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繁华落尽寂流年 南乐之国 漫天繁花飘飘簌簌,夹杂着薄凉的雨丝缓缓划落,堆积在望生桥头,经风一吹,是遍地的荒凉…… 一女子静立于桥头,红衣簌簌,长身玉立,羽玉眉,桃花眼,眸子清冷淡漠,肌肤娇白胜雪,通身一股不染烟尘之气,眉心一赤红色印记,为女子平增添了几分凌厉之感,仔细一瞧原是一只凤凰,这是神族的印记,脑后青丝经一只金冠束起,风吹过,冠上坠着的穗子便锒铃作响,衬的周边愈发寂静。女子凝着这娇艳的桃花飘落空中,情不自禁伸出纤纤玉手,花瓣在空中旋转最终滑落在女子手掌,定格,停留…… 凤羲黛眉微皱,凝着掌心的花瓣,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身后那青衣女子道:“这桃花曾经在那高高的枝头上是何等风采,只恨红颜命薄吧,终究被风吹下了那枝头。” 那身后青衣女子闻言笑的花枝乱颤,无不嘲弄的说道:“这桃花昔日再如何风采又有何用,离了那枝头,便是一堆枯骨。” 凤羲面无表情,心底早已麻木,如雨后飞灰,再激不起一点尘澜,许久,缓缓蹲下撮起一些泥土,冷冷道:“那又如何,至少我是南乐的帝姬,神族的后裔,高高在上,即便化为枯骨,也改变不了本姬的身份,而你,却始终是这卑贱的沙土,低到尘埃,任人践踏。” “你……你死到临头,再如何牙尖嘴利又有何用,且等你灰飞烟灭化为尘土,还如何来嘲弄我。”那青衣女子气得浑身颤抖,横眉竖起。 “秋离,你当真是可怜,曾经我待你锦衣玉食你不好好珍惜,却甘愿去做木尚清的一颗棋子,你以为,你得到了什么,玉容君吗?” “固然爱的人是你又如何,你死了,他难道还要同你做亡命鸳鸯?我就是要你们爱而不得。”秋离冷哼一声,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倒当真是蠢笨的可怜,你不过一介小奴,而他是万人敬仰的玉容君,身份如此悬殊,却毫无自知之明。也罢,本姬懒的劝你,不过终有一日,你将自食恶果,为今日作为所后悔。” “后悔?我要做之事,做便做了。倒是你,应当颇为后悔当初救了我吧。如今,却得死在我手上。” “谈何后悔,这世上可以悔恨之事太多了,于你,不过是识人不清罢了。”凤羲说罢,仰头阖上双眸长长的呼了几口气,似乎是烦躁至极,半响睁眼,笑容略有些扭曲的缓缓向秋离逼近,平日里淡漠的神情渐渐染上大片恨意,面对秋离,她实在无法继续伪装淡漠,可怕的执念与锥心的钝痛一点一点吞噬着她不堪重负的心脏,不后悔,不代表不恨! 怎能不恨! 怎能不恨! 凤羲眉头紧蹙,头一遭摒弃了作为帝姬的仪态,墨眸间射出千缕凶狠的光,正如怒极的野兽,盯的人发毛,伴着粗重的喘气声,她咬牙一字一句道:“我凤羲,以南乐帝姬之名起誓,即便今日将死,也必不忘今世之恨,若得轮回,来世定当报今世之血仇,若不得轮回,便化为厉鬼,日日纠缠撕咬尔等劣徒,永世不休!!!” 说完,也不等秋离反应,便一个急转身纵身一跃跳下望生桥。 秋离见状似有一瞬间的呆愣,待她反应过来立马朝凤羲打出一道术法,凤羲在即将落入河面的那一刻猝不及防被她击中。 不过是一记风刃,低阶术法,想当初还是凤羲一手教会她的,如今看来,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待湖面发出一声闷响,水花四散开来,最终归于宁静时,秋离才弯起嘴角得逞的一笑:“望生河水,蚀骨灼心,沾之,九死一生,凤羲,你终究还是输了。” 只凤羲方才毒誓似乎依旧经久不散的回荡在空气中,直叫她心烦不已,她竟以帝姬之名起誓,秋离心底陡然一惊不由暗啐一声:“竟然死了都不得安生。” 凤羲受了秋离那重重的一击砸入水中,五脏六腑被震的碎裂,身体如百斤玄铁一般沉沉的往下坠,望生河水,噬骨灼心,如今亲身实践,果然名不虚传,仿佛沾染的不是河水,而是火堆,加之望生河水对身体的侵蚀,她全身痛苦不堪,只觉寸寸肌肤被业火灼烧着,又如血肉身躯被万只虫蚁撕咬蚕食,这种痛楚蔓延到四肢百骸,甚至直击灵魂,想痛苦嘶吼,嗓子眼却发不出丁点声音,只余抽搐着的面部昭示着此刻的痛苦难耐。 堂堂神族后裔,落得个如此下场,当真可悲可叹。 痛到昏死的感觉,也算有幸体验了一把,意识迷迷糊糊间,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在脑海幻想丛生。 铺天盖地的河水将她淹没,窒息……痛楚……不甘……她觉得喘不过气,泪眼迷蒙意识恍惚间,过往的一幕幕似乎又浮现在眼前,她看见了漫天的业火,业火熊熊燃烧,势不可挡的吞噬着皇城,无措……恐惧……漫天的尖叫声,火焰滋滋作响声似恶魔般撕扯着她的耳朵,她立在城墙之上,望着不远处那滔天的大火,目光呆滞的堵住自己耳朵,却依然不能隔绝这一阵阵惨叫,渐渐的,眼里倒影着的火色一寸一寸烧噬着她的内心,她终于无力的瘫倒在地,泪珠滴下,再滴下,身体不知是因为怒极还是悲极而不可遏制的颤抖,嘴里喃喃道:“父君……母后……” “看见了吗,这就是你所骄傲的,珍视的。” 秋离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颌,眼中满是笑意,一字一句道:“从今天起,都将化为灰烬。” 此时的她居高临下的站在凤羲面前,望着凤羲那张早已泪湿的脸庞而咂嘴,眼中满是悲悯,其实不过是得意忘形,幸灾乐祸罢了。 父君死了,母后死了,连皇城,也化做了火海。 欺骗,背叛,利用,失亲,一夜之间,她什么都失去了,什么都没了,心脏不可扼制的疼痛,几欲碎裂。 秋离又道:“想必你还记得你父君死时的惨状,啧!真惨呐,生生被抽去了神脉,万箭穿心而死呢。” 凤羲眼底染上血色,仰头怒目而视。 秋离看她眼神,笑的愈发尽兴,脸上满满都是嘲讽。 凤羲挣扎着站起来,双目死盯着秋离,一瞬间失去了理智,“我杀了你!”秋离却只是轻轻一侧身便躲了开来,抬手一掌拍向她。 凤羲跌倒在地,低咳了几声,喉内一阵腥甜,殷红的鲜血沿着嘴角溢出。 “哦,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经没有神力了,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天之骄子吗?呵呵。” 说着一把将凤羲拎起来,对着不远处的冲天火光,阴测测的说道:“我要让你亲眼看到昔日的皇城是如何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眺望着远处的皇城,凤羲觉得心死了,随着无边火光一起化成飞灰了。 恍惚间看见不远处的城墙之上一抹白色身影,那脸掩在火光中半明半暗,不甚分明,但她化成灰她也认识,木尚清!昔日情义有多深,如今背叛的就有多彻底。 那白衣身影静静的瞧着凤羲,在笑?又仿佛不是。 她生的一副和善样,任谁也想不到她竟是个如此的狠辣角色,呵,好一个木尚清,骗得自己好苦。 这火整整烧了七天七夜…… 眼前一幕幕渐渐逝去,汹涌的河水灌满了她的口鼻,意识将要涣散间凤羲心里划过一丝不甘,父君死了,母后亡了,国亦破了,血海深仇,唯有来世再报…… 她仿佛做了一场幽深冷寂的梦,梦里她被伤的遍体鳞伤,鲜血淋漓的站在迷雾中,空洞的眼神似乎没有焦距,只无措张望着。迷惘,迷惘。 梦里繁华知多少,再醒来时,早已繁华落尽,物是人非…… 九年后 十里桃林,轻灵的琴声回荡在空中,如珠落玉盘,若银瓶乍破,伴着春日的芬芳一齐缓缓荡悠,似乎拨动的不是弦,是谁人的心田。 一女子眉目如画,纤细的手指在冰蚕丝上灵活的撩动,白底青纹的衣衫衬的面色更加白皙,两根长长的飘带飘于脑后,愈发显得仙风道骨。 她边抚琴边笑看面前翩跹起舞的女子,空灵的琴声加上曼妙的舞蹈可谓是相得益彰了,琴声渐渐止息,清风拂过,一枚花瓣自空中掉落,止于琴弦,女子自琴前站起,鼓着嘴巴道:“师姐,好无趣呀。” 乐君随着琴音止了舞姿,走近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怎的,是否又想偷溜出谷了?” 朝晞闻言一边拉着乐君的手,一边左右摇晃着身体:“好师姐,你就让我出一回嘛,莫要让师父知道不就行了。” 乐君看着她,半哄半骗道:“阿晞,你若偷跑出去,师父又该责怪我看管不严了,你忍心瞧着师姐挨骂吗?” “罢了罢了,那我不出去了,不过师姐……我可是听闻,师姐还有几坛醉花阴。” 瞧着一脸贼笑的朝晞,乐君捏了捏她的脸蛋:“你呀你,成日里觊觎着师姐的那几坛酒。” 面上虽表现出责怪,却还是拉起朝晞的手往桃林深处走去。 约莫行了半刻钟,乐君放开了朝晞的手反在一棵桃树前蹲下,轻轻拂去地面的落花接着扒开层层泥土,只见泥土里赫然露出小半个酒坛。 乐君取出了坛子细细掸去坛壁上残留的泥土,接着变戏法一般的凭空变出两个杯盏,笑看着朝晞,一一在杯子里斟了酒递给朝晞一杯。 