,细长丰盈柔顺的垂落,阵阵清风拂面而来,吹得那柳枝一时微微颤动,一时又肆意飞舞,很是变化莫测。 “这风可来的真是时候啊,今年射柳的难度又要高了。”徐明意摇头叹道。 大家都深以为然。 所谓射柳,花样极多,现在他们所比的就是很常见的射柳枝。 开场之前,内侍已在众多柳条之中,随意选择一根,拿刀子在那柳条的某处割掉一块外皮,裸露出嫩黄色的内瓤,开场之后,众人骑在马上拿弓箭瞄准那块内瓤,谁若先能射断那块柳枝,谁便能获胜。 正如徐明意所叹,有风反而更不容易射中,柳枝在空中飘忽不定,一会起一会落,令人难以捉摸。 而且此项也具有危险性,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么多人策马去射一棵柳树,若是不甚射中了人,可是会见血的。 “往年都是谁夺魁啊?”彤嫣好奇的问道。 徐明意又叹了口气,不情愿的说:“还不是程淮那厮,害得我哥每次回家都要被我爹数落一通。” “程淮?”彤嫣嘴里喃喃念了一遍,淑宁哭笑不得,“就是那个穿白衣服的翩翩公子,魏国公世子程淮,刚与你说了你就忘了?” 彤嫣讪笑,“这一时突然出现的生人太多了。” 徐明意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能记住我们三个就行了,那些人不用记,反正也没什么用。” 周锦玉深以为然的点头。 “你们两个真是要气死我。”淑宁扶额长叹。 场中各青年都纵马奔驰着,高举弓箭,一根根利箭朝着柳树飞射而去,纷纷乱乱,如同疾雨。 可惜没人能命中内侍所标记的柳条。 彤嫣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了程淮和赵恒。 两人衣着黑白分明,几乎同时同步,策马疾驰着从容不迫的从各自箭筒里抽出一支利箭,搭在弓弦之上。 程淮举手投足风轻云淡,赵恒一举一动锋芒毕露,简直是两个极端。 彤嫣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淑宁等人也是,都目不转睛紧张万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二人将弓拉了个满月,不等众人反应,倏然之间同时撒开了右手,两支利箭疾如雷电,以不及掩耳之势,一左一右,朝着同一个点驰去。 千钧一发之际,两支利箭似乎一齐射中了那只柳条,“叮—”的一声擦出了了微弱的火花,双双跌落在了地上,而那柳条的嫩瓤上只戳了一个极不明显的小点。 程淮微微一笑,似是早已预料到了结果,不等两箭相撞,他长臂一伸又抽出了一支箭搭在弓弦上,双眼微凝,看似轻轻一拉,弓箭就嗖的一下子朝着那柳条飞去,这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虽然迅速却并无任何急促之感,仿若只是普通练箭一般。 随着利箭出弓,他一夹马腹,策马狂奔,白色衣袂随风飘摇。 那柳条在空中飞舞到一半,猝然被箭折断,轻飘飘的坠落,却稳稳当当落入了程淮大掌之中。 他那修长的手指用力一收缰绳,马儿听话的慢了下来,人与马悠哉悠哉的绕了回来,哪里还有刚才奔驰的狂放模样,依旧是嘴角含笑的如玉公子。 看客们纷纷发出了喝彩的声音。 彤嫣紧握的粉拳这才慢慢松开,那加速的心跳也逐渐慢了下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竟然出了些冷汗。 她暗暗自嘲,自己在这里瞎紧张些什么。 “果然还是程淮赢了。”淑宁毫不意外,拿了一颗紫盈盈的葡萄放入口中,又含糊不清的说:“不过赵恒也不错,就差一点,没程淮机灵。” 徐明意不高兴的撇了撇嘴,双手抱胸,道:“切,又是程淮,可真没意思,我哥晚上回家又要被叨唠了。” 彤嫣听见右边的娇笑低喝声,不由得转过头去看。 安乐公主激动的站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喊着些什么,那笑容满面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夺魁的是她呢。 她身边的姜三小姐也眼波含春,有些痴痴的望着场中的浊世白衣翩翩佳公子。 彤嫣再定睛去看,姜三小姐已经收回了那痴迷的目光,她拉了拉安乐公主的袖子,怯怯的让安乐收敛点。 淑宁顺着彤嫣的眼神看过去,无奈道:“三皇姐还能更明显些么,恐怕没有人会看不出她倾心于程淮吧,每回射柳都如此失态,回去少不了又要被淑妃说一通。” 彤嫣奇怪的问道:“那三公主这么喜欢程淮,为什么不招他为驸马呢,我瞧着这程淮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吧。” 淑宁冷笑一声,“她喜欢也得看看人家国公世子乐不乐意呀,人家程世子压根不喜欢她,她还非得上赶着。” 徐明意凑过头来,附和道:“就是就是。” “那,姜三小姐呢?她也喜欢程世子吗?”彤嫣以为刚才自己眼花了,但还是好奇的问道。 “姜三小姐向来一副柔弱的模样,什么都听安乐公主的,应该不会也喜欢程淮吧,要不然安乐还不得把她给吃了。”徐明意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淑宁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没说话。 周锦玉也贴了过来,眨巴着大眼睛神秘兮兮的说:“京师里好多女孩都想嫁给程世子呢。” “周锦玉,你才多大啊,什么嫁不嫁的,羞不羞。”徐明意点了点她的小脸,戏谑道。 周锦玉斜了她一眼,“你不就是比我长了一岁么,你也不大呀。” “那也是你姐姐,你看看你这么矮,等你什么时候长得我这么高了,才能讨论嫁不嫁的事儿。”徐明意得意的笑着。 两个人又开始了毫无意义的争论,淑宁和彤嫣对视一眼,都无奈的笑了起来。 第二十六章 赏赐 太后见又是程淮夺了魁,连连点头,笑着赞叹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程淮这孩子,真是了不得。” 雍王和雍王妃不知何时被赐坐,也坐在了亭内。 雍王看着程淮越来越近的身影有些出神,也许是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每年都是这小子夺魁,这射柳也忒没看头了。”皇上不乐意的摇着头,“想当年,皇兄的箭术那可是一绝,若是让这小子与当年的皇兄比比,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听得这话,雍王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案下的一双手攥成了拳头,青筋毕露。 太后悄悄的瞪了皇上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随后笑着道:“真是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我这头发都白了,再过上几年,你们两个也要年过不惑了,这些小辈们可不是就快要成了国之栋梁了?” 皇上垂下眼眸,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清酒,一饮而尽。 雍王面色无波,低头道:“母后说的是,江山代有才人出,程淮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 “可不是吗,这京中的女儿不知道有多少都倾慕于程世子呢。”皇后瞥了一眼皇上,含笑对太后道,“程公子不仅文物全才,就连外貌都是一顶一的好呢。” 太后瞧见皇帝这副样子,心里窝着火气,但对着雍王和皇后又不能发作,勉强的笑了笑敷衍道:“是啊,程淮是个好孩子。” 谈话之间,程淮已经策马到了圣前,他勒住缰绳,从马上一跃而下,自有一番风流滋味。 他大步走到玉阶之下行礼朗声道:“臣,参见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雍王殿下,王妃娘娘,和诸位娘娘。” 彤嫣等人,将这一连串的请安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都抿了嘴笑。 “快起来吧,好孩子。”太后慈祥的笑着,丝毫看不出她刚才的不虞。 皇上放下了酒杯,戏谑一笑,他大手一挥,喝道:“这等文武双全的英杰后辈如何不赏?赏轩辕弓一把,汗血马一匹!” “陛下!”太后与皇后异口同声震惊道。 汗血马虽然名贵,但并不是只有一匹,可这轩辕弓,却只有一把,并且是太祖皇帝征战四方的贴身之弓,可以称得上是绝世好弓。 还有一把名为落日的长弓,也是太祖皇帝得高人所赐的一把稀世宝弓,由先帝赏给了雍王。 立在皇上身侧的同福左右为难,他蹙着眉两只胖乎乎的手掌紧紧的握在一起,不知是该去取还是不去取。 “好弓配英才,朕武艺不精,放着也是浪费,倒不如物尽其用。”皇帝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同福去取。 程淮面色如常,一掀衣袍,跪了下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陛下的好意,臣心领了,只是臣听闻这轩辕弓乃是太祖皇帝开国之宝,臣何德何能,又如何能用得起太祖皇帝的宝弓?只怕天下人的吐沫都要将臣淹死了。” 皇帝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听不出喜怒,开口道:“朕说你能用,你就能用,朕是天子,君无戏言。”他顿了一下又道:“就算是太祖皇帝在这,也一定会赞同朕的做法,好弓自然要配英雄,若是放在冷冷清清的空殿之中,更是一种糟蹋。” 太后默然,叹气道:“皇帝金口玉言,怎能反悔,程淮,你就谢恩吧。” 程淮波澜不惊,如此状况也不好多言,只好叩首谢了恩。 同福高喝道:“赐魏国公世子轩辕弓一把,汗血马一匹。” 全场皆惊,这些望门贵族有哪个不知道轩辕弓乃是太祖的开国之弓,竟然突然赐给了程世子。 各世家心里都犯了嘀咕,也不知陛下此举意欲何为,程世子这赏赐究竟是福是祸。 徐明意震惊的站了起来,淑宁赶紧拉着她,让她快坐下。 “轩辕弓!那可是轩辕弓啊!”徐明意的眼睛瞪成了铜铃一般大。 “轩辕弓,很贵重吗?”彤嫣一头雾水。 淑宁重重的点了点头,“那可是,这是太祖的开国神弓呢!” 彤嫣瞠目结舌,“这,这么贵重!” 就在她们三个人都以为徐明意是在崇拜那把神弓的时候,徐明意嘴里却开始念叨着:“完了完了,我哥完了,这回可能不只是被我爹埋怨了,说不定要被臭骂一顿,甚至要上家伙了。” 淑宁憋笑拍了她一巴掌,“徐明意,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啊!” 彤嫣没憋住直接笑出了声,捂着肚子歪在了淑宁的肩膀上,淑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锦玉还不明白淑宁公主喝昭阳郡主为什么笑,但瞧着她俩笑得前俯后仰,花枝乱颤,自己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许是笑的声音有些大,左右两边的贵女们,都不明所以的瞧了过来。 安乐公主更是直接丢了一个白眼,不屑道:“真是丢人。” 彤嫣笑得脸色红扑扑的,见状赶紧捂住了嘴,不好再笑出声来。 程淮领了赏赐,将赏赐交给了贴身的小厮,骑着马儿往回走。 他心里正思索着陛下赐的这把轩辕弓,却被彤嫣这边的笑声所打断了思绪,他下意识的侧目去看。 几个花苞似得少女正欢声笑语的玩闹着,都笑得难以自持,只有其中那个笑得最开心的少女倒是从未见过,不过能与淑宁公主在一起,想来必是那位王府遗珠昭阳郡主罢。 真是无忧无虑,毫不知愁。 他收回了视线,嘴角轻扬,微微摇了摇头,毫不停顿的策马而去。 一身白衣随着奔驰的马儿飞舞着,颇有飘逸潇洒之意。 彤嫣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心不由自主的“砰砰”跳了起来,刚才,她是和程世子对视了吗? 眉目清朗,嘴角含笑,真真皎如玉树临风前。 这样的谪仙人,怪不得三公主会如此痴迷。 “刚才程淮是往这看了吗?”淑宁不敢置信的问彤嫣。 彤嫣不明所以点了点头,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惊讶。 “想来是咱们闹得声音大了些,程淮向来是不会注意女子的,这还是头一回见他往女眷这边瞧。”淑宁解释着。 而此时的安乐公主已经快把手里的帕子抠出一个洞来,她柳眉倒竖,死咬着嘴唇。 凭什么,淮哥哥竟然扭头看她们,连点规矩都没有,还笑这么大声。 莫不成淮哥哥喜欢女子这样? 姜三小姐眼神里也闪过一丝不虞,不过很快就不见了,她怯怯的拉了拉安乐公主的袖子,小声道:“公主莫气,许是她们声音太大了,吵到了程世子。” 第二十七章 赐宴 安乐公主心里的火气降了一些,“你说的也是,淮哥哥不过是被她们吵到,才看了她们一眼,我又何需气恼。”她释怀的捋了捋手中的帕子,面色缓和了下来。 姜三小姐也带了笑意,“表姐这么想就对了,不过—”她话锋一转,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安乐公主瞟着她,不解道。 “不过表姐也得防着点才好,程世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想来魏国公也要考虑他的婚事了,这突然冒出来的昭阳郡主虽然年纪尚小,但万一要是得了程世子的青睐……”姜三小姐悄悄观察着安乐公主的表情,只说一半,已经足矣。 安乐公主陷入了深思,觉得表妹说的也不无道理,毕竟阿爹也很难勉强程淮的婚事,除非是魏国公看中的儿媳妇,或者是程淮自己相中哪位贵女。 可这无论哪一点,对于她来讲都很难达到。 若是程淮的亲娘还活着就好了,还能套套近乎。现在的国公夫人是程淮的继母,听说两人的关系不冷不热的,安乐也不会傻到去讨好程淮的继母。 姜三小姐瞧着安乐公主沉思的表情,有些纳闷,此刻她不应该问自己如何提防昭阳郡主吗?怎么毫无反应呢? “表姐?”姜三小姐试探的唤她。 安乐公主回过神来,疑惑道:“怎么了?” 姜三小姐觉得自己应该说的更明白些,她直白的说道:“表姐是不是得防一防这昭阳郡主,毕竟淑宁公主、徐小姐谁的,程世子可都不放在心上,万一他相中了这突然冒出来的昭阳郡主可如何是好?” 安乐公主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姜三小姐,笑了起来,“这昭阳一个从乡野来的小丫头,就算长的漂亮,可她既不识字又不知礼,淮哥哥会喜欢这样的丫头片子?你莫不是在说笑话?” 姜三小姐面色涨红,讷讷无言。 一旁端坐着的梁蕴弗扯了嘴角笑道:“这可说不准。” “你可别乌鸦嘴。”安乐公主冷哼了一声。 梁蕴弗连看也不看她,如同没听见一样,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场上的射柳还在继续着,程淮夺了魁首已经下去了,果不其然,拿了第二名的是彤嫣的表哥赵恒。 雍王恳请皇上,要把自己的落日弓赏给赵恒。 皇上闷头喝着酒,默然片刻后点头允了,又添了一匹极品的蒙古马。 太后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陛下赐极品蒙古马一匹,雍王赏落日弓一把。”同福高声喝道。 全场又惊了,每个人心里都纳闷着,陛下和雍王这是怎么了,这两把太祖皇帝留下来的好弓就这样赏了人了? 赵恒面无表情的跪下谢恩。 徐明意听见这赏赐又震惊的站了起来,这,这是怎么了? 淑宁调侃道:“唉,你哥这回更惨了,第二名都有这样好的奖励,可把临江侯爷的脸都要丢尽喽。” 徐明意垂头丧气的坐了下来,“可不是嘛,徐晏识这回真的惨了。”她想了想,又支棱了起来,理直气壮的说:“不过这也不能怪我哥,程淮是个天才,我哥比不了,可平阳侯世子是随着雍王上过战场的,我哥就更比不了了,这也是意料之中,无可奈何的事情。” “行啊,你,说话也会文邹邹的了。”淑宁笑着打趣道。 “落日弓也很贵重吗?”彤嫣茫然。 徐明意和淑宁同时讶然道:“你竟不知道?” “那可与轩辕弓差不多呢,是先帝赐予雍王的,也就是你祖父赐予了你阿爹。”徐明意接着道。 原来是这样,可她阿爹不能再征战沙场了,这好弓也如同虚设了,但为什么不留给李齐呢?这可是他亲儿子呢?是因为陛下把轩辕弓赐给了程淮,所以阿爹也不留这把落日弓了吗? 彤嫣胡乱的猜测着。 “呀,这回终于轮到我哥了!”徐明意兴高采烈的。 徐晏识一身青衣,扬着马鞭策马往圣前奔去,看起来神采飞扬,颇有鲜衣怒马少年的风采。 可听到赏赐,徐明意又蔫了,“唉,第三名好歹也是个探花,怎么没有弓了,只有一匹马儿啊。” “有马就不错了,后面的连马都没了,若是直至晌午都射不中,那连午宴都没得吃呢。”淑宁安慰道。 “那我哥不会连饭都没得吃吧。”周锦玉撇着眉毛,可怜兮兮的样子。 徐明意不确定地说:“不会吧,虽然你爹是阁老,可你哥也不是什么文弱书生,射总是能射中的。” 彤嫣插不上话,只能静静的听着,把她们说的都记在脑子里,等回去了再做功课。 很快一上午就过去了,周锦玉的哥哥周政好在是射中了,皇上给大家都赐了宴,当然,那些没射中的少年们,自然是没能用午宴。 彤嫣忽然想到了彤卉和彤玥,她抻了脖子,四处寻找她俩的身影。 “怎么了?”淑宁奇怪的问道。 “我在找清平和文安在哪。”彤嫣微赫。 “文安总是和杨家、胡家的小姐在一起,清平想必也在一起吧,说来也是奇怪,虽然都是堂姊妹,但平时她们与我却甚少来往。”淑宁摇头。 “彤卉,姐姐?”彤嫣呢喃出声,她突然瞧见了彤卉,就不远处,正和一位小姐说说笑笑,看起来很是高兴, 淑宁也看了过去,诧异道:“那不是王澜吗?” 看着彤嫣懵懂的表情,她又解释道:“就是庄妃娘娘的侄女。” 庄妃与王夫人是亲姊妹,那么王澜也是王夫人的侄女,她与彤卉是表姊妹。 彤嫣了然点头,“原来如此,她们二人是表姊妹。” “表姊妹?哦是了,我都忘了这茬了。”淑宁恍然大悟,遂又疑惑道:“可是这么多年清平可是从来没和王家的人有过什么瓜葛呢,也怪不得我忘了这茬。” 彤嫣没放在心上,毕竟是表姊妹,坐在一起玩乐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哎哎,等会带昭阳去看看程淮怎么样!”周明意眨眨眼睛,古灵精怪道。 第二十八章 美人 “过会还要去赏花听戏呢。”淑宁犹豫道。 “每年都是那些花、那些戏,有什么好看的,有什么好听的,而且那么多人呢,你就和你娘说昭阳被风吹的有点头疼,你带她去你宫里歇着了,没人会在意咱们的。”徐明意不以为意道,“等下午走骠骑,咱们再回来就是了。说起来今年怎么没有把鸟放在葫芦里去射,那样才有意思呢。”徐明意撇着嘴。 “那咱们去哪看呢?”淑宁笑问。 徐明意愣了愣,摸了摸脖子,尬然道:“我,我也不知道,好像圣上还要给他们赐酒呢。” 最终这事还是不了了之,太后娘娘乏了,回宫休息去了。其他女眷们,则由皇后娘娘领着去了花园赏花听戏。 无论是赏花还是听戏,彤嫣都看的津津有味的,周锦玉也兴致勃勃,淑宁看不出喜恶,虽也在认真的看,但也没有多么热衷,只有徐明意,简直坐立难安,脸上明晃晃的写着烦躁两个大字。 终于熬过了这一茬,众人又移步去看了“走骠骑”。 彤嫣还是与她们三人混在一起,也逐渐融入了她们,变得熟悉了起来。 开始一精瘦的汉子牵了一匹枣红色的大马,步履坚定的入了场。 他并未骑马,忽然一扬马鞭,那马儿就疾驰了起来。只见那汉子与马并驰,速度飞快。 忽然之间,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借着马鞍,一跃立在马背上,双手悬空,如大雁展翅。马速不减反增,一会又借着马鞍,身子在马的左右两侧频繁互换,双脚左右点地,如同蜻蜓点水一般。 全场欢呼之时,他又藏于奔腾的马腹之下,一只手悬空。 彤嫣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马术,她又兴奋又紧张,生怕那人掉了下去。 明意也兴奋不已,她拉着彤嫣的袖子,激动道:“厉不厉害!这可是你爹手下的第一大将呢!” 彤嫣看得目不转睛,也没在意她在说什么,只是连连点头。 