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骨花旦 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 黯淡的残阳挂在西边,和东边的细细月亮交相辉映。 叮叮! 西城口走进一个持幡的道人,他年岁不大,穿着一套灰黑色的道袍,腰间挂着一个饮水葫芦,正随意的踱步走着。 许道,便是这个少年道士。 他面颊清瘦,皮肤微黄,但眉眼却是极为清秀,许是还没张开。 许道张头四顾,打量着县城中的景色。他刚刚下山历练完毕,正在赶路回山,此时途经此县,便进来留个宿。 进入城中,许道发现四周人声鼎沸,车水如龙,许是十里八乡的百姓都聚拢过来,在参与这一场夜市。 四处打着灯,东边有个妇人在卖甜豆花,白嫩丰腴,闻着味儿就口齿生津;西边有说书唱曲儿的,只是还没有正式开始,正喝茶吊着嗓子。 许道看着眼前夜景,目中略恍惚,忽道:“已十五年没见矣。” 许道非是此世之人,穿越至今已有十五年之多,其中十三年浑浑噩噩,只是个足不出村的农家子,直到父死母亡,他大悲之下才打破了胎中之谜,找回前世记忆。 但即便是后来进了道门修行,门中阴森,他也还没有见过如此热闹的夜景。 许道心中的兴致被勾起,他干脆把手中的幡布杆子卷起,往肩膀上一扛,兀自在集市中游玩起来。 南边有一个围着油布,简陋搭出的小戏台。 四周的人纷纷围观,抢占座位。许道感到新奇,也混在人群中往那戏台子一同挤去。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走到戏台附近,许道抬头一瞧,忽地发现台上蹲着一只猴子。猴子正摇头晃脑,敲着锣、打着鼓,口中居然还唱着歌,令人惊奇! 不多时,伴随着猴子的锣鼓声,一个身着红装翠袄、头梳流云发髻的小花旦,正掩面从台后款款走出。 小花旦言笑晏晏,脸蛋绯红而精致,一亮相就惊艳了四周的人。 “好个俊俏的女娃娃!”台下一时响起拍掌声。许道也夹杂在其中,期待的拍起掌。 小花旦走出,身段苗条,先是娇滴滴的冲大伙行了一礼,然后不唱曲词,伴着猴子的歌声,在戏台上翩翩作舞。 其舞蹈灵动,身姿摇曳,落在戏台上宛如风中柳絮,来回飘逸无比。霎时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好!”待舞到妙处,叫好声炸起。 许道和周围的人都睁大了眼睛,期待着小花旦接下来的表演。 但听见四周沸腾的叫好声,小花旦的脸上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她的眼神陡然变冷,身子一转,身上两只玲珑水袖顿时齐肩掉下,两只光溜溜的手臂露出。 但出现在众人眼中的,不是白皙嫩滑的肉臂,而是两只白森森、无半点血肉的白骨,一节接一节。 咔咔、惨白的骨骼随着小花旦身体的转动,继续摇摆不停。 台上的小花旦,竟然是个怪物骷髅,两臂均是白骨! “咯……”眼前这一幕,令大部分人的喝彩声像痰一样卡在了嗓子里面。 “妖怪?”许道瞧见此景,也是微怔,他连忙伸手入袖中,捏出一张符纸在自己的双目上一擦而过。 噗!符纸擦过,无风无火便燃烧,刹那间就变成了一团飞灰。 许道随手搓掉手中的纸灰,眼睛微亮,立刻眯眼往小花旦瞧去。 令他诧异的是,小花旦身上并没有妖气鬼气,一点也无! 与此同时,现场气氛变得诡异。许多看客的脸色纷纷大变,还有部分人的高呼:“白骨精!是白骨精!” 有人听见这三个字,顿时面露惊恐,拔腿就要跑,但是因为四周的人多,一时竟难以走脱掉。 “妖怪!”还有人狂热的叫起来:“打死白骨精!” 现场开始混乱,只有许道自始至终的坐在凳上。他听见四周人的高呼,皱眉思索起来。 正当众人半是惊慌、半是狂热时,一个道人带着两个壮汉从台后走出,突地提气喝到: “肃静!” 这道人身形魁梧,满脸的麻子,面容极为凶恶,他手中拿着一条皮鞭子,站在台上打了个喏,大声说:“诸位勿慌!贫道乃是拿了官府度牒的道士。” 麻脸道人指着台上的小花旦,厉声说: “此女正是白骨精,擅长吸人阳气、害人性命。在贫道降服她之前,这妖怪就已经害了一家老少五口人性命……” 听见麻脸道人的话,现场众人半信半疑起来。但许道听见了,脸上却露出冷笑。 烧了开眼符咒,许道一个时辰之内能视鬼查妖,他没有在小花旦身上看见妖气鬼气,反倒是在麻子脸三人身上看见了浓浓血光! 血光者,一经出现,就代表此人七日内杀过人,遭人死后怨恨。且血光越浓,则代表此人杀人越多,或者手段越残忍。 许道望向小花旦,发现小花旦依旧笑着,但是眼睛里满满的死寂和麻木,活像木偶一般。 相反的是,麻子脸三人则手持皮鞭、铁索,趾高气昂,大声夸耀自己,大声谴责小花旦,令围观的看客又惊又愕。 见此一幕,许道忽地明白过来。 世间有一类人行走四方,靠偷盗孩童、坑蒙拐骗为生,无所不用其极。 此类人在乞儿群中常见,他们会将偷来拐来的孩童残害成四肢残废的怪物,然后用以卖艺、讨钱,手段极为残忍,丧尽天良! 而台上的麻子脸三人,多半就是这种人! 当即,许道眼中露出冷意,立即想出手打杀掉麻子脸三人。 须知在许道十三岁时,他父死母亡,也曾被恶人联手偷卖过!幸亏他当时刚好觉醒了宿慧,这才转危为安,更因祸得福,入了道门。 谨慎起见,许道没有立刻动手,而是不动声色的观察起来,辨认四周的人员布置。 麻脸道人在台上继续胡诌,还拉起小花旦,走下台让大家伙近距离瞧,近距离看。 有胆大者伸手一摸,顿时惊呼:“真是骨头!” 渐渐的,台下人都露出惊奇模样,争相瞅看所谓的“白骨精”。有好事者起哄: “道长再令这白骨精跳一曲!” 麻脸道人听见,脸上喜说:“善!” “诸位以功德钱投打这白骨精,等打到她吃痛了,她就会为大家跳舞。” 听见麻脸道人的话,台下稀疏有几人往台上扔了十来枚钱币。 小花旦“白骨精”被众人的钱币砸中,不言不语,也不起舞。但旁边的麻脸道人狠狠抽了她一鞭子,她就又笑着款款跳起舞来。 众人见白骨精果真又跳起舞来,纷纷投掷以钱币,叮当掉的满台都是,让旁边的麻脸道人更是开心。 渐渐的,众人都沉浸在猎奇、狂热的气氛之中,满脸嬉笑怒骂。 “跳、跳!妖怪快跳!”有人笑到。 有人一边喝到:“打死这白骨精!”一边用力打出钱币。 这笑声、叫喊声传入许道的耳中,令他感觉聒噪不已。此时他已经观察完毕,没有发现不妥的地方。 心中一冷,许道便要动手。 突然,旁边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嘿!小道士。” 是两个二流子模样的人,嘟囔到:“你也抓来几只白骨精给俺们瞧瞧啊!哈哈哈!” 这笑声戏谑刺耳,但许道并没有生气,他挑了挑眉毛,反而笑着回答: “可。” 两人发愣,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许道就将手里的幡杆掷向戏台,砸在了那道人的脸上。 “谁!?”麻脸道人一声惊呼。 许道从人群中站起,大声喝到:“兀那道人,你那白骨精是假的。” 四周人声嗡嗡,许道修身长立,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未等道人回话,他又一摆道袍,指着台上的麻脸道人,笑问: “可想见见真的白骨精?” 第二章 骷髅道兵 “谁?”麻脸道人被许道用幡杆砸中,大怒不已。他扫视台下,目光立刻落在了许道的身上。 麻脸道人看见许道面孔稚嫩,不过十五六岁,身上还穿着道袍,顿时一愣。 此一幕发生,小花旦停止跳舞,四周人议论起来:“这小道士是谁、敢这样对道长不敬!那可是降服了妖怪的高人!” 还有人质疑说:“台上白骨精是假的?”……议论纷纷。 许道站在人群中,宛如鹤立鸡群,他淡定的承受着四周或愤怒、或惊愕、或质疑的目光。 麻脸道人听见许道的话,顿时暗骂到:“哪来的小兔崽子!” 他目光惊疑的望着许道,琢磨着许道到底是如何瞧出破绽,又或者只是在砸场子,吓唬他? 不过麻脸道人还是立刻喝到:“呔!小子,胆敢信口雌黄,砸我场子!” 他指着一旁的小花旦,大声质问:“你可问问在场的诸位善客,这白骨精身上的骨头可是作假?” 现场有人抢着说:“我摸过!是骨头!” “是人骨头!”许多人都大声回答。 麻脸道人听见现场的回答,心中放心下来,他身旁的一个壮汉立刻冲许道说:“无知小儿,还不快快跪下,向道长道歉!” 许道听见,不为所动,问:“骨头是真的能代表什么?” 麻脸道人听见,面上顿时冷笑起来,他发出大笑声,走到小花旦身旁,一把扯下小花旦身上的衣物,只留一件肚兜。 嗤!小花旦白皙精致的肩膀、脖子、锁骨,顿时出现在众人眼中,惹得在场不少人惊呼,纷纷瞅看。 “诸位且看!”麻脸道人吆喝着。 只见两只白骨手臂非是粘在小花旦的肩膀上,而是货真价实的从肉中钻出,好似两只胳膊只长出了骨头,还没有长皮肉。 同时,小花旦的肩颈处、锁骨处也都斑驳不已,白骨露出,和皮肤形成了鲜明对比。 更加关键的是,小花旦身上没有一处脓疮,更没有腐烂的痕迹,肌肤白皙绯红,居然有种惊艳美感。 白骨和血肉交错纵横,给现场的看客带来极大的震撼!不少人或者捂住嘴巴,惊愕不已,或者暗中吞咽口水,偷瞥小花旦的身子。 麻脸道人趁机说:“这白骨精食人不少,躯壳已经长成大半,若是再食几人,皮肉衍生,便会和活人一般无二。” 他趁机嘿嘿冷笑:“到时候,此獠藏于人中,便再难降服。且白骨精善于魅惑,能吃人于无形之中……” 听见道人这话,现场人无一不惊恐,纷纷呼到:“道长大法力!” 许道没有出声,他定睛望着小花旦,发现对方虽然笑着,但是眼神麻木不已,满是绝望。 周围响起对许道的喝骂:“小杂毛装什么高人!毛儿都没长齐……” “哈哈哈!”许道身边那两个无赖也拍腿大笑,说:“小道士装大尾巴狼!” 麻脸道人这时喝到:“兀那小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许道听见,平淡的说:“小姑娘身上没有妖气,也不是白骨精,而是被人削了皮肉才变成这样。” 许道又指着麻脸道人,说:“此人七日内杀过人,周身血光浓郁,非是善类,多半便是他所为!” 麻脸道人听见许道的话,和身旁两个恶汉心中都一惊,不知该如何回答。但四周人没有一个人相信许道,不断有人呼到:“黄口小儿、黄口小儿!” 麻脸道人和身旁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凶光,道人立刻义正言辞的说:“兀那小子,凭空污我清白!你可有凭证?” 两个恶汉顿时从台上跳下,往许道挤来。其他人也纷纷让道,说:“没证据可别瞎说话,会见官的!” “证据呢!” 许道听见道人和周围人的话,将手放入袖中,他淡定的看着麻脸道人,说:“证据?” 此时道人的两个帮手已经走到许道身前,伸手便要抓他。 许道面上一笑,他的右手从袖中拿出,指尖正捏着两张黄纸,纸上符文血红。 许道轻轻一弹,“这便是。” 噗!黄纸自燃,突然放出两道惨白惨白的火焰,掉在了两个恶汉身上。 呼!白焰无风便长,倏忽间便裹住了两个壮汉全身,灼烧起来。 “啊啊!”两声惨叫响起。 明亮惨白的火光照耀在周围人群的脸上,一时间将所有人的表情凝固住。 苍白色火焰烧着两个恶汉,诡异的没有温暖,但是他们在火焰中,头发、五官纷纷融化,皮肉和衣服一起啪嗒掉下。 眨眼睛,两个恶汉身上的血肉就掉干净,变成两具白森森的骨架子。 此时,四周一片寂静。 许道淡定的站在两具骷髅架子身前,手中掐诀,“敕!白骨道兵听令。”两具骷髅架子闻言,身上的鬼火收缩,变成了头骨中的两点白焰。 咔咔!它们踩着泥泞的血肉,当即朝许道跪下,俯首称臣,下颌骨嘎嘎作响。 “妖、妖怪!” “啊!白骨精!鬼啊!”压抑了几息,终于有人大叫起来,面露惊恐。 所有人都恐惧不已,眼神发直,牙齿不停的打颤。许道身旁的两个无赖更是瘫在了凳子上,两眼发白,被吓得昏死过去。 夜空中刮来一股冷风,许道背手站着,衣摆微飘,鬼气森森。他环顾四周,笑着露出牙齿。 许道指着身前的两具白骨骷髅,冲戏台笑吟吟说:“我这才叫白骨精。” “啊啊啊!妖道!”霎时间,四下惊恐,所有人神色仓惶,被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都要逃走。 与此同时,麻脸道人也一脸呆滞的站在台上,两股战战,浑身像是抖筛子似的在发颤。 在道人恐惧的目光中,许道带着两具白骨骷髅走出座位,一步步走到了戏台上。 众人眼见着许道没有理会他们,只是盯着麻脸道人,一时心中又惊又喜,庆幸至极。 咔咔!白骨骷髅走上戏台,像是抓小鸡一样抓住僵住了的麻脸道人。 这时道人才惊醒过来,立刻恐惧的大叫:“道长饶命!道长饶命!” 他想要跪下磕头,但四肢双手都被白骨道兵抓着,只能像待宰的猪狗一般,在骷髅手中垂死挣扎,拼命求饶。 许道笑看着他,从袖中捏出一张黄纸,再度问:“可想见见真的白骨精?” “想!不……不想!”麻脸道人惊恐,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脸色惨白,当即呼到: “道长饶命!我有宝物送上……” 第三章 采生割折 可许道压根没在意他的话,嗤笑一声,便轻弹符箓,将一道白焰打在对方身上。 “不!啊啊!饶……”麻脸道人表情一僵,目中绝望。 哗啦!他全身开始抖动,惨叫中五官融化,身上血肉顿时掉落了一地。 咔咔咔! 霎时间,又一具新鲜的白骨架子出现在许道面前。 小花旦站在一旁,她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神中已经不再是麻木。 “敕!”许道烧死了麻脸道人,掐了个诀,让道人变成的白骨骷髅也拱卫在身边。 处理完麻脸道人,许道低头正要捡起地上的幡杆,忽地发现对方血肉中有张符箓样的东西。他心中念头一动,令身边的一具骷髅将其捡起。 是一张黄纸,普普通通,长约九寸,宽约两寸,和用来画符的符纸差不多。许道瞧见无甚异样,大胆接过,在手中摩挲起来。 符纸表面粗糙,摊开一看,正反两面写有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许道扫视了一下,眼神变得微冷。 这符纸上居然记载了一方秘术,唤名“采生割折”。 这是一方用于捕杀生人,折割其肢体的邪术,尤其以孩童为重,或取其五官脏腑等用以合药敛财,或制造畸形怪物博取他人同情敛财。 符纸反面还写有麻脸道人的施术心得。 他家传此术,尝试过多次,虽然合药失败,但也摸索出了制造畸形孩童、白骨精、毛孩狗孩等手段。 看到这里,许道扭头,想要找到之前在台上唱歌的那只猴子。但他扫视几眼,并没有发现对方的身影。 除了以上两种,符纸上还写有将童子长年养在罐中,只放出脑袋和在罐底留出排泄的小孔,由此童子便能多长脑袋,少长躯体,不长四肢,渐渐的变成“大头鬼”一类的畸形怪物种种…… 许道手持采生割折秘术,通篇看完,心中默然。 此种邪术,应是从某一道门之中流出,或是由某种秘法篡改得来。方法不足为奇,奇怪的是此术专用于残害无辜,折磨生人,仅为敛凡俗之财而已。 许道摇头,他想了想,将符纸暂时收入袖中。 许道自是不会用此术去害人,也不屑于去记下其中恶毒的手段,但纸上的一二疗伤秘药,却是值得他记下。 此时不便于抄写记忆,等之后记下了再毁掉。 收好黄纸,许道发现四周一片混乱,看客们逃走的逃走,瘫倒的瘫倒,现场哭声、喊声、推搡声不断。 所有看向许道的目光,全是畏之若鬼,惊惧不已。 唯有小花旦,她翘首望着许道,模样呆呆的,脸上也没有恐惧。等许道看向她时,她还娇滴滴的欠身,脸上露出一道娇媚的笑容。 许道看着她,却是暗自皱眉起来。 眼前小花旦的情况,活命不愁,但手臂唯有道术才能治疗。可许道自己只是个道童,手段有限,也无能为力。 “罢了。”思来想去,许道心中一叹,又皱眉想到:“如何安置此人?” 恰在这时,有个人影居然畏畏缩缩走到了戏台前。许道抬眼一看,发现个衣衫破烂、头发花白的老妇。 妇人身上并没有妖鬼气,也没有血光。她战战兢兢的望着台上,没有看许道,而是神色紧张的盯着小花旦。 老妇人犹豫再三,口中试探问:“囡囡?”猫叫一般。 但小花旦一听见声音,顿时身子一颤。她看向台下的老妇人,双目忽地流下泪来。 小花旦张开口,想说话,但口中说不出一个字,只是能发出咦啊声。 但仅仅是听见这咦啊声,老妇人就激动起来,她难以置信、震惊又害怕的望着小花旦,又叫出一声:“囡囡?” 小花旦泪流两颊,浓妆早已经花掉,她呜咽着点头,迟疑的朝前走出了两步。 “啊!”妇人见此,尖叫着,跌跌撞撞的朝许道和小花旦奔来。 她冲上戏台,视许道和三具骷髅为无物,一把抱住小花旦,立刻撕心裂肺的哭起来:“囡囡、娘来了!娘来了!” 这一幕不仅让许道微怔,也让四周的其他人且惊且愕。 忽有人颤声说:“那是祥林婆,她七年前在外地丢了女儿,便疯了。” 还有人喃喃说:“祥林婆的女儿要是还在,应该和这小花旦一般大。” 闻言,妇人的哭声更大,小花旦也紧紧的靠在对方身上,双目流下泪来。 “娘终于找到你了!” 听见祥林婆的这句话,剩下的人都目中恍惚,似乎明白了什么。 原本惊叫不断的现场,又诡异的安静下来。 等众人再度回过神来,想要寻找许道的身影时,却发现许道早已经走下戏台,正往城外走去。 许道杵着算命幡杆,摇头晃脑,他身后有三具白骨骷髅亦步亦趋。 众人听见有唱词声响起:“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算命咯!” 老妇人惊醒,立刻痛哭着朝许道离去的方向磕头不止,“多谢、多谢道长!” 不一会儿,许道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词声也被风吹散。 留下的,只有小花旦身旁的些许凡俗银两…… ———————————— 出城继续西行。 许道杀了人,不方便在城中过夜。他领着三具骷髅,在一个山坳坳处找了个背风的林子歇息。 打发三具骷髅替自己守夜,许道生了一堆火,独自盘坐在火堆前。 闲来无事,他拿出从麻脸道人身上摸来的符纸,默默记起来。 修道以来,许道虽然境界低微,只是个胎息境界的道童,但记忆力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比较的,只是默读几遍,他便将该记的东西全部记下。 记忆完毕,许道捏着符纸,轻轻一弹。 呼!符纸飘入火堆之中。 但诡异的事情出现了,符纸并没有立刻烧起来。 “咦?”许道微怔。 更令他惊讶的是,纸上字迹居然扭曲蠕动起来,慢慢的脱离符纸,像蝌蚪游动一般游动在半空中。 紧接着,符纸上空三尺处出现了一个墨团。墨团继续翻滚蠕动,变化多端,有组合为一个“采”字的迹象。 许道看见这一幕,目中惊愕。 他紧盯着墨团,脑中念头翻滚。隐隐的,他感觉眼前的墨团有点熟悉。 忽地,许道眼帘一抬,目中难以置信: “符箓种子!?” 第四章 符箓种子 墨团翻滚,采、生、割、折四字不断浮现,隐隐显现,露出一种古朴的意味。 许道怔怔看着,脑中思绪万千。 忽地,墨团隐现中骤然崩溃了,被风一吹,疏忽消失在空气中,好似从未出现过。 许道见此,目中微急,他直接伸手往火堆之中抓去,但是扑了个空。 “嘶!”许道的手指被火焰舔舐一下,痛苦顿时传入他脑中,令他从激动的情绪中惊醒过来。 眨眨眼,许道确认墨团已经彻底消失,他深吸一口气,索性闭上眼睛,开始平复起自己的心神。 许道在心中默默想到:“没错,刚才那墨团凝结的字符,确实和道书上记载的‘符种’颇为相似,没有看错……” 何谓“符箓种子”? 天地有纹路,道人们观摩天地,俯察规则,感悟雷电风雨等各般神奇,最终临摹成文,能记于脑中,写在纸上,炼入器物中……始有法术、符咒、法器等物。 若是道人将一门法术修炼至大成,彻底参悟法术奥秘之后,法术自凝,能于脑中具现出一道纹路。 此纹路便被称作“符文种子”,也叫“符箓种子”! 符箓种子一旦凝结,将会终生烙印在道人的魂魄中,产生种种妙效。 其一便是能让道人时刻不停的运转法术,瞬息而发,毫无滞怠,同时也不会再有额外的真气损耗。 若是道人想要依此画符,其画符的成功率更是能够超过一半! 而与之相比,未凝结出符种的道人,每每施法、画符,都必须先在脑中观想出相应的法术符文,然后才能搬运真炁,施展法术。 此种施法过程费时费力,真气损耗颇大,并且若是观想出的法术符文有误,轻则法术失败,重则法术反噬。 如果将道人施展法术比作写字。 未凝结符种者施术,犹如运笔写字,费时且有笔误的可能。 而凝结了符种的,则如在用雕版印刷,且快且方便,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符种难得,每一门法术想要修炼到能凝结出符箓种子的地步,不仅需要道人耗费偌大苦功,日夜揣摩、练习,时间数以年计;更需要道人天资聪慧,甚至性情也要和这门法术相契合。 好比许道,他修炼三年,依旧未能将一门法术修炼至凝结符种。他的同门师兄弟,也几乎如此。 许道修行的法术唤作“太阴月华吐纳法”。 此法能让修行者在夜间引动月光,以口鼻吞吐之,纳入体内打磨消化,进而能壮大真气,滋润魂魄。 对于此法,许道早已经熟稔,但远远达不到能凝结出符箓种子的程度,仅仅算是小成以上。 想到这里,许道在心中幽幽一叹,想到:“许是太过于执着,以至于魔怔,出现了幻觉?” 他之所以执着于凝结符种,是因为符种的凝结不仅和施展法术有关,也和修行息息相关! 须知仙道修行,有胎息、炼气、筑基、金丹、元婴……种种境界之分。 其实质在于涵养真气,以真气滋养魂魄,进而勾动三魂七魄凝成阴神,最终不断的蜕阴化阳,以至于阴神成就阳神,长生不死,拔宅飞升! 其中胎息是第一步,是入道之始,道人在丹田中蕴养出真气即是。 而炼气是第二步,也是仙道的一扇大门。通过此门者,才算是真正的踏上了修仙道路,被称作“道徒”。 未过此门者,不过是修仙道路上的一介童子,蹒跚学步而已。其无法驱使法器、不能对外施法、难以炼制丹药……寿数也不可能达到天年一百五十,被称作“道童”。 许道现如今,便处于胎息境界,是一名道童。 他蕴养真气、壮大魂魄已经近三年,朝思暮想着都要能阴神出窍,真正踏入炼气境界! 但时至今日,即便他已经能用真气勾动魂魄,变作成阴神,但他依旧不敢让阴神从泥丸穴遁出,脱离肉身在外。 因为胎息突破至炼气,最大的关隘不在于魂魄凝成阴神,而在于阴神凝结后,能否常驻于肉身之外! 须知人之魂魄脆弱无比,必须有肉身的保护和滋养,即便是用真气勾连三魂七魄凝成了阴神,也很可能是风吹不得、雨打不得、火烧不得。 若是当真不管不顾的离体而出,有可能肉身的一口呼吸,便能将真气吹散,导致阴神崩溃,魂飞魄散,令道人就此一命呜呼掉。 此谓“阴神出窍,一去不复返”。 许道如果想要阴神出窍后,阴神不崩溃,要么他的真气生生不息,每每被消磨掉都能及时的生长而出,要么真气刚强坚韧,有异效,不惧普通的消磨…… 如此,魂魄才能被真气紧紧的护住,化作阴神常驻肉身外,进而能行走自如,承受日月精华的洗练,吞吐天地灵气,是谓“炼气”。 而如果他能将“太阴月华吐纳法”修炼至大成境界,衍生出符箓种子,种在魂魄中。 等阴神出窍时,太阴月华吐纳法便可自行运转,令其真气生生不息,使得阴神不至于崩溃。 许道想到这里,心中顿时生出波澜。 “传闻天地间有符文可以直接采来,种在魂魄中便成了种子,能施展法术……” 许道睁开眼,暗道:“话说采生割折这等邪术,怎会有天生符种出现?” 他往火堆之中看去,忽地眼帘一跳。 只见在红彤彤的火炭上,扔进去的那张符纸依旧完好,没有半点要烧起来的迹象。许道见此,连忙用木棍将其拨了出来。 拨出后,他伸手摸上去,发现符纸仅仅温热,反复翻看数遍,依旧没有发现符纸有任何一处损坏的地方。 唯一变化的,便是符纸上原来写有的蝇头小字消失了,消失得一干二净,整张符纸变成了一张空白符纸。 许道仔细摸着,发觉手中符纸无论是从材质、色泽光泽,还是重量上,都和普通黄纸无甚区别。 淡黄色的,略粗糙,远比不得一些用玉石皮毛等制成的高档符纸。 许道见此,不悲反喜,立即想到:“宝物自晦!” 第五章 无字符箓 “那麻子脸居然没有诓我,他当真有宝物!” 许道捏着空白的符纸,思忖着刚才将其扔进火堆中出现的一幕。 原本写满字迹的符纸一被火烧,其上的文字便渐渐从纸上脱离,有融合为符种似的迹象。 许道心中出现一个猜想,他思忖片刻,心中又惊又喜。 若是真如他所想的那样,眼前的符纸当真可谓是一方秘宝,能助他得道成仙! 不由的,许道心中居然还生出些许担心,唯恐自己空欢喜一场。但察觉到了这一点,他顿时哑然失笑。 许道将这点担心抛之脑后,心想:“一试便知!” 当即,许道清扫地面,将无字符箓抚平放在地上,以石块压住。然后他从随身的褡裢中依次掏出朱砂、符笔等物,一一摆放在身前。 拿出东西,许道并未立即开始画符,而是先盘膝坐着,平心静气起来。 他在心中默念太阴月华吐纳法口诀三遍,紧接着叩齿七遍,再以双手摩挲温热眼帘九遍……如此反复,约莫一刻钟后,许道方才睁开眼睛,从葫芦中倒水,研磨朱砂,准备画符。 提起符笔,许道略微沉吟,他持笔微闭眼眸,先在脑中观想着一轮明月,月白如许,朗如中秋之月,有桂树蟾宫之属,是一圆坨坨光灼灼之物。 太阴月华吐纳法乃是白骨观中大众修炼之法,只需要观想出月轮符箓便可聚拢月光,道童依此修行,便能将月光吞入口中,打散炼化为真气。 许道早已小成,他脑中观图案渐渐生出后,便感应到天上月光好似鹅毛般一片片的落下,掉在地上,积雪成霜,染得林子一片银白。 再睁眼,在许道眼中,天地间充斥银白色,处处皆是月光,他呼吸吞吐间,隐约可以摄月光入口。 但许道压制住自己的呼吸,并未吞吐月光。他当即手持符笔,轻点朱砂,在黄纸上画起太阴月华吐纳法的核心符箓。 符箓源自天地道理纹路,有沟通天地、召神劾鬼、镇魔降妖诸多功效,样式千奇百怪、难以计数。 其中有复文者,由二个以上小字组合而成,少数由多道横竖曲扭的笔画组合成形;有云篆者,模仿天空云气变幻形状或古篆籀体而造作;还有由繁复的圈点线条构成的种种图形……不一而足。 许道此时手绘的符箓,便是以一轮明月图案为主,用线条画桂树,以文字砌蟾宫,繁复复杂,神秘无比,要求一笔绘制而成。 当初修炼此法时,许道仅仅是正确记忆此图,便费了不知道多少心血和时日。好在如今的他已经熟稔,且今日全神贯注中,成功的一挥而就。 停笔,许道呼出一口白气儿。 无字符纸已经由空白变为神秘,其上符文赤红,线圈扭曲缠绕,瞥眼看去,恍惚间好似真有一团精致绯红的月亮掉在符纸上。 眼见已经成功将吐纳法的核心符文绘制在符纸上,许道心中忽的期待而又紧张起来。 他深呼吸一下,果断的一抖,将符纸扔入火堆之中。 啪咔!木炭炸裂,火焰正旺,符纸进入火中,其上的图案当真扭曲蠕动起来! 许道睁大了眼睛,紧盯着火堆。 红彤彤,符纸被火焰灼烧着,并无要燃烧的迹象,但是其上以朱砂写就的符文却渐渐融化,然后一点一滴的脱离纸面,悬浮在纸上三尺之处,渐渐化作一轮绯红的朗月图案。 在许道的瞳孔中,此月轮图案不断的翻滚变化,“太阴月华吐纳法”几字隐隐浮现而出。 “当真如此!此即符种!”见此一幕,许道的呼吸变得沉重。 眼前此景和吐纳法中记载的符种凝结景象极为相似,一旦月轮生成凝实,修行者便能引其烙印于阴神之上,是谓符种种下! 但是令许道心悸的情况出现了,月轮图案虽然不断的翻滚变化着,纹路逐渐清晰,但到达了一定的地步,月轮图案始终无法更进一步凝结,更别说由虚化实,蜕化为符种了。 许道紧盯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念头千回百转。 几个呼吸之间,只见月轮图案持续了下,虽然出现的时间比刚才的“采生割折”要久,但终究是溃散开来,就此乌有。 许道的心情沉下,他将符纸从火堆之中取出,抚摸着重新空白的纸面,沉吟不语起来。 虽然他心中的喜悦已经消失,但是他也并非彻底失望。 “依照刚刚的情形来看,此无字符箓确实是一方宝物,有生出符箓种子的可能。”许道揣摩着。 “但不知为何,缺了什么,符种无法真正凝结而出。” 他看着手中的这道无字符箓,突然想起要制备一张真正具有效果的符箓,不仅需要能亲手绘制出符文图案,还需要有相应的符纸、符墨,以及修为! 越强大的符箓,对这些要求也越高,有时还会需要用专用的符笔。 许道刚才虽然成功的在符纸上绘制出了符文,但他并不是在制作符箓,仅仅临摹而已。 只有炼气及以上境界的道人,可真气离体,才有画符的本领,而许道仅仅只是一个道童,无法真正绘制符箓。 许道沉吟着,思索到:“无字符箓已是一张符纸,而我手中仅有普通一只符笔,又不可能再找其他人来尝试,只能在符墨上再尝试一二了。” 画符所用的符墨,不一定非要采用朱砂,凡是具备灵气之物皆可使用,许道在道门中就曾见过有人以金粉、妖兽骨粉、灵液等物画符。 许道瞥了一眼自己的褡裢,随即收回目光。他的褡裢中只有朱砂,而且都是普通朱砂,无甚妙效。 不过,许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再找来一种符墨。他轻眯一下眼睛,拿过刚才研磨朱砂的小碗,将内里的朱砂倒掉,然后重新放入新的朱砂粉末。 许道取出了一柄小刀,将左手放在碗口,随即轻轻划破指尖,将血滴入碗中。 血遇朱砂,碗中愈发鲜红,流露出刺目之感。 画符用墨,人血亦是一种材料,特别是吞吐过天地灵气的道人,颇具灵性,其体内的血液更适合画符。 以血调和朱砂成墨,许道平心静气,再度观想起月轮图案。他伏身在地,一笔一划,全神贯注的在无字符箓上面绘制起来。 半刻钟后,许道停笔,一张鲜红的符纸顿时出现在他面前,其上的月轮图案有些妖异,但比刚才生动许多。 许道不知自己画符是否成功,但也只能再试一试了。随即,他将符纸放入火中灼烧。 不一会儿。 符纸上的字迹图案再度扭曲,渐渐脱离纸面,于半空中翻滚隐现,有要凝结为符种的趋势。 许道凝视着,发现这一次从符箓中生出的图案要凝实许多,心中顿时惊喜。 几个呼吸间,“太阴”二字悄然生出,凝实…… 第六章 赶路撞狐 许道看着月轮图案中凝现的“太阴”两字,眼中期待之色更加浓郁。 “凝结符种的关窍果然是在符墨上面。” 但是在太阴月华吐纳法中的第三字,“月”字即将凝现时,整个月轮图案再度闪烁起来,有要化为乌有的迹象。 许道心情一沉:“是符墨中的灵性还不够?” 眼见着又要功亏一篑,他的思绪闪烁起来。 许道瞥向盛放符墨的小碗,心中一动,他索性伸手拿起小碗,直接往火中的无字符箓浇过去。 滋!血液混合朱砂浇在木炭上,顿时冒出一阵青烟。但惊奇的是,虚化的月轮图案果真暂时稳定住。 一点点血红色的丝线从火堆底部上升,融进月轮图案之中,使得整个图案变得清晰和细腻。 许道瞪大了眼睛,仔细盯着眼前这一幕。他隐隐感觉自己已经摸索出无字符箓的使用方法。 等浇入火堆的符墨烧完,月轮图案再度闪烁起来,许道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直接割开自己的左手掌心,站起身来,将血液不断滴入火堆之中。 当许道再度放出大半碗鲜血时,火堆中的月轮终于勉强将“太阴月华吐纳法”七字凝结完毕,不再闪烁。 一道精致小巧、通体鲜红的圆月挂在篝火中,虽然通体微虚,但其上符文扭曲缠绕,隐隐流露出一种夺人心神的妖异之感。 恰在此时,火堆中的木料也燃烧的差不多,火光奄奄一息的,使得月轮图案更加显眼。 许道放眼看去。他现在没有观想修行,但也能看见空中的月光正在一丝一缕的汇聚而来,缠绕在精致圆月图案之上,十分神异! 许道望着身前的圆月图案,开口轻声道:“符箓种子!”他的脸色虽然因为失血显得苍白,但是面上喜色更浓。 数不清的遐想在许道心中一时流过,令他的心情激动不已。 唯一让他有些担心的,是眼前的月轮图案虽然已经凝结出来,但是整体依旧偏向虚幻,光芒也仅仅照亮了周身半丈。 此景和吐纳法中记载的:“恍若月坠脑中,圆坨坨光灼灼……阴神出窍,光照一室”有些差距。 不过许道也懒得再去考虑这些,他得到无字符箓、琢磨无字符箓……心情已经反复几次,令人疲倦。 现在“符种”之物已经生出,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便知! 许道深呼吸一口,他微阖眼眸,稳定自己的心神,再度进入观想状态之中。 许道伸出左手,往皎皎绯红的圆月图案抓去。 嗡!手指刚刚触碰到月轮图案,他就感觉自己脑中观想着的图案一震。 精神冥冥中,许道没有睁眼,但也清晰看见一轮小巧的月亮被自己捕捉住了,慢慢飘进灵台中,然后疏忽一下融进脑中观想出的月轮图案。 一种玄妙的感悟出现在许道的心中。 他感觉自己全身都浸润在月光之中,自己便是一尊皎皎明月,释放出无数的光芒,将灵台照亮许多。 与此同时,许道的肉身端坐在林中,天上的月华不断的垂落而下,然后通过他的口鼻贯入体内,速度比之前快了起码三成! 若是有旁人在此,无论道凡,皆能看见许道的每一呼吸都带着莹莹光芒,神异无比。 霎时间,许道沉浸在吞吐月光之中,他体内的真气数量一点一滴的增长着,令他心中喜悦倍增。 此种玄妙之感,吞吐月光的畅快感,令许道恍惚间都以为自己是突破到炼气境界了。 一个时辰之后,许道从修行的状态中苏醒过来。他一睁眼,发觉自己眼中的场景比先前亮堂了许多。 而许道身前的篝火早已经熄灭,天上的月光也如常,此时四周的光线并没有变化,变化的是许道的魂魄。 他的神魂壮大,五感再一次敏锐许多! 不过遗憾的是,吞下刚刚的“符种”,许道魂魄中依旧未能种出太阴月华吐纳法的符箓种子,只是精进许多。 发怔片刻,许道从火堆中取出无字符箓,轻轻一抖,灰尘落尽。他伸手摩挲着符箓略微粗糙的表面,面色沉静无比。 虽然没能在魂魄中直接种出符种,但许道的心情并不失望,依旧欢喜。 他在心中思索着:“应是符墨的品质不够,虽然勉强凝结出了一道‘符种’,但只是虚影,吞之可以增加感悟,提升观想的熟练度,而无法直接凝结出一道货真价实的‘符种’……” 许道微眯眼睛,暗道:“若是再来几次,或者使用品质更高、灵气更足的符墨,应是可以。” 无字符箓刚刚凝聚出来的图案,虽然不是真正的“符种”,但也极似“符种”,可以帮助修行! 一时间,许道都想再画一次符,放一次血,让自己多感悟几次,好快点凝聚出真正的符种,步入炼气境界。 不过他的面色依旧苍白,失血不少,若是再放血,有可能会因为失血而昏迷。 许道按捺住心神,不再去考虑此事。只是,他返回道门的心情也因此更加迫切。 道门中有鬼市,许道可以从鬼市中购买符墨,而不必再用自己的血画符…… ———————————— 翌日天亮,许道便动身往道门赶去。 许道所在的道门叫作“白骨观”,由白骨道士建立,今已二三百年。 此观占据一山,山的原名不可知,因有山中白骨道观而被唤作“白骨山”。据传闻,也曾是因为山中有累累白骨,道士才择了此山建立道门,取名号为“白骨”。 白骨山附近多是沼泽、草地、凶林、恶潭等凶险之地,且时常有精怪出没,能杀人食人,非道人不能至。 今日,便有一道人乘滑竿往山上赶去。 一具骷髅在前,担着两根竹竿迈步咔咔走,又一具骷髅在后,同样担着两根竹竿咔咔迈步。 此外还有一具骷髅走在最前面,为滑竿斩草开路。 没错,此乘坐滑竿赶路的道人,正是许道! 他自忖机缘已得,无须再四处晃荡,因此不顾辛劳、日夜兼程之下,数日内便赶到白骨山脉。 许道眯眼躺在竹子制成的滑竿躺椅上,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盹。 不过他表面上虽然是在打盹,但双手一直拢在袖中捏符,精神也是警惕着四周,没有丝毫懈怠。 滑竿一摇一晃,四周只有三具骷髅的咔咔走路声和斩草声。 忽地,许道睁开眼,往右侧望去。 草丛一阵窜动,眨眼间,突有一白物窜出。 白物惊走,仓皇之间一头正要往滑竿撞来。但未等它撞到,一具骷髅便扑去,将它死死压住。 此骷髅正是走在最前面斩草的骷髅。 许道捏着手中的符咒,细细往那白物看去。 忽地,他目光微怔。 只见那被骷髅压住的白物,赫然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第七章 赤眼白狐 许道心念一动,骷髅道兵便将白狐抓在手中。 “啾!”白狐在骷髅手中扑腾反抗,顿时响起一阵狐鸣啾啾的声音。 许道凝视过去,发现眼前的白狐不仅浑身雪白,两眼也是赤红无比,宛如两滴鲜血。 对方虽然是被骷髅擒获,但是却颇具灵性的朝着许道龇牙咧嘴,一口尖牙细细密密,口中同样是赤红无比,宛如咬着一嘴鲜血。 许道看见白狐的模样,心中顿时惊喜,“赤眼白狐!” 此狐狸非是普通狐狸,而是山中吃了灵草灵植,人肉脑髓,受了月华滋养的妖兽,颇具灵性,其皮毛可以制成道袍、符纸,其血可以用于炼丹画符,其肉可以喂养阴兽……皮肉筋骨各有妙处。 许道原本以为只是头普通畜生,没想到撞上来的居然只妖兽。他心中惊喜,令骷髅道兵走近,更加仔细的观察起来。 赤眼白狐颇具灵性,心智等同于七八岁的孩童,其能主动的吞吐月华,若是年限长久一点,还可以成长为炼气级别的妖怪——赤焰白狐,其能口吐烈焰,蚀骨烂肉,等同于炼气境界的修士! 虽然眼前的这只白狐只是赤眼,不会法术,但此物行动格外敏捷,且牙尖嘴利的,擅长隐匿行踪,非是轻易能够发现或是用陷阱捕捉之。 特别是对于许道这种不会法术、无法阴神离体的道童来说,此物极难捕获。 许道令骷髅抓好狐狸,用手捏了捏对方的皮毛,顿时感觉手中一阵丝滑。只是狐狸颇为凶恶,嘶叫间总想从他手上咬下一块肉儿来。 别看此种狐狸通体雪白,极为惹人喜爱,也常常被一些道人收为灵宠。但据许道所知,此狐喜食人肉,且因其嗅觉敏锐的原因,山中凡有人死,此狐狸便会抢先上前食肉。 因此若是有人想要诱捕赤眼白狐,所用诱饵以人肉为上佳。 “哈哈,看来你我有缘!”许道笑吟吟的对着白狐说到。 他正好缺了灵性之物作为符墨,这赤眼白狐便亲自撞上门来,由不得他不欢喜。有此狐狸在手,许道也能节省下许多钱财。 许道望着狐狸,心中略微琢磨,他微点颔首,便听啪咔一声,捏住狐狸的骷髅顿时骨指用力,将狐狸的四肢一一捏断。 “啾啾嘶!”赤眼白狐顿时一阵惊叫,声音刺耳无比,惹得许道微皱眉。 