朝晞接过酒杯却迟迟未饮,只是在袖口里摸索了片刻摸出一方素白的丝帕,拿起乐君的手细细为她擦拭指上沾染的泥土,直到擦干净了才嬉皮笑脸的道:“师姐我贴心吗?” 师姐好笑的摇摇头,“贴心,阿晞最贴心了。” 朝晞在乐君面前总是个小孩子心性,仗着乐君对她好便成日里撒娇耍赖,乐君倒也疼她,万事总是顺着她,于是乎朝晞便被纵的无法无天了,也难怪乐君平日里总是戏称她一句小魔王。 朝晞执起酒杯一饮而尽,末了半眯着眼眸,由衷的赞一句:“好酒。” 伸出手欲要再抓坛子时,手底却空空如也,愣了半响一转头,果然一白胡子老头立在旁边,手里赫然握着那壶醉花阴。 “师父。”一旁乐君行了一礼。 “师……师父。”朝晞立马站起身来,无不心虚的开口。 “好啊你们两个,竟然在此偷摸饮酒?莫不是忘了繁花谷的规矩。” 朝晞:“……” “为师有没有说过繁花谷内禁酒。” 朝晞心道:“您还真没说过,以往我们经常在您眼皮子底下饮酒您都不说,今日好不容易尝到了醉花阴您偏生提什么规矩,哼,我看您八成是看上这坛酒了吧。” 朝晞直勾勾盯着之微,一瞬间表情有些微妙,仿佛看透一切。 之微却对朝晞的眼神视若无睹,继续一本正经道:“这坛酒为师没收了,今后切不可再犯。” 乐君供手作揖道:“是。” 朝晞却只是闷闷的点点头。 之微说罢拂袖转身离去,走了几步之远却又折回来。盯着朝晞道:“别以为为师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这几天老老实实待在谷中,切不可乱跑,听见没有。” 说罢转头对着乐君道:“乐君你把她给看牢了,这丫头狡猾的很。” 乐君噗嗤一笑:“是,师父。” 朝晞却不依了,忿忿道:“师父,为何不能出去,弟子都在这谷中闷了好几日了,长久下去是要闷坏的。” “坏便坏吧,为师是神医,若是坏了还怕医你不好?” 不知为何,朝晞与之微总是很容易便拌嘴,这厢朝晞不乐意了,嚷嚷道:“师父,你,你总得告诉我为何不能出谷吧,否则如何能服众。” “你师父我说话有谁敢不服?怕是只有你罢了。” 一旁的乐君低头轻笑,她知道这师徒二人向来如此,于是对着师父道:“师父,您还是告诉师妹吧,不然以她这个好奇的性子怕是又要偷跑出去一探究竟了。” 之微瞧了眼乐君,又瞧了眼朝晞,半响才道:“罢了罢了,告诉你也无妨,附近的垂花镇最近有梼杌作怪,那怪甚为凶猛,安全起见所以莫要出谷了。” “梼杌?” “梼杌,四凶之一,其状如虎而犬毛,长二尺,人面,虎足,猪口牙,尾长一丈八尺,搅乱荒中。” 说罢凑近朝晞几分,故意唬道:“这家伙长的奇丑无比,还吃人,若是有谁见了它一面,定然要几天不得眠,搞不好还会长针眼。” 朝晞眨巴着眼睛,配合着之微故意装作一副好可怕的样子,“这梼杌当真有如此可怕,那得万分小心才好。” 之微满意的摸一把胡子,似乎对她的表现甚是满意,“知道就好。” 朝晞心道:“嘿,您老人家高兴就好。” 罢了之微再次看了乐君一眼,那眼神明显是在说:看好她,别让她偷溜了。 第二章 闲云野鹤少年郎 乐君回以一个安心的眼神,之微便一转身飘飘然而去了,朝晞远远的瞧着他的身影,他手里掂着那壶刚刚缴获的醉花阴,还听他嘴里念念有词:“这丫头,前几日我去讨要时还说没了,转眼间便给朝晞那崽子,这么好的酒自然是要用来孝敬为师了,哈哈。” 朝晞在后面听的肉疼,满脸委屈的瞧着乐君。 乐君耸耸肩,“这可怎么好,最后一坛了,怎料叫师父他老人家劫走了。” 朝晞瞅着那抹身影,颇有些欲哭无泪的感觉,师姐只好安慰性摸摸她的头:“好啦,大不了师姐以后再给你酿。” 朝晞使劲的点点头,“一言为定!” 然而虽之微百般叮嘱不可出谷,朝晞也的确“听在了心里”。 奇丑无比?不去亲眼一瞧怎知有多丑。 既然听在了心里,那便必然是要付诸行动的,比如此刻,朝晞便在琢磨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偷溜出谷。 师父与师姐自然不会无时不刻的看着她,朝晞逮着机会一溜烟的蹿到谷口,只是一瞧谷口却一道蓝色屏障,蔫蔫叹气,“就知如此。” 无奈的摸了摸下巴,想了想还是先回去,先把师父身上的通行令骗到手。 之微老头一壶醉花阴方到手,不肖多想,此刻必然在优哉游哉的品尝美酒了,朝晞趴在门缝窥探片刻,觉得那醉花阴虽口味甚佳酒力却稍有欠缺,虽师父他老人家原本就是个不胜酒力的,但以防万一,得去寻几壶猛酒,灌醉了才好。 这样想着,她便一溜烟的蹿回自己寝居,寝居后面其实有朝晞自己挖凿的一个小酒窖,里面大抵是些自己珍藏的一些好酒,盯着那些大小各异的酒坛子犹豫了好久这才肉疼的捧起两坛前往师父的寝居落英殿。 落英殿内之微老头喝的正尽兴,连朝晞偷偷绕到自己身后都未发觉,直到朝晞在之微的头顶猛的喊一声“师父!”之微这才被惊了一跳,扬起脖子一瞧,原来是自己的顽徒,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你你……你来做甚。” 说罢看见朝晞不怀好意的眼神立马转身护犊子似的将那壶醉花阴护在怀里:“我告诉你,莫要肖想了,这是乐君孝敬给我老人家的,走走走,没你的份。”边说一只手挥舞着袖子就要撵她出去。 朝晞忙抬起两只手,晃荡着手中的酒坛子:“唉唉唉,别呀师父,你看我带来了什么。” 之微看见那两个酒坛子,动作稍微顿了顿,心道:这丫头何时这么大方给老头我送酒来了,必定有诈,必定有诈! “哼,你个丫头向来吝啬小气,今日平白无故的送两坛酒来定然又打得什么主意罢。” 朝晞闻言汗颜,小气?自己好像也没有吧,不过是在美酒方面表现的不甚大方罢了。 立刻又嬉皮笑脸:“师父,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其实弟子对于师父还是很大方的,再说,哪有人这么说自己徒儿的呀。” “拉倒吧,你个小兔崽子的心思为师还不知道,整日里花言巧语,为师早知道你的路数了。”说起来,每每自己的这个顽劣弟子想要出谷,总会耍些各种花招来诓骗自己这个当师父的,且次次功成身退,他这个当师父的心里苦啊,却又奈何不得,至多回来时罚她一顿,这罚还重不得,毕竟一打棍子她就声泪俱下,哭的凄凄惨惨,叫的惨绝人寰,让人以为他这个师父有多不人道似的。 朝晞眼珠子一转,笑道:“哎呀被师父你看出来了,其实师姐酿的那坛醉花阴我觊觎好久了,做梦都想尝一尝。” 之微闻言抱紧了怀里的坛子,头摇的像拨浪鼓:“不成不成。” “师父,我只要喝一杯,一杯就好,而且……弟子这里有两坛珍藏的好酒,不比醉花阴差,只要师父让我尝一杯,我这两坛都孝敬给师父如何?” 看看朝晞那个真诚的眼神,再看看她手里那两坛酒,之微还是动心了:“好吧,便给你喝一杯。” 说着一把夺下朝晞手中的酒,接着为她斟了一杯。 朝晞得逞的一笑,随即坐在之微对面,执起酒杯一看,哪有一杯,分明只有浅浅的半杯而已,心道师父真是越发的抠门了。 “师父,您快尝尝我带来的酒,尝尝好不好喝。” 之微果然斟了一杯倒入口中,连声道:“好酒,好酒。” “好酒您就多喝几杯。”边说边又为师父斟了酒。 这酒虽乍入口并不觉得烈,实则后劲极猛,不多时,之微便觉脑袋晕晕乎乎的,指着朝晞:“唉,朝晞,你晃什么晃,别晃了,晃得为师头晕。” “好好好,弟子不晃了。” “你还晃,你……你……”话还没说完之微便一头栽到了桌上。 朝晞拿手在之微面前晃了晃:“师父?师父?” 瞧见之微半响没动静终于得逞的一笑,随即伸出手小心的自之微腰间解下那枚通行玉牌。 溜之大吉…… 听师父说附近的垂花镇有凶兽梼杌,待朝晞赶到垂花镇时果然瞧见街上没什么人,甚至有些房屋建筑有所损坏,只是却不见那梼杌。好不容易逮住一个人,一问才知,原来镇上来了个仙门之人,此刻把那凶兽引到了一个荒僻处正在缠斗呢。朝晞忙问在何处,那人指了个方向,朝晞道声谢便快步赶去了。 距垂花镇不远处有一片荒林,朝晞远远的果然瞧见一白衣公子与一只奇丑无比的猛兽缠斗,好奇心驱使她一步步走进,那猛兽便是梼杌无疑了,果然如师父所言,那梼杌生的奇丑无比,虽不至于教人失眠,却也足够令人恶寒一阵了。 再观那白衣公子,手里握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衣袖翻飞,与那梼杌斗的游刃有余,只是朝晞站在此处毕竟太惹眼,不多时梼杌便注意到了她,似乎是那白衣公子太难缠看见站在一边的朝晞便打算转移目标,朝晞眼看着那梼杌扑向自己这边,心中暗道不好。 本欲转身就跑好躲开攻击,只是那梼杌毕竟动作太过迅猛,眼看着梼杌那只奇丑无比的兽面在自己瞳孔里骤然放大,一只巨爪就要把自己撕成碎片,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甚至连躲闪都来不及。 朝晞在心底不禁绝望哀嚎,果然不该不听师父的话,这次玩完了,只是痛疼感却迟迟没有来袭,睁眼,瞧见一柄长剑贯穿了梼杌的心脏,那梼杌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渐渐倒在荒草丛中。