待那人表演完了才后知后觉,惊讶道:“我爹手下第一大将?” “可不是嘛,他叫任然。”明意笑了起来,“是不是有点好笑,这样一个糙汉,竟然有这样秀气的名字。” 后面又来了几个身着同一劲装的男子,齐齐表演着马术。 虽然也很不错,可明显没有任然的马术精湛,胜在动作整齐,还算有观赏性。 可等最后的一人登场时,彤嫣等人不由得都瞠目结舌了起来,整个场子也都沸腾了起来。 竟然是一位美貌的绝色佳人,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劲装,额间还有一点嫣红,顾盼生辉,风情万种。 她牵了一匹雪白无暇的白马,声音婉转,盈盈朝着圣上行礼。 皇上瞳孔微缩,手里的酒杯微颤了一下,那满杯的清酒洒出来了一些,一滴滴落在案上,也滴在了他的心湖里,引起了一阵荡漾。 半晌才回过神来,让她免了礼。 黄昏已近,那美人的身上似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只见她嫣然一笑,一跃骑上了白马,娇喝一声,怒驾马儿飞驰了起来,她或立或坐,或俯或仰,一时如飞燕,一时如轻蝶,姿态优美,如履平地,激昂时如水波翻腾,柔媚时如杨柳扶风,让人挪不开眼睛。 “好!”圣上眉目飞扬,笑容满面,站起来鼓着掌,大喝一声。 皇后仍旧雍容的笑着,看不出喜怒。 可她身后的妃子们,可就没有如此从容的样子了,虽然面上也带着笑意,可那一双双眼睛里都死死的盯着那女子的身影,闪烁着寒光。 彤嫣看的如痴如醉,那一身红衣如同穿花蝶一般,潇洒又柔美,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女子还可以如此这般美丽,恐怕没有谁能将眼光从她的身上移开吧。 实在是太耀眼了,可再精彩也难免会有结束的那一刻。 那女子从马上跳了下来,她笑容灿烂,香汗淋漓。 皇上大喜,他目光灼灼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跪在地上,竟然仰着下巴,直视着皇上,她耳边额上的碎发因着出汗,都贴到了白皙皮肤上,勾勒出蜿蜒的形态,她双腮泛红,眼波粼粼,娇声道:“回陛下,小女姓魏,小名唤做肃芊,仰视山巅,肃何芊芊的肃芊。” 皇上抚掌大笑:“好一个仰视山巅,肃何芊芊。”他紧紧的盯着魏肃芊那水漾的双眼,放柔了声音问道:“你,可愿做朕的女人?” 听见这话,场中的各人神色各异。 雍王如没听见皇上在说什么一般,平静的捡了一颗杨梅放入了口中。 皇后也波澜无惊,似是已在意料之中,而其他有的妃子则直接变了脸色。 姜淑妃按捺不住了,她娇艳的容颜有些扭曲,死死的拧着手里的帕子,急急出声道:“陛下!” 本来姜淑妃因得太后偏爱皇后而心有埋怨,而此刻她却恨不能跑到仁寿宫去将太后她老人家请过来,若是太后在此,皇上又怎敢如此随意! 魏肃芊面色更加羞红,可那一双水粼粼的媚眼却固执的与皇上对视着,眼中盛满了绵绵的情意,可她很快又垂下了眼眸,带了一丝伤感之意,朱唇微启小声道:“小女思慕陛下已久,只怕小女蒲柳之姿配不上陛下。” “朕说配得上,你自然配得上。”皇上眼中满是怜惜,他走下玉阶,站在魏肃芊的面前,负手道:“今有魏氏女子,才貌双全,秀外慧中,朕心大悦,封为美人,赐号为嘉。” 魏肃芊猛然抬起头来,喜极而泣,叩首道:“妾,叩谢圣恩。” 同福自然不得违背皇上的旨意,他只好颠颠的跑到玉阶上大声喝道:“陛下有旨,封魏氏女为嘉美人。” “好家伙,这一下子成了陛下的妃子了。”徐明意啧啧道。 彤嫣眼里很是惋惜,这样一个肆意飞扬的美娇娘,就这样成了陛下的妃子?可她看起来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呢。 淑宁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面色如常。 “淑宁,你怎么没什么反应啊。”徐明意好奇道。 “能有什么反应?”淑宁捡了颗葡萄吃,含含糊糊道:“父皇是天子,纳妃不是正常的吗?再说了宫里的妃子也不多,好多宫殿都是空的,除了四哥,连个像样的皇子都没有呢,纳个妃子还是好事呢,赶紧给我生个弟弟。” “你倒想的开。”徐明意佩服的看了她一眼。 淑宁叹气道:“那又能怎么样,这皇宫不就是这样嘛,红颜未老恩先断,别瞧着姜淑妃得宠,新来了的这个美人,我瞧着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往后宫里还热闹着呢。” 第二十九章 请帖 端午这日就以皇上纳了新美人而匆匆结尾。 彤嫣恋恋不舍的和淑宁还有明意、玉锦道了别。 等彤嫣随着雍王等人回了王府后,发现皇上已经派人送了各式稀奇的水果,什么荔枝、杨梅、橙子、葡萄等等。 她很是惊讶,又有些不安,本来以为皇上只是说笑的,没想到还真的把各式的都送了两筐,她与雍王各自一份。 这回不止彤玥愤愤不平了,彤卉的笑容也变得勉强了起来。 雍王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未置一词回了她的院子。 雍王连看也不看她三人,只是爱怜的摸了摸彤嫣的脑袋,眼底带了一丝伤感,温声道:“你是为父的掌上明珠,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宠爱。” 彤嫣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懵懂的看着他。 他却只是笑了笑,让管家把水果送去彤嫣院里。 她今儿个玩了一天,已经很累了,脑子也有些混沌,与雍王道了别后,就匆匆由青枝和铃音扶着回了自己院里歇着。 用完晚膳,彤嫣早早的就上了床,她心情很好,让霁月坐在床边给她读话本子。 还没等霁月翻开册子,彤嫣忽然想起杏儿了,开口问道:“对了,杏儿最近学规矩学的如何?” 青枝说要等杏儿学好了规矩才能放到她身边来伺候。 霁月笑嘻嘻道:“好得很呢,一开始杏儿光知道哭,婢子就吓唬她,若是不好好学规矩,就把她送回丰县去,结果她一下子就不哭了,学规矩学的也可好了。” “那就好。”彤嫣点头。 霁月道:“估计也就这几日了,等青枝姐姐考核过了,杏儿想来也就能来伺候郡主了。”她边翻话册子,边道:“郡主忙于课业,可有好一阵子没听过话本子了,是接着上回的读吗?” “就按上回的读吧。”彤嫣盖着丝被,枕着枕头,脸上带着笑意闭上了眼睛。 霁月的声音如涓涓流水,轻柔的念着。 很快彤嫣的呼吸就平稳了起来。 霁月暗暗嘀咕,这话本子连一页都没念完呢。她瞧着彤嫣脸上恬静的笑容,也不由自主微微笑起来,她蹑手蹑脚的放好帘子,吹了蜡烛,退到了外间。 鸟儿清啼婉转,天已大亮。 昨天雍王妃传话说她们都不必早起去请安了,今儿个霁月也没叫彤嫣起床,破天荒的睡了一个懒觉。 等她睡到自然醒,起床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彤嫣坐在床边,撒娇似得埋怨着霁月:“怎么不早点叫我呀。” 霁月拿了温帕子温柔的给她擦着脸,“郡主前些日子光忙着课业,昨儿个又出去玩了一天,这身子都没休息过来,婢子见您睡的这么香甜,那舍得叫您呀。” 香甜,她昨夜睡的很香甜吗?彤嫣有些茫然。 昨夜她好像做了好几个梦,乱糟糟的,一个接着一个,都有什么来着? 霁月扶着她坐到了梳妆台前,拿梳子给她梳着头发,按理说应该是铃音来梳,不过彤嫣今日不用出门,铃音又休息,就让霁月上了手。 彤嫣并没注意到谁来给她梳头,她正出神回想着,昨夜都做了什么梦,好像确实是有一个梦,让她心情异常愉悦来着。 甚至那个梦消失了以后,还有些贪恋那种感觉。 好像是一个男子,彤嫣面色微红。 春光明媚之中,他穿了一身潇洒的白袍,骑着马儿朝她狂奔而来。 可还没等来到她的面前,画面一转他的马儿又没了,月色朦胧,只见他立在萧瑟的竹林之中,负手而立,颇有出尘绝世之感。 梦中的彤嫣不由自主想要去靠近他,一步一步朝他逼近,而那男子却有感应一样的回过头,只见他剑眉微挑,来朝她勾唇一笑,那温润如玉的俊颜却满是魅惑之意。 彤嫣咬了咬唇,脸热了起来。 她回想起来了,那个男子好像昨日见过的魏国公世子程淮。 “诶,郡主,你的脸怎么这么热,不会是发烧了吧!”霁月惊慌的摸了摸她的额头,才松了口气,喃喃道:“吓死婢子了,还好没发烧。” 彤嫣摸了摸自己的脸,长呼了一口气,一定是昨天徐明意说那人说的太多了,所以才梦见了。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遂把这事抛于了脑后。 “郡主,徐家小姐来了一张请帖。”青枝高兴的拿着帖子快步走了进来。 霁月刚把最后一支珠钗插在了彤嫣的发上,彤嫣闻道,欢喜的站了起来,向前走几步接过了青枝手里的帖子。 正是邀请她去府里玩耍的帖子,邀约之期正是七日之后。 “郡主,有您的帖子。”春儿兴高采烈的站在门口道。 一般二等丫鬟没有传唤是不能进郡主屋子的。 不过既然是特殊情况,青枝也没有同她计较,从她手里接过帖子,就让她下去了。 春儿高兴的应了,蹦蹦跳跳的走了。 彤嫣莫名其妙,这怎么又来了一个帖子?她从青枝手里拿过来,上面写着梁府,拆开之后,原来是梁蕴弗下的请帖,请她十五日之后,去梁府参加赏花会。 彤嫣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梁蕴弗与她不过一面之缘,话都没说两句,邀她去什么赏花会啊? “去打听打听梁小姐赏花会的帖子,彤卉和彤玥有吗?”彤嫣沉吟道。 青枝应了,到院子里叫来了春儿,吩咐她去打听一下。 春儿得了任务,很是高兴,乐颠颠的跑出去打听了。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春儿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喘着粗气对青枝道:“有,都有,清平郡主和文安郡主。” 青枝满意的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道:“不错,休息休息再去忙你的吧。” 春儿得了肯定,喜笑颜开,更有力气了,也不休息,直接拿起扫把来接着扫地。 彤嫣知道是都有帖子之后,才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自己独有的就好,若不然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半点也不熟悉的人,怎么会突然相邀呢,既然每个人都有那就说得通了。 “郡主,清平郡主来了,要让她进来吗?”霁月忽然走进来道。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彤嫣正想着要不要去彤卉那里问问此事呢,没想到她却过来了。 “快请。”彤嫣说罢,起身往院里的小花厅去。 第三十章 杂事 “姐姐。”彤嫣见彤卉走了进来,笑盈盈的迎上去,请她坐下。 彤卉面带笑意,坐下后也不兜圈子,直接道:“想来妹妹也收到梁府的帖子了罢,我来是想问问妹妹,那日可去否?” 与彤嫣所猜无二,她果然是为的这事来的。 “以前姐姐可曾收到过这样的帖子?”彤嫣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觉得还是要打听清楚了再做决定。 彤卉点头,“去年也收到过,也是这时候梁小姐下的帖子,不过我那时正好身子不爽利,也没去成。没想到今年还会办赏花会,莫不是以后每年梁小姐都要办个赏花会不成?” 彤嫣心里清楚,彤卉说的身子不爽利,也不过是个托词罢了,既然她前来询问自己,想来也是想去赴梁府之邀的。 一个不愿露面的人,忽然转了个性子,还真是令人惊讶。 彤卉见彤嫣没有说去或不去,便知她心里犹豫,彤卉笑了笑:“妹妹若是犹豫,也可再想想,不过我那日是一定要去的,去年恰逢身子不爽,已经婉拒了,若是今年再不去,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彤嫣没明白她前来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有些迷惑的点头,“那三妹可会去?” “三妹最喜欢热闹,自是会去的。” 二人一时也没什么可说的,静了片刻,相互寒暄了几句,彤卉就告辞了。 直到彤卉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彤嫣奇怪的问青枝:“你说彤卉来找我,问了这一通是个什么意思,她不是最不愿露面的吗,怎么忽然转了性子?” 青枝笑着摇头又点头,“婢子也不知道清平郡主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婢子猜清平郡主忽的变了性子,可能与她的年纪有些关系。” “难道是因为年纪大了些,也看开了,不在意王夫人这事了?”彤嫣困惑的瞧着青枝。 “清平郡主已经过了及笄的年纪,已经可以找婆家了。”青枝意味深长道。 “这不是王妃和阿爹的事吗?难不成婆家还要自己去找?”彤嫣惊奇不已。 青枝掩嘴笑道:“郡主说笑了,哪里能自己找婆家。只是婢子瞧着王妃和王爷都不怎么放在心上,清平郡主心里难安,要在京师的世家前多露露面也是有可能的,这样王爷和王妃也就得把这事提上日程了,毕竟不能落人话柄不是?” 彤嫣恍然大悟,“你说的有道理。” “这女子嫁人,就要提前相看好,免得年纪大了,就挑不着好夫婿了,别看您现在年纪还小,过不两年,这事也得提上日程了。”青枝感叹。 “这话我倒觉得没什么道理,小小年纪就定了亲,嫁过去就一定能过的好吗?”彤嫣看着青枝反问道。 青枝愣了愣,觉得郡主这话说的也有道理,点头道:“郡主此言及是,不过,年纪小早点考虑婚事,倒是可以多挑一挑。” “我可不想早早的就嫁人。”彤嫣撅了撅小嘴。 青枝笑了起来,打趣道:“恐怕郡主想嫁,王爷还不愿意呢,瞧王爷对您这宝贝劲儿,也不知道未来的姑爷得多出众才能让王爷看得上眼呢。” 彤嫣因得摊着何来富这样的养父,对于嫁人这等大事,心里不由自主的已有了抵触的情绪。 “哎,对了,陛下赏的水果,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就算放在冰库里,恐怕时间一长也就坏了,你们挑一些去给彤卉和彤玥各送一份吧,然后咱们院里的丫头婆子们,也都赏一赏,给我各样留一点就够了。”彤嫣从昨晚收到就琢磨着要把这些水果分一分,现在正好记起来,赶紧吩咐着青枝。 霁月在一旁难掩喜色,两眼直冒光。 青枝自然是应着,不过郡主虽然这样说,她也只能先给两位郡主送过去,得等些日子摸清楚了自家郡主每日的用量,和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她们下人才能掂量着分了。 若不然等到郡主要吃的时候,库里又没了,全让下人分了,那岂不是坏了事。 “咕噜—”彤嫣的肚子叫了起来,早上起来这么晚,还没用膳呢。 这肚子叫声有些大,青枝听得清楚,忙道:“郡主饿得很了吧,婢子这就去传膳。” 彤嫣看了看外面的大太阳,喃喃道:“这算是吃的是早膳还是午膳啊。” 虽然今日不用上课,可彤嫣心里却挂记着自己的课业。 毕竟自己已经落后别人许多了,若是不更努力些,岂不是更追赶不上了。 等用过膳后,彤嫣很自觉的就去书房继续练字读书了。 霁月私底下悄悄的朝青枝感叹:“咱们郡主莫不是要考个女状元?我瞧着这勤快的劲儿比世子都要强上几分呢。” 青枝轻轻拍了一下霁月的额头,嗔道:“说什么呢,郡主爱读书可是好事呢。” 霁月揉着额头,笑嘻嘻道:“郡主长得这么好看,像那仙女似的,可别光知道读书变成了书呆子。” 其实青枝也有点担心,郡主每日呆在书房里的时间可真不短,别的小姑娘都是喜欢衣服首饰什么的,只有自家郡主对这些都没什么太大兴趣,整日就知道读书。 还好郡主在宫里结识了淑宁公主和几位小姐,还能多出去走走。 彤嫣可不知道贴身婢女们的担心,她在书房里呆了一下午,等到太阳西落,她才放下了纸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厚厚的一大塌子写满了小楷的纸张堆在了案角,上面压了一块墨色的镇纸。 她把这半个月练的纸都留了下来。 不得不说还是有些成效的,彤嫣抽出最下面的那张纸,放在刚写完最后一笔的纸旁边。 相比第一张歪歪扭扭,连狗爬都不如的字,现在的字虽然还是没有什么美感,但已经明显工整了不少。 彤嫣知道凡事都不可能一口吃个大胖子,她端详着刚写完的字,笑逐颜开,能有这样的进步,她已经很满足了。 等第二日,彤嫣的生活又恢复了上课的常态。 值得一提的是,礼仪课终于不用再上了,她们姐妹三个都不用再被芳若一板一眼的盯着了。 取而代之的,却是彤嫣更加刻苦的学习,因为除了读书写字,又加了作画和学琴,这真的让她叫苦不迭。 明意相邀之日很快就到了。 一大早彤嫣就兴奋的爬了起来,叫铃音来给她梳头打扮。 第三十一章 做客 临江侯府离着雍王府不算太远,驾着马车也就不到两刻钟的时间。 侯府大门与王府一样都是紧闭的,只开了角门,门口站着两个守卫。 霁月下了马车,拿了帖子,走到角门口,与那两个守卫交谈。 两个守卫朝拿着帖子瞧了瞧,又往马车这边瞧了一眼,看见华贵的马车边角上垂了一个刻着雍字的木牌,赶紧恭敬的行礼。 他二人大敞着角门,迎了马车进去。 马夫牵着马儿,紧跟着侯府的一位小厮,将马车停到了外院。 青枝和霁月扶着彤嫣下了马车。 赶紧有着几个丫鬟快步走了过来,朝着彤嫣行礼,恭敬的引着彤嫣往府里走去。 临江侯府也很大,一路七拐八拐的,到了一个不算小的花厅里。 彤嫣刚坐下,就听见了徐明意的声音。 只见她穿了一件淡黄色的窄袖上衫搭了一条青绿色的褶裥长裙,快活的跑了过来。 “昭阳。”她眉开眼笑,快步过来拉了彤嫣的手。 彤嫣也笑吟吟的唤道:“明意。” “你知不知道,你可是第一个来的,淑宁和锦玉她们都还没来呢。”徐明意也坐了下来,说道。 彤嫣犹豫道:“我来是不是应该先见一见侯爷夫人?” “我娘啊,凑巧了,今儿个一大早就去那远山寺还愿去了。”徐明意大大咧咧的说,“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我弟弟受了寒气,高烧不退,看了好几个大夫都不管用,结果她听说远山寺里有位高僧很是厉害,天还没亮就坐马车去了那个寺里,千求万求,才把那高僧请了来给我弟治病,好在是我弟弟退烧,病也好了,这不,又去还愿了。” “这高僧比大夫还厉害?”彤嫣很惊讶,按理说侯府能请来的大夫不说是圣手,也算是名医了,怎么能连个小小的风寒都治不好呢。 徐明意不以为意,“我觉得那高僧也不过尔尔,我弟那风寒估计前几个大夫看的也差不多了,等那高僧来的时候已经就快退烧了,还不是我娘太过心急,怕我弟再一命呜呼了。” “呸呸呸,什么一命呜呼,哪有这样咒自己弟弟的。”彤嫣半是埋怨的嗔道。 徐明意摆了摆手,“要不我说那高僧不过尔尔呢,我弟啊,站不起来,就一直坐在轮椅上。轮椅你知道吗,就是木头做的椅子,下面有四个轮子。”她比划着,“好久之前就站不起来了,好几个大夫连着宫里的御医都来看了,也看不出有什么毛病,要是那高僧真厉害,咋不给我弟治治腿呢?估计就因为这腿,我弟弟也不愿出门了,脾气还暴躁的很,我娘也日日夜夜的发愁着。” “啊。”彤嫣张着嘴,既震惊又觉得明意的弟弟怪可怜的。“你弟弟如今几岁啊?” 徐明意想了想,“我记得他好像是在我五岁那年出生的,今年七岁了?” 彤嫣沉吟片刻,“我倒想起来,以前我在丰县的时候,听过一个哑巴的事儿,说是在他小的时候,半夜有强盗到他们家,他爹把他娘和他藏在床底下,结果他爹被强盗砍死了,他亲眼看见他爹倒在地下,死不瞑目,他娘死死捂着他的嘴巴,不让他出声。等第二天,强盗走了以后,他就再也不会说话了,突然哑巴了。” 这回换徐明意张大了嘴巴,惊得半晌才道:“这可真的是太惨了。” “可不是嘛,所以我在想,你弟弟站不起来,是不是也受过什么刺激?”彤嫣试探问道。 徐明意点头道:“你说的和那些大夫说的一样,可是,问我弟弟也问不出什么一二三来,他也不记得了,就是有一天忽然就站不起来了。” “明意姐姐,昭阳姐姐。”她俩正说着,周锦玉从外面高高兴兴的跑了进来。 她身后的丫鬟一脸着急,生怕她磕着碰着。 “锦玉。”明意和彤嫣异口同声,二人话音一落,都笑了起来。 “淑宁姐姐怎么还没来呀。”周锦玉好奇问道,“她一向不都是最勤快,来的最早的嘛。” “说不准今儿个宫里有事,她又来不了了。”