不过看在对方皮肉筋骨均有妙用的份上,许道微微一笑,原谅了对方,允许对方和自己同乘一滑竿。 随便找了根藤条将狐狸绑在竹竿上,许道便号令白骨道兵再次上前开路,准备往道门赶去。 但是他刚准备动身,便又听见右面林子中一阵窸窣响动。许道心中念头一动,当即令三具白骨骷髅将自己团团护住。 “快!我听见那畜生的叫声了!”人声传来。 三个身穿灰黑道袍、面带灰巾的人突然从林子中钻出,急忙往许道这边赶过来。他们一出林子,望见了三具骷髅和滑竿,顿时面上一怔。 许道瞧见三人,也是打量起对方。他忽地明白过来,为何赤眼白狐今日会像无脑苍蝇似的一头撞上他,避都没有避开。 原来是有人在追捕此物,他只是捡了个便宜! 许道看着赶来的三人,率先笑着打了个稽首,说“见过三位道友!” 三人身上都穿着白骨观的道袍,样式灰黑,虽然因为面带灰巾,辨认不出模样,但无须盘问,许道便知道对方三人也是白骨观中的道童。 三人听见许道的招呼,却没有回礼,而是双眼紧盯着绑在滑竿上面的赤眼白狐。 狐狸的四肢口嘴被绑住了,可还一动一动的挣扎着,摇摇晃晃,令三人目中的神色闪烁不已。 当中一人当即指着赤眼白狐说:“这位道友,此是我三人之物,还请道友还来!” 听见对方的话,许道将手拢入袖中,施施然说:“既是道友的东西,还请道友唤它一唤,它若应声再说。” 那人听见许道的话,顿时冷哼一声,眼神露出不善,“兀那道童,你在说笑么?”对方也认出了许道身上穿着的道袍。 许道瞥了一眼四肢、嘴巴都被绑住的狐狸,耸了耸肩,不作回答。 他好不容易走运白捡一只妖兽,且正有大用,怎么可能随意让出? 再说了,许道自我思忖,若非他恰好碰上,眼前的赤眼白狐多半也不会被三人抓住。如果三人是炼气级别的道徒,许道倒还有可能会还回去。 许道笑着回答:“既然唤不动,三位道友还是请回罢。” 他指着狐狸,张口就来:“此物乃是贫道昼伏夜出三日三夜,才费尽心血捕捉得到,道友们许是认错了猎物。” 三人当即有人站出来,怒目而视:“卑贱家伙!胆敢戏弄我等!” 他跨步向前,似乎想要揪住许道质问。但现场咔咔咔声响起,一具白骨骷髅走上前,顿时将其挡住。 “白骨道兵!”对方止步,目中露出忌惮之色,和身旁两人交换起眼神。 双方对峙起来。 这时,突有人说话:“许道,你阔气啦,道兵符箓都用得起!” 许道闻言一怔,他抬眼看去,发现三人中有一人扯下脸上的灰巾,露出一张大长脸,长脸上正挤出笑容。 许道一挑眉毛,认出此人:“马丕。” 对方拱了拱手,脸上挤出更大的笑容,嘴角一颗黑痣一抖一抖的,“三月不见。” 白骨观中的道童没有资格单独居住,通常四人一屋睡通铺,眼前的长脸道童正是和许道同住一屋的人。 马丕没有介绍身边的两人,而是指着赤眼白狐说:“许道,这畜生是我们三人费了好大劲才找到,药倒的,讲讲理,还是拿来罢。” 随着马丕说话,他身旁的两人顿时散开,想要绕到许道身后将许道包围起来。但是两具白骨道兵走动,顿时将两人堵住。 眼见道兵将自己二人挡住,对方神色都微变,马丕脸上的笑意也僵住,他脸色耷拉下,脸拉得更长,喝到:“许道你别太过分了,可是要和我们三人做过一场?” “休怪我马丕不念情义!” 许道闻言,不回话,只是笑着从袖中掏出符咒…… 第八章 做过一场 此番下山,许道特意花费积蓄,在观中的鬼市上购得了三类符咒。 其中一类,便是已经用出的白骨骷髅符,此符能够从人畜体内抽出骨骼,变作可在七日内听从号令的傀儡兵卒,因是用道术符箓所化,勉强也能叫做“道兵”。 许道准备此符,一是因为他从山外返回白骨观时,一路上蛇虫毒虫数不胜数,最好是有人做脚力、有人开路,如此才能防止他被蛇虫咬伤中毒。 二则是许道为眼前的状况准备的,他担忧自己遇敌时对面人多势众,一个人应对不来,最好身边能有几个帮手。 除了骷髅符之外,许道手中还有专用于打杀敌人的蚀肉火符,以及用于防御的铁身符。 对面三人看见许道捏出的几张符咒,脸上都露出棘手之色,低声到:“火符和铁身符!” 马丕盯着许道,阴阳怪气说:“当真阔起来了、符咒随手就来。” 胎息境界的道童,无法对外施展法术,也不能驭使法器,只能使用符箓御敌。 但符箓只有炼气境界及以上的道人才能制作,因此符箓价贵,寻常的道童使用一张都会肉疼许久。 便拿许道来说,他手中的几张符箓是他全部身家的一半还多。 许道原本还舍不得花钱买符,但他考虑到观外凶险,为了自己下山后还能保命,这才买的。 许道指着赤眼白狐,说“这畜生卖到鬼市中,能值得六七符钱罢。” 符钱是道人们所使用的钱币,而白骨观中的道童,一个月才会收入一符钱。 许道面带冷笑,对三人说:“想要解决掉三具白骨道兵、解决我,不知你们准备用掉几张符?” 符箓便是钱财,道童们穷困不已,舍不得。 听见许道的话,马丕三人都犹豫起来。 他们望着跟前的三具白骨骷髅,有人说:“咋办?对面有骷髅架子,想要抢过来必须下本钱,亏本就不好了。” 马丕的脸上阴晴变化,他冷哼一声,威胁到:“这狐狸是我们准备献给观中大人的,你确定你要霸占?” 许道笑吟吟的,不置可否。 马丕盯着许道,突地想起许道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他停止威逼,一咬牙说:“那你看这样如何,这狐狸当做我们几人平分,给你一二钱,你还给我们……” 饶是对方威逼利诱,许道依旧捏着符箓,笑而不语。 吃进他肚子里的,他怎么可能因为一番话就吐出去?想都不要想。 几番交涉,许道厌了,也担心对方有诈。他一甩袖袍,喝到:“要做过便做过,费甚口舌!” 马丕和两个同伙对视一眼,脸上阴郁不已,他眼神闪烁,低吼一声,说:“我们走!” 冷哼一声,三人收起架势,转身离去。 但是他们刚走出几步,马丕突然间扭头,朝许道大喝:“呔!许杂种!” 与此同时,另外两人连忙滚到一边,一人朝许道打出一道符箓,符箓焚烧,临空变成一只阴惨惨的黑气箭矢,朝许道猛地射来。 另一人则是手里符箓烧掉,伸手往滑竿上的赤眼白狐一抓,居然隔空抓碎了滑竿,眼见着就要将白狐擒拿到手。 “啊!”现场一声惨叫响起。 但却不是许道,他被三具白骨骷髅护住,黑气箭矢射在一具骷髅架子上,连头骨都击碎了。 惨叫的是那个想要偷走狐狸的道童,他捂着自己的手臂,正惨嚎不已,右臂皮烂肉烂,和骨头棒子一起掉落在地。 许道压根没有被马丕诈唬到,他刚才一直警惕着三人。 对方一有异动,许道就先令骷髅道兵护住自己,然后再打出一道火符,将偷盗狐狸的道童击中。 若非对方躲避的及时,许道这一击会打中对方的脑袋,直接结果掉那人性命。 就算那人躲开了要害,此人手臂上依旧有一簇诡异的绿火在燃烧,腐肉蚀骨头,若是再不处理,此人依旧会性命不保。 马丕见状,顿时瞳孔一缩,他望着许道,心中惊骇说:“这厮好生毒辣!” 马丕瞥了眼许道和同伙,居然一个字都没说,扭头就朝林中跑去。 许道冷着脸,趁着敌人发愣,又是一张火符打出,将刚才要杀他的道童打中。 “啊!”又是一声惨呼!那人没有躲开,他的脸被惨绿鬼火打中,脸上的皮肉顿时掉落,骨头都露出来了。 等许道再望向其他人时,发现马丕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林中,另外一人也踉踉跄跄的逃跑而去。 穷寇莫追,逢林莫入。许道望着二人朝林子跑去,将踏出去的脚步默默收回。 猝不及防之下,双方便做过了一场,一死一伤。 许道虽然毫发未损,但是他心中也是起伏不定,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细思片刻,许道望向没有逃走的道童,发现对方已经倒下。 只见一具尸首伏在草丛中,正被惨绿的鬼火盘踞吞食,燃烧不停。 火符的火焰比骷髅符放出的白火更加凶恶,一经沾染,水泼不灭、土埋不熄,只有将人身上的血肉全部烧完,才会慢慢灭掉。 许道目前没有手段去扑灭,但他可以让骷髅道兵剥下对方身上衣服,收刮一番。 许道没有现场收刮,他朝马丕逃走的望了一眼,连忙提起地上的赤眼白狐,准备离开此地。 这里野外,许道不是担心的被人看见,而是担心刚才的打斗会招惹来山中的凶物。 白骨山中蛇虫、毒兽、妖怪数不胜数,决不能大意。 许道连滑竿都不坐了,他令剩下的两具骷髅分别开路、断后,自己则提着狐狸走在中间。 好在附近已经有道童出没,距离白骨观不远,许道也无须步行多久。 约莫一个时辰后。 许道走进一团蒙蒙的山雾之中,他抬眼看四周,发现最多能看到二十步外的景象。 四周的光线陡然黯淡下来,阴测测的,终日难见阳光,一些草木也长得奇形怪状、扭曲狰狞,隐隐约约会令人看成鬼物。 但许道走入雾气中,并不惊慌,他反倒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白骨观坐落在山中,无人知道它所在的山头具体有多大、有多高,只知道凡是雾气所在,皆是观内地界。 而在白骨观的地界中,不仅妖怪少有,也没有人再敢轻易的杀人,否则阴兵巡游而至,会将人直接抓起来拷打询问。 第九章 元阴尚在 许道站在雾气的边缘,并没有立刻往深处走去。他唤过一具骷髅,接过骷髅手中的衣物,细细收刮起来。 等收刮完毕,许道面上微笑,他将衣物往雾气外面一扔,大踏步往雾气内里走去。 行走在雾气中,许道耳中时不时便会听见乌鸦的嘶叫声。他只要一抬头,便会发现树梢上总有红眼珠子的乌鸦紧紧地盯着他。 这些乌鸦浑身羽毛漆黑,双眼诡异的发出红光,鸟喙尖锐,它们似乎垂涎于许道的血肉,久久不挪开目光。 许道没有和这些乌鸦对视,也不敢驱赶对方,只是埋头在薄薄雾气中行走着。 白骨观中诡异,步入炼气境界的道徒往往会阴神出窍,藏在牲畜体内四处活动。保不准树上的乌鸦就有某道徒的宠物,正藏着对方的阴神。 若是许道触怒对方了,虽说观中轻易不得杀人,但观中等级也森严,道徒级别的有着充足借口,杀个道童仅仅会罚点符钱。 许道低头一路行走,从林地走到铺满黑石砖的阶梯之后,便沿着宽大的阶梯一路直行。 路上不时有行人来来往往,或独行,或三五成群,但一个个都是低头脚步匆匆,无人说话。 白骨观中气氛压抑,许道一入雾气,也给自己戴上了一张木然的表情面具。 终于,许道通过一扇骷髅垒就的石门,进入了真正的观中,他碰见的行人变得多起来,偶尔能够听见一些谈话,但也都是小声的,唯恐惊到了什么。 许道避开这些人群,沿着记忆中的小路,慢慢的走向一处偏僻地方。 不一会儿,一幢幢低矮的石屋出现在他的眼中,石屋随意堆砌,水沟中废水横流,中间道路上还偶尔有穿着道童袍子的人往来,个个脸色苍白晦暗。 这里便是白骨观中道童的居所。 许道看着眼中简陋脏乱的环境,心中暗自想到:“进入炼气境界后,第一时间便要搬离此地。” 道童在白骨观中属于奴仆童子一流,地位只比没有法力的凡人好些。 如果想要获得新的居所,独自居住,只有成就炼气,晋升为道徒才可以。 幸好初入观的头三年,道童是不必忙于杂事杂务的,观中会安排饮食,甚至每月还会发放一枚符钱用于道童的修行所需。 不过如果过了三年时间,道童还没有步入炼气境界,便会被打入杂役奴仆一流,从事观中的杂务。 这时每月便不会再有例钱发放,一切所需全靠劳务所得。 而今年,便是许道他们这一批道童的第三年。 更准确的说,只剩月余,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便要被打为奴仆,发往各处从事杂务活计。 面对此况,即将三年期满的道童们,各个人人自危,绞尽脑汁、费尽心机的都想要突破到炼气境界。若是毫无突破的希望,则都竭力收刮钱财,准备用于之后的贿赂。 因为道童被打发为杂役后,不仅仅是会忙于杂事杂物,有碍于修行,更有可能会因为失去了庇护,任人鱼肉。 许道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下山三月的,他口头上是历练、传递观中的书信,实则是想撞机缘,甚至是叛逃。 举几例子,观中炼丹看炉的道童时不时就会被用于试药,以检验丹药的药性,因此暴毙者多达三成,其他中毒残疾的也不在少数。 而诸如豢养妖兽、挖掘灵矿等活计,也是道童们殒命的几大因素。 因此,道童们一旦没钱贿赂分配的执事,便需要时刻担心自己的性命。 许道想起这些,心中顿时紧了紧。白骨观虽是一方修行之地,但观中弱肉强食的,由不得他不警惕。 怀揣着各种的心思,许道走到了一间寻常的石屋前,他辨认了一下屋子便推门而入。 屋中有婴儿手臂粗细的火烛在熊熊燃烧着,令室内亮堂,不似外边一般昏暗。屋中极为简陋,连桌椅都没有,只有四张石床。 许道走进来,其中一张石床上正盘膝坐着一人。 对方同样身穿灰色道袍,面容冷淡,正微眯着眼眸,不知是在观想修行,还是参悟思考。 许道猜测是后者。 因为观想修行要求环境安静,白骨观为此特意设立了宵禁的规矩,每夜都会有阴兵穿屋巡游,防止打扰他人修行的情况出现。 果不其然,许道刚走进来,对方便睁开眼,“许道?” 声音略显冰冷,但清脆如铃,是个女子。 白骨观中,道童级别男女杂居,是不分男屋女屋的。眼前在石屋中盘坐的人,便是许道舍友中的一名女子。 对方眉眼冷淡,年纪和许道差不多大,她看向许道,目光落在了许道身后的骷髅身上,紧接着讶然说:“白狐!” 赤眼白狐被打断了四肢,但还没死,它模样蔫蔫的,落在旁人眼中颇显得可怜可爱,许是听见了其他人的声音,狐狸还强忍着呜呜叫出声:“啾……” 许道望着来人,打了个稽首,说:“尤冰道友,三月不见。” 许道接了传递书信的任务之后,一连下山三个月,这也是之前马丕对他说“三月不见”的原因。 尤冰此人性子清冷,她看见许道,眼中虽然莫名的带着喜意,但神色依旧,可看见赤眼白狐之后,脸上少有的露出了意动之色。 许道瞥了此人一眼,自顾自的走到自己的石床旁边。他回到石屋是准备带走一些杂物,方便接下来的闭关修行。 在许道整理时,一旁盘坐的尤冰说:“不知道友对接下来的事情可有准备?” 许道一听,便知晓对方问的是三年期满,同批道童要被打为杂役的事情,他略微沉吟,回到:“还有月余,之后再说罢。” 尤冰顿了顿,说:“屋中四人,目前只有喻阳炎一人突破到了炼气境界。不知你可有依仗?” 喻阳炎,便是屋中除许道、尤冰、马丕之外的第四人。 许道听见喻阳炎此人已经突破到炼气境界,心中微微诧异,但他想起对方家财丰饶,也就明白过来。 许道不可能回答尤冰这个问题,但是两人平日里的关系还行,也就随口说:“无他,勉力一搏罢了。” 许是发觉到自己唐突,尤冰一时沉默下来。 许道没再搭理他,自顾自的收拾着。他拿完东西便准备去交了任务,然后去鬼市一趟采购,最后直接去静室闭关。 尤冰表情冷淡的盘坐在一旁,她默默看着许道收拾好。正当许道收拾完,抬步要走时,她突然说:“此去闭关多久?” 许道略微沉吟,回到:“起码一月。” 两人再度无话 但等许道走到门前,石床上的尤冰突然出声: “最后月余的时间,只是闭关的话,突破的可能不大。不如……” 许道听见,脚步微止。他尚未回头,就听见对方又说: “你我二人双修一搏?” 许道眼帘一抬,神色古怪的回头看她。 只见尤冰表情冷淡,低声说:“我元阴尚在,可助你我修行……” 第十章 蒲柳之姿 “元阴尚在。”许道咀嚼着对方口中的话,心中念头浮动。 道童们为了能够突破到炼气境界,无所不用其极,有食用猴脑、狐脑以形补形的,有服用毒丹以身试药的,还有尝试在过程中观想修行的…… 一切都只为了能够增长真气、强健魂魄,以便于阴神能够常驻在外。 但因此而行功出错、走火入魔的不再少数……不过,也有因此而成功的。 去年就有一道童,此人尤其擅长在交合中观想修行,便是对方体软肉酥,他依旧能岿然不动。 据说当时与此人勾连的道童,数目不下于二十,此人后期更是看破了皮肉相貌,…… 结果这人当真成功了!他成功的破开关隘,遁出阴神,成为了炼气境界的道徒! 甚至观中有筑基的道士听说了此人,还言他道心坚定,不为女色所妨,特意赐下房中术一篇以资修行。 由此观之,道童们为了能够突破到炼气境界,无论手段有多癫狂,都敢尝试一二。 不过许道目前还不是此类人,他望着石床上的尤冰,暗道:“此人终究也是熬不住了。” 尤冰在他们这一批道童中,性子极冷,为人也高傲,若非许道和她同住了三年,还小小的帮过对方,估计对方都不会主动和许道说话。 尤冰看见许道沉默,平淡的说:“你若是童身,当然更好,但即便不是,我也可接受。” 根据传闻,阴阳双修以互是童男童女者为上佳,此时双方体内的阴阳之气未曾污浊,更容易在交融中参禅悟道,得大欢喜,有利于魂魄的壮大。 但许道犹豫的并不是这个。 他和尤冰一样,体内的阴阳之气也没有受过污浊,一直以来都洁身自好,不轻易与他人为伍。 这是因为根据道书上的记载,炼气之前元阴元阳尚在者,炼气后凝练的阴神会更加纯粹,有利于之后的筑基修炼。 因此但凡有志向的道童,都不会轻易的失掉元阴元阳,反而还会格外的自律,洁身自好。 而同批道童中的有志者,以许道、尤冰二人为上佳。 许道望着床上神色淡漠的女子,心中微微一叹。 他若不是得到了无字符箓,估计也会和眼前的尤冰一般,不得不抛下志向,兵行险招。 毕竟如果没能及时的突破到炼气境界,别说修道了,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而且如尤冰这般洁身自好、容颜也不差的女道童,一旦被打为杂役,估计过不了多久便会被人强索了红丸。 与其被人强索而去,她还不如自己把握,勉力一试。 许道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一寸一寸的打量。尤冰并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坦然的令他扫视。 许道眼帘微抬,突然发现此女的容颜不仅不差,而且属于上佳。 他盯着此人,走到对方身前,用一根手指挑住她的下巴,令她抬起头来。 尤冰被许道如此对待,她目中微微惊怒,但不知为何也没有呵斥许道,只是神色冷厉的对视。 她的面孔彻底从披头的散发中露出,显得更加清丽。 尤冰身上即便穿着宽大的道袍,但依旧难掩她曼妙的身姿和挺立,并且她脸上的五官精致,肤色也白皙若雪,浑身更透露出一种冰山美人的气质。 即便放在修道人中,此女也算是不可多得的尤物! 许道顿时心中一热,跳出念头:“不如助人为乐、成全了她!” 但紧接着,他立刻心神一定,微微摇头,面上叹息。 尤冰看见,眼中惊怒,她脸上露出冷笑,说“怎的!您许大官人还瞧不上我这蒲柳之姿?” 许道在同一批道童中略显孤僻,但也不是不近人情,反而知书达理、举止得体,不像是个农家子出身,竟像是个书香门第的子弟。 因此曾有人笑叫许道为“许大官人”,尤以同屋中的马丕为多。 许道听见,连忙打了个稽首,告罪说:“非也非也。” 他望着身前的俏丽女子,顿了顿,回答:“未成炼气,不敢破身。” 尤冰听见许道说的话,先是微怔,然后眼中流露出讥笑之色,但还没等她说出嘲讽的话,她自己就慢慢沉默下来。 许道见此,忽地劝说:“若是不可突破,或可先贿赂执事们,得个不坏的去处……再行图谋罢。” 念在同道一场,许道略微犹豫,还道:“我这有钱,可以先借你二三。” 道童们虽然每月有例钱一枚,但日日都需要修炼,一枚符钱用于修行就已经够呛,如果不开源只是节流,没人能攒下符钱。 许道口中说的二三钱,已经算是小钱一笔,可以用来贿赂执事。 但尤冰听见许道这话,脸上又露出冷笑,她打落许道的手,闭目说:“既然不可,那便打扰道友了。” “道友且去闭关,容我清静清静。” 许道听见,也没有再说什么,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窈窕的身材,心中暗道:“可惜可惜。” 许道也不是个优柔之人,见对方摆出脸色,他告辞一声后,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石屋。 ———————————— 等许道离去,尤冰兀自盘坐在石床之上沉思。 前后不到十来个呼吸,门前忽地又响起脚步声,有人轻轻的走了回来。 尤冰听见脚步声,心中微跳,顿时脱口而出:“考虑与我修行了?” “咦咦?”但是屋中响起的并非是许道的声音。 尤冰睁开眼,突地看见了一张长脸,对方脸色惊慌未定,他揪着自己嘴角黑痣上的长毛,惊疑说:“修行甚么?” 此人正是马丕,他兜兜转转回了观中,又徘徊数下,等见到许道离开了才敢回到石屋。 尤冰看见此人,目中露出厌恶之色,她直接闭眼,懒得搭理对方一句话。 但马丕眼睛微睁,看着尤冰俏丽的面容,一时恍然明白过来。 “哈哈哈!”马丕心头忽地火热一团,他大笑起来,“你想和那许道童双修,可不曾想人家反倒拒绝了你?” 马丕笑淫淫的走到尤冰身边,大着胆子便要伸手捏尤冰的下巴。 但尤冰陡然睁眼,呵斥到:“滚!”她从袖中捏出一张符纸,目光寒冷的盯着对方。 马丕悻悻的止步,转而说:“你想双修,早说呀!某家鏖战功夫了得,管叫你修行快活,许是一不小心还会突破!” 此人待在屋中摇舌鼓唇,心中既是嫉妒许道,也是想要拖尤冰下水,占个大便宜! “同道一场,别浪费了……若是你待价而沽,我也可免费帮你引荐观中的道徒,到时候去处有了着落,你只需让我也快活快活。” 但是马丕叨唠没多久,石屋中突地阴冷起来,马丕立刻紧闭了嘴巴,像是一只被惊住的狗一般爬回了自己的石床。 这是夜幕降临,宵禁即将开始的信号,下一刻便会有阴兵巡游而至。 马丕要是此时还聒噪,肯定不会有好下场。如果运气不好,他的魂魄直接被阴兵拷走也是可能。 尤冰看到马丕的动作,脸上顿时露出讥笑之色,但她也是心中凛然,不敢再出一声…… 第十一章 鬼市购符墨 许道离开石屋后,不一会儿便察觉到空气中出现阴冷感觉,他心中一凛,连忙脚步加快,走出了道童们居住的地方。 等彻底走开后,许道回头一看,便看见一点点鬼火正在从地底冒出,然后漂浮在石板上,列着队伍,无声无息的向一幢幢石屋飘去。 许道目光下移,清晰的看见这些鬼火飘过,地面上出现了拖曳的水迹,好似有人正湿漉漉的走过。 许道没敢过多的观察,他紧了紧自己身上的道袍,然后便领着两具骷髅往白骨观中的寮院赶去。 寮院是白骨观中负责监督规矩、巡查四方、接待外道等事务的院子,也叫“僚院”。 许道下山时便是在寮院中接的任务,他现在还需要再去交接一趟,顺便领取应得的符钱。 好在寮院中一天十二时辰都有人坐守,许道也不急,他在观中七转八转,小半时辰后才走进了一片黑砖白瓦的殿堂。 许道没有去正中间那几幢灯火通明的大堂,而是默默钻进了一间黯淡的小堂房。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才领着白骨骷髅从堂房中走出来。 许道三个月前领取的任务是帮观中的道人们传递书信,任务难度不大,但是费时费力,往往一下山就需要耗费三五个月的时间。 这种任务耽搁修行,领取的人不多,但报酬也比较丰饶,暗合了许道之前的心思。 他走出寮院,暗中摸了摸自己的袖兜。 许道现在手里面共有十二枚符钱,其中三枚是原有的积蓄,还有三枚是三个月以来未领的例钱,剩下的则是任务酬劳,以及从死人身上收刮来的一枚符钱。 这笔钱放在道童中,已经算是小有资产。 再加上许道手里面还有一只赤眼狐狸,等会儿他拿到鬼市上面卖了皮肉,应该又能新得几枚符钱。 有了这些符钱,许道接下来的闭关修行也有了保障。 梳理着,他心中情绪翻动,赶紧领着骷髅往观中的交易地点走去。 许道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闭关,然后一举突破到炼气境界! 在一片灰白的雾气中,他四处兜兜转转,慢慢走进了一条漆黑的街道。 刚入街道,雾气陡地变得浓重,许道能看见四周有不少的人往来,一根根腿脚在雾气中踏来踏去,缥缈阴森,但具体分辨不出四周有多少人。 此处便是白骨观中道童、道徒们私下交易的地点,“鬼市”。 此处只在夜间开放,没人知道这条雾气重重的街道具体多长,只知道每个来往的人都形如鬼魅,寡言少语的,甚至时不时还会有精怪妖鬼之流在街道上出没。 不少脸色苍白的道人从许道身边陆续走过,一个个全都木着脸,好似戴着一张面具。 许道此时也是木着脸,好似死人一般在街道中晃荡着。 “嘻嘻!” 忽地,许道耳边响起诡异的童子的嬉笑声,他一转头,便看见一阵灰影扑腾。 是只乌鸦叼着一个童子的人头飞过,那乌鸦嘴下的人头还在不断发出笑声,直到最终消失在雾气中。 “此处是鬼市,不足为奇。”许道压下心中的惊跳感,继续在街道上穿行。 他低着头行走,身边的两具骷髅亦步亦趋,其带给旁人的惊悚感也不遑多让。 一个个简陋的摊位随意摆在街道两边,上面交易的东西有药圭、符箓、矿石、草木,还有妖兽骨骼、皮毛等物。 许道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每每看到摊位上各式各样的东西,依旧感觉惊奇。 因为他拎着一只赤眼白狐的原因,不少道人也将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凝视他手中的狐狸,但道人们都沉默寡言,无一人截住他询问。 许道一路走来,看到了不少可以当做符墨的灵材。但这些东西虽然具备灵性,却都只是胎息级别的材料,只合适胎息境界的道童使用,或者用于绘制胎息级别的符箓。 而许道此番来到鬼市,最想得到的是炼气级别的灵材,能够用于制作炼气符咒的符墨。 他得到无字符箓之后,又尝试过多次,隐隐感觉自己如果想要凝结出符种,炼气级别的符墨是必不可少。 如果只是利用胎息等级的符墨,他有可能会卡死在凝结符种的最后一步。 而许道对于修炼一事,从来都是勇猛精进、一鼓作气,他可不想再扣扣搜搜的,甚至耽搁了时日,酿成大错。 突地,许道脚部一顿,看向某一摊位上的东西,“鬼面蝎毒液!” 深黑色的液体装在三寸高的玉瓶中,沉沉不动如金属,缓缓释放出夺人心魄的幽光。 此种毒液许道听人说过,寻常人只要被这毒液刮伤,三息内便会脏器腐烂化脓而亡。 如果用这种毒液绘制符箓,所制成的毒符更是能轻易毒死一只炼气境界的妖兽。若是画符者一时不慎,极有可能会将自己也毒死。 除此之外,许道扫视摊位上的其他东西,顿时呼吸沉重起来:“三步蛇骨、金龟鼬体液、食尸犬牙、红云松脂……” 这个摊位上面的东西,居然绝大部分都是炼气级别材料! 而其中一种名叫“红云松脂”的材料,极其适合作为符墨,只要在里面掺入朱砂研磨均匀,便可以用来制作绝大部分的炼气级符咒。 许道站在摊前微微行了一礼,指着红云松脂,说:“见过道长,请问此物价格几何?” 摊主正闭目养神中,他脸上刺画着扭曲如同是蝌蚪的怪异符文,从额头到脸颊再到脖颈,无一处不是。 此人气质幽深,且摊上的材料多是炼气级别的,定是属于炼气级别的道徒。 摊主听见声音,于是慢腾腾的睁开眼睛。许道望过去,忽地目光微滞,他居然在对方的眼睛里面也看见了符文。 此人两只眼珠的眼白部位,全都布满了像是血丝一样的符文脉络,密密麻麻像是细虫,颇为诡异渗人。 “这摊主是符院中人么?”许道在心中揣测到。 摊主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两根手指作为回答。他的手指上面也画满了符文。 许道看见,沉吟说:“二十枚符钱?” 摊主点点头。 看见对方的回答,许道的心情顿时沉下,他又问了下摊位上其他的材料,突地发现摊子上只要是炼气级别的材料,价格就没有低于十五枚符钱的。 如果许道一定要购买炼气级别的符墨,估计只能想办法看能不能买点边角料。 他暗自皱眉起来,“若是买点边角料,到时候连一道完整的符文都画不完怎么办?” 而就算他再卖了赤眼白狐,花钱买到炼气级的符墨,他之后闭关修行就又成了问题。 白骨观中用于单独修行的静室,也是需要花钱租的。 许道捏着袖兜,顿时感受到了身为区区道童的贫穷。 正当他纠结时,许道身旁突地传来惊叫声…… 第十二章 墨纹道徒 “好啊姓许的!你偷了我的东西,这就跑来鬼市中叫卖了!” 有点熟悉的声音在许道身旁响起,许道侧头一看,认出对方来。 惊叫之人正是马丕。 马丕一边叫着,一边走上前,似乎想要揪住许道进行理论。 但是许道只是瞥了他一眼,目中毫无波动。一具白骨骷髅当即走出,将对方挡住。 马丕被骷髅堵住,脸上却没有露出难堪之色,反而流露出等着瞧的神情。 这时呵斥声响起:“滚开!” 一个穿着火红道袍的道人从雾气中走出,他冷哼一声,一甩袖袍,便将许道的骷髅打飞到一旁。 许道看见突然出现的这人,目光微变。 红袍道人一出现,便盯着许道说:“是你拿了我的药引?” 原来马丕这厮回到石屋后,他左思右想,硬是压不下被许道抢走狐狸的怨气,再加上又被尤冰刺激了一番,根本平静不下心神修行。 他索性翻下了石床,趁着阴兵未至的间隙溜出屋子,往鬼市跑来。 马丕想的是许道夜不归宿,极有可能是跑到鬼市上处理东西了。他一方面可以寻一寻许道,另一方面也可以处理从同伙身上得来的好东西。 令马丕惊喜的是,他在鬼市上碰见了需要巴结的道徒,对方急需赤眼白狐。此人知晓许道手中有狐狸后,直接领着马丕在鬼市中寻找起来。 马丕望着许道,心想:“这下你倒霉了!” 许道来不及理会马丕,他心中闪过数个念头,连忙站起身朝红袍道人作揖,说:“见过前辈。” 红袍道人轻笑一声,说:“倒也识趣!” “既然如此,这狐狸我便收下了。”话说完,他便伸手往另一只骷髅手里的赤眼白狐抓去。 “啾啾……”赤眼白狐被人隔空捏住,再度叫出声。 许道看见了,心中暗道:“摄物术。” 此是一门小法术,可以让炼气境界的道徒隔空取物。之前被许道打残的道童,用的便是根据这门法术制成的符咒。 “嗯?”红袍道徒忽地眉头微皱,他目光不善的盯向许道。 赤眼白狐被抓起,但抱着它的白骨骷髅也用力,让红袍道徒未能得逞。 许道避开对方的目光,低声道:“此狐乃是在下辛苦捕得,其中的狐血对小道有大用,还请道徒前辈放过。” 但红袍道徒听见他的话,脸上顿时露出讥笑,说:“区区一个道童,也敢和我讨价还价。” “本打算等你三年期满,给你安排一个好差事,看来你是想去丹房中试药了?” 许道听见对方的威胁,顿时暗皱眉头。 丹房试药,正是道童们死亡率最高的杂务。不过许道有信心突破到炼气,倒也不怂。 马丕站在一旁,当即站出来喝到:“姓许的,休要不识好歹!” “若非大人刚好缺了这狐狸作为药引子,你当你是谁啊!” 听到这番话,许道猜测眼前的红袍道人多半是马丕的靠山,他细思了一会儿,说: “若前辈需要的是这狐狸的皮肉,尽可拿钱买去,唯有狐血留下便是。” 可红袍道徒听见,却呛声回答说:“那不凑巧,贫道正好要用这畜生的血作为药引。” “不仅如此,其他的皮肉骨骼也皆有用处。” 许道听见,顿时微皱眉头,他压着心中的情绪,平静说:“也可。前辈花钱买下便是。” 可红袍道徒一摊手,讥笑说:“若是我不想花钱呢?” 许道听见,心知此人来者不善,他眯眼望着对方,微微捏了下袖中的符咒。 但不待许道思量清楚后果,他便听见有人闷声说:“聒噪!” 咔咔声响,只见抓着赤眼白狐的骷髅一个踉跄,手中的狐狸飞出,突然落到了摆摊的摊主手中。 摊主捏着赤眼白狐,用手将其浑身上下抚摸了一遍,兀自说到:“品相不错,狐皮正好可以用来画符。” 他冲许道说到:“此狐作价七枚,狐血你自己留下,是否愿意?” 许道听见摊主的话,微微一怔,他当即就猛点头,应到:“可!” “甚好!”摊主听见许道的回答,兀自笑起来,只见他抓着手里面的赤眼白狐,手指微微用力,便听啪咔一声响。 “啾!!”摊主生剥白狐的皮毛。 狐狸食人,生命力强,还是活的,疯狂的哀鸣尖叫着。 摊主视若无物,信手动作着。 许道看见这一幕,眼皮都微跳,而旁边另外两人似乎也被惊住了。 摊主没有在意三人的目光,他剥皮完毕,将没有一丝破口的白狐皮扔到摊位上,然后捏着剩下的血肉骨骼,又开始熟练的削肉、取血、拆骨…… 前后费时不过两个呼吸,一具狐尸便被拆解完毕,对方将一个装满狐血的皮囊壶扔到许道跟前。 “哈哈哈!” 现场响起红袍道人拊掌的笑声。此人刚才没注意,这时反应过来了,一下子认出摊主。 红袍道人朝着摊主拱手,说:“见过墨纹道友。道友割取材料的手法果然精到,令人叫绝!” 他眯眼看了一下许道,在心中猜测起许道和摊主的关系。 这时,被唤作墨纹道友的摊主又闷声说:“无事便走,别扰了某家的生意。” 红袍道徒听见摊主不客气的话,脸色陡的变幻数下,但他居然轻笑一声,当真强忍着心中怒意,拱手说:“那便不打扰墨纹道友了,贫道告辞。” “哼!”此人盯着马丕和许道看了一眼,冷哼着转身,顿时甩袖消失在鬼市的雾气中。 “这……”马丕傻在了原地。 他忽地意识到眼前摊主竟是个红袍道徒也惹不起的人。 马丕连忙恭恭敬敬的朝着摊主行了一礼,然后立即惶恐的朝着红袍道徒追去。 眼见两人都已经离去,许道将目光放到摆摊的摊主身上。 他连忙作揖说:“多谢前辈施之援手,在下感激不尽。” 摊主点了点头,淡定的说:“既是某家的客人,何须在意那鸟货!” 他嗤笑一声,又说:“你那狐狸的钱不退了,直接在场上挑个东西抵价,可以便宜点。” 许道听见,自是点头称好。 还没等许道出声,摊主便指着摊子中的红云松脂,喝到:“就这个了,剩下的钱你看着给。” 许道盯着红云松脂,心中顿时一热,此物正是他需要的。 许道忽地望着摊主,心中想到: “此人如此好心,可是有什么企图么……” 第十三章 闭关突破 “废物东西!” 鬼市中,马丕刚追上红袍道徒,他迎面便得到一声叱骂。 啪!一声闷响,马丕的左脸变得通红,却是被红袍道徒隔空抽了一耳刮子。 红袍道徒厉声问:“那道童和墨纹道徒有关系,你怎的不早说?” 马丕觉得冤枉,他捂着红肿的腮帮子,哭叫到:“道徒老爷恕罪,姓许的和我同住一间屋子,从没听说他巴结过人。” “那摆摊的道徒前辈,小的也不认识啊!”马丕当即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红袍道徒听见马丕说的,皱眉道:“难不成是墨纹那厮一时兴起,帮了他一把?” 红袍道徒在心中思忖许久,终究还是暂时按捺住要寻许道麻烦的念头。他冲马丕吩咐到:“你先看着,等知道那道童最后被分去哪里做活,再告诉我。” 红袍道徒心中计较着,若是许道被分去符院做工,且得到了好差事,多半便证明许道和墨纹道徒搭上了关系,今日之事便就此作罢。 而若是许道没有被分去符院,便证明许道和墨纹道徒的关系不大,他到时候再找许道的麻烦也不迟。 不过这点想法,红袍道徒自是不会和马丕细细解释,他只是冲马丕喝到:“着你七日之内,给我捉到一只红眼白狐!若是不行,到时候便取你的眼珠子来入药!” 马丕连忙应声,但一听见红袍道徒的要求,他顿时在心中叫起苦来。 马丕原本是想借助许道来挡锅,顺便能恶心死许道,谁曾想,他反倒因此被红袍道徒威胁、嫌恶了一番。 “悔不该当初!”马丕在心中暗恨到。 他非是后悔来找许道的麻烦,而是后悔今日上山时没有抢先下手,未能将许道直接打杀掉。 ……………………………… 许道这边,他正大步的朝着鬼市外走去,准备去静室闭关。 在他的腰间,挂着一只装满了赤眼狐血的皮囊壶,同时在他的袖子里面,还多了一只装着红云松脂的玉瓶。 虽然许道刚才在摊位前,暗自揣测着墨纹道徒是否对他另有所图。但他细细一思,自觉他上也没有什么值得对方觊觎的。 即便对方真的有所企图,那也得等他闭关突破之后再说。 既然对方敢给,许道自然敢收下,就算是对方和他结了个善缘。 不过许道该付的钱还是付了的,他又补了八枚符钱给墨纹道徒,算是以十五钱的价格买下红云松脂。 许道现在手中只剩下四枚符钱,好在已经足够他闭关一月。 一路直行,许道领着两具骷髅赶到了白骨观中的末等静室所在地。 静室建立于观中高山处,虽是同样被灰雾笼罩着,但此处的灰雾不仅不会遮蔽月光,反而还对月光有聚拢的妙效。 只是许道选择的不过是间末等静室,属于最差的那种,其花费七日一钱、一月三钱,妙效并不大,仅仅胜在安静、无人打扰。 即便许道不按时出关,也不会有人立即轰他走,反而会多等几月,防止打扰到静室中人的修行。 如此一来,许道完全可以在静室中多待很多时日。 只是他会错过道童们的杂务分配,等他出关,估计只剩下最为凶险的活计让他选。 但许道来此是准备突破到炼气境界的,这点压根没被他放在心上! 交过静室的符钱,许道又用最后的一钱买了一颗辟谷丸。 此丸能够保证肉身一月的饮食所需,同时因为无须食用五谷、不产秽物,对道人的肉身有清洁功效,于修行有益,所以才售价一符钱一枚,有些昂贵。 另外,许道自己也备了一些干粮和衣物,分别令两具白骨骷髅扛着。 就此之后,他身上再无一钱,三年以来辛辛苦苦积攒下的一点资粮已经全部拿出。 静室虽然名为静室,但实则是一处处蜿蜒曲折的溶洞,这些溶洞位于悬崖边上,顶部都开了通风采月的天窗,可以让道人吐纳月华。 许道得到一方号牌,沿阶登上了悬崖。他在靠近静室时,驻足望着雾气翻滚、黑沉沉的崖边看了许久,最终头也不回的走入所属静室中。 咔咔,等两具骷髅也进入密室,洞门口一道巨石落下,彻底封堵住洞门。 修行无岁月。 即便是许道不过一修道路上的童子,他一入闭关状态,也彻底沉浸在观想修行中。 每日间,许道只有饮食、观想、小憩三事。 他将手中的赤眼狐血分成数份,每一份都刚好足够凝结出一道符种虚影。 因为许道发现此种方法对符墨的利用效率最高,而且他每吞下一道符种虚影,最好是先消化完脑中的感悟,再吞服下一道。 如此能使得无字符箓的妙效发挥到最大。 有着无字符箓作为帮助,许道对太阴月华吐纳法的熟练度不断增加,他的修为进展也是一日比一日强。 许道体内的真炁一点一滴的积累,魂魄处于无声的壮大中。 十几日,或是几十日悄然过去。 许道手中的狐血已然消耗完毕,他体内的真炁也积攒到了一定地步,使得他神光外露,双目如烛。 许道端坐于静室中,整个人身材消瘦,但两眼明亮放光,浑身都透露出勃勃生机,有如透芽而发的微木,即将壮大成树! 睁开双目,许道望着静室中镶嵌的发光萤石,心中浮出念头:“是时候了。” 经过这些时日的修行,他已经将自身的状态调整到极佳,无论是真炁数量,还是心境,他都可以尝试进行突破。 许道默默掏出辟谷药丸,吞入腹中。 突破到炼气境界时,道人极有可能会沉浸在出窍的状态中难以自拔,阴神一连数日甚至十数日不归肉身。 此种状态既是道人的机缘,能借着突破之机增进感悟、壮大阴神,但也是一种危险。 