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下午两点,正是一天太阳最炽烈的时候,太阳光线落到操场正中间的篮球场地上,将地面照成了明晃晃的白。 即便在这种燥热的天气之下,还是有人愿意顶着大太阳打几把篮球。毕竟天气的燥热惹得人心思也跟着躁动起来,如果不趁着放风的时间发泄一下,到了晚上这份燥热会更叫人难熬。 有年轻气盛的犯人要发泄全身积攒的精力,自然也有颓败懒散的犯人懒洋洋躲在阴凉的地方一动不动。只不过整个操场环境最好的那棵大树下面只有一个人,是一个很年轻的犯人,因为消瘦,囚服在他身上显得松松垮垮,露出脖子和锁骨,皮肤白到近乎透明。 谢厉走到靠墙的地方,在胡闵鑫身边找了个空位勉强坐下来,他看向树下的大片阴凉,压低了声音问胡闵鑫:“为什么没人过去?” 靠墙的阴影下挤满了犯人,来的晚的只能够贴着墙壁站着躲避太阳光,而树荫下大片阴凉的地方除了那个年轻犯人,却没有其他人过去。 胡闵鑫整个人都懒洋洋的,抬起手伸手囚服的衣领抓了抓肩膀,才对谢厉说道:“常小嘉,别说你没听说过。” 谢厉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一直看着那个年轻人,看他闭着眼睛靠在树干上像是睡着了,过了一会儿才说:“常冠山的二公子。” 胡闵鑫轻轻哼一声,“弄死了人,有人给他顶罪,只判了两年,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出去了。” 谢厉朝胡闵鑫看去。 胡闵鑫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昏昏欲睡,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据说还是个女警察,被奸杀的,死得很惨。”说到这里,他低低笑了一声,“你别看常小嘉这个人长得细皮嫩肉的,自己跟个兔子似的,搞起女人来倒是心狠手辣。他爸爸有钱,他进来这里照样作威作福,还是离他远点吧。” 谢厉的整张脸笼罩在围裙的阴影之下,眼神晦暗不明,他看着常小嘉,一直没有说话。 这时候,常小嘉的头突然歪了一下,像是睡着了被惊醒似的,他抬起头缓缓坐直了身子,然后毫无预兆地朝谢厉他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谢厉知道常小嘉看到他了,不过只是很快地扫一眼,常小嘉又转回头去,他在树下站了起来,拍一拍裤子上的灰,步伐缓慢地走到操场边缘,不知道和狱警说了些什么。 放风时间所有犯人都不能留在监室里。 可是那个狱警和常小嘉对话几句,打开了操场的铁门,把他一个人放了出去,由另一个狱警和他一起朝着监室方向走去。 谢厉是个卧底,他进渔岛监狱的任务是要在常小嘉出狱之前接近常小嘉,获得他的信任。他被安排在了常小嘉出狱的前一天释放,如果取得了常小嘉的信任,他就有机会进入鸿坊总部,调查鸿坊老大常冠山的犯罪证据。 鸿坊目前是海港市最大的地下社团组织,明里暗里合法非法地经营着各种生意,几乎要把控整个海港市的经济命脉了。 谢厉并不是海港市的人,为了彻底铲除鸿坊,海港市的警队高层从其他城市借调警队精英,作为卧底渗透进海港市的地下组织,行动代号为:泄洪。 这次泄洪行动,谢厉知道潜伏下去的肯定不只他一个人,但是他对其他人的情况一无所知,唯一的联络对象是海港市警察局反黑大队队长——俞正坤。 谢厉是昨天进来的,一整天在办理各种入狱手续包括体检,今天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常小嘉本人。 晚上看完新闻,在监区每层楼的公共澡堂,每个人有十五分钟洗澡的时间,洗澡需要刷卡,刷一次卡只有十五分钟热水,到九点之前所有人都必须洗完。 这时候,一层楼的监室门都是打开的。 谢厉被安排在了常小嘉同一个监区的同一层楼,他看完新闻就回到监室,直到看见常小嘉端着盆子经过他们监室门口的时候,他才走到脸盆架旁边拿起自己的盆子,跟着离开监室。 澡堂是个大的回字型,入口在回字的左下角,进去之后各面墙上都有淋浴喷头。澡堂入口外面有个很简单的更衣室,没有衣柜,只在墙上钉了一排钉子,可以把衣服挂在钉子上。 这时候距离九点已经不到半个小时,澡堂里人不多。 谢厉在更衣室把衣服全部脱光,一只手拿着盆子走进去,他没有看到常小嘉,一直到他接近了“回”字的右上角,被两个高大的犯人拦了下来。 那两个人也不多说,只挥了挥手示意他走开。 谢厉抬起头,看见那个角落里只有一个人的背影,正站在淋浴的水柱下面,隔着水雾弥漫,也能分辨得出他一身雪白的皮肤。 常小嘉洗澡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找了两个人给他望风,他独自霸占了一个角落,谁都不能过去。 谢厉沉默地退开,随意选了一个淋浴喷头,刷卡洗澡。热水从头顶冲刷下来,瞬间将他和周围环境完全阻隔,就连呼吸都被短暂地切断了。他闭上眼睛仰起头,片刻后将脸从水柱下挪开,大口地呼吸,抬起手来狠狠地抹一把脸上的水。 在那之后,谢厉才拿起盆子里的香皂,随意地往身上抹,他动作有些粗鲁,抹香皂的同时还在一边冲水,地上很快泛起一片泡沫,然后顺着地势流进下水道入口。 谢厉转了个身,背对着墙开始洗后背,他刚转过来便看见前面不远处站了个人,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 那人白皙的皮肤正泛着潮热的粉,一双眼睛很漂亮但是没什么神采,嘴唇是一种湿润的殷红。 谢厉就这么完完全全地将身体袒露在常小嘉的视线下,而常小嘉却穿了一条短裤,肩上还搭着一条毛巾。刚才洗澡是为他望风的两个人仍然跟着他,这时候都目光不善地打量谢厉。 没有人知道常小嘉为什么要停下来看谢厉,谢厉也没有得罪过常小嘉。 常小嘉把谢厉从头看到了脚,谢厉的身材是常年实战里练出来的,肌肉紧实,腰窄腿长,他英俊的脸带了点戾气,倒是跟这监狱里的氛围十分契合,每个人都总像是防备着别人。 旁边还有两个洗澡的犯人拿起盆子悄悄退了出去。 而谢厉没有软下气势,甚至没有停止洗澡的动作,抬手抹着湿滑的胸口,看着常小嘉。 常小嘉的视线在他胸前停了停,最后缓缓垂下,纤长的睫毛遮住了大半眼睛,抱着盆子朝外面走去。 第2章 2 常小嘉身边有五个人,他们和常小嘉关系并不亲密,看起来更像是雇主和保镖。 谢厉观察了两三天,发现常小嘉的性格孤僻冷漠,喜欢独来独往,那几个人一般会待在他附近不远,如果有人靠近常小嘉他们会阻拦,如果没有特别的情况,他们和常小嘉之间也不会有交流。 这么一来,谢厉很难让自己接近常小嘉的行为看起来不突兀。 他们这个监区,除了一个常小嘉,其实还有另一个不好惹的人物——代豪。 代豪不是鸿坊出来的,他是俱义的人。俱义是海港市一个老社团,多年被鸿坊打压,到近两年一个厉害的新人物上位,俱义才又逐渐兴起,目前发展势头仅次于鸿坊。 按理说代豪和常小嘉应该是水火不容的,但是两个人在这个监区封闭的环境下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那就是代豪是监区的老大,平日里作威作福,但他不会去招惹常小嘉;常小嘉简单低调,只要不主动招惹,他对谁都视而不见。 就像那天放风,常小嘉在树荫下睡觉,代豪就带着人打篮球,看似不在意,实则是不愿惹。 常小嘉自从那天在澡堂里无缘无故看了谢厉洗澡,之后再没有反常的行为,每天按照监区规则,按时出操、劳动、吃饭、睡觉。就是他吃饭的时候总是一个人独占了靠窗角落的四人座位,别人都不敢靠近,狱警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干涉。 距离常小嘉最近的座位被他手下几个人占了,别人想要靠近常小嘉都会被驱赶。 谢厉端着餐盘坐在隔了一张餐桌的座位,与常小嘉面对着面,只是被中间那桌的一个人挡着。 常小嘉吃饭很慢,他经常是第一个坐下来,要吃到最后一个离开,那些食物在他嘴里仿佛难以下咽般地要嚼上半天。 中间餐桌那个人吃完饭被狱警叫走了,常小嘉和谢厉之间突然没了阻隔,谢厉一抬起头便能看见常小嘉的脸。 常小嘉神色总是恹恹的,仿佛提不起来精神,皮肤的白也是一种没有血色的白。他目光本来微微垂着,直到后来抬眼注意到了谢厉。 那时候谢厉已经低下头不去看他了。 可是常小嘉却一直看着谢厉,没有再转开视线。 谢厉今年二十六岁,年轻英俊,眉目锋利嘴唇单薄,太阳光线从窗口照进来,温度灼得他左耳耳廓一片透亮的鲜红。 他知道常小嘉在看他,却不明白常小嘉是什么意思,只是那视线若有实质,从他的脸到穿着囚服的胸膛来回逡巡。 时间长了,谢厉不能再装看不见,他抬起头来与常小嘉对视。 常小嘉没有回避目光,他一边看着谢厉,一边用勺子舀了一勺米饭和着菜,慢吞吞送进嘴里。这一勺饭分量不少,他送进嘴里之后便闭着嘴开始慢条斯理地咀嚼,两边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他的眼神依然没什么神采,但是又很直白,全无躲闪。 海港市本地环境复杂,政府和政法系统内部和鸿坊牵扯都很深,所以才从外地借调人员作为卧底安插到常小嘉身边。 谢厉在海港市连一个熟人都没有,按理说常小嘉没那么快会怀疑他的身份,就是怀疑,也没办法轻易查到才是。 那常小嘉到底是什么意思?谢厉心里隐隐不安,脸上却完全没有表现出来,他神色平静地继续吃完饭,才端着空餐盘离开。 下午放风,常小嘉依然一个人坐在树荫下面,姿态懒散。 谢厉蹲在围墙阴影下面,身边还是胡闵鑫。 胡闵鑫不知道是俞正坤托了什么关系,在谢厉进来之后,让他关照谢厉。胡闵鑫这几天也算是尽职尽责,仔细地告诉了谢厉监狱里有些什么不成文的规矩,哪里不要去,谁不能招惹。代豪和常小嘉自然都是不能招惹的人物。 这时候,七八个人簇拥着代豪站在场地中间。 谢厉看到其中有人凑近了代豪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视线一直看向树下坐着的常小嘉。 代豪在地上拍了两下篮球,眼神冷淡,看一眼常小嘉,和身边人说了两三个字,就拍着球到了场地正中央。 他们要打篮球还差了两个人,代豪随意地在操场四周看了一圈,看到谢厉时停下来,伸手指他,"你来。" 谢厉从地上站起来,一米八五的个子鹤立鸡群,也难怪代豪一眼便看到了他。 等谢厉走到场地中间,代豪一个手下问他:"会打篮球吗?" 谢厉点了点头:"会一点。"他说完,眼旁余光注意到常小嘉坐直了身子,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场地上十个人分成两队,谢厉没有和代豪一队,他走到篮球架下,活动手脚。 放风的操场比想象中要安静,大多数人似乎都被暑气蒸得没了力气,无精打采地观望场地中间这一场篮球比赛。 谢厉混在自己一队的队员里,看似认真打球实际上没出什么力,他发现他的队友全是像他这样在球赛里混时间,因为比赛结果总是代豪那队赢。 常小嘉的目光一直追逐着篮球场地上的谢厉。 后面一个矮个子队友把球传给了谢厉,谢厉带球过人,一路运球到对方篮框下,准备投篮的时候代豪从旁边抄过来想要从他手里断球。 谢厉投球的手腕一压,篮球脱手并没有奔着篮框去,而是球速凌厉地砸向了代豪的脸上。 代豪四肢大开要阻拦谢厉投篮,这时候根本躲避不及,篮球结结实实砸在他脸上,再反弹落到了地面。 安静的操场顿时爆发出几声短暂的笑声,但是那笑很快便收住了,只留下一张张麻木的脸,看向篮球架下的代豪和谢厉。 代豪脸倒是没受伤,就是这一下砸得他极其丢脸,等到反应过来,一把拽住谢厉的衣襟,朝他小腹狠狠踹了一脚。 谢厉被踹得往后退去,脚下一软栽倒在地上,刚好倒在了篮球场旁边那棵大树的树荫下面,他伸出手去,却刚好握住了常小嘉的一只脚。 刚才那一下谢厉是故意的,监区太风平浪静了,他需要做点什么来打破这种平静。 代豪的愤怒显然还没有消散,他与手下那七八个人一起围到了树荫下面,也不去看常小嘉,伸手拎住谢厉的衣襟把他提起来。 常小嘉那几个大个子手下本来分散在旁边,这时都站起来围了过来,因为常小嘉还是坐在树下面一动不动,冷眼看代豪把谢厉抓起来。 这时候,狱警注意到了这边动静,吹着哨子抽出警棍小跑过来,喝道:“干什么!不许打架!” 代豪松开了抓住谢厉的手,咬牙切齿地指着他的脸说道:“小子,你死定了。” 谢厉什么都没说。 代豪招呼手下一声,转身离开,也不继续打球了,驱散了躲在围墙阴影下的一群人,自己在围墙边坐下来,只是目光仍然凶狠地盯着谢厉。 谢厉揉一揉小腹,囚衣下摆被手上动作带了起来,露出一小片紧实的腹肌,他低头看一眼常小嘉,见到常小嘉正朝他腹部看去,坐姿依然懒散,并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谢厉于是松开手,转身离开了树荫下,一个人走到了篮球架下面,顶着炽热的阳光坐下来。 他坐下来之后,抬头看到常小嘉还是在看他,目不转睛的,直愣愣的眼神。他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里隐隐的不自在,往后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那天吃晚饭的时候,谢厉端着自己的餐盘朝胡闵鑫身边的空位走去,快要走到时,旁边插过来一个人在他前面把餐盘放在了那个空位上。 谢厉发现那人是代豪的手下。 胡闵鑫整个人紧张得快要抖起来了,仰头偷偷看他一眼,什么都不敢说。 谢厉沉默着换了一个位子,餐盘还没放下去,又被人把座位占了。 代豪在他平时习惯坐的座位坐下来,活动了一下右边肩膀,冷笑一声,说:“我看看谁今天敢跟他坐一起。” 说完,代豪的手下也不继续和谢厉抢座位了,只是一整个餐厅的人都紧张而警惕地盯着他,好像是害怕他坐到自己身边来,连累自己一起被代豪给记恨上。 谢厉朝餐厅门口的狱警看去,两个狱警一脸冷漠,都没有要来干涉的意思。他又看了看周围,最后端着餐盘朝靠近窗边最里面那张桌子走去,那张桌子旁边只有一个人——常小嘉。 整个餐厅的犯人都一边吃饭,一边偷偷地窥视着谢厉的一举一动,就连代豪也沉默地看着谢厉,想看他会不会惹怒常小嘉。 一直到谢厉伸手把餐盘放到常小嘉餐盘的对面时,隔壁桌两个高大的犯人站起来拦住他,不耐烦地冷声说道:“滚开。” 谢厉没动,他看着常小嘉。 常小嘉这时坐直了身体,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唇,抬起头说道:“让他坐吧。” 这是谢厉第一次听到常小嘉开口说话,他声音很轻,绵绵软软地往人耳朵里钻,很好听。 第3章 3 谢厉在常小嘉对面坐下来之后,整个餐厅都沉浸在一种异样的安静中。好像常小嘉不是给谢厉提供了一个座位那么简单,而是狠狠当着大家的面扇了代豪一巴掌。 代豪脸色越来越冷,他突然把勺子往餐盘上一扔,拍着桌子站起来。 结果他刚刚站起来,一直冷眼看戏的狱警就抽出警棍喝止他:"干什么?坐下来!吃饭!" 代豪看一眼狱警,阴沉着脸坐了回去。 谢厉低下头吃了一口饭,又停下来抬头看向常小嘉,说:"谢谢。" 常小嘉没有回答他,只一边看他一边吃饭,就像他的脸能下饭似的。 谢厉略有些不自在,可是这是个接近常小嘉身边的机会,他清了清嗓子,又说:"常少不怕跟代豪结仇吗?" 常小嘉嘴里塞得满满的,嚼了半天才把饭全部咽下去,他没有回答谢厉的问题,而是突然说道:"你不是海港市的人。" 谢厉的口音听起来就不是本地人,他说:"我从崇丰市来的。" 常小嘉用勺子舀了一块肉送进嘴里,又等到咽下去了才说:"你进来之前做什么的?" 谢厉说道:"我当过兵,退伍之后出来跟着老板跑工程。"这个假的个人经历是入狱之前俞正坤给他交代的,他们准备了一系列假身份资料,常小嘉就算派人去查也查不到谢厉的真实身份。 常小嘉对这个回答没什么表示,他只是看了一眼谢厉挽起袖子露出来的一截小臂,手臂不算粗,但是能看到分明的肌肉线条,还有手腕处清晰可见的淡蓝色血管。 谢厉想等常小嘉接下来的话,但是他一直没等到。 吃完晚饭,常小嘉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一个人朝餐厅外面走,他手下那群人跟在他身后,有人看了谢厉一眼,也什么都没说。 谢厉回到楼上监室,与他同监室的胡闵鑫默默看他一眼,趁没人注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出去外面准备看晚间新闻。 代豪跟他们同一监区不同楼层,吃完晚饭楼层间的门就关了,互相打不了照面。 但是代豪还有两个手下人,一个高个子和一个胖子在这层楼住着,等到谢厉去看晚间新闻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坐在谢厉左右的位置,把谢厉夹在中间。 旁边有狱警站着,他们什么都没说,抬起头安静地看着电视机。 谢厉并不害怕代豪,他只是盘算着如果以请求常小嘉庇护为借口接近他身边,会不会引起常小嘉的反感。他进来这么几天了,一直没有完全摸透常小嘉这人是个什么性格。 常小嘉这时候就坐在谢厉前面一排最左边的位子,他手臂交叠搭在前排座椅靠背上,身体也软软地朝前倾,神态心不在焉地盯着电视机,看一会儿又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晚间新闻结束,谢厉站起来的时候,身边那个胖子伸出一只脚来绊他,他看到了,故意一脚踩在胖子的脚上,假装被朝前面绊倒,顺手把高个子也推倒在地上。 霎时间电视机前面的椅子倒了一大片。 狱警愤怒地喝道:"干什么?" 高个子指了谢厉说:"他推我。" 谢厉从地上爬起来,向狱警道歉:"对不起警官,是我没站稳,不是故意的。"他说完话抬头,看见常小嘉脚步停也不停地朝前走去,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狱警让他和高个子把椅子全部扶起来放回原位,这期间高个子一直狠狠瞪他,压低声音对他说:"得罪了豪哥,你就等死吧。" 谢厉没有理他。 等回到监室,胡闵鑫已经洗完澡回来了,他总是喜欢看完新闻第一个跑去澡堂占位子。 胡闵鑫看着谢厉一直欲言又止,后来谢厉看时间差不多准备去洗澡的时候,胡闵鑫小声跟他说:"你小心一点,澡堂有监控死角。" 澡堂有监控死角,就是那个"回"字右边上下两个角落,都有监控拍不到的角度。 谢厉进去澡堂,把衣服全部脱了挂在更衣室的挂钩上,拿着盆子朝里面走,他走到"回"字右上角,在常小嘉平日里洗澡的位置停下来,刚刚刷卡开了水,有两个人就跟了进来。 附近洗澡的人全部匆匆忙忙冲了水离开。 直到视线范围内没有别人,那个胖子走过来朝谢厉腿上踹去。 谢厉只低头看一眼,伸手抓住他粗壮的脚腕一扭,便轻松把他扭倒在地上。 高个子愣了一下,才举起手上的盆子朝谢厉头顶敲下来。 谢厉在警校的时候,常年年级格斗第一,跨年级也没人真正赢过他,但是在澡堂里脱光了和两个男人打架还是第一次。拖鞋湿滑,他抬脚踹人的时候把拖鞋飞了出去,撞飞了高个子手里的盆,而他的脚则刚好踢到高个子的下颌,把人踢得连退几步撞到了后面墙上。 另一边,胖子笨拙地要从湿漉漉的地面爬起来,爬了一半被谢厉一脚踩在肩上,又硬生生压了下去。 谢厉冷眼看着他们,这时候听到了一个有些拖沓的脚步声朝这边靠近,他抬起头,看见常小嘉带着他那两个大个子手下出现在拐角。 常小嘉赤裸着上身,腰上围了一条毛巾,细长的双腿从毛巾下缘伸出来,白晃晃的延伸下去,双脚踩在监狱里统一样式的男士拖鞋里。 他看到这边的情景停下了脚步,用不怎么高兴的语气说了一句:"都滚。" 不等他两个手下过来,胖子和高个子对视一眼,爬起来狼狈地朝外面一瘸一拐地走去。 只谢厉不急不忙地往前走两步,右脚穿进被自己甩飞的拖鞋,然后站在原地看着常小嘉说:"我已经刷卡了,还没洗澡。" 一天一张卡只能刷一次。 常小嘉抬头看向还在流水的淋浴喷头,说:"那是我的位子。" 谢厉就是知道常小嘉会在这里洗澡,才故意过来的,他想要再尝试一下,刻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那一起洗啊。" 常小嘉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谢厉回到自己的淋浴喷头下面,趁着时间还没到,迅速地抓起香皂在皮肤上抹开。 常小嘉依然维持着刚才那有些古怪的神色,直直盯着谢厉看了一会儿,对手下两个人说道:"去外面盯着。" 那两个人一左一右,守到了"回"字形澡堂的左上角和右下角,站在常小嘉和谢厉都看不到的位置。 常小嘉拿着盆子走到谢厉旁边的位置,先将盆子放在地上,再伸手解开围在腰上的毛巾放进盆子里。 