明意道。 毕竟淑宁是公主,住在皇宫里,还是皇后娘娘最得意的女儿,太后娘娘最得意的孙女,平日里免不了这事那事的召见,也不是想出宫便能出宫的。 “谁说我来不了了。”淑宁笑着走了进来。 三个人都喜出望外。 淑宁直接坐在了椅子上,给她们抱怨道:“我给你们说说,为什么来晚了。我今儿一早就被皇祖母叫过去了,安乐也在那儿,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呢,结果还是安乐求着皇祖母,让皇祖母叫我去教她如何看账。把我给气死了,真是每天不出点幺蛾子,她就心里不得劲。” “这安乐,下回让我碰见她,非得让她吃瘪才行。”徐明意愤愤不平的扬了扬拳头。 “算了算了。”淑宁摇头,“不和蠢人一般见识。” “别啊,过几天不是梁小姐要弄什么赏花会嘛,我去打听,你们可都收到帖子了,那日咱们一起去整整这个安乐,怎么样?”徐明意挤眉弄眼的,好不滑稽。 彤嫣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 “笑什么笑,我可是很认真的。”徐明意不满的把胳膊搭在了彤嫣的肩膀上。 “得了吧,你整她,不就是在整我?她丢脸丢的可是皇家的脸面,我可惹不起。”淑宁撇了撇嘴。 徐明意看傻子一样看着淑宁公主,“你可真笨,让她吃个暗瘪不就是了,待我好好想想,等那日再告诉你们如何实施我的计划!”她越想越觉得有趣,脸上止不住的笑容。 淑宁知道明意的性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任她随便想去。 “对了,差点误了正事。”徐明意一拍手,兴奋道:“知道我为什么给你们下帖子今天来吗!那是因为咱们的偷窥计划还没完成!” “什么意思?”彤嫣满脸的困惑。 “偷窥计划是什么东西?”淑宁皱着眉头,一听这词就不是什么好词。 锦玉则和徐明意一样,看起来都很兴奋,彤嫣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词:臭味相投。 “哎呀,上回不是说要让彤嫣想瞧哪个就瞧哪个嘛,我也没那么大的本事把那场上的每个人都拉来,赵恒彤嫣肯定是瞧过了,只能让彤嫣先瞧瞧我哥和程淮了。” 周锦玉不乐意了,撅着嘴,“那我哥呢!” “你哥都这么大年纪了,都娶妻了,瞧你哥干什么。”徐明意敲了敲周锦玉的小脑袋。 “程淮?你把程淮弄过来了?”淑宁不敢相信。 徐明意眨了眨眼,神秘兮兮道:“过会你们就知道了。” 第三十二章 撞见 过了一会,一个看起来很是机灵的小丫鬟手脚麻利的跑了进来,附在徐明意的耳边嘀咕些什么。 徐明意眼睛亮了亮,待小丫鬟说完后,迫不及待的摆了摆手让她退下。 “没想到平阳侯世子也来了。”徐明意眉飞色舞的站了起来,“咱们快去我哥的院子,他们的马车这会应该快到大门口了,再晚就来不及埋伏了。” 明意本想提着裙子往外跑,但见她们三个愣着不动,她着急道:“你们这三只呆鹅,快来呀,再不来可就晚了,白费我一番心血呢!” “这就去这就去。”淑宁哭笑不得站了起来,彤嫣和锦玉对视了一眼,相视一笑,也站了起来。明意这才转急为喜,领着她们三个,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欣赏美男子这样的事情彤嫣是很乐意的,不过昨夜晚上做梦居然梦见了程淮,她就觉得这事有些不好意思了,尤其听明意的语气,八九不离十就是去偷窥,若是被发现了那才叫一个大写的尴尬。 不过明意一片热枕,她们又怎么好来浇冷水呢。 七拐八拐,明意领着她们从一个小月门进了一个很宽敞的院子,院里除了墙角的几棵大树和墙边的几个植了荷花的大鱼缸,什么也没有,光秃秃的。 “这就是我哥的院子,是不是很丑?”明意放低了声音,一脸嫌弃的指了指空荡荡的院子。 三人赞同的点了点头,确实是没有什么美感。 “你哥院子里怎么没人啊?”彤嫣歪着脑袋,也学着明意放低了声音问。 淑宁和锦玉也好奇的看着明意。 “有人,只是人不多,就四个小厮和四个丫鬟,只不过有在屋里的,有在这个院子前面的,所以咱们得小点声。”明意指了指那几个大缸,“瞧见那缸没,过会咱们就躲在那个缸后面,等他们进来就能看见他们了。” 彤嫣汗颜,淑宁直接小声骂道:“徐明意你是不是傻,你以为人家都是瞎呀,这么大四个人蹲那,谁看不见啊。” 徐明意撇了撇嘴,嘟囔道:“那能怪我嘛,你瞧我哥这院子光秃秃的往哪藏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什么巧妇,你就是个蠢妇,你就不能让我们去你哥屋里,然后靠墙挡个严实的屏风吗?”淑宁气的拍了明意一巴掌。 明意委委屈屈的揉了揉被打的肩膀,小声道:“那不是我哥不知道嘛,而且挡屏风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看不清楚人。” 彤嫣还以为她和她哥串通好了,听得这话惊讶的长大了嘴,“闹了半天你哥不知道啊?那要是他们听见动静了,你哥不得第一个过来把咱们揪出来?” “趁着他们还没来,咱们快走吧。”淑宁无奈的看了明意一眼。 明意耷拉着脑袋,喃喃道:“我可是特意让人去买了一把绝世好剑,花了好多心思才让这把剑,曲折转手到了我哥手上,这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买剑?”彤嫣迷惑的重复了一遍,忽然恍然大悟般的吸了一口气,“你不会是拿剑引诱你哥,让他把程世子叫来,给程世子展示展示这把剑吧?” 明意耷拉的脑袋一下子直盛了起来,激动又欣赏的拉着彤嫣的手,喜不自胜,“对对对,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彤嫣你可真聪明!” 淑宁闭了闭眼睛,刚想开口骂她笨蛋,冷不丁的一个男声,突然从她们四个头顶上冒了出来。 “诶,妹妹?” 这声音,徐明意最熟悉不过了,她依旧紧紧的握着彤嫣的双手,脸上灿烂的笑容却如石像一样僵住了。 彤嫣和淑宁也都齐齐愣住,脑子里一片空白,唯有锦玉高兴的转过身,仰着头笑嘻嘻的喊着:“晏识哥哥!” 明意上咧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紧紧的捏了彤嫣的手一下,彤嫣吃痛,挣扎了一下,明意这才反应过来把手放开。 她缓缓转过身,讨好的笑着,甜甜的叫着:“哥哥,好巧啊。” 彤嫣和淑宁四目相接,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也转过了身来。 彤嫣不得不瞧着眼前的三个俊美高挺的男子。 徐晏识和徐明意不愧是亲兄妹,长得真的好很像。 不过男有男相女有女相,徐明意双眼灵动,小嘴微翘,娇俏可爱,徐晏识的眼睛没有妹妹大,却更狭长一些,鼻子也更加挺括一些,肤色略有些深,俊美却不失阳刚之气。 在他后面还站了两个人,正是程淮与赵恒。 赵恒面色冷峻,不苟言笑,与往常一样还是穿了玄色的衣裳,只不过今日没有穿束袖绑腿的劲装,而是也穿了宽袖的大衫,倒别有一番韵味。 彤嫣的视线忍不住在程淮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修竹般挺立的身上罩着月白色的长衫,束发上插了一根温润的玉簪,他负手而立,双目温和,嘴角含笑,那除了没有梦中那魅惑的神情,一切都别无二致。 这让她的心多跳了几下,颇有些不自在的抿了抿唇,收回了视线。 直到她二人转过身来,徐晏识这才看清楚,原来是淑宁公主和另一位未曾见过的美若天仙的女子,这让他不由得呆了一呆,惊的张着嘴巴,愣了半天才结巴道:“我,我没走错路吧。”他盯着徐明意困惑的指了指月门,“这是我的院子吧?” 徐明意眯着眼笑了笑,心虚的点了点头。 站在他身后的赵恒依旧面无表情,木然的朝着淑宁和彤嫣行礼,“赵恒见过淑宁公主,昭阳郡主。” 淑宁还算淡定的颔首,彤嫣则慌张的回礼道:“昭阳见过平阳侯世子。” 程淮挑了挑眉,多瞧了彤嫣两眼,也温声行礼,“在下程淮,见过淑宁公主,昭阳郡主。” 他的声音很好听,有那么一丝低沉及其富有磁性。 彤嫣忙不迭的也回礼道:“昭阳见过临江侯世子。” 听见临江侯世子这五个字,程淮的唇角微不可见的略弯了些,笑意更胜一筹。 而彤嫣哪里还敢看他,回完礼就赶紧低垂下了眼脸,抿着嘴默默的数着地上的蚂蚁。 徐晏识后知后觉的也赶紧行礼,目光不由自主的多扫了彤嫣两眼,心里啧啧称叹:这昭阳郡主确实生的漂亮,瞧着也就是十二三岁的模样,却已有了倾城之姿,若是长大了还能了得? 第三十三章 名剑 “不过,你们在这里,是来找我的吗?”徐晏识警惕的盯着明意,不知道这妹妹又是出的什么幺蛾子,自小她可没少捉弄他。 明意连连摆手,“我就是路过路过,这不,花园里的花都开了,我邀请公主、郡主还有周小姐,来咱们府里赏花,没想到正好遇见哥哥了。” “你们随意,你们随意,我们还着急赏花呢,告辞告辞。”明意谄媚的笑着,以掩耳不及之势,行了个礼,拉着她们三个赶紧走了。 “哎—”徐晏识还没来的及说话,眼见着四个少女很快就消失在了眼前。 “花园在南边,我的院子在西边,你的院子在东边,这八杆子扒拉不着的路,怎么还能顺路呢?”徐晏识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脖子。 程淮含笑道:“晏识兄,快些带我们去瞧瞧你那新得的飞景剑吧,这两天我心里可一直盼着呢。” “对,别耽误了正事。”徐晏识正色点了点头,不再去想刚才的小插曲。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程淮与赵恒进了自己的院子。 “晏识兄,你这院子不考虑好好休整一番吗?”程淮瞧着这贫瘠的院子,忍不住惋惜的摇了摇头。 就连一向冷峻的赵恒,也皱了皱眉头,禁不住开口道:”你这院子实在是太过难看。” 虽然他二人已经不知道第几回来过了,但每来一次他的院子,二人还是忍不住要吐槽一番。 徐晏识很不服气,扬了扬头,“我这院子哪里丑了,这么宽敞,我就觉得好得很。”许是觉得语言还不够力度,他又展开胳膊比划了一下,以示宽阔。 程淮无奈的笑了笑,拍了拍徐晏识的肩膀,“好好好,咱们快去看你那飞景剑吧。” 徐晏识“哼”了一声,抱着胸,领着他们进了屋子。 正在屋里擦拭东西的两个小厮,见三位公子进来了,赶紧行礼。 “你们先下去吧。”徐晏识吩咐道。 小厮依言低头应诺,赶紧退了出去。 徐晏识赶紧关上了门,屋里的光亮一下子暗了起来。 “你关门做什么?”赵恒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徐晏识先把门闩插死后,才转过身来,小声道:“这可是失传已久的宝剑,我可是特意在这屋里做了一个藏宝贝的暗格。” 程淮似笑非笑,走了两步,坐到了上首的椅子上,随意的靠着椅背。 赵恒见状,也恢复了冷峻的样子,漫不经心的坐在了桌子的右边。 “你们这是什么态度。”徐晏识气哼哼,“等我拿出飞景来,亮瞎你们的眼。” 他大步走到百宝格的柜子前,双手一转那格子上的玉葫芦,柜子就整个往后退了半步。他蹲下身子,把那露出来的一块活动的石砖给扣了下来,只见里面躺着一柄约四尺二寸的长剑。 徐晏识双手将那长剑捧了出来,面上止不住的笑意,他瞅了瞅还坐在那里的程淮和赵恒,扬着脑袋,清了清嗓子:“咳咳!”然后仰首阔步的走了过去,将剑放在了两人中间的方桌上。 “真么样?”他双手叉腰,眉飞色舞。 剑鞘很是精美光滑,通犀的面上绘着金色的繁复图案古朴又高雅,手握剑柄的上端还镶嵌了苍翠欲滴的翡翠玉石,尾端也嵌了一块同样高品质的玉石。 程淮打量了一眼这把剑,直接把剑拿了过来,伸手将剑刃抽出,仔细观摩。 剑刃流光若飞星,很是锋利,足以削发如泥。 赵恒也仔细的观察着这把剑,面色严肃。 “确实是一把好剑。”程淮观摩了片刻,肯定道。 赵恒也颔首,很是赞同。 “不过—”程淮啧啧道:“这把剑不是失传已久的飞景,是这两年才刚锻造出来的,造剑之人的经验和手艺都是顶尖的,这把剑也算是花费了许多的心思了。” 徐晏识恳切的眼神望向了赵恒,等着赵恒有不一样的看法。 可惜赵恒也遗憾的摇了摇头,掐灭了他的最后一点希望。 “不可能!”徐晏识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怒冲冲地喊道:“我为了这把剑,可是把我所有攒下来的银子都花掉了!你居然告诉我这不是飞景?!”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他心里也清楚,程淮和赵恒都是行家,只要他俩说这不是真的,那有九成都不会错的。 程淮哭笑不得,问道:“你花了多少钱?” 徐晏识憋了半天,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五千两银子。” 程淮和赵恒都面色古怪,既想笑,又有些同情,还夹杂着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没事。”程淮站起来重重的拍了拍徐晏识的肩膀,“这把剑就算不是飞景,也是一把稀有的好剑,五千两银子,嗯,虽然贵了一些,但也贵的不多,也就,贵了一半多,再说了俗话讲千金难买心头好,区区五千两银子,只要晏识兄喜欢,它就值这个价钱!” 徐晏识感觉他每拍一下,自己就要吐一口血。 赵恒站起来理了理衣襟,面无表情的抱拳道:“我下午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这把剑真的不错,晏识,你好好收藏。” “此话有理。”程淮很是赞同,颔首道:“等你传给你的后代,过个百年千年的,说不准就是下一把飞景剑了。” 不等徐晏识气得七窍生烟,程淮赶紧也告辞了,二人拉开门闩,大步走出去,很快就没了人影。 这可是五千两银子,不是五百两,也不是五十两,整整五千两啊! 徐晏识欲哭无泪,恨恨的举起剑来,真想砸了它。 可最后他还是默默的把剑擦了擦,在墙上找了个地方挂起来。怎么说也是五千两银子呢,砸了可就一文也不值了。 真是该死的,这个卖剑的老李头,必须要回去找他!竟敢骗本公子,是不是不想活了! 徐晏识咬牙切齿,又把刚挂起来的宝剑取了下来挂在身上,一甩门,怒气冲冲的往外走去。 而此时正坐在花园里,喝着茶吃着点心的徐明意,忽然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连着打了两个阿嚏。 “不会感冒了吧?”彤嫣念叨着,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阳,这天挺暖和的呀。 明意揉了揉鼻子,认真道:“肯定是有人在骂我,也不知道得罪了谁了。” 第三十四章 闲聊 “还能得罪谁,肯定是你哥呗。”淑宁漫不经心道。 “不可能!”徐明意一下子从石凳上弹了起来,瞪了眼睛道:“我哥不可能知道是我做的!” “你做了什么?让你哥买剑吗?”彤嫣茫然道,淑宁和锦玉也满头雾水的看着她。 “我,我—”徐明意像撒了气的皮球似的,喃喃道:“其实,我哥那把剑是假的,真的飞景剑早就失传了,我上哪去找一把真的来呀,这可不能怪我。” “假的?!”三个人异口同声惊讶道。 徐明意急急摆手,“虽然不是真的飞景剑,但是样子和古书上写的一模一样,也是一把好剑,真的,童叟无欺,只不过—”她伸出一只手来比量了一下,“就贵了这么一点点,而已。” “那,你卖给你哥多少银子?”彤嫣现在觉得徐明意说的一点点,恐怕和她理解的一点点不太一样。 “不多,也就五千两。”徐明意脱口而出。 “啊?!”三个人齐齐震惊了。 “真的不多,那掌柜的卖了我两千两,我又安排人安排事,好不容易把剑转到他的手上,这成本也很贵了。”徐明意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弱弱道:“而且,卖的便宜了,我哥也不能上钩呀,一把名剑和普通的好剑价钱一样,傻子才会信呢。” “没想到你还聪明了一回。”淑宁叹气摇头,真替徐晏识感到悲惨。 “我也这么觉得。”徐明意喜滋滋,“这回我可是有钱了,改天带你们去天香楼大吃一顿,听说那里新来的厨子手艺可好了。” 彤嫣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这明意就像个开心果似的,每次见到她,彤嫣都不知道自己笑了几回了。 “你笑什么呀。”徐明意不高兴的看着她。 “咳—”彤嫣心虚的摆了摆手,正色道:“我是在想梁小姐的赏花会,会不会也很热闹。” “那有什么热闹的。”明意撇嘴道:“梁蕴弗,说好听了,是个才女,说难听点,就是个书呆子。你觉得书呆子办的赏花会,能有什么热闹头?” “你可别这么说梁小姐,虽说她为人是古板刻薄了一点,但人家可是有真才实学的。”淑宁反驳道。 “哼,才女会和安乐公主,姜三小姐混在一起吗?一个高傲的孔雀,一个怯懦的金丝鸟,梁蕴弗是什么,聪明的鹦鹉嘛?”徐明意双臂抱胸,很是不以为然。 “明意姐姐这几个比喻倒是用的贴切,我这么一想,倒还真像呢?”周玉锦笑着拍手道。 彤嫣这话有些过分了,但却不好说什么。 一旁的淑宁微微蹙眉,斥道:“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能乱说呢,你这要是传出去,先不说她们三个如何,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才十几岁就变成了长舌妇,临江侯府往后可怎么抬得起头来。” “知道了。”徐明意自知理亏,讷讷道:“我这不是就咱们私下说嘛。” “那也不行,现在管不住自己的嘴,说习惯了,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顺口出来了。”淑宁振振道。 “好,我知道啦。”徐明意拉了拉淑宁的袖子,颇有些讨好的样子。 “还有你,别被明意带坏了。”淑宁扭过头瞪了周锦玉一眼。 锦玉吐了吐舌头,乖巧道:“知道啦,淑宁姐姐。” 彤嫣打着圆场,笑道:“那梁府的花是不是品种格外的多,开的格外的好呀,要不然为什么要办赏花会呢?” “虽说是赏花会,实际上就是年轻的世家小姐们聚在一起,表演表演自己的才艺,做做诗,投投壶什么的。”徐明意解释道。 彤嫣纳闷道:“那你怎的说无趣?”这听起来分明很热闹呀。 徐明意摇头,“本来是挺热闹的,但这赏花会虽然名义上是梁小姐办的,实际上却不是梁小姐自己说了算的,梁家、三公主、姜家什么的,都有份,为的就是给梁小姐,姜小姐,三公主这些贵女们扬名铺路用的,姜瑶,姜三小姐,那第一美人的名头就是去年从这赏花会里传出去的。” 未等彤嫣说话,淑宁又道:“其实也不能算是只为了梁小姐她们,其他的小姐们若要也能在场上一鸣惊人,照样可以美名远扬的。”说罢她又担忧道:“彤嫣你可会做诗?可会投壶?” 彤嫣羞赫的摇头道:“未曾学过。” “那你岂不是惨了,我虽然不怎么会做诗,可我擅投壶呢,你什么都不会,估计等赏花会的第二日,你就会盖过所有人的风头,名扬京师了。”徐明意激动的拉着彤嫣的袖子。 听了徐明意的话,彤嫣那点羞赫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她现在汗颜无比,这名扬京师四个字用的可真好,可惜不是什么好名。 淑宁琢磨了一下,道:“做诗一时半会是不能学会了,不如教教彤嫣投壶吧,总比两眼一抹黑的强。” “这个主意好。”明意大喜。 彤嫣自然也不会推辞,这样好的机会,求之不得呢。 明意高兴的朝着退到一旁的丫鬟招手,让她们去准备投壶的东西。 投壶顾名思义,就是隔了一段距离往壶里投木箭,只不过壶多了两个耳朵叫做二带,不论是投入了壶口还是耳口,都可以记分,而投的花样不同,根据难度得的分数也有多有少。 像彤嫣这样既不会射箭,也不没玩过投壶的初学者,先不必说花样了,只要能投进,便是不错了。 徐明意可是一众小姐中的投壶高手,虽不能说百发百中,但十矢也能中个九发,还能双手齐发,同时投中双耳。 她先拿了八支箭矢,连投了出去,全都中了。 徐明意转过身来,一脸得意的问彤嫣:“我这身手怎么样?” 这一串投的又快又准,彤嫣不由得拍手,艳羡称叹:“真厉害啊。” “呐。”徐明意把手里剩下的箭矢塞到了彤嫣的手里,指了指那双耳壶,“你去试试。” 彤嫣兴奋的跃跃欲试,走到刚才徐明意的位置,拿了一支箭,睁着一只眼睛瞄着壶口比了比,手臂向后一扬,一个用力,那手中的箭矢就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飞了出去。 