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 在天空之边的尽头,极寒之地,有一片蹉跎海,蹉跎海是天宫的尽头,也是地界的尽头,蹉跎海上立着一座遥不可及的万年上古冰宫,人界可千山万水跋涉能到达的地界尽头,亦是九星相连照耀之处,屹立着一座清冷且辉煌的大殿———凉华殿。 凉华殿,上古的冰殿,比天宫的年限还要久远,那里终年一片白雪皑皑,寸草不生,永远没有夜晚,只有大雪纷飞的白昼。 凉华殿里生长着一颗上古苍天神树,根脉扎进冰泥之下一万尺,神树的枝叶蜿蜒曲折,顶部的枝叶已经升向九霄的云层里,传闻是盘古开天辟地时期,盘古头顶最中心的一缕旋发灵化的。 上通天宫,下通人间因果。 树枝曲折向四方伸长长开,名凉华树,凉华树的叶子有蒲扇般大,金黄的叶子发出鳞鳞泽光。 从天宫远远观望,尽头之处像永远笼罩着一片白光,盘驻着一抹金黄色,宛如与世隔绝的冷殿。 树上结着不计其数的青色未熟的果子,果子却只有芝麻般大小。 每一颗果子代表着凡间每一段因果未尽之缘。而一旦人间每一段因果缘快尽时,果子也会越来越红,果子熟透时亦是缘尽时,一段因果缘尽时,一颗果子就会从树上掉下来。 树下有一块清幽的石头,名镜像石,是能观映人间万象的上古奇石,石头不分昼夜地发着幽幽白光,石头旁边,坐着一个人,红衣飘飘,她是不归六界管治的上古仙人,喜着红,喜宫中素静。 她一边观镜像石一边执笔攥写着金灿灿的上古文字符文,漫天飞舞,组成一排排形成阵法,阵法里的每个文字都有关于人世间的缘起缘灭因果报应。 天宫,星辰万里,不计其数的星星发出的光,像撒网一样撒了人间一大片。 与此共时的人间。 在三个月前。 大元八百二十三年,大愿藕洲,正盛世空前,大街小巷门庭若市。世间一片现世安稳。 三个月前,世道突变,大元灭亡,藕洲改年号为大愿,大愿国成立。 大愿国第一任新皇登基,西洲一片接连数月雨霾风障,电闪雷鸣。 八方烽火仍未燃烧殆尽,城外仍堆积着三两发臭的骸骨,北门有一路披麻戴孝者送棺,唢呐奏送烈士,繁荣昌盛了两百年的西洲,在一夜之间易了主。 六月多雷雨,血腥尸体味混淆着雨水,随处可见尸体上皮肉破裂之处发白,令人窒息作呕。 从大愿国最高的寮月台放眼望去是乱世的味道,西洲老百姓对战争的骇目场面已经麻木不仁,见怪不怪了,不时有几个粗壮大汉抬着腥血淋淋的尸体,践踏着雨水和黄泥从门前趟过。 几只蚊蝇踉跄在担架上尸体烂透的皮面周围飞来飞去,大愿新皇黄袍加身,扬言大赦天下。祭司宣传着连夜赶制的新大愿律法,全臣参拜。 此时,九重天上热闹非凡。“恭贺弓影长仙回归!”一声长吁。 众殿仙人齐聚一堂,向龙塌上的人鞠躬尽瘁。 她一身白衣屹立坐在龙殿首座上,神态慵懒,漫不经心地摇晃着琉璃杯,头绾青丝,眼神焕新,比起从前多了些清冷和淡泊,像变了一个人。不变的是,依旧是独自一人置身事外地看这三千世界繁华和悲凉。 也许,这才是神仙的样子。 她似乎忘记了什么。但至于忘记了什么,她无意寻找。无非也是关于自己在人间的一些故事。 天地间,万象在变,斗转星移之间,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最终终归虚芜。 这天地,怕是只有佛陀才没有念头,不在时间里,不受命盘所制。 神仙看似风华蹉跎,实际心若空城,和佛陀相比,神仙的心有边境,和凡人相比,却又不会为念头所困。 凡间生出一亿念时,每位历代神君便要下凡历劫,重历人生,在人间红尘中,尝尽悲欢离合,以此巩固仙魂。 下凡以后,他们会忘记天庭,但在圆满归来时会恢复在天庭的全部记忆,回天庭以后,也会全部忘记他们在人间的前尘往事。 而所有历劫的神君在人间都会有所记录在凉华殿里的镜像石上,上古史仙会负责撰写成仙史。 