朝晞眨巴着眼睛,不敢确信的盯着梼杌半响,就这样死了?没趣。传闻四大凶兽之一原也不过如此。 那白衣公子一袭白衣,衣袖之上绣着几只白鹤,想来是因染了梼杌的血色,故而嫌弃的甩了甩袖子,墨发经一根玉簪束起,端的是一副玉树临风仙风道骨的气派。只神色间并非温润,而隐隐带着几分慵懒与不羁。 山中仙人,林下高士,国手丹青,难描其姿。 白衣公子抬手拔了插在梼杌上的剑,忽而又一剑砍向梼杌的心口,以剑尖剜出一颗圆润的珠子,自袖中摸出一方素帕擦拭上面血色,朝晞这才瞧清,那珠子通体泛着幽光,看上去竟煞是好看,那公子把珠子收入怀中,冷冷撇了朝晞一眼就欲离去,交错而过之时看见她腰间玉牌眼眸突然触雷般怔了一怔,马上又折回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是修仙之人?” “是啊,怎么了。” 那白衣公子抱着手臂,面无表情道:“既是修仙之人怎么一点反击能力都没有,啧。” “与你何干!”朝晞听了这话显然是不乐意了虽然他所说不假,但心里到底会有不痛快,她自小便无修仙天赋,只会些寻常的剑法轻功用来防身。 转身就欲离开时,那白衣公子却突然拿剑挡住了去路:“你可认识神芝君?” 听他提起自己师父,朝晞心感诧异,师父不是归隐多年了么?这家伙找自己师父做甚,瞧着他不像好人,于是道“不识。” 那家伙眼眸眯了眯,朝晞以为他要杀人灭口了,他却突然丢了手中的剑,一只手捂着自己腹部,指缝间有殷红的鲜血汩汩留下,面上早已冷汗阵阵。 朝晞一瞧,心道:“诶?莫非他受伤了?奇怪,方才明明没瞧见他有伤口啊,莫非是我没注意?” “你,还好吗?”朝晞那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 那白袍公子确是脸色愈发的苍白起来,甚至眼角眉梢都皱作了一团,气若游丝道:“怕是不大好。” 朝晞当下心中觉得不妙,这家伙像是真的快不行了:“你且在此处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说罢便一溜烟的跑了,白袍公瞧着她的背影微微愣神:“???” 不一会朝晞便回来了,再回来时手里攥着一大把道不出名字的草:“将衣服脱了。” 白袍公子面上浮现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羞涩:“姑娘,初次见面便……这怎么好意思呢。” 朝晞无奈的摸了摸额头,心道这人怎的如此憨傻,面上却仍是和颜悦色:“莫要误会,你把衣服脱了,我来为你疗伤。” “唔!原来如此,好好好,我这就脱,这就脱。” 说着麻溜的除去外衣,将那层莹白如冰丝的里衣自肩上剥下,随着衣物的滑落,那分明的肌肉线条便暴露出来,这少年肤色甚白,便如那冬季的落雪,带着霜寒,却又白到发光。 朝晞不自觉的咽了口水,没心没肺天不怕地不怕的她脸颊竟有些微微泛红,想来是被这副美男脱衣图给怔住了罢。 毕竟这家伙美的真是有点人神共愤了。 “姑娘?” 朝晞恍然惊醒,凑近观察了一番他的伤口,伤口确实有些深,鲜血还在汩汩流淌,扫了一眼拾起一块尖石把那草药碾碎了一一涂抹在伤口,接着拽着他的袍子“刺啦”一声撕了一块为他包裹了伤口,全然不顾那白衣公子盯着自己残缺了的衣袍幽怨的眼神。 “好了,应无大碍,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吧。”朝晞扭头就欲离去。 白衣男子无语凝噎,这就走了?于是乎干脆眼睛一闭晕死了过去。 朝晞察觉不对劲,回头一看便见他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上去拍了拍他的脸却没一点动静,歪着头疑惑道:“应当没有这么严重才对呀?” 想起师父嘱咐过自己不许带旁人入谷,可人命关天也不好见死不救,犹豫片刻还是拉起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头扶着他一步一步回谷中。 “这家伙瞧着挺瘦的,怎的如此之重。” 方抱怨完朝晞觉得肩上的重量又沉了几分,朝晞一边抹汗一边心下奇怪着,最后只好当是自己的错觉。 山谷离此处不远,可驮着这么个大活人却也走了大半个时辰。 谷口有结界,朝晞照例摸出腰间玉牌打开了结界,驮着那人偷偷摸回自己寝居,唯恐被师父师姐发觉。 绕过一片花田再穿过一片桃林,终于来到了她的寝居,手中扶着的人儿已渐渐醒转。 “你醒了,早知你如此重便不带你回来,累死爷了。” 扶着的那人似乎眼里蕴着一丝戏谑,抬头见眼前有一瀑布,边上立着一块石头,上书花涧。 “这是何地?” “这里是繁花谷,此处是我的寝居花涧。” 白衣公子嘴角划过一抹得逞的笑意,倏忽便消失了。 “好地方,此处灵气旺盛,景美花繁,乃世外桃源。” “那是自然,也不看是谁的地盘,走吧。” 说着扶着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踏着水中凸起的石块朝对岸走去,这水流中的石块站一人有余,站两人却显得拥挤了,因那白衣公子有伤在身朝晞又不敢放手,怕一放水他便一头栽水里去了,最后还得麻烦自己捞上来。 走到水流正中时,朝晞不慎踩中了石块上的青苔,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倒栽进水了,却很快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这个角度阳光有些刺目,那人的轮廓也显得格外清晰,半边脸掩在阴影处,仿若天外之人。 第三章 昙花一现安永恒 直到面前那张脸调戏似的挑起一边眉,某花痴少女方如梦初醒,忙脱离某人怀抱,口齿不清道:“你……你不是受伤了吗?怎么……” 那人经提醒,不带丝毫缓冲的忽然一把按住自己胸口哼哼几声,一脸的痛苦模样。 “你……不是伤在腹部么?” “许是不慎受了内伤,胸口也疼。” 朝晞若有所思的哦一声。 前方百米处修有楼台亭阁,飞檐翘角美不胜收,朝晞扶着那人穿过一道走廊进了一间屋子,把他扶到床榻之后又细细把了脉才道:“你且好好休息吧,我先为你去煎药。” “有劳姑娘了。” 朝晞无所谓的摆摆手,反正自己也不过是顺手罢了,走到门口时,却又忽然转身:“怎么称呼?” 那人撑着手臂,勾唇一笑:“吾名云烬。” “我叫朝晞。”朝晞了然的点点头,便也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礼尚往来嘛。 待朝晞走后,云烬瞧着空荡荡的门口,浅笑:“有意思。” 她前脚刚走,云烬后脚便翻身下塌,俨然一个没事人似的出了门在谷中四处乱晃,心里啧啧道:“这偌大谷中怎的也没个人,如此绝色之境给那老头霸占了真是浪费。” 走着走着远远瞧见一角金光闪闪的檐角暴露在一片竹林外,清风拂过,那檐角铜铃便发出清越的声响。料是一座大殿,如此显眼想必便是那老头的住处了吧。 云烬嘴角提起,继续晃晃悠悠的踏进那片竹林,果然,竹林后便是一座修缮的颇为辉煌的大殿,殿上牌匾赫然写着“落英殿”三个烫金大字。 “落英殿……”云烬喃喃自语,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稍敛,踏着层层玉阶朝殿内走去。 殿门大开,里面并无人,四下张望时瞧见头顶梁上雕刻着的昙花,短暂的绚丽在那木梁上成为永恒,眼角猝不及防的抖了抖,漆黑清冷的眸子内似乎有波光颤动,愣了许久。 落英殿极大,云烬转了好久这才到达偏殿,沿着走廊正走时,瞧见园中亭子里一位发须花白的老头正背对自己下棋。 听见背后脚步声,老头道:“臭丫头,不是叫你没事别来打扰为师吗?” 但之微却迟迟未听到答复,正疑惑时,瞧见一修长的手指执着一枚白色棋子落在棋盘上,头顶上方幽幽传来一句:“老头儿,十年未见你的棋艺还是如此差劲。” “你……你个兔崽子你怎么来了!”之微盯着那张脸足足愣了好几秒,神情几度转换,忽的提起一口气猛的蹿起,指着那张脸恨不得一指头戳死他。 云烬不羁的一笑,挥了挥袖子从容坐在石凳上:“徒儿这不是瞧你一个人下棋无聊所以才来陪你的嘛。” “走走走,我不需要你陪,你给我立马滚出去。” 云烬却淡淡瞧着他,话语之中带着股若有若无的嘲讽:“原来,这几年你一直躲在此处。” “躲?如何是躲了?”之微坐下,神色很是复杂,执起一枚棋子落于棋盘。 云烬下了一子,头也不抬道:“这里……便是当年的无恒门旧址吧。” “当年不与师伯站在一起,死后却又躲在此处独自缅怀,师父,弟子真瞧不起你。” 之微恍若未闻,继续自顾自的思考下一步该下在何处。 许久,云烬瞥了之微一眼,依旧执着于这个话题:“当年未能与师伯站在一起,师父,你可后悔?” 之微执棋的手指微微一顿,却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半晌,才面色淡然道:“十年过去了,当年的无恒门……诶,果然不恒久。” 