第三十五章 天分 只见那箭矢嚓的一下越过了壶口,“哒”的一声落在了地下,还微微弹了两下。 彤嫣看了一眼明意,嘻嘻的笑着。 “没事,再来。”落地是意料之中,投进了才是意料之外呢,徐明意笑着鼓励道。 投过一次之后,彤嫣心里有数了些,她默默用视线丈量了下距离,又挥动手臂试了试力量。 觉得差不多了,她又拿了一支木箭,依旧是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闭着,对准那壶口瞄着,连比划都没比划,玉臂一扬,就将那木箭投了出去。 明意眼睛有些不舒服,揉了揉一下眼睛。 那箭矢嗖的一下划了过去,稳稳当当的落进了壶口,弹了两下,安静的靠在内壁上。 “哇!好厉害!”淑宁拍手笑赞道,周玉锦则高兴的跳了起来。 彤嫣喜笑颜开,在原地转了个圈。 “咦!”明意揉完眼睛,不敢相信的眨了眨大眼,看着那静静倚在壶里的木箭。 “我没看见,真可惜,彤嫣你再投一次。”徐明意嚷嚷道。 “我再投一次也不一定能进呀,这是凑巧了。”彤嫣好笑道。 “不管,快点快点。”明意撅着嘴耍赖道。 “好好好。”彤嫣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动作力度和投掷方向,轻轻一抛。 轻轻“当”的一声,箭矢又落进了壶口。 大家都惊呆了。 徐明意愣了一下,随后震惊道:“莫非你是箭术奇才?!” 彤嫣不敢置信,又连着投了六支,只有第一支因为手抖了抖,擦着壶口落在了地上,其余的五支都稳稳的落在了壶里。 这回四人都瞠目结舌了。 “你,你往壶的两个耳朵里投一投,先投左边的。”徐明意咽了口吐沫,声音都有些激动的发颤。 淑宁和锦玉也连连点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彤嫣。 彤嫣也咽了咽口水,跑过去把壶里和地下的木箭连敛了回来,继续来投壶的左耳。 除了第一支没中,剩下的七支全中了。 “我的天,你再投投右耳。”徐明意激动的搓了搓手。 这回彤嫣八支全中。 徐明意激动的跑过去抱着彤嫣,又蹦又跳,大喊道:“你就是那个奇才,你就是那个奇才!哇哇哇!” 彤嫣手有点颤,笑容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淑宁和锦玉也围了过来,两人也激动不已,没想到能亲眼见到这样的天才。 明意忽然掰住了彤嫣的肩膀,直直的盯着彤嫣眼睛,认真问道:“你真的没有玩过投壶吗?” “真没有。”彤嫣笑着无奈道,说罢又歪着脑袋忽然着长长的睫毛想了想,“不过我小时候玩过套圈,套的还挺准的。” “套圈和投壶比起来可简单多了。”明意不以为然,她激动的晃着彤嫣,“你真的很有天分啊,要不要学学箭术,说不定能成为一代女侠呢!” 彤嫣快被她晃散架了,笑着喊道:“别晃了,别晃了,我快被你晃晕了。” 徐明意反应过来,赶紧送了手,嘴里念叨着:“这可是未来的女侠,可不能毁在我手里。” 淑宁哭笑不得,“什么女侠,快别说胡话了,堂堂郡主怎么能去当什么女侠。” “女侠,那可是行侠仗义的,你怎么还瞧不起女侠呢?”徐明意不高兴了。 “没有看不起。”淑宁苦笑,“毕竟咱们是有身份的人,与白身肆意之人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不过若是有天赋能学学箭术也是极好的,反正技多不压身嘛。” 彤嫣笑道:“你们先都给我安排好了,好像我投的准一点就能成为箭术高手,武艺高强了似的。” 四人都笑了起来。 嘻嘻哈哈玩闹了一阵,明意留她们在侯府用膳。 用完膳后,直到太阳西斜了,三人才与明意告别。 出了侯府,坐上了马车,一向寡言少语的云香,突然开口说话了,“郡主要不要考虑学一学射箭,您真的很有天分。”她的眼神里克制的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这冷美人竟然破天荒的主动说话了,彤嫣稀奇不已,笑着打趣道:“莫不是你要教我,做我的师父?” 云香认真一板一眼的回道:“婢子做郡主的师父恐怕还不够格,不过王爷定会为郡主寻得良师。” 彤嫣讪讪然,这云香不仅是个冷美人,还是个木头美人。 不过学射箭倒也不错,平时读书写字累了,可以活动活动筋骨,还挺有意思的。 她思索一下,点头道:“也可,等我回去就和阿爹说说。” 云香见自家郡主答应了,板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满足。 青枝心里嘀咕着,郡主花容月貌、细皮嫩肉的,好好的一个贵女,学点什么不好,非要学些武力的东西。 可只要是郡主愿意学,她做婢女的也只能全心全意的伺候着,可不能说些旁的丧气话。 一回了府,彤嫣问了守门的侍卫,就直奔了雍王的书房。 小厮砚之正得了王爷的吩咐,要去库房里拿几块好墨,刚走出外院的拱门,就遇见了正往这来的昭阳郡主。 他黑乎乎的脸上堆了笑,迎上去请着安。 “免礼。”彤嫣瞧着他滑稽的表情,也忍不住笑了,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啊?” 砚之笑嘻嘻道:“王爷吩咐小人去拿两块好墨。”他有眼色的跟着彤嫣一块往回走,热切道:“王爷刚才还正念叨您呢,还问小人您回来了没。” “是嘛。”彤嫣笑容灿烂,瞧了砚之一眼,奇道:“你怎么又跟着我回来了?” 砚之挠了挠头,笑道:“王爷一见郡主估计也顾不上写字了,小人不急,先送郡主过去。” 彤嫣还是挺喜欢砚之的,能说会道又有点滑稽,只这几步路,砚之就逗得她频频发笑。 雍王在屋里就听见自己宝贝女儿银铃般的笑声了,当下也按捺不住,撂了笔,高兴的负手走了出来。 他站在台阶上,瞧着刚进了月门的彤嫣,笑呵呵道:“从屋里就听见你的笑声了,今日都去临江侯府玩些什么了,这么高兴。” 彤嫣一见阿爹正站在门口,笑眯眯的快步跑过来,撒娇道:“自然是要见着阿爹才高兴了。” 雍王有些惊讶又有些激动,什么时候乖女儿也会说俏皮话了。 他恍然想起刚找回彤嫣的时候,她就像一只满是伤痕,浑身防备的小兽一样,让他心痛不已,而这一个月的日子,终于把彤嫣从一个快枯萎的骨朵儿,养的水灵了起来,雍王看着女儿娇嫩灿烂的笑容,心里忽然又酸涩又欣慰。 第三十六章 学箭 雍王敛去了眼中的百感交集,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笑着问道:“你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不是有什么事求阿爹啊?” 彤嫣一时语塞,吞吞吐吐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么了?”雍王面露疑色,以为她是遇见了什么困事,温声安慰道:“但说无妨,什么事情阿爹都会站在你这边。” 彤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想了想该如何说,娓娓叙述了今天投壶的事情。 雍王听着,脸上表情逐渐变得大喜,随后又感叹的摸了摸他的长须,“我小时候也同你一般很擅投壶的,我的老师也说我将来肯定是一个射箭高手。” 彤嫣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能投的这么准,原来是肖父啊。 “你说你也想学射箭?”雍王颇为感兴趣的看着她。 也不能说想,只是觉得好像还挺有意思的,学学也无妨。 彤嫣犹豫了一下,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射箭可不是嬉闹的把戏,是要吃苦,要持之以恒的一项武艺。”雍王仔细看了女儿两眼,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尤其是女儿家,体力与男子本就有悬殊,需要付出的苦,恐怕要比男儿更多,即使这样,你也要学吗?” 吃苦?彤嫣还真没想这么多。 不过,这射箭的苦,能苦到哪里去,以前再多的苦不也都吃过了吗,现如今过了一个月养尊处优的日子,莫非就吃不了射箭的苦头了? 她有点不服气。 “我觉得我能行。”彤嫣正色直视雍王,想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坚定。 雍王没想到彤嫣会有点倔强,他愣了愣,苦笑道:“阿爹不是觉得你不能吃苦,阿爹只是不想再让你吃苦。” 彤嫣心里一暖,面上堆了笑容,两只手拽了雍王的袖子,有些撒娇道:“反正,您先让我试试呗,若是女儿坚持不下来了,再放弃也算不得什么,不是嘛?” 雍王看着女儿娇憨的面容,一颗铁石的心肠软的不行,大笑道:“是阿爹愚笨了,就依你,明日我叫人给你打一副好的弓箭,可好?” “好啊,多谢爹爹了。”彤嫣笑逐颜开。 “不过—”雍王面有难色,“我每日公务繁多,恐怕没有这么多时间来教你射箭,得给你请个师父才好。” 彤嫣点头。谁来教她,这倒是无所谓的事情。 雍王思索了半天,脑海里还真没有什么适合的人选。 年纪合适的箭术高超之人都有职务在身,有空闲的又太过年轻,顾及着男女大防。 诶,倒是有这么一个人,只不过,那人却很是不拘小节,颇有些放浪形骸的意味。雍王有些纠结。 瞧着雍王为难的样子,彤嫣讪讪道:“阿爹,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啦,我也不是非要学射箭不可。” “不。”雍王摆手,“等过两日,你的弓做出来了,我就请老师来府上教你。” “好。”彤嫣笑吟吟的乖巧应着。 “只不过,为你请的这位先生,有些随性,也算是个老顽童,他姓龚,字牧之,你就叫他龚先生就行了。”雍王道。 彤嫣扬着嘴角连连点头。 絮絮叨叨了许久,天色也不早了,雍王心情很是愉悦,留了彤嫣在前面的花厅一起用了膳。 接下来的几日,彤嫣除了每日上课,都把自己关在书房用功读书写字。 一直熬到到梁府赏花会的前一日,青枝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担忧的劝着自家郡主:“您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每日除了上课便是学习,也不出去走走怎么能行?不但熬坏了身体,这眼睛也受不了呀。”她蹙着眉头,瞧了瞧外面的天,唠叨着:“这时候也不晒了,趁着外面太阳还没落下去,郡主快去院子里走走吧。” 彤嫣心不在焉的“嗯”着,紧抿着嘴一笔一画的临着帖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青枝和霁月无声的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担忧与无奈。 书房里静静的,连一根针掉落在地的声音,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大约过了一炷香,彤嫣转了转手腕,舒了口气,轻轻的把笔撂下。 “走吧,去后面的园子里逛逛,自我来此,好像还没仔细的转过呢。”彤嫣斜过身来,放松的对着青枝嫣然一笑。 这一笑,倒让青枝一时看得呆了呆。 不得不说郡主真是越来越美丽了。透过窗户的光洒在她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上,如同镀了一层金光,一双笑眼如同弯弯的月牙,天真无邪之中又不经意流露出一丝勾人的多情意味。 “是。”霁月惊喜不已,赶紧过来收了案上的东西。 青枝回了神,也笑道:“是。” 雍王府后面是一个大园子,占了王府斤一半的地。 因得王府中本就人烟不旺盛,所以园子里也没住人,除了府里的主人偶尔会去转转,平时园子里的都是些修剪花草树木、洒扫擦拭的仆从们。 彤嫣沿着曲折蜿蜒的游廊走着,百无聊赖的欣赏着近近远远的花草奇峰,碧水高阁。 走得累了,她带着婢女们坐在了湖边的回廊边沿上,轻轻靠在朱红的漆柱上,休息一会。 “青枝,你说这湖里有鱼吗?”彤嫣低头观察着水里,忽然问道。 青枝答道:“自是有的,郡主若是想见见鱼的影子,喂喂食儿就能引来了。”她生怕郡主一不小心张到湖里,略微紧张的挨着郡主,防着万一有个不测,还能赶紧拉着郡主。 彤嫣一时起兴,高兴的眨着眼睛问道:“那有鱼食吗?我想喂鱼。” 青枝应了,瞧了霁月一眼。 霁月会意,环视着四周,正看见几步开外正有一个小仆背对着她们在种花苗。 她眼前一亮,紧跑了几步到那小仆身后,大声道:“你这种花的小仆,手里可有鱼食?” 小仆听见声音,赶紧回过头来,见是一位打扮的很是体面的姐姐,他小眼一瞟,又瞧见不远处的廊上几个同样体面的丫鬟围着一个贵气的少女,他知这定然是哪位郡主想要喂鱼了。 他赶快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土,小心翼翼的回道:“这位姐姐好,我身上没有鱼食,不过我知道哪有,我这就去拿。”说罢,就急要跑。 “哎哎哎。”没想到这小仆这么麻利,霁月急忙叫住他问道:“远不远,快不快?” “不远,用不了半刻钟。”那小仆一笑两颗小虎牙,明晃晃的,匆匆往那小路里去了。 第三十七章 姨娘 果真,很快那小仆就乐颠颠的拿着一碗鱼食跑了回来。 “这位姐姐,给你。”他黢黑的小手端着递给了霁月。 霁月拿着鱼食转身要走,想到了什么又转过头来,笑着问道:“你这小仆叫什么?” 小仆受宠若惊,答道:“小人名叫小木,木头的木。” 霁月点头一笑,转回头来拿着鱼食往郡主那走去了。 小木望着霁月的背影,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一双黢黑粗糙的小手激动的搓来搓去,喃喃道:“贵人身边的姐姐竟然问我名字了,莫不是天上掉了馅饼,也有了我小木的出头之日了?也不知道是哪位郡主,身边的人都这么和善近人。” 越想越高兴,他干脆哼起了小曲,继续栽着那花苗,比刚才有劲头多了。 “郡主,鱼食来了。”霁月笑眯眯的端着小碗拿到了彤嫣的跟前。 彤嫣高兴的拿过了碗,芊芊玉手伸进去捏了一小撮鱼食,随意一扬,撒入了湖水之中。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湖面,等着鱼儿出水。 不一会,有鱼似是闻见了有好吃的东西,引来了零零星星的两三条红黑白相间锦鲤,游到了水面上,吃掉了鱼食。 “哎,有了有了!”彤嫣笑逐颜开,兴奋的看着青枝和霁月。 霁月也笑道:“郡主,婢子知道这湖里还有好多各式各样的锦鲤呢,什么全红的,金色的,金里泛红的,红白的,丹顶的,还有金黑白相间的,哦对了,还有银色的呢,甚至有的锦鲤还泛着光泽,可好看了呢。” “是嘛!”彤嫣很惊讶,她从没见过这种好看的鱼儿呢。 她又捧了一小把鱼食,往水里扬着,希望能吸引到更多花样式的鱼儿。 “郡主,你瞧,那有金色的,哎,那还有红色的。”霁月兴奋的指着不远处往这游的鱼儿。 彤嫣扬着脸顺着霁月的手指看去,“哪呢?” “过来了,过来了。”霁月小声道,指着那游动的鱼儿。 彤嫣再定睛看去,那果真有金色红色锦鲤,还有红里泛金光的鲤鱼,煞是漂亮。 “诶,你怎么声音忽然小了?”彤嫣后知后觉,满目疑惑问到。 青枝微微一笑:“郡主有所不知,这鱼儿最怕声音吵闹了,若是声音太大了,恐怕会惊着它。” “原来如此。”彤嫣恍然大悟。 霁月兴致忽然高涨,激动的指着那湖面,欢快又克制的小声喊道:“郡主快瞧,那是不是一只银色的,好亮眼,还有光呢。” 众人好奇都抻着脖子往霁月手指的那儿看去。 凝视了一会,彤嫣看见确实有一条纯银色的锦鲤摆着尾巴游了过来。 “这银色锦鲤,听说这湖里就这么一条呢,郡主可真是有福气的人,头一回来就见着了,有的人来了十回八回的,也见不着一次呢。”霁月羡慕的瞧着自家郡主。 彤嫣捂了嘴笑,嗔道:“那十回八回的,不会就是你吧?” 霁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大家都笑了起来。 “那不是吕姨娘吗?”春儿不小心瞧见了回廊另一端刚冒头的人儿,喏喏道。 彤嫣听见了她嘴里念叨的话,也朝着回廊那端看去。 一个打扮的珠光宝气的盘头妇人刚拐了过来,身侧两个小丫鬟,一左一右的扶着她,她瞧见回廊这边彤嫣等人聚集在一块,脚步微顿,似是犹豫要不要过来。 青枝小声附耳道:“那是吕姨娘,前段日子,一直病着呢。” 彤嫣点头,她自回了王府还未曾见过这位姨娘呢,虽然自己是晚辈,但姨娘毕竟只能算半个主人,她作为郡主是不能自掉身价去看望的。 吕姨娘踌躇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毕竟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礼数不可失。 她穿着薑色如意纹的靛蓝镶边窄袖上衫,搭了一条绿白间裙,姣好的面容,眉宇之间藏着一丝淡淡的哀愁。 可吕姨娘既膝下有子,又衣食无忧,何况府里也无甚姬妾,她在忧愁些什么? 而且虽然她是商贾之家的出身,出身低微,可如今朝廷里也鼓励通商,商人也是可以抬起头来的,听闻她还有个弟弟,也很是争气,很会读书呢。 彤嫣不解,这吕姨娘到底在愁什么呢?一个商人之女高攀到王府做妾,不是该偷着乐了吗? 在彤嫣恍惚之间,吕姨娘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行礼道:“妾见过郡主。” 彤嫣早就站了起来,吕姨娘虽然身份低微,可到底也算半个长辈,彤嫣也不好意思全然受了她礼,当下也微微福了下身子,笑道:“姨娘。” 吕姨娘受宠若惊,没想到昭阳郡主还能还了个半礼,心里顿时对昭阳有了几分好感,面上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歉意道:“妾本来该在郡主刚回府的时候,就去与郡主见面的,奈何妾这身子骨不争气,倒是一下子病了一个月,怠慢了郡主。” “怎么能说怠慢二字呢,病了就该好好休养,谁也不想生病不是?反倒是我,该去探望一下姨娘的。”最后一句话不过是客气话,哪里有郡主去探望姨娘的。 不过彤嫣很是惊讶,没想到吕姨娘的姿态竟放的如此卑微,可想到李绍那畏缩的样子,似乎吕姨娘如此卑微也是顺理成章了。 “哪里哪里,妾,妾当不起的。”吕姨娘涨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半天才憋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讷讷道:“没想到郡主是这样天仙般的人儿。” 彤嫣有点想笑,但又觉得吕姨娘这样子有些卑微的可怜,她的长相明朗,看起来应该是个爱笑张扬的女人,可这言语行为却偏偏如此老实低微。 她不禁有些好奇了,这吕姨娘究竟是天生如此,还是遭遇了些什么? “不知姨娘是要去哪里,我瞧着这方向,似是往园外去的,可是赏完了景,散完了心,要回去了?”彤嫣笑吟吟问道。 吕姨娘松了口气,点头道:“常在屋里呆着也不是个事,还是得出来散散步才行,这不快到了喝药的时候了,妾也该回去了。” 彤嫣忽然觉得吕姨娘也是可怜人,除了有个儿子,小小年纪还要日日去学堂,平日里身边连个伴儿也没有,深居寡出的,也就身边的丫鬟能说上两句话。 不过想来也是奇怪,自她来的这一个月,从来没听说过阿爹去吕姨娘那看过,也没听说在王妃那留宿过,都是住在书房里的。 彤嫣笑着点头,“那就不耽误姨娘喝药了。” 吕姨娘行了个礼后,由两个小丫鬟搀着与彤嫣别过了。 彤嫣看着她的背影喃喃叹道:“也是可怜人。” “吕姨娘入了王府可是一步登天了,还有个儿子傍身,哪里就可怜了?”霁月奇怪的看着郡主,很是不解。 “哎。”彤嫣叹气,“这吕姨娘额间都是愁容,日日连个陪着的人也没有,可不是可怜吗?” 霁月撇了撇嘴,“兴许您觉着可怜,人家可不后悔呢,吕家因着王爷也算是发达了,吕姨娘的弟弟读书,还是靠着王爷牵的线呢,要不然哪个书院能收个商人之子。”说了一通,尤不尽意,她小声嘀咕道:“这可是许多人求而不得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一个人一个活法,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呢?”彤嫣笑道。 说着她把剩下的鱼食都抛进了湖里,鱼儿越聚越多,争相恐后的食着食儿。 彤嫣凝视了一会,笑道:“走吧,我也饿了,正好回去用完膳了。” 