渡劫,顾名思义,是借用凡人的身体借凡人的魂体验凡间的七情六欲,圆满之意是了解完命盘因果,最后凡魂在凡间死去,在人间灰飞烟灭,元神得以重回天庭,意为渡劫圆满。 她清冷有力的声音在大殿里流转:“本君历劫期间,神界可有大事发生?位列仙班左神位一列的翎羽大帝一身厚重金甲走了出来,恭敬作揖回禀:“禀神君,自神君下凡,神界一直相安无事。” 记录着神界仙迹的藏宝楼里。 一缕白烟落,渐化成人形,有客至。 一小仙拿出一张纸恭敬呈上,“这是您要的乾坤纸。”小仙面前站着的是位高权重的四帝之一荒海神君,亦是九霄神界神君弓影的哥哥弓光。 弓光接过那张薄纸,薄纸非凡俗之物,名乾坤纸,一直放在神界的藏宝楼里,由善缘童子看护,此纸记载着宇宙的无量信息,记录着世间万物乾坤。 在天成象,在地成形,皆纳入在这纸里。后来,神魔大战各分其界,此纸在机缘巧合之下归属了神界。 历代的史仙便用来记载万物的演变史,自然记载有历代君王在凡间的一劫一难。距今已经九亿年有余。 “为何不见弓影神君的凡劫史?” 弓光清冽的眸子只一眼就阅尽这薄纸,虽然里面记载万千,但没有关于她半点。 小仙人善缘童子疑惑一番后,像突然明白什么“:您是说弓影神君?” “嗯。” “神君刚回天庭不久,凡间时辰与天庭的镜像石相差三柱香的时辰,弓影神君的凡劫史司命星君仍在编录记载中。” 善缘童子话音刚落。 弓光化成白雾辗转间消失在了藏宝楼。 三百年前。 大元国王后瞿婉云怀下第一胎龙嗣时。 彼时,长达数月天现异象阴晴不定,时乌云密布,时炎热酷暑,时天降鹅毛大雪。 大元国,东西南北深陷洪涝水险,数万只黑鸦辗转于大元国的上空中,场面骇人。 大元国百姓人心惶惶,因天气多变毁坏的庄稼引起民怨连天。 终于在王后身孕第七个月时,肚子终于有了动静,产阁,传来女人哭喊,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落在黄锻榻上,女人额前碎发在滴水,一身大汗淋漓,咬紧牙关,死死抓着枕头闷哼。 日沉西山,血红的红霞如绸缎挂满天边,申时。 三影立在静龙殿内,不安分地走动,眉眼中皆是焦急,其中一个是大元国的君王白慕。 一个是大元国出名的毒辣太后屠诗冥,一个是大元著名巫师秦明。 三个人凑在一起俨然形成一股强大的磁力场,气压低沉。白慕一席黄袍坐立难安,面色凝重,时左顾右盼盼着来人禀报,眺望产阁方向,已过去好些时辰。 一位身披紫绫袍子年过六旬的人叫秦明,是著名的巫家直系子弟,世世代代为王朝效劳,他天资聪颖从十四岁入宫,因忠心耿耿深得王室信任,王室一旦发生什么要紧之事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请他出面。 他如今出现在大殿,必定是出了大事。 他跪坐在地上颤颤巍巍连卜了十几卦,半个时辰过去,问神皆无应。 半晌,他脸败难色只能无奈摇头:“禀大王,微臣替所有世家皇嗣推算已几十年有余,却实在推算不出皇后娘娘肚子里胎儿的吉凶,此皇儿可以说是来路不明,命盘极其诡异特殊,神鬼莫测,连卜十四卦,既非鬼道众生也不是再生人轮回,更不是阿修罗投胎,另外天上下来的,也不应是这种迹象。” 一件红丝绣凤衣挂在瘦弱的身躯之上,身躯苟形,眼神苍凉却泛着狡黠老辣的精光的女人。 她是在外言传是黑心肠的太后屠诗冥,因生性毒辣戾狠,载入史册。 屠诗冥听罢,意喻不明地望着大殿外的月亮,思绪展开了万千,最后也无力摆手示意秦明退下。连她都无能查出的祥祸,究竟是大福还是大祸… 香头最后落尽,香灰落在地上时,从产阁里传出一声嘹亮的婴啼。 彼时,一侍卫慌慌张张连窜摔爬而入,沉重地跪在大殿,脸色骇然,“禀…报大王,云将带领三十万精兵及手下私养十万巫兵联合北海国域鲛人已经策反,云将一路封锁消息与鲛人里应外合,连续攻下十三座城池。 如今已到魏阳城下!我军李威将军得知后私自拦阻却惨遭鲛人毒手!” 