澡堂没有修隔间,整个里面都是通透的,即使谢厉不去看,常小嘉雪白的身体还是时不时会透过弥漫的水汽钻入他的视线里。 谢厉用双手用力地搓身上滑腻的肥皂泡沫,他说:"我得罪代豪了。" 常小嘉没有说话。 谢厉不确定是不是水声太大,常小嘉听不见,他又稍微靠近常小嘉的方向,说:"代豪会不断找我麻烦。" 他说完,转过头去看常小嘉的表情,看到他仰起头闭着眼睛正在冲水,似乎对这些话兴趣不大。 谢厉犹豫一下,伸手关了水,然后说道:"我的时间到了,可以借你的水冲一下吗?"说完也不等常小嘉同意,直接钻到了常小嘉的淋浴水柱下面。 常小嘉睁开眼睛,往旁边退开一步,手臂还是撞到了谢厉的手臂。 谢厉抬起手冲洗身上的泡沫,他结实的胸膛上一片湿滑,反射着澡堂昏暗的灯光。 常小嘉神情不明地看他的肩膀又看他的胸,注意到他右侧腰上一条很长的伤疤,伸手摸上去,"怎么伤的?" 谢厉感觉到他细滑的手掌突然贴了上来,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说:"跟人打架被砍的。"其实那是他抓嫌疑犯的时候被砍伤的。 常小嘉的指腹贴着疤痕游走,"你很能打,练过。"他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谢厉感觉到腰上开始发痒,就像那条早已经痊愈的伤口又活了过来似的,他低头去看常小嘉的手,说:"部队里练过。" 那条伤疤的尽头在右胸下缘,常小嘉的手指也停在了那里。 谢厉突然觉得澡堂的空气十分闷热,他压抑下不舒服的感觉,说道:"常少,我比外面两个大个子可靠,让我跟着你吧。" 常小嘉抬起视线看他的眼睛,片刻之后收回了手,说:"我不要。" 谢厉愣了愣,又唤道:"常少?" 常小嘉说:"不要,你可以滚了。" 谢厉抬手抹一把脸上的水,转身回到自己的喷头下面,端起他的水盆朝外面走去。 第4章 4 常小嘉不好搞。 谢厉晚上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他把双臂举过头顶枕在脑袋下面,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他觉得常小嘉是有些对他另眼相看的,不然吃饭的时候也不会由着他坐他对面,洗澡的时候让他蹭用他的喷头。 可是常小嘉拒绝他的时候也毫不留情,仿佛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要怎么做呢?死缠烂打显得太可疑;引导常小嘉和代豪之间矛盾加深再帮常小嘉解决代豪?以常小嘉的性格,未必领他这个情,而且动作越多,露出马脚的可能性就越大。要不试试从常小嘉身边的人入手? 谢厉理不出个头绪,他烦躁地屈起一条腿,突然想起了常小嘉抚摸他腰上伤疤的动作,他觉得那动作让人有些不自在,常小嘉到底在想什么? 睡着之前,谢厉腰上的伤疤好像突然又开始痒了起来。 第二天下雨了。 夏日的雨不像春雨那般细密缠绵,而是突然之间笼罩了天地,然后铺天盖地落下来,溅在地面霹雳作响,带着一股子强大的气势。 可是任外面雨下得多激烈,监区的小楼里还是热,大雨带着浓浓的水汽,包裹住人的身体往毛孔里钻,即便坐着不动,过一会儿还是能闷出一身汗来。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今天不必顶着大太阳去操场上放风了吧。 下午放风时间,监区开放了一楼的活动室和图书室。 活动室有乒乓球台和一个台球桌,大多数犯人都去了活动室里或者打球,或者看人打球。 谢厉是跟在人群最后下去的,他到一楼的时候,活动室已经挤满了人。他从门口朝里面张望,看到代豪正和人打台球。 代豪台球打得挺好,身边的人一直吹捧他,他自己也挺得意的,看来是还没有抽出空找谢厉的麻烦。 谢厉从活动室门口退开,看见常小嘉两个手下坐在图书室门口的地上,背靠着墙聊天。 他走了过去,那两个人抬头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其中一个人还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 图书室里有七八排书架,靠门的地方摆放着两张长桌,这时只有常小嘉一个人在里面,正坐在。 谢厉进去的时候,常小嘉头也不抬。谢厉于是走到书架旁边,抬头看脊。他其实不爱百~万\小!说,不然也不会高中毕业直接考了警校,活了二十六年,谢厉对图书馆最深的记忆就是高中时候为了追求隔壁班的女生,陪着她在市图书馆里过了半个暑假。可惜后来,那个女生考上了重点大学,不到一年就跟读警校的谢厉分手了。 谢厉随手抽出来一本历史小说,走到书桌旁边,正对着常小嘉的位置坐下来。 图书室里没有狱警,狱警都在盯着隔壁的活动室,这里时不时传来活动室犯人的喧闹声还有坐在门口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除此之外就是常小嘉翻书的声音。 谢厉看常小嘉没有说话的意思,自己也不说话,低头翻书,他翻了好几页,其实没看进去几个字。 常小嘉突然抬起头来,看着谢厉说:"不要坐这里。" 谢厉愣了一下,莫名其妙看他。 常小嘉双手按在桌子边缘,身体微微前倾,说:"你影响我百~万\小!说了。" 谢厉听到门外说话的声音突然静了下来,像是在仔细听他们说话。他心里涌上来一种奇怪的感觉。 常小嘉说:"你真的烦。"他嗓音软软的,尾音黏黏糊糊,听起来像是情侣间的抱怨。 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了,谢厉突然觉得有点紧张,他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而紧张。 这时候,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犯人出现在门外。那是个经济犯罪的大学生,性格内向,总有些瑟缩,他看到门口守着的人便显得犹犹豫豫,看到常小嘉之后,脚步猛然间停住,傻傻地站在门口。 常小嘉看他一眼就转开了视线。 他似乎是鼓起了勇气,走进来到书架旁边抽出一本书,又回来门前,在常小嘉他们旁边的空桌子边坐下。 常小嘉又看了那个大学生一眼,推开书站了起来,缓缓走进旁边两排书架之间,他没有走到里面,在中间谢厉还能看到他的位置停了下来,转过来看着谢厉。 谢厉皱了皱眉,很快又舒展开来,他起身朝常小嘉走过去,好像知道常小嘉是什么意思,又好像完全没有明白。 外面的雨还在下,时不时有几滴打在窗户玻璃上,发出啪啦响声。空气很潮湿,混合着图书室里陈旧纸张的味道,闷闷地扑面而来。 谢厉站在常小嘉面前了,他看常小嘉一直看他,迟疑着开口道:"常少?"他发出声音了才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紧,手指也不自觉捏紧了,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戒备状态。 常小嘉姿态却还是放松的,他甚至懒散地靠在了书架上,抬起右手将食指抵在唇边,示意谢厉不要说话。 谢厉看着他。 常小嘉突然抬起手贴在谢厉的脸颊上,就像他昨晚摸谢厉侧腰的伤疤那样,柔软的指腹贴着谢厉的脸缓缓游移。 到这时,谢厉如果还不知道常小嘉的意图,那他就是真蠢了。 常小嘉的手指有点凉,触感细腻,谢厉有一种脸上被虫子缓缓爬过的古怪感觉,他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额头上也渐渐冒出冷汗。 然后他听到常小嘉凑近他耳边,用气音说道:"来,跪下来。" 谢厉看向常小嘉,目光一瞬间变得狠厉,他抬手抓住了常小嘉的手,用力从自己脸上拉开。 常小嘉不急不恼,他依然用很轻的声音说:"你不是想跟着我吗?其他我也不需要,就差个人发泄一下,我觉得你合适。" 谢厉捏紧了常小嘉的手,他手指尖因为缺血而变得颜色灰白。 常小嘉说:"我有点硬了,你用嘴给我含吧。" 谢厉克制住一拳朝他脸上狠狠砸去的冲动,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骂:"滚!"然后重重甩开常小嘉的手,转身朝外面走去。 常小嘉的手撞在了书架上,发出"砰"一声响动,谢厉没有回头,他愤怒得几乎全身颤抖,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能克制自己,不对常小嘉动手。 接下来那两天,谢厉都没能摆脱这种愤怒。他甚至连看常小嘉一眼也不愿意,吃饭的时候宁愿端着餐盘找狱警,也没有再坐到常小嘉对面。 两天过后,这种愤怒淡了,谢厉变得冷静理智,他意识到一个麻烦的问题,他的任务可能要失败了。 从外地借调精英警力,再安插进入监狱作为卧底接近常小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虽然之前俞正坤一再强调,一切以谢厉的安全优先,如果不能保证安全就终止行动,但是谢厉又怎么甘心这么轻易就放弃呢? 他从来没有心理准备常小嘉会对他有这种念头,他已经不留情面地拒绝了,再抱着别的目的去接近常小嘉怎么看都是有所图谋,要是没有合适的契机,对他来说要改变目前的局面太不容易了。 谢厉略有些焦躁。 三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到时候离开了渔岛监狱,想要再见常小嘉一面就难了。 那天晚上,谢厉做梦梦到了很多血肉模糊的画面,他在半夜惊醒,抓起枕头捂住自己的脸,呼吸粗重。 那么多血怎么能白流呢?他不能放过鸿坊,不能放过常冠山和常小嘉。他进来渔岛监狱的时候,心想就算最后丢了自己一条命,也要在死之前把常小嘉绳之以法,既然什么准备都做好了,为什么常小嘉说两句下流话、摸摸他的脸骚扰他就动怒了呢? 既然是卧底,有些委屈是不得不受的,只要忍过去了,总有一天常小嘉会得到他应得的报应。 接连下了两三天雨,海港市的气温降了不少,这天下午放风没了太阳,犯人们也都没那么懒散了。 常小嘉不再坐在树荫下,而是沿着操场慢慢散步,走了两圈之后靠着墙边蹲坐下来,双手搭在膝盖上,双眼无神地看向前方。 谢厉站在常小嘉经常待着那棵大树下,突然一个篮球朝他飞过来,他反应敏捷地伸手接住,看到代豪朝他勾勾手指,"过来打球。" 整个操场的犯人都朝着谢厉看过来,知道代豪是要收拾他了。 谢厉拿着篮球走到场地中间。 代豪冷笑一声,从他手里接过篮球,说:"来。" 这场球打的不是球,而是谢厉。 代豪那群人利用篮球场上的正常对抗和冲撞,不断用手肘撞击他,踢他的脚踝,故意推搡他。 谢厉当然可以反抗,他还知道怎么用阴损的招式揍人痛的厉害又不会留下痕迹,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在两个人一左一右把他绊倒在地上的时候抱着头装成受了伤的样子,狱警很快吹着哨子冲进来,让代豪一群人都不许动。 谢厉被送去监狱医院的时候,看了一眼常小嘉,见他还是坐在墙边,只是探身张望,无神的双眼睁大了看向谢厉的方向。 第5章 5 谢厉在监区医院做了检查,除了手臂上有些擦伤,没有受别的什么大伤。他故意说头疼得厉害,看病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医生,留他在医院观察了一夜。 监狱医院的病房很冷清,病情稍微严重的病人会申请保外就医送去外面大医院,剩下的无非是些小伤小病,输两天液也就好了。 谢厉所在的病房只有他一个人,不像在八个人的监舍,每天晚上打呼声此起彼伏,他还是入狱以来第一次在那么安静的环境睡觉。 他不想放弃任务,所以还是得要想办法回去常小嘉身边。只是常小嘉的性格太让人琢磨不定了,在谢厉接受行动之前,俞正坤曾经对他说过,常小嘉是常冠山原配夫人的儿子,常冠山的大儿子反而是他在外面和情妇生的儿子。 据说当时常冠山的妻子身体不好,前面怀了两个孩子都流产了,这期间常冠山和外面的情妇有了大儿子常小吉。后来常太太为了把常小嘉留下来,据说是打了不少针吃了不少药,结果常小嘉很小的时候她就生病去世,而常小嘉从小身体也不好,很少出来抛头露面,那么多年跟着常冠山经营社团和生意的,一直都是常小吉。 并且常太太去世不久,常冠山就把为他生了大儿子的情妇娶进家门,所以现在的常太太其实不是常家二少的亲生母亲。 多年以来,警方重点关注的对象一直是常冠山和常小吉父子,对常小嘉的了解并不多,一直到去年一个女警察的尸体被发现。 那个女警化装成舞女,去鸿坊名下的酒吧调查毒品案件,却突然失踪,警方开始寻找女警的下落,后来在水库找到女警的尸体,经尸检,女警是被人掐死的,死前有性侵和虐待的痕迹。 警察开始进行调查,找到了目击证人证明女警失踪前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鸿坊的酒吧,那天晚上她被常小嘉带走了。因为被害人是女警,案件激怒了海港市警方,警队出动了大量人力调查取证,最终查实抛尸的车辆是从常家开出来的,那时候距离女警被常小嘉带走已经快一周,不知道这一周期间,那名女警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 常小嘉被传唤调查,不久之后,就有人来警察局自首,是鸿坊的年轻社员,承认在常小嘉将女警带回去之后,他殴打和性侵了女警,并且有一次不小心失手将女警掐死,然后他开车将女警的尸体运出来抛尸在水库。而常小嘉除了将女警带回去,其他事情全部都不知情。 警察当然不相信他的话,但是女警的尸体在水里泡了十多个小时,已经取不到更多的生物证据来证实常小嘉和性侵以及杀人有关,而且抛尸那天,常小嘉本人还有不在场证据,到最后,公诉机关只能以非法拘禁起诉常小嘉,判了他一年有期徒刑。 常小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在谢厉入狱之前,谁也没办法跟他说清楚。俞正坤看过之前警方对常小嘉的讯问录像,最后告诉谢厉的就是,常小嘉不是个简单的人,而且,肯定不是好人。 谢厉躺在病床上,缓缓闭上微红的眼睛。 第二天,谢厉回去的时候,监区正在出操。 操场上的犯人都懒洋洋地做操,谢厉从远处走近的时候,所有人都转头来看他。 狱警打开操场的铁门让他进去,然后又用锁从外面扣住了门。 谢厉站在队伍的最后一排,他的身边是常小嘉。 常小嘉也在做操,两只手高举,囚服宽大的袖子滑下来,露出他细瘦的手臂,他转过头来看谢厉一眼,但是谢厉没有看他。 做完早操列队去吃早饭,代豪经过谢厉身边的时候,冷笑一声轻蔑地看他。 谢厉看着代豪,突然面无表情地轻声冲他“呸”了一下。 代豪瞬间被激怒了,抬起拳头就朝谢厉砸下来。 看守的狱警反应很快,代豪一动手就把他拦了下来,谢厉只是脸上挨了一拳。 常小嘉就站在谢厉旁边,他有些奇怪地看谢厉一眼,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开始刻意挑衅代豪。 狱警呵斥了代豪几句,没有追究他动手打人,之后还警告谢厉不许惹事。 他们进去餐厅吃早饭,谢厉打了一碗粥,拿了馒头鸡蛋还有两碟咸菜。 常小嘉仍然坐在他平常坐的位置。 谢厉端着自己的餐盘,在餐厅里环视一圈像是在寻找座位,他经过代豪他们那桌旁边时,代豪一个手下伸出脚来想要绊他。谢厉其实看到了,但是他装作没有看到,被那只脚绊一体往旁边一扑,掀翻了代豪他们一桌的早饭,还把自己的粥全部泼到了代豪的脸上。 餐厅里瞬间骚动起来,代豪一群人起身便围着谢厉拳打脚踢,狱警根本就来不及冲过来,谢厉的脸被人踩到地上,额角在掉落地上的餐盘边缘蹭过蹭出一条血痕来。 狱警把代豪他们全部给控制住了,谢厉蜷曲着身体抱住头,完全没有还手。 他不会在有监控和狱警的地方还手,他就是故意在这种场合招惹代豪,只要代豪忍不住就会对他动手,但是狱警会立即冲上来阻止,他最多不过受一些小伤。 代豪一群人被关禁闭,而谢厉刚刚从监狱医院出来,又被送了回去。 谢厉这一回伤得还有惨一些,额头上被缝了两针,到傍晚时才做完检查,贴着纱布从医院回来监区。 整个监区楼层的犯人看到他都默默地回避到旁边,他同一个监室的犯人也不看他,胡闵鑫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偷偷跟他说,是代豪放话了要整他,而且这一回跟上一回还不一样,代豪是动了真怒,据说连狱警那边也打点过了,不会轻易放过他。胡闵鑫又责怪他,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招惹代豪。 谢厉没说什么,他默默地收拾了一下去洗澡,洗完澡回来监室,刚刚想要躺下时,狱警便开门进来,通知谢厉换监室。 其他几张床上的犯人纷纷朝他看过来。 胡闵鑫担心地看着他,动了动嘴,又忍了下来。 谢厉倒是什么都没说,听到狱警通知之后,就默默开始收拾东西。 胡闵鑫假装不在意地去做自己的事情,过了一会儿看谢厉东西快要收拾完了,他还是忍不住走到狱警身边,问道:“警官,他要换去哪个监室啊?” 狱警神情严肃地说道:“不该管的事情少管!” 胡闵鑫本来想要退开了,走了两步还是抵不住好奇,低声问:“不会是换去代豪那里吧?” 监室里其他犯人都在好奇地偷听胡闵鑫和狱警对话。 结果狱警还是说道:“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这时候,谢厉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他站到狱警身边,说:“报告警官,我已经收拾好了。” 狱警点点头,“跟我来吧。” 谢厉跟着狱警从监室门出去的时候,一整层楼的犯人都从铁门上方的小窗户往外面张望。 胡闵鑫等到监室铁门锁上,便也从窗户朝外张望,同监室有犯人知道他和谢厉关系不错,站在他旁边说道:“代豪自己都还在关禁闭,把谢厉搞过去干什么?” “代豪关不了两天,谁知道是不是出来了就要收拾谢厉,”胡闵鑫语气有些不安,说完,他突然回头看一眼监室其他人,意识到自己不该表现得那么关心谢厉,于是又说:“谁叫他自己招惹豪哥的,活该!”接着胡闵鑫离开了门边,内心忐忑地回到自己床边坐下,偷偷看了一圈其他人神情。 代豪的监室在下面一层楼,可是狱警带着谢厉朝走廊一边走去,只不过在他原来监室隔了四五道门的位置停下来,拿起对讲机说了两句,接着那监室的自动门缓缓往旁边打开。 门一打开,谢厉站在门口便看到八个床位的监室,右侧靠门的上铺位置,有一只脚探出床边,若是谢厉再走进两步,大概就能伸到他脸上来。 从这个位置谢厉看不到床上的人,可是那只脚不大,而且白得透明,指甲圆润干净,只能让谢厉想起一个人来。 紧接着,上铺那人探出头来看向门口,与谢厉对视,正是常小嘉。 狱警指了常小嘉下铺的位置,对谢厉说:“这是你的床位。”等谢厉进去之后就退出来,再次关闭监室的自动门。 门关上之后,监室里也没有一个人说话。 谢厉沉默地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把塑料脸盆拿到窗边的脸盆架放下,又将没有干透的毛巾挂起来。等他回来自己的床位时,常小嘉已经挪到了床边坐着,两条腿搭在上铺边缘,前后晃动。 常小嘉一只脚几乎踢到了谢厉的脸上,被谢厉伸手抓住了,他抬起头来,冷着脸看常小嘉。 “放开他!”他们床位对面一个大个子喝道。 这个监室里,至少有四个犯人都是常小嘉手下的人,其中常小嘉关系最密切,常常带在身边的两个大个子也在。 那两个大个子,谢厉知道他们一个名叫高远,一个名叫罗万春,这时候站起来喝止他的就是罗万春。 常小嘉面色阴沉地笑了一下,朝着对面的罗万春摇摇头,罗万春才沉默地坐了回去。 谢厉看着常小嘉的脸,没有松开他的脚,而是突然用手指很轻地挠他的脚心。 常小嘉顿时低低“啊”一声,用了不小力气才把脚抽了回去,他双手紧紧抓住上铺边缘的铁栏杆,目光凶狠地瞪着谢厉。 谢厉并不理他,弯下腰来用自己带来的被褥开始铺床。 第6章 6 谢厉是个做事情不喜欢拖泥带水的人,面对问题的时候他会尽快做决定,一旦做了决定,他就会态度坚定地行动下去。 这几天他都没休息好,可是今天晚上在搬进了常小嘉的监室瞬间,他情绪得到了短暂的放松。 等他铺完床差不多就是熄灯时间,他躺在床上,翻个身朝向墙壁,很快便闭上眼睛睡着了。 只是这一觉没有睡多久,谢厉感觉到有人爬上了他的床,他一瞬间又醒了过来。 熄灯的监室也不是一片漆黑,窗户外面的操场和围墙都开着大射灯,彻夜不熄,灯光从没有窗帘的窗户透进来照亮了整间屋子,几乎能看得清床上的犯人的脸。 