话虽说的云淡风轻,只是云烬知道,他心里其实很煎熬。 “师父,当年若不是连你也不信她,师伯又怎会万念俱灰,自刎而死。” 云烬知道月昙是之微心中永远的伤疤,可是……可是云烬心中其实一直是怪着师父的,他怪他,明明那么爱她却为何不与她站在一起。 之微陷入沉默,那层伪装被无情的撕破,神情终是不复平静,眼神渐渐变的浑浊。 云烬却不罢休,接着道“当年,世人皆道月见君已堕魔道,十恶不赦,要维护正义将其诛之。可其实师伯何错之有,她何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不过是误堕魔道,便落了个被仙门百家屠尽山门的下场,那她先前救了多少人,斩了多少奸邪,也不算了么?真是可笑。” 之微神情一瞬间变得颓废,先前的淡然烟消云散,连声音也略显嘶哑:“是,她没错,是众生错了。” 云烬看着之微,心下怅然,或许自己说的过激了些。 想当年,月昙是何等的天资出众,年纪轻轻修为便名列修仙界前茅,一生除妖奸邪,声名在外,甚至得了尊号月见君,位列八君之一,守护八荒其中之一荒。再后来更是创了门派无恒门,一时风光无限,但光芒太甚便不可避免的招人嫉妒,终于,某一日月昙练功时因遭人陷害而走火入魔堕入魔道,世人一下子调转风向,对月昙冷嘲热讽,月昙一气之下攻上那人山门杀了陷害她的那人,然这事很快被各家知晓,一传十十传百,甚至夸大其词,而各家修士一致认为月昙已成了大魔头,杀人不眨眼,于是便被仙门百家联合起来屠了门派,其实按照月昙的修为本是可以逃生的,可是……世人皆不信她,最后就连最亲近的人,她的师弟也站在她对立面,大抵是对世人凉了心,终于无奈垂泪,自刎于落英殿。 月昙这一生除恶奸邪,最后,不过是杀了一个陷害她的人便落得如此下场。 那之后过了三年,月见君的师弟神芝君,也就是之微宣布归隐,据说,神芝君本是倾心与月见君的,只是那日血洗无恒门时,终究站在了月见君的对立面。月见君死后神芝君悔恨不已,浑浑噩噩的过了三年,三年后倾尽全力开了个乾坤洞把原先的无恒门旧址转移到了他处,此后神芝君就此消失,再无音讯。 之微不愿再提这个话题,于是问道:“你个小兔崽子是怎么找到此处的?” 见之微不再提,云烬便也识趣的闭了嘴,一只手摸着下颌,阴阳怪气道:“当年师父你一声不吭的便消失,待我游历归来后便只见一座空殿,哼,好徒弟我可是找了你整整十年,若不是今日碰见一个姑娘腰间挂着你的玉牌,恐怕,这辈子你都不打算再见你的徒儿我了吧。” 之微闻言略为心虚的摸了一把胡子,道:“诶呀诶呀,你小子寻我做甚,知道你想为师,不过……” “我当然想师父了,想师父……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 之微咳嗽两声:“你这小兔崽子到现在还记挂着,那东西对你有如此重要吗!” “重要,否则我怎会孜孜不倦的寻了你十年。” “啊呀,都十年过去了,那珠子早不知被丢哪去了,不就一颗珠子嘛,有什么大不了……” 话未说完瞧见云烬脸色变了变,不出意外将要暴怒,于是只好道:“罢了罢了,给你便是。” 说完手中凭空化出一只坠着流苏的火红色的珠子,珠子小巧玲珑,珠壁刻着一些古怪的花纹,通体透着一股妖魅之气,之微扔给云烬,嚷嚷道“拿去拿去。” 云烬一把接过,瞧着手里的珠子,眼底蕴出一丝温柔。 “诶呀,魇珠可是个好东西,治好了为师失眠多年的老毛病。” 这倒是不假,自月昙死后之微便时常夜有所梦或夜不能寐,所以临走前顺手牵羊的偷拿了云烬的这枚魇珠。 云烬瞧着魇珠,渐渐眼底的温柔被伤痛代替,良久之后问之微:“师父,当年,南乐灭国之事你知晓吧。” 之微想起当年的惨剧,无奈的叹口气,点点头。 “那师父可曾见到小殿下的尸骨。” 之微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摇摇头。 云烬眼皮颤了颤:“我始终不信她就这样死了。”话虽这样说,可心底却是满满的不确信。 师父转过身,背对着云烬,一言不发,背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似乎在纠结什么事。 “云烬,原来你在这,叫我好找!” 转身,见朝晞远远的跑过来。 “喂,你还受着伤便这样乱跑,成心添麻烦。” 之微在一旁却冷哼一声:“受伤?哼,他能受什么伤,也只有骗骗你这种无知小丫头。” “喂,你怎么跑这来了,老头没赶你走?”朝晞靠近云烬,悄声问道。 云烬嘴角勾起:“不是爷吹,实在是爷若想留下无人能耐我何。” 朝晞闻言眼里满是鄙夷,心道这人脸皮真厚,手上却还是配合的竖起大拇指。 之微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晞丫头,快把这兔崽子带走,看着就心烦。” “唔唔,好的师父。”朝晞应一声便眼神示意云烬跟自己走。 云烬抱臂斜睨一眼:“哼,多年不见老头儿还是一贯的无情。” 说完便晃荡着袖子跟着朝晞屁股后面走了。 云烬一边瞧着她的脑后青丝,一边心里又有种奇怪的感觉,以往拈花惹草,形形色色的姑娘见了个遍,怎的见了她心中有股怪异的感觉。 路上无聊,随便挑开了个话题:“诶,他什么时候收你做弟子的?” 朝晞边走边漫不经心的踢飞脚下一颗石子:“嗯,我想想……九年前吧。” “只你一个?” “我还有个师姐,叫乐君,是个大美人儿。”提起师姐朝晞便两眼放光。 “嘿,这老头儿,十年前死活不肯收徒弟,如今倒是变了性子了。”云烬想起十年前的之微尚未归隐,依旧是昆吾山上声名远扬的神芝君,那时,多少仙资出众的名门子弟想要拜入他门下,却通通被他拒之门外,美其名曰不轻易收徒,其实不过是嫌麻烦不愿教罢了。想当初就连自己也是由月昙师伯硬塞这才收入门中,如今却一连收徒两人,简直匪夷所思匪夷所思,莫不是太过寂寞收两个弟子来解闷? 正想的出神猛然听到耳边有人唤自己,这才回过神一脸疑惑的盯着朝晞:“啊?” “我是说,你似乎与老头儿颇有渊源?”朝晞无奈扶额,这个人又在神游天际了。 云烬漫不经心的挑起一缕搭在额边的发丝:“噢,想当年他也是我师父来着。” “咦?原来师父先前也收过弟子,为何老头从来没提过?”朝晞一脸惊奇。 “……”他自然是不愿提的。 遥想当年,云烬可是大祸小祸通通包揽,那时的昆吾山可真真称的上是鸡犬不宁,几次险些把之微老头气到吐血三升,抄书罚跪关禁闭更是家常便饭,若不是月昙师伯护着怕是活不到现在,现在好不容易远离自己这尊瘟神消停几年,哪还再愿意去回想。 “这样说起来我得唤你一声师兄。”朝晞回头不怀好意的一笑。 “凭你?”云烬挑起一边眉,一脸不屑,头也不回傲娇的离去。 朝晞心想这家伙真不知好歹,这傲娇劲竟跟老头儿如出一辙,不愧是师徒。 “喂,傲娇鬼。”朝晞喊了一声云烬却并未回头。 “喂,傲娇鬼你去哪?” 云烬对此处似乎是格外的熟悉,轻车熟路的自顾自走着,七拐八绕后来到了一出幽僻之地,此处花草丛生,足足没到腰间,云烬在前边一手拨着花丛一边快速穿行,全然不顾身后朝晞的存在,朝晞叫他几声他不答,只好气鼓鼓的跟在后头举步维艰。 好在穿过这片花丛后眼前豁然开朗,抬眼一瞧百米开外是一处断崖,崖边生有一颗菩提树,葱绿的枝叶之下露出一个秋千。 这地方朝晞从未来过。 云烬走至菩提树旁,伸手缓缓抚摸着树上古老的纹路,这树年岁久了,但因为灵气旺盛的缘故枝叶依旧很繁茂。 随着指尖粗糙的触感,云烬的面色有些紧绷,仿佛在努力压制着些什么,但还是有少许端倪流露出来。 察觉到云烬的神色有所变化,朝晞难得的有眼力见没去打扰他,只远远观望。 许久,云烬坐在了秋千上,呆呆的眺望着远方,微风吹拂,秋千便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着。 朝晞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就走近推了秋千一把,云烬微微侧头奇怪的瞥了她一眼。 “你这是什么表情。”朝晞还是忍不住吐槽。 “你来这做什么?” 云烬神情已恢复原先的漫不经心,悠悠道:“看见了一个地方,想起了一个人,忆起了一些事。” 他的声音是一贯的好听,带着股磁性,又如清风般直吹进人心最深处,只是从话语中朝晞却听不出任何情绪。 伤感?亦或是追忆?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都已不见了,再重要有何用。”他沉默了片刻,才自嘴里吐出这几个子,语气冷漠异常,但那黯淡的眼神又如何骗的了人。 第四章 我道君心似我心 再重要有何用,还不是抛下世间一切,不管不顾的离开了。 “可他们曾真真切切的存在过,无论短暂与否,留下过温存,留下过美好,这才是于你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吗?其实我觉得,真正重要的人,是会拼了命不顾一切的去守护他的,不说永远,但一定能长久的留他在身边,为期一辈子。” 