白黄瞳孔骤然紧缩,急火攻心口吐鲜血瘫软倒地。 屠诗冥这么多年能稳坐,讲的就是一个心稳和心狠。她狠声道:“传御医,传本宫命令,大元将士,一律不得畏敌。 全城严谨防御,打开九天仙女阵,摆驾,随我去往魏阳城。” 屠诗冥步履蹒跚,一席红摆在魏阳城城池的望月塔之上,用手指抚摸着额心,额心显现出一缕飘逸的蓝光。 屠诗冥借天眼窥视着战况,厉眼望去,鲜艳的红霞挂在天空上一条条,地上鲜血淋漓,空中硝烟弥漫,战死城池的将士数不胜数,区区个把时辰,大量的将士倒地。 几条壮实的暗红邪龙咆哮着,身上鳞硬如盾,正拉着一辆车缓缓前行。 车上的一张脸,隐隐约约覆盖些许的鱼鳞,穿着一席黄袍盔甲,左右揽着美人香肩观战,口齿张合正赋诗作兴。 屠诗冥见过那人一次,那人便是恶贯满盈的晟世,鲛国的大世子,这些年在北海国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仗着权势欺霸过路船只,连北海国域的上古水神虎奇都入了他麾下。 虎奇天性禀良,一直守护着北海水域的过路船只,鲛人晟世为人阴险狡诈,想必也是抓住了虎奇的把柄。 已变成敌方的云将士亲自摆阵,用的还是王室领兵打仗的古阵法,屠诗冥想不到自己这些年倾心栽培的人,竟然也会有天对自己反咬一口。 看云石飞运筹在握像是已操练多次,逆反心已蓄谋已久。 大元国将士如落网之鱼,鲛人残性力气大如牛,三叉戟在陆地用的游刃有余,大元国将士被打散得无处逃窜,只能以身做盾鱼死网破,结局可想而知。 大元将士伤亡惨重。 夕阳渐渐西下,远方战火连天。 屠诗冥愤恨地将一只手锤在寮月塔的户栏,心中火冒三丈,厉声道:云南飞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枉我王室这些年待他不薄,三岁时本宫便将他捡了回来,就是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早知如此,本宫当初就应该让他溺死在洛阳河里面。” “主君莫生气,事已至此,应该想想如何制敌。”旁边站着的女人是屠诗冥的心腹青红。 产阁里,大元皇后看了一眼禟褓里的女婴,艰难地留下两行老泪。 第两千三百零七十二代君王白慎诞一龙女,取名白藏。同年,大元遭遇亡国之难。 大愿国 十六年后… 大愿皇室城内养了十几年的小白隐郡主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气质水灵。但,在美貌并持时,也因品行不端、刁蛮任性在大元一展成名,无人不晓。 逢时,转眼到了白隐汲渡的年龄,听闻大元的君王白隐的爹白冥,一朝在大殿之上有意昭令驸马。但传闻白隐郡主生性刁蛮,年纪轻轻就闯过几次弥天大祸,品行可想而知。 在殿全臣和一些官宦子弟们潜移默化下低头不作声,场面一度令大元帝白冥尴尬。 暖寒殿。 暖寒殿是一所新建住殿,屹立皇城以北,福禄寿三星交辉之处,殿内位置和设计都巧妙,天台上盖着一块大殿三分之一大的透明玻璃,透过玻璃可见日月星辰。 若观览有遮,还能爬下方的悬梯上去,是大元帝白冥发现五岁时的白隐喜观星辰,便命匠师造出此殿供那时的小白隐看星星。 一个穿着黄褶裙子,容貌倾国倾城,五官精致,眼藏精光,自带一股出世气质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女,瞅着悬挂在壁上的俩幅画出神。 一幅是上古时期的伏羲女娲图,和上古时期的河图洛书图。这两幅画是她数月前从皇室的杂物库找出来的,当时只一眼便被吸引住。 旁边的宫女顾小兰端来一盘果盆,难得一见主子这么安静,每次见主子这么安静看那挂着的两幅画,她便安心了。 