能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爬上他床的自然不会是别人,谢厉睁开眼睛看着墙壁,却维持着侧卧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常小嘉伸手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腰。 常小嘉那只手软绵绵的,伸进谢厉囚衣的下摆,微微有些凉地贴在谢厉紧实的腹肌上。 其实谢厉发现常小嘉整个人体温都比他要低一些,让他禁不住想起那个关于常小嘉从小身体不好的传闻。 常小嘉在谢厉耳边说道:"你是不是该谢谢我?" 谢厉没有说话,他听到整个监室都还一片寂静,没有响起打呼声,其他人应该都还没睡着,或许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听他们这边的动静。 常小嘉没有得到回答也不着急,他像是小孩子用手玩爬山的游戏,两只手指贴着谢厉小腹缓慢爬行,一直到胸前,指头捏住一边小点。 谢厉忍不住伸手抓住了他的手,翻过身面对着他,说:"我要谢你什么?" 常小嘉似笑非笑地轻声说道:"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可能就去代豪的监室了。" 谢厉没有说话。 身下是一张单人床,两个男人面对面躺在一起,距离自然是很近的。 常小嘉轻浅的呼吸就在谢厉面前,谢厉的视线几乎全部被他一双眼睛占据了。 "你这两天有点疯,"常小嘉说道。 谢厉问他:"怎么?" 常小嘉问道:"为什么招惹代豪?" 谢厉语气平静,"是他招惹我。" 常小嘉哼笑一声,他从谢厉手里把手抽出来,又想要去摸谢厉的脸。 结果谢厉再次扣住了他的手,而且用另一只手掐他的脖子,"不要碰我!" 常小嘉看着他。 谢厉冷声道:"我受够你们了!" 常小嘉咳了一声,"凶什么?放开我。" 谢厉还是松开了他。 常小嘉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问谢厉:"所以你想怎么样?" 谢厉想怎么样并不重要,现实就摆在他的面前,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他突然抬起一只手,捂住了常小嘉的嘴,在常小嘉露出愕然神情的时候,另一只手钻进了常小嘉松垮的裤腰里。 常小嘉嘴里发出一声轻喘,又被谢厉的手堵在了嘴里。 谢厉握住了常小嘉,看他的眼神却是凶狠的。 常小嘉皱起眉头开始挣扎,他抓住谢厉捂住他嘴的手想要推开,可是谢厉的手臂力气很大,为了阻止他挣扎,谢厉半边身体都压到了他的身上,将他牢牢压制在自己身下,伸进常小嘉裤腰里的手动作也越发粗暴。 过了一会儿,常小嘉不挣扎了,他眼睛里开始泛起泪光,呼吸越发粗重,想要喘息又发不出声音来,只能听到他浓重的鼻息,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谢厉捂住常小嘉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但是他们两个的动作在安静的环境里还是发出了明显的响动,相信监室里其他犯人都可以清楚听到。 常小嘉的身体越来越软,他弯曲着膝盖,双腿无力地分开,额头上浸出了一层汗水,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也跟着变得柔软起来。 谢厉看着常小嘉水润的双眼。 常小嘉也看他,就是目光没有焦距,眼神难得的温顺。到最后,常小嘉喉结滑动着,双腿绷紧,所有的声音都被谢厉的手掌堵回去,化作暧昧的鼻音,他努力贴近谢厉,把额头抵在谢厉肩上,闭上了眼睛。 谢厉停下手上的动作,过了一会儿,把手上蹭到的湿滑黏腻的液体全部抹在了常小嘉的腿上,之后从他裤子里把手抽出来,同时也松开了他的嘴。 常小嘉的呼吸还没有完全平复,他双眼湿润而无神地看着谢厉,开口说话时嗓音都有些颤抖,他说:“不是叫我滚吗?” 谢厉的语气很平静,他说:“不要命令我。” 常小嘉看他的眼神带了些好奇,又凑近了他一些,嘴唇几乎贴在了他嘴唇上,哑声说道:“不装了吗?” 谢厉心里稍微悸动,语气却没有变化,他问:“装什么?” 常小嘉没有回答,他只是认真地看着谢厉的表情,看了很久之后,突然翻身坐了起来。 谢厉看到常小嘉坐在床边,纤瘦的背影耷拉着,两只脚在地上似乎找了很久的拖鞋,到后来终于找到了,安静的房间里想起他踩着拖鞋的脚步声,一直走到靠窗的水池旁边,然后有水声传过来。 过了一会儿,常小嘉回来床边,谢厉以为他会回去他的上铺,但他仍是躺到了谢厉的床上,带着微凉的水气,伸手抱住谢厉的腰。 谢厉问他:“你不怕被狱警发现?” 每个监室都有监控,熄灯之前监控室的狱警会清点人数,但是熄灯之后就不一定会时刻关注每个监室的动静。不过即便如此,被狱警发现不在自己的床上睡觉也是严重的扣分行为,分数和加减刑期是相关的。 常小嘉语气淡淡的回答道:“不怕。” 谢厉却有些难受,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床上他觉得热,而且对方是常小嘉,他本来疲倦得厉害,这时候又感到难以入睡。 在床上安静躺了一会儿,谢厉问常小嘉:“你不想睡觉?” 常小嘉回答他说:“我失眠。”过一会儿又补充一句,“天天失眠。” 谢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常小嘉将他抱得更紧了,说:“你拍我后背。” 谢厉看他一眼,一只手臂从他脖子下面伸过去,另一只手臂环住他的身体,将他抱在自己怀里,一边抚摸他头发,一边轻轻拍他后背。 常小嘉把脸贴在谢厉怀里,嗓音变得轻飘飘的:“我小时候我妈就是这样哄我睡觉的。” 谢厉用冷硬的声音说:“我不是你妈。” 常小嘉说道:“你当然不是,你胸是硬的。” 谢厉没有再搭理他,但是一只手还是在不断地缓慢地轻拍他后背。 他们两个再没说话,监室里安静下来,过一会儿,谢厉开始听到其他人的打呼声陆续响起,他有一瞬间整个人是放空的,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后来,谢厉听到常小嘉的呼吸也变得缓慢深沉,他停下动作,先是低头看常小嘉并没有醒来,后来又松开常小嘉放他平躺在床上。 常小嘉依然睡得很熟。 谢厉没办法把常小嘉抱到上铺,于是小心翼翼地翻身出来下了床,自己爬到了上铺去睡。 他一躺下来,就闻到床上有常小嘉用的沐浴液味道,是一种很清淡的花香。他翻个身侧躺着,伸手在枕头下面摸索,没有找到什么东西,又去摸床单和褥子下面,仍然什么都没有。 谢厉实在是疲倦了,他在闭上眼睛的瞬间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整个监室的犯人都用暧昧的眼神看谢厉。不过或许是碍于常小嘉,没有人敢对他说什么。 谢厉只当做什么都看不见。 到后来吃早饭,谢厉再次坐在常小嘉对面时,餐厅里整个监区的犯人都诧异地时不时朝他们这边张望。 胡闵鑫端着餐盘坐下来时也惊疑不定,他看一眼谢厉,又低下头去装作专心剥鸡蛋,坐在他旁边的是同一个监室的犯人,低声对他说:“都说谢厉这回要完了,结果又给他攀上了常小嘉,不知道代豪回来会怎么样?” 另一个坐在对面的人说道:“你们说代豪会不会跟常小嘉翻脸?” 其他人没说话。 胡闵鑫也不说话,装作不在意地哼了一声。 第7章 7 一整天,谢厉都跟在常小嘉身边。 到下午放风的时候,常小嘉靠坐在树荫下面,谢厉本来要和高远、罗万春他们一起坐到旁边去,结果常小嘉朝谢厉伸出手,“你过来。” 整个监室的犯人都在操场上,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全部偷偷地朝他们这边张望。 谢厉看着常小嘉,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朝他走过去,一直走到常小嘉身边。 常小嘉拍了拍身边的空地,“坐这里。” 谢厉没有动。 常小嘉仰起头看他,见他许久没有动作,不是太高兴地偏着头。 谢厉这才坐了起来,挨着常小嘉身边,盘起双腿,后背挺直。 这时,常小嘉躺了下来,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头枕在谢厉腿上。 谢厉低头看他,正好遇上常小嘉朝他看过来的目光,常小嘉还冲他笑了笑,说:“我要睡觉。” “不是失眠吗?”谢厉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道。 常小嘉已经闭上了眼睛,懒洋洋地说道:“所以才要枕着你睡。” 谢厉没有再说什么,不过他知道操场中间打篮球的人动作都停了下来,蹲在墙下的那一群人更是凑近彼此压低了声音议论,就连狱警也手里拎着警棍缓缓朝他们这边走近,似乎想要看得清楚一些。 这是监狱,一个完全封闭只有男人没有女人的环境。男人并不会因为长时间见不到女人就没有了性/欲,而是会找替代品。所以谢厉这么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被常小嘉看上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谢厉明白那些探究的眼光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还能察觉有人正对他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地窃笑,他没有抬头去看,只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伸直了双腿,将后背靠在树干上。 常小嘉被惊动了,不满地皱一皱眉头,伸出一只手按在他小腿上。 谢厉低头看一眼常小嘉,伸出手擦了擦常小嘉鬓角的一点汗水。 周围又是一阵压抑着的骚动。 谢厉仰起头,靠在树干上闭上了眼睛。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在用撩拨女孩的方式尝试撩拨常小嘉。谢厉从小就长得好看,中学开始就有很多女生围绕在附近追求他,他知道什么行为会讨女孩子喜欢,在追求女性这件事上他也一直很成功。 常小嘉不是女人,而且常小嘉性格古怪,但是人在感情上有些东西是共通的,无关性别。如果常小嘉对他只有生理上的需求,那他也许可以尝试做得更多,至少要把主动权掌握到自己的手上。 谢厉闭着眼睛却没办法睡着,他脑子里面想了很多东西,对于以后要怎么继续下去,一时间也感到有些迷茫。 到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常小嘉又爬上了谢厉的床。 谢厉掩饰住自己心底的厌烦情绪,伸手抱住常小嘉,他不知道常小嘉想要做什么,反正他什么都不想做。 常小嘉把头枕在了谢厉的胸前,压得谢厉呼吸都不怎么通畅,可谢厉还是耐着性子,抬起手轻轻拍常小嘉后背。 今天晚上常小嘉没那么快睡着,谢厉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常小嘉把手伸进了他的囚服,柔软的掌心一直在谢厉腰腹处流连,而且似乎特别喜欢他侧腰的伤疤。 监室里很安静,不一会儿便响起了其他犯人打呼的声音。 谢厉逐渐习惯了常小嘉趴在自己胸口的姿势,也渐渐开始觉得困倦,可是常小嘉却完全没有睡着的迹象。 不一会儿,常小嘉抬起头来,轻声问谢厉道:“你释放日期是多久?” 谢厉几乎要睡着了,瞬间又被常小嘉惊醒,忍不住微微皱眉,过一会儿才说道:“9月17号。” “哦”,常小嘉趴了回去,他说,“我的判决书上写的刑期是到9月18号,比你晚了一天出去。” 谢厉温热的手心贴着常小嘉的后背,他说:“我来接你吧。” 这是一句试探。 很快,常小嘉笑了一声,语气淡漠地说道:“我为什么需要你来接?” 谢厉还是很冷静,他手掌微微抬起,又轻轻拍下去,节奏温柔,“我可以抱着你睡觉。” 常小嘉又嗤笑一声,“从这里出去了不知道多少人排着队想抱我睡觉,轮得到你?” 谢厉闻言,突然伸手捏住了他下颌,逼得他抬起头来。 两个人在黑暗中对视。 谢厉知道自己下手挺重的,他看到常小嘉微微皱眉,然后晃着脑袋开始挣扎,小声说道:“放开我。” 他还是没有放手,反而加重了力道。 常小嘉发出压抑而痛苦的轻呼声,加重了挣扎的力道,拉扯谢厉的手。 谢厉松开了他的下颌,转而抓住他两只手手腕,侧身与他面对面躺着,将他两只手背到他的身后,改用一只手抓着,另一只手把他的头按到自己怀里,然后亲了亲他的头顶。 常小嘉的挣扎一下子停了下来。 谢厉缓缓松开制住他的手,见他没有动,才又抱住他轻轻拍他后背,沉声说道:“睡吧,小嘉。” 常小嘉不再动了。 又过了一会儿,谢厉听到常小嘉均匀的呼吸声,他安静等了一段时间,感觉常小嘉睡熟了,才用很轻地动作放开他,翻过他的身子下床。 过了两天,代豪关完禁闭出来了。 被关禁闭的一共有四个人,除了代豪,还有他两个手下。他们是清晨被放出来的,从禁闭室回来监区的时候,整个监区的犯人都在操场做早操。 代豪他们排在队伍最后,先是老老实实跟着做操,做完操准备列队去餐厅的时候,代豪才走到谢厉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谢厉冷静地看他。 代豪刚关完禁闭出来,当然不会大庭广众之下再次动手,他冷笑着对谢厉说道:“胆子大啊你!” 谢厉还没有说话,常小嘉走到他身边,阴恻恻地看着代豪,说:“放手。” 代豪愣了一下。 常小嘉又重复了一遍:“放手。” 代豪意识到了不对,他松开了抓住谢厉的手。 常小嘉朝着操场外面走去,谢厉没有再看代豪,跟在常小嘉身后离开。 这时,代豪另一个没有被关禁闭的手下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代豪顿时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道:“恶心!” 代豪心里憋着一股气。 到了餐厅里坐下来吃早饭,他仍然一边骂着恶心,一边又忍不住恨恨盯着坐在同一张桌子旁边的常小嘉和谢厉。 那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过于亲密的动作,甚至吃饭的时候连眼神的交流也很少。 常小嘉看起来没什么胃口,他一直用勺子喝稀饭,餐盘里的馒头和鸡蛋都没有动过。 谢厉吃饭的速度很快,吃完了才抬起头看他,问:“不舒服?” 常小嘉没有回答,只是放下勺子,伸手拿起餐盘里的鸡蛋,递到谢厉面前。 谢厉低头看去,说:“做什么?” 常小嘉没什么精神地说:“剥鸡蛋。” 谢厉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接过常小嘉那颗鸡蛋,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把蛋壳敲碎,一边剥一边问他:“剥鸡蛋你不会?” 常小嘉继续用勺子舀稀饭,抽空回答他说:“家里有保姆。” 谢厉又问:“我进来之前呢?” 常小嘉低头咬着勺子,只抬起黑漆漆的眼珠看他,“现在不是有你了吗?我帮你挡了代豪那么大个麻烦,叫你给我剥个鸡蛋也那么多抱怨?” 谢厉没有接他的话,把一个鸡蛋完整剥开,再递还给常小嘉。 常小嘉伸手来接,手指的颜色和蛋白几乎没有区别,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谢厉看他三根手指抓着鸡蛋,无名指和小指微微弯曲,把鸡蛋送到嘴边,张开嘴咬了一小口,不急不慢地嚼起来,还伸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蛋黄。看到这里,谢厉转开了视线。 第8章 8 上午的劳动是在监狱工厂粘鞋底。 谢厉刚刚坐下来不久,代豪突然就站了起来,拿着自己脚边一筐鞋底走到谢厉身边,全部倒进了谢厉的筐里。 狱警站着门口冷眼看着,没有说话。 其他犯人都低着头,只敢默默地用眼神瞟。 代豪提着自己的空塑料筐,回到座位上,一屁股坐下来。 谢厉转身看向狱警,还没说话时,狱警已经呵斥他道:"工作!" 代豪看着谢厉,冷笑了一声。 这时,常小嘉站了起来,细痩的胳膊拎着自己的塑料筐,朝代豪方向走去。 狱警抽出警棍指着他,大声道:"干什么?坐下!" 常小嘉看向那名狱警,声音很轻地说道:"为什么3241可以走动?" 3241是代豪在监区的编号。 狱警装作不知,只冲他大声说道:"谁走动了?3312立刻回到你自己的座位坐下来!" 常小嘉停下脚步,问那狱警:"警官你警号多少?" 狱警阴沉着脸。 常小嘉说:"我怀疑你收受贿赂包庇犯人,我会去监所检察部门举报你。"说完,他目光缓缓扫过厂房里其他三个狱警,"我相信其他警官不会包庇你,反正厂房也有监控。" 在那之后,常小嘉不等狱警回应,又拎着他的塑料筐慢吞吞走了回去,坐下来继续继续粘鞋底。 厂房里异常的安静。 四个狱警互相之间使了眼色,其中一名狱警走到谢厉身边,抓起他的塑料筐往代豪面前走过去,把筐里的鞋底倒了一半回去,倒完之后还厉声对代豪道:"不许惹事!" 代豪瞬间被愤怒激得满脸通红,他神色狰狞地看向常小嘉。 常小嘉却没有看他,一直低着头很认真地粘鞋底,偶尔觉得累了,才抬起头来活动僵硬的脖子。 代豪心里那股怒气一直压抑到了下午放风的时间。 今天他也不打篮球了,直接带着一群人朝树荫下面走去,还没靠近时,常小嘉几个手下都在旁边站了起来,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代豪冷笑一声,一直走到了常小嘉面前,凑近他问道:"怎么?树是你栽的?" 常小嘉说道:"不是。"他一边说一边退后半步,让高远和罗万春两个大个子站到他前面,把他和代豪之间隔开。 代豪看一眼高远和罗万春,说:"你那是什么意思?我们不能在下面乘凉?"他说完这句话,很快便举起一只手,朝看守的狱警喊道:"警官,3312霸占了树下面不让我们过去,他这算不算监匪狱霸啊?" 监狱里的法则和外面不一样,监狱里狱警才是绝对的权威,犯人就是拳头再硬再能打也不能得罪狱警,最聪明的办法就是踩着底线让对方犯事,狱警自然会帮你收拾对方。 道理所有人都懂,但是得看谁沉得住气。代豪向来就属于沉不住气那类人,因为他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人在屋檐下常常也不愿意低头。 常小嘉跟代豪显然不是一类人,他听到代豪大吼大叫,便抬手拍拍高远和罗万春的肩膀,说:"不要挡着豪哥了,请他进来吧。" 高远和罗万春非常听常小嘉的话,一句也不多问,朝旁边退开。 代豪上前一步,突然伸手去抓常小嘉的手腕,高远和罗万春同时伸手栏他,然而动作都没有常小嘉身边的谢厉快,谢厉一手把常小嘉拉到了自己身后,一手扣住代豪的手腕,不让他碰常小嘉。 "哼!"代豪笑了一声看向谢厉,说,"我还以为你是个硬骨头,结果是个卖屁股的!常小嘉自己都一副的模样,硬得起来?操得爽你?" 他话一说完,身后跟着的人全部都大笑起来,有蹲在墙边看热闹的人也压抑着低笑了两声。 谢厉脸上表情一点没变,常小嘉也不生气,只是对谢厉说道:"等会儿记得洗手。"他视线落在谢厉握住代豪的那只手上。 代豪终于还是没沉住气,骂了一句:"去你妈的!"然后一拳朝谢厉脸上砸去。 跟常小嘉不一样,代豪是从俱义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现在俱义的老大是他当年的兄弟,起来之后便提携代豪,让代豪从俱义底层的小混混瞬间成了能说得上话的核心成员。 但是即便在俱义内部,也很多人看不上代豪,明里暗里各种嘲讽,所以对代豪来说,脸面往往是放在第一位的。 俱义和鸿坊明面上还维持着和谐,代豪进来这个监区知道常冠山的二公子也在,他没想能结交也没想要招惹,可是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常小嘉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看不起他的样子。 代豪有时候会想:你一个全靠爹的没用玩意儿有什么资格看不上我?有时候联想到自己在俱义的处境,又无奈而自卑。 被反复打压时间长了,代豪的脾气被常小嘉一句嫌他脏的话彻底点燃,拳头比脑袋反应更快。 谢厉偏头躲过了代豪的拳头,伸脚一勾将代豪整个人摔倒在地。 整个操场一下子混乱起来,代豪的手下看到代豪被摔倒,顿时朝着常小嘉一拥而上,还没碰到常小嘉便被高远他们给拦了下来。 狱警一边吹口哨一边抽出警棍朝这边跑过来。 