众婢子行礼应诺,一行人拥簇着郡主往自己院子走去。 此时不远处的彤卉正端坐在桌子前用着晚膳,她夹的每一筷子饭菜,放到嘴里都有些食不知味。 端午那日,她费尽周折,拉下脸面,好不容易与王家表妹搭上了话,可聊了许久,也不过是些日常玩乐的俗事,于她的终身大事并无半点关系。 而彤嫣,什么都不用做,就被太后带在了身边,还一下子就融入了淑宁公主和徐小姐的贵女圈子,得了各样的优待与好处,可她不过是一个突然从乡野之间一步登天的小丫头片子啊,凭什么? 彤卉手里的筷子越捏越紧。 “郡主?”奶娘张氏担忧的唤道。 “嗯?”彤卉回了神,她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撂,柔柔的对张氏笑道:我用好了。” 张氏茫然,着急道:“可您也没用几口,这碗里的米还剩了半碗呢!” 彤卉也不理她,把碗一推就往屋里走去。 “哎,郡主!”张氏皱着眉头吩咐小丫鬟把饭撤了,拉着一个其中丫鬟嘱咐道:“备点粥一类的,等郡主晚上要是饿了,再送过来。” 丫鬟恭敬的应了。 张氏都嘱托好了,赶紧跟着彤卉往屋里去。 “去把我明日穿的衣裳拿来我瞧瞧。”彤卉坐在床边,对着身边的婢女道。 没等婢女应声,张氏走了进来,埋怨道:“郡主这是怎的了,连饭都不好好吃了,老奴瞧着自打郡主从宫里回来就心神不宁的,再说郡主不是已经同王家小姐搭上话了么。” 彤卉不做声,皱着眉头斥那婢女,“快去啊,指使不动你了?” 婢女慌忙往外走去,不明白自家本来温和的郡主怎么突然急躁了起来。 第三十八章 合计 张氏被彤卉吓了一跳,讷讷的走过来,弯着腰低声下气的劝道:“郡主有什么烦心的,可以给老奴说说,老是憋在心里,难受的还是自己,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彤卉心里莫名的一股邪火,她死死的盯着那桌子上摆放的青瓷花瓶,恨不能冲上去把它给砸碎。 张氏见郡主的眼睛里迸发出恶狠狠的寒光,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彤卉是她一手带大了,自小就是温温柔柔的乖囡囡,受了多大的委屈也都是默默的独自承受,绝不是这样狠戾的人啊。 彤卉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逐渐的将心里那股邪火压了下去。 可她这心里还是难受的紧。 张氏见郡主转眼间又恢复了常态,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定睛一看,这不还是那个情绪低落的柔和少女,张氏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看花眼了。 彤卉忽然站起来,走到了支开的窗子跟前,直勾勾的瞧着外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当张氏想默默退下时,她却缓缓开口道:“奶娘,你说同样是郡主,同样是爹的女儿,为什么昭阳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所有我想要的一切,凭什么?” 张氏愣了愣。 原来郡主是觉得心里不平了。 可她又该如何给郡主解释呢?此事不过都是上一辈的恩怨,郡主又何其无辜? 难道要告诉郡主,昭阳自小走失就是被王夫人害的,赵夫人去世也是因得这事抑郁成疾撒手人寰? 张氏觉得嘴里有些苦,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正好,去拿衣裳的丫鬟们回来了。 三个丫鬟齐齐行礼,“郡主。” 彤卉微微叹了口气,转过身来,让她们免了礼。 三个漆案里的衣裳看着都光鲜崭新,是今年换季府里统一和别的妹妹一齐新做的,都是好料子,好做工,只是样式有那么一点过时。 府里的这些奴婢们也怪会见风使舵的,见她在王府里说不上话,就拿了些旧点的料子糊弄她,好吃些回扣。 好在她平时也不怎么出门,除了必要露面的场合,都窝在自己这方小院里,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往后就不同了,她少不了要出门与人打交道,老是穿些旧花样的可不行。 她仔细挑了挑,选了一身最体面的衣裳。 水蓝色的绣花褶裥长裙,海棠红的对襟宽袖褙子,还算看得上眼,也算是无功无过。 “明个就穿这身吧,再配上我那镶南珠的白玉的璎珞,还有前段时间送来的淡色粉绢宫花。”彤卉说完后摆了摆手,让她们都退下。 张氏心里已经琢磨好了,待丫鬟退下后,挨过来苦口婆心的劝着彤卉:“昭阳郡主再受王爷宠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最后还不是得要嫁人,顶多在府里潇洒个几年。 郡主现在还是得把心思放在自己的婚事上才是正道。 能和王小姐搭上话就是第一步,明个梁府赏花,您再同王小姐多聊一聊,等回来后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去拜访王小姐了,不也就能和您舅舅搭上话了?到时候您再哭诉哭诉,毕竟是嫡亲的舅甥,这事儿啊,也就办成了。 待您风风光光的出嫁了,过上了好日子,管她什么昭阳郡主,夕阳郡主的,都碍不得您的事儿了。” 彤卉心里还是不太舒服,但也有少许的熨贴。 奶娘说的也对,再受父王宠爱又怎么样,再受太后看中又怎么样?这府里的一切,最后还不是李齐的?只要能嫁个好人家,她与昭阳往后谁过的更好,还说不准呢! 瞧着自家郡主脸色微霁,张氏知道,郡主这就快想过来了,她这心里也默默的松了口气。 她试探的问道:“郡主在宫里过端午的时候,可有瞧得上眼的世家公子?” 彤卉脸色一红,唾道:“奶娘说的这是什么话!” 张氏笑眯眯的不以为意,“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郡主不用害羞,选个家世相称,品貌皆优的才是正理儿,快与老奴说说,如何?” 彤卉扭捏了一会,小声嘀咕着:“虽在场上隔得有些远,看不真切,但有几位不错的公子似是很出色。” “哦?”张氏喜不自胜,眼中放光,“说来听听。” “嗯—”彤卉想了想,红着脸声若蝇蚊道:“魏国公世子、平阳侯世子还有临江侯世子都挺不错的。” 张氏不过是彤卉的奶娘,这些世子,她一个也没见过,不过仅凭着世子二字,她就满意的很,将来若是生了儿子,那可是袭爵位的。 郡主这头衔虽然说着好听,品级地位也高,可毕竟子女没办法世袭,空有个花架子而已。 “那这三人之中,郡主最相中哪一位世子啊?”张氏接着问道。 彤卉嗔怒道:“我相中哪个有什么用,人家哪里就能看中我了。” 彤卉这话,无意之间点了张氏,她一下子计上心来,眼珠子一转,兴奋道:“郡主莫急,老奴倒是有一计,不知可不可行。” 彤卉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什么计?” 张氏笑道:“郡主相中了哪位,咱们就找机会去偶遇偶遇,说不准哪位世子就动了心了,倒时候让王家帮忙一提,这事不就成了,还门当户对的。” “那可不行,谁家正经女子会去私相授受的。” “哪里叫私相授受!”张氏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了起来,“老奴可不是教唆郡主去与男子勾勾搭搭,无非就是去想看一眼而已,郡主说的这是什么话!” “奶娘莫急,是我胡说了。”彤卉没想到张氏反应这么大,连忙认错。 张氏面色缓和了下来,“那郡主最相中的是哪位世子?” 彤卉思索了一番,“平阳侯世子瞧着有些冷傲,看起来不近人情,说实话,我这心里有点怕他。临江侯世子神采飞扬,颇有鲜衣怒马少年郎的风采。” 想到程淮,她脸色越发红了起来,低头喃喃道:“魏国公世子就如同世间谪仙,光是站在那里,就好似清风朗月,令人沉醉忘怀。” 她顿了顿,脸色变得有些丧气,补充道:“而且他文武兼备,品行端方。我听闻三公主早就相中了他,许多世家贵女也都为他倾倒呢。我又何德何能,能争得过她人。” 第三十九章 梁府 张氏略一沉吟,看来这魏国公世子还真是抢手。 “不过,听表妹说,三公主虽然自幼就相中了魏国公世子,可世子却没相中她,每每都回避了三公主。”彤卉咬了咬唇,又道。 张氏算是听明白,原来郡主还真是相中这位世子了。 她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想要得到这样抢手的世家公子青睐,还真有些难办。 张氏脸上堆了笑,安慰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郡主也不必想的太复杂了,这人与人的口味本就不同,咱们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真的吗?”彤卉双腮红扑扑的,一双大眼里忽然有了希望,目光灼灼的看着张氏,希望她能告诉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 张氏硬着头皮,强笑着点了点头。 彤卉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高兴道:“那等我从梁府回来,咱们再好好合计合计,得派人去悄悄打听一下世子的行踪才好。” 她越想越高兴,轻快地站起来,对张氏撒娇道:“奶娘,我有点饿了刚才没吃饱,我想喝点粥。” “好,我这就去让人给端来。”张氏笑道。 她就知道郡主过不了多久就得饿,见郡主想开了,她也放心了,赶快唤了丫鬟去拿粥来。 入了夏,这天亮的是越来越早了。 彤嫣起了个大早,迷迷糊糊的被伺候着梳妆打扮完了,饱饱的用了早膳,就由丫鬟拥簇着去了王妃的清圆斋。 得先与王妃请过安后,她们姊妹三人才能一同坐马车去梁府。 王妃的脖子上带着一串迦南木的佛珠,端坐在上首。 三人差不多是同时到了正房。 彤玥很是老实,看起来收敛了许多,彤卉面上柔柔的笑着,但对彤嫣却有了几分疏离,眼神有意的回避了她。 王妃对着她们微微笑着,看似和蔼,嘴里却教训着:“你们三个去梁府做客,可要谨言慎行,别丢了王府的脸面,知道了吗?尤其是彤玥。” 她的眼神落在了彤玥的身上,“不要胡言乱语。还有你们做姐姐的,要照顾好妹妹。” 她的目光在彤卉和彤嫣的脸上扫来扫起,最后停在了彤嫣的脸上,双眼如幽潭一般,缓缓道:“还有彤嫣,虽然你是从外面来的,但也不能丢了王府的脸面。” 彤嫣觉得,王妃从口中所出的外面二字,似乎加重了读音。 王妃收回了视线,和蔼的笑了笑,“你们姊妹三个,好好玩去吧,多认识些世家小姐,也是有利无害的,快走吧。” 彤嫣又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三人齐齐的应了,一同离开了清圆斋。 马车就在王妃院子外停着,一共三辆,彤嫣朝她俩客气的笑了笑,彤卉也回了一个疏离的笑容,彤玥则扯了扯嘴角,三人都由丫鬟们扶着上了马车。 就这样,三辆马车除了轱辘的声音,一路安静的驶到了梁府。 下了马车,已经进了梁府前院,有小丫鬟前来引路,笑嘻嘻的告诉她们,只有姜三小姐来了,也是才到,她们姊妹三人来的算是早的。 小丫鬟一路领着她们去了梁府的花园,梁小姐闻声出来迎接她们。 与那日宫里相比,梁小姐看起来热络了些,当然也只是相对热络,她穿着嫣红色的罗裙,涂了丹红的口脂,衬得她气色很好。 “昭阳郡主,文安郡主,清平郡主。”她施施然行礼道。 三人具回了礼。 梁小姐淡淡的笑道:“三位郡主请随我来。” 彤嫣随着梁蕴弗一路走着,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园子里的景观。 虽然只窥得一处,但也可推测出这园子比雍王府的园子要小了许多。不同于雍王府花园的匠心别具,精雕细琢,梁府的花园更显的肆意自由、不饰雕琢,颇有自然风趣。 梁小姐一路不置一词,只端庄优雅的走着为她们领路。 彤嫣不由得汗颜,很难想象这样的赏花会,是由梁小姐这样沉默寡言的人来操办的。 她们四人都沉默着,静静的走着路。 姜三小姐一袭芙蓉色的衣裙,坐在湖畔的亭子里,有些慵懒的靠在朱红的漆柱上。 那婀娜的身型,一下子就吸引了彤嫣的目光。 姜瑶瞧见梁小姐带着三位贵女朝她走过来,忙站起来理了理裙子,然后迎了出去。 她这才看清是雍王家的三位郡主,笑着朝她们依次见了礼。 那双始终带了几分媚色的眼睛中仍然藏着几分怯怯的无辜,很是让人心中升起一股保护的欲望。 彤玥虽然与姜三小姐少有交集,可她打心眼里看不上姜瑶这狐媚的相貌,都说姜瑶是京师第一美女,可在她眼里,姜瑶恐怕连清平都比不上。 她再瞧着姜瑶时,眼里不自觉的带了一些不屑的神采。 姜瑶自是都看在了眼中,她心里也很不屑,清平这小丫头片子,相貌平平,才艺寻常,除了是雍王的女儿外,无甚出彩的地方,还敢如此看她? 她心里冷笑一声。 可面上她仍是笑盈盈的,热络道:“三位郡主快坐下来歇一歇吧,等过一会,各家贵女们都来了,这园子里可就热闹起来了。” 她嘴里虽然说着三位郡主,可眼神却都聚集在了彤嫣的身上。 彤嫣只好也笑着颔首,没往那亭子里去,直接坐到了眼前的石凳上。 彤卉和彤玥自然也跟着坐下了。 一个小丫鬟跑了过来,行礼道:“小姐,户部陈侍郎家的两位小姐来了。” 梁小姐风轻云淡的摆了摆手,却直接坐下了,看样子是不准备出去迎了。 那小丫鬟踌躇了片刻,只好又跑了出去。 彤嫣刚才还想,这样一趟趟的出去迎,怕不是要累死,看来是自己想岔了,迎不迎许是有选择的。 陈家的两位小姐长得很像,似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圆圆的脸盘,虽长得不怎么好看,但也胜在长得喜人,一笑两只眼睛都变成两条线,嘟嘟的红嘴唇,白里透红的脸蛋,倒有点像那种喜庆的小娃娃画像似的。 两个小姑娘非常活泼健谈,一来像两只灵巧的小鸟,与她们几人见完礼后,就新鲜的围着彤嫣,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鼻梁高一点的陈小姐欢快道:“您就是昭阳郡主吧,我们早就听说了您的美名呢,我叫陈潭,是姐姐。”另一个鼻子更小巧一点笑眯眯的道:“我叫陈然,是妹妹。” 彤嫣心道:恐怕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姑娘吧,看着就让人舒心高兴。 她也被两人这欢快的气氛所感染了,俏皮道:“你们姐们俩的名字倒有些绕口,陈潭,陈然,潭然,潭然。” 姐妹俩都嘻嘻的笑着,见昭阳如此平易近人,心里更是有了好感,二人拉着她问东问西,却绝口不提问她来王府之前的事情。 彤嫣暗暗点头,这两个小姑娘很有分寸,虽然面上嘻嘻哈哈,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却都清楚的很,可见一个人聪慧不聪慧,不能看人的性格,要看行事的细节才能看得清楚。 第四十章 众女 多聊了几句,她才知道,原来这陈家两位小姐原来是双生女,怪不得长得如此相像。 姜三小姐笑着插话道:“我时常羡慕三位郡主,在家中姊妹间能有个作伴玩耍的,这见了陈家两位小姐就更羡慕了,相伴而生,更是不会寂寞了。不像我,家里两个姐姐都已出嫁,平日里呆在家里很是无趣。 没想到在一旁静静坐着的彤卉,突然笑吟吟的开口道:“姜小姐若是平日里没有玩伴,也可多邀了几位年纪相仿的小姐出门踏踏青,如今这天气不冷不热的正好,若是再过上一个月,可就燥热的很了,别说踏青了,就连动都不愿动一下。” “清平郡主说的有道理。”两位陈家小姐很是感兴趣,“可以放纸鸢,再带上些炊具,还能野炊呢!” 姜瑶笑着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刚才那小丫鬟就领着三位小姐走了过来,都是彤嫣不认识的。 梁小姐先迎了上去,与那三位小姐相互见礼,笑道:“你们可是一起来的?” 站在中间的少女长相最是亮眼,她含笑道:“不过是在门口碰上了。” 一直闷着不说话的彤玥,忽然活泼了起来,她高兴的过去拉了左边那少女的手,“杨姐姐,胡姐姐,你们怎么才来。” 彤卉和姜小姐则都笑吟吟的过去与那三人见了礼。 彤嫣一时有些尴尬。 梁小姐看了彤卉和彤玥一眼,这才笑着走过来,拉了彤嫣,与那三位小姐引荐道:“这是昭阳郡主。” 三位小姐都与她行礼,中间那位少女瞧着彤嫣眼睛一亮。 “这是平阳侯府的小姐,单字一个语。”梁小姐指着中间那位长相出色的少女道。 平阳侯府,赵语,这是她的表姐或者表妹。 彤嫣看着她顿时亲切了起来,笑盈盈道:“赵小姐。” “还有这两位。”梁小姐指了指左右两边的少女,“杨小姐和胡小姐,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雍王妃就是杨小姐的姑母吧?” 她似笑非笑的看了文安郡主一眼。 文安面色忽然涨红了起来,讷讷道:“是。” 杨小姐一双凤眼很有神,看起来很精明能干的样子,与雍王妃有几分相像,她笑着替文安解围道:“早就听文安郡主说,她的姐姐昭阳郡主有闭月羞花之貌,今日有幸得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是令我等同辈女子羡慕。” 说完,她含笑看着彤嫣,眼睛里流露出真诚的艳羡之意。 十几岁的女孩子正是刚刚长成,对自己样貌在意的年纪,杨小姐这样一说,其他女孩也都把目光朝彤嫣投了过来。 彤嫣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杨小姐这话有些夸张了,我年纪尚小,仍未成人,哪里就担得起闭月羞花四字了。”她话音刚落,突然发现那胡小姐虽然笑着,可看着她的一双眼眸却闪过一丝不善。 胡小姐的年纪看起来和彤卉差不多大,相貌也算是出众,只是嘴唇有些削薄,看起来有些不太温和。 “倒是姜小姐。”彤嫣看着姜瑶,含笑道:“天生丽质,我初到王府时,就听闻姜小姐是京师的第一美人呢。” 姜瑶面色微红,拿帕子掩了嘴,谦虚笑道:快别提这名头了,还不是姐妹间的玩笑话,不知怎的就给传出去了,可羞煞我也。”话虽是这么说,可她眼中分明带了几分傲然。 彤嫣不动声色的瞧着胡小姐,果不其然,胡小姐抿着嘴看着姜瑶,眼中也是有些不善。 看来这胡小姐妒忌心很重啊。 很快周家小姐、徐家小姐、王家小姐、刘家小姐等人都陆陆续续的来了,最后,淑宁公主与安乐公主才卡着时辰到的。 大家都对着两位公主行礼。 待一通客套后,梁小姐引着大家,沿着那湖边的长廊往南去。 徐明意兴高采烈的拉着彤嫣,积极的问道:“如何?与你爹可说了你的天赋异禀,你老爹是不是很高兴,要教你射箭?” 彤嫣摇了摇头,笑道:“那你可猜错了,我爹虽然高兴,但看起来并不想教我学射箭?” “什么?”徐明意惊得瞪大了眼睛,“这样的好苗子还不让学射箭?你爹到底是不是武将啊?” “难道你爹就让你学了?”彤嫣歪着脑袋反问。 徐明意讪讪道:“也是,不过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天赋,若是有,说不定我老爹就让我学了。”她越说越没底气。 彤嫣直捂着嘴笑。 “对了,你卖给你哥的那把剑,如何了?你可是暴露了?”彤嫣止了笑,好奇的问道。 明意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嬉笑道:“那能暴露嘛?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徐晏识的亲妹妹,他那点脑子,我最清楚不过了。” 周玉锦小眼神很是怀疑的看着她,“明意姐姐,你忘了上回你也是这么说,不也是翻船了。” “你怎么老拆我台?那回可是意外,意外懂吗?”明意瞪了她一眼。 周玉锦也不恼,吐了吐舌头,小声道:“你就没有没意外的时候。” 插科打诨之间,一行人来到了梁府的花园,一个搭满了开着紫色小花的藤蔓架子下面,众婢女已经摆好了一周的座位宴席。 这架子搭的很宽敞,既不用晒到大太阳,也别有一番情趣。 众贵女皆赞叹梁小姐别具匠心,心思灵巧。 梁小姐淡淡笑道:“我不过是见先人书上写的,如此搬来罢了。” 一个彤嫣叫不上名字的小姐,殷勤笑着道:“那也是梁小姐读书甚广,不像我们,哪里晓得这些玩意。” 梁小姐如同没听到一样,笑着安排众女们入座,不仅梁小姐不搭理她,就连其他贵女也默不作声,甚至有人还白了她一眼。 “马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们这个字可不是乱加的,梁小姐是大家公认的才女不假,可我们也是名门贵女,都是自小读书通礼的,马小姐可不要嘴里没个遮拦,说出来让人笑话。”胡小姐瞥了她一眼,颇为不屑的摇了摇手里的团扇。 这话语实在犀利刻薄,那马小姐如此当众难堪,不由得眼里蒙了一层水雾,瘪着嘴,就要哭了出来。 第四十一章 挑衅 虽然彤嫣心里有些不忍,但见大家皆都视如不见的样子,她也不敢出言解围,毕竟初来乍到,也不清楚究竟有何缘由。 淑宁刚坐下,见状皱了皱眉头,温声道:“不过是些玩笑话,胡小姐不要太较真了,此事就此揭过吧,不要再提了。” 胡小姐低头讷讷应了。 那马小姐很是感激的看着淑宁公主,咬着嘴唇,将眼泪逼了回去。 徐明意没心没肺的拉着彤嫣和玉锦,过去挨着淑宁坐了下来,她朝淑宁赞叹的伸了一根大拇指,“你真厉害。” 就当彤嫣以为徐明意在夸赞淑宁仗义执言时,她接着又道:“过一会你就等着这马小姐过来缠着你吧。” 淑宁也叹了口气。 彤嫣不解,“什么叫缠着?” 徐明意往最边角的位子撇了一眼,努了努嘴,“看见了吗,那马小姐现在正感激涕零的盯紧了淑宁呢。” 彤嫣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那马小姐确实一直在往她们这边看,捕捉到了彤嫣的目光,马小姐更是目光炯炯的盯着她们了。 徐明意赶紧拍了她一下,急道:“快别这么光明正大的瞧她。”彤嫣赶紧收回了视线,奇道:“怎么这是?” “哎。”徐明意叹气道:“你若让她看见你看她,她就会以为你有意与她结交,过一会就得跑过来找你。” “结交,怎么了?”彤嫣满头雾水。 “你是不知道,她这人既不聪明,也没眼色,还喜欢巴结人,哦对了,”明意一拍手,“你还不知道她是谁吧,她是吏部郎中家马大人家的女儿,听我爹说,马大人也特别喜欢奉承巴结人,不过可没马小姐这么缺心眼,要不然也坐不上这五品官位了。” 明意见彤嫣听的入神,不禁放低了声音,拿袖子掩嘴道:“这位马小姐若是真心想交朋友也就罢了,她偏喜欢往地位高些的贵女堆里钻,愣是不明白话不投机半句多的道理,这不,都钻了个遍,把大家都弄烦了,那些与她地位相当的小姐也瞧不起她,自是没人愿意替她说话。” 彤嫣恍然大悟,不由得汗颜,这马小姐还真够执着的,这么多的贵女都被她扰了个遍。 她们这边聊天说着话,那边梁小姐已经叫人摆了双耳壶,拿了好几把的木箭过来。 她落落大方站在中间,浅笑道:“不如咱们就先玩玩投壶吧,先热热场子。” 大家都点头称好,不少小姐都跃跃欲试,想要上来玩一把。 安乐公主轻笑着看向她们这边,开口道:“我记得去年徐小姐投的最准了,要不然,先让周小姐来投吧。”她摇着扇子,朝徐明意挑了挑眉。 那些跃跃欲试的小姐们,一看安乐公主发话了,自然是不敢妄动,不过她们心里都偷偷的埋怨着,等徐小姐投过,谁还敢接着上,那不是自找着丢脸吗。 “这安乐真是一时不出幺蛾子就心里痒痒。”明意咬着牙小声嘀咕着,还不忘瞪了安乐一眼。 淑宁瞥了她一眼,掩嘴小声道:“你怕什么,你又不是投不准。” 徐明意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就不想让安乐如意。 她清了清嗓子并不起身,而是笑着对安乐公主朗声道:“我倒是听闻公主最近的投壶技艺有所进步,不如公主先来露一手?我若是上去,都在意料之中,也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不是?” “你—”安乐公主气的五官有一点扭曲。 徐明意心里偷笑不已,也不知道这安乐公主抽的哪门子风,去年投壶,这安乐就没投进几只去,今年还敢来招惹她,她又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哪里会听她安乐的指使。 安乐冷哼了一声,拿起桌子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姜瑶计上心来,不动声色的端起杯子,掩着嘴假装喝茶的样子,低声道:“都说雍王骁勇善战,能骑善射,我想昭阳郡主应该也不差吧。” 安乐闻声,眼睛一亮,往徐明意身边的彤嫣看去,转怒为笑,轻飘飘道:“说来也是惭愧,这投壶我练了一年,也没什么长进,倒是昭阳郡主,第一次来,不如露一手让大家瞧瞧,也好打个样。” 彤嫣正让青枝给她剥了一个荔枝,想要往嘴里塞,忽然闻得这话,冷不丁的愣住了,众贵女也都将目光投向了她,这指尖掐着的荔枝,吃也不是,放也不是,一时有些烫手。 淑宁明意对视了一眼,俱看到对方眼底的笑意,这安乐还真挑了一个烫手的刺猬。 彤嫣看了看手里白嫩的荔枝肉,吞了吞口水,还是放到了盘子里,众目睽睽之下吃荔枝吐核,还真有些难为情。 她转头看了看安乐公主。 安乐公主见她看过来,笑的更加灿烂了,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姜三小姐抱歉的对着彤嫣笑了笑,开口道:“郡主就当随意玩玩好了,我也投的不怎么准,不过一个娱乐的游戏罢了。” 既然姜瑶都如此说了,彤嫣也不好推辞,而且这么多的贵女也都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彤嫣含笑点头道,青枝有颜色的赶紧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指尖。 她虚扶着霁月站了起来,面色从容嘴角微翘,步姿如流云般轻盈优雅,袅袅婷婷走到那低着头举着箭矢的丫鬟面前。 小丫鬟不敢抬头,只能看见一只如葱白般的玉腕伸了出来,根根细长白嫩的手指,将那八支木箭攥在了手心里,她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虽都是女子,可许多人也忍不住看的呆了呆,没想到这从民间来的昭阳郡主,不但生的花容月貌,就连仪态都如此娴雅婀娜,令人望而生叹。 不愧是雍王的血脉,天生骨子里就带着贵气! 姜三小姐笑意不减,可桌子下面的一双玉手,却忍不住紧紧的攥紧了帕子,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安乐公主,公主的脸上还挂着一副看好戏的神色,她不由得在心里暗暗骂道,真是蠢货。 彤嫣却没想这么多,她只是想着雍王妃早上叮嘱的不要丢了王府的脸面,尽可能的保持着仪态,按照之前芳若所教来一举一动。 第四十二章 全中 彤嫣从八支箭中随便拿了一支,把剩下的都递给了青枝。 她虽然对投壶天赋异禀,可自临江侯府回来后,仍每日都会抽出一个时辰来练习练习。 她走到投掷的位置,目测了一下离壶的距离,发现与平时的距离差不多,心里也有了数。 安乐嘴角上扬,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姜瑶则目光楚楚的看着彤嫣,仿佛在为她担忧似的。 彤卉和彤玥倒都有点紧张的看着她,担心她一矢也投不中,惹了别人的笑话,害得整个雍王府都跟着被议论。 淑宁虽然知道彤嫣的准头,但也不可避免的有一些担心,两只手都攥成了拳头,她瞥了一眼旁边的明意,却发现明意正气定神闲的双手抱胸,丝毫不见一丝紧张的情绪,仿佛已经知道了结果一样。 是了,彤嫣投壶这么厉害,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她微不可见的笑了笑,也放松了下来。 忽然一阵轻风拂过,众人头顶的藤蔓都都微微晃动,连带着那正怒放的花朵,抖落了一片片飞舞的紫色花瓣,如同一场绚烂的花瓣雨,坠落在石板地上、雕花桌上,甚至是这些如豆蔻般妙龄少女那乌黑亮丽的秀发上。 而这架子搭起来的“亭子”,四周垂落着如同帘幕一般的藤条,也随着风儿微微摇摆着,别有一番诗情画意的风趣。 少女们皆被这美景迷了去,陶醉的望着这些撑起一方天地的藤蔓,甚至有人伸出芊芊嫩手,想要接住这一两片飘落的花瓣。 就连想着刁难彤嫣的安乐公主,也忍不住抬头去看这些摆动的藤蔓,小嘴微张,一双美目里流露出赞叹的光芒。 这样美丽的瞬间,让站在中间的彤嫣也有片刻的失神,头顶几片吹落的花瓣飘飘渺渺的落在了她的发间与肩上。 她很快回过神来,有些担忧的看着风吹来的方向。 用于投壶的箭矢都是木质的,并没有太大的重量,有些轻盈,更不像射箭,有弓能发出巨大的力量,所以有风,多少还是有些影响的。 好在很快,这风就停了下来。 大家都兴奋不已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刚才如梦似幻的风景,很是热闹。 没有几个人关注彤嫣了。 她全神贯注,直直的盯着壶口,稳稳捏着木箭的素手轻轻抬起,灵巧一挥,那箭矢脱手而飞出,稳稳的插进了壶口中,发出“当”的一声轻响。 “诶!进了进了!”有一个微弱又欢快的声音从众女中传来。 大家这才往那双耳壶瞧去,果真里面插了一支箭矢。 安乐公主也没注意到彤嫣起手投掷,她瞧着壶里的木箭有些呆愣,抬起头来又看了看彤嫣,发现彤嫣已经举起手来准备要投第二支了。 这昭阳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一点吧。安乐在心里喃喃道。 姜瑶也没想到昭阳竟然能投进,她依旧面带笑意,与安乐所想别无二致,心里嘀咕着这昭阳不过是运气好了些罢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彤嫣轻轻巧巧的连投了三四支,都全中了中间的壶口。 众女都瞠目结舌,若不是梁小姐做东,指不定都要怀疑这昭阳郡主是不是给这双耳壶和木箭懂了什么手脚了。 安乐看得有些呆愣,而姜三小姐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彤嫣没有任何停顿,聚精会神的一口气投进去了六支,她从青枝手里直接将最后两支箭都拿了出来,左右手各捏一支,睁一只眼闭只眼的将两支箭对着壶瞄了瞄,挥了挥手臂试了试力度。 徐明意兴奋的拍了拍淑宁,两眼放光道:“彤嫣莫不是要投双耳?” 彤嫣心里有数,只见她双手同时发力,将左右手肿的箭矢一起投出,那两支箭如同连体双生一般,在空中划出两道同样的弧线,坠入了那壶的两侧双耳之中。 可惜,这箭毕竟是木质的,用力过大,落到硬铜的壶底,难免会因为冲击而弹跳起来。 眼见着那两支箭腾的弹了起来,那箭的底端,都快弹到了双耳口那么高。 安乐面色一喜,紧紧的盯着那快要弹出的箭矢,拿团扇掩着嘴小声念叨着:“出来了,出来了!” 姜瑶虽没有安乐这么明显,但也露出一抹快意的笑容。 而徐明意却笃定的一拍周玉锦,还吓了周玉锦一跳,她指着那壶口严肃道:“绝对不可能弹出来,弹出来我把项上人头送给你!” 这回直接把周玉锦吓得打了个激灵,这明意姐姐怎么魔怔了? 淑宁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只见那两支箭矢弹的越来越矮,直到都一动不动的倚在了双耳内壁。 徐明意一拍手,指着那壶,一副早已在自己意料之中的模样,朗声道:“你看吧,是不是,我就说绝对不可能弹出来!” 众女窃窃私语,连看彤嫣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但听见有人赞叹道:“不愧是雍王殿下的女儿,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这声音有些大,在场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杨小姐惊叹的看着彤嫣从容转身,一路回了自己的座位。 她拉了彤玥的袖子,好奇问道:“你这突然冒出来的姐姐,什么时候学的这一手,可真厉害啊。” 彤玥的目光像粘了胶一样,黏在了彤嫣身上,忽然听得表姐发问,也只能面露茫然之色,摇头喃喃道:“我哪里知道。” 一旁的胡小姐冷笑一声,那声音刺耳道:“莫不是你爹只教了昭阳,偏爱她,你和清平怎么就做不到呢?” 彤玥耳根子微热,辩解道:“我爹可没空教她,更何况这天生的本事也不是后天能学来的。”她顿了顿,反应过来胡小姐是在嘲讽她,又语气不善的回怼道:“胡姐姐不是最爱玩投壶了,怎么日日练习,也没练出这百发百中的成效?” 胡小姐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心里一惊,暗暗道:可不能得罪了安平郡主! 她伏低做小的赶紧陪着不是,软声道:“我这不是怕你爹偏心,让你受了委屈,替你抱不平嘛。” 彤玥这才心里舒坦了点,瞧着胡小姐顺眼了些。 第四十三章 比试 刘家小姐坐在彤卉的身旁,也惊奇的问道:“清平,你妹妹投壶好生厉害,我瞧着都不逊于平阳侯世子了。” 平阳侯世子赵恒与魏国公程淮的投壶准头,可以说是整个京师世家子弟中的翘楚。 彤卉也不知道彤嫣竟然投的这么准,可她并不想让刘小姐看出自己不知情,这样未免显得自己在雍王府地位不高,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她笑着点头道:“彤嫣随阿爹,很是擅长这些。” 彤嫣已经施施然回了自己的位子,明意高兴的拉着她的胳膊,“你可真厉害,竟然还会贯耳了。”说完她接着站起来扬着下巴对安乐公主道:“如何,公主可还满意?” 只见安乐公主还缓不过神来,两只眼睛瞪的像铜铃一震惊的看着彤嫣,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似的。 彤嫣倒觉得这安乐这样子,有些像像以前邻居家养的猫,溜圆的大眼睛竟莫名的有些可爱,她忍不住抿了嘴笑。 姜瑶心里窝了一团火,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看旁边的安乐公主,却发现这安乐竟然在瞪着两眼发愣。她胸口起伏了几下,硬生生将那火气压下,碰了碰安乐公主的胳膊,笑着柔声道:“公主,这昭阳郡主不愧是雍王的女儿,这般百发百中,可真是为大家开了一个好头呢。” 安乐公主这才回了神,见彤嫣正抿着嘴笑,还以为她在嘲笑自己,顿时恼羞成怒,涨红了脸。 只是人多嘴杂,她又不能当场发怒,免得惹人嫌话,只好把这口气暂且先压下,等日后有了机会再与这徐明意和昭阳算账。 她扯了扯嘴角,“堂妹还真是厉害啊。” 这语气不情不愿,众女面面相觑也不知安乐公主到底是在夸奖还是讽刺。 淑宁含笑对安乐道:“本来这投壶应是两两相较,姐姐性急,莫不是忘了规则,倒是让昭阳一个人给投完了。” 这话让安乐心虚了,确实是她太过着急了,只想着想让昭阳上来丢一丢脸,压倒徐明意一头,倒是忘了这茬。 姜瑶笑着替安乐解围:“都怪我没说清楚规则,倒是让昭阳郡主误会了,以为是展示技艺,一口气将这箭矢都投进去了。” 这话一下子把安乐公主给摘了出来,从安乐急切的想让昭阳出丑,一下子变成了昭阳急着炫耀投壶技艺。 彤嫣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心,不知道这姜小姐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徐明意皱着眉头,刚想开口反驳,始终静坐在一旁的梁小姐却淡淡笑着,看着姜瑶出言道:“哪里就成了姜小姐的不是了,分明是我这个东道主没说清楚规则。” 姜瑶这才发现自己言语不当,面色窘然。 徐明意觉得此刻简直大快人心,没想到这清高的大才女也有几分侠气,看着梁蕴弗也顺眼多了。 毕竟如此多的贵女在场,也不好把气氛闹的太僵,彤嫣含笑道:“投壶不过就是个游戏,但求一乐嘛,我也只不过是侥幸才中了。”她瞧着姜三小姐缓缓又道:“不如姜小姐也来玩一玩吧,正巧我刚才玩没有对手,如何?” 姜瑶没想到昭阳郡主竟然会这样说,她顿时笑容僵硬了起来,推脱道:“若是比赛,怎能一个投完了,另一个人再投,这样未免不公了些。” 她投壶虽然也算不错,状态好的话,八支里面能中上五六支,可比起昭阳来,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没关系。”彤嫣无所谓的笑了笑,“我可以和你一起投。”说罢,她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作势要往场中去,与姜瑶一同比一回。 姜瑶有些慌乱,她这京师第一美人的名号,因着昭阳的到来,已经快要不保了,再与昭阳以投壶相较高下,那她岂不是直接就要矮了昭阳一头? 安乐公主却高兴了起来,直推她道:“快去啊,你投壶不是也很厉害的吗?我就不信这昭阳还真能百发百中,你快赢了她,帮我出一口气!” 姜瑶真想骂安乐一句蠢货!她有几分胜算难道不再明显不过了?上去比试十有八九都是要输的! “不过是图个乐子,姜瑶,你该不会怕了吧?”徐明意又添了一把火,挑衅道。 众女窃窃私语了起来。 姜瑶咬了咬牙,强笑道:“既然郡主性质高涨,那我就陪郡主玩一玩,就当添个乐子了,不过我没有郡主这样的准头,还请郡主不要笑话我。” 坦坦荡荡的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她输了,也不会有什么丢人的。 “怎么会呢?”彤嫣好笑的看着她,“这有什么笑话的,姜小姐未免把成绩想得太重了,不过是娱乐而已,姜小姐,放松一点。” 徐明意差点没笑出声来,淑宁也抿着嘴笑。 彤嫣这话,一下子倒把姜小姐说成了斤斤计较的心胸狭窄之人,恐怕姜瑶这心里得怄死。 可不正是?这姜瑶脸上那唯一的一丝笑容也崩不住了,语气僵硬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郡主这样的准头,只是怕让郡主失望而已,郡主想多了。” 彤嫣笑着点头,但那笑容却带着些许无所谓,好像已经知道了姜瑶到底想的是什么,并不在意她的推脱之词一般。 姜瑶心里气的已经要吐血了。 彤嫣拿了箭,走到投掷的位置,瞧着还站在原地的姜瑶,挑眉道:“是姜小姐先,还是我先?” 姜瑶走过来,从丫鬟手中一把捞过木箭,皮笑肉不笑道:“郡主投壶如此厉害,就让我先吧。” 彤嫣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淡淡开口道:“不如两支为一轮,一人八支,如何?” “那就依郡主所言。”姜瑶干脆的应了。 若是两人水平相当,自然是先投的人占一点优势,谁先手投中了,自然后面那人心里就会有了无形的压力。 彤嫣本就专注力很强,更何况几乎百发百中,与姜瑶不是一个水准的,谁先谁后,也就并不重要了。 至于彤嫣为什么要求两支一轮,那纯粹只是为了让姜瑶慌一慌罢了。 她心里已经想好了一个好玩的法子。 若是现在说给明意听,她一定会很兴奋的。想到这儿,彤嫣忍不住偷偷的笑了起来。 第四十四章 输赢 姜瑶瞥见彤嫣那上扬的嘴角,不由得眼中寒光一闪。 往后的路还长着呢,不过一次游戏罢了,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姜瑶心中冷笑。 她深呼一口气,让自己静下心来,聚精会神的瞄着壶口,斟酌再三,才将木箭投了出去。 “当”的一声,那箭矢中了壶的中口。 安乐公主得意的抚掌而笑,好似已经看见了姜瑶胜出似的。 徐明意瞧着安乐得意的样子,好笑的摇了摇头,顿时觉得自己和安乐去较真,简直是自掉身价,小声嘀咕着:“这安乐真是脑子不怎么好使,连淑妃的一半聪慧都没有。” “你才知道啊。”淑宁笑着瞥了明意一眼,打小她这三皇姐就不怎么精细。 姜瑶见自己投中了,也仍然不骄不躁的,她全神贯注的继续投掷第二支箭,“当”的一声,第二支箭也正中壶心。 她嘴角微勾,看向彤嫣的一双妖娆明眸中却带了点怯生生色彩,一边道着“该郡主了,请”,一边莲步轻移,给彤嫣让了地方。 小丫鬟赶紧把壶中箭取了出来,恭敬的退到了一旁。 彤嫣十分淡然,客气的含笑对姜瑶颔首,几步走了过来,从青枝手里抽出来两支箭。 她敛了神色,也聚精那壶口,两箭一前一后,也皆中壶心。 如此一来,二人第一轮就打了个平手。 姜瑶心里非但不松却更紧了,而彤嫣却仍然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第二轮,姜瑶一支中了壶心,一支中了右耳。虽然面色无恙,但也隐隐可见眉间有一丝焦虑。 投中壶耳要次于投中壶口,若是昭阳连着两箭都中了壶口,她就要败于下风了。 她捏紧了手心,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彤嫣出手。 