小主子天性暴躁,自打小主子开始懂事,这暖寒殿就开始闹得鸡犬不宁,宫里宫女太监听见她的名讳闻之色变,皇室当中更无人敢惹这位小祖宗,只有她脾气在众多宫女中是出了名的好,但也因这点被王指名点姓遣来伺候她,这么多年来,自己辛辛苦苦费尽心思,以为好不容易爬到了皇室贵族的身边能攀上高枝,竟被遣来伺候一个皇室丫头。也只能自认倒霉。 小兰温柔问:“郡主,这画里藏了什么玄机这般勾我家郡主的魂。” 小白隐侧头,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小白隐心里十分清楚,从当年见她第一眼,小白隐就看出来了,这人眼神里尽是心机,并非如看上去那般懂事和大气。 关于此画毕竟和她说了也不懂,即使她不懂但会为伺候自己心悦,她也会装作感兴趣的样子,明明对自己毫无兴趣可为了完成皇室的指令,像其他宫女一样平时也百般想尽法子取悦自己。说了是白费口舌,既浪费自己的时间,又还得听她的敷衍之词,她再去专门敷衍她更显毫无意义。小白隐一想到等会自己滔滔不绝的样子,和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她就觉得无趣。 如今宫女太监都是阿谀奉承一个样,阿谀奉承是取悦主子一贯的伎俩,自打她懂事起,就见尽了身边之人的内心戏。她可怜她们又替自己的思维感到无可奈何。 顾小兰眼神油然生出虚浮,她竟会被这黄毛丫头看得发怵。 白隐继续沉默地琢思画中玄机。她曾偷出宫得遇一名方士,方士大有来头,只不过不方便公开身份。 那时,小白隐顽劣,歪打正着给她遇见了这么一位老师。 老师待她极好,也是那段时间,小白隐浮躁的心沉淀了一段时间,听师父讲那些玄学论教,偷习得一身法术。听师父讲,传闻,河图洛书是极品先天灵宝,乃是妖族上古妖皇天帝帝俊之伴生至宝,用于推演天道玄机、占星卜卦之用。 妖族两大护族大阵之一的混元河洛大阵,就是帝俊从此宝中悟得。 巫妖大战后,鲲鹏窃取河图洛书逃至北冥。人族初兴时,三清圣人取河图洛书予伏羲助其证道。 但令小白隐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何对应的天星之位与现在的天星又不太一样,难道斗转星移之下是她误了观星的时辰。顾小兰见她不语,便也识趣不再作声。 静龙殿。 大殿里,一席九龙刺绣皇袍辗转反侧,如坐针毡,怒意难安。 “朕的脸都快让她丢尽了!这像话吗,堂堂一国郡主,没人要,这传出去天底下会有多少人笑话朕。” 此时,大元皇帝白冥一张沧桑老脸青红不明,硬是生生憋着一口老血没地喷。 旁边的祭司李渊抓了把银胡须摸了摸不急不忙道:“依臣看,这孩子虽天性浮躁,但实则外燥内静,听守杂物库的管事说,小白隐郡主近日又去光临了杂物库,却只拿走了两幅画。” 以为李渊是在为她开脱。白冥帝开始一桩桩一件件地数落:“这说明什么?你忘了数年前朕偌大的皇室财务库差点让她个小祖宗烧了个精光。 还有先皇在内城种的银杏古树让她伐得像什么样子了,天天给朕捅出些幺蛾子还有,在宫里开赌阁,权臣子弟傅悯腿重伤哪件和她脱了干系? 城外老百姓养的鸡她也没放过。女红刺绣样样不会,上房揭瓦倒样样给她能得,这祖宗啊朕看啊迟早要亡了朕的国!” 白冥一一细数着白隐的罪状。想起白隐五岁时,小白隐贪玩一把火烧了仙帝仙庙,当时白冥以为是刺客,派出百兵救火,见小白隐在不远处囚月塔上捧腹大笑时,白冥才明了前因后果,这心中火气不降反升。 有一次,白帝下令软禁小白隐三个月,让其反思,小白隐一夜之间把自己的宫殿烧了趁乱溜出宫,白帝向来溺爱她,是拿她一点都没办法。 即便她屡次数次滔天大祸。 李渊眼神意味不明,思绪万千,后意味深长道:“她拿走的可是河图洛书。您不觉得这孩子从小跟别的孩子不太一样吗?” 白冥心中开始五味陈杂,“是不太一样,别人家听话懂事乖的很,岂像她这般顽劣。” 