夏日午后的监狱操场,干燥的地面尘土飞扬,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汗臭味道,十来个男人你来我往拳打脚踢,狱警吹着哨子拉扯,拉不开就用警棍无情地敲打。 操场周围贴着围墙和铁丝网站满了神情麻木的观众。 谢厉在狱警过来之前就拉着常小嘉退到了一边,他除了最先把代豪摔到地上那一下,没有再动手。 常小嘉眼神有些呆呆的看着中间混战的人群,谢厉转过头来看他一眼,他似乎也没有注意到。 狱警终于把所有参加打斗的犯人全部制服了,吹着口哨要场的犯人通通抱头蹲下来。 谢厉蹲下来的时候拉了常小嘉一下,常小嘉才动作缓慢地蹲到地上,抬手抱住自己的头,他抱头的动作像个无辜的孩子,眼睛还在偷偷地朝前张望。 当所有人都抱头蹲下的时候,只有代豪还躺在地上痛苦地嚎叫,他脸色灰白,额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对狱警说:"我的腿被人踩断了。" 狱警用警棍指了他一会儿,看他一条腿以奇怪的角度横在地上,这才抽出对讲机呼叫支援。 代豪的腿是在打斗一开始的混乱中被人一脚踩断的,当时的情况太混乱,没人看到是谁踩的;而代豪当时翻过身想要爬起来,还没站起来小腿就一阵剧痛,所以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说不定只是在混战中被人无意踩到的。 除了代豪被送去了监狱医院,参与打斗的所有犯人全部被关禁闭,谢厉和常小嘉也没有逃脱,不过因为谢厉拉着常小嘉很快退出了战圈,他们两个只被关了一天,而其他人最少也要被关三天。 第二天傍晚,谢厉在关禁闭二十四小时结束之后回到监室,并没有见到常小嘉。 监室里面除了谢厉现在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个胆小怕事的惯偷,另一个则是性格老实的中年人,他们说常小嘉还没回来。 一直到澡堂快要关门了,常小嘉才被狱警带了回来,他脸色很不好,等到狱警离开,就直接在谢厉的床边坐了下来。 谢厉手里拿着盆子,问他:“要去洗澡吗?” 常小嘉仰起头看他,神情疲倦。 谢厉看着他。 过一会儿常小嘉站起来,去取了自己的毛巾脸盆,跟着谢厉朝外面走去。 这时候大部分人已经洗完澡回去监室等待点名,走廊上人不多了,他们走到澡堂的时候,里面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谢厉看一眼更衣室墙上挂钟,脱了衣服朝里面走去,直接在近门的位置刷卡打开了一个喷头。 常小嘉不一会儿跟了进来,走到谢厉身后时停下脚步,随即打开了谢厉身边一个淋浴喷头。等到热水出来,他站在热水下面,低着头一动不动。 谢厉看他一眼,心情突然有些烦躁,抬起手用力搓头发和身上的香皂泡沫,然后又迅速地用水冲干净。他这个澡洗完总共花了还不到五分钟,接着伸手关水,抓起扔在盆子里的毛巾擦干净身上的水。 常小嘉仍是低着头冲水。 谢厉把毛巾搭在肩膀上,看着他,“不洗吗?” 常小嘉说:“我一整晚没睡。” 禁闭室是单人间,里面除了床和马桶,什么都没有。 谢厉问他:“为什么不睡?” 常小嘉突然走近抱住了谢厉的腰,把头埋在他肩上,小声说道:“我害怕,太黑了。” 谢厉手抓着毛巾,低下头看他头顶,说:“你踩断代豪腿的时候不害怕?” 常小嘉没有回答,但是也没有松开他,湿漉漉的脸颊和额头在谢厉的肩上轻轻磨蹭。 第9章 9 昨天下午在操场上太混乱,谁都没看清代豪的腿是怎么断的,除了谢厉。 那时候谢厉把常小嘉往外面拉,可是常小嘉甩开了他的手,趁代豪翻过身要爬起来,膝盖和脚尖着地,小腿离地的瞬间,毫不犹豫地一脚踩下去。 常小嘉那一脚踩得狠毒,角度刁钻,一瞬间谢厉甚至怀疑自己听到了代豪骨头断裂的声音,他短暂地愣了一下,还是抓住常小嘉的手,尽快把他从人群中拉出来。 在那之后,常小嘉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冷漠地看着混战的人群和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代豪。 谢厉低头看着常小嘉,心情复杂。 常小嘉在他肩上蹭了一会儿,闭上眼睛抱着他不动了。 这时候,常小嘉那个淋浴头突然停了水,谢厉刚开始以为十五分钟时间到了,后来才意识到洗澡的时间已经过了,很快会有狱警来巡视,要求所有犯人返回监室。 谢厉深吸一口气,他把搭在肩上的毛巾扯下来,给常小嘉擦头发。 常小嘉察觉到他动作之后,把脸抬了起来,闭着眼睛安静地仰起头。 谢厉用毛巾给他擦脸。监狱统一配发的毛巾有些粗糙,谢厉的动作又算不得温柔,擦了两下常小嘉的脸就发红了。 外面响起了狱警的脚步声。 谢厉把毛巾递给常小嘉,自己朝着更衣室走去,衣服穿了一半的时候,狱警就已经探头进来催促他们尽快回去监室。 熄灯之后,谢厉听到常小嘉窸窸窣窣地从上铺爬下来,然后上了他的床钻进他的怀里。 谢厉没有抱他也没有推开他。 常小嘉自己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才抬起头来轻声说道:"不讨厌代豪吗?" 谢厉没说话。 常小嘉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很冷,"我烦他。" 谢厉还是不说话。 常小嘉一只手撑着坐起来,借着外面的灯光看谢厉。 谢厉眉头是微微皱起来的。 常小嘉看了他一会儿,冷着脸转过身就要下床。 而这时谢厉立即伸出手去抱住了他的腰,把他拖了回来,不让他走。 常小嘉挣扎起来,甚至连声音都不控制,在寂静中大声喝道:"滚!" 同监室的两个人都没反应,想必也是害怕的。 因为常小嘉挣扎得太厉害,谢厉不得不用全身力气去压制他,最后面对面把常小嘉按在了自己床上,压着他的双手双脚。 常小嘉喘得很厉害,目光凶狠地看着谢厉。 有一瞬间谢厉觉得很奇妙,常小嘉真下狠手的时候看起来不声不响安静无害,可是他露出凶狠表情的时候往往身体又很乖巧,要不然谢厉也没那么容易把他完全压在身下。 谢厉咬了咬牙,再开口时声音低沉:"还睡觉吗?昨晚不是没睡着吗?" 常小嘉偏开头去不回答。他的囚服领口被拉扯开了,露出雪白的脖子和锁骨,这个角度看下去喉结尖尖小小的突出来,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 谢厉也这么做了,他松开了压住常小嘉的一只手,手指弯曲着,用食指和中指的背侧去蹭常小嘉的喉结。 常小嘉的喉结随着他动作滑动一下。 谢厉手不禁握紧了,之后又松开来,用手指抚摸他的眼睛,"好好睡一觉。" 说完,他松开常小嘉在床上侧躺下来,不说话只看着常小嘉等他。 没过多久,常小嘉就自己钻进了谢厉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 谢厉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常小嘉就像是外表漂亮内心阴狠的野兽,见到谁都可能狠狠咬上一口,偏偏面对谢厉时就会钻进他怀里磨磨蹭蹭,祈求抚摸。 这种感觉甚至无关。 谢厉抬手摸常小嘉的后背,问他:"为什么怕黑?" 常小嘉不回答,他灼热的呼吸拍打在谢厉肩上,很快谢厉的身上就渗出一层汗水,尤其是他们身体相贴的部位,囚衣被完全浸湿,难受的粘在身上。 可是只要谢厉稍微试图退开一点,常小嘉就会贴上去,直到谢厉后背贴着墙再不能退。 常小嘉静静在谢厉怀里躺了一会儿,说:"吴林刚才把我叫去办公室了。" 吴林是第三监区的分管队长。 谢厉和常小嘉同时关禁闭,按理应该同时出来才对,可是常小嘉比谢厉晚回来了一会儿,就是去了吴林办公室。 "他跟你说什么?"谢厉一边问道,一边用手轻轻拍常小嘉后背。 常小嘉小声说:"叫我不要惹事。" 谢厉说:"确实没必要。" 常小嘉用不太高兴的语气说:"是你给我惹事的,你忘了代豪针对的是谁?" 这件事的开始的确是谢厉去招惹代豪,他是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混到常小嘉身边,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并没有料到。 谢厉沉默了片刻,说:"可你把代豪伤得狠了,在这里面他不能把你怎么样,以后出去了,俱义肯定还会找你麻烦。" 常小嘉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他说:"你不是崇丰市的人吗?怎么对海港市的情况这么清楚?" 谢厉面不改色,两只手指捏住常小嘉下颌,说:"是啊,我不只是知道鸿坊和俱义,还知道你常二少名义上是非法拘禁进来的,实际上你奸杀了一个女警。"他说完,眼神发冷看着常小嘉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对于奸杀女警这件事常小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最后只问道:"你出去之后,是打算留下来不走了吗?" 谢厉忍住捏碎他下颌的冲动松开了手,环住他后背用力抱着他,问他:"你希望我走吗?" 常小嘉无所谓地笑一声,"出去了你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谢厉将常小嘉抱得越来越紧,他满心都是愤怒,同时语气又冷静得可怕 他说:"那不行,看来我要让你出去了也离不开我。" 常小嘉说道:"出去了你还需要我什么?你不是能打吗?又能屈能伸,出去了跟谁不是跟?" 谢厉知道常小嘉在讽刺他,却仍是平静地说道:"那我何必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 "是啊,"常小嘉伸手推他,"你直接滚吧。" 谢厉这时候不但没有松手,反而将常小嘉抱得更紧了,而且他用抱着常小嘉的手用力捏他后腰和屁股。 常小嘉被捏得痛了,在谢厉怀里扭动着身体挣扎,他骂道:"你疯了吗?你妈,放开我!" 谢厉变本加厉地紧勒住他。 常小嘉反手去抓谢厉的手,柔软的手指插到他指缝之间,握住了他的小指。 这一瞬间,谢厉便意识到常小嘉也许没学过搏斗,但是一定学过怎么用阴损的招式伤人。常小嘉力气没他大,掰不开他的手,但是折断他一根小指是可以的。 而且常小嘉是突然发力,如果不是谢厉亲眼看他踩断代豪的腿,肯定不会想到防备,毕竟那只手那么软,摸起来常常都是凉的。 谢厉在常小嘉扳他小指的时候,手腕便顺势一翻,熟练地反扣住常小嘉的手腕,手臂一拉起身将常小嘉趴着压在了床上,紧接着将他另一只手拧到身后交给自己右手同时扣住,左手按住常小嘉的脑袋,膝盖顶住他后腰,让他趴在床上起不了身。 常小嘉奋力挣扎,但是根本摆脱不了谢厉,他脸被压在枕头上,说话时声音沉闷,携带着尖锐的怒意:"放开我!" 谢厉的胸口激烈起伏,他为常小嘉想要折断他手指的偷袭感到巨大的愤怒。 常小嘉呼吸都不畅了,他嗓音干哑:"你要不就弄死我,要不然你自己就等着死吧!" 谢厉沉默着,他听到自己和常小嘉同样浊重的呼吸。他不可能弄死常小嘉,所以他最后还是松开了手。 常小嘉立即便翻身坐起来,抬手朝谢厉脸上扇来一个重重的耳光。 谢厉本来可以挡住他,手指在身侧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挡。 常小嘉朝床外伸脚,站起来的时候双腿还微微有些发颤,他紧接着抓住床边的梯子往上爬,最后两只形状漂亮的脚一前一后在谢厉眼前消失。 谢厉躺了下来,同时听到常小嘉也躺下来。 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 渔岛监狱就是建在一座名叫渔岛的岛上,以前的渔民在监狱计划修建的时候就已经全部搬迁了,岛上所有活着的人都被困在这个监狱里面。 到了夜晚最安静的时候,从监狱的牢房可以隐隐听到海浪的声音,除此之外还能听到悉悉作响的古怪声音,有人说那是高压电的电流音,你如果敢从监狱的高强翻出去,就会被高压电瞬间烧成一堆灰烬。实际上也没人会去翻,因为翻出去了也没办法游过海峡到达对面的海港市。 谢厉觉得自己听到了电流的声音,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 紧接着,上铺发出响动,谢厉的床也跟着晃了一下,他知道是常小嘉在翻身。 常小嘉不断地翻来覆去,看来依然失眠睡不着。 谢厉缓缓地翻身侧躺着闭上眼睛,伴随着黑暗一起袭来的是强烈的疲倦,他很快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10章 10 谢厉睡了一觉起来发现自己一边链接还稍微有些肿,常小嘉那一耳光下手实在不轻。 而常小嘉的状态就更糟糕了,谢厉怀疑他是不是又一夜没睡,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暗淡没有光泽,神态恍惚。 从早上起床,常小嘉就一句话没和谢厉说过,当谢厉不存在。然而这时候高远他们那些人还在关禁闭,常小嘉突然就变成一个人行动了。 谢厉心想还好代豪那一群人也在关禁闭,监区里剩下的人都不会无端去招惹常小嘉。 早上在食堂排队打早饭,谢厉就站在常小嘉身后,常小嘉整个人都是摇摇晃晃的,打了稀饭把碗放在餐盘上,转过身来便撞到了谢厉,手里的餐盘往上一翻,稀饭和新鲜的咸菜全部扣到了他自己身上。 金属的餐盘和碗掉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响声,狱警呼喝着过来,要常小嘉马上把地上收拾干净。 常小嘉被泼了一身,囚衣上还有稀饭在不断往下滑落,他抬起眼皮冷冷看一眼谢厉,蹲下来捡餐盘。 谢厉正要蹲下来帮他一起捡,听狱警喊后面的人赶紧去打饭不要耽误,于是只能从常小嘉身边走过,去窗口打饭。 吃完早饭就要集体劳动,没有时间给常小嘉回去换衣服,只能用纸巾简单擦拭,囚衣上留下了大片的痕迹。 工厂劳动的时候,常小嘉仍然能闻到自己衣襟上留下的咸菜味道,混合着厂房里一群男人的汗味,熏得他几欲作呕,加上睡眠不足,整个人一直头晕脑胀的。 只是当他手里工作稍微松懈,狱警就会走到他身边对他发出警告。 谢厉发现今天狱警对常小嘉看得格外严格,大概就是对他和代豪聚众斗殴的惩罚。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常小嘉端着餐盘在餐桌旁边坐下来,筷子都没拿起来就把餐盘推到一边,趴在了餐桌上。 谢厉拿着餐盘,看他一眼,还是走到了他对面坐下来。 常小嘉没有动。 谢厉问道:“不舒服?” 常小嘉还是不理他。 谢厉说:“我帮你叫狱警,送你去医院看病。” 常小嘉这才缓缓抬起头来,他阴郁地看了谢厉一眼,把餐盘拉到面前,低下头开始吃饭。 谢厉突然后悔昨晚由着自己脾气和常小嘉发生争执了,他并不是心疼常小嘉,而是他想要继续任务,就不得不把常小嘉给哄回来。 吃完午饭,常小嘉回监室换了一套衣服,看起来精神状态稍微好了一些。 因为监区发生大规模打架斗殴事件,下午的放风暂时被取消了,改成了统一接受法制教育,地点在各楼层的小会议室,观看播放法制录像。 常小嘉坐在他每晚看晚间新闻坐的那个角落的位置,谢厉走到他身边刚坐下来,常小嘉就语气冷漠地说了一句:“滚开!” 谢厉默默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不管常小嘉怎么发脾气,说话有多难听这一次他都要忍住。于是沉默地坐着抬头看向电视机的方向。 门口有狱警看守。 常小嘉见谢厉不肯滚,朝着旁边又挪了一下屁股,身体不愿意与他接触。 那一瞬间,谢厉突然觉得常小嘉幼稚得挺有意思的,他于是朝着常小嘉的方向挪了挪,身体又贴了上去。 然后便见到常小嘉继续往旁边挪,一边手臂已经完全贴到了墙壁上。 谢厉再用力挤他一下。 常小嘉突然举起手,有气无力地喊道:“报告!” 门口的狱警动也不动,朝着常小嘉方向扬一扬下颌,示意他说话。 常小嘉指了谢厉说道:“他一直挤我,把我挤到墙上了。” 谢厉面不改色地目视前方。 狱警的神情不变,冷眼看着常小嘉说道:“3312你是不是当这里是幼儿园?” 会议室里传来一片压抑的低笑。 常小嘉抿紧了没什么血色的嘴唇,腮帮子微微朝两边鼓起来。 今天整个监区的狱警都通了气,刻意要刁难常小嘉,紧接着便见到门口看守的狱警用警棍朝常小嘉指去:“坐不好就站着看。” 常小嘉没动。 狱警提高了声音:“3312!” 常小嘉应道:“到。” 狱警高声喝道:“起立!” 常小嘉缓缓站了起来。 狱警又指着墙边,“站过去!” 常小嘉离开座位之前,目光凶狠地剜了谢厉一眼,再然后走过去靠墙站着,双眼无神地盯着电视机。 一直到晚上看完新闻,同监室的两个犯人都去了澡堂洗澡的时候,谢厉才有机会和常小嘉单独说上两句话。 常小嘉从自己的上铺抓着梯子往下爬,准备收拾东西晚点去洗澡,爬了一半的时候,谢厉伸手抓住了他的脚。 “放手!”常小嘉抬脚便要去踢他。 谢厉抓着他的脚背,手指正好挠他脚底,常小嘉身体晃了晃,手一下没抓稳梯子往后倒,谢厉便伸手抱住他,把他放在了自己的床边坐下来。 常小嘉抬起脚还要去踢谢厉。 谢厉这回分别抓住了他两只脚踝往两边拉开,将他双腿大大分开,常小嘉控制不住身体往后仰,连忙用手撑在床上,摆出了个极为暧昧的姿势。 常小嘉脚蹬不动谢厉,又转过身抓起谢厉床上枕头朝他脸上砸去,自己重心一歪倒在了床上。 谢厉站在常小嘉两腿中间,弯下腰,双手绕到常小嘉腋下将他抱了起来,转了个方向自己坐在床边,让常小嘉跨坐在他身上,凑近他耳边安慰道:“好了,对不起。” 常小嘉用力挣扎,屁股磨蹭的都是谢厉要命的部位,挣扎了一会儿发现挣不开,抬手便要再给谢厉一个耳光。 谢厉这回抓住了他的手,声音一下子没了感情,“你再打一次试试?” 常小嘉目光阴狠地看他。 谢厉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拉过常小嘉的手递到唇边亲了一下,接着又把他抱紧,一只手按着他颈后往下压,嘴唇贴在他耳畔说:“对不起。” 常小嘉说话时的嗓音都有点沙哑了,他说:“我说了,你不弄死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谢厉沉默一会儿,说:“那你杀了我吧。”说完,他抬起头,抓住常小嘉的手贴在自己脖子上,“这里搞不到刀,你可以掐死我,或者用东西勒死我。” 常小嘉神情有些怔忪。 谢厉则是没什么感情地说:“最好不要把我吊起来,不然我晚上会吊在床边一直看着你。” 常小嘉猛地缩回了手。 谢厉固执地抓过他的手再次贴在自己脖子上,“你要掐得久一点,你感觉这里没有搏动了再松手。” 常小嘉用力地把自己的手缩回去。 谢厉这次不再坚持了,他看着常小嘉:“小嘉,不要气我,我想对你好的。” 常小嘉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惨白,他怔怔看着谢厉的脸,好像整个人的思维都不清晰了。 谢厉用中指和食指夹住常小嘉的耳朵轻揉,拇指抚摸他脸颊,说:“昨晚是不是没睡着?” 常小嘉突然颤抖一下,他低下头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因为声音太小,谢厉也没听清,他轻轻“嗯?”一声。 常小嘉重复了一遍:“太黑,我不敢闭眼睛。”他声音又轻又软,语气透露出一丝不知所措的惊慌来。 谢厉愣了愣,心里涌上来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只弯着腰仰头看常小嘉的脸,说道:“今晚厉哥抱你睡好不好?” 常小嘉没有看他,点了点头。 谢厉用手指捏住常小嘉下颌,逼他与自己对视,说:“你回答我,要不要厉哥抱你睡?” 常小嘉垂着眼皮看了他一会儿,说:“要。” 谢厉抱紧了他,说道:“好。” 第11章 11 常小嘉为什么会失眠为什么会怕黑,谢厉不知道,也不想问。 可是那天晚上他们躺在一张床上睡觉的时候,谢厉问常小嘉:"我进来之前你晚上都是怎么睡的?" 他问完了很久也没听到常小嘉回答,低头去看常小嘉已经蜷缩在他怀里睡着了。 或许是这两天太疲惫,常小嘉睡得很沉,谢厉和他说话他也完全听不到。 谢厉借着窗外的灯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想要再几分钟就松开常小嘉还是去上铺睡,可是他没有等到这几分钟过去,自己也睡着了。 他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清晨起床的铃声响起,伴随着监室的顶灯也亮起来。 