彤嫣看了姜瑶一眼,似笑非笑。 她轻轻一掷,那箭“当”的一下落入了壶口,紧接着她又毫不犹豫的连掷了一支。 那箭却正不偏不倚的插进了壶的左耳。 她看了一眼有些愣神的姜三小姐,眉眼弯弯道:“该你啦。” 姜瑶狐疑的回看了彤嫣一眼,这昭阳郡主莫不是在故意让着她? 可即便是真的在让着她,她的心也忍不住砰砰跳个不停,说不准自己还真有可能赢了昭阳。 毕竟玩火也是有可能会烧身的,昭阳让着她,戏耍着她,也许这就是她的契机。 她站在壶前,捏着箭对准了壶口,深吸一口气,手一扬,那箭正中壶口。 她嘴角上扬,心中大定,第二支箭也唰的一下投入了壶心。 彤嫣笑容更盛了。 两人分数相当自然不是偶然,第三轮,彤嫣两支同中壶心,与姜瑶打了个平手。 安乐公主欣喜若狂,就差拍案喝彩了,她心里大喊着:快赢了她,快赢了她! “彤嫣这是怎么了?”徐明意担忧的紧紧攥着自己的拳头,“不会真要输了吧,那这安乐不就更小人得志了?” 淑宁有深意的一笑,平静道:“放心吧,肯定是彤嫣胜了。”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徐明意一头雾水的看着淑宁,“难不成你还会卜卦预言不成? “嘘。”淑宁把食指轻轻的放在唇上,笑着小声道:“你且看下去。” 徐明意不解的“哦”了一声,转过头来继续看着场中的二人。 只剩最后一轮了,彤嫣仍然笑意盈盈,而姜瑶已经肉眼可见的有些紧张,她的眉间隐隐藏着几分焦灼。 她站在壶前,拿着箭矢的手冰凉一片,另一只手微微抚胸,小嘴微张喘了两口气。 若是这两支都中了壶心,说不定也赢不了,刚才昭阳两手并投,皆入双耳,得的分要更高些。 她心中一动,不如自己也试试双手并投,以前也不是没中过。 往日她八支也就能进五六支,今日已是出人意料,说不准也能中个双耳。 她心中微定,又从丫鬟的手里拿了最后一支箭,左右两手一手一只,作势要投。 众女皆惊,均屏气凝神的看着她,心中都奇道:莫不是这姜三小姐也会双手并投? 彤嫣眉宇一动,也有些惊讶,没想到姜三小姐还真有两把刷子。 姜瑶摒去四周的干扰,娇唇紧抿,两手齐挥,双箭齐出。 “当”的一声,全场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这两支箭竟还真的双双中了。 安乐公主直接兴奋的站了起来,抚掌大笑道:“表妹真是厉害!”说罢还挑衅的朝徐明意挑了挑眉眼。 “气死我了!”徐明意咬牙切齿的攥得手指“咔咔”作响。 淑宁皱了皱眉头,喃喃道:“恐怕这下至多打个平手了。” “郡主,该你了。”姜三小姐仍是柔弱的笑着,可那眼里却有着藏不住的炫耀光芒。 彤嫣含笑点了点头,从青枝手里拿了最后的两支箭。 可她却并没选择并投,而是一支一支的投。 众女都惊异的瞧着她,这郡主莫不是不想赢了? 只见眨眼之间,从她手中飞出去的那支箭,划出一道犀利的弧线,但却没有听见“当”的一声,直直的卡在了壶口上,斜插着一半在壶中,一半在空中,这正是所谓的依竿! 彤嫣对那看呆了的小丫鬟笑道:“快些取出来呀。” 那小丫鬟这才如梦初醒般的,忙不迭的将那依竿的木箭取了出来。 未等众人惊叹,她一扬手,最后一支箭的箭头也插进了壶口,可也不知道那箭是怎么了,在里面弹的老高“当”了几下,最后一下却也卡在了壶口,不过于刚才的不同的是,那箭矢的尖端正对着她,与刚才的箭尾正对却正好相反!这是依竿里面最罕见的龙首! 徐明意惊得直接拍桌而起,激动万分的喝道:“这是龙首!龙首!” 大家仔细一看,果真是箭首正对着郡主,这才惊呼着议论纷纷,龙首只是有所耳闻,还真没亲眼见过呢! 姜瑶呆呆的看着那壶中半插着的箭矢,有些不敢相信,她咬了咬嘴唇有些不甘心,随后一股恼怒又屈辱的情绪涌上了头来,这昭阳就是故意想让她来做垫脚石吧?简直欺人太甚! 彤嫣笑嘻嘻的对姜三小姐道:“承让了姜小姐,不过你也很厉害。” 这笑容太过刺眼,姜瑶眼中闪过一丝怨恨,咬着牙挤出一个笑容,缓缓道:“是我技不如人,郡主好计谋!” 第四十五章 作诗 彤嫣莫名其妙的看着姜小姐离开的背影,纳闷着:这姜小姐为何要这样看着她,她可是一番好意呢,这样别人就不会议论姜小姐是不是输了,只会议论她天赋异禀而已,可姜小姐看起来却一点也不领情呢。 不过这前面满怀希望,最后再来了这么一下子,确实也有些煎熬。 姜瑶敛着眉眼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原以为安乐公主会埋怨她,没想到安乐竟然还惋惜的看着她安慰道:“没关系,你也不错了,都怪这昭阳太厉害了,都能投出依竿中的龙首,据我所知同辈人中除了淮哥哥和赵恒,还没有谁能投出来的呢!” 姜瑶心中一暖,眼中含了水雾怯怯的看着安乐疑道:“表姐不怪我?” “哎呀,反正输赢已定,怪你做什么?”安乐公主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小心的瞥了一眼徐明意,发现她正在那激动的拉着昭阳的手在说什么,安乐松了口气,还好她没来嘲讽自己,若不然真是丢脸死了。 “彤嫣,你怎么不告诉我呀,真不够义气的!”徐明意撅着小嘴,“你改日可得教教我,我也想学,这样潇洒一投,就卡在了壶口,多英姿飒爽啊!”她兴奋的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彤嫣看着她兴奋的样子,面上也不由得笑嘻嘻的,答应着:“好。” 淑宁冷不丁的拍了下明意悬在空中的胳膊,好笑道:“这又不是能学会的东西,你爹不是也教过你投壶吗?你不是也不会依竿?” 明意“哼”了一声,不服气道:“他可没教我怎么投依竿,估计他自己也不会。”她又兴奋的对彤嫣等人小声道:“你们看见没有,刚才彤嫣投完最后一支,那姜瑶脸都绿了,我又看那安乐,眼神都看呆了,真是笑死我了!” “对,我也瞧见了,太好玩了。”周锦玉高兴的附和道。 “有吗?”彤嫣疑惑问,她没觉得姜小姐这么夸张啊。 淑宁中肯的点了点头道:“确实脸色不太好。” 徐明意戳了戳彤嫣的胳膊,挤眉弄眼道:“你实话说,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先给了她希望,让她总觉的有赢的机会,这四轮一直提心吊胆的紧张着,等到最后一刻她以为自己起码可以和你打成平手,正洋洋自得的时候,你再一下子亲手打破她的希望。”她笑着眨了眨眼睛,“是不是?是不是?” 三个人都目光炯炯的盯着彤嫣,等着她赶紧回答。 彤嫣哭笑不得,看了看四周,也抵声音道:“我一开始是这么想的—” “你看看,你看看,你太坏了。”徐明意偷笑着调侃道。 “你别打断我呀。”彤嫣笑着又道:“本来最后两支,我是想第一支正中壶心,第二支来一个依竿的。 但是我等到最后却心软了,我瞧着这姜小姐虽然柔柔弱弱,但还挺要强的样子,怕完了之后别人都要议论姜小姐输给了我,她再气出什么好歹来,所以我就干脆投了更难得样式,这样别人就不会说她技不如人,只会说我天赋异禀了。” 徐明意做了个鬼脸,“不害臊,自己夸自己天赋异禀,啧啧。” 彤嫣也回了她一个鬼脸,趾高气扬道:“那可不,我不但天赋异禀,还心肠善良呢。” 四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淑宁掩着嘴笑道:“我看到最后姜小姐投完了,还替你捏了一把汗呢,没想到你还藏了一手。” “那这可真得感谢我阿爹了,除了继承了这点小天赋,还离不开我阿爹教我的小技巧,若不然我也不会龙首这样的投法。”彤嫣啧啧道。 徐明意叹了口气,感慨道:“同样是武将出身的爹,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小心传到你爹的耳朵里,你就死定了。”淑宁调侃道。 她们在这里嬉笑聊天之时,梁小姐又点了几个想要上来玩的小姐,投了两轮。 大约玩了一个时辰,各贵女已都上来玩了一个遍,投壶就此结束了。 梁小姐吩咐小丫鬟将箭与壶都收了下去。 徐明意不高兴的撇了撇嘴,嘟囔道:“行了,又到了我最头疼的作诗了。”她碰了碰彤嫣,低声问道:“如何?你这几天学会作诗了么?” 彤嫣稀奇道:“这作诗还能速成?” “自然是不能。”明意讪讪道,“那你过会作不出诗来可怎么办?” “必须要作吗?”彤嫣问道。 明意为难的摸了摸脖子,“反正梁小姐会从袋子里随便抽几张题目,你也可以空着白纸不写,不过,这多丢人啊,王府公侯家的女儿竟然连首诗都做不出来,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谁的大牙这么不禁笑,还能笑掉了?那我让她多笑几回,她岂不是就没牙了?”彤嫣捂着嘴笑了起来。 淑宁和玉锦也听见了,都笑个不停。 “哎呀,你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快想想怎么办吧。”明意的皱着眉头,却没绷住又笑了起来。 彤嫣啧啧摇头道:“打的是个玩乐的由头,做的却净是些考校的事儿,还不如直接改成世家女子考查来的直接。” “这你就不懂了,人家作诗都是消遣,咱们作诗才叫为难,不一样的。”徐明意也努着嘴摇了摇头。 那边梁小姐已经拿着稠布袋子,随便找了三个小姐来抽签。 最后公布了三个签上的题目,分别是花、春和水。 都是些比较常见的题目,难度不算大。 众女都冥思苦想着,一时之间很是安静,只有小丫鬟们清理桌案,铺纸研墨的微弱声音。 彤嫣托着腮叹气,看着这架子外面的花圃里,正开着一头一头雍容华贵的牡丹花,明艳大气,在明媚的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梁小姐含笑对众人道:“也不必非要作三首诗,大家随性而作便是,若是能将花、春、水容在一首诗中,也未尝不可。” 有人已经若有所得,微微点头,口中小声的念念有词了。 徐明意和李彤嫣二人都托着腮,大眼对小眼的,好不为难。 她俩忽然极有默契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在动静不算大,除了淑宁和锦玉微微侧目,没有人注意到。 “你俩还不快好好想想,起码也要写出一首四言诗来吧。”淑宁微微摇了摇头,无奈小声道。 第四十六章 逃脱 明意灵机一动,小手在案下拉了拉彤嫣的衣襟,靠过去附耳道:“我就说我肚子疼,然后你扶着我去休息,如何?” 彤嫣讶然道:“这样也行?” “哎,试试嘛。”明意俏皮的眨了眨眼。 不等彤嫣答应,明意就捂着肚子,皱着眉头,整个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小声呻吟着,朝身后立着的小丫鬟招手。 那小丫鬟赶紧碎步过来,急慌慌的关切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我,我肚子疼的厉害!”明意压低了声音,面色痛苦道。 “啊?那婢子—” 明意急忙“嘘”道,让她小点声,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着渴求的光茫道:“我就是肚子不舒服,想要歇一歇,最好能让昭阳郡主也陪着我,不然连个说话的人都无。” 小丫鬟也放低了声音,急切道:“那婢子这就去和梁小姐说,您先忍一下。” “好好。”明意皱着眉头连连点头,还朝小丫鬟摆手,让她快去。 这一连串看得彤嫣一愣一愣的,淑宁却笑着小声道:“你这装病的功力真是越发强盛了。” 明意皱着眉头,半是撒娇半是埋怨道:“人家都肚子疼成这样了,你还如此铁石心肠,哼。” 那边小丫鬟已快步走到了正准备落笔的粱蕴弗身边,恭敬道:“小姐,徐小姐说她肚子疼的厉害。” 梁蕴弗若有所思一笑,似是早已看穿了徐明意的这些小把戏,她直接吩咐道:“那你直接带她去客房歇着吧。” “徐小姐说她想让昭阳郡主和她一起去,她想有个说话的。”小丫鬟踌躇道。 梁蕴弗好笑道:“我又不是书院里的夫子,怎么像学生给先生请假似的。”她点头道:“那就让她们一块去歇着吧。” 小丫鬟忙应了。 她疾步走到了正捂着肚子呻吟的徐明意身侧,朝着彤嫣和明意行礼道:“郡主和徐小姐请随婢子来。 明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和彤嫣相互对视了一眼,继续装作痛苦的样子,扶着她贴身的两个丫鬟站了起来。 彤嫣也赶紧装作着急的样子,蹙眉道:“怎么样,要不要紧? 安乐公主和姜瑶闻声朝她们这边看过来。 “这徐明意是怎么了?捂着肚子是肚子疼?”安乐疑惑道。 姜瑶心中冷笑,什么肚子疼,怕是做不出诗来怕丢人吧。” 她笑道:“许是身体不适吧,要不然咱们写完后,也过去瞧瞧徐小姐和郡主?” 安乐斜眼看着她二人被丫鬟们拥簇着离去的背影,撇了撇嘴道:“我才不去呢,你愿去你去,她肚子疼我正高兴,还去瞧瞧她,没门。”说罢,她继续提笔写着已经想好的诗句。 姜瑶心里窝火,暗道一声蠢货,谁要去探望她俩,当然是要揭穿她们,让她们面子上挂不住才是真的! 她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柔声道:“我只是觉得徐小姐肚子疼的可真是时候,倒是做不成诗了。” 安乐头也不抬的冷哼一声,“作诗?她巴不得不作呢!” 姜瑶期待着安乐能意会,只可惜等了半晌没了后文。 安乐写完最后一字,满意一笑,放下了手中的笔,仔细的端详着自己的大作,越看越自得。 “哎?”她奇怪的瞧了一眼姜瑶,“你老盯着我干什么?你写完了?” 姜瑶心里翻了个白眼,恨不能拆开这安乐的脑子来看看,这里面都装的是些什么东西。 她吸了口气,只好把话说的更明白一些,小声笑道:“表姐忘了,去年这徐明意可是说她自己头疼,也躲了。” 安乐无奈的看着她,不虞道:“你是觉得我没听懂你说的话吗?我当然知道她是躲了,躲了就躲了呗,我难不成还要过去把她薅过来?” 姜瑶讪讪道:“表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想,若是让这么多人都发现了,她们俩是不是—” “是什么?”安乐看傻子似的看着她:“她俩就是借故躲了又如何?叫这么多人去看见她俩没病又如何?一个是雍王的女儿,一个是临江侯的女儿,谁又敢说什么?别说是躲了,就算她们二人今日拂袖而去,也断没有人敢去嚼她们的舌根子!” 她又冷哼一声,“今日又不是科举,不过是受邀来玩乐的,我知道你刚才被她胜了,心里不爽,可也别老是拿了我做筏子。” 姜瑶被安乐说的愣住了,她没想到安乐什么都清楚。直到听了最后一句,她才脸色慌乱,急急摆手辩道:“我哪里敢拿了表—公主做筏子,公主这话可真是伤了我的心了,咱们自小一块长大,我的真心如何,公主应是再清楚不过了。” 安乐瞧着她着急又无助的明眸,心里一软,语气也轻了不少:“我不过是说了几句,瞧你急的。” 姜瑶垂了头,喃喃道:“我就怕惹了表姐不快,表姐一生气就不与我玩了。” 安乐最看不得姜瑶这样了,她蹙眉道:“好了好了,你既然想去,那咱们去便是了。” 姜瑶惊讶的抬起头来,安乐却已经站起来。 一旁的梁府丫鬟赶紧低头恭敬的过来等候公主的吩咐。 “你去和梁小姐说一声,我与姜小姐要在贵府的花园子里转一转,在这坐着有些乏了。”安乐神色倨傲,语调漫不经心,将公主的派头摆了个十成十。 丫鬟不敢怠慢,赶快去回禀梁蕴弗。 梁小姐此刻正作完第二首诗,本来带了面上带了笑意,听了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这安乐和姜瑶又要做什么,昭阳和徐明意前脚刚走,莫不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可公主有命,她总不能说不行吧。 她略一沉吟,放下笔,站起来道:“你且下去吧。” 丫鬟见状,知是小姐要亲自与公主说了,行礼应道后,退了下去。 梁蕴弗淡笑着走到了安乐面前,行礼道:“公主说的有道理,是我思虑不周了,恐怕大家也都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困得乏了,如此便一起去园子里走走吧。” 不等安乐答复,她便直接朗声道:“想来大家在这呆的也乏了,若是有愿意去园子里放放风的可陪着安乐公主一起去,若是还愿呆在这里继续作诗,也可继续呆在这儿,等到了日中,咱们再开席面,可好?” 多半的世家小姐,都闻言兴致勃勃,愿意去陪着公主转转,只有零星的几人愿意继续呆在这里。 于是,最终各世家贵女们都带着自家的丫鬟,浩浩荡荡欢声笑语的一路走走停停,整个寂静的梁府,一下子变得好不热闹。 第四十七章 主仆 梁府的后院子里,一个看起来有些獐头鼠目的小厮微弓着身子,脸上堆了殷勤的笑容,一边不停的说些什么奉承的话,一边紧跟着一位油头粉面的的年轻公子。 那年轻公子手里还拿着一把山水画的折扇,一步一摇,昂着头满面春风,十分受用小厮的吹捧。 小厮比这粉面公子矮了半个头,微微有些驼背,只能仰着头笑嘻嘻的问道:“公子,这梁二公子不在家,咱们为何不回去,还要来梁府的花园子闲逛啊?” 粉面公子长得还算人模人样,可偏偏眼神游离不定,笑容中也带了几分猥琐相。 他闻言合起扇子,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那小厮的脑门,“这还用问?自然是听说梁小姐今儿个办了个什么赏花会。”他面露陶醉之色,喃喃道:“姜三小姐也在这里,本公子来,自然为了与姜小姐偶遇,从而一睹京师第一美人的芳容。” 小厮吃痛呲牙咧嘴的捂着脑门,陪笑道:“果然公子绝顶聪慧,是小人太过愚笨了,像公子这样聪明俊俏的郎君,估计这整个京师也就是姜三小姐才能配的上公子您了。” 粉面公子听着小厮的话更是喜笑颜开,喜不自胜,好似已经能看到姜三小姐对他含情脉脉,柔情蜜意了。 小厮见哄的自家公子高兴了,自己也笑得更欢快了,毕竟公子高兴了,他这个做下人的,也就少不了好处,他的一双三角要,笑得都眯成了一条缝,露出一口微微发黄的牙齿。 穿了几条小路也没见着个人影,这粉面公子穿的锦衣华服,捂得太过繁复厚重,擦了粉的额上沁出了汗珠,他拿扇子快扇了两下胳膊酸疼,不耐烦的塞给了小厮,皱着眉埋怨道:“真是没点眼色,你家公子都出汗了,也不知道接过扇子来给我扇扇风,想热死我啊?” 小厮腹诽:这不是您花了大价钱从市面上买来的哪位大师的名扇吗,还叫我不要乱碰,我一个小仆哪里敢向您要这扇子? 可这抱怨总归只敢在心里说说,面上他可是连点委屈都不会露。 他笑嘻嘻的赶紧仔细的拿了扇子,小心的展开,狗腿的给公子扇着风,嬉皮笑脸道:“都是小人愚钝,公子您可别气,要是公子因为生气而额上长了褶子,那小人可真是罪过了。” 粉面公子慌张的从胸前掏出一块白绢,轻轻的抚了抚额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气,再擦了擦额顶的细密的汗珠,眯着眼享受着小厮扇来的清风。 小厮手里不停的扇着扇子,一双三角小眼,却不停的搜索着有没有可以坐着歇一会的地方。 他小眼一亮,抽出一只大扇子的手,指着左边的亭子,像只哈巴狗似的殷勤道:“公子,小人瞧见那边有个小亭子,咱们过去坐坐吧,歇一歇凉快凉快再走。” 粉面公子虽然不累,可是却热得很,他顺着小厮所指看过去,果然几丈开外就是一个歇脚的小亭子,旁边还满是树木,很是阴凉。 他心里忖道:歇歇凉快凉快也好,而且这亭子修的高,还能往远处瞧瞧这些小娘子们都在哪儿。 可他面上却不以为意,瞥了小厮一眼,“我看是你想歇一歇吧,也罢,本公子心肠柔软,自是体谅下人的,咱们就去那坐一坐吧。” 小厮乐颠颠的应着,一边扇着扇子,一边跟着公子往那亭子走去。 他心里呸了一声,暗骂道:去你奶奶的心肠柔软、体谅下人,要是你不想歇着,我这么说绝对少不了你一顿骂,成天往自己脸上贴金。 公子哪里知道自己的小厮已经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通,他还趾高气昂好不自大呢。 主仆二人走了几步,爬上那小路,进了小亭里坐下。 “快,你快四处瞧瞧,有没有姜三小姐的踪影。”亭子里阴凉有风,很是舒爽,这粉面公子从小厮手里夺过扇子,催促着小厮去四处瞧瞧。 小厮赶紧应着,从亭子里探出一节身子,把着栏杆灵活的四处眺望着。 瞅了瞅北边没有,东边没有,西边也没有,这南边,诶,还真有人,几个丫鬟拥着两个年轻婀娜的小姐正往这边来,一个穿了杏黄色的衣裳,一个穿了淡蓝色的衣裳,只不过隔得有些远瞧不清楚样子,单看轮廓也应该是是两位美人。 他赶紧把身子收了回来,激动的对自家公子道:“有了有了,小人看见有两位漂亮的小姐过来了。” “可是姜家三小姐?”