根据道书上的记载,不少道人大意,突破时未曾倒在阴神崩溃上,反倒是栽在了肉身上。 因为道人的阴神一旦出窍,肉身便会进入假死的状态中,如同活死人,无法饮食。 对于普通道人,此种状态最多能维持七日。七日一过,阴神要是还不回归肉身主持活动,肉身的生机便会因饥渴而彻底枯竭。 到时候,道人回过神来,却发现肉身已死,当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其阴神虽在,但不成鬼仙,也只是无根之木,难逃一死。 许道非是散修,对此了解的一清二楚。 他有辟谷丸在,若是突破了,完全可以尽情的沉浸在突破后的大欢喜中。 思量清楚,许道袖中取出了红云松脂…… 第十四章 炼气出阴神 红云松脂此物,采割自山间一种名为红云松的炼气级妖树,此树惯于绞杀活人、野兽、妖物,用根吞食鲜血为生。 而红云松脂则是它浑身除去木心之外的最珍贵之物,只是松脂有毒,难以入药,故而多被用于调和成符墨。 许道打开玉瓶,看着瓶中鲜艳如血,沉沉如银的松脂,眼中露出期待的光芒。 他拿过砚台,将松脂慢慢的倒入砚中,又倾倒入半两朱砂,然后用捣药的工具慢慢研磨起来。 沙沙的研磨声音听在耳中,令人感觉分外舒适。 等砚台中出现一洼艳红的玉般液体时,许道停止了研磨,他手持符笔,默念起吐纳法的心诀,同时在脑中观想出太阴图案。 处于闭关状态中,许道三息之内便能再度进入修炼发状态,他的心神一沉静下来,立马手持符笔,笔尖浸润住松脂符墨,然后伏身在无字符箓上面勾画起来。 熟能生巧,许道颇似信手为之,但一副精致、魅惑动人的太阴月轮图案很快就出现在无字符箓上面。 此图栩栩如生,许道瞥眼看之,恍如纸上生血月,皎皎如圆盘。 他拿起无字符箓,轻轻一抖,顿觉手中的符箓沉重了许多。 许道盯着手中的符箓,又看向身前的燃着互炭火的火盆,深吸一口气,暗道:“就看这次了!” 闭关至今,许道心中早就生出了即将破关的感觉,只需要临门一脚,他便可以将吐纳法修炼至大成,凝结出符种! 只是这临门一脚对于很多道人来说,可能需要用数年的时间去踹开,甚至是一生…… 一时间,许道脑中闪过诸多设想,但他只是哂笑一声,手腕一抖,便将手中的无字符箓弹进了火盆中。 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好,无字符箓的确能够加速符种凝结,许道何必再去担心这、担心那呢。 符箓落入火盆中,被烈焰灼烧着,其上勾勒的符文图案开始脱离符纸,慢慢的盘踞于符纸上空三尺处,凝结成一道精致小巧的月轮。 无须再添加符墨,以红云松脂作墨的无字符箓,仅靠符面上的材料便成功凝结出一道符种虚影。 但许道盯着符种虚影,他沉吟数下,突地拿起砚台将砚中所有的符墨都往火中的无字符箓泼去。 滋滋! 灼烧的声音响起,血红色的丝线在火中大量生出,迅速缠绕上半空中沉浮的符种虚影。 嗡嗡、符种虚影轻颤,前所未有的凝实。 许道在心中道:“一鼓作气!” 他伸出手,往火上的符种一把抓去。 符种入手,摘入手心,收手掐诀,置于下丹田。 许道当即微闭眼眸,两耳返听,随着自己的呼吸,将心神沉入下丹田中。 人体有三丹田,分别是上中下,其中上丹田位于眉心泥丸穴,中丹田位于两乳间膻中穴,下丹田则位于肚脐往内的三寸位置。 道人炼气,需要先宁心静气,在人体脐下三寸,即下丹田处起火。 久而久之,下丹田位置就会聚拢出一团原始星云般的旋转之物,沉甸甸的像“铅”,称作“炁”,这便是真气。 真气对道人来说,是一道能用人体沟通天地的桥梁,其可变虚为实、化腐朽为神奇,拥有夺天地造化之威能,所以又称作“法力”。 《黄庭经言》:“仙人道士非有神,积精累气以成真”。 如此凝神于气穴,道人不断的吞吐吸纳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后天演为先天,修行时如婴儿呼吸,一吸一呼,极缓极深,是为“胎息”。 胎息之后,便是出阴神正式“炼气”。 许道早已经步入胎息许久,他一入静中,便感应到了自身的真气。与此同时,无字符箓凝结出的符种被他的魂魄吸引住,缓缓吞入脑中。 轰!符种刚刚入脑,许道便感觉灵台轰动,仿佛顽石炸开一般。 他反观内视,顿觉脑中灵文闪烁,一颗颗字符大雨倾盆般流过,同时许道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月宫之中,周身白光一片,自己成了光。 此光柔和,令他体态通透,浑身上下每一寸都处于愉悦之中。 在昏暗的静室中,可以目视的一线纯白光柱出现在许道头顶,绽放出柔柔光明。 究其源头,此光柱竟是从天边来,是月光凝聚垂落而成。 许道全身被笼罩在月光中,白皙如玉人,肌肤透出莹莹色,他的嘴角似笑非笑,两眼低垂,神光含露。 而此时,在许道的灵台中,一颗圆坨坨之物已经悄然生出。 其恍若中秋之月,皎洁的挂在许道泥丸穴中,释放光明,清扫灵台。 此物正是符种,太阴月华吐纳法凝结出的符箓种子! 有此符种在,许道自此可以时刻不停的运转吐纳法,法随心动,随时吞吐月光,演炼成真气。 只要月光不绝,许道体内的真炁便无枯竭之忧。 “关隘已破!” 许道心中生出一种大欢喜,他脸上似笑非笑之色更浓。 若非处于静中,他都想大笑三声以贺,不笑不足以为道! “无字符箓当真奇物,能采补生机凝结符种,提升法术的熟练度。今后内修符种,外炼符咒,或可闻道……” 诸多畅想一时充斥进许道的脑中,但当前最令他心动的,还是“阴神出窍”一举。 许道打散心中的杂念,他沉下念头,即刻调动体内翻滚不已的真炁,从下丹田起蒸腾而上,穿脏过腑,经中丹田一路往上丹田而去。 汩汩直流。 轰、真炁一入脑中,仿佛有条水银河流在他体内滚滚流动,发出千军万马的奔腾声。 许道只觉身子一晃,便感觉自己像是卸下了一层沉重的盔甲,他随时可以跳脱而去,不受束缚。 这是他行“还精补脑”之法,引真气入泥丸穴,轰开了魂魄和肉身间的屏障,因此三魂七魄凝成阴神,随时可以脱体而去。 寻常的道童,甚至是一些凡人也会能如此,他们会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可以随风而去。但他们一旦当真随风而去,立刻就是魂魄离体,性命堪忧。 但许道不然、 此时他修行的太阴月华吐纳法已经凝结成符种,永镇泥丸穴中,可让他的真气运转不息,阴神不惧风吹雨打。 事已至此,许道自是不会再有出怯弱之举,他当即睁开“眼”,“身子”轻轻一晃,便站了起来,脱离肉身。 一个身子虚幻透明的许道顿时出现在静室中。 这便是许道的身中身、心中物,阴神! 阴神的形体相貌和许道的肉身一般无二,但其眉心微亮,仿佛藏着一颗金刚石,坚不可摧。 这眉心之物便是许道凝结成的符箓种子。此物种在他的泥丸穴中,更是种在他阴神的泥丸穴中。 此时的许道阴神,浑身皆阴,属于鬼类,唯其眉心一点处为阳,是真炁枢纽,梳理着浑身的真气以稳固阴神。 一时间,许道身轻体灵,他心中生出诸多感悟,欢喜的想到:“这便是出窍么!” 许道原地蹦了蹦,发觉还能感受到空气和尘埃,也能踩到石头土块,但只要他运转法力,便能像水入海绵一般挤进去。 更令许道惊喜的是,月光正源源不断的挤进他的阴神体中。 哗啦啦,仿佛瀑布一般的冲刷着阴神,壮大着真气…… 第十五章 炼气三境 破关成功,厚积而薄发,许道在修道一途上终于从学童变成了学徒,走入仙道大门之内。 此番破关,因为有无字符箓的帮助,他的突破过程没有太大波折。 但三年以来的修道困难、苦闷、坚持,瞬间都在许道脑中闪过,令他一时感慨不已。 自此之后,许道便可以动用法术、绘制符箓、炼制法器……地位与实力同胎息境界相比,已是云泥之别。 单论寿命,许道已经可以活到一百五十岁,比百岁寿星都多一半。 一时间,许道沉浸在突破后的大欢喜中,久久不能自拔…… 但炼气境界只是仙道修行的一个开始,之后还有筑基、结丹、元婴等步骤,每一步都需要耗费前者数倍、乃是数十倍的努力和机缘。 甚至只是炼气境界,就又有前期、中期、后期三者之分,每一过程都需要苦苦的打熬真气,修行功法。 非有毅力者不能跨过。 其中炼气前期,指的是阴神出窍后能行走在月光底下,不惧风吹雨打,来去自由,唤作“夜游”境界。 中期则是真气强盛后,阴神也凝练,可以行走在日光底下吞吐日精,唤作“日游”境界。 而后期则是阴神无须借助肉身、法器等物,直接就能触碰到天地万物,可以纯用阴神搬动物品、施展法术。此时的阴神能大能小、可虚可实,唤作“驱物”境界。 “大道艰难……” 想到这些,许道及时的从欢喜中醒过来。他丝丝一思,连忙抓紧机会,开始感悟阴神的种种奥妙。 许道的阴神沐浴在月光之下,仿佛要和月光融为一体。 他隐隐间似乎听见了沙沙、啪咔的声音,这是阴神正在被月光灼烧、洗练,带给他的一种错觉。 与之同时的,还有细小的痛苦出现在他心中。 月光虽阴柔,不似日光一般爆裂,但也算是一种阴火,是从日光转化而来。 寻常人的魂魄被月光照住,不仅不会化月光为己用,甚至还会直接被月光晒死、烧死。 好在许道阴神中的真气在不断的流动,给他带来了丝丝凉意,能缓解痛苦。只要时日一长,这点痛苦就会被许道习惯,以至于消失。 只是沐浴了十个呼吸,许道忽地发觉真气增长之快,比得上此前的半时辰修行。 他心中闪过明悟:“果然,只有在阴神出窍之后,能用阴神吞吐月光,才算得上是‘炼气修行’。” 道童时期的胎息境,其目的在于养出真气,化三魂七魄为阴神,意义不在于真气的多寡,而在于有无、以及能否维持住阴神。 真正的炼气,从遁出阴神开始。 因为仅靠肉身的口鼻呼吸,其摄取月光的效率远远比不上阴神。 阴神在外,是用浑身上下每一处在吞吐月光,宛如和月光打成一片,不分彼此,而不似肉身一般,只能用口鼻小口小口的攫取。 此种状况就好像夏季天气炎热,一种是直接蹦入水中,从头到脚的透彻凉爽,另一种则是以手捧水,慢腾腾的浇水驱热。 此两种方式的效率,天差地别。 除了修行效率之外,许道发觉天地变得真实许多。 他抬头向上看,能直接看见数不尽的月华正在从太阴星中散播而下,源源不断,无穷无尽。 还有诸多的星光在闪烁,世间充斥着无数种气息,灵气、杂气、人气…… 回头看自己的肉身,许道还能看见肉身四周涌动着血气,彰显其肉身之鲜活、生机勃勃。 第一次出窍的体验,对道人来说极为震撼,也难得。 传闻有些天赋异禀的道人,夜出阴神,朝则日游。 其一夕之间能从炼气前期跨到中期,靠的不仅仅是天赋异禀,也是初次出窍带给的种种好处。 意识到这点,许道沐浴在月光下,凌空盘坐而起。 他沉下心神,迅速吞吐起月华,开始打磨增长起体内的真气。 吐纳法的符种就镶嵌在他阴神的眉心,正微微闪烁,和天空上的蒙蒙白月相对应,使得月光源源不断的涌入他体内。 月光如潮,潮起潮落,许道体内的真气,前所未有的壮大着! 有着辟谷丸作为保障,他无需分心照看肉身,可以一门心思的沉静在修行中。 一夜、一日。 夜则吞吐月华,增长真炁;日则避光炼术,锻炼阴神。 很快,三日、五日。 七日、十日……十几日过去。 许道迟迟没有回归肉身。 直到他彻底消化完初次出窍的好处,才从悟道般的修行体验中回过神来。 此时许道已经不知过去了多少天,但他估摸着应该在三十日之内。因为肉身血气依旧旺盛,没有一点点要枯竭的迹象。 心中轻叹,许道有点眷恋刚刚的修行状态中,但初次出窍新奇感已经过去,他再无法返回。 “回归肉身罢。”许道心中浮现这个念头。 略微犹豫,许道的念头刚一落定,未等阴神有所动作,肉身那边就传来一种不可抗拒的吸力,将他的阴神猛地吸去。 只是眨眼间,许道便发现自己已经身披重甲,身子再无轻灵之感,好似坠入了水中,一举一动都难。 细细一究,他才意识到所谓的“重甲”其实就是他的肉身。 许道的阴神已经回归,藏在肉身中了。 间隔许久后回到肉身,他的意识和身体有了些许的疏离感。但体内的真气一动,肉身就开始温热起来,不分彼此。 道人的阴神回归,无须主动扑向肉身,往往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回到肉身中。 速度之快,和光电一般。 只是阴神在出窍之后,是无法感受到肉身状态的。若是有人趁其不备,打杀掉肉身,道人也没办法。 所以道人在遁出阴神之前,必会择一善地,妥善的安置肉身。 又或者设下种种防护、预警手段,以免肉身被人发现、坏掉,失了性命。 许道睁开肉眼,目中的光景明亮清晰,他就着月光,发现衣服上居然有一层薄灰。 面上微笑,许道法诀一掐。 静室中的气流顿时浮动,眨眼间,他身上的灰尘就皆数褪去,衣物干净如初。 第十六章 出关遇熟人 许道这是使了一个法术,避尘决。 此诀能清理他周身的灰尘,以保持身子洁净,属于不入流的小法术。 更准确的说,这是一门胎息级别的法术。 法术和道人一般,亦有等级之分,大体可以划分为胎息、炼气、筑基等种种级别。 其中胎息级的法术不入流,又叫做小法术、术法,甚至是戏法。 每个等级的法术,除开类似于吐纳法之类的秘法以外,道人们如果想要修炼,修为最低也得和法术的等级一致。 否则一旦真气强度、阴神强度跟不上,强行修炼的后果,九成是失败,另一成则是走火入魔、惨遭反噬。 此外,每一等级的法术依据潜力和威力的不同,还有上中下三等划分。 上等法术的潜力和威力必定比中下等法术要好,但同时的,修行难度和要求也比中下等法术大、苛刻。 但也有部分法术不仅威力巨大,其修行过程也不苛刻,属于秘法一流。 此种法术极为稀少,都是道门、家族中的秘传,非核心、真传子弟不得传授。 可惜的是,在许道手中,不仅没有所谓的上等法术、秘法,甚至连一门炼气级别的法术都没有。 他只能拿胎息级别的法术练练手。 胎息法术和炼气法术不同,没有多少降妖伏魔的威能,无法让道人上刀山下火海,也无法让道人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仅仅能起到一些辅助作用而已,譬如清洁、搬物、望气…… 这些时日以来,许道夜间吞吐月光炼气,白天没有月光时则是修行小法术,以尽量的开发阴神奥妙。 其中有一种小法术唤作“摄物术”,能令他隔空取物、搬运东西,正鬼市中红袍道徒用过的。 此术一旦使出,许道便好似新长出了几只无形之手,能伸缩如意,可大可小,随生随灭,虽无太大的威能,但对于他的日常生活来说,甚是方便! 除此之外,许道还修行了穿墙术、神行术,但这两种法术非是作用在外物或是肉身上,而是作用在阴神之上。 能让许道阴神出窍后,穿墙遁地更加方便,来去随风也更加自由、 以上几种法术的上手极为简单。 许道只需要观想数日便能成功施展出来,并且稍微熟练十来日,无须大成,他就能随心所欲的施展,宛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但是话说回来了,这些法术虽然被归类为胎息级别,但也不是道童们能够修行的。 一方面是修行吐纳法之外的法术,会令道童们分心,妨碍修行。 另一方面也是道童们的真气浅薄、阴神脆弱,难以负担法术的消耗,有害而无益。 只有在步入炼气境界以后,道人们才会开始修行法术,以期能获得护道之力。 这法术之能,也是道人开始纵横天地的倚靠和凭仗! 心中遐想着,许道抖了抖衣摆,他生出要修行炼气级法术的念头。 雀跃中,许道从地上站起,在昏暗的静室中踱步走着,一时面上踌躇满志。 忽地,他目光微怔,发现静室门口居然有两堆白骨。 好在许道立刻就反应过来,意识到两堆白骨是那骷髅道兵所化。 骷髅道兵由白骨道兵符制造而成,属于最低一等的傀儡、道兵,只能活七日。 一旦七日过,骷髅体内的法力消耗完毕,立刻就会骨消身折,先后坠为两堆白骨。 许道进入静室后直接就沉浸在闭关中,没有留意骷髅们的变化。 他望着两堆白骨,轻步走上前,抬起袖子随意一拂。 沙沙、两堆白骨忽地坍塌,变成了两捧灰白色的骨灰,并且溅起大篷灰尘。 许道伫立在静室门口。 他身形消瘦,身子四周骨粉缭绕盘旋,气质极为幽深玄妙。 默默思索着,许道心道:“该出关了。” 他望着眼前沉沉的石门,面上微笑,心中念头一动。 咔的一声,静室的机关立刻“自动”开启,石门轰的一颤,便缓缓向上抬升,露出了洞室外的景象。 洞外漆黑,山风带着白骨观中长存的雾气扑面而来,冰凉沁人,令许道两鬓的发丝都摆动。 他走出洞室,发觉天上的月亮的蒙蒙,和静室中的似乎不一样。 “哈哈哈!”许道轻笑几声,他一甩袖袍,随手摄过静室中的随身物品,便大踏步的往山下走去。 ……………………………… 许道此番出关,记不得自己闭了多久的关,也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辰。他惬意的踱步在白骨观中行走,不似之前一般低头的急行。 许道下意识的往道童居所走去,但等走到了附近,他才脚步放缓。 此时已经是夜深,道童居所内有阴兵在巡游。许道如果闯进去,便是犯了宵禁,会被阴兵抓住 正当许道站在原地思忖时,突地有喊话声响起:“咦!” “喂!这不是姓许的么?许大官人、许大官人。” 许道听见声音一怔,感觉对方的声音有点熟悉。他侧头一看,看见一张长脸正从道童居所内走出来 此人不是其他,正是许道的舍友马丕。 马丕不是独行,他身穿黑衣,脚踩黑靴,头戴黑帽,同一个白衣人一起走在街道上。 两人手中都提着纸灯笼,上面分别写着“报”、“更”二字。他们的腰间还挂着盏铜铃,行走间铜铃摇摆响动,在夜间发出渗人的叮叮声。 白衣人长吟说:“子时已到,鬼门开,阴气盛!” 马丕立即叫到:“固精气,用文火,防微杜渐。” 两人一唱一和,颇为默契。 许道瞧着他们的黑白分明的高帽道衣,认出两人此时的身份来——报更无常。 这是行走在观中打更报时的杂役,能令观中人知晓夜里时辰的多少。 同时在道童居所中,报更无常们还会告知每一时辰应该施展的修行方法,好方便于道童们的修行。 马丕报时完毕,脚步轻快的朝许道走来。 他走到许道身边,提起手中的灯笼照看许道,脸上笑嘻嘻的。 许道也打量着对方,眯了眯眼睛。 没等他出声,马丕突然喝到: “兀那道童!来此作甚,可知犯了宵禁?” 第十七章 遵循禁令 许道听见,微微一怔。 马丕还以为是自己吓住了许道,得意的笑起来。旁边身为白衣无常的杂役也嘟囔喝到:“这么晚了还来此作甚?” 许道听见两人的喝声,他脸上没有露出恼怒之色,反而笑吟吟的打了个稽首,说:“见过两位道友。” 马丕瞧见,从腰间掏出一盏铜铃铛,不客气的说:“少套近乎,信不信我现在就唤来阴兵,将你铐起来!” 报更无常在观中巡逻,一并兼着防火防盗的职责,他们腰间挂着的铜铃铛注入法力后摇响,可以将附近的阴兵唤过来。 但许道瞧见他的举动,并不慌张。 炼气境界的道徒在白骨观中已经是主人一流,而阴兵、报更无常等都是奴仆,地位低下,即便对方唤来阴兵,许道也不惧。 不过马丕不知道许道已经成就炼气,他虽然有些诧异许道现在才出现,但压根就没有想过许道是去闭关,并且成功突破到了炼气境界。 在马丕看来,许道和同屋中的尤冰一样,都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之人。 瞧着许道从容的神色,马丕想起之前和许道的过节,他脸上垮了下来,试探说:“多日不见,不知许大官人如今在何处高就?” 许道听见他的话,想到自己应是已经错过了杂役分配的环节,摇了摇头。 他在心中忽地想到:“不知尤冰道友现在如何……” 马丕看见他的动作,谨慎的又问:“没去符院?” 许道随口答到:“没。” 听见这话,马丕他心中一喜,想到:“这厮没去符院,看来是没能抱上大腿!可以和大人说道说道,整死这厮。” 却是马丕被红袍道徒叮嘱过,让他留意许道的去处,等探清了许道的背景后,再行报复之举。 马丕瞧着自己手里的灯笼,摸起腰间的铜铃铛,忽然意识到:“无须叨扰大人,我现在也能整他!” 想到这里,他嘴角的笑容阴冷起来。 许道没有在意此人的阴笑,他看着对方,直接问:“你可知尤冰、喻阳炎二位道友如何?” 马丕听到,先是讥笑似的说:“喻阳炎早就突破到炼气境界,应是不劳你操心。我看,你是想问问尤冰那骚货?” 许道听见对方口中的词语,微微挑了挑眉毛。 马丕紧盯着他,脸上露出了淫荡的笑容,立即说:“尤冰那骚货找你双修,你怎的拒绝了?” 他一脸回味的表情:“你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旁边白衣无常听见,来了兴致,问:“尤冰那女人你们认识?” 得到马丕肯定的回答,此人搓了搓手,“好你个马屁精,还是一屋的,走大运了!味道如何?” 马丕听见同伴的称呼,眼神略阴沉,但他望着跟前的许道,还是作出回味无穷的表情,说:“味道啊?妙啊!哈哈哈!” 许道听见两人的对话,眉头皱起。他回想着尤冰此人的模样,心中暗道:“终究是熬不住,用身子搏了一搏。” 观中的女道童如果不成道徒,身子被人索去只是早晚的事情。对此许道无可指摘,起码对方还是根据自己的意愿,选择性的搏了一搏。 道门的残酷从来都如此。 但是许道看着眼前的马丕,却是眼神不善起来:“怎的还被马丕这人趁机而入了?” 在他看来,尤冰此人若是选择双修,再差也轮不到马丕才对。即便是献身,旁人,又或者喻阳炎都比马丕更加合适。 另一旁,马丕和同伴还在戏谑交谈,口花花,他一脸可惜的说:“可惜骚货的身子第二天就脏了,若是干净的时间长点,指不定本大爷还能借她的元阴突破到炼气境界。” “知足罢!此女说是千夫骑、万人跨,但也只听你说是亲自尝过味儿的,羡慕!” 白衣无常听见马丕的话,适时发出叹声。而马丕的眼神忽地有些不自然,但他很快就掩饰住了,得意笑起来,“那是那是!” 许道冷眼旁观着,心中正琢磨要不要扛着处罚,直接打杀马丕。 此人甚是聒噪了。 未等他想好,马丕忽地又冲许道说:“老许可是羡慕、懊悔了?哈哈哈!” 闻言,许道面上忽笑,他温声问对方:“还有话?” 马丕听见,眼珠子一转,此人当即把脸色一板,喝到:“拽什么拽!犯禁的事情咱俩还没算清!” 许道瞥了眼街道上的红线,说:“贫道尚未踏入线中,何来犯禁之说?” 道童居所附近都画有红线,区分居所内外,以作警戒用。 但马丕听见,挤着眼睛冲同伴说:“此人犯禁后逃出,为我们亲眼所见,道友可能作证?” 白衣无常明白过来,对方瞅了瞅许道一眼,盯着道童袍子点头:“可以作证。” 得到同伴的支持,马丕脸上露出狞笑,他立即摇动手中的铜铃,说:“姓许的,大爷现在就送你去阴牢!” 叮铃铃!铜铃声响,在夜色中激起一阵涟漪。 许道抬眼一望,发现远处的街道立即幽幽浮现几点鬼火,往这边飘来。 看见马丕的恶意如此明显,许道摇头失笑,伸手指着对方:“聒噪马屁,想与我做过一场?” 但马丕听了,眼中却露出嘲讽之色,他退后一步,讥笑说:“谁要与你做过,某家秉公执法而已。” 马丕紧盯着许道,威胁说:“姓许的你注意点!要是你敢掏出符咒,休怪我等不客气!” 但他自己和同伴却是忙不迭的拿出了符咒,目光警惕的望着许道。 许道瞧见两人的举动,又哑然失笑起来。 按照观中的律令,道童们若是遭遇阴兵的盘查,是不得用符咒抵抗的。否则阴兵就有权将道童勾魂而走,直接打杀掉! 马丕这是打了个好算盘,如果许道掏符抵抗,许道便是违抗了律令,即便阴兵不勾魂,他马丕也要打杀许道。 而如果许道束手就擒、不抵抗,等许道被关进阴牢后,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可是这一切的基础,都是建立在许道只是道童之上。 许道将手从背后拿出,说:“既然如此,贫道便遵循禁令,不用符咒。” 马丕听见,心中大喜,他讥嘲的望着许道。 可不等他笑出声,他和同伴的神色就僵住…… 第十八章 誓不为人 许道袖手站在两人身前,面上神色如常。 而对面两人则是眼中惊恐,其中马丕的额头上更是冒出了冷汗。 “法、法术!”穿着白衣的杂役失声叫出。 此人紧盯着自己的双手,明明他的眼中看不见任何东西,但是他的两只手分明就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别说动用符箓,连挪动一丝都做不到。 马丕的嘴皮子哆嗦,同样失声叫出:“炼气?不可能!姓许的你突破到了炼气境界?” 许道手中空荡荡的,周身也没有符箓燃烧的迹象。他没有回答两人的话,只是看着对方,脸上微微一笑。 啪咔!一声脆声响起,现场立即响起惨叫声。 “啊啊!”在马丕惊恐的目光中,他的两只手掌被无形之力折断,瞬间耷拉下去,软趴趴的垂在手腕上。 马丕的面孔扭曲起来,他身子蜷缩,一下子捂着双手在地上打滚,痛苦的呻吟。 而另一边,马丕的同伴瞧见这一幕,也吓得身子哆嗦,连连向后退,脸色变得煞白起来。 许道虽然还没有学习炼气级法术,但他已经熟稔的掌握摄物术等小法术。 刚才便是许道趁两人不察,暗中使出摄物术禁锢对方,先是防止两人动用符咒,然后又活生生掰断了马丕的双手。 不过即便已经禁锢住两人,许道还是法诀再一掐,将对方手中、身上的符咒、铜铃等物全都卸下。 咻咻!数张黄扑扑的符纸从马丕两人身上飞出,落到了许道的手中。 许道捏着擒来的符咒,心中暗道:“胎息级的法术虽然威力不大,但也能对敌,特别是在面对凡人和道童时。” 许道瞥了眼惊恐的两人,忽地明白为何道徒和道童之间的地位天差地别。 他拢着手,站在马丕跟前,笑问:“你我同舍一场,又何必兵戎相见呢?” 马丕听见许道说出这话,趴在地上面部疼得扭曲,但是他居然能忍住痛苦,咬着牙不叫,转而强笑说:“是、是。许道、、大人说得对!是小人冲撞大人了……” 马丕抬起头,发现许道的表情依旧玩味,他狠下心,竟然趴在地上磕头,叫到:“还请大人看在昔日的情分上,饶了小人!” 磕头声砰砰作响。 许道听见对方口中的“情分”两字,默默的看了马丕几眼。 他摆了摆衣袖,轻叹一声,说:“也罢……” 得到许道的回答,马丕佯装狂喜,但他心中不仅没有生出感激之情,反而涌起源源不断的屈辱情绪。 “没想到我马丕今日还要在这人面前磕头认错。”他抬头看着,面上继续强笑。 正当他磕着头,准备说出感激的话时,一股强烈的刺痛出现在他的腹部位置。 “这是……”马丕的表情僵住,他低下头看向疼痛出现的部位,眼中一时惊愕和难以置信。 “咳咳咳!噗!”马丕趴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马丕已经来不及去在意自己折断的双手,他用耷拉的手掌捂着腹部,绝望、不敢相信的望向许道: “你、你废了我的丹田?” 散乱的真气在马丕的腹部散开,令他的身体和心神皆数发凉。 噔!旁边的杂役听见,顿时被吓得脚下一软,一屁股跌倒在地。 杂役哆嗦着,连忙也匍匐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惹来许道的注意。 这是许道使出摄物术,将劲道打入马丕的体内,一下子击散了对方的真气,打烂了对方的丹田穴。 而丹田一废,道人便再难修行。 面对马丕投来的目光,许道矜持的点了点头,回到:“正是。” 既然此人以同舍之情祈求,许道也不好推脱。 不过许道也担心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索性就废掉此人的丹田,绝了对方的修行前途,也算是成全两人间的“情分”。 听到许道的回答,马丕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失掉,他明白体内的剧痛非是幻觉。 马丕一时眼神恍惚,表情呆滞住,像是被吓傻了。 处理掉了马丕,许道瞥了一眼匍匐在地上的白衣杂役,对方顿时被吓得身子一阵哆嗦。 许道在心中暗道:“此是观内,终究不便杀人,今日便先这样。” 思量清楚,他一甩袖袍便准备离去,但才走出半步就顿住了。 呼呼!阴风吹起。 四簇鬼火突地在三人身旁浮现,浓重的湿气阴气扑面而来,雾气一滚,四周有身影浮现而出。 是四个古怪的“人”,它们的脸色苍白如纸,神情也呆板,身上穿着皂衣皂帽,手拿铁尺、铁索,好似凡间的杂役一般。 但许道可以清楚的看见,这些“人”身上的衣服更像是纸制,而非是寻常的布衣,同时它们的身子也虚幻,非是实物。 这便是“阴兵”,在白骨观中巡游四方的鬼物道兵。 许道瞧见阴兵现身在四周,眉头皱起。 正当他思忖时,马丕也看见了阴兵。 这些阴兵正是马丕叫过来的,但他此时脸上一片惨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阴兵一来,马丕心中的恨意也勃发起来,他脑子一蒙,抬起头看许道,居然嘶声道: “姓许的,你废我丹田!不报此仇、我马丕誓不为人!” “嗯?”许道闻言看去,挑了挑眉毛。 只见马丕面上狰狞,眼中狠意深沉,一片癫狂之色。 许道顿时明白过来,此人对他的仇恨已经深至不可化解的地步。 但紧接着,许道洒然一笑,心道:“不可化解?那便了解因果。” 他弹了弹手指,冲马丕反悔说: “既然如此,还是请你别做人了罢。” 马丕闻言,脑中电光一闪,他顿时眼睛瞪大、瞳孔微缩,急声喝到: “尔敢!阴兵尚在……” 可没等他说完话,他的脸色就大变,喉咙中发出嗬咝声,“咯咯……” 在马丕难以置信的表情中,他恍惚间听见了咔嚓一声。 瞬间,马丕眼里的神采黯淡下来,他的身子一软,脑袋耷拉下。 尸首倒地的声音响起。 四下顿时寂静,一队阴兵还幽幽伫立着,无声无息。 趴在地上的杂役因此更加惊恐,他身子哆嗦着,祈祷许道千万别叫他。 但是很快,现场响起声音:“兀那道童……” 杂役身子一趴,哭叫到:“道长饶命!道长饶命!小人该死……该死!” 他一边磕着头,一边抽自己耳刮子。 许道见此,目中有些无奈,他摸了摸下巴,暗道:“贫道有这么凶恶么?” 第十九章 剑修一道 许道指着地上的尸体,冲杂役喝到: “此人先是诬陷冲撞于我,后又居心叵测,想要害我……最终为我所杀,你可看清楚了?” 杂役听见,磕头的动作微顿,他心中大喜,自忖自己有了活路,立刻叫到:“看清楚了!我看清楚了!” 杂役趴在地上,忙指着马丕还没凉透的尸体,大声复述说:“是这厮企图谋害道徒大人,大人只是自卫罢了。” 许道听见,满意的点点头,随口道:“孺子可教也。” 许道瞥了一眼周围的阴兵,轻喝到:“你且带着这些阴兵回去交差,和巡夜的道徒好生说说。” 观中既然有阴兵巡游四方,其背后自然也有掌管阴兵的道徒在值守。 许道望着黑黢黢的道童居所,留下一句话:“贫道先回丁字号十五歇歇脚,有事再来找贫道。”话说完,他便迈开步子往一幢幢石屋走去。 这时,围堵在四周的阴兵终于有了反应,它们不仅没有阻拦,反而纷纷低下头,拱手作揖,立刻给许道让出一条路来。 瞧见眼前这幕,许道眼中露出了然之色,“果然,成就炼气之后,阴兵再不敢随意捉拿。” 其实就算这四只阴兵想要捉拿他,许道也不惧。他的阴神已经凝实、能出窍,虽然尚未修行炼气级别的法术,但也不是区区四只死物能够折辱的。 杂役不知其中缘由,只是觉得阴兵能主动向许道行礼、让路,更显得许道地位尊贵。他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喘的送许道离去。 许道再没有搭理此人,沿着街道,径直往先前居住的石屋走去。 此时已经是夜深,附近异常安静,即便刚刚响起惨叫声,因为宵禁的缘由,也没有道童敢出来探看。 而许道都已经当街杀人了,自然也不在意所谓的宵禁。不过他闯入道童居所后,依旧是轻步缓行,没有去打扰他人修行。 行走片刻。 许道走到熟悉的石屋跟前时,心中想到:“不知这屋中是否有新人入住?” 他扭头看了几眼,发现周遭的屋子或开或闭,都格外安静,没有一丁点人气。于是他放心下来,随手嗑了一下木门,便推门而入。 可是刚一推开木门,许道就感觉眼中一亮。 铮! 他耳中响起一声金属摩擦声,一道冷光突地飞来,隐隐带着杀机。 许道瞬间被惊出一阵冷汗。好在冷光突入到他的身前一尺,立刻就悬停住,和无形之物较起劲来。 这是许道及时使出了摄物术,挡住了此物。他连忙凝神看去,发现身前的冷光是一柄剑器。 其剑古朴,长五六尺,周身正发着莹莹寒光,自带一股杀机。 此剑急速射来,几乎迅雷不及掩耳,若非许道用法及时,恐怕登时就可能被它割了脑袋。 而且此剑甚是锋利,马上就要从许道的摄物术中挣脱出。许道赶紧捏住袖中符咒,准备打落此物。 但又是锵的一声响,杀向许道的剑器往后一缩,游鱼般在石屋中跳动几下,然后落在了石床上。 床上竟然有一人,对方正盘膝而坐,手中还按着一柄剑鞘。 许道止住自己的动作,连忙循目看去,口中发出轻咦声:“喻阳炎?” “嗯?”石床上那人听见,动作微顿,也睁开双眼,等他看清许道的模样,同样惊愕:“许道。” 两人相互辨认,顿时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待在石屋中的用剑道人,正是许道三个舍友中的最后一人,喻阳炎。 此人连忙从石床上走下,口中说:“我道是何人不请自来?原来是你啊。”他朝许道作了一揖,歉意说:“适才正在修炼,没认出道友,唐突了!” 许道听见对方的解释,按捺着情绪回了一礼,然后瞥看石床上的那柄长剑。 喻阳炎注意到他的目光,脸上轻笑着,手中法诀一掐,轻喝:“潜龙!” 嗡嗡!剑器得令,咻得一闪,便跳入喻阳炎的手中,被他抱住。 抱住长剑,喻阳炎介绍到:“此剑名为‘潜龙’,原是家乡潜流河上一柄镇水压桥的斩龙剑,百余年来暗自生灵,被我寻到,便炼成了本命法器。” 许道听见此人的话,指着对方手中的剑器,目光惊奇:“如此说来,你是走了剑修一道?” 喻阳炎听见,昂然点头:“正是。” 得到对方的回答,许道心中的些许芥蒂也放下了。 道人修行,从胎息境界突破到炼气境界,并非只有凝结符种可以。 具体而言,包括凝结符种在内,有四种方法可以突破到炼气境界。 其一便是如许道这般,将吐纳法凝结出符种,镇在阴神中。如此能令真气生生不息,护住阴神在外行走。 此种方法须得道人天资聪颖,刻苦修行,能将法术修炼至生出符箓种子。 其二则是寻得一二天地奇物,将之炼入阴神中,同样能护住阴神行走在外,成就炼气境界。 此种方法承自上古炼气士,须得道人福缘深厚,又或者有高人赐予奇物才可。许道此前下山,打的主意也有寻找这类天地奇物。 而第三种,则是许道刚才口中说的“剑修”一道,剑道。 此道乃是将阴神寄托在外物之上,炼制成本命法器,进而可以让阴神行走在外,突破到炼气境界。 其难度相比于第一、二种要简单许多,只需要寻到一件法器、又或者是可以炼成法器之物,非独为剑类器物,然后将阴神炼入法器中即可。 只是此道一入,阴神再不可驭使其他的法器,也不能修炼各种法术,只能修习剑术。 并且“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剑修一道和仙道养生的理念有所抵触,虽善于杀伐,但难得长生。 不过,此种方法能突破到炼气境界,可成就剑仙,依旧是一条通天道路。 许道曾经考虑过这个途径,但他不仅不是仙家子弟,也不是人间的豪强儿女,莫说法器了,他连符钱都少有,顶多下山撞撞运气。 许道瞥着喻阳炎手中的剑器,忽地想起自己三年以来的苦修,一时目中微羡…… 除了以上三种,突破的第四种途径则是真气不入上丹田,改入中丹田,不修阴神修肉身。 这种途径以前叫作“体修”,但如今已自成一道,唤作“武道”。 第二十章 一观三都五主十八头 两人见礼,喻阳炎盯着许道,迟疑道:“你刚才使出的是……法术?” 许道推门时,此人的阴神正附在剑器中演练剑术,刺中许道时他虽然立刻就收回,但之所以没有伤到许道,还是因为许道自己格挡及时的缘故。 许道听见对方问题,直接点头。 喻阳炎得到许道的肯定,脸上露出讶然之色,他目中微亮,追问:“道友可是成功凝结了符箓种子?” 许道颔首:“正是。” 听见这话,喻阳炎张口赞到:“许兄惊才艳艳,某家不得不佩服啊。” 他面上佯作惭色,自言说:“同屋三年,许兄的刻苦是旁人难以企及的,如今炼气功成,当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此人笑着向许道连连拱手。 喻阳炎的为人有些清高,三年中未曾和许道有过太多的交集,但对方情理分明,非是纨绔子弟或阴险小人,可以一交。 细细想着,许道也拱手回答:“侥幸而已,喻兄谬赞了。” “勿要谦虚!”喻阳炎笑着,纵身一跃,跳回石床上盘坐起来。他将剑器摆放在膝上,然后邀请许道也坐上来。 两人同住一屋,虽然之前的关系偏淡,但如今都已成就炼气,今后各有前途,自是相互熟络起来。 许道也跳上石床,盘坐着和喻阳炎闲聊。 两人感慨一番修道的艰难,又各自叙说了一下突破时遇见的困境,紧接着许道搭话,问: “道友都已经突破到炼气境界了,怎的还住在这简陋石屋中?” 喻阳炎听见,解释到:“在下也是刚出关不久,寮院还没开始登记,观中也无其他去处,索性便继续住在这里了。” 询问一番,许道才知道白骨观对于突破的道童另有一套处理流程,还有数日,寮院会邀请各个新晋道徒一齐去晋升,一并发放道袍、奖励等物。 细细交谈着,喻阳炎慨叹说:“今二三百余人,成就炼气者不过七八,其余者皆被贬为奴仆矣。” 许道想起房中的尤冰,也是轻叹一声,接话说:“虽为奴仆,但也还有突破的可能。” 喻阳炎听见,摇摇头说:“难也。” 说罢,喻阳炎话锋一转,开始和许道交流白骨观中的情况。 许道三年以来都是苦修,且是今日才出关,还未接触到其他的道徒,他听对方说了一会儿,顿时了解不少新情况。 原来白骨观中人数过万,但道士总共就只有九个。 道士者,道中士人,为炼气境的更上一层楼——筑基境道人的称呼,非是寻常道人可以自称。 九个道士在观中被叫做“一观三都五主”。 其中“一观”是指白骨观主,此人修为数十年前便已经是筑基境后期,如今的修为更是不可知晓,传闻已逼近结丹。 “三都”则是指观内的三大山头,都管(掌管条例规矩),都讲(掌管功法典籍),都厨(掌管钱粮财物),听闻修为都已经是筑基中期。 “五主”则是观中的五院,器院(负责法器矿产等),丹院(负责丹药灵食等),符院(负责符箓阵法等),兽院(负责妖兽种植等),以及寮院(负责监督管理等)的五个院主,也都是筑基境的道士。 除此之外,观中还有“十八头”之称,分别为库、庄、堂、钟、鼓、门、茶、水、火、饭、菜、仓、磨、碾、园、圊、槽、净各个杂役的执事头头,由观中修为高、贡献大的道徒担任,其无须负责具体的杂事,自有副手担着,但每月的符钱俸禄不会少给。 