一定能。 云烬短短的失神了一刻,这话曾经也有人说过,然而后来呢,她也走了,他便再也不信了。 不知触到了那出心弦,云烬轻笑一声,像是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又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无能为力。 跳下秋千,步至悬崖边,举目遥遥望向天边,日头将落,残霞将天边尽数染红,仿似红妆十里,又仿似血光满天,妖冶万分。 许久,他道:“你看那夕阳,美则美矣,然气数将尽,只不过濒临夜幕散发出自身最后的辉煌,不过半个时辰,便会被黑夜吞噬的干干净净。” “从旭日初升,到日上中天,再到日暮西山,暂且不论这一日不过短短十二时辰,眨眨眼便过去了,就说这短短一日里,何时会打雷下雨,何时会刮风雾霾,又何时会霜雪漫天,这岂是人为能提前预知的?又岂是人为能控制了的?” 漫天霞光下,他的一双瞳孔似乎也晕染成了绯红色,几多无奈,几多怅惘,几多忿然,尽数圈在那点寸之地。 朝晞不敢直视那双桃花眼,只盯着地面上那拉得长长的影子,若有所思。 入夜 云烬坐在床榻之上,手里捏着魇珠,唇角带着几分激动,带着几分忧伤,端详良久,手掌紧紧的握住那枚火红的珠子,灵力注入,珠子散发出嗜血般的红光,似要将人吞没。 片刻,引入梦境。 梦里,云烬看到一个少年绝望的跌坐在大殿前,大雨如注,面如死灰。 另一个红衣明艳的女孩儿在一旁安慰着他。 男孩望着面前月昙的尸体,哭着道:“如果你最重要的人失去了你会怎样?” “不会的,我会保护他们,永远也不会让他们离开我,一辈子与我在一起。” 少年反驳她,眼里一片灰败:“你可真是天真,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天灾人祸,离别只是迟早问题,但绝不会缺席,守护……护的了一时,护的了一辈子吗?” “谁说不能,以后由我护着你,永远!”女子的眼里似乎有光芒在闪烁,那是坚定。 也许从此刻开始,他们便已互相成为彼此的羁绊,彼此的执念了…… 翌日 繁花谷倒是没什么繁琐的规矩,直到丑时,云烬才依依不舍的在梦境里抽出神识,尽管梦醒时惆怅万分,但推开门,阳光下立着的便又是一个眉目含笑的风流少年。也不知究竟是没心没肺,还是隐藏至深。 春光甚好,云烬晃晃悠悠的走到园中桃树下伸了个懒腰,一抬眼瞧见树枝上一抹素白身影。 云烬轻笑一声,心下有意捉弄,捡起一枚石子,手指一抬将那枚石子掷向躺在树上睡的正香的朝晞。 那枚石子落在了朝晞手中抱着的酒坛子之上,力道并不大,那白瓷的坛子却还是应声而碎,随着一声清脆的迸裂声,朝晞猛然惊醒,许是还未搞清楚自己身处何地,迷迷糊糊间下意识的便要坐起来,谁料支撑着树干的手指一滑,整个人身体失重顿时侧翻着向下跌去,朝晞一瞬间脑袋清楚了,然而已来不及做什么,就在她以为这次又要摔个通身青紫的时候,身体却落入了一个怀抱,定睛一瞧原来是云烬,云烬在树下稳稳的接住了自己。 唔,短短几日时间,这已是他第三次了抱自己了。 朝晞盯着他长长的睫毛,又一次魔怔般的移不开眼,云烬一缕乌黑的发丝垂下来,拂在朝晞脸颊,痒痒的,撩的心口猝不及防的酥麻起来。 “喂,你好重。”冷不防云烬却蹦出了这么一句,直破坏了这大好春光。 朝晞立马跳出他的怀抱,尴尬的咳了两声:“胡说,本姑娘身材娇小,哪里重了!” “话说老头儿的法力也不差啊,怎么教了你这么个徒弟,一丁点修为都无,这么高点树都能摔下来。” 方才接着她时顺便摸了摸她的灵脉,发觉这个丫头灵脉堵塞,或许是天生,或许是后天,但必然是修不了仙术的。 朝晞却没理他,只是看了一眼手中碎裂的酒坛子,愤懑的盯着他:“你打烂了我的酒!你赔我!” 开玩笑,这可是她私藏了好久的酒啊,看今日春光灿烂心情舒畅这才拿出来欲要一品,谁知,谁知没喝几口就被这厮给打成渣了,如何能不痛心?如何能不痛心? “一坛酒而已,何至于?”云烬却是懒懒的靠在树干上不以为然。 “你懂什么,这可是上好的醉花阴,世间唯有几坛,你必须得赔。” “醉花阴?名酒?我竟没听说过,不知出自哪位大师之手?” “自,自然是本姑娘亲酿的,虽说我酿的远不及师姐酿的,但同样也是稀世好酒。” 嗯,是自己酿的,不过不如师姐的就是了。 云烬闻言大失所望的摇摇头,还以为出自哪位大师之手。 “行,赔你便是。”说着在自己腰间乱摸一通,良久,抬眸注视着朝晞,嘴角挂着笑:“似乎出门忘记带钱袋了。” 朝晞斜睨他:“唔,也就是说没钱喽。” 云烬神色倒是一贯的坦然,对她的鄙夷视而不见,轻轻一翻手腕,手中立时现出一颗散发淡淡幽光的珠子:“虽没钱,不过,我倒是有比钱贵重数十倍的玩意儿。” 朝晞指着那颗浑然天成的珠子,道:“我记得这个,这个是你从梼杌心口剜下来的。” 云烬挑挑眉:“这个是梼杌的内丹,可避百毒,可挡虫蛇,正适合你这样无修为的弱女子,至于其他还有什么用处,暂且还没发掘出来。” 朝晞摸摸下巴,如此看来这还真是个好东西,眼神一动瞥见云烬的腰间也坠着一枚珠子,红光泛动,配在月白的衣袍之上煞是显眼。 云烬似乎是注意到了朝晞的眼神,轻抬手臂,宽大的袖口便把那珠子遮的严严实实。 接着云烬手心一道灵光闪动,那枚珠子竟是瞬间化作了一个吊坠,精美绝伦。 朝晞喜笑颜开的接过吊坠,抚摸着幽蓝的穗子系在自己腰间。嗯,相得益彰。 “阿晞。” 听见有人唤自己,朝晞转过头,瞧见不远处师姐正向自己走来,立马嘴角扬起,亲昵的蹭了过去:“师姐!” 师姐对朝晞甜甜的一笑,抬手对着云烬行了一礼:“扶风君,久仰。” 朝晞:“扶风君?” 扶风君?八君之一扶风君?懵了片刻忽而想起,扶风君的大名貌似是叫云烬来着,先前竟没注意,诶,大意大意。朝晞曾经关禁闭百无聊赖时看过一点仙门录,仔细想来既是之微老头的徒弟是个什么君也没什么奇怪的。 云烬一如往常的勾唇一笑:“想必你便是乐君姑娘。” 乐君点头,继而道:“今晨便听师父说他此生最得意的弟子来了谷中,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朝晞撇撇嘴,暗自反驳道:“哪有,师父分明说的是来了位不速之客。” 乐君转向朝晞道:“阿晞,我要去镇上采买,你可要一同去?” “好啊,师姐我陪你一同去。” 朝晞顿时提了兴致,像出谷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自是不愿错过了。 云烬挑挑眉:“若不介意可否带吾一同。” “好啊,既扶风君愿意那便一同去。” 今日垂花镇上格外的热闹,云烬瞧着人山人海的街道蹙了蹙眉,极力避开来往蜂蛹的人群,似乎是不大喜人近身,朝晞瞥一眼,暗嘲一声娇气。 与之相反,朝晞却是兴致高涨,一头扎进人堆里就不见踪迹了。 乐君正在一边的小摊贩前挑了些蔬果,一转头却不见了朝晞,故对着一边的云烬道:“这丫头又疯不见了,我们先走吧。” 天气有些闷热,寐吾手中化出一把扇子摇着,悠悠吐出一个“好”字来。 这厢朝晞却逛的正尽兴,这边摘一串糖葫芦,那边看一眼形形色色的小饰品,左手捻起一个木雕的小兔子玩意儿右手一个小狐狸,大约只有手指粗细,却很是精致,朝晞向来喜欢这等小玩意儿,看了半响,咕哝道:“这个像师姐,这个像我。” 掏出几块碎银子扔给摊主抓起小玩意儿就要走,一回头却撞上一个人,并且撞翻了,朝晞连连道对不起,蹲下要扶那人起来,一看那人脸结果熟悉无比:“咦?阿林。” 扶起阿林后又迅速的蹲下一个个捡散落遍地的胡萝卜装进背篓里。 “阿林,你这是来卖菜呀。” “朝晞?” “嗯,是我。” 但阿林却只是眼神空洞的瞧着她,仿佛没有聚焦,朝晞心下奇怪在阿林眼前挥了挥手,阿林却全然没有反应。 “阿林?你的眼睛怎么了?” 阿林面上浮现出一抹悲色,呜咽道:“不知得了什么怪疾,昨日突然失明,什么都看不见了。” “去瞧郎中了吗?郎中怎么说?” 阿林摇摇头长叹一口气:“郎中也瞧不出来,只说从未见过这种怪疾,朝晞,以后,我只怕永远都要做一个瞎子了。” “不会的,先别伤心,我瞧瞧。” 说着拉起阿林的手腕,手指搭在脉搏之上,良久,朝晞的眸色却愈来愈深,面露难色:“怪哉。” “朝晞,莫非连你也瞧不出?”阿林一想到连医术精湛的朝晞都瞧不出病因想必无人能医了时,面色又失望了几分。 朝晞涩然道:“这怪疾我竟闻所未闻。” “不过你莫要担忧,待我回去告知我师父,我师父医术了得,定能治好你这怪疾。” 阿林点点头,仍是不抱希望的叹口气背着背篓摸索着离去了。 “阿晞,你叫我跟扶风君好找。”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听见师姐的声音。 朝晞回头,只见师姐拨开人群朝她走来。 “师姐。” 乐君嗔怪道:“你这丫头,一不留神就跑不见了。” “嘻嘻,师姐莫生气莫生气,这个给你。”朝晞笑嘻嘻的把小兔子塞进师姐手里。 乐君低眸瞧着手心里的兔子笑了,眼波微荡间,那笑容好似敛了世间万千柔情。 “师姐笑起来真好看。” “小魔王,你可莫要打趣我了。” “本来就是嘛,不信你问他。” 朝晞说着指了指一旁的云烬:“你说是不是?” 被点名的云烬不置可否的一笑:“自然。” 不知是不是朝晞的错觉,朝晞总觉得师姐的脸红了红。 “对了师姐,我方才遇见阿林了。” “哦,是吗,你与他从小一起玩到大,说起来倒是许久未见他了。” “可是……阿林似乎患了眼疾,看不见了。” 乐君微微讶异:“怎么会看不见了?” “不知道,总之我也瞧不出病因。” “无妨,那眼疾大约是厉害些罢,竟连小魔王都给难住了,不过回谷请教下师父便好了。” “嗯嗯,师姐说得对。” 二人边说边并着远远的离去,云烬遥遥望着两个无奈扶额,这俩家伙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存在。 路走了近一半,乐君与朝晞才猛然想起似乎是忘了一人,忽然觉得失礼极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原地等他一等,朝晞却无所谓道:“他自己认路,等会就自己回来了,要不我们先走吧。” 这话刚说完就觉得自己额头一痛,原来是谁掷了颗石子,朝晞摸摸额头,恼道:“谁啊,敢丢本姑娘,信不信本姑娘打断你的手。” 一旁的乐君羽眉微凝,手中的长剑立时出鞘。 “你这丫头,好生暴躁。”清朗若风的声音自树杈间传来,朝晞扭头一看,只见云烬一条腿搭在树杈之上,一条腿耷拉着,手中闲闲的玩弄着一枚石子,好不惬意。 乐君见状眉目舒展,收了手中寒光冽冽的长剑,露出些许笑意。 “你……你,你拿石子丢我做甚。”朝晞一时又气又恼。 云烬摇摇头,一脸看傻子的神情,嘀咕道:“真是个傻子。” 旋即身躯一动,瞬间便跃下树来,飞扬的白袍惊起一片浮华。 云烬含笑朝着朝晞走来,靠近,再靠近,近到咫尺时,却撂下一句话:“我若不提醒提醒你,只怕你要一直眼盲下去了。” 开口是清润若风,只是话语却惹得朝晞心头的火又高了几寸。 一旁的乐君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方才与师妹一时闹的火热,不甚竟忘了扶风君,还请扶风君见谅。” 云烬轻笑,似是不甚在意,挑眉瞧着一旁对自己龇牙咧嘴的朝晞,神情好不挑衅。 对视几秒之后,云烬优哉游哉的摇着手中折扇翩然远去了。 不知为何,云烬这厮老是与朝晞过不去,碍于打他不过,朝晞也只能气呼呼的冲着那抹背影挥了挥拳头。 不久便到了繁花谷,乐君正要取下腰间玉牌去解了谷中的屏障,却见云烬与朝晞一边拌着嘴,一边浑然不在意的就跨过了结界,一派的云淡风轻,乐君忍不住惊了惊,心道:“师父布的结界定然是极其厉害的,素知八荒之君随便择其一位修为那都是极其高深的,却不知原来已强到如此地步,单单一只脚轻而易举的便跨了进去。” 第五章 吾道好个美儿郎 乐君还在兀自愣神着,前面那二人却拌嘴拌的不亦乐乎。 “咦,我瞧着你这扇子甚好。”朝晞摸着下巴目的不纯的打量着云烬手中一直执着的扇子。 “那自然,我扶风君的东西,岂会是俗物。”这嚣张的话语加上那云淡风轻的神情真真是欠揍极了。 “切,不就是名贵些,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 “这扇子名清风扇,倒也没甚稀奇,就是用着比普通扇子格外凉快而已,在炎炎夏日也算是良物。” “清风扇,好随意的名字,不知出自哪派仙门法宝?” “自然是本君亲造的。”他神情戏谑,竟模仿起朝晞先前嚣张的模样来,且模仿的惟妙惟肖。 朝晞立时想起先前他打烂了她的酒,她一句,“自然是本姑娘亲酿的。”登时囧的说不出话来。 云烬看到她的囧样心情大好,“不过闲来无事随手做了一把,你若喜欢给你好了。” 说着随手丢过来,朝晞忙不迭接住了,一边在心底吐槽着这家伙如何败家,一边瞧着那色泽,摸着那手感,一看便知定是很贵重,打开扇面一挥,果然凉风袭来,比普通的扇子更凉爽几分,想来是制作扇子时注入了灵力吧,难怪一路走来自己和师姐二人热得汗流不止,他却依然风度翩翩,原来如此。 到谷中时朝晞一路奔向落英殿,见师父他老人家又在自己与自己对弈,见怪不怪的走了进去顺便为自己倒了杯茶水。 之微头也不抬,呵斥:“进门前也不知敲门,无礼!” 朝晞却浑然不当回事,嬉皮笑脸道:“师父别下棋了,徒儿有事请教您。” 之微掀起眼皮瞧着朝晞,良久,摸着花白的胡子道:“稀奇,稀奇,一个不学无术的人有朝一日竟也知道请教,天大的奇事。” 朝晞摸着一绺头发,讪讪道:“我平日里分明也很好学的。” 之微不置可否的睨了她一眼,气定神闲道:“说吧,要问什么。” 朝晞正了正颜色,“师父,今日我随师姐去采买时遇到了阿林,他患了眼疾,可那眼疾实在是怪。” 之微闻言毫不客气的讥讽:“怎么?区区眼疾你都应付不来,这也要请教为师?丢人。” 朝晞瘪着嘴弱弱道:“可是那眼疾徒儿确实看不出病因啊。徒儿觉得那不是寻常眼疾,定是一种闻所未闻的怪病。” 之微吹胡子瞪眼道:“哼,就是你学艺不精,休要找借口。” “不是,师父我……” 朝晞还未说完便被之微打断:“好了,你既然如此不求上进,那就罚你去霜降洞闭关一月,好好研习医术,月末为师会去检查,若不合格便一直禁闭。” “师父!你不讲道理。” 之微板着脸冷冷的一瞥:“还不快去。” 之微素来脾气好,但每当露出这个神情时便是真的生气了,而朝晞也是真的怂了,只好委屈巴巴的去关禁闭。 之微背着手看着朝晞远去的背影,幽幽叹气。 “你这老头儿还真是喜怒无常。” 云烬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正优哉游哉的斜卧在窗檐之上啃着一枚果子。 之微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含糊道:“那丫头性子浮躁,叫她闭关几日磨磨性子也好。” 既听出之微话语中的敷衍,云烬也懒得再问。 瞧着窗外的明媚春光,算算日子自己也来了好几天了,果然待在这繁花谷就不愿回去了呢,抬手覆住眼帘,半寐半醒。 之微仍兀自与自己对弈着,“乐君说今日在垂花镇时遇见了南乐之国的人路过。” 云烬掀开眼皮漫不经心道:“唔,想来是赶去昆吾山罢。”垂花镇本不是南乐之国去往昆吾的必经之路,只不过原本去往昆吾的那条山道坍塌堵了道路,只得绕道从垂花镇而过。 南乐的人一向高调,一队人马浩浩荡荡,个个骑着名马,乘着奢华无比的车撵,唯恐他人不知他们南乐的人途经此地,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用云烬的话来说就是“一身铜臭的过街猴子。” “许是出了何事,你还不回去?”之微自然是清楚昆吾位列仙门之首,起的是领导作用,除每年规定之日各门需去昆吾山参加会谈或比试外,平日不会无故聚集众门,可算起来最近并未有大日子,想来是出了什么事罢。 “不急。”云烬闻言又懒懒的闭上了眼眸,细碎的阳光散在眼帘,仿若温润了岁月。 “那位快要出关了。”云烬道。 “百年了,终于要出关了么,也好,有他在,也省得你整日乱来。” 昆吾有三位掌门人,暄和君,云烬及月芍,昆吾便是这三人做主,之微知云烬向来瞧着暄和君不大顺眼,顺带对昆吾诸事也就不大上心,如此,之微便也不再说甚。 自云烬打碎了朝晞的酒坛子之后,就被报复性的赶去了别处居住,但云烬在别处住的不大舒心,想起朝晞要闭关一月,那花涧可是个景色秀美的好地方,不能平白的荒着了,故而脚步一转十分愉快的朝着花涧走去。 路过一片桃林时瞧见不远处一片草丛间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云烬顿下脚步,心觉是个野物,想起许久未尝过野味,嘴有些馋了,若是捉来晚上烤来吃倒不失为一桩美事。 思及此便颇有兴致轻手轻脚的凑近,扒开草丛一瞧,一个顶着包子头的七八岁小童正哼哧哼哧趴在草丛中扒拉着,寐吾呆了一瞬,旋即十分扫兴的哼了一声。 那小童蓦然转首,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珠子盯着云烬,忽然咧开嘴笑将起来:“咦?这位美儿郎从何而来,老朽竟从未见过。” 云烬抱臂睥睨着那小童,三分打量七分不屑。 那小童自草丛中爬起,拍了拍翠色衣摆上沾染的泥土,扬起脸盯云烬良久却突然又皱了眉,眼珠子滴溜溜乱转,随即爬上一旁的一块青石,瞧着面前美儿郎与自己一般高了这才十分愉快的笑将起来。 云烬心觉无趣,转首就欲离去。 那小童却急了,“美儿郎莫走,莫走,老朽与你商量一件事可好。” 那小童脸上稚气未脱,却一口一个老朽,索性云烬闲得无趣,便生出来逗他一逗的心思,转首言笑晏晏:“哦?你要同我商量何事?” 第五章 吾道好个美儿郎(二) 那小童面上显出十分虚假的郁色,“老朽不甚丢了个话本子,寻了许久尚未寻到,思及年轻人精力旺盛,比之老朽定强数倍,所以……年轻人你帮老朽寻寻那话本子。” 