公子兴奋道。 小厮挠了挠头,“看不清样子,不过但看轮廓也是两位聘聘婷婷的美人。”他试探问道:“要不咱们下去瞧瞧,如若不是,也可去打听打听这姜小姐在哪,如何?” 粉面公子想了想,勉强答应道:“行吧,那就下去瞧瞧。” 于是二人连凳子都没坐热,就又屁颠屁颠的下去了。 这两位小姐正是李彤嫣与徐明意,她俩有说有笑的正高兴呢。 出了那藤蔓架子“屋”,徐明意就不呻吟了,只皱着眉头捂着肚子。等走了小半柱香的路程,干脆直接连肚子也不捂了,眉头也不皱了,挣开丫鬟搀扶的胳膊,和彤嫣直接说笑起来了。 领路的丫鬟一头雾水,这刚才不还疼的嗨吆呼吆的,怎么这一会又谈笑风生了。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徐小姐与昭阳郡主正兴致高昂,都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自己也只好转过头来,当作聋子哑巴,继续领着她们往客房去。 彤嫣见梁府的丫鬟偷偷回过头来看她们,不由得有些心虚,她让明意附耳过来,小声道:“咱们这样真的不要紧吗?” 说罢她怕明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又给明意抛了个眼色,瞧了瞧前面领路的丫鬟。 明意毫不在意,拍了拍胸脯,“没关系,你跟着我就好了。” 彤嫣虽有些不信她,但也还是点了点头,毕竟梁小姐也不像那等爱计较的人,想来也不会找她们来问罪,只是自己到别人家里做客,反而借故逃开,倒有些羞愧罢了。 领路的丫鬟带着她们刚从假山那边拐了弯过来,却瞧见不远处站了两个男子。 丫鬟紧往前走了两步,这才清楚了那两人的样貌,不由自主的脚步一顿,眉头微蹙,面露不虞。 第四十八章 轻浮 这不是薛家公子吗?今儿个二公子又不在家,怎么到粱府的后园子来了,还真当是逛街市呢?丫鬟腹诽着,放慢了脚步。 彤嫣和明意自是也瞧见了那一主一仆,二人对视一眼,也慢了下来。 这莫不是粱府哪房的公子?可真是打扮的俗里俗气的,一个大男人,怎么穿的花里胡哨的? 彤嫣心里暗暗嘀咕。 明意眉头一皱,很是不悦,这薛公子真是哪里有姜小姐就往哪钻,人家粱府的园子也敢进来闲逛,真是没脸没皮的。 “那个人是薛家的公子,叫薛成才,是太后娘家的独孙,过会你就当没看见有这么个人,目不斜视的走过就行了。”明意一脸嫌恶的低声与彤嫣道。 虽然彤嫣瞧着那人身形穿着不怎么讨喜,可听见是太后的侄孙子,她犹豫道:“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这薛成才甚是好色,成天往那些不干净的地方钻不说,还成天想办法去缠着那姜瑶,可真是令人作呕。”徐明意皱着眉头,连多提这薛成才一个字都嫌烦。 彤嫣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两个地方,第一个就是赌场,第二个就是青楼。当下听了明意的话,心里不由得对这薛成才也涌出了一股厌恶之情。 她们是想不搭理这薛公子,直接走过去,可天不遂人愿,薛成才及那小厮却都面带笑容,大步迎了过来,看这架势分明就是要来与她们攀谈的。 薛成才扇子一摇一摇,摆出自认为最潇洒,能够迷倒万千少女的姿态,过去拦了这两位小姐。 走到近处,他瞧着那位鹅黄裙衫的少女的娇容,清晰的呈现在了眼前,一双眼睛不由得直勾勾的盯着这美貌的女子,挪不开了眼。 眉若远黛,眼若桃花,琼鼻娇俏,唇若丹珠,这不正是仙子下凡之貌!这皮肤细如凝脂,白若玉雕,尤其这脖颈,纤弱柔美,真想让人伸手上去摸上一摸! 他痴痴的盯着彤嫣,不由自主的伸长了脖子,连手中的扇子都忘了扇! 不止薛公子,就连他身边的小厮也忍不住多偷瞄了彤嫣两眼,默默的啧啧叹道:这位小姐生的真是精雕细琢,出尘脱俗,那姜三小姐已经生的够美了,可若与这位一比,未免就艳俗了许多,落了下乘。 不过这女子再美,也不是他能肖想的。小厮自知之明的收回了目光。 看着薛公子痴呆似的猥琐相,不止彤嫣和明意,就连丫鬟们都露出一副嫌弃的眼神。 彤嫣更是难以忍受这薛公子看自己的眼神,这让她忽然想到了青楼里的那些恶心男人的目光,她的呼吸一下子变得不畅起来,眼神也逐渐变得锋利似剑,直直的戳向那薛公子。 那薛公子被彤嫣这忽然犀利的眼刀吓了一跳,方回过神来,赶紧嬉笑殷勤的快步上来作揖。 他先朝着徐明意笑嘻嘻的客气道:“徐小姐,好久不见啊。”虽是与明意说话,可那一双飘忽不定的眼睛,却总是往彤嫣的身上瞟去,简直猥琐至极。 徐明意看的一清二楚,怒道:“薛公子,说话就好好说,乱看什么呢!” 本以为这呵斥两声,薛成才会有些收敛,没想到他却嬉皮笑脸毫不知臊的直接盯着彤嫣不放了,轻佻道:“徐小姐说话怎么如此的冲啊,本公子哪里是乱看,分明是这位小娘子生得花容月貌,格外俊俏,我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接着又对彤嫣作揖,抬着眼睛,痴笑道:“在下不才,太后娘娘的亲侄孙薛成才是也,这位小娘子看着面生,不知是哪位大人家的千金,却是从未见过,莫不是才到京师?” 明意瞧着他这副猥琐相,恨不能撸起袖子来痛扁他一顿。 彤嫣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是冷冷的瞧了他一眼。 那薛成才见彤嫣不答话,还以为这小娘子是被自己的名号给惊呆了,洋洋得意的又道:“虽然我是太后的侄孙,但却也平易近人的很,小娘子不用害怕。” 青枝实在是忍不住了,扶着彤嫣,皱眉呵斥道:“见了昭阳郡主还如此放肆,真是无礼!” 太后这样好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侄孙子!彤嫣真替太后感到可悲,连看都不去看这薛成才一眼,拂袖拉着明意想要离去。 这薛成才虽是太后的侄孙子,可毕竟也只受了太后和老爹的荫恩得了个尚宝司丞的官职,还是只有虚衔并无实职,平日里光领俸禄就罢了。 一个五品的小官名头,若是见了郡主这样身份的人,可还是要行礼的。 薛成看着恼怒的昭阳才恍然,原来这就是那位突然冒出来的雍王女儿。 他瞧着昭阳那冷淡的样子,心里不屑道:这雍王也不过就是姑奶奶的一个养子,一个低贱的宫女生的儿子,你昭阳郡主算个什么东西,还是从外面捡回来的,我呸。 他邪睨了一眼彤嫣,猥琐的笑着,若是能娶回家里放着,倒也不错,比那姜三小姐还要长得妙啊。 忍着先伏低做小,将把这美人收入囊中也再这么她不迟。 “在下见过昭阳郡主。”他赶紧一本正经的俯首行礼,急急道歉道:“我刚才从那亭子里睡着了,许是吹风吹的中邪了,不知怎的说了一些胡话,唐突了郡主,还请郡主莫怪。” “若是郡主不能原谅我,恐怕我连着输日都要自责的寝食难安了。”他见昭阳还为答话,只好依旧俯首着不肯起来。 彤嫣此时可没空搭理这薛成才了。 她正有些出神的瞧着一位白衣公子,衣袂翩翩,大步流星的朝着这边走来。 “诶,那不是程淮吗?他来做什么?”徐明意奇怪喃喃自语。 程淮?薛成才也不行礼了,直接站直了,转过身往她们看的方向看去。 还真是程淮,他暗暗骂了一句,每次这程淮出现都要抢了他的风头,这可真是晦气! 彤嫣闻声也回过神来,羞恼的暗暗唾了一口,埋怨自己道:他不过是长得好看些,你何必次次都要看呆了去,这又与这薛成才有何区别!真是没出息! 等她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轻吐一口气,再抬眼瞧向那白衣公子时,他已唇角微勾,走到了她的跟前停了下来,一双星眸定定的看向她! 第四十九章 救美 彤嫣脸颊一热,心虚的板着脸,垂了眼眸躲开他的视线。 程淮自是不知她的心思,他含笑作揖道:“没想到竟然在梁府见到了昭阳郡主和徐小姐。” 明意听他如此说,大奇道:“程世子不知道今日梁小姐办了赏花会么?” “赏花会?”程淮疑惑的挑了挑眉,思索片刻,才了然一哂,摇头道:“我们程家四房没有像郡主和徐小姐这样年纪的女子,只有三叔父家有个五六岁的女童,所以程家也并未收到帖子。” 彤嫣虽垂着眼眸,却仔细的听得一清二楚。 从看见他开始。她心里就好奇得很,这程世子来这梁府的后园子做什么,憋了许久,她实在忍不住抬了眼睛看着程淮,冒昧的出声问道:“程世子来梁府是有什么事吗?” 程淮没想到昭阳郡主竟然会与他说话,他笑了笑解释道:“我今日来梁府的园子,是奉了陛下之命,来找样东西的。” “什么东西?” 话一出口,彤嫣差点把舌头咬下来,涨红了脸讷讷道:“是我说错话了,世子不必回答。” 陛下要来找什么东西,那是她能过问的吗? 真是蠢到家了。 明意还傻兮兮的问道:“哪里说错话了?” 程淮看着郡主因羞恼而微微泛红的小脸,不以为意的笑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早年陛下与梁大人在此玩乐之时,曾埋下过一坛酒,今日不知怎的,忽然想起来了,叫我来取。” 彤嫣这才觉得自己的脸凉快了一些。 一时无人说话,倒显得氛围有些尴尬。 程淮看了一眼她们身后的薛成才,也没搭理,直接对着她们二人拱手道:“那我便去取东西了,二位告辞。” 一旁的薛成才见了程淮,大气也不敢喘,灰溜溜的站在一边。 别看他刚才怎么腹诽程淮,可等程淮真的走到了他的眼前,他却是真的怕了。 以前程淮可是真的对他动过手,把他打的一个月都下来床,从那以后无论他对程淮有再多的意见,都只敢揣在肚子里,见了程淮就和猫见了老鼠似的。 彤嫣和明意齐齐回礼与程淮道了别。 程淮颔首,毫不犹豫的提步往北走去。 薛成才见程淮走了,又和得了水的鱼儿似的一下子精神过来了,涎脸饧眼的朝着彤嫣面前凑了过来,殷勤道:“郡主别着急走啊,我这都给您赔礼道歉了不是。” 彤嫣这才又注意到了这个薛成才,她冷笑一声,直接道:“不伸手打你,是瞧着皇祖母的面子,警告你离我远一点,再来招惹我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明意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和气温柔的彤嫣,严肃起来竟然如此有气势,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还真是有一股郡主的气派。 听着郡主说的这话,薛成恍惚的想到了以前自己被打的那一次,程淮也是这么说的,打完了他之后,也是这样冷冷的警告他:再来招惹我,我还对你不客气! 他心里冒出来了一股火气,被程淮打也就算了,昭阳一个小丫头片子敢怎么对他不客气? 他歪着嘴邪笑着,一步步朝彤嫣越来越近。 彤嫣警铃大作,赶紧往后退着,明意直接伸手推了薛成才一把,怒喝道:“你什么毛病啊!” 可惜明意再怎么有点功夫,也毕竟是个小丫头,哪里有这么大的力气呢。 青枝也拿胳膊挡着彤嫣,对着薛成才怒目而视。 彤嫣心里真是后悔,怎么就偏偏今天没把云香带着呢,还能上去把他打一顿。 薛成才猥琐的笑着,伸出手来,直接往她的小脸上摸去。 谁能想到堂堂薛家的公子竟敢真的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动脚的,连明意和青枝都没反应过来。 而彤嫣本就如一只警惕的猫一样,如本能似的亦快速的伸出手来,愤恨的拿着指甲往他那咸猪手上用力挠去。 而忽然,一只修长而有力的大手凭空出现,稳稳的掐住了薛成才的爪子。 只见他迅速的用力一折,“嗷—”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声,薛成才的那只手,就好似断了一样,挂在手腕上,无力的耷拉了下来。 可彤嫣的手却缩不回来,她的指甲正要抓上那只修长有力的大手之时,却被另一只同样修长好看的大手牢牢的抓住了她的细腕。 她愣愣的抬头一看,这紧抿的嘴唇,此刻如刀锋一样怒视的眼眉,陌生又熟悉,这不正是程淮吗? 他,他不是去挖酒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程淮用力一甩撒开了薛成才那断了的手腕,只见薛成才忍不住又呲牙咧嘴的高声嚎了一嗓子,捂着腕子惊恐的又哭又叫。 那小厮也慌张的手足无措,不敢动他,连连叫道:“公子,快去医馆,快去医馆。” 薛成才握着手腕跳着脚又哭又骂,听见医馆二字,才赶紧慌不择路的往园子外面跑去。 程淮冷哼一声。 他转过头来,才察觉到自己还握着郡主的手腕,他不自然轻咳了一声,讪讪的松开了她的手。 彤嫣也面色绯红,摸了摸刚才被程淮握过的手腕,小声了谢。 她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这一时之间慌乱的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不同了。 程淮看着她,忽然想到了以前三叔父给堂妹带回来的那只小猫,一会厉害的怒目圆睁挠人,一会又温顺乖巧的可爱。 他冷俊的眼神逐渐温柔了下来。 他握了握刚才抓住她手腕的大手,竟然有些回味那细滑的触感。 这女子的手腕不但纤细的不堪一折,还温软细腻。他不由自主的又看了一眼郡主的手腕,讶然不已,他好似也没用几分力气,怎的这白皙的手脖子,就红了一圈呢。 他含笑看着昭阳,声音有着自己都没注意的轻柔,安慰道:“郡主不必担心了,这薛成才应该短期内不会再来招惹你了,往后出门身边最好还是带个会些拳脚功夫的丫鬟好一些,再遇见他这样的登徒子,不用与他客气。” 彤嫣听见薛成才这三个字,眼眶不由得红了起来。 若是再有人敢来招惹她,管他是什么太后皇后的侄子侄孙的,非得让他脱层皮不可! 第五十章 恼怒 她感激的回了个礼,柔声道:“多谢程世子相救。 程淮摆手笑道:“不过小事,郡主不必挂在心上。”他着彤嫣红起来的眼眶,略微一顿,又道:“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二位了。” 彤嫣与明意与他道了别。 看着程淮离去的背影,彤嫣久久不能回神。 “别看了别看了,人都走远了。”徐明意促狭的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彤嫣脸色一红,羞恼道:“我不是在看他,我是在想这薛成才。” 提到薛成才,徐明意心里就腾的一下火了起来,恨恨道:“薛成才有什么可想的,下回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我打不动,让我哥哥来打!” “诶,我想到了!”明意握着她的手,激动道:“等天黑的时候,咱们找人拿麻袋套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揍他一顿,让他再不知死活,放肆下贱!” 这确实是一个解气的好办法! 彤嫣很是意动,恐怕这薛成才下次见到自己就得绕着道走了。 她一想到那场景心里就快意的很! “此事你不用管了。”彤嫣眼神闪过一抹犀利之色,“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你也不要再与别人说了,如何?” 明意还想再问,她也想参与一下,可她瞧着彤嫣目光含威,犹豫了片刻,还是应了下来。 等到了客房,青枝与明意的丫鬟绿袖,都塞给了那个领路的梁府丫鬟一块银子,叮嘱她,若是梁小姐没有过问,就把今日之事烂到肚子去。 那丫鬟心领神会,笑眯眯的把银子揣进了袖子里,频频点头道:“两位姐姐放心吧,婢子记住了。” 她又笑着道:“婢子就在这屋子后面,若有什么事,姐姐尽管来叫便是。” 青枝和绿袖满意一笑,点头应了。 彤嫣与明意被这事一闹,也兴致缺缺,顿时觉得这梁府的什么赏花会也无甚趣味。 尤其是彤嫣,越想越气恼,恨不能现在就回了家去。 明意瞧着她满脸郁闷,坐立不安,开口提议道:“你若是不想在这呆了,咱们不如就走吧,不用将就她们的。” 彤嫣歉意的看了一眼明意,苦笑道:“是我连累你了。” “这是哪里的话。”明意急冲冲的拉了她的手,诚意道:“明明是我要躲了那作诗的,若不然也不会遇上这薛成才,这要怪,还得怪我呢!” 彤嫣心中涌过一阵暖流。 她摇头,真诚的看着明意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说,都怪我这长相生的太美了,这才惹了祸端。” 明意一阵语塞,二人相视不语,这屋子静谧了片刻,又突然一下都放声大笑起来。 “好你个昭阳,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还不害臊啊!”明意拍了拍桌子,笑得肚子疼,“亏我还往自己身上揽!” 彤嫣也笑得肚子疼,“笑死我了,你是不知道你刚才那表情,太逗了!” 两人嘻嘻哈哈闹做一片,那些不快似乎已都抛在了脑后。 安乐公主等人在梁府的园子里转了许久,也没瞧见昭阳两人的身影,反倒是日头上来了,走来走去热的有些出汗。 那马小姐果不其然,一直紧紧的跟着淑宁公主,话篓子似的叨叨个不停,弄的淑宁觉得这天儿更热了,脑壳子也嗡嗡的直叫,直皱眉头擦着额上的细汗。 周锦玉也不堪其扰,逐渐烦躁起来。 “公主您最喜欢什么花呀,您瞧这牡丹好不好看,我让丫鬟去给您摘一朵吧。”马小姐乐颠颠的紧跟着,丝毫没有眼力见儿。 淑宁忍无可忍的停住,扭过头来大声道:“把你的嘴闭上成吗?” 马小姐一愣,赶紧拿手捂上了嘴,瞪着无辜的眼睛连连点头。 淑宁闭了闭眼睛,终于清净了,她舒了口气,提步往前走去。 马小姐见状,急急跟了上去,亦步亦趋,还不忘捂着自己的嘴巴,可还没走几步,差一点把淑宁公主的鞋给踩掉。 她慌乱的道着歉:“抱歉抱歉,公主恕罪。” “马小姐,人贵有自知之明,公主涵养好,不与你说些难听的,可你就不能有点眼色吗?”一位小姐扇着扇子不屑的嘲讽道。 旁边的人也都附和起来,这话已经说的相当直白难听了。 可马小姐充耳不闻似的,用可怜兮兮的眼睛直瞅着她。 淑宁瞧着马小姐气急反笑,厉声道:“马小姐,请你与我至少保持一丈远的距离可好?” 马小姐垂着头,委委屈屈的道了一声是,不情不愿的往后退了几步。 安乐幸灾乐祸的摇了摇扇子,讥笑道:“哎呀,皇妹,不是只有你才有菩萨心肠的,现在知道有的时候好人做不得了吧?” 淑宁本就心里烦躁,听得安乐在这里嬉笑嘲弄,更是急躁难忍。 平日里她委曲求全,顾全大局,也便算了,可这人也得心里有数才行,仗着她的包容忍耐,蹬鼻子上脸,可真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她当下冷笑道:“这天虽热了,可难免喜欢起风,皇姐可要小心闪着舌头。” 说罢,她便一甩袖子,直接大步离去了。 周锦玉对着安乐做了个鬼脸,赶紧追上了淑宁。 与谢家关系不错的小姐们,面面相觑了片刻,也都追随着公主离开了。 安乐从没想到淑宁竟然会这样直白的嘲讽她,她瞠目结舌的说不出话来,脸却一下子涨得通红了。 半晌才喃喃道:“今儿这是怎么了,吃了枪药了?” 这淑宁一向让着她,再说了这回她也没说什么重话啊,怎么反应这么大? 姜瑶笑着安慰道:“我猜啊,这天儿本来就艳阳高照,晒得人烦躁,再加上马小姐的聒噪,这四公主心情也就不大好,表姐这话,正巧把四公主给点着了。” 安乐脸色微霁,点头道:“说的也是。” 姜瑶笑着又小声道:“但四公主未免也太不懂事了,竟然敢当众落您的面子,您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安乐没有接她的话,如同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了。 见此情形,姜瑶也不敢多语,笑眯眯的跟了上去,好似刚才什么也没说一样。 又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安乐也有点烦了,早都说了找昭阳和徐明意没有用,这么一大圈,连她们的影子都看见。 她不高兴的跺了跺脚,瞪了姜瑶一眼,喊道:“回去了回去了,真没劲儿。” 姜瑶悻悻然,干笑了两声。 众人又掉头回去了。 可等到那藤蔓架子的小亭中,有丫鬟前来告诉梁小姐,淑宁公主和周小姐已经走了。 梁小姐倒是无所谓的笑了笑道:“走了便走了吧。” 姜瑶耳朵倒是尖,凑过来与梁蕴弗嘀咕道:“这也太无礼了些。” 梁小姐瞥了她一眼,刚想笑着说话,那丫鬟又不好意思的道:“不过淑宁公主与周小姐还留了话与您。” “什么话?”梁蕴弗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