因此白骨观中有“一观三都五主十八头”之说,此中人等都是厉害角色,不可招惹,须得要紧的巴结着。 许道听喻阳炎说着,结合过往的听闻,顿时对观中的大小势力了解许多。他心中一动,想起来一人,忽地朝着喻阳炎拱手,问:“喻兄可知观中有一叫‘墨纹道徒’的前辈?” 喻阳炎听见,微挑眉毛,诧异说:“怎的、许兄认识此人?” 组织一下言语,喻阳炎回答说:“墨纹道徒便是观中‘十八头’中的一头,具体担着什么职务不甚清楚,但此人的厉害之处我倒是知晓。” “听说这人以秘药绘刺符箓于身,浑身上下、口耳鼻舌处无一处不是,每每作法,其施术迅疾且诡异,寻常人不能应对……” 听喻阳炎介绍着,许道想到: “此人果真是观中的厉害角色,难怪红袍道徒见他发话,立刻就走掉了。” 许道暗思:“如今既已成就道徒,可否前去道谢一番,借机结识……” 不过喻阳炎说完,又问许道凝结符种是何体验,许道也就按住想法,简要说起一二。 谈着谈着,两人交流起法术剑术种种,话语中都透露着对今后的修道生涯的憧憬。他们的关系也一下子亲近许多,远胜之前的三年相处。 突地,喻阳炎停住话声,其膝上的剑气轻鸣,他顿时往门口望去。 许道也察觉到了动静,扭头看去。 呼呼!一阵阴风在石屋中刮起,有身影在门口一晃,直接走了进来。 是团黑漆漆的雾气,雾气穿进屋中,摇身一变化作一个矮小的人形,朝两人笑嘻嘻看来。 许道和喻阳炎瞧见,对视一眼,当即站起身行礼:“见过道友!” “嘻嘻!”矮小人影简单回了一礼,说:“二位道友好生雅趣,抵足而眠耶!” 这穿门而来的人正是一阴神出窍的炼气道徒,他挥挥手,身后走出一队阴兵。 阴兵皂衣皂帽,手中拿着铁尺铁索,正拷着一道魂魄,像是押解犯人一般押着。 魂魄口中痛苦哭嚎:“饶命、大人饶命!” 许道望见,目光微怔,因为被阴兵拷着的魂魄正是之前被他打发走的杂役。 这时登门的道徒出声:“贫道龙礼儿,二位谁是许道?” 喻阳炎望向许道,许道也拱手称:“贫道便是。” 龙礼儿指着身后拷来的魂魄,笑着说:“贫道今夜值班,此人和马丕道童一同欺辱许道道友,罪大恶极,触犯禁律,依律应勾魂七日,以示警戒。” “马丕者已经被道友手刃,不再追究,剩下这人不知道友可有打算,是否需要严惩,或取魂炼为阴兵?” 许道默默听着,发现杂役的魂魄被锁链禁锢,生不能生、死不能死,痛苦至极。 对方不断哭嚎、祈求:“道长救我、救我!” 龙礼儿此番登门,存的心思是交好一下许道,顺便卖许道这等新晋道徒一个人情。 既然对方一番好意,许道用不着恶了对方,但也不用着欠太大人情,他拱手感谢说:“多谢道兄替许道查明真相,烦请道兄依律处置即可。” “哈哈哈!”龙礼儿闻言,大笑起来,说:“好,贫道秉公处理便是。” 两人交谈一番,又互说年岁,许道发现对方只比自己大两岁,是近两年才突破到的炼气境界,于是互称“龙兄”、“许兄”起来。 旁边的喻阳炎听见龙礼儿口中的“马丕”二字,脸上毫无变色,反倒是主动搭话,掺和进了许道二人的交谈。 一时间,石屋中阴兵伫立,魂魄哭嚎。 但三人皆不在意,兀自交谈熟络着…… 第二十一章 尤冰道友 等待数日。 便有阴兵来到石屋中,邀请许道和喻阳炎前往寮院。 一路上,许道又新认识了不少道徒。 包括他在内,今年新晋的道徒总共八人。八人虽然此前的关系淡漠,但因为是同一年成就的道徒,颇具缘分,都互相认识了一遍。 进入寮院后,不入偏房入大堂,经过一番报上姓名、讲明修为、领取好处……等等,再完成晋升仪式,一行人才施施然从大堂中走出。 他们身穿漆黑白纹道袍,个个脸上欢喜,话声轻快。即便是其中性子孤傲的,也都眼角带着笑意,互相稽首。 众人走出大堂后并未立刻就散去,而是站在堂前交谈起来,一时吸引寮院附近的人。 时不时还会有其他的道人走上前,冲新晋道徒中的某人恭贺,并送上些许礼物。 许道农家子、孤儿出身,天资也不甚出奇,自然就不认识几个的旧道徒。但令他意外的是,居然也有人前来恭贺于他。 只见一个道童模样的小厮低着头,畏畏缩缩的走到众人跟前,行礼说:“敢问哪位是许道老爷?” 众人看向许道,许道微微一怔,便走出应声:“贫道便是。” 道童小厮听见,连忙作揖,从袖子中拿出一木盒,说:“恭喜许道老爷突破到炼气境界,文石老爷特意令小的送上贺礼,以示恭贺!” 许道听见对方口中的“文石老爷”,更是疑惑。 好在道童小厮及时解释说:“此是狐媚炼魂丸,以赤眼白狐的双目、狐心为药引,经文石老爷三十六日炼制而成……老爷令小的还带句话,他说谢过许道老爷赠狐作为药引。” 听到这里,许道恍然明白过来,对方口中的文石老爷多半就是鬼市中见过的红袍道徒。 此人当日曾欺辱于他,但被墨纹道徒解困。 许道询问道童小厮几句,顿时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他一时讶然想到:“此人送我丹药作甚?” 细细一琢磨,许道发觉应是马丕之死已经传到对方耳中。或许是在对方看来,许道刚突破到炼气境界,甫一出关就弄死了马丕,定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此人今日遣人以贺礼的名义送上丹药,应是存着缓解过节的意思。 旁有人听见小厮的话,笑着说:“咦!狐媚炼魂丸,这可是好东西!不仅有趣、还能辅助修行,哈哈哈、许兄享福了!还不快快收下。” 许道听见,心里想着“多一敌不如多一友”,于是朝着道童小厮作了一揖,收下对方的木盒,“贫道谢过文石道友!” 他补充到:“此前的区区小事,不值道友记挂。” 道童小厮送完丹药之后,朝着众人行礼,便快步低头离去。 许道心中计较着,听旁人谈起他手中的丹药,便大大方方打开,让众人赏玩一番…… 相谈约莫半时辰,众人也相互记下了名号、相貌,便先后离去。 许道和喻阳炎结伴走着,对方出声说:“许兄,不如你我一起雇个堪舆的道徒,寻觅一块风水宝地搭建洞府?” 炼气道徒在白骨观中已经有权独住一处,但非是由观中分配,而是由道徒自己在山中寻觅一无人之处搭建。 不过许道还是婉言谢绝了喻阳炎的好意。 一方面是因为对方口中的雇佣堪舆道徒需要花钱,起码二三十,许道手中无钱。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许道不想让对方知晓自己的洞府之所在。 成就炼气之后,道徒们少会亲自的走出家宅,都是直接阴神出窍,用阴神行走在外面。而家宅则是道徒肉身的安置之点,是重中之重,轻易不会告诉他人。 得到许道的回答,喻阳炎倒也不在意,他冲许道行了一礼,便说:“那在下就先离去了。” 许道目送此人离去,想了想就往鬼市走去。 适才领取好处时,寮院给每位新晋道徒发放了五十“道功”。 道功者,白骨观用来记录功劳的点数。胎息道童没资格接触,成就了炼气才有资格计算。 道功可以在观中兑换功法、丹药、灵食、符咒,阵法、符钱等等,相比于鬼市中的东西,质地上更有保证。 其中一道功可以兑换一符钱,但是一符钱兑换不了一道功,只能通过完成观中的大小任务获得。 而许道拿到手里的五十道功,还没走出寮院大门就已经花了一半。 其中二十道功兑换了一低级阵法,可用于遮蔽洞府,护住家宅,另外他还兑换了一小瓶辟谷丸,以及一套挖筑洞府的符咒。 想到这里,许道顿时暗皱眉头,要知道他可是连一门法术都还没有兑换。 功法典籍之类的,无论是在寮院中、还是在鬼市中,价格都往往是最贵的。即便是最低阶的炼气法术,其价格也是二三十符钱。 许道安慰自己:“好在每月还有十道功进账。” 摇摇头,许道大步往鬼市走去。他准备出售一下手中的几张符箓,换回一二符钱,好在鬼市中廉价购买一些杂物。 寮院中的物品,质地虽良,但价格不低。 …………………… 接下来几日,许道晃悠在白骨观的地界中,他骑着匹纸马,一座山头一座山头的翻越,精心寻找着适合作为洞府的地方。 洞府的择地颇有讲究,一是得山水皆有,位置隐蔽,二是得居高临下,便于采月采日,三则是最好是块灵气充盈之地,能令道徒除了吞吐日月精华之外,还能吞吐些灵气,加速修行。 其中的第三点是最难的,可遇而不可求! 白骨观本身就建在一处灵气充盈之地,俗称“灵脉”,但观中大大小小的灵气汇聚之地早已经被人占据,留给后来人的只是些微末和漏网之鱼。 新晋道徒即便是雇佣一个会堪舆的道人,对方也难得找到一块灵地,顶多找到个风水甚好、容易汇聚日月光华的地方。 而许道穷困,他连堪舆道徒都雇不起。几日转悠下来,更是连块风水宝地都没有见着。 寻至一条溪流,许道坐在石块上濯足,心中想到:“不如还是去请个堪舆道人……” 一处洞府少说会住上数年、十年,多说会住上数十年、甚至百年,而搬迁洞府又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情,许道一时犹豫起来。 突地,溪流附近响起邦邦的声音。许道侧耳听了一下,放下心中的警惕。 溪流为水行之地,经常会有杂役在溪边浣洗衣服,不足为奇。 许道这几日搜山找地的,碰见过不少观中的杂役,有浣衣的、伐木的、掘土的……种种,稍微令他有点诧异的是,此处溪流已经较为远离观门,居然还有人在这里锤洗衣物。 许道抬头,随意瞥去,一个浣衣杂役出现在溪边。 他辨认着,忽地目光微怔,出声到:“尤冰道友?” 浣衣杂役两袖卷起,双臂白皙,其发丝后系,是一女子。她蹲在石块上,手中抓着一根木棒,正埋头邦邦邦挥打着。 听见人声,此人抬头看过来…… 第二十二章 身偿道恩 许道打量着尤冰身上的装扮,没有立刻说话。 对方抬头看见许道,一时愣在原地。许道适时从溪流中站起,朝对方打了个稽首,“见过尤冰道友。” 尤冰这时才反应过来,她脸上表情微动,盯着许道身上的道徒袍子看了许久。 此人一时眼神恍惚,不知该如何回应许道。 溪水声潺潺,过了数息,她方才站起身子向许道行礼,长揖不起,低头说:“参见道徒大人。” 许道看见对方的举动,轻笑了一下,说:“你我本是旧友,何必如此行礼?” 尤冰听见,却是没有趁机和许道攀交情,她木着表情,口中嚅嗫一下,却说:“小女尚有杂役要做,就不扰道徒大人清静了。” 话说完,她端着浣洗的衣服,转身就快步走进一片竹林中,不一会儿身子便隐没消失不见。 许道没有立刻追过去,他望着对方离去的方向,目中也是一时感慨。 此女原本也是一心高气傲的道人,其苦修的程度还超过许道,但临了到关头,却不得不用肉身博取机会,但最终还是沦为了观中一杂役。 “仙道颇难。”许道心中生出一种物伤其类的情绪。 他自忖自己若是没有得到无字符箓,多半也会和对方一样,或者干脆点,他已经叛逃离山,正被白骨观追杀着。 “望她今后还能继续清修,那样或许还有一丝晋升为炼气的可能。”许道心间想到。他走出溪流,穿上芒鞋便准备牵着纸马离去。 但是心中微动,许道忽的往那片竹林中走去。 风吹竹林,声密如沙。林中雾气也蒙蒙,颗颗绿竹栽在其中,犹如种在云间。 许道走进来,发觉眼前竹林的风水不错,清幽静谧的,颇为适合搭建静室清修。 沿着林中小道,他一路走到一排小筑前,发现有溪水被引至这里,积水成潭,四周散布着风车、工坊等物。 这片竹林早已经被人占据。还有不少杂役行走在林中,正忙忙碌碌的。 许道走来,杂役们纷纷行礼,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他没有搭理这些人,唤过一人问清某地后,便往竹林一角落走去。 很快,一间新搭的竹屋出现在许道眼中,竹屋四周晾晒着许多竹丝、布帛等物,密密麻麻的,将屋子都围住,其中有身影正在忙碌。 许道牵着纸马至此,对方还未察觉到,依旧背对着干活。直到许道轻咳一声,对方才骤然反应过来。 “许、道徒大人。”尤冰微愣,连忙低头朝许道行礼。 许道回了一礼,随意将纸马系到一旁,他指着竹屋,笑着说:“故人相见,何不请我进去喝杯茶水?” 尤冰嘴角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还是顺从的点头,她低头打开竹屋栅栏,弯腰请许道入内。 许道瞧见对方如此拘谨的模样,也懒得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便钻进了低矮的竹屋中。 屋中无桌无椅,只有一张竹床,还有窗边的架子上摆着些许杂物。许道走进来,自来熟一般登上竹床,兀自盘坐起来。 他浑不在意屋中的场景,笑着说:“许久未见?近况如何?”说完指着竹床,也让尤冰盘坐下来。 尤冰瞧见许道的动作,却是目中恍惚起来。她依稀记得二人刚入白骨观中时,眼前这人也是这般邀请着自己论道交流。 当时尤冰还以为许道是个油嘴滑舌、热衷交际之人,后来才知道并非如此。 她心神沉下,忽想到:“可眼前这人已经成就炼气,迈入仙道,而我依旧徘徊在泥淖之间。” 回想起自己此前邀请许道双修,对方回复她的话。一时间,尤冰心中羞愧至极,强忍住才没有夺门而逃。 她一抬头,发现许道的笑容清爽温和,毫无异色。她犹豫着,终究是点了点头,然后登上竹床盘坐在许道的对面。 两人相对而坐。 许道瞧着尤冰,忽然发现对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但眉眼中却多了不少疲倦,甚至连脸色都苍白了许多。 但这苍白的脸色不仅没有影响对方的容颜,反而更添俏丽,生出一种惹人怜爱的感觉出来,不似之前那般过分冰冷。 许道心头顿时浮现出觊觎之情。 想到这里,他微微摇头,将杂念甩出脑袋。 许道简要叙述了一下同屋四人的近况,其中提到马丕已死,尤冰依旧是情绪毫无波动。 直到许道开始向对方传授突破时的感悟和经验,对方才抬起头颅,竖耳倾听起来。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许道,眼中惊喜,遇到不甚了解的地方,还主动向许道说出疑问。 一时间,许道侃侃而谈。 谈至窗外天色昏黄,许道都口干舌燥了,而尤冰还是一副兴致勃勃、仔细聆听的模样。 许道见此,心中咋舌。他想了想,接过对方奉上清水。呷了几口,又开始说起一些从其他道徒那里得来的经验。 论道至夜深,屋外已经是竹影摇曳,月光如雪。 等两人谈至无可再谈时,尤冰朝许道伏身一礼,真切的说:“多谢道友讲解,在下感激不尽。” 许道点点头,坦然的受了这一大礼,口中言:“善。” 这时两人关系已经缓和许多,也不再是许道一人主动说话,又互相闲聊了一会儿,许道见夜已深,便将腿从竹床上放下,活络活络双腿,“是时候离去了。” 许道今日遇见旧友,一时兴起就和对方结了个善缘。他也不在意善缘结的更大一些,从袖中掏出两枚符钱,直接放在床上,说: “忙于杂务终归是有碍于修行,道友不如花钱买时间,这样也能更早的从杂役中脱出。” 尤冰听见,目光微怔。 两枚符钱正是许道之前提起要借给她的数目。 许道今日来此,不过是见其人沦落如此,有些物伤其类。 而且此女虽然今日沦落至此,但他日也未可知。许道正好可以雪中送炭,与其结个善缘。 兴起而来,兴去即归。 许道朝尤冰作了一揖,施施然便准备走出去,继续寻找他的风水宝地。 “道友且慢。”但尤冰听见他的话,豁然起身。她快步走至房门处,将许道挡住了。 许道微愣:“还有事?” 只见尤冰回身将房门默默的掩上,顿了顿,她朝许道长长一揖,仰着头露出了脖颈。 此女轻声到:“道友之恩无以为报……请以妾身奉君,且偿道资。” 许道望过去,忽觉屋外的月色皎白,但屋内的女道更为皎白…… 第二十三章 溪中有灵气 看着身前的俏丽女冠,许道心中忽动,他目中灵光一闪,再抬眼瞧去。 尤冰身上气质清幽,无多少污秽,应是无病也无灾。 许道本来只是想着结个善缘,却没想到对方打算以身相报,但要是拒绝,就此离去,他定会可惜。 许道心想:“今已炼气,虽然可以破身、近女色,但纯阳之身对修行还是有好处的……” 略微犹豫起来,可更为巧妙的是,他一摸袖中,摸到了红袍道徒遣人送给他的丹药——狐媚炼魂丸。 此药严格说起来算是半成品,用法也巧妙,非是吞服、涂抹、点燃,而是递入女体中,受人的体温液化成浆。 然后用药之人以她人为炉鼎,药丸为薪火,行阴阳之道,烹烧魂魄,淬炼阴神,能增长修为。 此一枚药丸,便价值十余钱。 许道已经在鬼市中请人掌眼瞧过,药丸没有被人动手脚,而且用起来也不是用在他的体内,他无须太过忧虑丹药的害处。 并且此药丸最为神奇的一点,便是能让使用者在行房时固住元阳,让人纯阳不污…… 话说,元阳者非为不可近女色,而是道人不能失去体内的阳气。 值得一提的是,男子若不是自幼修道,一旦成长到稍大的年岁,其大多数都会在梦中失了元阳。反倒是女子如果自爱一些,其元阴可以长守,无多少梦中失却之忧。 但男子修道至一定的境界后,其可以通过房中术等种种手段守住元阳,使得即使是行房也不会走丢阳气,反而还能采阴补阳,以促修行。 但女子则不成。 至于这个“一定的境界”,便是“炼气境界”。 许道捏着袖中的药丸,看着眼前任自己采撷的女冠,心中念头微动。 尤冰被他盯着,两靥绯红起来,白皙的脖颈都变成粉色。但此女还是强忍着羞意,兀自看许道。 许道心中想:“我既有丹药相助,无元阳丢失之忧。她也不是元阴,反倒还会借此得到好处……” “若是此时再拒绝,岂是男儿?” 心中一定,许道也不再装模作样,他直接轻笑说:“善。” 一声惊呼,许道一把抱过尤冰。 霎时间,屋内月光溶溶,窗外竹林摇曳。 ……………………………… 服药的过程中。 许道惊愕的发现药丸居然被染成了一颗红丸,他的手亦有些血红。 许道大感意外!紧接着,他更是察觉到一股纯阴之气氤氲生出,绵绵悠长…… 但炼药修行的过程不可中断,许道也就继续猛力的打熬真炁、炼化丹药。 ………………………………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许道起身离开床榻,站在窗边吐纳采月。他浑身汗津津的,身上月光闪闪,仿佛是披了一层银纱。 此时竹屋中似有花开,正释放出特殊的气味。 许道站在月光下吐纳呼吸许久,慢慢睁开眼睛。 经过刚才的一回合修行,他发现体内的真炁增长了许多,居然比他前半个月的闭关修行还要多。 并且他整个人的状态被调整到了极佳,数日未睡但一点都不觉得困倦,反而感知极为敏锐,远超寻常。 许道睁眼,能直接看清远处竹叶上的细小脉络,就像是他在低头在看自己的掌纹。 这让他心中惊喜不已,暗道:“丹药果真是好东西!” 只是新生出的真气终究是欠了点火候,他最好是近几日内不再服食丹药,而是先好好打磨消化一番。 不过要是许道有房中术等秘术,或许可以免去其中打磨的功夫,但很可惜的是他没有。 检验完自己的修为,许道顿觉神清气爽。 回头看一眼身后床榻上的白玉美人,他发现对方的呼吸明显变化了,显然是已经从昏睡中苏醒。 许道走过去,摸上一把滑腻,交代说:“这几日便不要做活了,好生消化消化,对你的修为会有很大帮助。” 塌上之人还佯装昏睡,也不知是羞涩还是不知道醒来后该说什么。 许道轻笑着,他穿好道袍后从袍子上扯下一角,先是注入自己的真气印记,然后细心绑在对方的脚腕上。 随手一拍颤巍巍,许道耳语几句便走出了竹屋。竹床上的人既然不愿意醒来,他也就由着对方装睡。 修道之人少有情情爱爱,多是志同道合,许道不可能因为一场欢愉就为尤冰负责。但他要是有余力,得闲也会关照关照对方。 唯一让许道感觉意外的是,他原本只是打算结个善缘,却没想到顺手采了颗红丸,好处多多。好在许道用了丹药,虽未泄出纯阳气,但对方也不亏。 细细思来,马丕当日对许道说过的话纯粹就是谣言,丝毫不可信。 想起这茬,他一时摇头哂笑。话说许道当日虽然怀疑,但也并没有直接认定是谣言。 他心想:“尤冰虽然沦为了杂役,但身子却清白至今,看来心气也还存着,没有彻底丧失……” 许道不知的是,尤冰姿色出众,早在没有被贬为杂役时就遭人觊觎着。若非她的名声被污了,其清白的身子绝难留到现在。 这也是尤冰放任谣言传播,甚至是默许的缘由。 如今尤冰之所以会将身子轻给许道,一方面是因为许道雪中送炭,她感恩至极; 另一方面也是时日不短,观中有姿色的女道童多半被人消化的差不多了,迟早会有人愿意来品尝品尝她这个“二手货”。 此间内情许道不甚清楚,也没有去细思,他在竹屋边骑上纸马,即刻纵马狂奔,再度去寻找自己的风水宝地去了。 但想要许道将刚才的香艳完全抛下还是挺困难的。他骑马一吹风后,顿觉身上黏糊糊的,一点都不清爽。 于是许道再度来到竹林边的溪流,直接宽衣解带,走入溪流中清洗。 溪水的流速不缓,簌簌发声。 许道钻入水中后,顿觉身子冰冷劲爽。他原本只是洗着身子,但洗着洗着,突然停住动作,一动不动的站在水中。 只见在许道的眼中,身下簌簌流过的溪水中竟然隐隐约约有一线灵光。 “这是……”许道睁大了眼睛瞧去。 若是从前,他绝对发现不了这根细过头发丝的微光。即便是偶然瞥见,他多半也会以为是幻觉、错觉。 但今夜不同往时,许道的精神亢奋,感知敏锐至极,绝不会轻易就出现幻觉! 许道眼眉一挑,脑中顿时念头浮动。他当即眼阖七分,舌抵上腭,将心神沉下。 魂魄晃动间,许道立刻就遁出了阴神,用阴神俯看身下的溪流。 果不其然,在阴神的眼中,溪水里的的确确有一线灵光在游动。 这灵光藏在湍急的溪水中,时不时就被打散、紊乱,容易被误以为是月光、错觉。 但又许道以阴神之姿逆流而上十几步,再一次捉到了水中细微的灵光。 许道脑中跳出念头:“灵气显影!” 霎时间,他心中大喜,目光炯炯的往溪水上游望去…… 第二十四章 崖壁灵地 天地间灵气稀薄,非灵脉之地无以吞吐灵气。就算是身处在“灵脉”,只要不是在灵气汇聚的节点,道人也少有能吞吐得到灵气的。 便如许道,他入观多年,除了被动的被白骨山的“灵脉”滋润之外,只有从符钱上才能主动采摘得到灵气。 好在世间除了天地灵气之外,自虚空而来的日月精华亦是一种“灵气”,只是此“灵气”性子燥烈,须得被降服打磨后才能化为己用,其利用效率低下,但胜在源源不绝、随时都可以采摘。 如今的道人虽然依旧和上古一般,“采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但其实早已从两者并重变成了以“采日月精华”为主,“吸天地灵气”为辅。 灵气者,天地自然生成,量少而质优,多用于突破、炼丹、炼器、阵法或交易之所用。 如今许道居然在溪流中见到了灵气在流淌,由不得他不惊喜。 虽然水中的灵光极其细微,但他可以百分百的确定,这正是灵气融于水中后显现出来的光影! 许道心中念头浮动:“不知是灵株成熟,还是有宝物出现……” 只是水中的灵气太过渺小,若不是他现在的灵感敏锐,几乎都不会发现,他心想:“想来那泄出灵气的东西,价值也有限。” 但不管怎样,此物对于刚入炼气境界的许道来说,定会是一个不错的收获。 他当即牵着纸马,追着溪流中的灵光涉水往上游奔去。 纸马非活马,其形如马,由符纸变化而成,畏火而不畏水,体轻质浮,正擅长于跋山涉水。 骑着纸马,许道紧追水中的灵光,他兜兜转转、溯流而上十余里,在山涧沟渠中往返来去,终来到一方崖壁处驻足不再前行。 许道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雾气稍薄,显然这里已经远离白骨观的核心地界,处于边缘。 崖壁负阳而抱阴,空气阴寒,周围的植被也稀疏、扭曲,乍一眼看上去并非是一块风水宝地,更像是一块贫瘠的阴寒之地。 但许道凝实着崖壁上渗出的滴滴岩水,心中确定此地即是灵气泄露而出的源头。 这块崖壁通体皆是青灰色的坚硬石块,斑驳不已,崖壁上连青苔都少有,但偏偏在岩水渗出的地方,没有阳光却又生长着绿草红花。 许道走上前抚摸崖壁,思索到:“看来并非有宝物出世,或者灵药成熟,而是这里是一块灵地,灵气汇聚的节点。” “灵气汇聚在山体中,由雨水侵蚀而下,最终从崖壁处渗出,汇入水沟、山涧中,直至流入溪流……绵延不绝,如此才能出现了溪流的一线灵光。” 思量清楚,许道捏着崖壁上生长的花草,微皱眉:“都已经追寻到源头了,流出的灵气还是很稀薄,看来这块灵地的质量不甚出奇,算是最差的一类。” 但是立刻的,他就哂笑起来。 若是如他所愿,眼前这块灵地质量上佳,灵光闪闪,恐怕现在就不是他许某人机缘巧合的寻来这里,而是早就被人发现、占据了,连一丝灵气也不会泄露给他。 况且灵地和天材地宝不同,其胜在悠远绵长,即便内里的灵气浓度再低,也能让道人享受到被灵气滋养的待遇。 日积月累下来,便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并且眼前崖壁上还只是生出了一些普通的花草,没有灵草灵花,想来灵气应该是才汇聚起来不久。 若是许道对将这块灵地进行养护,少说其也能存在数十年。仅此一点,他若是将这块灵地卖出去,至少可以换回一千钱! 须知一块地方有无灵气汇聚,其价值差距宛如云泥。 灵地者,即便质量再差,也能辅助道人进行修行,还有种植灵药、豢养妖兽等资质,甚至还能被布置下蕴灵、聚灵等阵法,慢慢的提升其中质量。 而凡地者,无有灵气汇聚,便如无有水源,道人若是想要在其中种植灵药,还需要用符钱等物布置阵法,以作“水源”,人工的制造出一块灵地才行。 “不错的机缘!” 许道站在阴冷的崖壁前,心头顿时一片火热。 得到这块灵地,他就好像前世在大都市中得到了一处住宅,不仅可以节省不少符钱,若是遇到大的困境,他还能将灵地卖掉,换回一笔不小的符钱。 观内的灵地少有、罕见,仅仅部分道徒才有,有价而无市。 许道心中蹦出念头:“尽快将这灵地变为洞府,截住外漏的灵气,免得引来其他人了。” 他绕在崖壁处走了许久,发现附近都是石块,没有可以绕到内里的洞穴或是缝隙。 于是许道从袖中掏出一张黄纸,运转体内的真气,掐诀念到:“敕!开山力士。” 符咒当即自燃,变作一团火掉在崖壁上。 轰隆!一炸声响起,许道身前的岩壁当即炸开一道缝隙,碎岩飞溅,一个矮壮的石人顿时出现在他眼中。 石人无面有手脚,全身都由岩石组成,可掘石为食,开辟洞穴。 这便是开山力士,和许道用过的白骨道兵符类似,能唤出一只道兵傀儡,常被用来挖掘洞府、开辟山川河流。 当然,许道手中的开山力士符显然是无法开辟山川河流的,但用在挖筑洞府上面,却是已经够用。 开山力士出现,一阵咔咔咔声响,石人挤入炸开的裂缝,不断的向内掘进,同时将多余的碎石碎块抛向外面。 许道走到一安稳地方,他盘坐而下,阴神一晃而出,以阴神之姿领着石人往岩体中掘进。 咔咔、轰隆隆声响,附近岩体不断震动。 但仅仅过了几十个呼吸。 许道的肉身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目中惊奇,居然直接站起身,不顾隧洞危险,摸黑往内里走去。 低头走在初开的隧道里,许道穿行十几步,身前顿时豁然开朗。他察觉到四周不再狭窄,无须继续低着头,便直起了身子。 许道走入了一方石洞中。 石洞高仅一丈余,四周方圆往来十数步,不甚出奇,此类大小的石洞在山体、地底中常有。 但许道眼前出现这个石洞明显不是天然形成,其岩壁竖直,上下平滑,有斧凿刀削之迹,应是一方由人开辟而出的洞室。 洞室昏暗,许道肉身前来难以视物,他手上法诀一掐,一个光点出现在指尖。 光亮一现,洞室内的景象立刻清晰。 只见在洞室的某角落,一具骷髅尸骸正盘坐而立…… 第二十五章 占据洞府 除了骷髅之外,洞室中还有简陋的石床、石桌、石椅,水池等物,但是桌椅上面都已经积着厚厚的灰尘,水池也早就干涸发黑。 唯有在靠近新开隧洞的位置,岩壁湿漉漉的,被洞顶滴下的水滴侵蚀得光滑,无甚灰尘。 许道再次用肉眼省察了一番,确定这洞室多半就是洞中的骷髅所筑,并且根据骷髅身上的打扮来看,对方应是白骨观中的一名道徒。 许道估摸骷髅已经坐化几十年、甚至百余年。洞府中的大小机关也因此全部坏掉,唯有一物还在勉强的运转着——聚灵阵。 他快步走到一处岩壁处,打量起石壁上刻画的阵法纹路。 这些纹路都深深的刻在岩壁中,线条扭曲玄奥,以银、金、铅汞等物为墨,符钱为阵眼,遍布了整块岩壁。 只是阵法常年失修,铜、银等金属早已经为岩水所腐蚀,锈化发黑,不堪使用。 此阵唤作“聚灵阵”,是道人们修炼、构筑洞府时常常使用的一种阵法,它能稳定的将符钱中的灵气调动出来,禁锢在阵法内。同时还能将阵法外的稀薄灵气聚拢过来,以提升阵法中的灵气浓度。 聚灵阵可以让道人们榨干符钱中的每一丝灵气,节省钱粮,同时还能人工的制造出一方灵地,用于培植药材等,用处颇多。 可惜的是,此阵价格昂贵,在同级别的阵法中,其价是普通阵法的五六倍,一般人消受不起。 许道就在寮院中问过,得知观中最低等的聚灵阵也要百余符钱一设,接近他一年的俸禄。 细细检查了一番聚灵阵,他看了一眼洞中的骷髅,想到: “应是此人坐化时刚好更换了聚灵阵中的符钱,其又没有种植灵草、养殖妖兽,阵法中的灵气没了消耗,反倒不断的将四周的灵气聚拢过来。” “灵气汇聚的虽然缓慢,但是日积月累之下,再加上机缘巧合,这里也就成为了一处灵气节点,灵地!” 许道心中一阵诧异。他在寮院中购买阵法时,寮院人曾向他吹嘘过,言聚灵阵还有提升灵地品质、制造灵地的作用。 许道原本不信,但没想到对方吹嘘的居然是真的!他心中忽地生出倾家荡产也要布置聚灵阵的念头。 不过他立刻就清醒过来: “白骨山中的洞府众多,可也没听说过有几个是靠聚灵阵诞生的灵地。其制造灵地的可能性应该是有,但小之又小,费时也长,同寻见天生灵地一般,可遇而不可求……” 打消心中的想法,许道在洞室中来回走到,检查起来洞中的所有阵纹。 等再走回聚灵阵处,他心中惊喜道:“或许不用倾家荡产,也能布置出一方聚灵阵。” 洞中的聚灵阵虽然坏了,但尚在运转中,有修复的可能。许道可以在这基础上再布设出一方新的聚灵阵,简单很多。 不过洞中的另外一方阵法就没这么好运了。 许道细细检查了一下,除了聚灵阵之外,洞中还有一阵。 此阵的作用有隐藏洞室、勾连地气等,甚至还能杀伐困敌,远比许道在寮院中购买的要高级许多。 这一阵法因为属于消耗类的阵法,其灵气、符钱已经率先消耗完毕,阵纹也湮灭许多,不可修复。 许道琢磨到:“毕竟只是炼气级别的阵法,能自我运转十余年便已经是不错的了。”同时他也隐隐庆幸,若非这一阵法彻底坏掉了,他也没有机会寻来这里。 游走一圈,许道将洞室的各个角落都探查了一遍,只剩下角落处的那具骷髅尸骸还没有检查,但是他也不急。 许道先从袖中掏出了三面小旗,旗面上分别绣有“天”、“地”、“人”三个字样。 这是三才移影阵,一种较为低等的防护阵法。 布置此阵,三面小旗能分别勾动空中的日精月华、地底的阴气寒气,充盈、守护在洞府的四周,可以迷惑生灵,镇压气机,防止洞府被人发现。 而当道人坐镇其中时,人体身上的血气也会被阵法小旗勾连住,有看护、遮蔽道人肉身的效果。不过除此之外,此阵便没有再多的效果,也无法困敌杀敌。 许道当即盘坐在洞室中,手握三面小旗,口中念念有词。 嗡嗡嗡!三面阵法小旗立刻颤动,释放出黑白红三色幽光。幽光一出,许道便从地上跃起,步罡踏斗,闭眼绕着洞室的四面游走。 等走到可设置阵法的位置,他用力打出手中小旗,咻咻,旗子便飞至岩壁上,嘭的化作一团冷火钻入岩壁中。 岩壁上面立刻就出现一道扭曲纹路,同时还被灼烧出一个孔洞,直通洞外。 不一会儿,将三面小旗呈“品”字型妥当的布置完成,许道在其中一孔洞中掷入了一枚符钱。 幽幽的,孔洞释放出白色的雾气,疏忽便弥漫在洞室的地面上,染得洞内好似云境一般。 同时洞室顶部也出现一处光亮,圆圆一坨,正缓缓的释放出幽光。此是阵法将洞外的月景投影进来了,以作光源。 无须阴神出窍,许道又知洞外亦有雾气蒸腾而起,将洞府四周遮蔽起来。并且洞内的灵气也被截留住,不再向外泄露。 他看着地面上沉沉的雾气,忽地明白白骨观为何常年都被雾气笼罩着。不过此事和他干系不大,眼前的洞府和他关系才大。 许道望着方圆内的丈许之地,心中不由生出欢喜。 修道数年,他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安身之所,并且还是灵地! 可喜可贺、当真是可喜可贺。 今后他可以待在自家的洞府中修行,无须再担忧被人惊扰。等到有余力,他还可以开垦灵田,置办丹炉器炉等物,以助修行! “哈哈哈!”许道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一挥袖,敕令随自己进来的开山力士继续扩大洞室,又打出新的两道符咒。 其一为水符,可以在洞室中造出一洼水池,连通上下水脉,布设出四方水道,使得室内活水源源不断。 其二为土符,可制造出掘土力士,化石为泥,能同开山力士一起构筑洞府。 将三符都用出,成功占据住洞室,许道任由道兵动作着,他自己则收拾收拾心情,脚步轻快的往洞室的原主人,骷髅走去。 骷髅身上的道袍早已腐朽,勉强可以看出是道徒款式,它正跌坐掐诀,头颅低垂,身上根根骨骼分明。 许道事先已经用阴神探查过,并不担心骷髅身上有诈,他冲对方躬身一礼,说:“今借道友宝地一用,替道友收敛尸骨作还,还望勿要介意。” 话说完,许道告罪一声,便直接扯下了对方身上的衣袖,然后径自坐在骷髅身旁,大大方方的检点起来。 一张皮纸从骷髅的衣袖中脱出,吸引了他的注意…… 第二十六章 三尸舍身术 许道拿起皮纸,默默看了几眼。 “嗯?是一方巫蛊之术。”他顿时来了兴趣。 随意翻看一下衣袖中的其他东西,许道将皮纸捏在手中,就此参悟起来。 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他方才抬起头,眼中露出了然之色。 许道坐在石床上,敲着手指思忖:“三尸舍身术……” 此是一门巫蛊法术,皮纸上记载了种种选蛊、造蛊、分蛊等手段,能让道人收服蛇虫毒虫、培育蛊虫化为己用,一旦蛊虫培育成功,道人的阴神就能进驻其中,驾驭蛊虫出行遨游,可伤人害人。 得到这方法术,许道心中一时惊喜。 有了这一门蛊术,他却是不用再去寮院中兑换豢养类的法术,凭空又能节省下一笔符钱。 话说,道人在成就炼气之后,其阴神虽然可以离体遨游,但一旦被人擒住,斩杀掉阴神,道人也会就此魂飞魄散、死掉。 而如果事先为阴神准备好一寄托物,以作为出窍后使用的“躯壳”,那么阴神在外活动时,不仅时间可以延长,一旦遭遇不测、惨遭杀害,道人也可以立即抛弃掉躯壳,以光电般的速度返回肉身,姑且留下性命。 如此一来,道人行走世间,就好似拥有了两条性命,极难被人杀死。这正是仙道长生的一大表现,此类躯壳也被唤作“身外化身”。 而步入炼气境界之后,能阴神出窍的道徒,其最先想修行和拥有的,也莫过于身外化身! 身外化身大体可以归为两类,一类是死物,经过道人的炼制,其体内衍生出经络,自成禁制,能承受真气、容纳阴神,颇具灵性,是谓“法器”,如喻阳炎的斩龙剑。 一类是活物,其原本就是血肉之躯,能承载魂魄,但经由道人的打磨培养,也能被道人的阴神进驻、操控。 此种活物多从飞禽走兽中选取,有别于人体,能飞能游能跳,可以极大的补上人体短板,被唤作“阴兽”。 在身外化身中,法器者是难得且昂贵的,别说初入炼气的道徒了,即便是炼气中后期的道徒也多是难以置办。 因此炼气境的道徒大多是选择豢养阴兽作为身外化身。 不过豢养阴兽也不容易,道人首先要修炼豢养类的法诀,能够分神在妖兽的脑内种下念头,然后再择一妖兽作为“阴兽种子”,同寝同食同行,如此才能使得两者心有灵犀,成就“阴兽”。 并且根据选用妖兽的不同,各自价钱也不同,培养成阴兽的难度更是不尽相同。 若只是选用普通的鸟兽,其直接打入念头后,或可就变成了阴兽,但此类阴兽普普通通,连吞吐灵气都难,无甚大用。 许道揣摩着《三尸舍身术》,暗道:“果真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拥有一只阴兽便相当于另有一条性命,能豢养阴兽的法术自然不便宜,比聚灵阵还贵,少说也得二三百符钱。 初入炼气的道徒同样是买不起,多得三五年,或是突破到炼气中期后才会置办。 而许道如今寻到这个山洞,不仅得到了一灵地洞府,拥有好宅,还额外获得了身外化身类法诀,拥有驾驭“车马”的资格。 只等他再养成“阴蛊”,他便是道徒中“有车有房”的一族! 不过《三尸舍身术》也并非是一门容易修炼的法术。 许道打量一下身旁的骷髅,琢磨到:“此人多半是修行蛊术走火入魔,然后坐化了。” 作为一方蛊术,《三尸舍身术》和普通的豢兽法术不同。 其专用于豢养蛇虫一类的鳞属活物,因蛇虫的躯体和人体差距过大,道人的阴神难以进驻,也容易被蛇虫的冰冷嗜血性子所影响,而一旦被影响,道人就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并且《三尸舍身术》不只是如此,其总共分为三层,不是豢养一只、两只蛊虫为己用,而是豢养一群蛊虫,驭使虫群。 修炼完第一层,道人阴神能附体在蛊虫身上,驾驭虫群出游,极难被人分辨出是藏身在哪一只,保命能力大大增强。 而修炼完第二层,在附体的蛊虫死后,阴神可以不回肉身,直接在虫群中再“活”一次。等修炼完第三层,则可在蛊虫中再“活”两次。 如此一门法术,即便是在蛊术中也是比较偏门难得的。 只是修炼此术,道人需要事先用阴神温养所有的蛊虫,且修炼三层需要分神三次,如此才能号令群蛊,重活一二次。 这也就导致修行《三尸舍身术》的道人非常容易被蛊虫影响,精神分裂,进而走火入魔。 该法术中有记载,修炼者最好事先将一门清心静气的法术修炼至大成,然后再着手进行修炼。每修炼一层,就须得多修炼一门清心静气类法术,否则极易有走火入魔之危。 但清心静气类的法术并不能直接提升道人的实力,修行难度也不小,少有道人修行这类法术。 便如白骨观中的道人,个个都是精挑细选能御敌杀伐的法术,以求能尽快的增长实力、赚取符钱,无人会想着去清心静气、培养心性,更别说将此类法术修炼至大成境界了。 许道心中叹到:“想来洞府的原主人,便是如此” 坐化的道徒尸体身形端正,浑身骨骼也完整白皙,不似中毒受伤,洞中又无遗书等物,应是突如其然就死了,多半就是走火入魔而亡。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骷髅,“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得来这方蛊术,白骨观中可是没有……” 但此事和他无甚干系,许道持着皮纸,看着上面记载的法诀,心中暗道:“此诀合该我得!” 