云烬十分不耐的说道:“一个话本子而已,丢了便丢了。” “你不知,那话本子可是珍本,世间难寻其二。诶,其实说来也怪老朽,不该去招惹那小魔王,那小魔王根本浑球一个,拿老朽的话本子撒气,不知被扔到了哪处。” 云烬听后了悟,他口中的小魔王怕就是朝晞罢。 云烬挑起一边眉,好整以暇道:“吾缘何要助你?” “你若肯助老朽寻回话本子,老朽……” 那小童十分老成的摸着光秃秃的下巴,思考了片刻,道:“老朽为你觅一段良缘。” “好啊,但那女子必然要容色倾城,风华绝代,尊贵无双,红衣绝世,凤鸣九天,万众敬仰。如此,方能配得上我。”云烬吐出此言,神色却是十分认真。 小童听罢长长的憋了一口气,接着唾沫横飞道:“少年,你好生嚣张。你说的条件,世间哪个女子能及到,单单凤鸣九天一项便永远不可能了,世人皆知世间最后一只凤凰也已于九年前消亡了,你这狂妄小子分明存心为难老朽,世上哪有这样的女子。” 是了,九年前,最后一只凤凰也消亡了,云烬面显阴郁,低声似是自言自语道:“是啊,世上已没这样的女子了。” 说罢转身离去,那小童很敏锐的捕捉到了云烬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跳下石块扒拉着一双小短腿跑到云烬身侧,十分和气道:“莫非你说的那女子是你的意中人?” 云烬目不斜视,全然懒的理会他。 “咦,定然是爱而不得,唉,太可怜了。” 云烬停下脚步斜睨身侧那啧啧叹气的小童没由来一阵恼火,果断出手揪起他的衣领。 小童恍觉离地三尺,使劲扑腾着小短腿,“快些放老朽下来,放老朽下来。” 云烬一手捏了捏眉心,显然是不耐烦极了,“话太多,聒噪。” “你个黄毛小儿竟敢嫌老朽聒噪,你,你你你放老朽下来,待老朽好好收拾你一番。” 腿脚胡乱扑腾间手指拽下什么东西,低头一瞧是一个火红的珠子,小童安静下来乌黑的眸子定定瞧着那珠子:“魇魇魇魇魇……魇珠!” 抬头,正对上云烬微微眯起的眼眸,眸中寒气四溢,甚是骇人。 小童缩了缩脖子,十分怂的双手奉上那珠子。 云烬依旧不动声色的冷冷盯着他,小童颤巍巍的一笑:“南乐帝姬的东西果然不错。” 云烬冷哼一声,扯过珠子丢开了小童。 小童一屁股坐在地上,摸着自己屁股却是敢怒不敢言。 许久,喃喃道:“呦喂,原来心上人是南乐帝姬,可惜喽,红颜命薄,帝凤早陨。” 云烬听着小童般阴阳怪气的嘘声,方要发火,却终于强自按耐住火气。 “你缘何识得这枚珠子。” 那小童一下来劲了,颇为得意的晃着脑袋,“老朽那可是江湖人称万事通,世间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那小童开口就是一通废话,抬眼瞧见云烬不甚和善的脸色吞了吞口水瞬间把话咽进肚子。 讪笑道:“这珠子在古籍八荒志中有记载,是个上古神物,原是凤凰一脉的先祖汀水帝君陨落时一颗丹心所化,世代相传,后来传到了南乐帝姬凤羲的手上,自南乐帝姬死后,便踪迹不寻,想来这位美儿郎的身份定然不凡罢,不然寻常人可不敢把这种上古神物携带在身侧,少不得要遭人觊觎。” “八荒志在百年前便失传,你如何知道。” “偶然得到啦,诶呀,这个不重要啦。” 云烬或许自一开始便知这小童身份不简单,但他并不关心他的身份,也懒得追究那失传已久的八荒志,只不过听闻八荒志中载有帝姬的事这才勉强提起兴趣。 “你说你方才丢了话本子,我帮你寻回。” 说罢头也不回的便拂袖离去,惹得身后小童直郁闷,这人脾性怎的如此之怪,一下阴了一下晴了的。 行至一突起的畸形石块前,云烬止住脚步,十分熟捻的抬脚踢了那石块三下,良久,面前一道石门发出嘎吱的声响缓缓打开,待那石门完全开启云烬缓步走了进去,内里大而空旷,遥遥有一抹素衣身影背对自己坐在正中的书案上,上有一束幽光打下,那素衣少女的发顶便拢了一层霜色,素衣也更显白洁。 云烬望着,恍然觉得这个背影似曾相识,许久回过神来暗骂自己没出息,想自己阅美人无数竟也会看入了神。 那少女想来是格外认真的,不然怎会连云烬走近了都毫无察觉。 云烬瞧着那少女肩膀一抖一抖,原先还猜测莫非是被罚心里委屈故而啜泣,方想拍拍肩以示安慰,孰料走近一瞧,褐色的桌面上正趴着一只王八,而朝晞手里拿着一枚叶子逗王八逗的不亦乐乎,云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把堪堪要落在朝晞肩上的手僵硬的收了回来。 这厢的朝晞这才注意到身后有人,心里以为是师父,惊的慌忙摆好姿态捧起一本书。 站在身后的云烬愣了愣,一语不发的将她手中拿倒的书调转过来。 朝晞抬头一瞧原来是云烬顿时松了一口气,有惊无险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原来是你,你来霜降洞做什么?” “师父他老人家怕你偷懒故特地叫我来监督你。”煞有其事的说完又捡了一旁的蒲团一撩袍子盘腿坐下,撇眼瞧见案上一团乱墨,愣了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一边眉忍不住高高挑起,“虽说赠予你了,但……这么糟蹋总归不大好。” 朝晞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强自辩解:“我想着你那扇子太过单调,故涂抹了一番,怎样,是否平添了几分况味?” 这番话说完连朝晞都要忍不住掘地三尺了,瞥一眼那惨不忍睹的大片黑红,总觉不能失了脸面,十分努力的装作脸不红心不跳淡然自若模样。 云烬眼角笑意愈深,使劲抑制了笑意,拾起桌面上那扇子,瞧着那一团乱糟糟的鬼画符,表情很是复杂的盯了半响,问:“画的什么?” “……” “花……” 朝晞忍不住要整个人要钻进地缝里去了。 云烬凝着那扇面,却实在瞧不出原来那是朵花?想来是一朵十分张扬的大红花吧,啧啧啧,俗气。 拾起桌上毛笔,沾了两三点墨,笔尖流转,原先的惨不忍睹瞬间换了颜色,几枝辛夷花栩栩如生的开在扇面之上。 第七章 小镇怪疾无所闻 朝晞眼放异彩,瞬间对他多了几分钦佩,心道:“这厮瞧着一副吊儿郎当样,没想到画得一手好画,总算还有点用处。” 嘴上却不依不饶十分勉强道:“不错不错,还是可以入眼的。” 云烬执着扇子左右端详,仅仅只是入的了眼?啧啧,分明是鬼斧神工,如来神笔。但自知她脸皮颇厚且口齿伶俐,恐怕斗嘴也讨不了什么好处,便也懒得与她计较。 一面放了扇子一面道:“回归正题,师父他老人家叫你背书背的如何了,来吧,现下须得一字不差背与我听。” 说罢随手拾起桌上一本书将要考察,朝晞却忙按下了他的手。 “书中的都是死的,能一字不差背下并不算学通,要实际中能应用方算功成。” 她说的不假,云烬倒也听出几分道理来,但凭他对她的了解,她的说辞是素来不能信的,“便依此言,你待如何?” 朝晞勾勾手指,一脸神秘,“上回在镇上遇到的阿林还记得么?” 云烬歪头想了想点点头。 “他那眼疾着实是怪,我研究了好几日研究出些头绪。”说着一只手伸进腰间掏出一只瓷瓶,“这是我研究的明目丹,定能治好他那眼疾,你且放我出谷,我去把药带给他,如此,我便算是学通了。” “唔,说的有道理。”云烬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惹得朝晞面上喜了一喜,然话锋一转面上显出纠结之色,“然你此时在闭关期间,无师父他老人家的准许我可不敢随意放你出去,诶,这可怎么好。” 朝晞收了脸上笑意,不死心的撺掇道:“你不说我不说师父便不会知道,且出事了有我担着,你怕甚?” 瞧着她那拍着胸口信誓旦旦的模样,云烬含笑,“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 云烬摆出一副深明大义十分好说话的模样,“不过我瞧见你前几日手里抱着个话本子,我瞧着甚心动,若你把那话本子赠与我我便放你出去,如何?” “害,我道什么,一个话本子而已,索性我也看完了,你若想要给你便是。”朝晞十分慷慨的摆摆手,自案上一摞高高的书中抽出一个皱皱巴巴的话本子塞给云烬,而方才那摞书坍倒在地上,激起一片浮尘。 看也不看一眼杂乱无章的地面便拉起云烬的手催促道:“我们走吧。” 走前还不忘带上她方才逗弄了的‘龟兄弟’。 云烬把话本子塞进袖口,微微瞥了一眼被朝晞抓住的手,不动声色的抽回,神情自若的朝洞门走去。 朝晞似是愣了愣,暗自腹悱,“切,真不愧是傲娇君。” “诶,可这霜降洞有师父布下的结界,你知晓……” 话还未说完那石门便缓缓打开,刺眼的光线自石缝倾泻进洞中,一片明光,朝晞悻悻的闭了嘴,暗暗惊异于他强大的修为。 染了一身细碎阳光的云烬仿若周身镀了金芒,金色的发丝飞扬在光尘之中,脸微微侧过扬一扬下巴示意她快跟上。 朝晞回神,屁颠屁颠的忙跟上,待适应了外边强烈的光线拿开覆在眼帘的手,心想果然带上云烬是自己做的最明智的决定,顺带着连谷口的结界也轻而易举的就通过了,云烬嫌走路累故而御了剑,她沾了光的也被带着一起,朝晞一边抓着云烬的袖子低头瞧着下方的万里山河犹如星点一般缩小,一边再一次感慨着修为强大的妙处。 