谢厉还没睁开眼便感觉到紧紧常小嘉还紧紧贴在他怀里。 盛夏的天气,监室里也不会有空调,谢厉满头满身都是汗水,常小嘉灼热的呼吸还拍打在他颈上。他低头看常小嘉,见他头发也被汗水湿作了一缕一缕贴在额头上,到了这时候竟然还没被吵醒,整个人熟睡着。 斜对面上铺的犯人缓缓爬下来,朝他们这边看一眼立即转开了视线。 谢厉伸手推醒常小嘉。 常小嘉仰起头来,神情迷茫地看了他一会儿,很快翻身下了床。 好好睡了一整晚的常小嘉看起来脸色好了不少,仍然白,可至少没有白得发青了。就精神还是恹恹的,他整个白天都和谢厉在一起,但是并不怎么和他说话。 到傍晚,常小嘉的手下们关完禁闭都回了监室。 常小嘉的心情似乎好多了,虽然也不说话,但是他会坐在上铺把两只脚伸出来,不断地在谢厉面前晃悠。 谢厉本来坐在床上看一放,起身去收拾东西准备洗澡。 他端着盆子出来,在走廊上遇见了胡闵鑫。 胡闵鑫裤子和拖鞋都穿得松垮垮的,走路看起来有些费劲儿,他手里也拿着盆子,看见谢厉就凑了过去,问道:"还好吧?" 现在代豪住院了,他手下几个人关禁闭放出来也惹不起常小嘉,看来是不会再来为难谢厉了。于是胡闵鑫也就放下心,敢当着其他人面和谢厉说话。 谢厉说道:"没事。" 胡闵鑫欲言又止的模样,两个人一路走到澡堂,在更衣室脱光衣服,进去随便选了两个相邻的淋浴喷头刷卡。 谢厉从昨晚睡觉就一身的汗,只能用冷水沾湿了毛巾随便擦擦,到现在才总算是能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他整个人站在水柱下面,抬起手有些用力地反复用手掌搓自己的脸。 胡闵鑫说了句什么,谢厉没听清。接着胡闵鑫便凑到他旁边,借着水声掩护贴着他耳朵问:"常小嘉没把你怎么样吧?" 谢厉把手放下来,没听明白似的问他:"什么怎么样?" 胡闵鑫似乎觉得这个话题说起来尴尬,他抬手搓一搓身上的肥皂泡,才又低声说道:"都说常小嘉要搞你屁股。" 谢厉眼神凌厉地扫他一眼。 胡闵鑫立即闭上了嘴。 谢厉抓起香皂往身上抹,过一会儿才低声道:"我出去了想跟着常小嘉,进鸿坊。" 胡闵鑫愣了愣,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谢厉抹一把脸上的水,说:"想说什么就说吧。" 胡闵鑫小心翼翼说道:"我就是觉得吧,常小嘉太坏了。他不像我们,小偷小摸抓进来关几个月就放了,姓常那家人在外面做的事 搞不好要——"他说到这里,抬手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谢厉沉默一会儿,他说:"我需要钱。" 两个人在水声掩盖下轻言细语地说话,距离靠得很近,胡闵鑫几乎站在了谢厉的那个喷头下面和他共用一个淋浴头。 这时候,常小嘉带着高远和罗万春从外面走进来,经过谢厉身边的时候,常小嘉冷冷扫了谢厉和胡闵鑫一眼,面无表情地走向了深处。 还没洗完的犯人纷纷加快速度想要洗了离开。 胡闵鑫也回去他的淋浴喷头下面,冲干净身上泡沫。 谢厉洗完澡还不到十五分钟,伸手打算直接关水的时候,高远走过来对他说:"常少叫你过去。" 胡闵鑫飞快地看他一眼。 谢厉抬手关掉水龙头,弯下腰拿起自己的盆子,跟在高远身后朝澡堂深处走去。 那里面只有常小嘉一个人。 常小嘉低着头冲水,先是看到谢厉的一双脚,才抬眼扫他,说:"你就在这儿站着吧。" 谢厉把盆子随意地放到地上,问他:"站这儿干嘛?看你洗澡?" 常小嘉目光有些冷淡。 谢厉说:"高远他们回来了,所以今晚不要厉哥抱你睡了?以前是谁抱你睡的?高远还是罗万春?" 常小嘉看着他,过一会儿语气还算平静地说道:"谢厉,从这里出去你就滚吧。" 谢厉朝他走近,一直到站在他面前了,才问:"出去了再滚吗?今晚还要抱着你睡?" 常小嘉不说话。 谢厉探手拿起常小嘉丢在盆子里的沐浴露,挤在自己掌心,然后沿着常小嘉肩膀往下缓缓抹开。 常小嘉垂眼看他的手。 谢厉神情很认真,他把沐浴露在常小嘉的胸前抹开了,手掌又揉他平坦的小腹,然后是侧腰和后背,他说:"常少,我一直都是真心想跟你做事的,可是你看不上我。" 常小嘉站着不动,任由谢厉把滑腻的沐浴露抹满他全身。 谢厉站到他的背后,双手绕到他身前,嘴唇贴在他耳边说道:“高远他们回来,你就没那么需要我了,是不是晚上也不觉得那么害怕了?我对你的作用真的就只有这么一点?” 常小嘉看着谢厉的手沿着他小腹滑下去,在他的腹股沟和大腿流连,微微仰起头,喉结滑动一下说道:“不然你还有什么作用?” 谢厉这回没有生气,他只是说:“你看,你又要惹我,等我下手重了,你又觉得我欺负你。”说完,他握住了常小嘉。 空旷的澡堂里,只有常小嘉低沉的呼吸声。 谢厉看着常小嘉把头靠在他肩上,然后脸贴着他的颈前不断磨蹭,常小嘉的短发是不是戳到谢厉的脖子,尽管软软的,还是让谢厉感到发痒。 他不是第一次给常小嘉做这种事情,但是上一次是在黑暗中,他可以不去看,而这一次一切都暴露在他面前,有很多个瞬间他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这么做,甚至不确定自己在做什么。 他想常小嘉一定觉得他很可疑吧,他那么努力地去接近,不惜躲在阴暗的角落为一个男人打手枪,看起来目的就不单纯;但是常小嘉这样一个人,几乎不可能有人让他完全信任吧?包括高远、罗万春他们,谁不只是特定环境下互相利用呢?离开了这里,常小嘉也同样不会再需要他们。 怎么才能让常小嘉离不开自己,又让他相信自己也离不开他呢? 谢厉低下头,很用力地亲吻常小嘉的额头,他声音沙哑低沉,当常小嘉在他手里爆发出来的时候,在他耳边唤道:“小嘉。” 喷头的水已经停了一会儿了,两个人都看着湿滑地板上留下的乳白色痕迹许久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后来是谢厉用常小嘉盆子里的湿毛巾给他擦了一下,两个人才一前一后拿着盆子走出去。 高远和罗万春还尽职地在门口守着,等他们出来时,两个人没有什么别的表示,跟在他们身后去更衣室穿衣服。 第12章 12 没了代豪,渔岛监狱的日子一下子变得风平浪静起来,他几个手下也完全收敛了,见到常小嘉都是绕着走。 常小嘉也没有再和谢厉闹大的别扭,每天晚上乖乖躲在谢厉怀里睡觉,过上一段时间让谢厉帮他发泄积累的欲望。最开始他向谢厉提出的用嘴的要求,之后都没有再提过。 有时候谢厉觉得常小嘉的心思已经不在渔岛监狱里面,入秋之后,常小嘉就要出狱了。 现在整个监区,所有犯人都默认谢厉和常小嘉之间是那种关系,就连狱警偶尔都会嘴巴不太干净地嘲讽谢厉两句,谢厉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和常小嘉身边那群手下渐渐混熟了,他知道他们并不完全是鸿坊的人,其中不少人是常小嘉入狱之后花钱收买来的。 谢厉时常和高远、罗万春蹲在一起闲聊,偶尔还能借常小嘉的关系从狱警那里搞来几根烟抽,他发现高远和罗万春都是常小嘉入狱之后才跟着他的,并不清楚他以前在外面的事情,而且常小嘉刑期快要到期,但是高远和罗万春分别都还要关上一两年,他们出去之后都未必会继续找常小嘉做事。 高远和罗万春个子都比谢厉还要高大,蹲在地上看起来堆头也不小,高远嘴里叼着烟,伸手拍谢厉肩膀,说:“你跟常少出狱时间差不多,出去了可以继续跟着他混。” 谢厉本来是不抽烟的,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了缓解内心压力,还是为了更好地跟高远他们拉进距离,现在也经常抽烟,而且他还会学着高远他们的样子,把一根烟抽到最后只剩下过滤嘴了还舍不得丢,他说:“出去了常少也看不上我。” 高远没有说话。 罗万春突然说道:“你干他屁股,把他干舒服了,他就舍不得你了。” 谢厉和常小嘉之间那点事情,高远和罗万春比谁都了解得清楚,平时他们两个话都不多,只偶尔聊起来,谢厉会发现他们两个其实骨子里还是看不上常小嘉。 这很奇怪,明明谢厉才是把自己送到常小嘉床上去的那个,他们反而更看不起常小嘉,不知道是从心里嫉恨常小嘉这种有钱少爷,还是单纯的普通男人的偏见,看不上床上被人干的那一个。 谢厉和常小嘉其实也没真刀真枪干过。 “哼,”谢厉笑一声,“你们觉得常少真愿意让人干?” 高远还是没说话。 罗万春低声道:“我听他在你床上不是挺骚的吗?你不趁着没出去让他爽一盘试试,出去了他找个比你长得帅身材好的,说不定就不给你机会试了。” 在监狱这种特殊环境里面,有些脱离伦常的事情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罗万春突然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常少看不上我,不然让他试试我的几把,保管爽得他下半辈子都再也不想找女人了。” 说完,罗万春和高远一起低低笑了起来。 谢厉看着他们,没来由地心里不舒服起来,他把手里的烟头丢了,站起来伸个懒腰,朝躺在树下面的常小嘉走去。 常小嘉闭着眼睛根本没有睡着,他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睛,看着缓缓走近的谢厉。 谢厉在他面前蹲下来,问道:“你知道是我?” 常小嘉因为天气热,脸颊是红色的,他说:“听到你脚步声了。” 谢厉在他身边坐下来。 常小嘉挪动身体,把头枕在谢厉腿上,之后又闭上眼睛不做声了。 谢厉低头看了他一会儿,抬头望向铁丝高墙,心里有个声音默默念道:快了。 他还记得他刚进来渔岛监狱那些日子,他努力想要接近常小嘉又不成功的时候,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后来有一段日子好像缓了下来,但是当生活进入某一种特定的步伐,日复一日没有改变的时候,又会觉得时间变得快起来,因为你回头去看,每天的生活都是一模一样的,你不会记得上个星期二到底发生了什么,它和你生命中的每一天都区别不大。 于是很快谢厉三个月刑期将满,第二天他就要出狱了。 谢厉几乎没有什么要收拾的行李,监狱里的东西带出去的不多,到时候他可以领取入狱时被扣押的一些私人物品,包括他的手机还有钱包等等。 头一天晚上,常小嘉跟平时没有任何区别,等到熄灯之后轻轻爬下床来,钻到了谢厉的床上。 谢厉抬手抱住他,下巴抵在他额头上,说:“小嘉,明天我就出狱了。” 常小嘉在他怀里没动,“嗯”一声说道:“我知道。” 谢厉问他:“明天晚上你怎么办?” 常小嘉轻声说道:“没关系。” 谢厉的手沿着常小嘉的囚衣下摆伸了进去,贴着皮肤抚摸他后腰。已经是初秋了,这几天都在下雨,他们躺在床上也能听到外面强烈的雨声,感受到带着海水咸腥味的夜风从窗户灌进来。 这种天气下,常小嘉和谢厉拥抱着也不会再出汗,他的后背干爽而光滑,而且似乎是觉得痒了,身体随着谢厉的动作微微有些颤抖。 谢厉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了又很犹豫,他和常小嘉那么久相处下来,其实和他们最初的相处模式并没有区别。或许在别人眼里常小嘉在他面前已经算是乖巧了,可他才知道常小嘉从来没有拿他当过自己人,甚至到现在也一句多余的话都没对他说过。 常小嘉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他仰起头看着谢厉。 谢厉看着阴暗光线下常小嘉的眉目轮廓还有张开的嘴唇,脑袋里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他想如果他吻常小嘉的话,常小嘉会不会推开他? 常小嘉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只是专注地看着谢厉,当谢厉在手在他背上滑动的时候,他会时不时地露出难耐的表情。 谢厉缓缓低下头,他觉得这是一个实验,他想要知道常小嘉到底是怎么看待与他的关系的。 常小嘉没有躲避,甚至目光微垂,纤长的睫毛挡住了眼里的神情。 谢厉感觉到了常小嘉的呼吸,稍微有点急,比他的体温稍微高一些,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睛,呼吸交融到一起,这一瞬间似乎维持了很久,可是最后谢厉还是觉得不行。 他低下头吻住了常小嘉的脖子,有些发泄式的吻法,伴随着两只手在常小嘉的身上不断抚摸,最后他对常小嘉说:“你等我,后天我来接你。” 常小嘉没有回答。 第二天早操之前,狱警就来带走了谢厉,带他去办理出狱手续。 谢厉脱下囚服,换上了自己被捕入狱时的一身便服,提了个很小的旅行袋跟随警察朝外面走,他要离开渔岛监狱需要先坐船到达对岸码头,才算是正式释放。 他经过操场的时候,监区的犯人正在做早操。 很多人都抬起头来看他,胡闵鑫还朝他挥了挥手。 谢厉于是也朝着操场的人群挥了一下手。 只有常小嘉从头到尾也没有看谢厉一眼。 谢厉这一次卧底行动是绝密,他被关在渔岛监狱,今天出狱释放的事情只有海港市与他接头的上级警官俞正坤一个人知道,所以不会有人来接他出狱。 他坐船离开渔岛,经历了二十多分钟海上航程,到达利新码头之后,又办理了一次手续,才被获许正式离开码头。 利新码头地处海港市郊一个名叫望沣的小镇上,望沣因为偏僻所以周边环境有些破落,几乎看不到高楼大厦,一路望去都是狭窄的街道和两三层高的灰色小楼。 但是因为利新码头是渔岛监狱出入狱的必经之路,很多犯人的家属会在接到自己亲人出狱的通知之后来利新码头接人,所以望沣虽然偏僻,但是镇上的旅馆特别多。 谢厉沿着利新码头前的公路走了近半个小时,在望沣镇的街道上随便选了一个小旅馆办理了入住。 这时候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 旅馆的房间有一股沉闷的气味,虽然乍一看并不脏,可是细看房间的角落便能发现各种各样的污渍。谢厉把旅行袋随手丢在床上,打开了窗户朝下面张望,见到路上时不时有行人经过,因为时近中午,附近的餐馆也热闹了起来。 他的钱包里还有一些现金,银行卡上也还有两千块钱存款。 谢厉把窗户关上,又从里面扣住锁,出门的时候只带了钱包和手机下楼。 这个手机号是为了掩护他身份而办理的,上面并没有他真正认识的亲人和朋友,唯一一个他应该认识的是俞正坤的号码,上面备注的身份是司机(郑),就像是工作上简单接触而记录备注的手机号,之后一直忘了删而已。 谢厉没有拨打那个号码,只是把手机开了机放进上衣口袋里,然后一个人在望沣的街道上走着,最后在一家超市买了一个三明治和一盒牛奶,装在塑料口袋里往望沣镇中心的一个小街心公园走去。 他在公园两张背靠背的长凳其中一张上坐下来,把三明治拿出来慢慢吃。 过了一会儿,一个戴着帽子胡子花白的男人坐在了他背后那张长椅上。 周围没有什么人。 那个男人开口问道:“顺利吗?” 谢厉看着前方,嘴里还在咀嚼那个乏味的三明治,过一会儿说道:“不知道,他不信任我,目前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背后的那个男人就是他的接头人——俞正坤。 俞正坤低声叹一口气,“常家人都很谨慎。” 谢厉把牛奶的吸管包装拆开,塑料吸管戳进了牛奶盒上的小孔,吸了一大口,之后才说:“我明天去接他。” 俞正坤说:“常家会派人去接他。” 谢厉又怎么不知道,可他还能怎么做?他说:“我只能去。” 俞正坤沉默一会儿,说:“你接近常小嘉的手段合适吗?”他既然能委托人在监狱里照顾谢厉,自然能收到一些消息。 谢厉说:“合适的手段能接近他吗?” 俞正坤似乎斟酌了一下说法,他说:“我说过,一切以你的安全为主。” 谢厉回答他说:“没有威胁到我的安全。” 俞正坤低下头,静静坐了一会儿,问道:“前年初你是不是在航风基地培训过?” 谢厉已经吃完了三明治,正打算站起来,动作稍微停顿一下,回答他说:“是。” 俞正坤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有什么情况隐瞒了我?” 这回谢厉没有回答,他把三明治的包装纸和牛奶盒一起在手里捏得变了形,走到公园边缘的垃圾桶旁边扔进去,再把双手伸进衣服口袋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13章 13 第二天谢厉很早就醒了。 昨晚下了一整夜雨,雨滴落在窗户上发出嘈杂的声响,到现在谢厉一打开窗户,便感觉到带着泥土腥味和海水味道的冷风扑面而来。地面还是湿的,街对面有一对小夫妻已经摆起了摊子在卖早点,妻子挺着个大肚子还在收拾客人离开后的桌椅。 谢厉下楼退了房,提着自己的旅行包去对面的早点摊子吃了一碗面条。之后他就沿着望沣镇中心那条街道一路往利新码头的方向走去。 因为知道时间还早,所以谢厉走得不快,可是到达利新码头的时间依然比他昨天释放的时间早了半个多小时,前面隔着一道铁门是渔岛监狱在码头的管理处,铁门外面除了一条省道,就剩下一片荒芜。 谢厉在一块圆滑的大石头上蹲下来,隔着铁门看向大海,现在还没有看到监狱警用船的踪迹。 他等了十多分钟,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下来一对老年夫妻,两个人相互扶持着走到铁门的一边朝里面张望,压低了声音与对方交谈。 又过了几分钟,两辆黑色小轿车停在了监狱管理处的铁门前面。车子停下来之后迟迟没有人打开车门下来,从谢厉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车窗玻璃的反光,没办法看清楚里面的人,可他就是知道这两辆车是来接常小嘉的。 守在铁门前的老两口突然激动了起来。 谢厉站起身去看,看见大海上出现了一艘警用船的踪迹。 而这时候,停在后面的那辆小轿车打开了车门,从车上下来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其中一个看起来很清瘦,身形和常小嘉有几分相似,他们也走到了铁门旁边。 警用船靠近岸边的过程显得特别慢,昨天谢厉在船上的时候倒不觉得有那么慢。他将双手伸进了上衣口袋,朝着铁门旁边缓缓走近,铁门前那三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同时转头来看他,其中那个清瘦的年轻男人还看了他很长一段时间,才把头转回去。 谢厉突然回想起来,俞正坤第一次来崇丰市见到他的时候对他并不太满意,当时俞正坤说他外形太惹眼了,不管走到哪里,都容易引起别人过分的关注。卧底潜藏进敌方的阵营,自然是越不起眼越好。 当时谢厉对俞正坤说:“就看长官你想要的只是个能混入鸿坊的不起眼的小混混,还是真正能接触到鸿坊内部猫腻的人了。” 俞正坤犹豫之后,还是被谢厉说服了,所以现在谢厉才会站在这里等待常小嘉被释放出狱。 警用船终于靠了岸,被监狱管理处的房屋所遮挡着,从外面看不到他们下船的过程,又等了十多分钟,谢厉才看到有三个人穿着便装同时从里面跟随狱警走出来。 常小嘉走在最后一个,他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和长牛仔裤,那件T恤上面有一朵向日葵的印花,瞬间让常小嘉整个人都变得幼稚起来,像是个青涩的高中生。 似乎是注意到了谢厉的视线,走在最后的常小嘉突然抬起头朝谢厉看过来,他目光从头到脚将谢厉扫了一遍,之后又转过头去看铁门外另一边穿着黑西装的三个男人。 狱警走在前面,为他们打开了铁门。 那对老夫妻与走在最前面那个被释放的年轻人相互拥抱,彼此情绪都很激动;走在中间的犯人是个消瘦的中年人,茫然地左顾右盼一番,独自提着行李沿着门前的道路朝望沣镇方向走去。 常小嘉最后一个出来,三个黑西装走到他面前,都态度恭敬而又淡漠地唤道:“二少。” 谢厉站在旁边看着,没有过去。 常小嘉冲他们点一点头。 清瘦的年轻人对常小嘉说:“二少,大少来接你了。” 谢厉闻言心里微微一动,转头去看停在前面那辆黑色轿车,这时候,轿车副驾驶上下来一个同样身着黑西装的男人,打开后座车门,先是一条穿着西装长裤的长腿从里面伸出来,接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从车上下来,他穿着修身的深灰色西装,浓密的黑发仔细向上梳理露出饱满的额头,容貌和常小嘉如出一辙的清俊,只是眼睛稍显狭长,不像常小嘉有一双漆黑的圆眼睛,于是整个人气质便硬朗起来。 常小吉,谢厉心里浮现出一个名字。 常小吉西装敞开着,露出里面的西装背心和白色衬衣,他看到常小嘉便露出个笑容,张开双臂唤道:“小嘉,来。” 