李渊叹道“:不不不,这孩子从小什么也不想要,却单单对天文星辰情有独钟。” “王,刚得知白隐小郡主从昨夜出宫今晨未回。”一侍卫来禀。此言一出,气氛凝固。 白冥一阵头疼,无奈扶住额:“你看看,你看看…罢了朕不管了,让张皇后去管吧,她给朕生的好皇嗣。” “什么?这孩子又偷跑出宫了?”正端着燕窝进来的皇后张壁微怒问。 听婢女说早朝时白冥被文武百官气的正着,便亲自动手煮了碗银耳送过来,降降他的脾火。恰好听见侍卫的话。 魏阳城。 “果然,还是外面最舒服,这才是人间烟火的味道嘛。” 魏阳城是西洲中心位置,亦是人族商业聚集之处的繁华要段,来往之人鱼龙混杂。 一倾国倾城的女子,青丝如瀑,眼眸净澈如星,脸上婴儿肥却自带一股出尘气质,着一席异域碎花褶边红衣摇摆,川流在熙熙攘攘叫卖的闹市里。 左手持三五串糖葫芦,右手捧一袋黎花人影糖,边嚼边叹。 女子径直走进魏阳城内一雨花阁楼里。 这雨花阁楼自她打小偷出宫,就来过不下十几次,她亦算位老熟客。 这儿是专供魏阳城里来往之人吃茶用,名回阳楼。 回阳楼里,十几张雕鹤桌子皆簇环着那圆木台子,台子上站着一个说书老者,说书老者身形高瘦,面色凝重,情绪膨胀,正慷慨激昂说着大元朝的开拓史。 响板一开,唾沫四溅。 下方客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唯一楼角落处的少年听得惊心动魄,担忧生怕台上的八十岁老者说着说着说了过去。毕竟那台上的是他爹。 他爹喜爱说书,也是这不大不小回阳楼的老板。只是年纪又大了,生怕他心脏太激动。 大门被推开,夹进一抹红,少年抬眼一看那进来的女子,便笑着起身过去招呼:“雯雯姐,你来了。” 洛雯雯笑着点头,便把手上的糖葫芦分了他一串。跟着他上了二楼。 洛雯雯坐在一处视线最佳的雅坐上,心旷神怡地泡起了茶,和东方小白寒暄了一会儿,只是感觉周遭总有什么东西存在。 也许是方圆几里不知是哪个磁场强大的人也在这儿。 洛雯雯不经意间瞥见下方以北那桌子,一头带蓑笠浑身黑衣的男人稳坐在那,洛雯雯才知原来是那人身上散发出的气场。 洛雯雯发现,在一柱香时间里,有一小二勤往那桌添茶置水,那桌上花生米数盘却没怎么动过的样子。 洛雯雯疑惑,莫不是是个走声儿(走消息)的。 “小白,那桌坐的是什么人啊?”洛雯雯泯了口茶淡问。 “那桌啊,从早上坐到现在,茶换了好几盏,却没怎么喝过,银子倒没少给。” 洛雯雯再细看,只一抬眼的功夫那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洛雯雯不经一怔。 见鬼了。 洛雯雯赶忙扶梯下去查看。 凭空消失了? 台下的人却没有任何惊慌异象。 是法术… 洛雯雯眸光深沉,从刚刚那人的椅子下捡到一片碎鳞片,洛雯雯凑进鼻子一闻,面现惊容:是妖! 洛雯雯顿时心神暗涌不解:“人间有八门旗守护了千百年,怎么会有妖出现呢?” “难道,就是冲着八门旗去的…”洛雯雯心念一转似想起了什么。 这魏阳城竟出现了妖。 曾闻师言,妖现已是在几千年前的上古时期,巫皇大战时,大战以后,妖物便撤到上古荒泽之地北渊苟延残喘生息。 人族大兴后再未现过,若妖族再现,师父曾说过,极有可能是为了八门旗而来。破坏了八门,人间就等于失去了庇护的屏障。 东方小白也跟了下来,看着她出神的样子,愣问:雯雯姐,你怎么了?什么门?什么妖啊?” 洛雯雯回过神看了一眼东方小白,这个和她相差一岁未经世事的少年,想想还是算了,便敷衍道:没什么,诶?对了,你上回回乡不是要带老家特产过来嘛,东西呢。” “怎么可能忘记,等着啊,我去给你拿。”洛雯雯看着乖戾的东方小白远去,心神远去又陷入了沉思。 师父说,在遥远的东方大泽上,名芦水,芦水有一至宝,名八门旗,老一辈言传,上古巫皇伏羲当年与妖皇大战时,巫皇创出先天八卦后同时运以先天八卦玄机炼制出了八门旗,后用以镇压妖邪护卫人间的镇物。 