许道有无字符箓在,虽然也没有修行过清心静气类的法术,但将这类法术修行至大成并不成问题。 清心静气类的法术不重天资,修行时也无须烧茅打鼎,甚至对真气的消耗也少,其唯一难度在于水磨功夫,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修成之后可以稳定道人的心神,辅助坐定,少受幻觉魔障之类的困扰,保持道人灵台清净。 这一类的观想法术,正合适用无字符箓进行修炼。 许道心中顿时一定:“过几日安顿好,便去寮院、鬼市中选取一门防身法术和清心静气法术进行修炼!” 他扭头看着身旁的骷髅,低下头,又从对方袖中搜出了七八枚符钱出来。 钱虽不多,但对于许道现在来说也是一笔款子,令他又欢喜一些。 等到最后,许道搜刮完毕,亲自收敛了洞中道人的尸骨,然后遣力士抱出去,择一好地进行了安葬。 第二十七章 半年出关 寻到灵地洞室之后,许道花费些许时日,成功将洞室彻底改造成了自己的洞府。 他在岩壁内挖出一座小山似的岩石,使得洞府内最高处达五六丈,整个空间呈锥形,有石柱支撑,底下还有岩石铺就的水道环绕,流水不止。 因为有三才阵法的加持,外界的日光、月光会形成投影挂在洞府顶部,形如小巧日月,使得府内光亮和外界天地一般无二。 许道每日修行时,或是端坐在洞府中吞吐阵法汇聚而来的月光,或是阴神出府,直接沐浴外界的月光。 时间一日一日流逝。 他也端坐在洞中,一日一日的打坐苦修起来。 持续待在洞府中,许道并不觉得日子苦闷,顶多会回想一下某日的香艳好事,但是他也没有因此出关去寻尤冰,而是继续埋头在洞府中苦修。 …… 很快,半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对于苦修的许道来说,这半年好似弹指般,眨眼便度过,他甚至都没怎么来得及反应,一回过神来,便发现时间已过半年。 在这半年里面,他简简单单的只做了两件事情,其一是每日不间断的吞吐月光,打磨真炁。 其二则是修行炼气级别的法术。 和刚入炼气时相比,他体内的真炁数量已经增长三四倍,但依旧还是属于炼气前期,距离突破到炼气中期颇为遥远。 如果想要从前期夜游境突破到中期日游境,许道需要让自己的阴神能够承受住日光的炙烤,以日光沐浴全身,转毒为灵。 寻常道人想到达到这一点,首先是需要花费水磨的功夫一点一点积攒真气,至少需要炼气十年,然后方才能用肉身去吞吐太阳的精气。 在达到这个程度后,白骨观中的道徒又可去寮院中兑换专门吞吐日精的法术,一旦将法术修炼至大成境界,化出符种在阴神中,便可成就日游,自如的行走在太阳底下。 许道距离这个程度还有不少的距离,远远用不上吞吐日精的法术。 但他从修行状态退出后,端坐在洞府正中央水池中的一块青石上,也在心中默默思忖起来: “吞吐日精的观想法和防身御敌的法术不同,属于能增长、突破修为的根本吐纳法,观中常用的法术为《大日采精炼形法》,价五百道功,且只有寮院中有,鬼市中不允许贩卖类似法诀。” 五百道功,单靠许道每月的俸禄,需要不吃不喝的积攒四年之多。 他一时想到:“道观虽然对观中的道徒管束不严,但还是通过种种手段进行了约束的,若是想要精进修为,自然就要为道观做出贡献。” 许道暗叹:“还是需要主动在观内接取一二任务,并且寻一条赚钱生计,以便于积攒道功和符钱。” 这半年以来,许道虽然阴神出窍和其他的道徒小聚过,但基本上都是不问世事,一心修行着。 因为观内的杂务会耽搁时间,外出任务又有一定的危险性,他因此连一件任务都没有完成。 如今便是半年时间已到,他必须得去寮院中接取一件任务,以此为道观做出贡献。 若是推迟太久,道观会直接削减他的俸禄,甚至是认定为他有叛道的倾向,抓入观中询问。 许道可不想自己的俸禄被削减,或是被道观通缉,所以他也不得不结束闭关,寻思着出关完成道观任务。 “杂务费时太久,还是去接取一件外出任务,三五天完成了事。” 思量清楚,许道心中一定,他随即就遁出阴神,摇身一晃,往洞府外飞去。 离开洞府后,许道并未直接以阴神之姿飞往白骨观,而是飞离洞府数里,左右驱巡一会儿,寻见一群正蹲在树枝上歇息的红眼乌鸦。 嘎嘎嘎!乌鸦啼叫,甚至有乌鸦抬起眼珠,阴森森的盯着许道。 “敕!”许道没有在意它们,口中轻喝,择了其中最大的一只,便倏忽钻入乌鸦的体内。 扑扑!乌鸦身子一晃,眼中露出人性化的目光,立刻扑腾着翅膀离开鸦群,径直往白骨观的山门飞去。 在长达半年的闭关中,许道借着无字符箓的帮助,已经成功将三门法术修炼成功。 其中第一门是清心静气的法术,唤作《冰心玉壶观想净心图》,乃是道人澄净心灵的法术,能观想自身为一冰洁玉壶,削杂念、断妄想,养出一颗“冰心”。 法术修成后,道人每每观想自身为玉壶,立即就能平定心神,镇压脑内的杂念,有防微杜渐、减少走火入魔的功效。 许道借助无字符箓,耗费钱粮不少,直接将此术修炼至了大成境界。 法术的观想图案凝结成了符箓种子,种在他的心窍中,随时都能化妄心为冰心,使得他不会轻易为幻觉、杂念所困扰。 也正是因为这门法术的加持,他才能连续不断的在洞府中苦修半年,丝毫不觉得孤独苦闷。 而借着大成的《冰心玉壶观想净心图》,许道修炼《三尸舍身术》中的第一层功夫,也已经修成大半,能够俯身在蛇虫的体内行动。 但是因为尚且缺乏养蛊的经验和材料,他还没有养出“阴蛊”,算不得修成。 以上两门法术还不能直接提升许道的实力,他因此还在寮院之中另购了一门炼气级法术。 此术名为《蟒吞蛇缠劲》,是一门气功术。 修炼小成之后,道人一旦动用法术,其真气便会透体而出,幻化出一道蛇蟒气劲环绕周身,若有他物来犯,蟒蛇气劲可扑咬来犯者,守护道人。 同时道人也可主动从袖中打出蟒蛇气劲,去打杀敌人。 当修炼至大成境界,种下符种,则道人行走坐卧之间,其周身随时都有两条蟒蛇气劲盘踞着,罩住上下,时刻不停的护持道人。 许道如今敢出关,并盘算着去接取外出任务,便是因为他在半年时间里面,也已将这一门护身气功修炼至大成。 其每呼吸吞吐一下,周身便有两道气劲环绕蠕动着,护持其周身上下。 仅凭这一手气功术,许道已经能和炼气三五年的道徒做过一场。 由此可见,闭关半年中,他的收获不可谓不大! 许久未曾出关,许道化身乌鸦窜飞在雾气中,一时竟觉得肆意洒脱。 咻! 他扑腾着乌鸦翅膀,打落一二漆黑羽毛,直接飞入了寮院中…… 第二十八章 道士下山 黑影闪现,窜入寮院中。 有杂役仰头一望,发现是一只乌鸦飞来,他当即恭恭敬敬的走上前,伸出臂膀令乌鸦降落在手臂上,同时在口中说:“恭迎道徒大人。” 红眼乌鸦人性化的点了点头,抖了抖脑袋,立即有一道虚影从乌鸦体内钻出,现身在外面,并朝杂役点头。 这虚影正是许道的阴神,他从乌鸦体内跳出来,然后径直往大堂走去。 寮院的杂役弯腰恭送着他离去后,连忙托着手臂上的乌鸦站到一旁,好生的喂食喂水起来。 与此同时,附近又有几只乌鸦飞入寮院中,同样从中走出一道虚影,也往寮院大堂走去。这些都是和许道一般,附身在乌鸦体内飞来的道徒。 被附身的乌鸦们虽然不是妖兽,但是能通灵,容易被道人的阴神进驻。 没有阴兽的道徒们,其阴神出窍后往往会寻一只乌鸦作为躯壳,方便在白骨观中行走往来,同时道徒之间的一些交易,也多是靠乌鸦作为信使来完成的。 话说白骨观中之所以乌鸦遍地,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为了方便道徒们驱使而豢养的。甚至有传闻,观内的乌鸦们其实都同种,皆为兽院一头老阴鸦的子孙后代。 许道进入寮院的大堂后,身旁往来的人员都是阴神出窍的道徒,一个个脚不着地的,浑身虚浮,飘来飘去,好似身处冥府一般。 只有一些杂役道童无法阴神出窍,只能用肉身在堂中忙活。 许道并非第一次来寮院中,他一走进,立刻就有杂役赶过来招呼他。 简单明了的说清意图后,杂役便邀请他到一旁候着,其自己则小跑着去取任务册子。等拿来任务册子,此人便恭敬的举在手中,供许道翻看挑选。 “值夜任务,时长四十日,五道功……灵田任务,时长三十日……” 许道一一看着,发现杂务类的任务果真耽搁时间,于是他直接翻到“外出任务”的页面。 需要下山的事情多是采集灵药、矿石、妖兽材料等,同样的繁琐,耽搁时间。 他又翻了几页,眼中出现斩妖伏魔的任务,其中甚至有缉拿练气后期道徒的任务。但许道颇具自知之明,直接翻倒最后一页。 略过几个,一个任务进入他的眼中:“姑获鸟” “郭东县疑有姑获鸟出没,食人掠子,郭氏族人求斩此妖……共三十道功。” 许道细细看了几眼,发现这郭东县距离白骨观有些距离,但骑上纸马后,往来也就一昼夜的功夫。 该县的豪强为郭氏宗族,其先祖曾为观中的道徒,迄今为止也屡屡送子弟进入观中,虽无人再修成炼气道徒,但每年都会按时进贡白骨观,因此得到了白骨观的庇护。 许道起了心思,他琢磨着:“姑获鸟者,昼飞夜藏,盖鬼怪类,衣毛为飞鸟,脱衣为女人……无子,喜掠人子养之、食之。” 结合任务上所说的,此妖在郭东县中食小儿无算,每日啖一子,县衙不能制,因此只能请白骨观出手,多半是炼气级别的妖物。 许道看了眼任务的最后面,发现已经有两个墨点了。他心中略一思索,便在任务的最后面又加上一墨点。 册子上写着,此任务价值三十道功,建议三人一起接取。 许道接下这任务,正好就凑够了三个人,不日即可下山完成任务。他将任务册子递还给杂役,对方躬身后就匆匆离去。 不多时,杂役就快步走过来,朝许道恭敬说:“烦请道徒大人三日后在东山门口处汇合,到时候另外两个大人也会赶到……” 许道听杂役细细交代着,又将自己近来一月的俸禄全部取出,总计十枚符钱,然后才往寮院外走去。 扑扑! 不一会儿,又有一只乌鸦从寮院中飞出,脚下还抓着一小贯符钱,倏忽便飞入了鬼市中。 ……………… 接下来的三日。 许道一边在洞府中修炼,一边准备着下山可能会用到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三日后临近正午时,他好生睡过一觉,这才亲自的走出洞府,其骑着一匹纸马,马不停蹄的往山门赶去。 纸马轻盈,跋山涉水如履平地,片刻功夫便赶到白骨观山门的附近。 这是许道半年以来第一次亲自走出洞府,心情一时愉悦,等赶到山门口,他忽地瞅见了一人,心情又好了一些。 许道打马而至,当即翻身下马,熟络叫到:“喻兄,别来无恙!” 只见在山门口处正有两人等候着,其中一人盘膝而坐,正怀中抱着剑,闭目养神。此人便是许道之前的室友,喻阳炎。 喻阳炎听见许道的叫声,陡地睁开眼皮,他目中闪过一道精光,待看清许道的相貌,笑着说到:“许兄来了啊!近来可好?” “甚好、甚好。”两人见礼,一时客套熟络起来。 听两人说着,旁边的一人却是不耐烦的喝到:“喂!你是第三个?哪一年晋升的道徒?如今的道行是几年?会甚么法术?” 一连串的问题从这人口中问出来,令许道微微一怔。 他抬眼仔细打量对方,发现此人身上穿着的并非制式道袍,其头插玉簪,腰环碧带,一身淡蓝袍子隐隐流转着水光,不像是个道人,更像是个富贵子弟。 同时这人胯下的坐骑也并非是纸马纸牛,而是一只口鼻吞吐硫磺气味的细颈大马,马身两侧遍布细细鳞片,其头角峥嵘,正暴躁的抓着地,赫然是一只妖兽。 喻阳炎听见,连忙笑着打圆场,替许道回到:“这是在下好友,姓许名道,曾是在下的同舍好友,也是同一年成就的道徒。” 话说完,喻阳炎向许道介绍说:“这位是方小山道友,原本是和你我同一期的道童,但是方小山道友去年便突破到了炼气境界,晋升为道徒。” 许道听见,点点头,不动声色的打了个稽首。 而方小山骑在妖马身上,却是审视着许道,说:“看来是新晋道徒,可是学过炼气级的法术?” 许道听对方这般问话,只是平淡回到:“学得一手气功术罢了,勉强能护护身。” 方小山听见,点了点头,说:“那便下山,你二人且跟上,别落下了。”话说完,他便一踢坐下的妖马。 聿聿!妖马打了个响鼻,口中喷出一阵浓烟,顿时抬起蹄子嘶叫数声,蹬地飞奔出去,只留下许道和喻阳炎站在原地。 瞧见对方这作态,许道皱起眉头,面色不愉。 但喻阳炎给他递了个眼神,说:“许兄,我们先跟上。”此人从袖中掏出一张符咒,也变出一头纸马,骑了上去。 “善。”许道先应诺,翻身上马和对方并驾而驰起来。 第二十九章 郭东县姑获鸟 “此人不是普通道徒,他舅舅是观中十八头之一,炼气后期的修为,没人敢轻易的招惹他……去岁他突破到炼气境界,便是他舅舅给他寻来一宝,让他炼入阴神中突破到了炼气境界。” “瞧见没,他坐下的那马唤作“蛇鳞烈焰马”,是头炼气级别的妖马,厉害得很!只是方小山实力不够,妖马被禁锢着……他将这马视若性命,爱护的紧,只等他将豢养法术炼成,便能将妖马炼制成‘身外化身’,到时候解开妖马的禁锢,此人将实力倍增!” 喻阳炎一边骑马,一边和许道交谈着,直接点出了方小山“仙二代”的身份, “此外他还擅长使一手《金风秋蝉术》,能打出铄骨蚀心的金风,同时有秋风未动蝉先觉之能,可明察四周百步的动静,连一只飞虫都不会放过。” 他顿了顿,问到:“不知许兄修炼的法术是甚?” 许道想了想,他会的炼气级法术也就一种,想藏也藏不住,索性大大方方的展示出来:“一门防身术罢了,叫做《蟒吞蛇缠劲》。” 话说完,许道佯装手上掐动法诀,周身顿时一股气劲流动,盘踞在他的胸腹前后,隐隐呈现蛇形。 “气功术!”喻阳炎瞧见,眼睛睁大,赞说:“是防身类的法术!此类法术难得练成,瞧许兄模样应是早就小成,掐指便能施展出来!许兄果真天资不凡!” 许道隐瞒下自己已经法术大成的状况,他笑着点点头,客气说:“防身有余,杀伐不足。此番降妖,还是要多依仗喻兄的剑术。” “哈哈哈!”喻阳炎当即大笑起来,他一拍长剑,长啸一声。 铮!其背上长剑便陡然跳出,寒光闪闪,电光般绕着两人飞舞环绕。 等长剑再收鞘,喻阳炎畅声说:“此剑潜龙,此术飞光夺电,可三百步内外飞沙走石取人头颅!些许妖物何惧焉?” 许道瞧着此人的剑术,心中暗自思忖着对方是否能够击破自己的护体气功,但他表面上还是拊掌一二,口中称赞。 喻阳炎望向遥遥在两人前头奔驰的方小山,反手轻抚剑身,似是随意的说:“只可惜坐骑劣人一等,只能尾随他人之后。” 许道听见,笑而不语。 又细细交谈几句,许道得知对方最近一直在寮院中蹲守任务。 难怪此人看见许道后,脸上虽然有喜色但并未太过惊讶,因为对方已经事先从寮院中得知了接下任务的是许道。 喻阳炎自称其剑术炼成后,需要借助妖物来洗练剑术,但很可惜的是,适合他的任务迟迟没有。他因此只能在寮院中苦等,直到方小山和许道两人出现,这才终于能下山一行。 许道说到:“斩杀妖物的任务有风险,不是什么人都如喻兄这般艺高人胆大的,接取的人难免会少上一些。” 喻阳炎大笑着回答:“谬赞谬赞,许兄亦是胆大!” 许道瞥了此人一眼,心知此人貌似胆大,实则心细,其虽然渴望着洗练剑术,但也是久等和人结伴,而没有冲动到独自一人下山降妖。 路上再无他话。 三人前后驱驰,攀山踏草,不多时就离开了白骨山。 等到下午时分,他们就已经行至郭东县的地界。沿途黄草伏地,河道曲长,一片萧瑟落木的场景。 许道骑在纸马上四顾,恍然发现如今又是一年深秋。 三人都是通体的道袍,一身道人打扮,再兼坐下的马匹都非凡,不是纸马就是妖马的,一眼就能被人看出不同寻常。 他们还未走进县城中,田垄四周的农人看见了,就都踮着脚尖瞅看,等看清楚三人的模样,立刻惊喜喊到:“道士、是三个道士!道士来了!” 许道他们也放缓速度,等郭东县的人走过来。 几个农人走过来,方小山轻蔑的扫了一眼,没有和对方搭话,还是喻阳炎骑在纸马上,大笑对农人说:“我们非是道士,而是白骨观中的道徒,请问郭氏宗祠在哪?” 听见这话,几个农人当即大喜,口中直说:“白骨观!是白骨观呐!道长这边走,我们这就去叫族长!” 郭东县内以郭姓族人为主,族长便是该县最有名望的人。经过一番沟通,许道三人被人领着走到郭氏宗祠前。 而郭氏的族长得了他人的通知,也急忙赶来。他模样四五十上下,红光满面的,身体健硕有力,应是打熬过身子骨。并且许道望去,还发现此人身上气血旺盛,可能是修过道。 郭族长大步的走到三人身前,一挥手,便让三个妙龄的妇女请许道三人下马。他脸上惊喜,急声说:“可把三位道长盼来了!救星救星啊!” 一番啰嗦,喻阳炎环顾着四周,开门见山的喝到:“休说废话,快点介绍那妖物是何来头,出没何地,我三人好早点斩掉妖物,回观中交代。” 郭族长唯唯诺诺的奉承几句,告罪着令族人在宗祠前摆出酒席,他招待着三人,连忙小声的交代起来。 许道踩着木凳从纸马上走下,惬意的坐上妇女搬来的太师椅,一边听着喻阳炎和郭族长交涉,一边环顾四周,观察起情况。 宗祠周围有不少人躲躲藏藏的,老老少少,都伸头探看着这边,但又不敢靠近,一副畏惧、期盼的模样。 许道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郭氏宗祠,发现这祠堂宽大,门前的两只石狮子做狮子吼,惟妙惟肖,颇具威严。 他打开灵眼一看,忽地发现石狮身上有灵光流传,一股严密的气机笼罩了整个祠堂,令人无法窥视,俨然是一方阵法! 更兼得巧妙的是,眼前这阵比许道在洞府中布置的三才阵要高明许多。 宗祠内外隐隐有一股雷火气机在环绕,若是有妖物鬼怪敢进入宗祠内,许是立即就会惊动阵法,惹来阵法的打杀。 此阵能让郭氏的宗祠辟易鬼怪,镇守方圆数里内的地界。 许道记起来,这郭氏的先祖曾是观中的道徒,此人修道无望后归家,开枝散叶,想必应是给其子孙带回了不少好东西。 他瞅了眼郭氏族长,暗想着不知郭家是否还有遗泽留下。 眼前的阵法许道是不指望的,其布置下后轻易不能移动,但符咒、丹药、功法之类的物品,他倒可以捎带走一二。 一旁的喻阳炎同样盯上了郭氏的宗祠,他停住问话,眼中露出异色,显然也升起敲竹杠的心思。只有方小山兀自骑在妖马上,不屑的瞥了眼郭氏的宗祠。 喻阳炎摸着剑,没再问妖物的情况,转而问:“你家这两只石狮子不错,可有来头?”郭氏族长听见,连忙说:“这是先祖从白骨观中带回来的,有些年头了。” 喻阳炎又问:“你先祖修行过甚么法术……” 郭氏族长正要回答,但一旁的方小山听见,插话说:“该问话就问话,斩杀妖物要紧。”他扫了眼喻阳炎,目中隐隐带着丝轻蔑。 喻阳炎的话声顿止,他扭头瞧见方小山的眼神,立刻扭起眉毛,目中露出冷光。 许道瞧见,便就站出来打圆场说:“郭族长,这宗祠内布有阵法,那妖物可敢接近?” 郭族长听见,激动的拍腿说:“道长好眼力,得亏了先祖留下阵法,那妖物才没把县中的孩童全都抓走吃掉。” “那妖物长着鹰嘴,翅膀张开有二三丈长,每天在县里面抓小孩吃,最初一日吃得一两个,后来一日能吃四五个……县衙派人来打过,但县尉和一帮衙役死的死、残的残,县令老爷也躲在衙门里不敢过来。” “不得已,族内把小孩都藏进了宗祠,防止被那妖物寻见。” 郭族长絮絮叨叨的,又说:“只是那妖物已经识破了这点,夜间时不时便会飞来……” 听见老头说的,许道三人确认那妖物多半便是姑获鸟。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心中都想出一计。 第三十章 煞气入体 又听郭氏族长讲述几句,许道三人商量着,定下在宗祠门口伏杀姑获鸟的计划,时间选定在夜间。 未等许道他们确定下细则,郭氏族长插话说:“三位道长!那妖怪有时夜里不来。” 听见这话,许道三人停住话声,便听郭氏族长紧接着说:“不过道长们放心,前天夜里有个小孩偷跑出去,那妖怪闻着味儿就来了。” “等会儿妖怪不来,我就让人带个娃娃出去。肯定不让道长们白跑一场!” “善。”喻阳炎和方小山听见这话,纷纷点头称赞。而许道听见,想了想也没有阻止,毕竟只是拿人充当诱饵,并非是要杀人诱妖。 几人又细细商量起来,过程中许道一直留意着四周,忽地眉毛一挑,皱眉喝问: “喂!你不是说孩童都已经藏入宗祠内了么?” 几人听见许道的话,都露出询问的目光。 只见许道一甩袖,前方墙根角处突然跌出一个身影,是个女子,她手中还牵抱着一个娃娃,二三岁模样。 喻阳炎当即皱起眉头,眼神不善的盯向郭氏族长,方小山也是将目光放在对方身上。 被三人紧盯着,郭氏族长脸上惶恐,但没有露出太大恐惧,他干笑一声,忙说:“哎!道长是说那些赔钱货呀!” 此人忙解释到:“那是女娃娃,不是男娃娃,宗祠里面不大,藏着男娃娃们就已经很挤了……这些赔钱货自然就放在外面了。” 许道听见,仔细的朝躲在墙角的母女两人看去。 母女两人身上都穿着破夹袄,被几人注视着,其中母亲瑟瑟发抖,一副愚昧村妇的举动,她正死死的捂着身边小孩的嘴巴,唯恐招来灾祸。 小孩虽然灰头土脸,年纪也小,难以辨认性别,但许道灵眼一瞧,发现确实是一个女童。 紧接着,郭氏族长又主动将三人领进宗祠内,他们在宗祠中看到了一堆人,乌压压的一片人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小孩占多数,全都是男娃。 喻阳炎和方小山二人放松下来,在他们看来,女童确实无法和男童相提并论,郭氏保存血脉的举动说得过去。 其中喻阳炎没有怪许道多疑,只是冲郭氏族长喝了几句,让对方事先将事情交代清楚,惹得郭氏族长连忙擦汗说:“晓得了、晓得了,是郭某不是!道长们息怒!” 反倒是方小山见到没有异常,不耐烦的说:“都成道徒了,还担心这些凡人作甚,有何异常打杀了便是。”令郭氏族长听见,又是一阵诚惶诚恐。 许道瞧着,记起附近的州县的确都重男轻女,而且郭氏族长的反应确实也显得他有些多疑,不过他还是暗自起了警惕心。 三人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斩杀妖物。许道又暗中巡视了一番郭氏的宗祠,除了可能会有的暗室、地窖之外,内外都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不多时,郭氏族人在族长的召集下,开始忙活起来。 等到夜幕降临,宗祠附近一片黑漆漆的。白日间窥视的人群全都不知道藏到哪儿去了,总之在郭氏宗祠附近的数里内,连一个鬼影都没有。 而在宗祠内里则是挤着一堆人头。 等郭氏族人商量好,一对母子顿时被从人群中推出来,母亲像小鸡一般瑟瑟发抖着,双腿不停打颤,她瞧见许道三人,立刻磕头跪下,口中嚎到:“道长饶命!俺就这一个娃儿!” 许道听见,睁开了眼睛。 只见一旁的郭氏族人连忙推搡着她走出宗祠,口中喝到:“要不是带着你的娃儿进了祠堂,他早就不知道被妖怪叼去哪了!” 随后竟然拿出一根铁索,直接将那母亲拷在了外面的一根杆子上。 妇女兀自求饶着,她的小孩没有被拷住,趴在她的腿上懵懂的揪她的脸。妇女也不敢推走自己的小孩,只得一边哭着,一边将孩子紧抱着发抖。 瞧见眼前这一幕,许道皱眉说:“何必现在就将母子二人赶出去,即便是引诱妖怪,又何必拷住她俩?” 他说出这番话,喻阳炎和方小山两人都没怎么理会,一人盘坐着继续温养法器,一人兀自照料着手下的妖马。 不过郭氏族长听见,还是让人先将那母子二人放了回来,并让母子二人冲许道磕头道谢 许道不甚在意母子两人的感谢,他也闭上眼睛,连忙温养起体内的真气。 这是许道第一次对阵炼气级别的妖物,虽然还有两个炼气同门作为帮手,但他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夜色深沉。 宗祠内连小孩的哭声都没有,格外寂静。 许道等人盘坐在祠堂阵法的边界处,静静等待着妖物的到来。 不知何时,天黑月淡。 当有人快要耐不住,想要叫人将诱饵带出来时,一声尖啸声响起,似哭似笑,口中“孩儿、孩儿、孩儿”的不停叫唤。 许道陡睁开眼睛,紧盯向祠堂阵法外面。 一道黑影正盘旋在郭氏宗祠前,一人高,浑身毛发,口中啼叫不止。 许道灵眼一开,顿时看见黑红的戾气扑面而来,令他的目光为之一滞。 铮!金属颤鸣声响起,一道寒光从一处角落跳出,飞射向那妖物。喻阳炎大喝:“妖物已至,动手!” 紧接着方小山也骑着妖马哒哒跑出,他手中甩着一根赤红鞭子,大胆往妖物冲去。 许道手里没有阴兽,也担心肉身放在祠堂中会有危险,他站起身子也踱步走出了阵法。 三人将半空中的妖物团团围住,许道瞧着中间的妖物,心道:“当真是姑获鸟!” 喻阳炎首先打出剑器,盘旋在半空,刺向姑获鸟。但对方飞腾挪移间,双臂打出大风,不仅躲开了,还扇动得地上三人身子连连后退。 其中以许道肉身孱弱,又无依靠,一时竟退出二三步。 “妖物死来!”方小山抽空瞥了许道一眼,他骑在自己的妖马上,逆风纵马上前。 此人厉喝着,手中法诀一掐,一股狂风卷起砂砾,啪啪朝姑获鸟打去,洞金穿骨,顿时打得妖物惨叫连连。 许道见此,亦是心中一动,他站定身子后,袖子一甩,便窜出一道蟒蛇般的气劲,咬上那妖物。 “枭!”凄厉的叫声响起。 砰!仅一回合,三人术法大开,姑获鸟的身子便从半空中坠落,掉在地上。 这妖物落地后,三人看见此物人头鸟嘴,两只手臂形如鸟翅,正蝙蝠般匍匐挣扎着,一头漆黑的头发缠绕在身上,面目丑陋,胸前还有两物如妇人般胀大。 瞧见这一幕,喻阳炎和方小山都轻笑起来。 “小小妖物,何足惧焉!” 可就在这时,妖物又厉啸起:“孩儿、孩儿!” 一阵刺耳声音响起,许道顿觉头脑一蒙,神智迷失。但好在他魂魄中的一个符种震动,许道心神一凉,即刻清醒过来。 他抬眼望去,骇然的看见一道道黑气从姑获鸟身上冒出,罩住了四面八方。 这黑气扑的又快又急。 许道喝到:“不好!是煞气!”连忙运转法术,挡住了扑来的黑气。 可旁边的两人依旧是神智迷失,尚处于头脑昏聩中…… 第三十一章 子母阴煞 煞气乃是天下至阴至寒之气,类别千奇百怪,远超普通的阴气、寒气等物,极具污秽之力,也能蒙蔽人之心神,使人入魔昏聩。 不过此物也是罕见,筑基期的道士有“凝煞”一说,其在凝煞时,往往需要奔波千万里,才有可能采集到足够的煞气,进而凝煞成功。 但即便是杂乱稀薄的煞气,也远远不是许道他们这个层次能够轻易应对的。 姑获鸟身上冒出的黑气一扑过来,许道就感觉五感都被蒙蔽住,他心中思索到:“这鸟妖身上怎的有煞气?” 好在他魂魄中的符箓种子持续不断的震动,镇压着他的心神,保持住了他灵台的清静,让他没有陷入魔障中,同时还有气功法术严密的护着他肉身。 两相加成之下,许道赶紧沉下心神梳理全身,发现自己一点伤害也没有受到,算得上是有惊无险。 同时他注意到,镇压他心神的符种不是月华符种,而是冰心符种,《冰心玉壶观想净心图》大成而凝结出的符箓种子。 许道略微诧异,此术原本只是他为了修行蛊术而顺路修行的法术,虽然有辅助修行的功效,也能减少走火入魔的几率。 但没想到修至大成,效果竟然如此之好,连煞气的迷惑都能挡住。 许道心神一振,他即刻凝聚法力,在心中观想玉壶图案。法术的清净功效大增,使得许道的感知恢复过来。 视野一亮,许道抬眼望去,便发现姑获鸟啼叫着,其身上的长长发丝飞射过来,像蛇虫一般蠕动,将他们三人缠住,并疯狂往三人的体内钻去。 好在许道有气功术护持,两道蛇形气劲紧紧的环绕他全身,使得姑获鸟的头发丝毫侵入不得。 不过旁边的喻阳炎和方小山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两人被姑获鸟的头发纠缠着,虽然各有手段,但肉身已经遭到了破坏。 其中喻阳炎是被剑器护持着,不少头发都被他的潜龙剑自主斩断,这才勉强苟活下来。而方小山则是身上的伤害大多被转移到了坐下的妖马身上。 蛇鳞烈焰马正痛苦嘶吼着,马身被一根根头发扎入了其中,同时也遭到了煞气的侵入,愈加狂躁。 许道瞧着两人,心中道:“先救两人,不然妖物难敌!” 他当即走到两人身旁,并没有尝试去解开两人身上头发,而是手中掐起法诀,运转《冰心玉壶观想净心图》,将两道冰凉的法力打入二人头中。 嗡!喻阳炎和方小山脑袋齐齐一震,即刻清醒过来。他们睁开眼看见身前恐怖的一幕,全都骇然不已。 “这是什么怪物?”“煞、煞气?” 许道冲两人轻喝:“还不快快挣脱,先回郭氏祠堂中一避!”话说完,他便自己扭身往祠堂中奔去。 三人原本存的打算就是在祠堂前伏击妖物,若是妖物强劲,可以且战且退,以郭氏祠堂的阵法作为倚靠斩杀妖物。 如今姑获鸟诡异强横,伏击已经失败,自然是先要退避一下。 喻阳炎和方小山听见,也反应过来,他们双双脸色煞白着,赶紧动用剑术、法术,解开身上的围困。 现场响起痛呼声,又响起姑获鸟的厉叫。 许道没再理会两人,等他奔入祠堂阵法中后,又过几个呼吸,才看见两人也踉跄的逃命过来。 “枭!”姑获鸟见三人逃走,嘶叫着,身上煞气和发丝一起冲击阵法。 轰!但祠堂前电光一闪,阵法运转,雷光打上煞气和发丝,将其击成齑粉。 尝试数次,姑获鸟没有再次冲击阵法,而是盘旋在祠堂的上空,久久不肯离去。 显然这妖物被三人打伤后,已然记恨上了三人。 此时避入阵法中的三人,除了许道的脸色稍微好看一些之外,另外两人都是难看至极,同时后怕不已。 “许兄,刚才那是?”喻阳炎犹豫一下,出声问。 许道回到:“适才此妖落地,身上有煞气扑出,迷惑住了我们的五感。” “什么?煞气”方小山听见话声,脸上一阵惊愕。旁边的喻阳炎也眉头紧皱,低声到:“没错,确实是煞气。” 这下子,两人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其中喻阳炎回过神来,连忙朝着许道感谢不已。 而方小山则是瞧着自己手掌上被戳出的密密麻麻孔洞,目中恨恨着,他赶紧盘坐下服用丹药,恢复起伤势。 许道也捏着一枚符钱,连忙吸取符钱中的灵气恢复真气。 等喻阳炎和方小山的伤势稳定住,许道体内的真炁也已恢复大半。 这时郭氏祠堂紧闭的大门忽地打开,那族长哆哆嗦嗦的趴在门口,望着盘坐在石阶上的三人。 此人显然已经窥见刚才的场景,他迟疑的问:“三位道长,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听见这话,许道等人睁开眼。其中喻阳炎厉笑着,他一拍手中剑器,长剑便咻的飞射出去,劈开了祠堂大门,让郭氏族长摔到在门槛上。 喻阳炎豁然站起身,踩在对方身上,喝问:“你这卑贱家伙,可还有事情隐瞒着我们?” 此时喻阳炎和方小山两人方才明白过来,许道之前的怀疑并非是多疑。 若是普通的炼气级别妖物,其身上绝无可能会有煞气存在。 而且眼前的郭氏一族曾经出过炼气级别的道徒,郭氏族长身上也隐隐有修为存在,对方应该是知道煞气的,但却选择了隐瞒不报。 被逼问着,郭氏族长喊道:“道长饶命!郭某只知道那妖物诡异,可也不知道它竟然这般恐怖啊!” “不过郭某倒是隐隐有猜测”此人犹豫着,说:“不是郭某不肯直言,而是此事不是什么好事。” “那妖物专吃男娃,不吃女娃,之前有人见它在乱葬岗那边出没,传言它是一个新死的婆子变的,那婆子就是因为她的女娃被汉子溺死了,一时想不开就跳了河……” 细细一听,许道几人方才知道郭东县中溺婴之举盛行,县人喜生男、不喜生女。 一旦有人家头胎是女娃,多半就要溺死,以防止女娃占了男娃的投胎机会。 还有人年近五十了都还没有后代,便是因为其所生后代皆为女童,全部被溺死了事,一昧的苦等男娃。 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在郭东县人看来,女娃远不如男娃,无法传宗接代,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附近州县的习俗,嫁女儿往往需要付出大笔的嫁妆,有出无进。 再加上年岁收成不好的话,一年间溺死的女婴是数不胜数。 许道听见这话,一时心中恶寒。 而喻阳炎和方小山听完,则是互相对视一眼,目中惊喜,两人连连喝问郭氏族长: “可是子母阴煞?” 第三十二章 敢杀我的马! 许道原本只是心惊于郭东县的溺婴之举,但他听见两人口中的煞气名称后,脑中一思,顿时想起子母阴煞具体为何物,以及喻阳炎和方小山二人为何面露喜色。 所谓子母阴煞者,种类也繁多,不单单拘于一种。 此类煞气产生的原因在于母子生灵惨遭不幸,母见子死、子见母亡,天理难容,怨气惊人,进而结合地气,巧合之下产生的一类阴煞。 甚至有道人专门折磨母子生灵,以求能采集得到这类阴煞。 而能产生阴煞的生灵不拘于飞禽走兽、蛇虫鱼蜥,但其中以人之一物最为有灵性,是炼制子母阴煞最好的原材料。 许道在心中暗道:“郭东县溺婴盛行,难免会有子母煞诞生。” 不过他盯着趴在地上的郭氏族长,隐隐感觉有些巧合了。 方小山急急喝问郭氏族长:“你可知何地出现过子母阴煞?”旁边的喻阳炎也是欲念大增,同样持剑逼问对方。 郭氏族长求饶说:“饶命!饶命!郭某怎会知道,要是知道,早就派人捣毁了啊!” 煞气者至阴至浊,虽能用于绘制符箓、凝煞使用等等,但方喻二人只是炼气前期,远没有资格玩弄煞气。按理说,他们也用不着急切如斯。 这是因为子母阴煞与其他煞气不同,这类煞气在诞生的同时,还会另外诞生一股纯净灵气。煞气越多,其相应生出的灵气也愈多、愈净。 有道书称此灵气为“先天婴气”,言“母受垢,子愈净”,阴煞是因为母亲怨念而诞出的,灵气则是在污秽被剥离后,由婴孩体内的先天生机凝练而成,称其为“先天小还丹”,可以增智慧、长神魂。 是一味能够提升道人的功力,甚至隐隐能改换道人资质的灵药。 总而言之,子母阴煞一现,则多会有一团“先天婴气”相应生出,这正是喻阳炎和方小山面露喜色的原因。 许道想起这一点,也是心脏砰砰跳动,内心生出期待。若是他能得到一些“先天婴气”,修为必定大增。 不过煞气难缠,三人眼前的危机都还没有解决,无甚功夫去寻找宝物。许道压下念头,便准备提醒身旁的两人。 但他眼睛一扫,忽地瞅见了同样逃入阵法中的妖马。 妖马是方小山的预备阴兽,唤作“蛇鳞烈焰马”,其通身细鳞,卖相颇为不错。 可此时出现在许道眼中的妖马,却是浑身鳞片掉落,身上妖气蒸腾,它面目狰狞,露出了口中细密的尖牙,涎水四溅,很是不对劲。 许道轻喝一声,提醒方小山:“方道友,你的马有异样!” 逼问郭氏族长的二人这才回过神,齐齐望向旁边的妖马。方小山当即惊呼:“我的马!”他快步走上前,要想抚摸安慰妖马。 但是方小山的手刚一伸出,妖马就脖颈一晃,狠狠的朝他咬过去。只差半口,方小山的整个手掌就要葬送在妖马口中,吓得他浑身汗淋淋。 喻阳炎也盯着妖马,目光惊疑说:“这是煞气入体,快入魔了?” 许道闻言仔细盯去,发现妖马的双目赤红,眼中的灵智正在迅速消退,他立刻认同了喻阳炎的说法。 “确实是入魔的征兆!” 煞气污浊,最能污秽道人的法力,若是沾染上,道人须得尽快的驱除煞气,否则便会有入魔败坏之忧。 适才方小山遭受危机时,他是通过保命秘法将大部分伤害都转移到了蛇鳞烈焰马身上,而且他在醒来后,竟一时疏忽也忘了给妖马疗伤祛毒。 再加上妖兽的灵智本就不如人,极容易堕落成妖魔,此时便是蛇鳞烈焰马被煞气一冲,妖气沸腾,快要入魔发狂了。 方小山大急,口中重复到:“为之奈何、为之奈何?”他掏出身上的丹药,想要喂给蛇鳞烈焰马,但均是未能成功。 眼看着妖马就要入魔失控,许道和喻阳炎的眉头都紧皱起来。 入魔并不罕见,即便是道人寻常的打坐修行,都会有走火入魔、炉鼎倾覆之忧,但这并不代表入魔是件小事情。 一旦入魔,不拘于道人、妖兽,均会理智丧失,心中只剩一团破坏欲,在内是真气反噬,毁坏肉身、魂魄,在外则是狂舞杀戮,是修行第一害! 如果任由眼前的妖马入魔,许道等人极有可能会又多一敌人。 并且蛇鳞烈焰马原本就是炼气级别的妖兽,其妖力比许道三人都要强横许多,只是被方小山的舅舅下了禁制,压制着。 一旦入魔,妖马体内的禁制也会失效掉,将会凶威大发! 见到方小山也没有好办法,许道和喻阳炎纷纷出声:“方道友,此马就快入魔,还是尽快处理为妙。” “正是。” 可方小山听见,却猛回头盯着两人,恼恨说:“你们是什么意思?” “此马价胜你二人!” 老实说,方小山口中的话有点正确。一匹货真价实的炼气级妖马,论价值远比新晋的道徒值钱。 但此话说出来,明显就是瞧不起人,让许道和喻阳炎两人的脸色都难堪起来。 忽地,方小山紧盯着许道,喝到:“道徒!你刚才是用什么法术救的我,快快也救治我的马!” “若是救好,重重有赏!” 许道听见对方的话,顿时眯起眼睛,心中冷笑。 虽说姑获鸟身上的煞气不怎么多,又杂乱,炼气级别的道徒在骤然中招之后,短时间内可以自行拔除掉。 但此时距离中招已经过去一刻多钟,妖马体内的煞气早就不是道徒可以拔除的。 即便许道的冰心法术大成,或许可以勉强一试。但他和方小山又没有什么关系,何必费心费力的帮助对方。 再说了,此时在外还有姑获鸟驱巡,正是需要保存真气的时刻,许道不愿为之。 他摇头,直接拒绝方小山的无理要求,“道友还是尽快将此马处置掉,否则必生忧患。” 方小山见着许道的动作,却是大怒起来,他捏着手中的鞭子,指着许道喝到:“卑贱东西,你若不治,回到观中有你好果子吃。” “你可知此马是观中‘槽头’赠送给我的?” 槽头者,白骨观十八头之一,是观中的厉害角色。一旁的喻阳炎听见,想了想,明智的只是看着,没有出声。 许道在被方小山威胁之后,皱眉沉默起来。他沉默数息,轻叹一声,说:“也罢。” 许道朝方小山拱手,说:“我且帮道友一番。” 方小山脸上戾色缓和,他冷哼一声,催促到:“快点!” 当即,许道绕着走到妖马的另外一边,他轻轻一喝,袖中甩出一道蛇形气劲,紧紧缠绕住蛇鳞烈焰马,定住对方。 瞧见许道的动作,方小山也动用法术,压制住妖马的动作,并喝到:“快点!” “若是治好,我必会打赏于你……” 只见许道踏步上前,轻轻一掌拍打在妖马的头顶。 咔嚓!突地一声骨裂响起,蛇鳞烈焰马立扑在地。 其庞大的马身摔倒,令地面都为之一震。 马死,现场静。 许道抖抖袖子,拱手向对方说:“已替道友处置,不谢。” 喻阳炎还站在旁边看戏,一时表情僵住,目瞪口呆起来。 而方小山也僵着,他在痴愣数息后终于回过神来,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即惊怒无比,颤声骂到:“你、你你……” “敢杀我的马!” 第三十三章 埋尸之所 方小山本以为许道已经屈服,要救治自己的妖马,谁知道被许道趁其不备,一巴掌把妖马拍死了。 他掐动法诀,身上道袍鼓动,一道金风就往许道打去。 