常小嘉抬头看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仍是走了过去,直到贴身站在常小吉身前,让常小吉抱住他,在他额头落下一个亲吻。 常小吉说:“我们小嘉出狱了。”语气似乎很开心。 常小嘉没有说话。 常小吉松开了抱着他的手臂,改握住他双手,低头打量他,说:“我们小嘉都瘦了,我们先回去吃点好吃的好不好?” 常小嘉朝他看去,应道:“好。” 常小吉微笑着拉着他的手上车,在弯腰进去车厢之前,常小吉突然又停下来,他看着谢厉问常小嘉:“那是你的朋友吗?” 谢厉站在原地看着常小嘉。 常小嘉没有犹豫,冷淡应道:“不是,不认识。” 常小吉笑着摸一摸他的脸,“那好,我们走吧。” 谢厉看着常小嘉跟常小吉一起坐进了轿车后座,其他几个黑西装的年轻人也各自回去车上,两辆汽车一前一后从他面前驶离,车轮碾过路边一滩积水时溅起了水花,其中两点溅落到谢厉的鞋上。 既然常小嘉已经走了,谢厉没有理由一直留在望沣,他从利新码头又走回镇上,先在一个杂货铺买烟的时候借用座机给俞正坤说了目前的情况,之后又坐一小时班车到了海港市市区。 谢厉只在很小的时候到过海港市,因为是港口城市,海港市比他出生长大的崇丰市要繁华许多,环境也要复杂许多,每年有大量的刑事案件,耗费许多警力的同时,还有很多传统社团一直在这座现代化程度极高的城市顽强地生存和延续着。 听说鸿坊原来叫做洪坊,而俱义昔日名称是聚义,两个社团都是洪门的分支,起源于“汉留”,最初打的名号是反清复明。只是到现在,不管是鸿坊还是俱义,早已经不记得创立的初衷和誓言,所有加入社团和社团本身存在的意义都只剩下两个:金钱和势力。 谢厉下车之后,在海港市繁华的市中心无意义地闲逛,俞正坤给了他几个地址,都属于鸿坊势力的酒吧和产业,其中一间酒吧就是常小嘉把那个女警带走的地方,俞正坤的意思是可以想办法安排谢厉混进去。 可是谢厉觉得暂时没有必要,那样目的性太明显了。他最后找了僻静巷道一家便宜的小旅馆,先开了个房间住下来。 之后又离开旅馆,坐地铁前往海港市的长途车站买了一张明天早上出发,从海港市前往崇丰市的长途车票夹,忙碌一天再回到旅馆躺下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谢厉躺在床上抽了一根烟,临睡前经过房门前走廊去卫生间,看见地上躺了两张从门缝塞进来的小卡片,捡起来全都是妓女卖/淫的广告,于是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 房间里的窗帘没有遮光层,即使关了灯房间也没有漆黑一片,而且虽然是在背街小巷,毕竟地处市中心,躺在旅馆房间还是可以清晰听到街上汽车的声音。 谢厉在床上翻个身,大脑有点放空,身下的床并不怎么舒服,可他还是逐渐陷入了睡眠。 这一觉睡了不知道多久,谢厉被一阵敲门的声音吵醒,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抓了一下头发,才皱着眉打开台灯,抓起手机看一眼时间,差不多是凌晨两点。 他从床上爬起来,在内裤外面套上长裤,只拉上拉链,扣子和皮带都没扣,踩着拖鞋走到房门边,沉声问道:“什么人?” 门外是个不熟悉的声音,问他:“是谢厉吗?” 谢厉抬起手扣上了房门的链条锁,才将门打开一条缝,朝外面看去。 走廊上站着一个清瘦的身影,借着昏暗的灯光,谢厉看清楚那个人是今天早晨去利新码头接常小嘉的穿黑西装的年轻人。 年轻人依然穿着黑西装,只是没打领带,衬衣扣子也松开几颗,头发不怎么规整,他看着谢厉,说:“请问是谢先生吗?” 谢厉神情冷漠地应道:“你哪位?”就仿佛没有见过他似的。 年轻人说话的语气一板一眼,态度没什么起伏,“常二少想请谢先生过去一趟。” 谢厉皱了皱眉头,“去哪里?” 年轻人说:“去二少那里。” 谢厉笑一声,语气冷淡:“我不去。”说完,直接抬手关上了房门。 他在门背后站了一会儿,朝着房间的窗户走去,这里可以看到旅馆大门外的小巷子,巷子里停了几辆车都是从晚上就一直停在那里的,并没有看到其他车子。 谢厉回到床边坐下,他没有继续躺回去睡,甚至连裤子都没有脱,只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心绪不太宁静地坐在床边抽烟。 他觉得自己已经有点染上烟瘾了。 过了一会儿,走廊上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谢厉静静听着,似乎是一男一女,进去了隔壁的房间。小旅馆房间隔音很不好,他听到隔壁房间里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 等到谢厉一根烟抽完,他深吸一口气,打开窗户通了通风,正要脱了裤子躺上床的时候,他听到敲门声再一次响起。 谢厉心脏跳动有些快,他将脱了一半的长裤拉回去,这次连拉链也没拉,站在床边静静等待了十几秒,走到房门前面将门再次打开一条缝。 常小嘉穿着白衬衣和笔挺的西装长裤站在走廊上,面色沉静地看着横亘在门缝的链条,冷声道:“开门。” 第14章 14 谢厉从门缝里看着常小嘉,走廊的灯光很暗,但还是看得出来常小嘉脸色不太好,毕竟这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门上那条链子还是没有放下来。 谢厉问常小嘉:“我认识你?” 常小嘉并没有为他这个问题动怒,只是抬起一只脚踹了一下门,再次冷声道:“开门!” 走廊里本来十分安静,他踹门这一下动静太大,谢厉觉得隔壁的对话声都停了下来。 谢厉平心静气地对他说:“你先说要我开门做什么?” 常小嘉说:“我失眠。” 谢厉问他:“我在你看来只是个抱枕?” 常小嘉不回答了,他只是显得十分不耐烦,又踹了两下门,“开门!” 谢厉担心他继续踹门,旅馆的员工就会出现来干涉了,他解开了门锁,刚把门打开的时候,常小嘉就走进来抱着他脖子跳到了他身上。 就像是条件反射,谢厉还来不及思考,已经伸手托住了常小嘉的屁股把他抱在怀里。谢厉抬头看他一眼,腾出一只手关门反锁,然后问道:“你要做什么?” 常小嘉两条腿夹住谢厉的腰,头靠在他肩上,说:“去睡觉。” 谢厉深吸一口气,抱着常小嘉朝床边走去。 常小嘉睁着眼睛,视线扫过整个房间,淡漠说道:“环境太差了。” 谢厉弯下腰把他放到床上,“总比监狱好。”在他打算起身的时候,常小嘉还是用腿勾着他不肯放。 “好不了多少,”常小嘉看着他说道。 谢厉说:“因为我穷。”他手绕到后腰抓住常小嘉的脚要推开,感觉到常小嘉使了力气,便剥掉他的鞋子用手指挠他脚底。 常小嘉立即把脚缩了回去。 谢厉站直身体。 常小嘉的视线从他没穿衣服的上身滑落到他敞开的牛仔裤,里面是隆起来的内裤轮廓。 谢厉问他:“你今晚要在这儿睡。” 常小嘉没有回答,而是说道:“把裤子脱了。” 谢厉不说话了,只站在床边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常小嘉盘腿在床上坐直身体,他抬手摸了一下衬衣的口袋,又放下手说:“我身上没带钱,不过你不是穷吗?我可以给你钱。” 谢厉伸出一只手,捏住他下颌,轻声说道:“不卖。” 常小嘉无所谓地笑一声,转过脸甩开他的手,低下头开始解衬衣的扣子,他先脱了衣服,又把裤子脱了,只剩下一条内裤的时候钻进谢厉的被子里。 里面还残留着谢厉的体温。 常小嘉说:“睡觉可以吧?”他往旁边挪了挪,给谢厉留出位子。 谢厉在床边又站了一会儿,才把牛仔裤脱掉,掀开被子上床躺在常小嘉的身边。他伸手想要把台灯关了,常小嘉按住他的手臂,说:“别关。” 他心里道:常小嘉怕黑。 于是谢厉没有关灯,只是将台灯转了一个方向,然后睡下来伸手搂住常小嘉。 常小嘉用手臂抱住他的腰,说:“我昨晚没睡着。” 谢厉没说话,安抚似的摸一摸他的头发。 常小嘉继续说道:“今晚还是睡不着。” 谢厉问他:“你回家了?” 常小嘉“嗯”一声。 谢厉又说:“回家了怎么还睡不着?不是原来的房间?” 常小嘉说:“不习惯,害怕。” 谢厉不懂他的害怕到底是在怕什么,他问:“有我在就不害怕?” 常小嘉说话的时候,嘴唇几乎贴在了谢厉的皮肤上,轻轻蹭着:“会好很多。” 谢厉说道:“你找不到其他人抱着你睡觉?” 常小嘉语气莫名,“我为什么要找其他人?”说完,又十分不耐烦地说道,“别吵我,我要睡了。” 谢厉没有再说话,他心情有些复杂,一时间也感受不到睡意,只感觉常小嘉埋头在他怀里,很快就不动了。 隔壁房间那对男女说话的声音已经停了,过了几分钟,谢厉突然听到隔着一堵墙壁传来女人低低的叫声。 他猜两个房间的床头大概是抵着同一堵墙的,伴随着女人的叫声,同时传来的还有木床和墙壁碰撞的声音,不必猜也知道隔壁两个人在做什么。 墙壁太薄,女人也叫得很放肆。 谢厉的心里乱糟糟的,突然他怀里本来应该已经睡着的常小嘉动了一下,伸手握住了他,然后仰起头看着他说:“厉哥,好硬啊。” 隔壁房间的声音异常激烈。 谢厉没有说话。 房间里开着一盏台灯,光线比起在监室里环境还要亮许多,谢厉可以清楚看到常小嘉的每一个表情,他总觉得在光线下的常小嘉有些不一样了,但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 常小嘉一直看着他,圆眼睛的眼角微微有些下垂,看起来像是没精神又像是不高兴。 两个人对视的时候,常小嘉那只手一直掌握着谢厉身体最脆弱的部分,过了一会儿,常小嘉突然凑近,想要吻谢厉的嘴唇。 谢厉抬手挡住了。 常小嘉脸色一冷,翻身骑坐在谢厉身上,抬手便要扇谢厉耳光。 谢厉抓住他的手。 常小嘉嗤笑道:“没用。”然后翻身下来,背对着谢厉躺着。 谢厉一只手在身边用力握成拳,松开的时候扳过常小嘉的肩膀,在他嘴唇上吻了下去。 隔壁房间两个人声嘶力竭地在床上激战。 而这边两个人却是无声地纠缠,谢厉像是有些用力与常小嘉接吻,抚摸常小嘉的身体,常小嘉把他的内裤拉下去,贴着肉握他。 谢厉那里常小嘉在监狱里看过很多次,平常状态也就比一般男人稍大些,但是充血时便长度可观。常小嘉像是十分喜欢,用双手握住,还会低头去看。 直到隔壁声音平息了,两个人身体还是缠在一起,又过了很久才安静下来。 常小嘉闭着睡着了。 可是谢厉睡不着,这一次跟他在监狱里抚慰常小嘉的心态完全不一样,不只是因为他与常小嘉接吻,还因为以前他总是可以大脑放空将自己抽离出现实,但是今天他却是沉浸在同样的感官享受之中。 一直以来,谢厉都努力想要控制事情发展的方向,但是现在还是逐渐在脱离他预想的轨道,其实并不是现在,或许从一开始,常小嘉对他提出身体的要求时,他们的关系就从来没在轨道上过。 谢厉又想抽烟了,但是常小嘉紧紧抱着他的腰,他若是转身去拿烟,常小嘉肯定也会醒过来。不知道为什么,谢厉不太想吵醒失眠两天的常小嘉。 他静静在床上躺着,直到下半夜万籁俱静,谢厉的大脑也开始无法继续思考,直至陷入睡眠。 离开了监狱没有早晨的亮灯也没有尖锐的起床铃,可是属于成年人的生物钟还是在不到七点就将谢厉和常小嘉唤醒。 常小嘉打着哈欠抬手抓一下头,掀开被子,什么都没穿直接下床,穿着谢厉的拖鞋朝卫生间走去。 过一会儿谢厉听到卫生间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监狱的监室,马桶和床就只隔了半人高的一堵窄墙,他们两个从认识就没有过私密空间,对对方的一切生活习性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过一会儿,常小嘉从卫生间出来,回到床上继续窝进谢厉的怀里。 谢厉问他:“今天没事?” 常小嘉回答道:“每天都没事。” 谢厉有些恍惚,他觉得就像是回到了监狱里的日子,常小嘉总是晚上热情,白天就会变得冷淡起来。 常小嘉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大概实在睡不着了,他推一推谢厉的肩膀,“把你烟给我抽一根。” 谢厉一边伸手拿烟一边问他:“你抽烟?”明明在监狱都没见过常小嘉抽烟。 常小嘉说:“我抽,没瘾。” 他半躺在床上抽烟,看烧出来长长一截烟灰时,便会伸手到床头,把烟灰弹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 床头柜还放着谢厉的钱包。 常小嘉拿过来翻开看了一眼,没找到照片和证件,却看到了一张车票。 他抽出车票,看着谢厉问道:“你要回崇丰?” 谢厉伸手把车票拿过来,说:“我要回崇丰。” 第15章 15 常小嘉盯着谢厉手里的车票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把车票抢回来,一言不发地撕了。 谢厉坐直身体,被子从他胸口滑下去,露出比例完美的上身,侧腰的疤痕清晰可见,胸口还有昨晚常小嘉留下的牙印,他语气冷静地说道:"一张车票,何必呢?什么时候走都是一样的。" 常小嘉说:"我不想跑那么远找你睡觉,你还是留下来吧。" 谢厉侧过头来看他:"常少给我工作吗?" 常小嘉说道:"常少包养你。" 谢厉沉默一下,掀开了被子下床,他说:"如果只是床上包养,那还是不必了吧。"说完,他已经光着脚朝卫生间走去。 便宜的小旅馆,卫生间里没有浴缸只有连遮掩都没有的一个淋浴喷头,正面便是一面大镜子。 谢厉打开水洗澡,看着镜子里自己肩宽腿长的男性身体,嘲讽地笑一声,闭上眼睛把头埋到热水下面。 过了一会儿,常小嘉也进来了,跟他一起挤在淋浴头下面,空间顿时显得狭小起来。 谢厉把淋浴头取下来对准常小嘉的身体冲。冲了没多久,常小嘉又来抱住他要亲他。谢厉搂住常小嘉的腰,唇舌相贴吻了一会儿,松开他把水关了。 在谢厉用挂在镜子旁边的毛巾帮常小嘉擦身上的水的时候,常小嘉皱了皱眉,说:"不干净。" 谢厉说道:"我自己带来的毛巾。" 常小嘉这才没了意见。 两个人刚洗完澡,谢厉回到房间只穿了裤子的时候,听到敲门声音响起,他抓起T恤套在头上,看向还只穿了条内裤的常小嘉。 常小嘉说:"去开门。" 谢厉走到门边打开房门,看到又是昨晚那个年轻人站在外面。 年轻人手里提着个袋子,对谢厉微微一点头便直接走了进去,对坐在床边的常小嘉说:"二少,衣服给你带来了。"说完,他停顿一下又说道,"今天早上大少还问过你。" 谢厉听到常小嘉嗤笑一声。 常小嘉换上了一件宽松的连帽衫加上牛仔裤,看起来又像个大学生似的,还站着那里用手认真地把领口两条挂绳拉成一样的长度。 他昨晚穿来的衬衣和西裤都丢在地上,年轻人蹲下去整理,不远处丢了几团白色卫生纸,已经干涸发硬了。 常小嘉穿上运动鞋,转过身看谢厉,"跟我走。" 谢厉背靠着墙看他。 常小嘉语气不太耐烦,"你还想做什么就去做,我又不拦你。" 谢厉双臂抱在胸前,说:"我想做什么?" 常小嘉冷笑道:"我知道你除了赚钱还想做什么?" 谢厉朝常小嘉伸出一只手:"过来。" 正在帮常小嘉整理衣服的年轻人抬眼看了谢厉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做手上的事。 常小嘉微微抬起下颌,神情冷傲地看他。 谢厉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语气强硬地重复道:"过来。" 常小嘉最终还是缓缓走了过去。 谢厉一把抱住他,手臂用力勒住他的腰,说:"我不吃软饭。" 常小嘉在谢厉怀里嗤笑一声,嘲讽的姿态和方才听到常小吉在找他一模一样,但是他还是乖乖待在谢厉怀里,说:"我给你碗,至于饭你想怎么吃你可以自己决定。" 谢厉还是收拾行李跟着常小嘉一起走了。 旅馆门前的狭窄巷子里停了辆黑色轿车,常小嘉和谢厉坐在后排,那个年轻人坐在副驾驶,上车便叫司机开车。 常小嘉给谢厉介绍那个年轻人:“时弘箐,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他介绍谢厉的时候就简洁多了,只说了两个字:“谢厉。” 谢厉从座位上只能看到时弘箐左边耳后的侧面轮廓,他还是觉得和常小嘉有几分相似。 或许是他盯着时弘箐看太久了,常小嘉伸腿踢了他一下。 谢厉转过头去。 常小嘉靠在座椅上,单薄的背姿态不佳地弓着,脸色冷漠。他常常是一副无精打采的姿态,能坐着决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坐着的也鲜有坐得端正的时候。 谢厉警队出身,向来讲究仪态,他看不惯常小嘉已经很久了,在监狱里的时候却从来没有当面干涉过,这时候也只是默默地转开头看向车窗外面。 汽车已经从背街小巷拐了出去,驶进市中心宽阔平整的街道,道路一旁是海港市政府,这时候政府大门前聚集了许多群众,正与保安和警察起冲突。 车子一晃而过,谢厉只看到有人拉横幅,上面写着“鸿吉制药”,因为横幅软垂着,其他字谢厉也没看清楚。 鸿吉制药是常家名下的产业,谢厉出狱短短两天,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转头来看常小嘉,常小嘉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也看着车窗外面,显然是看到了刚才一晃而过的情景。 常小嘉视线转到谢厉脸上,然后又转开望向前方。 谢厉问他:“我们去哪儿?” 常小嘉说:“去看我妈。” 谢厉愣了一下,他心里有一瞬间的疑惑,以为常小嘉的生母其实还活着,后来知道常小嘉并不是这个意思。 司机开车送他们去了海港市城郊的云青山公墓。 常小嘉在路上买了很大一捧鲜花,三百多块钱,抱着花坐回车上时,整个人都被花给完全挡住了。 到公墓之后,谢厉和时弘箐陪他走了一段路,后来常小嘉一个人抱着花去探望他母亲。 谢厉看他爬山,一步一格阶梯,那一大束花挡在他面前必然是看不到路的,谢厉都担心他会被绊倒。 结果常小嘉还是顺利走到了,他母亲是一座独立的墓,墓碑高大气派,他把花放到墓碑前,蹲下来凑近了墓碑像是在说话。 谢厉盯着他背影看了一会儿,转过头看见时弘箐站得端端正正,清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于是他又看向远方,微微游戏愣怔。 他们在原地等了二十多分钟,常小嘉才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慢慢走回来。 时弘箐问他:“我们回家吗,二少?” 常小嘉摇了摇头,“晚上我想去趟风铃” 风铃是个酒吧的名字,当初常小嘉就是从风铃酒吧把那个女警带回家的。 在常小嘉和时弘箐转身离开的时候,谢厉的脸色冷了下来。 从海港市中心开车到云青山差不多需要两个小时,他们坐车返回市区的时候差不多将近正午。 常小嘉上车之后就很安静,他坐了一会儿偏头倒下来,枕在谢厉大腿上。 谢厉以为他想睡觉,结果常小嘉眼睛睁着一直看他,时间久到谢厉也微微觉得不自在,伸手挡住了常小嘉的眼睛。 常小嘉眨一眨眼睛,睫毛扫过谢厉的掌心。 谢厉转开头去看车窗外面。 过一会儿常小嘉抓着他的手推开,翻个身侧躺着,把后脑勺留给谢厉,似乎是睡了。 下午时间还长,常小嘉一定要去电玩城里抓娃娃。他换了一大堆游戏币,和穿着西装的时弘箐一起站在抓娃娃机前面,玩得认真而专注。 谢厉坐在角落的休息区,用手机搜鸿吉制药的新闻,发现是公司一款新上市的抗精神病药物让药物使用者产生了严重的副作用,病人家属怀疑药物上市的审批有猫腻,于是聚集到政府前面抗议并要求赔偿。 新闻写得都很简单,谢厉看了一会儿放下手机,发现常小嘉已经没有在抓娃娃机前面了,他站起身,在电玩城里寻找常小嘉的踪影,后来看到他在玩一款射击游戏。 那款射击游戏仿真感十分强,甚至模拟出了枪支的后坐力,常小嘉站在屏幕前面,单手举着枪,一开枪手便在后坐力作用下往上微抬。 他打出了十环,再开枪还是十环。 谢厉站在旁边看着,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看得出来常小嘉拿枪的姿势很标准,瞄准也很专业,一局游戏接二连三全部是十环,后来游戏机吐出了大量兑换礼品的小卡片。 常小嘉没有急着把卡片收起来,他拿着枪转身看见谢厉,突然对准谢厉的脑袋举起枪。 谢厉看到他眼神阴冷,手里就像是握着把真枪似的,仿佛一开枪谢厉就会被子弹穿过颅骨,脑浆迸裂。 常小嘉做了一个扣扳机的动作,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自然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他把枪丢回游戏机上,笑着朝谢厉跑过来,双手捧住他的脸在他嘴上用力亲了一下。 第16章 16 晚上,谢厉跟着常小嘉去了风铃酒吧。 常冠山是海港市首富,他在大儿子常小吉出生之后不久就成立了鸿吉集团,随着多年发展,现在下属包括地产、酒店、娱乐、制药等多个公司,几乎涵盖了海港市各行各业。 