芦水恰好是凡间的生门之处。固,羲皇为护佑苍生安宁,将它镇在芦水,传闻得以执旗之人可控制万象八门:生门、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因八门旗是伏羲从先天八卦衍生而炼制出的镇物,上通神界,中通人间,下通地府,应运而生。一直备受其它妖族觊觎。自妖巫大战两败俱伤,妖皇帝俊灰飞烟灭后,两方剩余势力盘踞隐归,在各方下苟延残喘。 一时之间,人族才得以大兴。数百年间,人族如一盘散沙,终引发乱世之危。 四方鱼虾势力崛起互相厮杀抢夺地盘,被后来的大元朝帝一一剿灭,才换来当今一时安稳。 而,芦水,被大元帝白冥列为人族禁地,驻扎着十万精兵把守。大元冥帝,也就是她父亲的哥哥白冥帝。 妖现 魏阳城城北郊外。 数十人着装统一黑色秘密聚集在一座破旧城隍庙中,有拿锁魂鞭的,有扛阴阳刀的,有拄招魂幡的… 庙里气压低沉,气氛沉重,里面的人各个面色凝重如强弓劲弩,正弩张剑拔,蓄势待发。 一位看上去十分有威严的约莫三十岁的男人一脸沧桑,一脸狠劲却又有几分稳重,严肃开言道:“想必大家方才都知道了吧,就在刚才,罗盘追踪到了的妖物的讯息,它就在魏阳城内,大家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奇人异事,张大人的银子养了你们这么多年,你们的祖先也是拿张家的银子办事,如今,报恩的时机到了。” 当中最年老的人眉头紧锁,念念有词道:“几千年了,它们终究还是来了,还是来了……” 他们这些人都是上古时巫族繁衍生息下来的子孙后代,祖祖辈辈谨遵祖训:势必见妖必除。他们的祖父们与张家签了世世代代的主仆契约。 张家祖祖辈辈为民,常年纳集奇人异士,一直暗地守护着西洲的黎民百姓。 自从上古时期,巫妖大战已经成为了民间流传千年的神话,如今,似乎一切危机正在卷土重来。 妖族残戾食人,如果妖族重振妖皇,意图侵略人间,于人间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而言,无疑是一场大难。 其中有几个年轻的面色骇然,脸上显然不安。传闻每一只妖法力强大,他们初出茅庐,无疑鸡蛋碎石,那些传了千年的治邪法器和法子又是否真的能够治住… 其中一个背着一阴一阳两把大刀油腻腻的胖子豪爽道:林管事说的这是什么话,就是不拿银子,降妖除魔不为别的,就是为我们自己一家妻儿老小能平安度过余生,我们也会和去它们拼命到底。” “就是,这回定要将它们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人群一阵呼吁,士气大振。 月黑风高,大元的子民已经睡意深沉,除了微风轻轻地吹着,闹市街道寂静无声,偶然一两声狗吠,寒气阻着月光,此时更不见天上星星的微光,无边的夜像灌上了一层墨。 此时身处客栈的洛雯雯麻溜换上了夜行衣,将两把锋利透着寒光的利刃插在脚踝膝盖各一侧,娴熟地擦拭着手中的流影剑,剑锋上已抹上了克妖的剧毒陀螺粉,她凝视着窗外视线渐行渐远渐黑。 几十个黑影一顿一顿闪现在夜里,只有轻微的踩瓦声,全部向同一个方向远去。好像在追踪着一个什物。一个庞然大物忽从一处民间荒废的住所破屋而出,迅速向城东的郊外逃窜。 不见其形只窥的一团黑雾气状。 后面紧跟几十个影子穷追不舍,终于追到了城郊外,那团黑影停了下来。 月亮开始微现,在月的清光照亮下,那黑雾竟是一头无头异兽,五六米高,形像狮,毛发浓密,身形健硕,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臭,它向几十个人嘶声咆哮。 几十个人中的领头的林管事林林命道:“布阵!” 