不肖片刻便到了垂花镇,云烬寻了个人少的地方落了剑。 进了镇时朝晞一路上却觉古怪,扫一眼空荡荡的大街十分诧异的歪着脑袋,怎的今日镇上如此清冷?偶有几个人路过也都是行色匆匆,带着疑惑朝晞与云烬顿足于一面斑驳的门前,抬手扣门,许久无人来开,正欲抬手再扣,一个苍老的声音自门缝传来,“谁啊?” 朝晞忙报上名字,老妇这才抖抖搜搜的开了门。 “是朝晞啊,你来找阿林?” 朝晞笑道:“是的婆婆,阿林不是患了眼疾么,我答应治好他的眼疾,这不有事耽搁了几日,故此今日才来。” 说罢却只闻老妇长叹了几声,朝晞以为老妇为阿林的眼疾烦忧,老妇却突然声泪俱下,“苍天啊,不知我老林家造了什么孽,还是招惹了什么邪祟,一个一个的都……” 老妇说着说着哽咽起来,抬起袖子拭着苍老的脸颊上两行浑浊的泪珠。 朝晞不知是什么情况,一脸茫然,只好不停安慰。 许久,老妇缓了缓情绪,拍拍她的手示意进屋,而直到这时朝晞才发觉,老妇似乎也患了眼疾,虽乍一看瞧不出什么异样,却是实实在在盲了的,一路上抓着朝晞的手摸摸索索的前行。 朝晞凝眸,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言语。 屋里黑乎乎一片,潮湿的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子霉味,逼仄狭小的屋子里几乎无处落脚,隐隐约约瞧见靠窗的那张床上躺着一个人。 走进,昏暗的光线打在那人脸上,瞧不太分明,但凭着轮廓依稀辨得那人正是阿林,朝晞欲在黑暗中去摸煤油灯,屋中却倏然一片光亮,原来云烬不知从哪变出一颗夜明珠来。 这下瞧清楚了,靠窗边的床上躺着的正是阿林,而另一边还有一张床,上面躺着一个老头,想来是阿林的爷爷。 朝晞先是走至阿林床边唤了他几声,可阿林却毫无动静,推了推他的手臂,依然无所反应,若不是呼吸平稳朝晞都要以为他去了。 “婆婆,这是怎么回事?” 老妇红着眼眶,说:“阿林半月前患了眼疾,怎么治都治不好,没过多久耳朵也听不到了,到现在……现在只知道他还活着,但却感受不到任何东西,就像是草木一样,我们老两口没什么钱,砸锅卖铁的给阿林治病,可……可现下连老头子不知怎的也跟阿林一样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老妇说着说着又声泪俱下,朝晞忙做安慰,趁机抓着老婆婆枯瘦的手腕手指搭上脉搏,却发现一切正常。 心里瞬间一团迷雾,猛然想起自己带的药,忙掏出喂给阿林,半响却没有一点反应。 PS:啾咪~晚上七点第二更,顺便……求个票票? 第八章 小镇怪疾无所闻(二) 心底的那团迷雾越聚越浓,使劲的想要拨开迷雾探求真相却无能为力,心底莫名有些烦躁,毕竟曾经从未遇到如此的疑难杂症,他扭头,似是对着身后一言不发的云烬又似是自言自语道:“这药是我偷来师父殿中的好几味珍惜药草以及谷中灵草足足七日才炼成,虽不至可解百毒,但十能解八九,如今……” 云烬想起初时看到镇上的景况就觉不大对劲,语气十分沉稳淡定,“这病来的奇怪,先去别家看看是否也染了怪疾。” 朝晞点点头,随云烬挨家挨户去查探,一个时辰下来发现镇上多数人不是眼盲了耳聋了便是口不能言鼻不能闻。 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如此大规模的怪疾,极有可能是疫病或中毒,但若真是疫病那便麻烦了。 朝晞羽眉皱起,神情很是严肃,“如此看来镇上大部分都患了怪疾,可这怪疾我竟丝毫看不出端倪。” 云烬却依旧一派云淡风轻,不急不缓道:“总不能无端染这怪疾,须得找出病源。” 说罢转身走去,见朝晞还愣在原地又回头扬了扬下巴。 转首兀自嘀咕道:“这孩子也忒木讷。” 朝晞却忙追上拦住他,“诶,不行,若这是疾病,那你也染了可怎么好。” 云烬斜睨他一眼,十分不谦虚道:“不过区区疾病能耐我何?” 朝晞半张着嘴无语凝噎,这人还是如此的傲娇狂妄。 先后查验了村里的几口水井以及米店,皆无发现有下毒的痕迹,随后又发现镇上的牛羊家畜也无一感染,遂,愈发疑惑,莫非不是中毒? 正百思不得其解胡乱飘荡在大街之上,听闻某处隐约有混乱的人声传来,二人对视一眼循声而去,发现是一处药庄,药庄门前聚集了众多人吵吵嚷嚷,似在哀求着些什么,那大门却紧锁着。 朝晞不明所以,拦住一个人欲问是何情况,那人却没好气的推了她一把,无防备的朝晞一个趔趄,撞到了云烬怀里。 云烬单手扶住,眼里满是戏谑,“怎的这就主动投怀送抱了?” 朝晞忙跳开,翻了个白眼,这厮无时不刻的不正经。 云烬冷冷的瞧了方才那人一眼,一把便揪住那人衣领轻飘飘拽了过来,那人刚欲破口大骂瞧见云烬似笑非笑的眸子以及周身的寒气瞬间蔫了。 紧了紧手中衣领挑眉冷冷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声音依然清朗若风,带着股磁性,说不出的好听,可那语气中的冰冷却令人无法忽视,那个面色蜡黄的男子略微抖了抖,“我……我们这是来求药。” 大门之上挂着的牌匾上书悯德药庄四个字。 想来这些人定是为怪疾而来。 正欲再问些什么,药庄的门突然哗啦一声开了,云烬松了手,那人立马又拼命的挤到人群中去,远远瞧见大门里面出来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他瞥了一眼众人,摸了摸嘴边一撇胡子,不急不躁的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我们悯德药庄行善积德,如今镇上人得了这怪疾无人能医,大家也知道唯有我悯德药庄可治此症,所以呢我们药庄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边说边指挥身后的两个小厮抬出两个箱子,箱子里装着的是一些已经打包好的草药,指了指,道:“这是治病良药,药到病除,皆是些珍贵稀有的药草,本是千金难买的,但为行善积德,我们药庄便亏一点,只卖五两银子,全当义卖了,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众人竟是纷纷涌上前去抢购。 朝晞看到此幕很是气愤,这家伙胡说八道些什么,这疾病岂是如此简单,定是在坑骗大众。 倒不是自己不谦虚,实在是连自己都束手无策的病他能有什么法子?袖子一甩冲入人群之中拼命挤到前边,吐一口气指着那人鼻子道:“骗子,你能治好这病?鬼才信,且一副药要五两,你这是明明白白的抢劫。” “什么抢劫,哪来的黄毛丫头,买不买,不买滚蛋。”那满脸横肉的男子显然并未把她放在眼里,不耐的挥挥手。 “你那药定然是假的,不然拿来给我瞧一瞧。”朝晞不肯罢休。 那人不耐烦了,抖着满脸横肉,喷着吐沫星子,“臭丫头在这浑说什么,我家的药治好了人那是大家明明白白都看见的,还能有假不成,你莫要在这捣乱。” 朝晞方才一时莽撞冲了上来,此时缓和下来,听他治好了人且群众也并未否认被噎住了,只好蔫蔫的退回来。 后来抓住一个人问,那人说悯德药庄确实治好了人,镇上原本有一人也患了此疾,可是悯德药庄的人药到病除,堪称神药。 朝晞皱眉思忖,当真有如此神奇?莫非这悯德山庄的医术真的要高于自己。 回头不见云烬,四下张望许久,云烬却拎着一包药走来,他把药扔给她,“查查。” 朝晞汗颜,还是人家来的果断。 拆开药包只看了一眼便愤然道:“不过是些再寻常不过的草药,怎么可能治得了怪疾,这厮果然是个骗子。” “我们去找那个被悯德药庄治好的人。” 愤懑难平的朝晞怒着张脸转头便欲走,云烬却迟迟没有动,只是盯着朝晞的眼眸,问:“喂,这事本与你无关,你当真要插手?” 朝晞原已走了三两步,闻言顿足转头看着他,先是沉默,而后神情平静一字一句道:“阿林自小与我一同玩耍,感情甚笃,如今他全家染了疾,我想帮他,况全镇这么多人,师父说医者仁心,兼济天下。我虽自认并不是什么救世主,但……”朝晞看了一眼远处的人群,又道:“但生命诚可贵,坐视不理,于心何忍。我讨厌看到生离死别。” 说完突然扬展起笑容,打趣道:“况且若是这一遭下来大家真认我为救世主我也不推辞呢。” 说罢扭头就走,也不管云烬是否跟上。 云烬凝着那抹单薄坚毅的身影摇首轻笑,世人不一定承你的情,但死别确然痛苦不堪,生命也确可贵,罢罢罢,总之闲来无事,看在你如此良善的份上便帮一帮罢。 夕阳西下,冷风吹起脚边枯叶,空旷的街道上一前一后两道人影被无限拉长。 那人说被治好的男子叫做王驭,是个开面铺子的,就在镇东头,那面铺子并不难找,朝晞与云烬很快便找到,径直踏进门,店里很冷清,趴在桌子上的面铺子老板看见来了人立马迎上来,十分殷勤道:“二位客官来吃面呀,里面请!” 云烬不慌不忙的坐下,朝着那伙计道:“来两碗面,再上壶酒。” 朝晞无奈的摇首,“你还真是来吃饭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