然而鸿吉集团的发展是依托于鸿坊势力的,除了常家父子,鸿吉还有很大一部分股份握住鸿坊其他几位大佬手里。 风铃是鸿坊势力范围内一个很老的酒吧了,现在名义上的主人是常小嘉。这样的酒吧、茶楼,甚至是麻将馆,鸿坊还有很多。 踏进酒吧的瞬间,闷热气息混合着酒味、香水味、汗味扑面而来,谢厉眼前的光线骤然间黯淡下去,又有旋转的光束一晃而过,照亮舞池中间狂热扭动的年轻男女。过分强烈的音乐不断敲打着鼓膜,连地面仿佛都被震动了,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摇晃的节奏。 这时候酒吧里几乎所有座位都已经客满。 常小嘉朝里面走,他的衣着打扮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像是一个走错了地方的单纯大学生,他经过舞池边缘朝前面走的时候,一个喝醉酒的年轻女人拉他的袖子,被他一扬手就推开了。 他们穿过人群走向酒吧内侧,经过卫生间门前,停在了挂着“员工间,非请勿入”的牌子的门前,常小嘉伸手开门。 然而房门从里面锁住了,他打不开。 于是常小嘉抬起脚开始踢门,很不耐烦,厚重的木头门被他踢出很大的声响。 有人从卫生间出来,诧异地看他们一眼,匆忙离开。 不一会儿,有人从里面气势汹汹地打开房门,正作势要骂,看见常小嘉的脸顿时神情一僵,改作了姿态恭敬地鞠躬:"嘉少,你回来了?" 常小嘉冷声道:"把徐陆给我叫过来。"说完,径直朝里面走去。 谢厉跟在常小嘉和时弘箐后面,看见门后面是条走廊,走廊两侧有七八间房间,其中两三间房有人开门探头出来看,见到是常小嘉都一脸惊慌,连忙恭敬地称呼嘉少。 常小嘉冷着脸全部没有回答,他双手伸进上衣口袋,袖子挽起来一截,露出细痩白皙的手腕,走路脚步也拖拖沓沓没什么气势。偏偏那些见到他的人又都又惊又恐,仿佛常小嘉是个什么吃人的恶魔似的。 他们走进最里面一间办公室,常小嘉在沙发上坐下来,左腿搭在右腿膝盖上,左脚漫不经心地晃动。他没穿袜子,脚踝突出,谢厉觉得他随时能把脚上的运动鞋给晃掉。 等了十多分钟,那个叫徐陆的人赶到了,一额头的汗水,站在常小嘉面前给他汇报酒吧一年多的经营情况,又叫财务把账本全部拿过来。 谢厉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发现从徐陆的汇报中听起来,风铃酒吧经营项目全部都是正当合法的,并没有非法的生意。 常小嘉拿起账本随意翻了几页,徐陆的汇报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反正等徐陆话一说完,他把账本往桌面一扔,说:"你不用干了,风铃我要换人经营。" 徐陆顿时一愣,他身边站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是负责酒吧安保的队长,那人抢在徐陆之前说道:"不合适吧,嘉少?" 常小嘉仰起头来,"怎么不合适?你也不用干了,跟他一起走吧。" 中年男人脸上显出一丝不明显的怒意,谢厉看到他手臂肌肉一下子就绷紧了。 徐陆拍拍那人肩膀,转向常小嘉道:"嘉少,大家都是鸿坊兄弟,说赶人就赶人这不合适,要不你还是回去和吉少商量一下吧?" 常小嘉虽然仰着头,却是耷拉着眼皮在看人,"风铃是我的,我要怎么做就怎么做?给你时间收拾一下,明天上午把所有权限交接给弘箐,就可以走人了。" 中年人显然在压抑怒火。 徐陆不断使眼色安慰他的情绪,叫他不要妄动。 常小嘉站起来朝办公室门口走去,离开之前回过头来说道:"你们有什么不满可以去找常小吉告我的状,"他笑了笑,"没有关系。" 从员工间那道门出来的时候,徐陆他们都没有跟出来,只有常小嘉和谢厉、时弘箐三个人。 从头到尾时弘箐什么都没说,谢厉根本不知道常小嘉在做什么打算,自然更不会多话。 身后的门关上时,常小嘉突然叫住谢厉,说:"谢厉,我要尿尿。" 谢厉停下脚步看他,"你自己去尿啊,还要我抱着你尿?" 常小嘉说:"你得在门口等我。" 谢厉点了点头,"你快去。" 常小嘉去了卫生间。 谢厉看时弘箐守在门口,让他在这里等常小嘉,自己朝外面走了几步,回到酒吧喧闹的大厅里。 风铃酒吧没有包间,偏僻一些的座位遮蔽比较好,靠中间的座位就完全暴露在其他人视线范围下面。 谢厉站在墙边,看见左侧靠墙的座位里,一个矮胖男人正在数钱给一个青年,青年拿到钱之后,塞给男人一个小纸包便站起来走了。 矮胖男人把纸包揣起来,继续与同桌的朋友喝酒。 "看什么?"常小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 谢厉朝那边扬扬下颌,"有人贩毒。" "嗯,"常小嘉并不惊讶,"外面进来的人。" 谢厉说道:"你们任由他在这里贩毒?" 常小嘉说道:"不然呢?鸿坊是正当社团,不碰毒的。" 谢厉难以相信:"也不应该任由外面的人在鸿坊地盘贩毒吧?" 常小嘉打量他,突然阴森森地说道:"厉哥,你好有正义感啊。" 谢厉冷静地说:"这不合规矩。" 常小嘉冷笑一声:"谁的规矩?" 谢厉不说话了。他想起那个惨死的女警,她最初混进风铃酒吧的目的就是查贩毒,结果后来把自己的性命赔了进去。 那天常小嘉究竟是出于什么意图把她带回家呢?常小嘉难道不是个同性恋? 谢厉突然伸手,重重打了一下常小嘉的屁股。他打得太用力,震得自己手掌都麻了,隔着一条牛仔裤也能清晰听到“啪”一声响声。 旁边刚好有从卫生间出来的两个人经过,都转过头来看他们。 时弘箐也停下脚步,皱起眉头看常小嘉。 常小嘉却仿佛被打懵了,他过了一会儿才问谢厉,“你打我干什么?”声音里满是疑惑。 谢厉问他:“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常小嘉没有正面回答谢厉的问题,只是笑了一声。 谢厉沉默着看他。 从酒吧出来,上车之后时弘箐问常小嘉要不要回家。 常小嘉说要带谢厉看海港市的夜景,让司机随意往环境漂亮的地方开。 谢厉并没有心情看什么海港市的夜景,他坐在车上一直默默看着车窗外面,心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常小嘉还有鸿坊那些事情。 说要带谢厉出来看夜景的常小嘉显然也不是真心的,他在车上安静坐了不久便睡着了,后来是时弘箐把他叫醒,问他要不要回家。 常小嘉看一眼时间,说:“回家吧。” 回到常家在清水湖旁边的别墅已经是深夜了。清水湖是海港市靠丘陵的一个大淡水湖,这里的别墅群是出了名的富人区,环湖坐落着几十栋豪华别墅,主人全都是海港市有名有姓的大富豪。 夜里谢厉看不清周围景色,但是汽车经过环湖公路的时候,能看见远处的灯光在平静湖面反射出的星星点点,就像是漆黑的夜空繁星密布一般。 车子驶进湖北岸靠山的一段围墙中间的自动门,里面有大片的花园,在阴暗的路灯下无法看清全貌,最后车子停在花园后方的别墅前。 有人上前来开车门,动作很轻,压低了声音说道:“先生和太太都睡了。” 常小嘉只是“嗯”一声,他有点没睡醒,下车的时候晃了一下,时弘箐连忙伸手扶住他。 谢厉也拉开车门下车,他借着灯光仰起头看一眼常家的两栋别墅,小一些那栋在大的那栋左后方,中间是花园小路相连。据说这两栋别墅建成已经近三十年了,是常冠山成为鸿坊老大之后花钱买下来的,那时候常小嘉好像都还没出生。 他还在渔岛监狱里的时候,就曾经设想过出来了要如何混入鸿坊,却没料到刚出狱没两天,就直接被带来了常冠山的家里。 常小嘉让时弘箐把谢厉的旅行包提着,朝后面一栋别墅走去。 时弘箐走前面,常小嘉和谢厉走在后面,谢厉发现这一段路虽然短,但是挺黑的,常小嘉一声也不吭地紧紧贴在他身边,应该是害怕了才对。 谢厉把手伸到常小嘉面前,常小嘉很快便握住了。 一直到走进房里,时弘箐将一楼门厅的顶灯连同楼梯的灯打开,之后便将谢厉的旅行包还给他,说道:“晚安。” 谢厉有些不解地接过旅行包。 时弘箐对他解释了一句:“我的房间在一楼。” 谢厉问常小嘉:“你住二楼?” 常小嘉已经松开他的手往楼上走,一边上楼一边说道:“还有常小吉。” 第17章 17 时弘箐进去了一楼房间,关上门之后,就只剩下常小嘉站在二楼楼梯口等着谢厉。 谢厉仰起头看他,心想常小嘉大概是怕黑所以一定要等着他。 他不急不慢地上楼,直到走到常小嘉面前了,被常小嘉突然抓住手臂推到了墙上,紧接着温热柔软的身体便压了过来,常小嘉用力咬住他的嘴唇。 谢厉接住他的吻,伸手搂他的腰,虽然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发疯。 常小嘉的吻是毫无章法可言的,显而易见地缺乏经验,一味伸舌胡搅蛮缠。 谢厉一边安抚地吻他,一边用手抚摸他的腰,过一会儿便感觉到常小嘉变得乖顺起来,看到他慢慢闭上眼睛,听他发出轻轻的鼻音。 继续这个深吻的同时,谢厉抬眼打量二楼的房间格局,二楼并不像一楼有个门厅,二楼上来更像一个会客厅,靠窗的两边角落有吧台和钢琴,中间有沙发和茶几。 吧台里的酒柜摆放着各式颜色的酒瓶,钢琴盖子也禁闭着,虽然到处都很干净,但是这干净也透着冷清,仿佛许久没人住过似的。 会客厅两侧各有一扇房门,这时也都紧闭着,想起常小嘉刚才的话,谢厉不知道哪一间是常小嘉的房间,哪一间又是常小吉的。 伴随着这个想法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感觉,谢厉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在常冠山的家里搂着他小儿子接吻。不管是常小嘉的身份还是常小嘉这个人本身,仿佛都能激起谢厉的欲望,这种欲望并不是简单的,而是潜藏在他心里更深处的一些东西。 这时候常小嘉微微往后退去,想要结束这个吻,谢厉却追着他不放,用手臂紧紧勒住常小嘉的腰,动作粗暴地吮咬他的嘴唇。 常小嘉被咬得痛了,用力推他,把头偏到一边,皱着眉不太高兴。 谢厉问:"哪个是你房间?" 常小嘉看一眼左边。 谢厉把常小嘉抱了起来,像是大人抱小孩子的姿势,勒得常小嘉喘不过气来,他走到左边门前,叫常小嘉开门,同时问道:"常小吉现在不在吧?" 常小嘉呼吸不过来,说话的声音微微有点喘:"他平时都不在。"等到谢厉打开房,他就重重踢了一下谢厉的脚,想要下来。 谢厉被他踢得痛了,一瞬间有冲动把他狠狠摔在地上,后来却还是把他轻轻放到地上。 常小嘉凶狠地瞪他。 谢厉从背后抱住他,手臂环到他身前揉他胸口,"痛了?" 常小嘉没说话,他站在原地低着头,从谢厉的角度看去,耳朵后面那点皮肤白得透亮。 常小嘉这间卧室的结构也很简单,一左一右相对两扇门分别通向卫生间和阳台。卧室里只有一张大床和一个大衣柜,除此什么都没有。 不过卧室连接的阳台很大,是个半圆形,上面摆着一个躺椅,乳白色的玉石阑干,可以眺望清水湖。 这时候通往阳台的玻璃门敞开着,带着清水湖潮气的夜晚的风从外面吹进来,湿润又有几分阴冷,谢厉从常小嘉肩上抬头看向外面,越过高大的树木阴影,最终落在被灯光点缀的湖面,心情变得宁静下来。 常小嘉已经推开了谢厉的手臂,站在床边开始脱衣服,他的衣服和裤子接二连三落在地上,脱得直到什么都不剩,白皙的脚踩着地面朝卫生间走去。 谢厉看着他的背影,看他凹陷细痩的后腰和浑圆挺翘的臀,看到他打开卫生间的灯却不关门,两条腿一前一后跨进浴缸,打开了淋浴喷头。 站在卧室里看了一会儿,谢厉弯腰,懒懒捡起常小嘉丢在地上的衣服,放到靠门的脏衣篮里面,之后朝着阳台走去。 他没有在躺椅上躺下来,只是靠着阑干抽烟。 吐出来的白色烟雾很快便被风吹散找不到踪迹,谢厉看向左前方另一栋别墅,心想那里住着常冠山。 那么那个女警是在哪栋楼里被人杀害的呢? 谢厉静静地想。 而且除了惨烈殉职的女警,常家父子手上还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罪恶,那些罪恶不像女警的惨死将后果清晰直观地呈现在大众眼前,但是却在无形中伤害了更多人乃至这个国家的利益。 谢厉抽完一支烟回来房里的时候,常小嘉还在慢吞吞地洗澡。现在没有了十五分钟限制,他可以想洗多久就洗多久,谢厉怀疑他可以搓掉自己身上的一层皮。 大床床头两侧有两张床头柜,谢厉看到右边这个上面放了一个相框,他走近了拿起来看,看见是一个漂亮的年轻妇人的照片,眉眼轮廓和常小嘉都有些相似,谢厉猜她是常小嘉已经去世的亲生母亲。 常冠山这个原配夫人还在的时候,他就已经和情妇有了孩子,而且原配夫人一去世,情妇带着大儿子便登堂入室,常小嘉那时候不知道几岁?只要稍微懂事都该是恨的吧? 谢厉不知道,他只记得昨天看到常小吉来接常小嘉出狱,兄弟两个的感情似乎还不错。 他发现他总是不知道常小嘉心里在想什么。 卫生间的水声停了,谢厉放下照片,转过头去看到常小嘉只是擦干净身上的水,就直接穿着拖鞋从卫生间走出来,才打开衣柜取出挂着的浴袍裹在身上。 常小嘉往床上躺下来,浴袍胸口敞开了一大片,下摆也朝左右敞着,他说:"你去洗澡吧。" 谢厉拉开自己丢在一边的旅行包,想找换洗衣服。 常小嘉朝他包里看了一眼,说:"明天去给你买点衣服。" 谢厉站起身看他,"你打算让我在你家里常住?" 常小嘉的语气很理所当然,"就跟时弘箐一样,为什么不可以?" 谢厉去了卫生间。 等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身上只穿一条干净内裤,他走到床边坐下来,问常小嘉:"时弘箐为什么住你家?" 常小嘉蹲坐在床上,腿弯曲着,大腿和小腿紧紧贴在一起,正在看手机,闻言朝谢厉看来,"他是我妈妈收养的,是我兄弟。" 谢厉心里有些诧异,却也明白了时弘箐为什么会和常小嘉这么亲密。 谢厉说:"你妈妈很漂亮。" 常小嘉没说话,他手指点在手机屏幕上没有动作。 谢厉又说:"为什么还会有常小吉呢?" 常小嘉嘴唇微微绷紧,嘴角是朝下的,他缓慢而阴冷地朝谢厉看过来。 谢厉知道自己碰触到他敏感的心事了,伸出手来把他抱在怀里,隔着柔软的浴袍抚摸他后背,又亲他的脸和额头。 过一会儿,谢厉看常小嘉脸色还是没有缓和,他说:"我的意思是说,不该有常小吉的存在。" 常小嘉目光直直地看了他一会儿,说:"那你给我杀了常小吉吧。" 谢厉心里蓦然怔住,面上神色倒是不变,他沉默片刻,才对常小嘉说:"那我又得回去坐牢。" 常小嘉语气满不在乎,"我给你一笔钱,养你的家人。" 谢厉说:"那不行,你离开我晚上会睡不着,别说坐牢,就是下地狱,我也抱着你一起去才好。" 常小嘉看着谢厉没说话,他像是在看谢厉的神情。 谢厉平静地与他对视。 过了好一会儿,常小嘉挣扎着从谢厉怀里起来,"我要睡觉了。" 谢厉松开他,难得温柔地道:"晚安,小嘉。" 第18章 18 那天晚上睡觉,通往阳台的玻璃门窗帘都没有关上,房间里也留了一盏小夜灯,可以清楚看到房间每一个角落。 谢厉刚开始觉得太亮,后来用被子遮住也就睡着了。清水湖边除了别墅全是茂密植被,清新而宁静,就像是在山间度假,环境太好不自觉心情也平和下来。 几乎是一夜无梦,意识在黑暗的沉寂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有风从落地窗灌进来,窗帘被风高高吹起,尾巴几乎扫到了床沿。伴随着的还有委婉的鸟叫以及远处隐约可闻的汽车声响。 谢厉没有翻身,他睁开眼睛看见自己一只手臂被常小嘉紧紧抱着,常小嘉还在熟睡,呼吸低沉。 盯着常小嘉看了一会儿,谢厉伸出另一只手,捏住常小嘉的鼻子。 常小嘉先是皱眉,然后呼吸不畅地甩头,在挣扎中睁开眼睛,推开谢厉的手,他怒骂:"疯了吗?"早晨醒来第一句话便是怒吼,他嗓子都还是沙哑的。 谢厉手掌贴在他后颈将他揽到自己面前,亲一亲他额头,说道:"早。" 常小嘉推开他,仍是怒意未散,揉一揉自己被捏痛的鼻子,骂了一句:"疯狗!"然后掀开被子要下床。 谢厉不依了,在他一条腿已经迈到床下时探身过去抓住他另一条刚才被子里伸出来的腿,用力朝自己方向一拉。 常小嘉重心不稳,一条腿还在谢厉手里,连头带上半身却朝着地下栽去,谢厉想要抓他也来不及,只高高提起他那条白得晃眼的腿。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谢厉手里抓着常小嘉的小腿,转头去看,见到常小吉正一手捏着门把手站在房门前。 常小吉穿着衬衣西裤,外套搭在手臂上,身形高大,前额的头发凌乱地散落下来,带了一点清晨的湿凉气息,他先是看一眼谢厉,再看向身上什么都没穿只大张着双腿倒在地上的常小嘉,语气还算温和地问道:"这是在做什么,小嘉?" 谢厉松开了常小嘉的腿,跪在床边把常小嘉扶起来,常小嘉用力打开他的手,打得毫不留情。谢厉下意识缩了一下手,又坚持伸手去把常小嘉拉回床上,给他盖住被子,接着自己再坐回去,心道:这样才像捉奸在床。 常小嘉没有立即回答常小吉的问题,他冲谢厉说:"去给我拿裤子。" 谢厉问他:"在哪里?" 常小嘉朝衣柜方向扬了扬下巴。 谢厉是穿着内裤睡觉的,他直接下床,也不避讳常小吉的视线,绕过床尾走到衣柜前面给常小嘉找裤子。 常小吉靠在门边,看常小嘉视线追随着谢厉,于是也朝谢厉看过去,他正看到谢厉的侧身,线条流畅的结实身材,年轻英俊的男性容貌。 谢厉故意忽略常小吉的视线,在柜子里的抽屉找出来一条内裤丢给常小嘉,然后又拿了一条长裤出来放在床边。 常小嘉盖着被子穿内裤。 谢厉看他一眼,转身朝卫生间走去。他站在洗脸台前面时,听到常小吉走了进来,对常小嘉说:"你这样爸爸会生气的。" 卫生间的门没有关,谢厉看到常小吉走到床边,在常小嘉面前坐了下来。 常小嘉语气平静,视线低垂着,表情甚至可以称得上乖巧地说道:"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花钱请的保镖。" 常小吉语气也温和:"保镖怎么睡一张床上去了?" 常小嘉不看他,"保镖不就是晚上保护我睡觉?不然我请他干什么?" 常小吉说道:"我接你那天你说不认识他。" 常小嘉弯着双腿膝盖踩在床上,一只手臂搭着膝盖,将头靠在上面看向窗外方向,"本来也不熟。" 常小吉伸手摸他的头发,"是不是最近睡不好了?" 常小嘉没回答。 常小吉纤长的手指温柔拨弄常小嘉的发丝,"要不要去哥哥那里住几天?" 常小嘉回答道:"不要。" 常小吉突然转头朝谢厉看了一眼。 谢厉在刷牙,并没有看他们。 常小吉又对常小嘉说:"你昨天去酒吧找徐陆,打算把他换掉?" 常小嘉"嗯"一声。 常小吉道:"他有什么让你不满意的你跟我说,何必一言不合就赶人走?" 常小嘉回答道:"我看不顺眼。" 常小吉问他:"那你看不顺眼的还有谁?其他几间酒吧主管你是不是都看不惯?" 谢厉把水扑在脸上,抬头照镜子的时候心想原来常小嘉手里不只有风铃一间酒吧,而是拿走了鸿坊好几间酒吧,因为什么呢? 常小嘉轻声说:"说好了给我就我说了算。" 常小吉的手放到他肩上,贴着他的皮肤,"可是鸿坊不是我们常家一家人说了算,酒吧里都是鸿坊的兄弟们。" 常小嘉抬起头来,"我要换人,现在是我的酒吧了。" 常小吉收回了手,沉下脸来看他:"小嘉你最近不乖了。" 常小嘉沉默着与他对视。 常小吉站了起来,抓起扔在常小嘉床边的外套,仍旧挂在手臂上,说:"你再好好想想。"说完,转身朝外面走去。 等到常小吉出去,房门关上的瞬间,常小嘉便从床上跳了起来,赤脚跑进卫生间,趴在马桶旁边干呕。 谢厉站在他身边,问道:"你还好吧?" 常小嘉也没吐出来什么,他扶着马桶盖,喘着气说:"放水给我洗澡。" 谢厉没有继续追问他,打开了淋浴的水,水还没完全热起来的时候,常小嘉就直接翻进了浴缸里,身上内裤也没脱,抱着腿在浴缸里坐下来。 过一会儿水热了,谢厉把喷头取下来,对着常小嘉头顶冲。 常小嘉抬手捂脸,有气无力地对谢厉说:"你出去。" 谢厉蹲下来,凑近了看他,过一会儿说道:"你怕常小吉。"他的语气很肯定。 常小嘉略微抬起头来,又说了一次:"你帮我杀了常小吉。" 谢厉摇头,"我不行。"他关了水,用浴巾把常小嘉裹着抱起来,朝外面走去,说:"除非你告诉我为什么。" 常小嘉只是冷哼一声。 鸿坊名下一共五间酒吧,全部在常小嘉入狱之前就交给了他,他现在刚刚出狱,雷厉风行地把酒吧管理全部换了人。 谢厉有预感,常小吉肯定还会为这件事找常小嘉。 那天晚上他们在海港市西苑一家老酒吧,谢厉陪着常小嘉喝酒,常小嘉突然站了起来,朝着角落一桌人走过去。 那桌人里面有个戴帽子的年轻人正在卖药。 常小嘉一把抓住他衣领往外扯,说:"滚!" 那人正要反抗,谢厉已经跟了过去,一把揪住人的手臂往外扯,直到交给了酒吧新请的保安,把人赶出去之前警告不许再让他进来。 从酒吧出来,谢厉和常小嘉坐在车子后座,今天时弘箐不在,前排只有一个安静开车的司机。 谢厉问常小嘉:"你不是不管吗?" 常小嘉语气冷漠,"不是你说的?不合规矩。" 谢厉说:"我说你就听?" 常小嘉把头靠在了他肩上,"想听就听。" 