一声令下几十个人抛出红线迅速起身各个站其就位,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位置迅速濒现出一个红线八卦阵。 那怪物被困在阵法里,直往生门逃窜,却不曾想八卦开始变位,生门变成死门。 林林松了口气,想必是个刚成形的,神识还不稳。 “林管事,这妖长的这么魁梧这妖就这点能耐啊,唬死我了。” 站位乙门的叫春雷的向那只嗷嗷叫的妖鄙视了一番。 那只妖极愤却只能在忍受八卦阵的强压之下发出嗷嗷哀鸣,哀鸣声传去了远方。 就在林林松懈之际,四处鸦雀惊飞,林木寂静,地面开始震动,十几只庞然大物正迅速接近,林林直觉让他不妙,大叫:“不好”! 徒生变故。 月亮渐渐被黑云挡住,十几只同样的妖像感应到了什么讯息一样从四面八方纷纷扑了出来,那些四只锋利的爪子着地奔跑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黑夜里妖们腾空而起,扑向十几个人顿时开始撕咬了起来,一口一个快准狠。 这些妖比八卦阵里的那只更健硕更凶扈,但毫无战斗意识的人又怎么会抵挡得住妖的力气。 其中一个人当场被一只妖拖拽出好几里,拖进林木里后,传出一声声咔嚓的骨架碎裂声和凄厉的惨叫令人骇然。 又一个人被咬成了半边碎肉指骨镶进了几只妖的牙缝里。 领头的林林被吓得瘫软在地,场面瞬间腥血夺目,腥风阵阵,只一会功夫八卦阵渐渐失去原形,其中一个人完全没来得及反应,被撕咬掉了喉咙连着头颅,当场命丧黄泉。 还有几只妖锋利的獠牙围着其中一些早已被咬成了骨肉架子的人啃食。 春雷情急之下抛出天罗地网罩住了自己才保了自己一条小命。 一刹那间,寂静的夜空中哀嚎遍野,一地残肢骇骨。 扛着阴阳刀的胖子决定奋力和那些妖决一死战时,却因寡不敌众被咬去了一只左手,寂静诡异的天空下,惨叫连连。 就在一只妖发现林林猛然向他扑了过来,林林瞳孔惊大,觉得自己一定完了。 就在那只妖的獠牙就在离他半毫米时,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一样,直直被逼退到十几米外,乍一看,那只妖的头颅上插了一把利剑,后倒地不起。 林林惊魂未定,吸进的一口妖腥还在胃里翻腾。林林想看来者何让却迟迟不见影。 清风徐徐,林木更静,除了妖们的斯斯嚎鸣。 妖群迅速不安盘踞一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忽然,一个影子一席夜行衣踩着一片片叶子弹跳两三步窜游在夜空中,轻功又不像轻功,法术却也不像仙家法术,眼眸明亮却明显多了分杀气。 洛雯雯一落地,十几只庞然大妖立马蜂拥而上向她扑了过来,每一只狂奔而来弹跳又落地时,大地明显跟着在震。 洛雯雯嘴角一扯,身形虽然瘦弱,反应却敏捷,迅疾一跃便躲开了几只妖,远处立在倒下的那只妖头颅上的流影剑突然也像收到命令一样,从倒地的那只妖的头颅里迅速拔出嗖的一声回鞘,洛雯雯紧握流影剑。 顿时,与十几只妖厮杀成一片。 林林惊讶在原地,这少女年纪轻轻,法术却如此诡异,功法闻所未闻。 这十几个庞然妖物眼看都不敌眼前的少女,洛雯雯的敏捷已是大元许多的高士过犹不及。 她只身在妖群里游刃有余,上窜下跳,一刀一刀刮刺进妖的腹里,刀刀下手狠辣不眨眼,妖物的鲜血甭溅在她的脸上,妖物却连她的尾巴都未曾咬住过。 地面上尘起尘落,只一会功夫,十几只妖轰然倒地,剩下的三四只没了先前猖狂。 此时林林看见这一幕早已咋舌,这小女孩怎么就像跟闹着玩似的。 突然,不知从哪传来口笛声,笛声幽幽,曲风异域,洛雯雯一听就知这笛曲不是大元的曲风。 奇怪的是,剩下的几只狼狈不堪的妖们一听这笛音,纷纷乖戾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