而许道则是早有防备,浑身气劲流动,蟒蛇缠身,将他护的紧紧的,同时从袖中掏出符纸,亦是一道漆黑的利箭往对方打去。 噼里啪啦,郭氏祠堂的大门当场被两人打坏。郭氏族长连滚带爬的,好险才没被两人殃及打死。 一阵尖叫吵闹声响起,是藏在祠堂中的老少凡人们被吓到了。 喻阳炎抱剑旁观,小半会儿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望着正在和方小山做过的许道,心中惊愕到:“没见此人这么刚强、大胆啊!” 可这时争斗已经出现,喻阳炎望着正在阵法外盘旋的姑获鸟,连忙冲两人喊到:“两位道友先别动手,外面还有妖物呢!” 许道则是轻笑着说:“喻兄所言正是,还不快快拦下这人!要知道若是没了我,你二人再面对妖物,恐怕是危在旦夕啊!” 可方小山听见,却毫不考虑的喝到:“姓喻的,你还不快快助我杀掉这人!” 倒是喻阳炎陡然想到,他和方小山之前被煞气迷住时,是许道使出法术救了两人一把。两人尚且还不知道许道是用的什么术法,竟然连煞气都能防住。 于是他咬牙冲方小山说:“许兄所言正是,还请方兄住手!杀马一事之后再说,兴许找到煞气的源头时,两位还可以握手言和……” 虽然喻阳炎口上劝说起方小山,但是他依旧没有出手阻拦两人。 此人心细,想着方小山他得罪不起,而对方现在还处于恼怒之中,还是先让对方发泄一下情绪为妙。 许道见喻阳炎动口不动手,心中对其的印象顿时不好起来。 方小山兀自厉吼:“卑贱畜生!我让你给我的马陪葬!”此人掏出一枚又一枚符钱,丝毫不在意真气的消耗,金风阵阵,猛往许道打去。 许道亦是掏出事先备好的符咒、符钱,并操控气功术,和对方做过。 方小山手上的家伙式儿甚多,许道一时间竟落在下风。好在对方心性不够沉稳,许道一边消耗着对方,一边避入郭氏祠堂内部。 “两位道长,别打!别打了!” 郭氏族长惊呼:“再打,祠堂就塌了,外面还有妖怪呢!” 连旁人也劝架起来,可方小山依旧不顾大局,他发起了脾气,一时都忘了外面还有姑获鸟。 许道也是心中暗道:“这货色也是入了魔?这般不理智?” 顷刻间,祠堂被毁坏一片,尖叫声不断,好在内里的空间还算宽大,没有伤到其他人。 喻阳炎见状,暗忖方小山脾气应该消了许多,便准备出手阻拦两人。 可是突然,许道和方小山两人打入祠堂深处的院落中,法术击中旁物,惊动了整个阵法。 轰!霹雳声响起。 一道电光在院落中隐现,巨响震耳,所有人都心神一颤,动作止住。 三人脑中都跳出念头:“阵法!” 他们连忙往祠堂外望去,唯恐是郭氏祠堂的阵法被打坏,要失效了。而盘旋在外的姑获鸟也是趁机劈下一道黑气。 好在黑气及时又被祠堂的阵法阻拦住,打为齑粉。 看到这情况,许道和喻阳炎才放心下来。 而方小山被雷声一吓,也终于从恼恨中醒过来。他心中一惊,突地想到此地并非白骨观,也不是在他的家族内,暂时无人护持他。 若是当真的杀掉许道,或是坏了阵法,他可能真就走不出这里了! 一时间,方小山心中生出后怕,他眼神闪烁着,暗暗记下这个教训。 这时两人的争斗停下,郭氏祠堂早已经残破不堪。原本藏在祠堂中的郭氏族人们,无一不惊恐的望着许道等人。 这些人原本只是遵循族长事先的交代,称眼前的三个少年郎为“道长”,面上虽然恭敬,但实则心中还隐隐怀疑。 可眼前这一幕立刻就吓住了他们,三人或许降不了妖怪,但肯定随手就能杀掉他们。 “道长饶命!”“道长住手啊!妖怪在外面呢!”…… 在众人的哭嚎中,许道走在郭氏祠堂的院落里面,扫视着周围,却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 院落宽大,空地上寸草不生,露出的土面呈八卦形状,每一角镇有一口井,共有八口井,井口封堵还插着根青铜镇井棒,上面刻画着种种符文。 而在院落的正中央,则是修葺着一方小巧亭子,亭有五角,通体黄铜浇灌而成,明显就不是乘凉用的。 之前几人经过此地时,许道只是以为是郭氏为布置阵法、风水格局而修建的,但此时这布置却露出了端倪。 只见八处井口中有一处已经裂开,青铜镇井棒被直接打折,井盖飞走,露出了内里黑漆漆的井口。 正有灰黑之气从井底升腾而起,吸引了许道等人的注意。 “这是……”方小山望着井口露出的灰黑之气惊疑不定。 喻阳炎则是迟疑问:“阴气怎的如此浓重?” 许道也是皱眉思忖起来。 郭氏祠堂内外遍布雷火之气,干燥至极,按理说祠堂内应该不存在阴气阴物的,为何眼前的风水布置中还会有阴气升腾而起? 他抱着疑问,慢步靠近到裂开的井口,垂眼往井口下看去。 井内漆黑,于是许道掐指运诀,施展出术法点灯,法力变化的豆点冷光便落入井口中。 恰在这时,院落入口处响起郭氏族长惊慌的叫声:“看不得!道长们看不得!” 许道诧异的瞥了此人一眼,然后继续看向井口内。 霎时间,他的眼神定住,脸色变得阴郁起来。 他在井中看见了一具又一具骸骨,骸骨重重叠叠的,中间有一孔隙,直达地下十丈。 这些骸骨细小,身子弯曲佝偻,头颅大,躯干小,全都是婴儿的骸骨。 此时再看从井口冒出的丝丝灰黑之气,许道发现其明显就是带着点滴煞气的怨婴之气。 恍然间,许道明白祠堂中的阵法为何刚才会有响应,是怨婴之气太过阴寒,泄露出来触动了阵法,这才惹来雷火霹雳。 略思索片刻,许道手一挥,袖中一道青蛇般的气劲便飞出,将身旁另外两口井盖再度掀翻。 滋滋!一丝丝黑气从两处井口中升腾而起,阴中带煞,极为凶恶。 只是因为井口未曾遭到破坏的缘故,阴煞之气未走失,没有招惹来霹雳,而是团在井口的上空汇聚成形,隐隐如同一卧婴。 见到半空中出现的黑气,一旁的方小山和喻阳炎目中惊疑,他们同样打飞身边的井盖,然后看到了井中累累的婴儿骸骨。 “造、造孽啊!”郭氏族长掩面呼到,也不知具体是在说谁。 原来子母阴煞正是从郭氏宗祠中诞生出来的,偌大的宗祠重地,分明是一处婴儿埋尸之所。 第三十四章 毁阵杀人 瞧见井口中的累累尸骸,听见郭氏族长刚才口中说的话,许道几人都隐隐明白过来。 喻阳炎当即眉毛一竖,喝到:“好呀!原来是你们郭氏埋尸养煞气!贼喊捉贼!”他话说完,手中剑器飞起,一剑便要劈死郭氏族长。 对方看见,吓得赶紧趴在在地上,颤声说:“饶命!郭、郭某也不是很清楚呀” “我等只是将这些死婴镇压在这里!防止鬼物产生啊……” 喻阳炎闻言,惊疑不定的停住动作。但许道听着,却感觉眼前的郭氏族长甚是聒噪。 不管对方如何辩解,郭氏宗祠中的婴儿尸骨不是作假,井口中养出的煞气也不是作假,并且郭东县内溺婴盛行也并非虚言。 无非是郭氏先祖有意为之,或者是郭氏后人篡改了阵法,败坏家门。但不管怎样,眼前的郭氏一族非是善类。 许道抬眼看着跪在地上求饶的郭氏族长,想起对方之前闪烁其词,差点害了自己,如今还在狡辩,不肯说出实情。并且现在煞气的源头也暴露了,此人也已经无甚用处。 “聒噪!”他望着摇舌的郭氏族长,甩袖打出一道蛇形气劲,砰的飞去。 “我真的不……”郭氏族长的话声停住,当场七窍流血而亡。 眼见郭氏族长被打死,现场再度响起尖叫声,祠堂中的其他老少郭氏族人都惊恐至极。 喻阳炎收回停在半空中的飞剑,目光惊疑的望向许道,他心中对许道的忌惮又多了几分。 而另一边的方小山瞅见井口中的阴气、煞气,却是面上大喜。他游走在井口处,琢磨一下,突地运转体内的真气,打在井口的青铜镇井棒上。 嗡嗡!井口上的黑气一阵翻滚,院落中八卦形的地面顿时亮起道道灵光。 紧接着院中央铜浇的小亭顶上出现球形雷火,闪烁不停,翻滚在铜亭顶上,洗练得整座小亭闪闪发亮。 而在亭内的铜桌子上,缓缓出现了一小巧形如婴形的青色莹莹之物,灵气逼人! 此一幕立刻吸引了现场所有人的目光。 许道、喻阳炎、方小山三人纷纷呼到:“先天婴气!” 一时间,三人全都目中惊喜。 “哈哈哈!”方小山大笑到:“不愧是子母煞,真有先天婴气这味灵药!”他打量了一下精心布置的郭氏宗祠,望着阵法说:“好一个郭氏,苦心经营将作嫁衣!” 三人对峙着,方小山又恨恨的紧盯着许道,冲喻阳炎说:“喻道友,现在先天婴气就在眼前,你我若是炼化,道行定能增长数年,到时候斩杀阵外的姑获鸟不是难事。” 许道闻言,眉头微挑,而旁边的喻阳炎听见了,也是眉头紧皱起来。 “攘外必先安内,杀了姓许的,再杀妖物!” 方小山又说:“我听闻喻道友出身豪强世家,族内并无修道的前辈……今日你助我,他日定会厚报!” 许道一听,眯眼瞧着此人,心中杀机大盛。 而方小山见喻阳炎不吭声,又威胁说:“你知我舅舅是观中的‘槽头’,可是得罪于我?” 这话一出,喻阳炎也思量着犹豫起来。 许道望见他犹豫,心中着实警铃大震。 许道心想:“喻阳炎的此人虽然表面任侠、大胆,但实则心思细腻、瞻前顾后,恐怕真会被姓方的说动,要害我!” 许道没有尝试去说话改变喻阳炎的心思,而是冷眼盯向了院落中的阵法,心头浮上一计。 一旁的方小山还在劝说,已经有些不耐烦,喝到:“还不快快考虑清楚!” 喻阳炎面露纠结之色,他的眼中也有了意动之色,应该是在考虑风险。 “呔!”这时许道突地大喝一声:“两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死来!” 他手中几道符箓一烧,猛地放出鬼火、鬼箭,同时身形窜动。 瞥见许道的动作,方喻二人连忙警惕,准备挡住、躲开。其中方小山大笑:“哈哈!喻道友,此人明显不信你……” 可是两人预估错了,许道并非是对两人先下手为强,而是将法术、符咒都打在了地上的阵法上面。 等他们两人反应过来后,再想出手阻拦时,已经是为时已晚。 方小山口中笑声戛然而止停止,随即气急败坏的叫:“姓许的你疯了!” 喻阳炎也惊呼:“许兄作甚,阵法坏不得啊!” 轰!鬼火焚烧,气劲流窜,笼罩郭氏宗祠的阵法顿时一阵晃动,出现缺角。 眼前的阵法虽然是郭氏先祖苦心布置而成,运转百十来年都依旧如常,但被许道如此一击,纵使没有立刻崩坏掉,也是灵光坍塌,开始失效。 更关键的是,许道的主要目标是井口上空漂浮的黑气。 霎时间,阵法削弱,几处禁制失效,其拘禁的黑气顿时四散而开,而这些黑气由阴气、怨婴之气以及缕缕已经成形的子母阴煞之气组成,沾惹不得。 呼!煞气弥漫四周。 许道打的主意就是这个,两人想害他,抢夺灵药,那他就直接掀桌子! 许道早有准备,他先是掏出铁身符咒一类的护身法诀,又运转法力,动用两种法术,将自己从头到脚、由内到外护持严密,同时其站立的位置,也是恰好避开了黑气泄露的方向。 但方小山和喻阳炎却是不同,两人猝不及防之下,即便勉强招架起法术,也逃不开黑气的弥漫。 被黑气扑上,尤其是沾染上其中的煞气,两人身上的道道灵光顿时破灭,响起惊呼声和惨叫声。 “我的法器!”喻阳炎的潜龙剑被黑气中夹杂的煞气打上,灵光当即晦暗起来,灵性大失。因为他是剑修的缘故,连带着他也是心神大伤,猛吐出一口血水。 旁边的方小山则是因为手上符咒众多,更有保命的手段。他体内诡异飞出一只了由法力组成的黑鸟,带着骇然气机,替他挡住了煞气,勉强度过一劫。 他惊惶骂到:“姓许的!我要杀了你!” 而这时,场中响起许道的冷笑声: “想死?我帮你!” 方小山闻言看去,顿时毛骨悚然,眼见着一道蛇形气劲猛往他扑来。 许道也被黑气牵连到了,但他准备妥当,没有受到太大伤害,当即就杀向方小山。 “你敢!”此人惊呼着,手中也是一道金风打出,猛击许道。 但是令他骇然的是,许道没有撤回气劲,而是选择硬抗他的法术。 轰!两人纷纷击中对方。 “啊!”方小山被蛇形气劲狠狠的击中了胸口,惨叫一声,他的胸膛直接被打烂,一片血肉模糊。 此人当场身死,尸体还热乎着冒气儿。 巧妙的是,他的阴神刚脱体而出,来不及逃走就被四周残余的煞气污秽。 没有了肉身的护持,其阴神惨叫连连的,有如灯灭般就消亡了。 而许道则是脸色微白的站在原地,身上又有一道气劲紧紧环绕,护住了他。随着他轻轻一挥手,击杀方小山的蛇形气劲便返回到其身边。 许道站立在场上,浑身气劲流动,如蛇似蟒,并非只有一道,而是两道气劲护身,周游不息。 “两道气劲,气功术大成!”喻阳炎浑身汗津津的看着眼前一幕,他瞥了眼方小山的尸首,一时表情僵硬,捏剑的手臂都微颤。 这时。 院落中又响起许道的话声: “喻兄可想和我做过一番?” 第三十五章 断臂难逃 喻阳炎是个剑修,实力不弱,他和许道不仅没有仇恨,还曾是许道的室友。 并且此人来不及动手,鼓动他的方小山就已经被做翻。 两人合计合计,三七开瓜分宝物,共同承担、或是搪塞方小山之死。 如此处置,或许是了结眼前状况的最佳办法。 许道出声询问后,静待对方的回答。 喻阳炎抬眼,看见许道笑吟吟的,但其周身的蛇蟒气劲流转不定,杀机若隐若现。 喻阳炎心中一惊,他反观自己,发现手中的潜龙剑已经遭受煞气污秽,灵性、威力大减,他须得赶紧的温养祛毒,否则修为将不进反退,跌落到胎息境界也说不定。 心中暗恨,但势不如人,喻阳炎脑中千回百转,口舌发直,他拱手便要低头朝许道认错。 恰在这时,一声怪叫响起:“枭!孩儿、孩儿!” 巨大的黑影在两人头顶上一闪而过,黑气阵阵,让两人一齐心惊。 许道抬头望去,发现黑影正是一直驱巡在阵法之外的妖物姑获鸟。此鸟窥得阵中出现变故,再度试探而来。 而阵法在许道的一击之下,内部残破,威力已经削减许多,庇护不了整个宗祠,雷火之气因此缩减到了数丈之地,将将罩住院落而已。 啪啦!姑获鸟又一次穿堂而进,撞碎瓦片木桩无数,它栖息在残破的宗祠顶上,好似蝙蝠一般倒挂起来。 四周顿时响起阵阵尖叫声,郭氏族人们恐惧不已。 与此同时,四散而开的阴气煞气被其吸引,一缕一缕的聚拢在姑获鸟的身上,使得它周身的黑气更加浓郁,好似被包裹在一颗大茧之中。 此妖一时不动起来。 许道瞧见妖物如此行为,心中计较到:“应是在吸取煞气!” 而喻阳炎瞅见,却是眼神闪烁,他瞄向铜铸亭子中的先天婴气,心中念头涌起。 “我已法力大减,决计是争不过这姓许的。若是不小心,还可能会被他当作替罪羊。” “谁知此人是不是在诓我,先礼后兵!” 电光火石间,喻阳炎心中一定,已有计划:“当先下手为强!” 他当即身形闪动,手中长剑再次飞出,往铜亭中的先天婴气飞射而去,现场一时飞沙走石。 许道虽然分神注意着外界妖物的动静,实则一直暗中警惕着喻阳炎。 他好意等对方决策,谁知对方要夺走灵药,许道冷哼一声,隔空使出气功术,袖里一道青蛇气劲往对方的飞剑打去。 啪!喻阳炎剑器被污,已经远不及之前灵动,虽然抢先下手,但仍旧被许道阻拦住。 喻阳炎面色微变,出声:“许兄,眼前宝物合该有我一份。我只求一半先天婴气,得了便走!” 许道修身长立,露出讥笑说:“是么?” “我给你的,才是你的。不给你,你不能抢。” 喻阳炎闻言,眼神微变,半是威胁说:“你就不怕此间事情泄露出去,惹来大敌?” 谁知许道听见此话,当即眼睛微眯,轻轻笑起来。 “糟糕!这厮想将我也结果掉!”喻阳炎看见,心中暗道不好。 “若是真的做过起来,我怕是打不过!”一时间,他内心惴惴不安。 于是喻阳炎瞥了一眼四周,弃掉宝物,喝到:“姓许的,吃我一剑!” 其手中剑器清鸣,杀机大盛,使出了飞光夺电剑术! 许道看见,也是心中一凛,连忙护住宝物、护住肉身,丝毫不敢大意。 此人是剑修,极擅杀伐,拼命之下不容小觑。 谁知喻阳炎狡诈,他在放出狠话之后,疏忽一收剑术,调转身子扑向了另外一边。喻阳炎抓起地上的方小山尸体,扛着便猛往阵外冲去。 “后会有期!” 原来喻阳炎瞅见不对劲,心中备了两套计划。他见夺不了宝物,便退一步,当机立断的往外逃去。 此人抓起方小山的尸体,一是准备以此威胁许道,二也是觊觎方小山身上的财物。 许道瞧见此人的动作,也是微惊,暗道:“好个姓喻的!” 他立刻补上一击,迅速打向对方,可是喻阳炎已经脚底抹油,逃出数丈远,许道未能击中对方。 “哈哈哈!”喻阳炎察觉到许道落空的法术,大笑起来,口中叫到:“记得给我留一半婴气,不然今日之事我吃你一辈子!” 不过喻阳炎漏了一茬,或者说他的冒险失败了。此人刚逃出院落,口中的话姑且说完,便又有怪叫声响起。 “枭”一阵厉叫,根根发丝从祠堂顶上落下,带着滚滚黑气,猛地打向喻阳炎。 此气由姑获鸟打出,它虽然挂在房顶上不动,但没有死掉,也没有僵住,其瞅见一个仇人逃出,立刻就是一击。 “啊!”喻阳炎大笑着,当即又是惨叫,悲喜交加,其脚步顿止。 他受了一击,不仅抓在手中的尸体掉在地上,其右手更是被姑获鸟用发丝缠住了。 转喜为悲,喻阳炎目中惊骇,他望着屋顶上姑获鸟,惊叫:“撮鸟害我!” 许道看着面前骤然发生的事情,也是又惊又喜。 喜的是喻阳炎算盘落空,惊的妖物比起先前要凶厉许多,应该是新吸收了煞气的缘故。 不过趁他病,要他命! 许道来不及感谢姑获鸟,立刻招呼起十几步开外的喻阳炎,他一道法术打出,又快又猛! 喻阳炎当即亡魂大冒,心到:“姓许的要我命!” 不得已,他看着被姑获鸟用发丝纠缠住的右臂,顿时眼皮跳动。 喻阳炎一咬牙把眼睛闭上,喝到:“斩!” 咔嚓一声响!一只手臂齐肩掉下,血水喷溅而出。 “痛煞我也!”喻阳炎继续踉跄的往外逃去,想要消失在夜色中。 “枭……”姑获鸟也嘶叫着收回了发丝,并没有去追。 见姑获鸟再没有动作,喻阳炎心中大喜,感觉生机已得。 但他回头一望,忽地亡魂大冒。 原来姑获鸟之所以没有追它,是因为另有一人踏出了阵外,吸引住姑获鸟的注意。许道浑身气劲流动,快步追来,如厉鬼索命。 “孩儿、孩儿!”妖物厉叫,它打下道道黑气儿,击向出阵的许道。 许道被击,口中顿时发出闷哼声。 喻阳炎看见,惊呼到:“姓许的,宝物你不管,妖怪你不顾,追我作甚!” 许道虽然受了姑获鸟一击,但因为有气功护体,他并无大碍,踏步上前,便是一道气劲往喻阳炎打去。 轰!喻阳炎被击中,直接扑倒在地。 等许道再奔至他身边,他脸色煞白,连剑器都支不起来,只是趴在地上颤声呼:“许兄,你我无仇啊!” 回答他的是一道蛇形气劲,直接贯体而入。 咔嚓!喻阳炎脖颈扭曲,肉身生机顿消。同时姑获鸟再至,其刚冒出的阴神也是被黑气一吹,惨叫连连消亡了。 这时方才有话声说出: “现在有仇了。” 第三十六章 八井锁阳子母雷火阵 许道扛着姑获鸟的威胁,悍然出阵打杀喻阳炎,实在是此人不仅胆大心细,还有断臂逃生的果断。 如此厉害的角色,若是两人无甚仇怨还好,许道自当以礼相待。 但是刚才一场争斗,喻阳炎先是被许道放出的煞气污秽了法器,后又威胁许道,反被逼得不得不自断一臂。 两人之间已经是深仇大恨。 许道盯着地上喻阳炎的尸体,心中念头浮动:“喻兄,你若不死,我心难安啊。” “枭!孩儿!枭!”姑获鸟兀自啼叫着,凶威赫赫,又是一道黑气往许道打来,并甩出发丝,想要将许道绞杀。 许道来不及过多的思忖,他击杀完喻阳炎,心中警铃当即又大作。 许道勉强避开姑获鸟的袭击,脑中念头一闪,当即使出摄物术抓起掉落在地的潜龙剑,然后头也不回往阵法中奔去。 呼呼!眼见仇人要逃回阵法中,姑获鸟飞腾起身,张着翅膀就往许道扑来。 此鸟得了煞气的滋养,远比之前要厉害,同时也更加嗜血,毫无神智,只想着宰杀仇人。 许道被逼的无法,只能动用全身的法力,袖里两道青蛇气劲皆数喷出,和对方硬碰硬起来! 轰!刹那间,郭氏宗祠再度哀鸣,数不清的木料、砖瓦横飞,残存的郭氏族人们也尖叫连连。 好在许道气功术大成,在不顾及法力消耗的情况之下,他骤然一击打闷了姑获鸟,整个人连忙踉踉跄跄的冲进阵法之中。 再等姑获鸟挣脱气劲,其凶威大发,两只翅膀张开数丈,浑身黑气缭绕的,竟然也往阵法内猛冲而来,如许道先前一般,此鸟扛着伤害也要击杀许道。 许道步入阵法中后,回望姑获鸟,亦是目光惊骇。 “这泼鸟!”他连忙运转起体内的残余法力,勉强护住。 可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似女似鸟,“枭!!!” 郭氏祠堂的阵法外在阳刚至极,专克阴邪之物,其虽然遭到许道的破坏,结界范围退缩至几丈之地,但威力也不同小觑。 姑获鸟刚飞入阵法中,其身上的煞气阴气就勾连上阵法中的雷火之气。 只见阵中铜亭上球形雷火滚滚,当即就是一道霹雳往它打去,击得它身上鸟羽脱落,不得不退出阵法之外。 许道站在阵中瞧见,当即大喜,但他并未松懈,依旧精神紧绷的警惕着。 此鸟吃了一击痛击,继续盘旋在外,暴躁不安的,但并未再尝试冲进阵中击杀许道。 见此一幕,许道方才安心下来。他呼出一口气,顿时感觉体内真气空虚,法力难济,一时脚步踉跄,差点都要跌倒在地。 “枭枭!”姑获鸟在外不死心,它瞅准地上方喻二人的尸首,猛地又飞扑过去。 其用鸟嘴、利爪抓起尸体,并当着许道的面生吞活剥起来,似乎是在折磨尸首,想要激许道出阵。 许道看着尸体被姑获鸟折辱,也是眉头微皱。 方小山、喻阳炎均是炼气有成的道徒,仅仅一时不察便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着实令人叹息。 不过许道皱眉的并非是这一点。 须知两人尸体上肯定还有不少的财物,而现在这样被姑获鸟一糟蹋,许道之后搜刮起来肯定会麻烦很多。 并且姑获鸟身带煞气,再稀薄也能污秽符咒、丹药等物,也不知还能给许道留下多少好处。 “罢了。”许道摇摇头,他看了下被自己趁机抓住的潜龙剑,心中略有安慰。 此剑是喻阳炎苦心培养的本命法器,虽然已经替喻阳炎挡过几次伤害,惨遭煞气的污秽,其灵性已经大损,但终究是法器材质的器物,甚是难得可贵! 比起此剑,两人身上剩下的东西或许都是边角料了。 自我安慰一番,许道也就挪开目光,没有去在意姑获鸟的发泄之举。 他走在阵法中,寻了个位置,赶紧的盘坐吐纳,温养起体内真气。 一番争斗杀伐,许道体内的真气早已经耗空,须得赶紧的补上,不然有损肉身阴神。 不多时,姑获鸟折辱完方喻二人的尸首后,可能煞气入脑,更加嗜血喜杀起来。一时间,原本潜藏在宗祠中的郭氏族人,一个一个的遭了秧。 夜色深沉,惨死叫声此起彼伏,甚是凄厉恐怖。 直到下半夜,叫声才慢慢停歇,姑获鸟也不见了身影。 但许道深知此鸟并未离去,其一直盘旋在四周,觊觎着阵中的煞气和宝物。 许道温养完真气后,没有继续打坐,也没有贸然的去采取亭中的先天婴气,而是先游走在阵中,找出了阵法的核心。 他此时便站在铜铸亭子的跟前,目光炯炯的盯着亭柱上刻画的符文。 阵符不分家。 许道的魂魄先后种下三颗符箓种子,他又亲手在洞府中修缮过聚灵阵,对符文、阵纹的敏锐程度远超寻常道徒。 而方小山之前的随手一击便惊动整个阵法,可见阵法藏的也不严密,许道细细摸索之下,没有费多少工夫就激发出铜柱上藏着的东西。 他盯着铜亭柱子,轻声念到:“八井锁阳子母雷火阵!” 只见在铜亭三根柱子上,正篆刻着扭曲的符文和细细的篆文,前者和阵法的运作相关,后者则是介绍了阵法的名称布置方法种种。 文字刻在铜柱上,藏的也不深,应是郭氏先祖为子孙后代考虑故意写下的,其中还有只言片语和煞气、先天婴气等物相关。 许道细细阅读着,慢慢明白过来。 整个郭东县内,溺婴之所以格外盛行,和郭氏家族暗中的推波助澜脱不了干系! 一旦有人溺死婴儿,郭家便会告诉此人必须将死婴镇压在祠堂井中,如此才能避免死婴成鬼,跑出来害人。 十年百年下来,八口深井已有五口被填满,剩下的三口也填了大半,其内藏有尸骨千百具,且都是婴儿和妇女的尸骨,无一具成年男尸。 如此凶恶的阴地坟坑,加上有阵法的加持,先是诞生出了阴气、恶婴之气,后又量变至质变,成功诞生出了煞气。 而郭氏先祖此举的目的在于,不断埋入井中的尸骨会产生阴气,阴气如日月精华一般,勉强也算作一种“灵气”,能维护阵法。 阵法存在一日,便能庇佑郭氏家族一日。若是有强敌来犯,攻入了祠堂中,郭氏还能放出镇压在井口中的阴气打杀敌人。 等到阵法生出子母煞气,其相应生出的先天婴气可以为郭氏子孙所用,再诞生一炼气道徒不成问题。 同时有子母煞气在,千百年过去后,郭家要是有人成为筑基道士,其连寻找煞气的功夫都省了…… 许道看着铜柱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交代,忽觉郭氏先祖的谋划不可谓不细致。 但人算不如天算。 郭氏家族虽然绵延百余年,但再无优秀子弟生出,也无人再能识破阵法中的端倪,渐渐的便断了真正传承,只知埋尸养阴气。 等到族人更无知,煞气泄露引来了姑获鸟,招来许道三人,郭氏先祖的谋划才再次为人所知。 许道将郭家的内幕了解清楚,心中暗道:“果真是年年岁岁压金线,只为他人做嫁衣”。 可得到“嫁衣”的人是许道自己,他只得忍着笑,冲眼前的铜亭作了一揖,说:“贫道便却之不恭了!” 第三十七章 阵中炼灵药 许道脚步轻快的走入铜亭之中,他卸掉亭子中的几道机关,便望向亭中之物。 此物安放在铜亭中,正是“先天婴气”。 此气阳性极足,传闻是从婴儿体内的生机中采炼提出,有返后天为先天、滋长阴神、提升资质的功效。 老实说,许道的资质并不出奇,远远比不过三年内能自行凝结符种的道童,而眼前这味灵药恰恰能提升道人的资质,顿时让他心中欢喜不已。 先天婴气团在亭中,小巧不过一掌大小,仿佛玉刻一般,但又生机勃勃,不似死物。 许道一时想起传说中的“人参果”一物,他暗道眼前的宝物虽然比不过人参果,但也算是罕见难得。 并且炼化此物,他能直接增长数年的道行,许是突破到炼气中期也说不定。 虽是喜悦,但许道也没有得意忘形,他又细细检查、摸索、试探几番,确定亭中再无其他的手脚,这才放心大胆的往“先天婴气”捉去。 凝聚真气,将宝物禁锢住,汇聚在掌中,许道转而自己盘坐在铜亭正中央,准备炼化此物。 突地,正当他准备炼化时,一声鸡叫声响起。 许道抬头一瞧,发现天色冥冥,就要日出。他与方喻二人、妖物争夺一番,再加上温养真气、摸索阵法耗费的时间,已然过去一夜。 许道环头四顾,发现顶上的亭子甚小,并不能完全的遮蔽住整日的太阳,他索性就放弃用阴神炼化先天婴气的打算,转而以口鼻吐纳,缓缓吸收。 许道体内冰心符种一震,杂念顿消,就此沉浸在吐纳先天婴气的过程中。 一吸一呼间。 莹莹的清气从他口鼻间进入体内,犹如两道清水,不断的洗练许道的肉身魂魄,并演化为真气。 许道眼帘低垂,抿齿塞口,嘴角露出微笑,身心处于大欢愉之中。 他能直观的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真气在一点一滴的增长,犹如他此前突破到炼气境界时的感触一般。 欢喜中,许道的阴神也在增长,道行不断累积。 他估摸着,手中这团先天婴气虽然无法让他一下子突破到炼气中期,但炼完完毕,少说也能让他增长八九年道行。 所谓道行者,指的是道人的修为,而非单纯指修道年数 其中九年道行,不是说道人修道已有九年,而是指道人除去饮食、炼丹、炼器、炼术种种杂事杂务后,真正闭关炼气的时间达到九年。 且得是中等资质的道人,苦修一年才会增长一年的道行,而资质劣等的,苦修三年五年、甚至是十年,才能勉强积攒下一年的道行。 便如许道,他之前在洞府中闭关半年,因为资质中等,又分心炼法术的原因,其道行只有小半年而已。 具体表现在外,便是他阴神出窍、或是法术大开时,其周身灵光仅仅能照射半尺不到的范围。 而道徒想要晋升到炼气中期,灵光首先要能照射一丈之地,也就是拥有十年道行。 其余者,炼气中期突破到后期,须得光照两丈半,道行二十五年;炼气后期突破至筑基,须得光照五丈,道行五十年。 好在世间有灵丹妙药,还有符钱灵气、神功仙法,能极大的缩短道人炼气的功夫,不然世间少有道人能突破寿限,晋升至下一境界。 许道得了先天婴气的帮助,一个吐纳便不知胜过多少日平常的修行,且婴气纯净,炼化为真气后,他只需要打磨掉新生真气的火气,便能彻底化作道行积累下来。 这也是不少道人们宁愿逞凶斗狠,冒生冒死,也要争夺宝物灵药的原因。 “呜呜呜……” 但是当许道沉浸在痛快的修行中时,外界的杂声渐起,打破了他修行的宁静。好在他对这早有预料,没有入静过深,甚至还暗自提防着。 许道睁开眼,突地看见有零散的活人游走在郭氏宗祠之中,时而嚎啕大哭,时而失神絮叨。 略一观察,许道方才知晓这些人都是前来寻找自己亲人的,可是祠堂残破,不少人都被姑获鸟杀死,他们所能见到的只是一地尸骨。 “孩子!我的孩子!” “爹?爹!”……一片哭声,悲惨至极。 许道端坐在阵中,望着眼前的场景看了些许,然后就闭上眼睛,继续炼化手中的先天婴气。 呼呼!阵外又有风声起。 黑影出现在残破的祠堂中,当即又抓死几人,使得现场再度惊恐。 “妖怪啊!”“救命!” 许道猛睁眼,发现是姑获鸟又至,杀死了附近的县人。 妖物的身子变得更加巨大,半像蝙蝠、半像鸟人,其身上起了脓包,发丝虬曲蠕动着,远比之前更加凶厉渗人。 “枭!!” 许道望见,心中又是一凛。 姑获鸟应是消化了煞气,或者说被煞气侵蚀的更加严重,实力再次大增。若说它之前还只是算作炼气前期,这时应是中后期了! 这速度,比许道炼化先天婴气还来得快。许道因此在心中想到:“果真是畜生,入魔更深了!” 姑获鸟这种妖物原本就是阴性妖物,喜欢食人饮血,一旦被沾染煞气,更容易入魔化作邪物、魔物。 邪物、魔物和普通的妖物、妖兽不同,妖物兽类也可成仙,只是被道人视作异类、异族罢了。 而邪物、魔物则是理智渐失,行事毫无逻辑,诡异凶厉,已经失了作为生灵的意义,只剩一具行走的躯壳,充斥杀意和破坏欲。 拿许道前世的见闻来谈,邪物、魔物便是天地间的癌细胞,易于增殖,容易长生,但只会毁坏天地,败坏生机,混乱且疯狂。 姑获鸟飞行在祠堂中,凶性大发,已然喜欢上了杀人取乐,而非仅仅为了饮食。 不少人仓皇失措,或是瘫软在地等待死亡,或是无头苍蝇似的奔走,企图活命。 惨叫、哀嚎,血水喷溅声不绝于耳,还要姑获鸟桀桀的尖啸声。 许道视听着,也是微眯起了眼睛,他目中冷意闪闪,但还是垂下了眼睛,继续闷头炼化灵药。 姑获鸟凶恶,此时不可敌。 不过许道不出阵,但却有人奔入了阵中。这些人或是惊慌失措,慌忙而至,或是认为许道的凶恶远不及姑获鸟,纷纷而来。 察此一幕,许道抬头盯向入阵之人…… 第三十八章 凡人如蝼蚁 “救命!救命!”奔至阵中的县人依旧哭嚎着,惊恐至极。 许道望着奔入阵中的人,眉毛微挑。 八井锁阳子母雷火阵是一门被动的阵法,此阵划分为子阵、母阵,其中子外为母,为母则刚,母阵中充斥雷火之气,能笼罩整个祠堂,邪气来劈打邪气,妖物来劈打妖物。 但凡人、道人走进母阵中,却是不会触动母阵的反应。 许道如果想要阻挡这些凡人入阵,他需要炼化整座阵法,如此才能动用子阵、母阵互换的功效,演变阴阳,用阵法御敌。 可是许道虽然掌握了整座阵法的布置,却只能动用一二,他连修缮都做不到,更别谈再演变子母阴阳阵法了。 他略微思量,也是心中轻叹着,放任这些凡人奔入阵法中活命。 许道看了一眼自己盘坐的铜亭,仅仅开启子阵将铜亭封堵住,以此防止那些凡人打扰到他修行。 端坐在铜亭中,他继续吐纳婴气,一点一点炼化为自己的真气。 渐渐的。 县人们进入阵中后,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纷纷惊呼:“这里!这里可活!” “祖宗庇佑还在呢!”嘈杂声大作。 不多时,附近的活人全都奔入了阵中,一个个缩头缩脑的,像是鹌鹑发抖一般。等他们发现姑获鸟确确实实无法进入阵法中,这才一个个大胆起来。 许道没有理会这些人,一心炼化手中的先天婴气。 但是他不理人,人却理他。 忽有人口中大叫:“道长!道长不好啦!妖怪入阵了!” 许道闻言,眼皮陡跳,他睁开眼睛,却发现喊话的人面色大喜,对方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口中呼到:“请道长降服妖魔!” “道长快点出来杀了那怪物啊!”…… 阵中不少人都扑倒在地,恳求许道出手斩杀姑获鸟,哭声一片,嚎啕不止。 原来是有人见许道不理会他们,自顾自的打坐修行,因此心生一计,诈唬许道。 许道打量几眼,见姑获鸟并未如县人所言突入阵法中,一时眉头微皱。但他见跪倒一地的县人们个个面色凄苦、可怜,也是松开眉头,继续垂眸修行起来。 县人见许道又要闭上眼睛,哭嚎的更加厉害了,只是许道依然盘坐在铜亭中,不为所动。 等郭东县的人发现哭嚎无用,这才渐渐的止住嚎声,让许道的耳根暂且清净。 不多时,又有人怒骂许道,想要冲进铜亭中将许道揪出来,但亭子上电光一闪,打得这人浑身哆嗦、战栗无比。 许道察觉到这状况,终于再睁眼,对亭外的人说:“妖物力强,贫道不能敌。容我好生修行一番……” 他似是宽慰的说:“贫道就在阵中,不杀妖魔也出不去,诸位可放心。” 说罢,许道彻底平定心神,沉浸在炼化先天婴气的过程中,两耳不闻亭外事。 听见许道说话的人都惊喜,口中各出所言:“道长你先出来救救我爹啊!救完再打坐好么?求求你了!” “救救我儿锅锅啊!” 但是很快的,他们意识到许道不会再搭理他们。 有人如言的蹲坐在地上,不再出声催促许道,还有人焦急的在阵法中走来走去,依旧定不下心。 当又有人惨死在阵外时,终于有人承受不了这种恐惧,转而捡起地上的砖块,泥土,口中怒骂起来:“去你的!” “假道士!害人!” 他们将砖块、泥土砸向许道,以发泄心中的恐惧,并希望能激许道出手杀妖。 一时间,阵内亭外,有人蜷缩在地上哭泣,有人颤抖着发僵,还有人精神失常絮絮叨叨,更有人痛骂不断。 十几来人,面孔各色各异,千奇百怪。 许道兀自盘坐在亭中,安稳不动如泥胎木偶。 他其实也察觉到了这一幕,只是没有再睁眼给众人以希望罢了。 许道只是当耳中的哭声、笑声、骂声、絮叨声……皆是虚幻,继续修行而已。 一刻钟、一个时辰。 一日一夜。 时间慢慢、不停的流逝。 与之同时,姑获鸟肆虐在整个郭东县内,不再单单只是吃小儿,亦吃成人,并屡屡杀而不吃,邪气森森。 有更多的人走投无路,因此奔入阵法中。 有长衫的书生痛呼:“道长!我爹我娘、我妻我儿,全都被那妖怪吃了……呜呜……求道长为我报仇啊” 有老妇人哀求:“小孙尚在家中不能行走,恐遭妖怪掠去,求道长除妖啊!” 有小儿惊啼……满县都惊恐绝望起来。 院落中挤入的人越来越多,开始人挤人的,踵接肩摩。 甚至到了最后,院落被塞满,搬入院中的桌椅上下也都趴满了活人,有人进不去阵中,便将内里的人拉出来,自己再挤进去。 现场因此发生了踩踏。不少人人没有死在姑获鸟的嘴下,却死在了邻居的脚下,被踩的血肉糜烂,亲娘都难以分辨。 哭声夜里不止,白日又复。 等到翌日将要天明时,许道终于将先天婴气炼化完毕。他再睁眼,眼前是黑压压一片,人头重重。 还没等许道回过神来,他耳朵便一蒙,几十百口人在几丈之地内嚎啕大哭,嗡嗡震动。 最后化作一股哭声:“爹娘横死、娇妻亡命,幼子尸骨无存!” “道长杀妖啊!杀妖!”恨意冲天! 天色冥冥,日光未出,喊声惊动了方圆几里的飞鸟,嘎嘎升腾而起。 “枭!”姑获鸟被喊声叫醒,飞腾而起,捡了几个被推出阵外的活人充当早点。 许道望去,发现姑获鸟黑气渗渗,浑身脓包,脓包里面似乎要长出眼睛,极为恐怖。 在吃了不知多少茬人血人肉之后,这鸟妖又演变的凶厉许多,令许道见了也是心惊, “妖物入魔后当真诡异!” 按理说许道炼化完先天婴气,法力大增,应当立刻出阵降服妖魔。但是他却紧皱眉头,迟迟未动。 “道长杀妖!” 原本心生期待的人们,骤然崩溃,其中以头抢地者不再少数。反而无人再像之前那般痛骂、激怒许道。 说实话,许道见此也是心神震动,脑中生出誓杀妖之意。 但更多的,他真真切切的感悟到:一日不成长生种子,一日如凡人一般蝼蚁。 并且长生不是偷生,修道还需护道。许道虽然已经法力大增,但还欠缺卫道之力,手无利器。 他将目光投向了潜龙剑,以及自身正端坐着的铜亭子…… 第三十九章 煞气剑匣 潜龙剑原是喻阳炎的本命法器,但是已经被煞气污秽,内里灵性大损,许道如果想要使用此剑器降妖,不仅需要先驱除其中的煞气,还需要重新温养潜龙剑的灵性,如此才能像喻阳炎一般驾驭此剑。 这样太过麻烦,许道的时间也短暂,来不及如此施展。 他心间暗思:“此剑已经被煞气污秽,重新养回原先的模样需要耗费太多心血,不如将错就错……” 煞气至阴至浊,可腐蚀血肉,即便姑获鸟身带煞气,其该被伤也会被伤;而潜龙剑锋锐,杀伤力也惊人,若是许道能够将两者化为己用,或许可以轻易的斩杀姑获鸟。 他细细一思,脑中一计顿时清晰。 许道可以用将煞气收集起来,以煞气为劲,潜龙剑为体,化作一道煞气飞剑,喷射出去斩杀姑获鸟。 至于如何具体落实、制造出煞气飞剑,他心中也有了一个草稿。 许道端坐在铜亭中,视身旁的绝望、哀嚎声为无物,专心致志的揣摩起铜柱上刻画的《八井锁阳子母雷火阵》布置法。 此阵并非只能布置在祠堂中,只要参悟透彻,亦能布置在方寸之间,甚至能随手施展,只是看道人有没有这个能力和材料罢了。 许道可以将阵法布置在一个几尺方长的匣子中,匣外刻画母阵,匣内刻画子阵,并在匣子中蕴藏煞气,放置利器。 一旦他主动在匣子中勾动雷火之气,于尺寸空间内炸响,再开出一孔,内里的煞气和利器就会猛烈激发而出,斩杀敌人! 以上说起来容易,但却需要他真真正正的将阵法掌握清楚,如此才能纳阵法于短小的一匣之上。 意识到这一点,许道却是不慌,他伸手入怀中,暗暗捏住了无字符箓。 有无字符箓在,许道可以在短时间内将《八井锁阳子母雷火阵》掌握通透,甚至能凝结成符种种在他的魂魄中。 因为阵法也是一门法术,其布置的核心在于掌握阵纹阵图,如画符一般在外界用外物展现出来。 许道可以像学习法术一般,将阵法的阵图也绘制在无字符箓中,进而加速阵法修行的速度。 至于使用无字符箓所需要的符墨从哪来,他抬起头,目光幽幽的盯向了阵外的一具具尸骨。 许道略微沉吟,突然站起了身子,引得阵中的凡人们一阵激动。 叫声响起:“大师!大师要杀妖了!” 他不说一句话,突然踏步走出铜亭,浑身气劲流动,将亭外的人群挤向两边,然后一直走到了院落的边界处。 有人欢呼起来:“恭请道长诛妖!” 可是许道站在阵边辨认一下,便突地冲出阵法,一副要弃阵而逃的举动。 这顿时又令现场凡人们惊恐绝望。 当许道的身影暂且消失在众人的眼中时,阵法外的姑获鸟也随之而动,尖啸着扑腾起来。 十来个呼吸之间,郭东县人的心情起起伏伏,终于看见许道又从外面返回,但其却是直奔阵法,脚步十分匆忙。 他的肩膀上扛着半具马尸,而非鸟尸。 马尸僵硬,表面的血液干枯,又和寻常的马尸不同,其表皮遍生细鳞,露出的骨骼也是硫磺一般的色泽。 此马尸正是蛇鳞烈焰马的尸体。 许道并非是斩杀妖物得胜归来,而是勉强搬动着妖马的尸体返回。 刚才他看见阵外的尸体时,想的便是利用妖马的尸体画符。 此马虽然是被他轻易的斩杀,但那是因为此马身受禁制,并且属于被他出手暗害。 而此马身上的筋骨皮肉、血液等炼气级的材料,却是丝毫不假,种种都是灵性充足、血气惊人,极其适合作为符墨。 许道返回阵法,他浑身的蟒蛇气劲都在涌动,但是比起出阵时要萎靡许多。 话说姑获鸟煞气入脑后,邪性大增,又因为血食众多的缘故,它甚至啄食都没有啄食过蛇鳞烈焰马。 但许道一出来还是被它发现了。两人做过一番,许道还不慎被它夺去了小半具马尸。 经此一遭,许道斩杀此妖的想法更加强烈。 回到阵法中,他冷着脸挤进人群中,再次踏进铜亭里。 阵内的人眼见他出去一趟又再度回来,身形也狼狈,顿时都惊疑起来。 有人信了许道一定会帮他们降妖,还有人则是绝望的认为许道也不是妖物的对手。 但这些事情和许道无关。 他坐回铜亭,摇手一招,呜呜声响,院落中八口深井内的阴气、煞气便立刻汩汩冒出,团团聚拢在亭子外,笼罩住内里。 铜亭陡然变得黑漆漆、阴惨惨起来,四周人完全不知道里面在做甚,一时都惴惴不安。 而许道正盘坐在其中,却是专心致志的割取马尸血肉,然后研磨成符墨,慢慢的将阵图绘制在无字符箓上。 尝试几次后,他终于成功的绘制出阵图,然后使出烧火术点燃妖马的鬃毛,直接将无字符箓扔进火焰中焚烧。 滋滋!无字符箓落在马尸上就好像植物扎根在了土中,立刻不断的汲取马尸养分。 一刻钟的等待之后,一颗晦暗不明的符种生出。 一个时辰之后,许道从铜亭上割取黄铜,制作匣子。 半日后,许道埋头纂刻阵纹,布置阵法。 一日功夫过去…… 郭东县的人已经麻木,不再惨叫、也不再哭嚎,饥饿和死亡占据了他们全部的心灵。 而唯一寄托他们希望的铜亭,却是不停的雷火闪现,黑气翻滚,阴气森森的,整个一邪修在修炼邪术的模样。 但众人只能盯着铜亭,心存最后希望。 或许在他们看来,亭中的许道并不是好人,但相比起吃人无数的妖魔,却是好太多。 嗡!忽地,整座阵法轻轻一震。 铜亭顶上的雷火气机消停,亭子四周的黑气也开始退散,好似正被一物吞食。 只见许道盘坐在亭子里,其面色淡漠,手中正托着一金灿灿之物。 此物是一方铜铸的匣子,长四五尺,宽半尺,厚二三寸,正是许道一日苦工的成果。 其内蕴藏阵中的子母煞气,表面内里刻画有八井锁阳子母雷火阵纹,并且匣子中还关押着一柄潜龙剑。 等到功成,许道只需要开启匣子的一口,其内便会雷火大作间,剑器携煞气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敌人! 此是一方煞气剑匣! 第四十章 剑匣诛妖 许道看着手中这方剑匣,心中轻笑。 煞气者污浊,剑器者锋锐,两相结合,此剑匣一击有如雷霆,须臾能毙敌。 即使是对方是驾驭着阴兽出阵,只要被剑匣喷出的飞剑斩杀,骤不及防之下,其阴神还会遭到煞气的创伤,有当场暴毙的可能。 只有筑基有成的道士,其阴神体修成后,方才可以抵御住煞气的伤害。 也就是说,许道将子母煞气化为己用,手里凭空多了一门杀招,此招能阵斩炼气期的道徒,连阴神活命的机会也不会给对方留下。 呜呜!阵中养出的子母煞气从井口中涌出,皆数被剑匣吞食,关闭在其内。 等到八口井里面再冒不出一丝一毫的煞气,原本金灿灿的剑匣因为收纳的煞气过多,表面晦暗起来,变作成普通的黄铜模样。 许道盘坐在亭子中,托着煞气剑匣,细细估量起来。 郭家蕴养煞气百余年,七成都已经装在这方匣子中,其内煞气的分量不多,远谈不上满足筑基期道士的凝煞使用,但分三次使出,也相当于筑基中期道士的三次出手了。 而筑基境界和炼气境界一般,亦有前期、中期、后期之分,只有中期凝煞有成的道士,其所使出的法术才会自带煞气,随手一击即可污秽他人的肉身、法器、阴神,甚是凶悍。 筑基前期的道士因为阴神体修成,相比于炼气道徒而言,自是护体能力大增,但在面对煞气时依旧只能防御,而非不忌惮。 许道有了煞气剑匣,只要运用得体,他连筑基前期的道士都可威胁一二,至于炼气境的道徒,更是无分前中后期,他都有一剑毙敌的可能,连后患也不会留下! 不过道人们手段诡异,个个也都不是蠢货,其中的厉害角色或许也会有办法抵挡…… 但许道抚摸着这一匣子宝物,依旧是暗自欢喜不已。 两天三夜间的功夫,他的收获不可谓不大。 先是炼化掉先天婴气,道行新增八年之多,身上的道行加起来接近九年,只需要再积攒一年,他便可以着手突破至炼气中期。 仅此一点便让他节省了十年、十几年,甚至是二、三十年的功夫。 除此之外,便是他手中的煞气剑匣,这将是许道今后十年内的一张底牌! 有此底牌在,无论是炼气中后期的道徒、还是筑基前期的道人,只要想杀他,定会被他狠狠的咬下一块肉来,甚至是反杀! 这令许道心中的底气大增,生出浓浓的安全感。 此世仙道之诡异,杀伐争斗遍地,若是没有厉害的手段,虽求长生亦是难得长生。 一时间,许道有仰天大笑的冲动,不笑不足以表现他内心的欢喜。 但是四周皆是郭东县的人,他硬生生按捺住心中的欢喜,继续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不悲不喜。 修为大增,利器在手。 许道终于抬头望向阵法外,目中一副跃跃欲试的神色。 四周的郭东县人见他抬头,也都心中惊疑不定,怀疑他是要出阵斩杀妖物了。只不过这些人苦熬许久,心气都被磨平,一个个也激动不起来。 阵法内一片压抑,许道扫视四周各色的面孔,略微沉吟,他一振袖袍,拱手说: “贫道可杀妖也。” 沉默无声。 有人以为自己听错,有人揣测许道是要出逃,有人还怀疑许道要驱使众人作为诱饵……更多人茫然无知,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听到“杀妖”二字,沉默数息后,众人再次嚎啕大哭:“我儿!”、“娘!爹爹!”“夫君!”…… 哭声一时遍地。 哭哭哭……哭要是能哭死妖物,许道也就不用退避阵中,苦心修行了! 他见此摇摇头,不再理会众人,径自往阵外走去。 等许道走到了阵边,气机引来妖物,才有哭泣的县人反应过来。 这些人一抬头,看见许道昂头站在院落外,身上蛇形气息游走,宛如庙堂壁画中的神人一般,纷纷口呼“道长”、“仙长”,甚至是“仙人”。 而此时,姑获鸟再至。 此鸟已彻底入魔,身上魔气森森的,两乳溃烂发白,双目通红,其牙尖嘴利的,连羽毛也都脱落许多,身形佝偻,更像是一只大号的蝙蝠。 许道抬眼望去,还能看见此妖身上有肉芽在蠕动生长,模样不似妖物,更像是厉鬼、活死人,甚至比鬼物还要恶心可怖! 他心道:“这应该就是道书中所说的‘妖魔’了。” 妖魔者,妖物入魔,其无生灵样,神智扭曲无智慧,憎生喜死,为天地一大害。 炼气级别的妖兽、道人少有入魔的,即便是入魔,危害一般也不大,少有像姑获鸟这样会危害一县之地。 这也算是许道“运气”。 “枭!枭!孩儿孩儿……”姑获鸟飞来,直扑许道,意图像撕咬凡人一般将他扯成两半。 许道瞧此动作,顿知这妖的灵智比起之前更少,连普通畜生都不如。他身上的护体法术大作,气功护体,和姑获鸟硬碰硬起来。 轰! 姑获鸟受阻,尖啸着身上有黑气渗出,像触手一般要缠住许道。 但许道的面露冷笑,他只是抱着剑匣,一弹指,躬身说:“妖魔受诛!” 嗡嗡!他怀中的剑匣立刻颤动,匣身隐隐滚动雷火。 咯噔一下,匣口洞开。 剑匣内当即就跳出一柄剑器,剑身煞气缠绕的,霹雳一般击中姑获鸟的躯干。 轰!半空中的姑获鸟当即被飞剑贯穿,血肉为煞气所污秽。 匣中煞气之精粹,远胜阵法逸散出的煞气,滋滋间火烤一般将姑获鸟的血肉腐蚀坏掉,并冒出阵阵黑气儿。 啪嗒!此妖的躯体掉落在地,再无之前的凶威。 食人无算,凶威赫赫的姑获鸟就此毙命。 身后的众人瞧见这一幕,一时全都痴愣住。 杀掉妖物,许道反手摄回串在尸体的潜龙剑。 他持剑在手,发现潜龙剑被煞气污秽得更深,内里的灵性几乎化为乌有,连坚韧的剑身也是锈迹斑斑,如同凡铁一般。 许道抚摸着剑器,心中估量着再用个两三次,此剑就会彻底崩毁,沦为废物。这也是他判定剑匣总共只能使用三次的另一原因。 此时诛妖成功,阵内的凡人终于反应过来。 他们纷纷叩头在地,涕泗横流,口中呼到:“妖物已死!道长大恩!” “爹、娘!妖怪死了!” 等其他残存的郭东县人也得知此事,全县一时哭声震天,哀嚎不已。 人人都蹒跚出家,企图收敛亲人支离破碎的尸首…… 第四十一章 报恩 许道成功斩杀掉妖物,他将剑匣背负在身后,飘飘乎遗世独立,和周遭混乱的凡人们截然不同。 他没有理会郭东县人的道谢和叩首,先是彻底销毁了郭氏宗祠中的阵法,熔化掉铜亭,推倒了尸井,然后又一把火点燃整个宗祠,将其焚成灰烬。 对于姑获鸟此物,许道则是拔毛取血,留下此妖头颅作为凭证,并从中取出了有价值的部位。 一番事情了却,当许道要离去时,天边正好有金光出现,天色大白,并且照射在人的脸上有暖烘烘之意。 祠堂附近的县人依旧凄苦,不少人还在苦苦寻找亲人的尸体,抽噎声时有听闻。 许道看着眼前残破的景象,面上微叹气,但他已经降服了县中为祸的妖物,剩下的事情就该这些活着的人解决了。 思罢,许道掏出仅剩的几张符咒,从中翻找出纸马符咒,顿时化作一匹纸马骑了上去。 “道长!道长!”旁边有人看见许道的动作,当即高呼。 有人连忙说:“道长请留步!大恩大德不敢不报啊!” 不少人跪倒在许道的四面,挡住马匹,企图挽留住许道。 许道见此哈哈一笑,轻拍坐下的纸马,“就此别过!” 纸马轻轻一跳,立即跳出一丈远,越过了人群,然后脚步雀跃的往西方奔去。 众人见挽留不住许道,或是长揖或是长跪,口中齐齐呼到: “恭送道长!” 纸马踏去,只剩祠堂还孤零零的冒着青烟,不多时也被风吹散了事。 ……………………………… 离开郭东县后,许道马不停蹄的往白骨山奔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催赶他似的。 直到奔入白骨山中,进入白骨观的地界,又回到他的洞府之中,许道的面色才缓和下来,像是松了一口气。 许道之所以这么着急,是担心方小山之死已经被其舅舅知晓,怕对方派人来拿他。 好在直到他斩杀掉妖物、又回归到洞府中,都没有其他的道人来找他麻烦。 走进洞府中,许道呼吸着洞中隐隐带有灵气的空气,体内真气流转,心情立刻平静下来。 他踱步走向洞府的正中央,赤脚踏入水池中,然后盘坐在一突出石台之上,静静的思考起来。 这几日下山一遭,除了最大的两个收获之外,许道还在祠堂现场搜罗到了不下于五十枚符钱,加上他自己的,总共已经拥有六十一枚符钱。 若非方喻二人的丹药、符纸等物都被煞气污秽掉了,所能得到的财物还会更多一些。 许道暗道:“果真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仙道贵生,但长生难得。 特别是当今的仙道,修行宛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既要耐得住寂寞苦心修行,又要善于争斗杀伐、好赚取修道的资粮,如此才能有长生之机可谈! 不过“杀人夺宝”终究是有后果的,特别是许道杀了白骨观中“槽头”的外甥。 同行的喻阳炎虽然已经被他斩杀掉,祠堂中的大小凡人们也都惨死在妖物手中,许道或许可以编造出一个合适理由去搪塞。 但他总感觉对方不会轻信,甚至不会听取他的任何一面之词,而是会选择使用秘法逼问于他。 别说其中确实是许道下了杀手,即便不是,他也不可能允许有人用秘法逼问自己。 此事不关乎尊严地位,而是关乎道途和性命。 修道之人的修为全部寄托在魂魄阴神之上,若是使用秘法逼问,定会涉及到道人的魂魄阴神,甚至还需要从中抽取记忆以检验真假。 如此一来,此术大概率会伤到被逼之人的魂魄,从而产生终生的影响。 并且在逼问之时,被逼之人的性命也是操之于他人手中,对方只要一个念头,就能决定道人的生死。 此事许道所不愿!他宁愿和对方硬碰硬做过一番,也绝不会允许有人用法术逼问自己。 但是白骨观的“槽头”是十八头之一,修为定然是炼气后期、 炼气后期和炼气前期隔着一整个小境界,两者道行的差距少则一十五年,多则四五十年。 即便许道的修为暴涨,只差一年便可尝试突破到炼气中期,对方的道行依旧至少高他十六年。 更别提对方修行多年,还能赠给方小山一匹炼气级的妖马,其积蓄肯定众多,手段也不会少。 “大敌一只,不容忽视啊……”许道盘坐在石台上,一时眉头微皱。 忽地,他的瞥向带回洞府的姑获鸟尸首,脑中冒出一个念头。 姑获鸟因为被煞气侵蚀的缘故,身上的不少部位都污浊,有害而无益,他因此只带回了妖首,发丝,以及妖血。 其中妖首无甚用处,只是能作为完成任务的凭证,用其换取三十道功。 发丝者坚韧,隐隐是姑获鸟的精华之一,可用于制作鞭形器物,放在鬼市中或许能卖个好价钱。 而妖血则是因为其中带有煞气,浓度远远高过其他脏器、肌肉,能用于炼制毒丹、绘制毒符,甚至能反炼出煞气……有大用,肯定能卖出个好价钱。 许道打量着三件物品,琢磨着一人。 此人是昔日他未入炼气时在鬼市中见过的,被称作是“墨纹道徒”,亦是白骨观中的十八头之一。 对方曾有恩于他,事虽小,但对于当时的许道而言却不能算是小事。 许道或许可以特地去拜访一番,套套近乎,并趁机寻求一下帮助。 拜访恩人自然不能空手而去,许道在心中琢磨到: “墨纹道徒摆摊贩物时,摊位上多是妖物的血液、毒液。姑获鸟是炼气级的妖物,血液中又带有煞气,市面罕见……” “并且此物和我所求之事有关,对方若是收下,自然不能不管!” 虽说对方也有可能会收下东西不办事,但依照对方帮过许道的事情来看,墨纹道徒多半不是这种人。 即便对方是,许道也就纯粹当做是报答恩情罢了。 “便依此而为!”细细一思,他心中的想法定下。 许道阴神出窍,卷起身旁的物品,立刻往观中的寮院奔去…… 第四十二章 符院当差(4k,二合一) 阴神驾驭着乌鸦飞入寮院中,许道并没有急着交接任务,他准备先结识一番墨纹道徒,然后再交接任务。 如此或许能暂时压下方小山已死的消息。 因为道徒们的洞府都隐蔽,非亲近之人无从得知,许道若是想要见到墨纹道徒,只能先在寮院中递条子,由杂役们负责通报。 若是其他人想要联系许道,同样也是这个办法。不过如果道徒们约定了飞鸦传书、小鬼投递等私下的联络方式,也就大可不必如此。 许道就此徘徊在寮院中,等候着墨纹道徒的消息。 他心里有准备,知道若是自个的运气不好,可能会碰上对方恰好在闭关修行,一年半载都难以联系上。 但是时间过去五六日,许道也快失去耐心,他心底里琢磨着是不是要放弃这一门路。 好在十来天的功夫对于道人来说算是短暂,影响不大。 忽有一日,许道再次来到寮院中,他唤过寮院杂役后,对方连忙取出一截条子,恭敬的递给他。 许道持着此条,脸上露出喜色,笑道:“善。” 此条正是墨纹道徒所留,上面写的内容是对方约定今日夜间,在符院中见他。 符院者,白骨观五院之一,是观中符咒、符钱、阵法等物的产出之地,如寮院一般在观中亦占有一片建筑,其中的大小事务由观中善于布阵画符的道徒担当。 不过想要进入符院中做事,亦有条件,首先得在观中有人,能得人赏识,其次得在画符一道上有点潜质,能胜任得了符院的差事。 其中关系,前者最重要,后者次之。 一旦入了符院中当差,不仅俸禄会多多,还能中饱私囊,借助符院的差事搜刮、积攒钱财,并且其中的天资聪颖者,还有可能会被院主看上,收为己用。 而符院院主是观中九道士之一,筑基境界的道人,若是被这样的人物看上,定然是前途广大、道途光明的。 话说许道的画符资质平平无常,但他有无字符箓在,能加速符种的凝结,只要他凝结出相应的符种,他在绘制相应的符咒时,自然是远超常人,可以和符道天才相提并论。 因此他也起过进入符院中当差的想法,但是他刚入炼气境界不久,上头也无人,因此就还未去过。 如今墨纹道徒既然肯见他,许道的心思自然就活泛了起来。 他心道:“何必夜间,现在就去院中候着。”礼多人不怪,他即刻走出寮院。 正想飞去符院中时,许道定神想了会儿,他先折返回到了自己的洞府中。 道徒间的交际虽然多以阴神、阴兽的形式往来,但是并非不会用肉身,并且其中使用肉身登门拜访,还有以示尊重的意思。 许道要借着“报恩”的名义结识对方,自然表面上功夫要做到家。他在洞府中准备了一下,便用肉身走出洞府,亲自往符院中赶去。 信步走入白骨观符院中,许道经由杂役小厮的引导,不一会儿就来到一处清雅的建筑。 杂役小厮解释说:“墨纹老爷说过今晚会有客人来访,但不知客人您白日就来了。老爷还未到,只能先让您在这里等候一下了。” 许道点头应声,说了句“知道”,便让对方离去,他则自己盘坐在房中一蒲团上面,兀自打坐起来。 虽是打坐,但许道也没有就此进入修行的状态。此地非是他的洞府,还是警惕一二比较好。 并且许道惊讶的发现,房中隐隐有灵气流转,虽然不多,但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灵气。他若是修行起来吞吐掉房中的灵气,未免太过占便宜,容易让人小觑。 许道环顾四周,发现堂房四壁挂有横幅丹青,其中有篆书字画、花鸟鱼虫,亦有阵法符文,个个都很别致,还有灵光闪烁,似乎不仅仅是作为装饰之用。 许道就此微眯起眼帘,也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观赏字画。 不知何时,房中响起了推门声,一人出现在房中。 此人面生刺文,头颈手足无一不有蝌蚪样的符文印记,并且是赤脚而来,和屋内雅致的布置有些不相契合。 但此人正是许道要拜访的墨纹道徒,观中的十八头之一。 许道察觉到对方出现,当即站起身子,朝对方作揖行礼,呼到:“见过墨纹道徒。” 对方脸色平淡的走进来,瞥了许道一样,略微讶然的说:“当真是你。半年前不过一胎息的道童,如今果真步入炼气,看起来还道行不浅!” 许道当即恭敬说:“此事还要多谢墨纹前辈当日赠给的红云松脂一物。” “晚辈得了松脂,以此物画符,因符墨上佳,试验数次终于制出月华吐纳符咒……有此总结符箓经验,这才参悟了太阴月华吐纳法的奥妙,成功凝结出符种,步入炼气。” 墨纹道徒听见许道的说法,脸上缓和许多,轻笑说:“先画符,再结符种,此法可取!但能成此事,成功以符入道,看来你在符道上的天资是不错的。” 许道自然是在诓骗对方,但他有无字符箓在,学起法术、符箓十分迅速,也不虚于承认自己的符道天资。 于是他含笑拱手说:“晚辈今日前来,便是特意来感谢当日的赠墨之恩。” 墨纹道徒摆摆手,随意说:“当日不过一买卖而已,你也付过符钱,钱货两讫矣。” 话虽如此,但此人当日是将灵材低价卖给了许道,还帮许道解过一围,也算是恩情。 两人又互相寒暄几句,墨纹道徒得了他的感激,笑着喝到:“勿要再多言!既已成就炼气,你我现在结交便是。” 此人见许道特意来感谢他,又观察到许道气质幽玄,灵光也浓郁,暗暗判断许道的天资不俗,心中也就起了结交之意。 并且即便许道只是一个普通的道徒,他能得一新道徒的依附,也是一件好事。 须知白骨观中每年新晋的道徒不过才十指之数,多交好一人便能少交一敌。 并且道人们有“财侣法地”之说,其中“侣”便是指的同道好友,朋友越多,路子也就越广。 见对方也有结交之意,许道心中大喜。他向对方温言几句,说了几句仰慕之话,言语上就称呼对方为“墨兄”了。 墨纹道徒也是称许道为“道友”,拿许道作为友人对待。 两人相谈甚欢,许道见时间差不多后,也就不藏着掖着。 他忽地向墨纹道徒躬身一拜,说: “墨兄,在下忧虑一事,不知具体该如何是好,还望墨兄能指点迷津!” 墨纹道徒闻言,颔首说:“道友请讲。” 许道当即说:“在下突破到炼气后,先是闭关修行了半年,连拜访兄长的事情都耽搁了,后来不得不履行观中的义务,因此就接下了一外出任务。” 细细的,许道将“姑获鸟”一事讲述出来,他隐瞒了其中关键信息,只是九真一假的说出情况,并说同行三人仅仅他一人得活。 墨纹道徒听见,眼中略微讶然,但并未太过惊愕。 在墨纹看来,炼气前期的道徒因为初学法术、手段不多的缘故,相比于积年的老道徒而言也就更容易身消道死。 这同样是他愿意和许道交结的一个原因。 许道身上的气质锋锐,明显是与劲敌厮杀过,并且是得胜而归,如此才会气质幽玄,毫无新晋道徒的稚气。 只不过他见许道三人下山做个任务罢了,三个道徒居然能死掉两个,也是少见。 墨纹道徒起了兴趣,等他听到妖物身上带有煞气时,眼睛微眯起来。 许道谈到正事,说观中的“槽头”是方小山的舅舅,忧虑对方会报复于他。 墨纹道徒思索一下,说: “‘槽头’此人我知道,名字叫做‘方观海’,其在兽院中当差,有一只三足鬼火鸦作为阴兽,实力不容小觑。” 又说:“你担忧的不错,方观海性子阴郁,睚眦必报。他的外甥既死而你独活,必定会迁怒于你,甚至是直接拿你是问。” 墨纹道徒还盯着许道,眼中露出玩味之色,显然不相信方小山只是死在了妖物手中。 许道没有避开对方的眼神,他坦然视之,然后长揖一拜,冲墨纹道徒说:“敢问墨兄,为之奈何?” 墨纹道徒听见,沉吟不语起来。 这时许道解下腰间的一个囊当,恭敬的推到对方跟前,说:“此囊袋是墨兄当日装狐血所赠,今日送还给墨兄。” 墨纹道徒没有作声,他摸起囊袋,手指上幽光一闪,顿时眼帘睁开,口中轻咦到:“这是?” 许道适时介绍说:“姑获鸟身带煞气,其浑身血肉被煞气所污,唯血液中煞气最浓,墨兄或可用于绘制符咒……” 许道还没说完,墨纹听见,面上略动容,他当即拿起囊袋,打开口子一瞧,脱口而出:“果真是煞气!” 墨纹辨认一下,眉毛一挑,还说:“是子母阴煞!” 许道垂着眼神,拱手回到:“正是。” 墨纹道徒闻言,嘿嘿一笑,说:“难怪你尚且不知方观海是何人物,便担心对方会报复于你。” 许道只是低头不语。先天婴气已经被他炼化掉,许道并不惧于会被他人知晓煞气的名称。 只不过一被其他人知道,对方多半就会猜测他们三人是因为宝物起了争执,这才导致两死一活。 而许道活了下来,自然极有可能就是罪魁祸首! 墨纹道徒见许道不说话,掂量掂量手中的囊袋,突地笑说:“此物为煞血,正合适我修行秘法使用,于我有奇效,我就不客气了。” 许道闻言,顿时心中喜悦。对方既然愿意收下他的东西,那自然也就是肯为他出谋划策,或者是庇护于他。 果然不出许道所料,墨纹道徒略微思考,随手一招,拿过一牌子放在许道的身前。 墨纹指着牌子说:“此为符牌,在符院中当差所用。你既然在符道上面颇有天赋,自然要入符院中做工,有此符牌在,你今后无须去寮院中接取任务了。” 许道闻言,心中更喜。对方是要推他进符院,在符院中当差,并且看意思是要照顾他。 许道连忙收下符牌,拱手道谢。 墨纹道徒又出声:“收你入符院后,除非你是自愿,无人能再让你出观做任务,这也就能避开方观海的暗算。” 白骨观中有规矩,观内严禁道徒们厮杀,不用下山,只要许道再谨小慎微些,方观海也就无从下手。 “但你运气不好,少则一年,多则两年,到时候道徒都要下山一场,就只能靠你自己注意了。” 许道闻言微怔,他发问到:“敢问墨兄是何大事,竟然道徒们都要下山?” 墨纹道徒闻言,只是笑而不语。 他见许道苦苦思索着,瞥了眼装满妖血的囊袋,也就提点一句说:“若是想要有所准备,多学着会炼制符钱,要是到时候能行,你兴许也能得个好活计。” 话说到这里,墨纹道徒当着许道的面,直接唤来一个杂役小厮,令其将许道的身份挂靠在符院中。 最后,墨纹道徒摆摆手说:“好了。今后你直接就来符院厮混罢。” 见对方送客,许道也就站起身感谢几句,恭敬的告辞离去。 等走出符院,许道摸着袖中的符牌,梳理着刚才的对话,顿时呼出了一口气。 墨纹道徒这关系算是抱上了,有了对方的照顾,许道暂时不用担心方小山的舅舅会为难于他,只不过期限最多两年罢了。 许道心中暗自琢磨:“白骨观对道徒的管控不严,但也能直接驱使众道徒,不过究竟是什么大事,竟需要号令全观的道徒……还是须得早做准备。” 但他思来想去,发现自己能做的准备只是好好修行,多练法术,提升实力罢了。 于是许道将这些心思压下,他望着寮院所在的方向,洒然一笑说:“也该去交接任务,领取道功了。” 姑获鸟一事价值三十道功,原本各分十道功,但如今方喻二人已经身死,三十道功自然也就全部该许道所得。 这也是一笔收获,他当即大踏步往寮院走去…… 第四十三章 炼制符钱 符院中一露天祭坛上,有三个道人正围绕着一三丈高的大鼎而坐,鼎中浆液沸腾,颜色赤色,是金属熔融后产生的液态物。 其中有一道人面貌青葱,黑袍黑发,他正有一搭没一搭从大鼎中舀出铜汁,隔空握在手掌上空,炼制着什么东西。 此人正是许道,距离他拜访墨纹道徒过去了大半个月,他现在已经混进符院中,成为了一名当差的道徒。 此时他便是在替符院炼制符钱。 符钱者,道人所用的钱粮货币,传闻是在圣唐初年现世的。 此类钱币中蕴含灵气,道人在修行时可以从中汲取灵气打熬成真气,加速修行,斗法时也可以用于快速回复真气。 除此之外,画符布阵、炼丹炼器等方方面面也都会运用到符钱,称得上是妙处多多。 但是符钱并未是天生地长的,而是经由道人炼制产出。 许道凝神注视中手中的铜汁,他体内法力运作,即可就将手中的铜汁凝结成了一枚精致小巧的八卦形铜牌。 随后许道微闭眼睛,一边在脑中观想太阴月华吐纳法的图案,一边用摄物术在热软的铜牌上勾勒出相应符文。 不一会儿,一枚崭新的符钱便出现在许道的手中。 此钱形状和许道平常使用的符钱并无不同,但是颜色黯淡许多,灰扑扑的,一点灵光都没有。 符钱此物有三等划分,其中下等由赤铜炼制而成,中等由白银炼制而成,上等由黄金炼制而成。 三者之间为百进制,即一百下等铜符钱等于一枚中等银符钱,一百中等银符钱等于一枚上等金符钱。除此之外,传闻还有绝品符钱是由灵玉割制而成,属于灵气的结晶,压根无须炼制。 而符钱炼制方法为道人将能积聚灵气的符文烙印在金属之上,使得其能储存灵气,进而能积蓄灵气变成灵气钱币。 新炼制好的符钱中因为没有灵气,压根无法使用,又被叫做“生钱”。只有在吸收储满了灵气之后,“生钱”变成“熟钱”,才算是真正的符钱。 许道此时炼制成功的就是一枚“生钱”,他捡起身前的生钱,随手将其抛入台下的储钱罐子中,撞击出叮当一声脆响。 炼制出来的生钱会被统一送入白骨观的灵脉之中,密封窖藏,使得其能积攒灵气,慢慢的演变成为熟钱。 等灵气积蓄满,就会被分批挖出启用,赏赐分配给观中的诸道人。 生钱此物也时常会在凡间中流通,凡人们会将其供奉在宗庙、祖坟等地,以求能缓慢的积蓄灵气,演变成熟钱。 而世间的灵气虽然稀薄几不可闻,但千百年下去,也是有可能的。 在符院中,许道炼制好了一枚生钱,他略微休息一下,正准备再着手炼制。 这时身旁的一个道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嘟囔说:“你们说,世间的道人为何在用完符钱后,不将空钱留着,能废物再利用嘛。” “个个用完就扔,使得我们日日月月都要炼制新的符钱,甚是麻烦!” 此人姓王,许道唤其为王道徒。对方刚进符院没几年,和许道一样属于新人,经常会被符院委派炼钱的任务。 旁边一个姓刘的道徒听见,笑呵呵的说:“也不想想你自己,哪一次用完不是将空钱捏碎了事,何曾还会想到留着!” 符钱此虽是由铜银金炼制而成,但当内里的灵气被吸收干净后,整个钱币就会锈蚀一般,极容易被毁坏,不好储存。 许道听见两人闲聊,也是笑着附和几句。他进入符院后并没有刻意的去钻营,但二十几日下来,也和身边几个道徒打好了关系。 三人顿时闲聊起来。 听见王道徒还在嘀咕,刘道徒又说:“观中还有摇钱树、聚宝盆咧,听闻最多一日能产百钱、千钱,但还不是需要我们一枚一枚的炼制……” 许道知道对方口中所说的“摇钱树”和“聚宝盆”为何物,此是一种法器,将其种在灵脉中后,其自己就能长出符钱。 至于观中为何不纯粹用法器产出符钱,偏偏要雇佣道徒来炼制,许道就不甚清楚了。 他之所以会安心的在符院中炼制符钱,一方面是因为这个活计比较低等,多由符院中的低等道徒充任,另一方面也是墨纹道徒当日暗示过他,让他好生掌握一下炼制符钱的技巧。 这些天钻研下来,许道已经将其中的技巧和手段掌握的七七八八,给他一块铜锭,他自己就能产出一枚生钱。 “也该换换活计了……”许道心中忽的想到。 和他刚开始想的不一样,炼制符钱并不需要太多的技巧,只是需要熟能生巧罢了。 许道加入符院一方面是避仇,另一方面也是想借着符院的环境好好画符,赚取钱财。而炼制符钱是一种低等的活计,赚钱远不如画符布阵来得快、来得多。 正当许道思忖着时,他所在的院落的入口处响起脚步声,似乎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未等许道三人转头,就有人开口喝到:“谁人是许道?” 王道徒和刘道徒都互相望了一眼,他们又瞥了一下许道,并未作声。而许道则是循声望去,眼睛顿时微眯起来。 来人有三,其中两个身着黑袍白纹道袍,身子虚浮,是道徒的阴神,还一个则是院中的杂役。 许道瞧见来人的模样,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并未起身,不动声色的打了个稽首,说:“贫道正是。” 两个道徒听见,立刻说:“姓许的!你的事儿犯了,快跟我们去兽院中走上一趟。” 两人呼呼的朝许道飞来,好似厉鬼一般要捉拿许道去拷问。 王、刘道徒瞧见,目中都露出惊疑之色。而许道则是反应了过来,眼中露出冷色,顿时确认对方的身份和缘由。 这两个寻来的道徒应是来自兽院,是得了那方小山的舅舅——方观海的指令,要带许道前去问话。 许道心道:“还以为过去了这些天,方观海是不甚在意方小山,没想到还是寻来了。” 两个道徒靠近许道,纷纷使出术法,想要拷住许道,而许道则是轻甩袖袍,打出一道蛇形气劲,直接将两人打退。 两个道徒的阴神厉喝:“奉兽院槽头令,许道,尔敢不遵否!” 既已知晓对方来者不善,许道也不想和对方多费口舌,他说:“无事便要抓我,你二人可知观中不允许道徒私斗,私斗挑衅者有过。” 许道淡淡一笑,说:“二位可是要和我做过一番?” 第四十四章 如尔所愿(4k) 两个道徒闻言,脸上双双浮现出厉色,其中一人喝到:“区区新晋道徒,也敢恐吓我等!” 两人许是轻视许道修为浅薄,又或者是受了方观海的吩咐,自觉有所依仗,因此行为上颇是跋扈。 他们看见许道脸上的笑意,直接认为许道是轻视他们两人,于是口中厉喝:“找死!” 一人阴神上灵光大作,挥袖间于半空中凝结出一道惨绿的鬼火箭矢,往许道飞射过来,意图打残许道。 还有一人则是伸手点地,地上当即长出一石头人,轰隆隆踩着地面扑向许道。 见两个恶客一言不合就真动起手来,王道徒、刘道徒脸上都惊愕,他们连连跳开炼符的祭坛,避到一旁。 许道瞧见,脸上并未露出惊慌之色,不过他也伸手摸上旁边的煞气剑匣,将其好好背在身上。 为了在符院中专心炼符,许道今日是肉身前来的。原本他还以为符院中安全,绝对不会出现什么危险,如今看来却不是。 好在他一直以来都谨慎,随身带着自己的杀招,能作为依仗。 许道袖口一甩,蟒吞蛇缠劲形成的气流便将他紧紧护在中央,防止肉身被两个道徒的法术打伤。同时他脚下的动作也不停,立刻四下避开,没有傻乎乎的站在原地当靶子。 两个道徒瞧见他仓皇躲避着,眼中都露出得意之色。 不等两人再使出招式,许道也从袖口中抓出符纸,变化法术往两人打去。 一时间双方身上灵光闪闪,院落中风声呼呼,动静甚大! 许道又是一避,对面的道徒一招打在了院中熔炼铜汁的大鼎上面,轰的一声响,整个大鼎倾倒,摔在地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连符院的地面都因此颤动。 赤红的铜汁顿时从鼎中倾倒而出,灼热无比,落在祭坛上立刻发出滋滋的声音。 王、刘两道徒瞧见,纷纷失声叫到:“悠着点、悠着点!” “鼎都打塌了啊!” 大鼎倾倒的声音引来了附近其他人的注意,还有道徒升起阴神,远远的眺望这里。 许道瞧见被打塌的大鼎,也是眉头微挑。 而两个兽院的道徒却是浑不在意,他们喝到:“姓许的,还不快快束手就擒!难不成你还想让方槽头亲自来捉你?” 许道听见对方口中的话,只是嗤之以鼻,他瞅着院落的四周,心中暗道:“也该有人过来了吧……” 此处动静如此之大,符院中管纪律的道徒肯定是要现身的,绝对不会充耳不闻。 果不其然,几息功夫不到,远处响起一声怒喝声:“何人胆敢在符院中撒野!都给我住手!” 其声轰隆,有象吼之色,绵绵不断传过来,能震慑人的心神,令人为之骇然。 现场的兽院道徒和王、刘二人都为之所惊,动作一滞。不过许道却是炼有冰心法术,此术能护住他的心神。 他不仅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吼声给震慑住,反而还趁机出手。 “好机会!” 许道伸手掐诀,两道蟒蛇气劲当即游走而去,将面前的两个道徒阴神纷纷禁锢住。 “你!”对方两人迟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一时脸上都惊怒。 但他们的阴神已经被许道摄住,一旦再动手,他们除非即刻返回肉身中,否则就会没有活路可言。 如此一来,两人已经算是败下阵来。 其中一人还惊呼:“《蟒吞蛇缠劲》!两道气劲!是大成境界的气功术!”白骨观中的法术虽然不少,但数量也有限,许道所使的气功术被人认出来并不稀奇。 两个道徒眼中都露出了惊愕和棘手之色。 两人原本料想许道不过一新晋的道徒而已,其道行最多能有半年。 而他们却都是道行三四年的道徒,两个人一起前来就已经很看得起许道,却没想到一时不察,他们居然一起在许道手中败下阵来! 更令他们心惊的是,许道身上的灵光之充盈,绝非半年道行能够拥有的! 不过此时又有另一声怒喝声响起,打断了众人心中的心思。 “听见没!我让你住手!”是那隔空使出“吼”字诀的道人。 此人是在喝止许道,他飞射进来,身材高大,身上气息强横,怒发冲冠间,周身的灵光接近两丈,道行比在场所有的道徒都要高。 这让许道脸色微变,但他眼中神色一定,并未依言放开对手。 旁边的王、刘道徒瞅见那来人,顿时都行礼作揖说:“见过沈木道徒!” 许道听见,脑中一思索也想起了来人是谁,他也行了一礼,口中说:“见过沈木道徒!” 此人姓名叫“沈木”,是符院中一个炼气中期的道徒,其画符资质不甚出奇,但修行不弱,他跟了符院中另一道徒头头,主要负责打理院中的杂事纪律,为人刚正古板,颇有名声。 今日应是轮到这沈木当差,他被院中的打斗声所吸引,就冲了过来。 沈木道徒扫视全场,发现场中道徒的修为都比他低,于是他眉毛竖起,喝到:“符院清静之地,尔等私自斗法,是否知罪!” 此人手掌一张,上面一团青色法力流转:“动手的都跟我走上一遭!” 话说完,沈木道徒就要动用法术,将许道和另外两个道徒一起抓起来。 许道见状,当即出声说:“沈木前辈且慢!贫道是受害者,是这两人不分青红皂白,走进院中就想拿我。” 他指着身前的两个恶客,说:“还请沈木前辈捉拿这两人。” 沈木道徒听见许道的话,目中却露出不耐烦之色,他喝到:“先跟我走便是!本道自会辨明缘由,何须你来多嘴!” “此人果真如传言中那般古板。”许道闻言皱起了眉头。 他抬头看着身旁的王、刘两个符院道徒,拱手出声说:“沈木道徒若是不信,可以请王道友和刘道友作证。” 王、刘道徒听见许道的话,都互相对视一眼。两人略作思忖,终究是拱手说:“许道友所言正是。” 许道听见,冲着两人打了个稽首,以作感谢。 可那兽院的道徒却是高呼到:“非也非也!是贵院的许道暗害了观中的道徒,有罪也,我等只不过是带他前去询问……” 许道闻言,不动声色的掐动法诀,他让两道蟒蛇气劲加紧缠绕,以压迫对方。 但被他禁锢的两个道徒却是面露讥笑,说:“姓许的,你不过是暂且禁锢住我二人的阴神,如何能威胁于我们?” 另外一人哈哈大笑说:姓许的,趁早松开法术,否则等下落到了我们手中,有你好果子吃!” 两个兽院道徒都是阴神前来的,他们自诩阴神能瞬息间返回肉身,少有东西能伤及,因此并不担心许道能威胁到他们的阴神。 于是两人又呵斥到:“许道,我们已经查明,你与方小山道友下山,暗害了方道友,独吞道功……今日是‘槽头’方观海下令,特意让我们拿你去兽院中!” 一番述说,周围的王、刘道徒心中都微惊,嘀咕到:“许道这厮居然惹上了槽头!胆子甚大啊!” 老成的刘道徒琢磨着,还想起了方观海就是那方小山的舅舅,心中更惊:“杀的是那槽头的外甥!”他心中忽地懊悔到:“刚才是不是不该替许道作证。” 至于沈木道徒听见了兽院道徒所说的,却是眉头紧锁着,他没有立刻动手,一时思忖起来。 许道闻言依旧不放开两人,他冲对方喝到:“你二人可是寮院的道徒?寮院方面又是否已经认定我的罪责,因此下达了缉拿令?” 许道嗤笑说:“既然都不是,你俩有何资格拿我!” “姓许的!”两个兽院道徒脸色都愠怒。 见双方要争执起来,沈木道徒突地炸舌一吼,“都住口!” 其喝声嗡嗡,明显再次动用了法术,一下子又慑住众人。 现场为之一静,唯有许道还气定神闲的,依旧面不改色站着。 沈木道徒瞥见许道能抵御住他的吼字诀法术,眼底里露出不喜,他望着三人说: “符院乃是清静之地,尔等毁坏财物,惊扰四方,之后我会报给寮院那边,扣除你们的俸禄。” “至于你们的瓜葛……”沈木道徒话声微顿,一甩袖说:“自行解决。” 沈木道徒说完这番话,他手中一道青色的法力打出,庞大的炼铜炉鼎就被他抓起,轰的扔在了祭坛上,一时彰显出强横的法力。 但此人风风火火而来,眼前的动作却是偃旗息鼓,明显是听见了方观海的名号后,心中起了忌惮之色。 沈木道徒搬完大鼎,还冲许道喝令说:“许道徒!还不快快放开这两人,和对方前去交代清楚!” 旁边的王、刘两个道徒听见,都在心中咋舌:“沈木这厮不惩治那两个家伙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让许道放开对方?” 不过两人的修为都不高,地位也不高,他们都眼观鼻、鼻观心的,浑然只当自己是个路人。 兽院的道徒听见了,纷纷开口赞到:“沈木道友大善!处置公正!” “许道友,还不快快随我们去兽院拜见方观海道徒!” 但许道闻言,则是微眯起眼睛。 许道明白沈木道徒的意思,对方是不仅不想站出来维护他,还怕会因此惹祸上身,所以才要扫他出院,让他自生自灭。 或许如此为之,沈木道徒还能卖方观海一个人情,不经意间结个善缘。 想到这点,许道心中不适起来,他原本就不指望沈木帮他,只是希望对方能秉公处理,惩治两个兽院道徒罢了。 谁料对方不仅不秉公处理,反而还要偏袒兽院那边。 许道一时站定着,心中思忖着。 兽院道徒见许道还没有动作,口中又叫嚷到:“呔!姓许的,别给脸不要脸!” 而沈木道徒看见,则是不耐烦的说:“难不成你还想在符院中争斗,扰大家的清静么?” “快快放手!”此人打出一道青色的法力,想要击溃许道的气功法术。 但许道忽地往后一退,避开了沈木道徒的法力。 “许道道徒!”沈木道徒双眉一竖,面露不喜。 而被许道抓着的那两个道徒则是叫嚣说:“姓许的,你若还不放手,之后有你苦头吃的!” 旁边的王、刘两个道徒瞅见了,继续旁观自己的,一言不发。 忽有一人讥笑说:“你难不成还能伤到我们的阴神不成!” “嗯?” 谁知许道听见兽院道徒的话,忽然眉毛微挑,笑说: “那就如尔所愿!” 只见他一拍身后背着的剑匣,打开了匣子口,从其中释放出子母煞气。 现场几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压根没能及时认出许道所放出的黑气是煞气。 枭!许道周身的气劲就流转,煞气渗入他的法术当中,宛如两道黑蟒缠住两个道徒的阴神。 “这是……煞气?!”还是沈木道徒的道行高,见多识广,他的眼睛陡睁,忽地反应过来。 但是他来不及告诉两个兽院道徒,对方的阴神就已经接触到黑气,立刻消融败坏起来。 近处的道徒,其阴神啪嗒一下,都来不及惨叫出声,就宛如灯烛一般啪的灭掉,当场身死道消! 而另外一个道徒看见,则是心中惊骇,连忙升起脑中的念头,要勾连肉身将阴神遁去。 可谁知黑气也已经碰上他的阴神,剧痛在他脑中产生,竟然硬生生打断了他回归肉身的进程。 “此是何物、何物!”兽院道徒惊骇着,其阴神上灵光大作,暂且护住他。 此人心中狠意大发,想要切割下阴神被煞气污秽的部位,断尾逃生。但谁知道煞气甚冲,他一口真气没有提上来,阴神的大部分就已经被煞气侵蚀,一时难以切割。 “啊啊啊!痛……痛!”这个道徒拼命抵抗着,但其神智已经为煞气所扰,再无生机可言。 哀嚎间,此人居然是在痛苦中崩溃而亡的,远比前一个道徒要残酷许多。 眨眼间。 得罪了许道的兽院道徒便先后败亡死掉,半个阴神也没能逃出去。 此一幕顿时惊到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许道自己…… 第四十五章 忌惮 看着两个道徒的阴神当场消散,许道心中也是微惊。 须知在修成阴神之后,道徒的阴神只要不是彻底的破碎掉,等回归肉身相合,阴神就能慢慢的恢复过来,其修为虽然会折损,但总好过直接死亡。 而阴神想要回归肉身,也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在许道看来,兽院的两人并不会被他轻易斩杀才对。 这两人可都是阴神出窍,肉身并不在这里,若是沾染上煞气,他们电光火石间返回肉身,虽会有大碍,但并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谁能想到,眼前的状况却是对方一沾上煞气,阴神立马就败亡了,连回归肉身都来不及。 许道心中惊愕着,忽地想到方小山、喻阳炎被他打杀时,两人也都是肉身刚死,阴神旋即就破灭在煞气之中。 “看来煞气对阴神的威胁,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得多!若是肉身沾上倒还罢了,只要量不多,还有机会祛除。可一旦阴神碰上,却是沾上立死!” 许道望着两个道徒身死的地方,暗想:“这也是因为两人没有驾驭阴兽前来。” 若是对方的阴神藏在阴兽体内,被血肉庇佑着,即便对方被煞气打中,也能立刻抛弃阴兽肉身,有活命的机会。 而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阴神死了便是真的死了。其肉身虽在,但已是一具空壳。 弄清楚这一点,许道在心中将身外化身的重要性又提升了几分。 话说另外一边,眼见两个道徒当场身死,沈木道徒、王道徒、刘道徒三人,个个心中都惊骇。 其中王、刘道徒看着许道,顿觉许道凶悍无比。 “这人竟然一招间就打死了两个道徒,半点活路都不给留!”他们心中都生出了畏惧之感。 而沈木道徒则是痴呆一会儿,口中这才惊叫出声:“煞、煞气!” 他瞪大了眼睛,目视着许道,内心和王刘两个道徒一样惊惧。 许道察觉到现场的状态,脑中思索着,赶紧压下自己心中的惊讶。他站在三人身前,不动声色的看着对方,面色淡定。 既然杀都杀了,事情也无法挽回,许道觉得自己还是先别忙着吃惊,免得一不小心露了虚实,被对方小觑。 况且也不是许道先动的手,而是对方来寻的他,并且还直接动用法术打他,以多欺少,又压根不在意许道的肉身也在现场。 “若是我被对方打伤了肉身,坏了道行,或者是直接被打死,恐怕也不会人替我主持公道。” 脑中思绪万千,许道绷着脸。他没有露出吃惊之色,也没有露出得意之色,只是微皱眉头打量着现场。 沈木道徒见此,心中惊疑着,此人在叫出“煞气”两个字后,迟迟没有再说话。 “若是这厮也用煞气打我该如何是好?”沈木道徒心中微惧。 新晋的道徒可能会不知道煞气的厉害之处,但是沈木道徒乃是炼气中期的道徒,其修道已有四五十年,道行也逼近二十年,远比许道要了解的清楚。 不过沉默几息,沈木道徒发觉自己是肉身前来的,这才心中稍微有了些底气。 他眉毛竖起,冲许道喝到:“好你个许道!你一言不合就打杀同门,是想叛道么?” 此人质问着许道,作怒目之色,他将手中的法力运转起来,似乎一言不合也想和许道做过一番。 但是许道紧盯过去,却发现了对方眼中的犹豫,此人并没有一定要为两个死人出头的意思。 于是许道笑吟吟的打了个稽首,回答说:“沈木道徒谬矣,明明是这两人打上符院,想要害贫道。” “并且贫道的肉身在此,容不得有半点伤害……贫道只是为了保住性命,出手重点罢了。” 许道摊了摊手,似是无奈的说:“谁知道这两人竟然如此脆弱,一招便被贫道打死了?” 听见许道如此的解释,沈木道徒心中惊疑着,他也不知许道是当真有底气,还是性子就是这般凶悍。 不过他心中出手的念头更少,只是怒斥:“信口雌黄!你明明知道那两个道徒是阴神出窍,却偏偏要用煞气去打对方,还说不是故意的?” 沈木眯眼又说:“我看真如那两个兽院道徒所说,你是畏罪出手,故意残害同门!” 听见对方口中的呵斥,许道更加确定沈木道徒是色厉内荏。 许道不能露怯,否则按照对方刚才的态度,沈木指不定真会出手擒住他,要拿他去兽院那边卖的人情。 况且许道刚在观中杀了两个道徒,对方打杀他的理由都有了。 不过太强横也不好,于是许道脸上作出惊愕之色,出声到:“煞气?” “沈木道徒说甚……我又不是筑基境界的高人,如何能用煞气伤人?” 许道反手摸着自己身后背着的匣子,疑惑的低声嘀咕:“我这匣子里只是装了些毒水毒烟,难不成还一不小心装入了煞气?” “这厮?”沈木道徒见许道如此作态,眉头紧皱。他也不知许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但他见许道抚摸着匣子,眼神还时不时瞅他,沈木心中一时也有些发悚。 沈木犹豫想到:“若这厮匣子中装满了煞气,和他做过起来风险太大,我得不到好处。” 而许道抚摸着匣子,确实是在警惕着此人。 煞气剑匣中除了煞气之外,还装着一柄潜龙剑,其真正的杀招是在匣内勾动雷火,打出一柄煞气飞剑杀敌。 理论上,此招最高能威胁筑基前期的道士。 只不过此招太过耗费煞气、也会磨损剑器,总共能用三次罢了,如今其还剩下两次。 许道为了节省剑匣的使用次数,刚刚只是主动从匣子中泄出一些煞气,其目的也只是在于伤伤他人。 令他意外的是,煞气的效果太过强横,这才导致局面出现了变故,令两个道徒当场魂飞魄散。 而眼前沈木的修为高过许道,若是对方想要拿许道,许道为了活命,决计不惮于消耗一次煞气飞剑。 现场气氛的有些僵。 王道徒、刘道徒继续站在旁边发怔,充当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沈木道徒在眼神闪烁数次后,他阴着脸,虽然还在恼恨许道忤逆了他的命令,并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 但沈木以想到兽院的两个道徒和他无甚干系,犯不着为了卖人情而搭上他自己冒险。 于是此人的脸色缓和许多, 心中一动,沈木又眯眼说:“许道道徒,今日你残害同门,手段凶残,纵然我不拿你,你也是难逃干系。” 他笑说:“不如你随我去寮院中,让寮院来判你?” 对方的话刚说完,许道一抬头,发现另有人赶到了这里…… 第四十六章 凶名渐有 “哈哈哈!” 来人身体未至,但是笑声已经传来。 “打杀得好!无礼道徒敢在我符院中放肆,还要害人,我看是故意来找死的!” 许道听见声音,认出来人的身份,对方正是他之前拜访过的墨纹道徒。 墨纹道徒闪身走来,脸上刺着的符文扯动,他嘴角露笑,目光炯炯的盯着许道。 “见过墨纹道徒!”许道心中一动,当即行了一礼。 而旁边的王刘两个道徒也是赶紧朝着墨纹行礼。 沈木道徒略微迟疑一会,同样也一板一眼的朝墨纹问好,但他皱眉问:“墨纹道徒此话怎讲?” 听见沈木的话,墨纹笑容收敛,他扫了此人一眼,说:“兽院两个道徒不经通传就要在我符院中拿人,可曾想过我符院的脸面?” 墨纹道徒冷哼:“你身为当差的道徒,没有及时捉拿两人,为何反倒和自家人起了冲突?” “这……”见墨纹道徒如此说话,沈木道徒的脸色微变。他眼神变化数下,还是咬牙说:“墨纹道徒教训的是,是在下疏忽了!” 许道听着两人的对话,心思顿时活跃起来,暗道:“看来墨纹道徒今日也在符院中,刚才的动静还被他看在了眼里。” 原来许道与人打斗时,动静吸引了全院道徒的注意,其中便包括墨纹。 起初,墨纹看到兽院的道徒来找许道麻烦,并不想插手。毕竟他收钱办事,已经将许道收入了符院中,算是办完事情。 但谁曾想,许道与对方斗法间,三下五除二的,连两个道徒的阴神都给打死了,其手段之凶狠,为人之毒辣,观中少有,但实力也是真的强! 再加上许道成就炼气不过才半年多,他在斗法中显露出来的道行,居然已有八九年! 如此一人物,顿时让墨纹见猎心喜。 而且严格说来,许道是被他墨纹收进符院中的,是他的人。 那兽院的道徒竟然敢在院中抓许道,一方面是不在乎符院的规矩,另一方面也是在踩他墨纹的脸面,他理应维护一二。 细细一思,墨纹发觉自己插手眼前这事,不仅可以交好许道这个人物,还可以扩大他的威名,增长脸面。 至于其中的坏处,只不过会交恶兽院的方观海罢了。 这点并没有被墨纹放在心上,方观海早就和他隐隐不善,否则当日许道拿出东西,他也不会一口就应下。 见沈木道徒气焰低下,墨纹看了许道一眼,又说: “许道道友今日是肉身前来的,专门为符院炼制符钱。若是在符院中被人坏了肉身,毁坏道途,那今后谁还敢在院中安心画符?” 道人虽然是主修阴神,但肉身是渡世的宝筏,不成鬼仙不得毁坏,所以个个都看护的紧,珍惜至极。 许道刚刚也是用这个理由替自己维护。 沈木道徒听见了,在心中暗说:“好个狼狈为奸的!连理由都找的差不多。” 沈木此人并非跟着墨纹道徒,而是符院中的另外一人,那人也是观中十八头之一,还和墨纹关系并不怎么好。因此沈木虽然对墨纹表面恭敬,但内心并无敬意。 一旁的许道听着两人对话,察觉到了墨纹对他毫不掩饰的善意,心中略微古怪。 许道细细一思,又看见墨纹道徒眼中的欣赏之色,忽地将对方的心思猜测出一二。 他再看向另外一边,发现王、刘两人正偷瞥着他,对方见他看过来,连忙低眉顺眼,竟然有些恭敬。 再加上原本对许道喊打喊杀的沈木道徒,同样也是脸色虽然不太好看,但并不敢再轻视许道。 一时间,许道内心恍然,隐隐明白了些道理。 墨纹道徒看重于他,替他出头,许道自是应该感谢。 他连忙拱手说:“墨纹道徒明辨是非,深明大义,不愧的符院的俊秀,许弟感激不尽!” 墨纹听见许道话中的“许弟”两字,脸上轻笑,反而矜持说:“许道徒谬赞了。” 沈木见两人似乎就差“勾肩搭背”了,心中也一时纳闷:“只听说这家伙是被墨纹推入符院中的,但没见两人有很大关系啊……” 墨纹和许道闲聊着,口中说:“许道友放心,此事我会秉公报给寮院那边……事情发生在符院中,人证物证都有。” “许道感激不尽。”许道连忙作揖。 但墨纹又沉吟一下说: “话说是对方打上门来的,那两人终究是被你打死了,寮院那边可能会有些处罚,你还是要有些心理准备。” 许道听见,也是眉头微皱,不过随即就舒展开来。 白骨观并非良善之地,两个道徒也已经被他打死,而死人是不会说话,白骨观不会为了死掉的道徒而严惩他。 许道自忖只要不剥夺修为,不被判罚死刑,一切事情都好说,都可以回转。 更别说这事他还占着理……唯一可虑只是方观海那边。 许道连忙又作揖:“许道晓得,只是还请墨纹道徒替在下回转一二,感激不尽!” 见许道如此恭敬,墨纹眼中露出满意之色,他手一挥,喝到:“走!我们去寮院那边告上一状!” “卑贱东西,敢来符院撒野,也不知谁给的他们胆子!” 墨纹道徒说完,便大踏步往外面走去,许道自然是赶紧的跟上。而沈木道徒和王刘两人看见,略作犹豫后,他们也都缀在了后面。 五人一行直奔寮院所在地方,进入寮院后,墨纹直接轰出寮院中当差的道徒,将兽院的两个道徒告了上去。 此一举惊动了寮院附近不少的道徒。 等具体的事情传开,众人得知有两个兽院道徒在符院中被打死,一时都议论纷纷。 同时许道的凶名也在白骨观中传播开来。 紧接着兽院来人,符院又来人,寮院方面再派人调和,一番流程走着,不快也不慢。 而许道在进入寮院后,直接被“请”进了一方偏房里面,不得出入。不过他身上的物品都在,也没有被禁锢修为。 直到四日之后,偏房门一开,许道才又被请了出去…… 第四十七章 白毛风窟 一个矮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许道正盘膝而坐,他抬眼望去,眼睛微怔。 “见过许道友。”对方打了个稽首,脸上露出笑容。 许道认识此人,他连忙起身回礼,说:“龙道友近来可好?” 此人是许道结识过的道徒,唤做“龙礼儿”,对方曾经在道童居所附近当差,和许道结过一个善缘。 龙礼儿见许道如何客气,脸上笑容更盛,他摆着袍子说:“尚好尚好!不过许道友前几日弄出的动静,可是让某家忙活了好几天。” 许道闻言,问到:“这又从何说来?” “道友请!边走边聊。”龙礼儿伸手一邀,示意许道可以出门了。 一路走着,许道方才得知龙礼儿已经加入了寮院,而且最近就在寮院内当差,远比之前要安逸许多。 此人自述得知许道出了事,他便主动请缨,想着能否帮许道周旋周旋。 许道心中对龙礼儿这番话不置可否,但花花轿子人抬人,对方既然如此客气,他也是连声说谢。 并且根据对方的态度,许道心中猜想着自己得到处罚很可能并不严重。 果不其然,两人走进寮院大堂中,墨纹道徒就已经先在其中盘坐着,对方一看见许道,脸上就露出笑意。 “见过墨纹道徒!”许道从容而恭敬的朝对方行了一礼。 两相坐定,墨纹道徒朝龙礼儿拱手,说:“道友请讲罢。” 许道也正襟危坐的听起来。 “善!”龙礼儿听见,依言从袖中掏出一方卷轴,朗声宣读起来。 “罪徒许道,因故触犯观规,有伤同门性命,致两名道徒身亡,应扣除俸禄,拘二十年。” “二十年!”许道听见,心中一惊,脸色微变,好在他心思沉稳,连忙将情绪压下,继续耐着性子听下去。 旁边的龙礼儿和墨纹道徒都看向他,发现许道只是微皱起眉头,两人眼中都露出了赞赏之色。 卷轴后面还有,龙礼儿话声微顿后又继续读着:“勘明事理,二人挑衅在先,且罪徒肉身临阵,事出于急……依律减免,奉院主令,监禁三年耳。” 念到这里,龙礼儿慢条斯理的将卷轴卷起来,然后收入了袖子中,他说:“这便是寮院的手令了。” 因为许道占理,刑罚从二十年削减到了三年,但许道听见,眉头也没有舒展开。 道人虽然长寿,且耐得住寂寞,但对于许道这等炼气级别的道人来说,三年也不短了。 要是许道果真被关上三年,三年中还能修行倒也罢了,若是忙于苦役而无法修行,他还不如趁早找个机会叛逃出去…… 沉思数息,许道发现墨纹和龙礼儿两人脸上的笑意还在,也不像是在幸灾乐祸的样子。 他心中微动,心想:“莫不是还有什么转机?” 墨纹道徒没出声,龙礼儿便拱手冲许道说:“贫道给道友再细细介绍一下。” “观中给了道友两个选择,其一是罚没道友的俸禄,让道友能以工代罚,赚取道功,做出贡献越多,刑期也就越少……若选这个,道友将被流放至山外一处矿场。” 许道听见这个选择,心道这个就是干苦活、重活了,他没有立刻说话。 龙礼儿继续说到:“至于第二个,则是将道友镇压在白毛风窟之中,替道观守护阵法枢纽三年。 选择这个,道友的俸禄不仅不会被扣除,还会提升一个等级,原先道友是每月十道功,那么每月就会变成三十道功。” 白骨观炼气初期道徒的月钱是十道功,炼气中期的月钱则是三十道功。 对方口中的第二个选择,表面上听起来比第一个要好太多,但许道立刻感觉“白毛风窟”四个字有点耳熟。 仔细一想,他想来了起来。 白骨观占据整座白骨山的精华之地,统率地底灵脉,整个道观都被笼罩在一处阵法中,平时能积聚灵气、月光,滋养道人,而战时又演化出护山大阵,辅助白骨观抵御强敌。 所谓的白毛风窟者,便是护山阵法的“死门”之所在,此地生机低迷,聚恶聚邪,其下是污秽之地,有累累的白骨,传闻其内还会有煞气生出,亦是白骨观道士的采煞之地。 许道在寮院中挑选任务时听人介绍过,白毛风窟常年阴风阵阵,昼夜都有飞灰飘出,糜烂方圆一里之地,如同深冬飞雪一般,白苍苍,大如鹅毛。 凡人要是吸进飞灰,只需一日,其肺部就会被堵塞住,咳血不止,吸上三五日,就会死于溺死状。 即便是道人进入其中,昼夜都被阴风邪气吹打着,也会心神不宁,极容易走火入魔,而压根无法修炼。 在观中只有受重罚的道人才会被罚入白毛风窟之中,平时若是缺人,观里还会花费重金去雇佣道徒坐镇其中。 思忖着,许道一时计较起来。 此时再看龙礼儿说出的两个选择,似乎又是前一个要好了。 前者虽然是苦役,又无符钱,但做的活儿多就能提前结束刑罚,而后者虽然给钱,但得不偿失,钱也没地儿花。 许道没有作声,他出声询问起龙礼儿,眉头皱得深了些。 但实际上,许道却是内心惊喜起来。 那劳什子白毛风窟最大的危险,不过是阴风邪风会干扰道人的修行,让道人十年不得寸进,并容易走火入魔,扰乱心智。 可许道下山一遭,已经发现冰心法术修炼到大成境界后,连煞气的迷惑都能挡一二。若是他再多修行几门清心静气的法术,应该是不会惧怕那白毛风窟的。 甚至他还能借此闭关避开强敌,好好修炼法术,打磨真气。 心中的想法自然是不能对人明说的,许道故作皱眉,良久才拱手说:“龙兄,贫道选择第二个。” 听见许道做出选择,没等龙礼儿再说话,旁边的墨纹道徒出声:“许道友既然已经选择。龙道友,我与许道友谈几句?” 龙礼儿听见,连忙拱手称是,他冲许道说:“道友谈完后,再来找我带你去风窟那边。” 等龙礼儿离开,墨纹脸上露出赞许,说:“许道友果然不错,心志不俗。” 他紧接着说:“方观海那厮在闭关修法,但他也遣人给你埋了一手,你要是选择离开山门,等他法术大成后,必不会轻饶你!” “而选择白毛风窟,你不仅可以避开方观海,还能借此机会磨炼自己,特别是打磨打磨新增的修为,有益而无害。” 墨纹口中的话也是许道选择白毛风窟的一大原因。 待在白骨观中,方观海若是想要害他,多少还会有点顾虑。而在山外,对方可就半点顾虑都不会有了。 并且许道出山后,他压根就无法隐藏踪迹,只能被动的等待对方杀上门来,实非智者所为。 但墨纹不知道的是,许道即便是坐镇在白毛风窟,他也有把握能继续炼气,并非只是能打磨真气、熟悉新增的道行。 两人又交谈几句,墨纹站起身,此人抖抖道袍,拱手说:“就此别过,贫道先走了。” 许道连忙站起身,作揖说:“多谢墨兄为之周旋!贫道牢记于心。” “哈哈哈!”墨纹大笑起来,他顿了顿,复说:“或许是要不了三年,便可再见道友了……” 话说完,墨纹一甩袖子,口中呼到“去也!”他脚下一踩,身形闪烁,便消失在寮院中。 许道闻言微怔,他咀嚼着对方说的话,忽地想起观中似乎一两年后会有事情发生。 他略微惊讶,原本他还以为正好借着机会多修行一段时间,也能减少自己和那方观海的差距,但没想到他不用被“拘禁”三年之久。 细细一思,观中的处罚对于许道来说,近乎于罚酒三杯而已。 这一方面是因为他自己有手段,另一方面也是得到了墨纹的帮助。 许道心存感激,但想的更多却是:“墨纹此人是炼气后期的修为,更是观中十八头之一……我还是得抓紧时间修行,以期能突破到炼气中期、后期,甚至是筑基期。” 于道人来说,千般说法万种态度,唯尊修为而已。 第四十八章 风窟闭关 许道在寮院中再三确定,他的确是被罚判了三年拘禁,无人诓骗他。又经过一番周折,他才转入了白毛风窟之中。 走入风窟,出现在许道眼中的是一片灰白的景象,烧焦枯死的树木像是鬼怪一般扭曲着。 白毛风窟位于白骨山内里,入内只有一条羊肠小道,且深埋山中,四周都是高耸的崖壁,顶上只有一线天,上窄下宽。走进这里之后,许道却还觉得宽阔,感觉好似来到了一片新的天地。 四下都是厚厚的灰白像是积雪一般的东西,天空中还在或急或缓的飘下此物,许道细细一看,发现此物并非积雪、也非幻觉,更像是火山灰一般的东西。 送他进入此地后,龙礼儿并未入内,直接折转回去了。 许道回头看了眼身后平滑无门的崖壁,心知回去已经无门,他今后一两年就要在这方圆一里之地度过。 好在日后固定的每三个月一回,会有杂役进入这里送来物资,并听从他的吩咐。 思量几下,许道便准备探索探索眼前的白毛风窟,还没等他做出决定,嗡的一声响,出入口护住他的阵法便失效。 呼呼!一阵燥热的气息突地朝许道袭来,他连忙支起护身气功。 啪啪啪!气流窜动,大片大片的白色灰尘落在他的身上,若非许道支起了护体法术,只怕会变成一个雪人一般的存在。 与此同时,许道心中生出一股无名的躁动感,可能是因为四周燥热的气息而被引起的。好在他及时运转体内的冰心法术,便将烦躁的心神平定下去。 就此彻底进入此地,许道也就不甚留恋已经完全封闭的出入口,他一甩袖子,往风窟内里走去。 一片脚印出现在地上,风窟四周积灰深沉,他踩上去不断发出咔咔的声音,好似积雪一般。 不一会儿,许道简单的探索了一下四周,这偌大的地下洞窟之中,灰茫茫的无甚活物,能存在的,或许只有蛇虫蚂蚁之类的。 而在洞窟正中央,还有一个方圆近十丈的地洞口,洞窟中不断飘荡的鹅毛大白灰正是从中而来。 许道打量了一下这个洞口,洞口突出地面,成山丘形,形状像是一个半死不活的火山口。但这个火山口很是娇小,而且又是深埋在白骨山的山体之中,不知到底是不是天然形成的。 许道掐指估量了一下时辰,他连忙避开这个地洞,在附近寻了个半埋在地下的石屋,躬身钻了进去。 白毛风窟中零零散散的坐落着不少石屋,是曾经被关押道徒留下的,传闻此地最多一次性关押过三十几个道徒。 但随着风窟中的邪性越来越大,少有道徒会选择来到这里,即便被判罚到此,也会花钱逃开,因此石屋都空着。。 白毛风窟中不时便会阴风阵阵,上下四周飞灰乱作,骤狂骤歇,而因为许道刚被送入此地,初一个时辰有阵法压制,风窟内才如此平静。 此后许道唯一的工作,便是每当风窟中阴风刮起超过一日,须得勾连窟中的阵法,调和阴阳,抚平阴风。 若是不如此,风起三日便会地动,洞窟有崩塌掩埋之危,同时也会被白骨观所知,因此责罚许道。 果如龙礼儿交代的,许道钻入石屋后不到半个时辰,他便听得石屋外风声大作,四周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并且有白灰要钻入他的石屋中。 许道不得已,将气功术运起,堵住了石屋大小缝隙,但即便如此,风声依旧宛如附骨之疽一般在他脑中震动。 同时许道亦感觉四周燥热,心中的躁动感变强。 此种状况即便他修有冰心法术,也是心神难安,别说打坐炼气了,连他体内的真气也是不调,只是勉强能运作起护体法术。 许道顿时暗道:“难怪少有道徒会愿意来此地坐牢!” 不过许道并不慌张,既然一门清心静气法术不足以支撑他在此地打坐炼气,那便多修行几门,并且再修一门护体法术便是了。 许道面上轻笑,拿出自己带入白毛风窟中的行囊,从中取出一支支玉简。 话说因为风窟之地苦寒、燥热,白骨观对待关押或分配在此的道徒颇为优待,待遇一改再改,最后为了让道徒坐镇其中,甚至允许道徒能提前领取道功。 当然,如此原因也是因为待在风窟中,道徒不仅难以修行,长时间下来,其肉体和魂魄均会受到极大的摧残,修为会退步很多。 若是强行修行,有七成的概率会走火入魔,直接坐化在风窟内。 据龙礼儿言,许道之所以会被立刻送进风窟中,便是因为他的“前任”已经因为走火入魔,死在了这里。 有这个福利存在,许道自是不会放过,若不是规定一次最多只能预支一年的道功,他必定会预支掉整整三年的道功,先吃在嘴里再说。 即便如此,每月三十道功,一年就是三百六十道功,对于许道而言已经是目前为止最大的一笔巨款。 许道首先就将观中所有的清心静气类法术全都兑换在手。 不过整个白骨观总共也就五六门而已。严格说来,除去他已经修行的《冰心玉壶观想清净图》,剩下的只有四门半。 其中半门对修行无用,唤作《闭精锁阳金刚杵》,是一门房中术,专供道人在交合时使用,能在道人心中观想出一根金刚杵,化作无上的定力,钉住道人的念头,使得其能身陷大欢喜,依旧清净不走脱。 术中有言:“身是金刚杵,心如明镜台,时时勤研磨,不使惹尘埃。” 许道估摸着此术对于修炼心性或许也有帮助,索性就连同其他四门一起兑换了事。 好在此类法术难以修行,并且颇为考究道人心性,限制多多,价格都不贵。 打包兑换,四门半总共才花费了九十道功,其中一门房中术反而是最贵的,单价四十道功。 除此之外,许道经过符院中的一茬,自忖他缺乏寻常的攻击术法,因此又花费大价钱采购了一门杀人术。 外加他还新购了一门护体法术、一门行走法术,连带着辟谷丸、祛毒丸、符纸、符墨等等,将预支的道功花了个干干净净。 再加上许道本来就有的几十符钱,他不像是风窟中坐牢的,更像是择了一地特意前来闭关。 第四十九章 法术大成 进入白毛风窟一些时日后,许道越发的感觉到了此地的艰难。 他的阴神藏在体内时还好,即便心有魔障,多运转几下冰心法术也就平息了。 但是他要敢阴神出窍,立刻就好像堕入了冰窟、火山之中,脑内幻象重生、欲念横行,心神不稳几乎当场就要走火入魔。 更诡异的是,白毛风窟顶上虽然有一线天,但距离颇高,且底下灰飞乱作的,月光都难以渗透进来,许道想要修行,只能吞吐符钱内的灵气。 好在随着他抓紧时间修行清心静气类的法术,这种情况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好转。 一门清心静气法术不行,许道便修行两门,均修行至大成;两门还差点,他便修行三门! 一两个月之后,许道在魂魄中种下了三颗清心法术符种,他便不再畏惧白毛风窟之中的阴风邪气。 但是许道谨慎,并未就此罢手,他一边开始炼气,另一边将剩下的一门半清心静气法术也修行起来。 除此之外还不够,他一并修炼起其他的法术。好在他携带进来的符墨质量高,数量多,足够满足无字符箓的消耗。 小半年时间内,许道的魂魄中总共新增了七颗符箓种子。 其五颗是清心类符箓种子,还有两颗分别是一门杀人法术和一门神行法术。 再加上原有的几颗符种,许道阴神出窍后,其阴神体表有道道符文流转,笼罩全身上下,好似传说中神祇体表的神纹,时隐时现的,颇是玄妙。 只要真气不枯竭,许道的灵台随时都有法术灵光照耀,护持他的心神,周身也是气劲流动,金光闪烁,时时刻刻的护持着。 凭借着这些法术,许道已经敢阴神出窍,以阴神的姿态行走在白毛风窟上空,直面此地的阵阵阴风邪气。 想到便做,他心中念头跳动,阴神摇身一晃,随即就走出肉身、走出石屋,亲临白毛风窟这块险地。 呼呼! 灰白色的火山灰源源不断的从天而降,四周好似银装素裹的冰天雪地,但实际上却是空气热得扭曲的火毒之地,骤热骤冷。 许道的阴神升上半空,他仰头望向白毛风窟顶上那一线夜空,泥丸中太阴月华吐纳法的符种因此沉沉转动。 随着许道的阴神不断扛着压力向上攀升。 忽地,一线细细的月光终于被他吸引,竟然穿过了重重阻隔,从天顶上缓缓的垂下来,注入到他的阴神中。 四下阴风乱作,白灰飞舞的,但细细月光依旧牢牢垂在风窟山谷中,丝毫不为所动。 “善!” 察觉到这一点,许道心中喜悦生出。 能从顶上引导下月光炼化,虽然这速度比在外面时要缓慢许多,但这就意味着他不用只是炼化符钱了。 并且在如此艰苦之地炼气,许道的阴神、真气时刻都受着阴风邪气的吹打,相当于时时刻刻在被打磨。 特别是许道的真气主要是他炼化先天婴气得来,虽说婴气精纯,不似丹药一般有太多的丹毒,但也是骤然生长得来,须得好好梳理打磨一番。 而在白毛风窟中修行,许道无须特意的去打磨,不出半年,他体内的真气就会都纯熟、消掉火气,继而往精纯的方面发展,夯实他的根基。 一时间,许道心中更加欢喜,暗道:“这里对旁人来说是苦牢,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却好似一块宝地!” 久违半年再一次吞吐到月光,他沉浸在其中,一连吞吐了三日三夜之久,然后才回归肉身中稍作调息。 石屋中,许道睁眼醒来,他的眸子微亮,显然是修为精进了不少。 站起身子,许道先是检查修缮了一番石屋中的预警阵法,然后游走在石屋内,踱步活动身子。 “现在法术都已经炼成,修行也走上了正轨,是时候对此地进行一番探索了。” 想到这点,他心中兴致大盛。 白毛风窟此地关押过一批又一批道徒,其中还有不少人在这里坐化身亡,虽说死掉道徒的身家早就被人搜刮走了,但指不定还会有遗漏,能让许道发上一笔! 略微沉吟,许道踱步走在石屋中,忽地手中法诀一掐,脚下踩出了道道幻影,其真气环绕周身,灵光外显形成了一匹高头大马。 许道腾挪在丈许石屋中,身势迅猛却又飘逸轻盈,灵活至极。 此是许道在检验自己的逃跑功夫——《神行甲马术》。 “神行”一指神游,阴神出窍自由游动,二指速度飞快,如有神助;甲马者,又名纸马或甲马纸,许道此前使用的纸马符咒便是依据此术得来。 学得这门法术,他运转起真气,就好似驾驭起了千里马,其速度之迅疾,跋山涉水如履平地,等炼至纯熟,更能有“草上飞”,能踩着草木叶片行走的功效。 而今许道将其炼至大成境界,种符种在身,更是拥有了腾转挪移随心所欲的妙效,迅猛而又灵活。 操行一番神行甲马术,许道暗道自己今后奔走四方,无需再借助纸马符咒,同时他对敌之时,打不过也可以逃之夭夭。 检验完神行马甲术,许道又一掐诀,身上金光闪闪,赫然是气功术之外的又一门护体法术。 此术唤作《金光护体辟邪术》,和气功术不同,它是纯粹的护体法术,无法主动杀敌,但其性质阳刚,庇护效果高强,且尤其擅长抵抗鬼气、邪气、病气……是许道为了白毛风窟专门准备的。 同时此术炼至大成,阴神的灵光中会混杂上法术金光,或许能加强阴神对煞气的抗性。但这只是许道的猜测,他并不敢真个拿阴神去检验。 除了以上法术,许道手掌一翻,真气激荡而出。 呲呲!石屋厚厚的石壁上顿时出现一个个细细孔洞,密密麻麻,深入三寸! 这便是许道修行耗时最长,耗费钱财也最多的一门杀敌术,《五毒戮妖术》。 此是一门阴邪的法术,修成此术后,他能将真气变作匹练打出去,刀剑般割取敌人的头颅,亦能将真气化作牛毛细针,专攻敌人的窍穴,暗害其身而不使知。 若仅仅如此,此术还算不上阴邪,关键是法术中的“五毒”之名。 修得此术,道人能采集天地间的毒物,不拘于五毒之数,凡是剧毒、邪性之物都可。 萃取毒性后,化作毒气毒液等等,藏在袖中、指甲盖、头发丝等细微之地,临敌时就可化在真气中打出,一击即可烂肉蚀骨。 此术亦是一方毒术,所采的毒物越多越强劲,法术的威力也就越大。 唯一遗憾的是,《五毒戮妖术》已经算是中上等的炼气法术,修行难度颇大,特别是即便练熟了,也有被毒物反噬之忧。 除非修炼大成种下符种,才可确保无失。 但这点对于许道来说并不算遗憾,他如今就已将此术修炼至大成,没有毒物走失之忧。 并且白毛风窟阴邪,或有不少阴邪毒物,他正好能采集炼化,提升手里杀人术的威力。 略微再三,许道稍作休息后,就打开石门亲自走了出去。 此地传闻有煞气,许道又没有阴兽,他还是亲身探索,不用阴神为妙…… 第五十章 地洞灵脉 离开石屋,许道先来到白毛风窟阵法的一处节点,他盘膝坐下,勾动起阵法,调节风窟中的阴阳。 适才炼气时,许道的运气不错,窟内阴风虽起,但时刮时停,并未连续超过一日,这才使得他能安心的修炼三日三夜。 但他现在要在窟中探索,最好是提前调节一下窟内阵法的阴阳,如此虽然不能保证接下来没有阴风,但也减少阴风刮动的频率。 约莫一个时辰后,许道收功调息,又一刻钟后才站起身打量四周。 阵法的节点是一根青色的石柱,表面粗糙,似乎只是普通石料削减而成,如此节点在整个风窟中大大小小还分布着三十五根,合并起来共有三十六处。 按理说,若是三十六根石柱上都盘坐着道人,一起调节阵法中的阴阳平衡,整个洞窟立刻就会风平浪静,毫无波澜。 即便不如此,窟内若是有十八位以上的道人,此地环境也不会愈来愈恶劣。 但是显然的,此地似乎不值得白骨观投入如此人力,只需要保证风窟中有道人存在,能保证不会动摇大阵的根基便可。 许道摸了摸阵法节点,有想要参悟此阵法的冲动,但立刻就按捺了下去。 此处阵法是白骨观护山大阵中的一环,远非炼气级别的道徒可以参悟。即便他有无字符箓在,但一无口诀,二无阵图,压根无从下手。 况且许道还要在此地待上许久,即便是参悟,他也不急于一时。 许道望着眼中苍白的景象,心中想:“当务之急还是先摸清楚这个地方。” 他心神微振,连忙甩着袖袍,游走在这方圆一里之地,仔细搜刮起来。 许道首先搜检了一个个石屋,但连根毛儿都没有找到。不过他也不气馁,粗略搜寻几日后,改换了策略。 反正风窟之中无人,许道可以每隔几日就换一个地儿居住,他一边修行,一边掘地三尺,将每个石屋翻了个底朝天。 接下来的一两个月里,许道兜兜转转,几乎是一寸地一寸土的搜刮完了所有石屋。 但令他有些恼羞的是,“白毛风窟”竟然真个是一毛不拔,连半枚符钱的好处也没有留给他。 许道依旧没有因此而气馁,他想着石屋中可能无甚好处,但保不准石屋之外便有。 继续待在风窟中闭关修行,他一边炼气,一边掌握法术,闲暇之余就不断探索未探索之地。同时因为风窟地表上并无煞气存在,他开始用阴神游走近处。 这日。 许道打坐修行完,他的阴神缓缓降下,照例的穿行泥土之中,想要瞎猫碰死耗子般撞撞机缘。 风窟之地早已不知存在了多少年,可能在白骨观开宗立派时就已经诞生,两三百年下来,其地面积灰深沉,生机隔绝,好似洒满了石灰一般,半根杂草也不生长。 如此地界尤其适合于养尸埋骨,但许道也未在地下发现过尸首。随意的游走了十丈地界,他正要返回肉身中。 忽地,一米粒儿大小的东西在他的眼中。 “咦!”许道当即凝神看过去,心中发出惊讶声。 米粒儿之物浑身灰白、略微透明,若是一不小心,会让人误以为只是小石子儿而漏了过去。但被许道注意到了,对方自然无法轻易藏下去。 此物似乎还能察觉到阴神的存在,其趴在白灰之中一动不动装死。 许道心中念头微动,当即掐动术法轻轻戳了戳此物,对方不再装死,张开六条细腿便往尘土中钻去。 被发现的米粒之物,赫然是一只浑身苍白的蚂蚁。 这令许道来了兴致,白毛风窟生机渺茫,寸草不生,直到昨日他还没有见过任何蛇蚁蚊虫,如今终于发现了一只。 许道心中念头浮动。 无论这只白蚁是被人带入此地的,还是本来就存在,都代表了可能存在的好处! 白蚁身上被许道做了标记,小东西的一举一动他了如指掌。不多时,许道望着白蚁爬行的方向,眼中露出诧异又恍然的神色。 白蚁虽然转来转去,但其大体呈一条直线,赫然指向了风窟中的一物——正中央的地洞。 许道慢慢缀在白蚁的身后,等来到地洞口处,他一时思忖起来。 许道的法术虽然早就全部炼成,但他还没有升起过探索地洞的心思。 须知白毛风窟就已经是一方险地,若非他有无字符箓在,能轻易修成法术,许道绝无可能在此地行动自如。 而眼前这方地洞是阴风的来源、邪气的根脚,必是险地中的险地,轻易不得入内。 许道一时纠结起来。 思忖再三,他心中微定:“既然能有活物爬入其中,其内就非绝地,有生机存在……而且若不是险地,又何以能寻得宝物?” 心思一定,而且有蚂蚁作为引导者,许道即刻决定要入洞探索一番。 但他也没有因此一脚踏入地洞中,而是再次拘禁住白蚁,自己则是阴神回归,调整起全身的状态。 等到状态达到最好,他肉身走出,又调节了一下阵法阴阳,这才缓步来到地洞跟前。 地洞口宽十丈,但并非笔直,内壁裂隙多多,寻常凡人都可以攀岩而下,更别说许道。 他松开蚂蚁,便谨慎的随着对方往地洞内里行进。 一入洞中,白灰源源不断涌出,阴风更盛。 往下攀爬数丈,许道便感觉打在身上的阴风凌厉起来,有如刀刮,若非他炼有两门护体法术,恐怕早就不支,不得不向上返回。 随着往地下深入,洞口内壁上能够踏脚的地上越来越少,空气也变得稀薄有毒,许道每呼吸一口,即便经过法术的打磨,依旧让他感觉口鼻出现砂砾感觉,难以入肺。 “此地不宜久留!”当许道自忖要坚持不住时,下上一丈,地洞内壁上出现了一道裂隙。 裂隙向侧面延伸了进去,能容人行走,同时被他作为线索的白蚁也在往裂隙里面爬去。 许道见此大喜,他略作观察后便跳入其中。 裂隙曲折,石壁能挡住阴风邪气,当许道又能坚持许久。 往里行走,裂隙中零星又出现其他的白色蚂蚁,并有生出翅膀飞行的。等走上近百步后,裂隙中的温度不降反升。 而此时,两侧岩壁上有微光苔藓生出,一块一块的散发出苍白色的光芒。 许道望着这些苔藓,目光微怔。眼前这些苔藓所发出的光芒并非普通光芒,而是灵光,是吞吐灵气产生的光芒! 前方整条裂隙,白光闪烁着一起一伏,极有韵律,如人呼吸一般。 许道也随着光芒吐纳了一口气息,他顿觉气息中灵气之充盈,恍如在吸取符钱中的灵气一般。 此地的灵气浓度远超了许道的洞府,已与白骨观的上等灵气静室不相上下! 许道望着眼前光照冥冥的景象,脑中跳出一词:“灵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