喝了酒的常小嘉精神似乎有些亢奋,他回到家里从二楼的酒柜里翻出来酒又要跟谢厉喝。 谢厉陪他喝了小半瓶,借着上厕所的机会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药瓶,这个瓶子是他刚才在酒吧从那个卖药的小子身上顺来的,这时候打开了瓶盖从里面倒出来一颗在手心闻味道。 没有特别的味道,他又用手把药丸碾碎了,指尖沾一点送进嘴里,感觉到了一点甜味,应该是人工添加。 可这药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种毒品,很可能是一种新型毒品。 这时候,常小嘉突然冲了进来,谢厉随手把药粉撒到马桶里,搂住扑过来的常小嘉,顺势把他抱进浴缸里打开了热水。 第19章 19 常小嘉酒精上头了,他被谢厉放进浴缸的同时,抱着谢厉的肩膀两条腿跳起来勾住谢厉的腰,拖着他一起栽进浴缸。 热水还一直放着,两个人身上的衣服瞬间被淋湿,谢厉一边拉扯着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一边把手脚并用攀在他身上的常小嘉往浴缸里按。 常小嘉手按住了浴缸的排水口,水在浴缸里积淌起来。 谢厉把衣服脱下来,湿透的长裤还绑在腿上,闷得人难受极了。 常小嘉推开他的手,凑近了要去亲他。 谢厉不肯,捏着常小嘉的脸往旁边扳,自己想从浴缸里爬起来。 常小嘉脸都快被他手指捏得变形,又痛又怒,抬起一条腿就朝着谢厉腿间重重踢过去。 谢厉没有防备,被他踢个正着,顿时脸色一变,捂住裆并住腿滑进了浴缸里面。 常小嘉蹲坐着朝后面退,看谢厉蜷缩着身体倒在浴缸里,水面还在不断上升,他探头去看谢厉,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谢厉抓住他的手用力扭了一下,瞬间的剧痛让常小嘉以为自己骨折了,之后谢厉把他的手丢开,骂道:"滚开。" 常小嘉阴冷地说道:"你活该。" 谢厉好不容易从那阵激烈的痛楚中缓过来,泡在热水里还在全身发冷,他抬头看向常小嘉:"我不亲你我就活该了?你贱不贱?想找男人找别人去,我对你不感兴趣。" 常小嘉维持着蹲坐的姿势,脸颊和眼睛还因为酒精的作用泛着红,嘴角却是往下垮成一个冰冷的弧度,他看了谢厉一会儿,说:"那你就去死吧。"说完,他伸手抓起淋浴喷头,朝着谢厉头上砸下去。 谢厉心头一凉,反应极快地翻身避过了,往后退的同时踢开了常小嘉的手,常小嘉手里的喷头掉在一边,然后谢厉扑跪在浴缸里,一把揪住常小嘉后颈,把他的头往水里按。 常小嘉竭尽全力挣扎,抬手去掐和推谢厉的手,可惜力气没他大,怎么也没能推动。 谢厉理智回笼得很快,他把常小嘉按进水里不过两秒便松了手,看常小嘉抬起头一边呛咳着一边后退,他翻身从浴缸里跨出来,感觉下面还阵阵隐痛。 常小嘉头发还淌着水,满脸通红不断呛咳,透明的液体不知道是水还是眼泪从他脸上滑落,他看谢厉的目光是冰凉狠毒的,看得谢厉心里也跟着发凉。 谢厉一边往后推一边把湿透的裤子脱下来,随意取了架子上一条毛巾擦拭身体,他本来想说"你另外找人陪你睡吧",话到嘴边还是犹豫了,只擦干净身体,出来穿上一套干净衣服便拉开房门离开。 这期间常小嘉一直维持着蹲坐在浴缸里的姿势。 会客厅对面,常小吉的房间还是紧闭着,看起来并没有人。 谢厉走到楼梯旁边看一眼三楼方向,上面一片漆黑,于是他朝着楼下走去。 刚下到一楼的时候,谢厉碰到了从外面进来的时弘箐,两个人都愣了愣。 时弘箐冲他点点头,看样子是打算直接回房间。 谢厉却开口叫住了他,说:"有烟吗?" 时弘箐停下脚步,说:"你稍等。" 时弘箐的房间对面有个小厨房,里面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看来平时最多是烧点水冲冲咖啡或者茶。 两个人一起进去里面,在白色的长方形餐桌两边坐下来,时弘箐自己不抽烟,却给谢厉点了一根烟。 "喝咖啡吗?"时弘箐问道。 谢厉点了点头,说:"谢谢。" 时弘箐转过身用水壶烧水。 谢厉打量着整个厨房,说:"常家父子不一起吃饭吗?" 时弘箐说道:"吃的,不过大家都忙,很难聚到一起。" 头顶一盏小射灯投下昏黄的光线,整个厨房装修都是浅色系的,看起来温暖舒适,谢厉手指夹着烟,缓缓抽了两口,烦闷憋屈的心情散了不少,他想等会儿要回去哄常小嘉。常小嘉想用喷头砸死他,可他还是要回去哄他。 时弘箐这个人话不多,安静坐着等水开了给谢厉冲一杯咖啡,然后将咖啡杯轻轻放在谢厉面前。 温热的水汽带着咖啡的香味拍打在谢厉脸上,他一根烟快抽完了,恋恋不舍地用手指搓着,对时弘箐说:"常小嘉脾气不好。" 时弘箐说道:"嗯,他脾气怪。" 谢厉喝一口咖啡,问道:"他为什么怕黑?" 时弘箐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坐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谢厉,说:"他小时候被人关起来过。" "关起来?"谢厉一支烟已经抽完了,没有找到烟灰缸。 时弘箐转身从后面橱柜翻出来一只烟灰缸放在桌面上,语气平静,"关在黑暗的没有窗户的车库里,不让他出来。" 谢厉迅速把烟头碾灭,"谁干的?" 时弘箐说:"常小吉。" 谢厉感觉到一阵凉风吹到脸上,转头去看才发现厨房敞开着两扇窗户,他问:"为什么?他父母不管?" 时弘箐说道:"他妈妈已经去世了,他爸爸太忙,有时候一两个月不回家。" 谢厉沉默了片刻,"那你呢?" 时弘箐回答他说:"我在外面敲门,常小吉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拖走,不许我给小嘉开门。" 谢厉手臂上的汗毛被冷风吹得竖了起来,"那时候常小吉多大年龄?" 时弘箐回忆了一下,"可能有十二岁了吧。" 谢厉说:"那么小就那么恶劣?" 时弘箐说道:"常小吉喜怒无常,心情好就抱着常小嘉哄,心情不好就动手打,生气的时候就关起来,家里谁也不敢管。" 谢厉抿了抿嘴唇,"常冠山也不管?" 时弘箐静静地说:"他很忙的,要应付的女人孩子也不只这一两个。" 谢厉皱眉追问:"常冠山还有别的情妇和私生子。" 这回时弘箐不回答了,他说:"太晚了,休息吧。"说完,先行起身朝外面走去。 谢厉一个人在厨房里坐了一会儿,才缓缓站起来离开,他沿着楼梯上楼,回到常小嘉房间里时发现床上空荡荡的没有人,不禁微怔,随即便朝卫生间走去,站在门口就看见常小嘉仍然维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蹲坐在浴缸里。 那一瞬间,谢厉突然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第20章 20 谢厉走到浴缸旁边蹲下来,伸手去抓常小嘉的胳膊。 常小嘉避开了,他用手臂抱着双腿,下巴搭在膝盖上,脸色冷漠地盯着浴缸里几乎凉透的水。 谢厉说:“水凉了。” 常小嘉不看他。 谢厉又说道:“小嘉,对不起。” 常小嘉冷冰冰地说道:“你怎么不去死?” 谢厉双臂趴在浴缸边缘,躬着腰,从下面的角度看常小嘉,“我不想死,我死了你一个人在浴缸里不出来,到最后也会死掉的。” 常小嘉不说话。 谢厉的语气很温和,“你知不知道泡在水里的尸体很可怕,会胀得很大,眼珠子鼓出来,腐败的皮肤流出黏稠的脓液。” 常小嘉的嘴唇缓缓抿紧。 谢厉知道他害怕了,起身站在浴缸旁边,低头看他,“我出去把卫生间灯关了。” 常小嘉猛地抬起头来。 谢厉朝他伸出手,“起来,小嘉。” 常小嘉呼吸沉重,单薄的胸膛激烈起伏着,一瞬间让谢厉觉得他像一只正在鼓气的河豚,然而过一会儿常小嘉还是抓住谢厉的手站了起来。 谢厉半拖半抱把他从浴缸里弄出来,先脱掉他身上冷冰冰的湿衣服,再用浴巾给他擦身上和头发上的水。 一直到躺在床上了,常小嘉还是全身冰凉的,谢厉只好脱光了衣服把他抱在怀里,用温热的体温包裹住他,手掌抚摸他后背。 常小嘉阴沉地说道:“你想杀了我。” 谢厉说:“是你先动手要杀我。” 常小嘉的呼吸都还是微凉的,脸贴在谢厉怀里,“你骂我。” 谢厉沉默了一下,语气有点委屈,“你踢我蛋,你知道我有多痛吗?” 常小嘉没有回答,谢厉干脆伸手握住他下面,稍微用力,常小嘉顿时开始没什么力气地挣扎。 谢厉说:“知道有多痛了吗?” 常小嘉不说话。 谢厉于是又说道:“以后有话好好说,不要对不对就先动手,我也会疼的。你把我打疼了,我下手就没有分寸。” 常小嘉轻轻哼了一声。 谢厉喊他:“小嘉、小嘉……” 常小嘉打了两个喷嚏。 谢厉低下头,借着灯光看他,说:“感冒了。” 常小嘉抬手揉一揉鼻子,过一会儿呼吸就开始变得不顺畅,他挣扎着从谢厉怀里离开,翻身仰躺着,开始张嘴呼吸。 谢厉一只手撑着头,俯视他,“有药吗?” 常小嘉说:“没有。” 谢厉说道:“我去找时弘箐。” 常小嘉摇头,“不用了,睡一觉就好了。” 谢厉从床头柜上抽两张纸巾给他贴在鼻子上,“那早点睡吧,要是明天早上没好再吃感冒药。” 果然常小嘉第二天早上也没有好,他睡在床上发出沉重的呼吸声,嘴巴张开着嘴皮有些干裂,谢厉伸手摸他额头,有些烫手。 谢厉起床,下楼去找时弘箐,不一会儿带着温度计和感冒药回来。 他给常小嘉量体温的时候,常小嘉醒了,推他的手不许他碰自己。谢厉耐着性子蹲在常小嘉身边,说:“量个体温,乖。” 常小嘉觉得呼吸的时候鼻子都是痛的,他睁开又干又红的眼睛,看一会儿谢厉说道:“你要杀了我。” 刚好这时时弘箐端着一杯热水从外面进来房间,闻言朝谢厉看去。 谢厉知道时弘箐进来了,没有抬头看他,依然在常小嘉身边蹲着,说:“我没有要杀你,我疼你还来不及,快点,量体温了。”他掰开常小嘉的手臂,把体温计塞到他腋窝下面,又把手臂给他按回去,为了不让他乱动,自己躺下来把常小嘉紧紧抱在怀里。 常小嘉没有力气挣扎。 时弘箐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蹲在常小嘉睡着的那一侧床边,探身摸他额头。 谢厉问道:“要不要带他去医院?” 时弘箐说:“先把退烧药吃了看有没有效果。” 谢厉应道:“嗯。” 体温量下来有一点低烧,谢厉喂常小嘉吃了退烧药和感冒药,又把常小嘉塞回被子里裹起来。 时弘箐问常小嘉:“想吃什么?我去叫厨房给你做。” 常小嘉说:“我要吃盛记的南瓜粥和小笼包。” 时弘箐平静地应道:“我猜厨房不会做。” 常小嘉恹恹地翻个身背对着他,不想搭理。 谢厉低下头,凑近了常小嘉面前说道:“我出去给你买。” 常小嘉看他一眼。 谢厉温柔地说道:“你还想吃什么告诉我,我一起给你买回来。” 临出门的时候,时弘箐说给谢厉安排司机,谢厉笑了笑说不必了,他出去打车,很快就能回来的,司机还是留在家里,如果常小嘉没有退烧,才方便送他去医院。 谢厉双手伸在外套口袋里,从常家别墅的大门出来,沿着车道往前走了十多分钟才在路边看到一个小公交站牌。 他站在站牌下面等了差不多十分钟,一辆进城的公交车缓缓驶来,他从车门上车,一路走到汽车最后面一排的座位坐下。 坐公交车进城花了他一个多小时。 距离清水湖最近的一家盛记在海港市城南的商业区,这里比谢厉想象中还要繁华,所以谢厉想要找一家传统的小卖部反而变得不那么容易,后来好不容易在商业城后面的巷子里找到了,谢厉买了一包烟,同时借老板的座机给俞正坤打了个电话。 打完电话,谢厉去盛记买了粥和小笼包,再进去旁边的商场买了一张上午场的电影票,影厅里几乎一个人都没有。 谢厉坐在最后一排,电影演了一半的时候,俞正坤才姗姗来迟,坐在倒数第二排,谢厉的前方。 打包的粥和小笼包都放在旁边的座椅上,谢厉伸手把从酒吧那个贩毒的年轻人那里顺来的瓶子递给了俞正坤。 俞正坤低声问道:“是什么?” 谢厉朝前倾着身子,声音被电影音乐完全盖过了,“从鸿坊酒吧卖药的小子那里搞来的。” 俞正坤问道:“是鸿坊自己的人在里面卖药?” 谢厉说:“常小嘉说不是。” 俞正坤沉默一下,问道:“你什么意思?” 谢厉盯着电影屏幕看了一会儿,说:“酒吧是常小嘉才接手的,我怀疑常小嘉也不知道很多事情,这些事情还是得常小吉和常冠山父子才清楚。” “能接近常小吉吗?”俞正坤问。 谢厉说:“我试试。” 俞正坤又问:“陈海蔓的案子有线索了吗?” 谢厉脸色沉下来,过了很久才回答道:“没有。” 第21章 21 等到谢厉打车回去,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出租车司机把车停在常宅两扇大铁门外面,在谢厉下车的时候说了一句:“这不是常冠山家吗?” 谢厉没有说话。他一直等到出租车调头离开,才走到大门左侧的侧门,输入密码开门。 门刚打开时,一辆黑色轿车驶到大门前减慢速度,后座的车窗放下来露出常小吉的脸。 常小吉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两扇大铁门自动打开,谢厉看到汽车朝着前面一栋别墅开去。 谢厉直接绕小路回去了后面常小嘉住的小楼,隔着花园他听到别墅前面传来的动静,看常小吉下车之后进去了前面别墅的大门。 后面的小楼很安静,谢厉进门之后站在楼梯口朝楼上张望一眼,之后打开一楼厨房的门进去,把买回来的粥和包子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他坐在餐桌旁边的高脚椅子上,等到微波炉发出“叮”一声响声,才起身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依然用塑料饭盒装着,提在手里走向二楼。 开门的时候,谢厉怀疑常小嘉已经没在家里了,可他打开门便看见常小嘉依然躺在床上熟睡,被子拉起来盖住了半张脸,头发乱糟糟的,两边脸颊都睡得发红。 谢厉下意识放轻了脚步,他走到床边,把塑料袋放在床头柜上,蹲下来凑近常小嘉面前,喊他:“小嘉?” 常小嘉一只手贴在脸颊边上,手指微微动了动。 谢厉伸出手去,用小指钩住他的小指,又轻轻喊道:“常小嘉。” 常小嘉过了一会儿缓缓睁开眼睛,一脸茫然,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谢厉说:“吃午饭了吗?我给你带回来盛记的南瓜粥和小笼包。” 常小嘉嗓音沙哑,问道:“几点了?” 谢厉把被子给他稍微拉下去一些,摸到他脖子都微微有些汗湿,说:“已经中午了,别睡了,起来吃东西。” 常小嘉舔一舔干燥的嘴唇,不耐烦地说道:“我不吃。” 谢厉看着他,“是你说要吃我才去给你买的。” 常小嘉皱着眉头,很不舒服的模样,眉心一道深深的痕迹,“你去了多久了?怎么不明天再回来?” 谢厉说道:“你家住得偏僻,这也能怪我?” 常小嘉说:“反正我不吃,拿去丢了。” 谢厉沉着脸看他,过一会儿伸手拿起床头柜的粥和包子朝外面走去。他离开房间,本来想顺手把东西全部丢了,只是他在外面奔走半天,自己也没来得及吃东西,这时候突然感觉到饿了,于是坐在外面的会客室,干脆把东西拿出来自己全部吃了下去。 用微波炉热过的粥和小笼包自然没有刚做好的时候好吃,但是在谢厉吃起来,味道也算是很不错了。 吃完东西,谢厉把空饭盒塞回塑料袋里,随手捆起来仍在垃圾桶里,他起身走到窗户旁边抽了一根烟,然后才又转身返回常小嘉的房间。 常小嘉依然侧躺在床上,不过没有再睡着,而是睁着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怔怔看向前方。 谢厉走到床边坐下来,伸手摸一摸他的脸,他偏过头躲开,谢厉于是收回手,问道:“时弘箐呢?” 常小嘉不回答。 谢厉又问:“你吃午饭了吗?” 常小嘉还是不回答。 谢厉弯下腰看他的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眼睛红红的像是要哭的模样,便凑近了说道:“你在想什么你跟我说好不好?”他有时候觉得常小嘉这个人真是烦人到了极点。 常小嘉转开视线。 谢厉暗自叹一口气,他转头看到放在床头柜的体温计,说:“再量个体温吧。”说完,他抓住常小嘉手臂要把他抱起来。 常小嘉猛地挣扎起来。 谢厉制住他两只手,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嘴唇几乎贴到了他耳朵上,说:“听话,就量个体温。” 常小嘉有气无力地喝道:“放开我!” 谢厉抱着他,一只手同时抓住他两只细瘦的手腕,腾出另一只手拍他后背,说:“乖小嘉,乖宝宝,不闹了,量个体温要是还发烧,厉哥带你去医院看病。” 常小嘉停止了挣扎,他阴沉着脸看谢厉。 谢厉把体温计拿过来,抬起他手臂让他夹在腋下,然后继续抱着他,说:“还要气到什么时候?” 常小嘉声音冰冷而微弱,“为什么去那么久?” 谢厉说:“都是我不好,我去的时候坐错车了。” 常小嘉沉默着。 谢厉问他:“怎么你一个人在家里?时弘箐呢?” 常小嘉轻声说:“叫他去忙酒吧的事了。” 谢厉没有问酒吧有什么事需要忙,他一只手拍常小嘉后背,问:“中午吃什么了?” 常小嘉回答他:“什么都没吃。” 谢厉低下头,看他的脸。 常小嘉眼睛还是红红的。 谢厉用手指拨一拨他汗湿的头发,“怎么不跟我说?我以为厨房给你送饭了。” 常小嘉回答他说:“我在等你。” 谢厉怔了怔,昨晚看见常小嘉蹲在冰冷浴缸里那种感觉又涌上来了,他抱着常小嘉,说:“我不知道。” 常小嘉没有说话。 谢厉说:“我把粥和包子吃了。” 常小嘉绷紧嘴唇。 谢厉想了想,他说:“你要是退烧了,我带你出去吃好不好?”说完,他低下头看常小嘉,“吃了药有没有感觉精神好一点?” 常小嘉依然不说话。 过一会儿,谢厉自己把体温计从他身上取下来,举起来看度数,说:“没发烧了。” 常小嘉趴回床上。 谢厉摸他的头发,问他:“想出门吗?我们现在就出去。” 常小嘉转开头,“嗯”一声。 谢厉从衣柜里给他找出来衣服,扶他坐起来穿上。 常小嘉穿了一件宽大的长外套,衬得一张脸苍白而瘦小。 出门的时候,谢厉伸出一只手给他,常小嘉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将手放在谢厉手上,让谢厉牵着他朝外面走去。 下楼走了两步,谢厉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他说:“要不然我背你吧。” 常小嘉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谢厉便松开常小嘉的手,半蹲下来,过一会儿,常小嘉自己爬到了他的背上,两只手环住谢厉的肩膀。谢厉托住他的腿站直身体,又下了两格楼梯时,感觉到常小嘉把脸贴到了他的脸上。 常小嘉的脸温热而且柔软,带着鼻音浓重的呼吸,让谢厉脚步瞬间停了下来,过了两秒才又继续下楼。 第22章 22 谢厉背着常小嘉从二楼走下来,刚到一楼门厅时,便见到常小吉从外面进来。. 常小吉看见他们,停住了脚步。 谢厉也停下来,感觉到常小嘉的手仍是紧紧抱着他肩膀,显然没打算放开,于是也没有放常小嘉下来地上。 常小吉平淡地说道:"晚上一起吃饭。" 谢厉听常小嘉在他耳边说了一声:"不。"语气不凶,态度却很坚决。 常小吉看着他。 常小嘉在谢厉耳边蹭蹭,说:"我们走。" 谢厉于是继续朝外面走去。 常小吉站在门口挡住了他们的路。 谢厉背着常小嘉走到门口时,对常小吉道:"劳烦吉少让让。" 常小吉不看谢厉,只对常小嘉说道:"你今晚必须去。" 常小嘉仍是道:"我不去。" 常小吉轻轻叹一口气,语气带了些哄孩子般的无奈,"常小嘉。" 常小嘉抱着谢厉,把脸埋在他肩上,软软说道:"谢厉我饿了。" 谢厉看向常小吉,语气稍微生硬了一些,"吉少,我带嘉少去吃午饭。" 常小吉眼神阴冷。 谢厉有些不愿意与常小吉交恶,他心里开始掂量要是常小吉这时候态度强硬一定不许常小嘉走,他要不要为了常小嘉对常小吉动手。 只是在他还没掂量出个结果时,他便看到常小吉对常小嘉伸出手,顿时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挡开了常小吉伸向常小嘉脸的那只手。 常小吉收回被谢厉拍开的右手,打量着他。 常小嘉抬起头来,说:"我说了他是我保镖,没经过我同意,他不会让人碰我。." 常小吉闻言突然笑了一声,他对常小嘉说道:"怎么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对他怎么样,他对你忠心是好事。"说完,他又看着常小嘉说:"我只是听说你病了,想摸摸你有没有发烧。" 常小嘉轻声说道:"我已经好了,我要去盛记喝粥。" 常小吉依然微微笑着,"去吧,晚上我给你打电话。" 常小嘉不置可否,只是趴在谢厉背上用腿夹了夹他的腰,催促他道:"走了。" 常小吉不再挡在门口,等谢厉背着常小嘉出去之后,他冲谢厉说道:"照顾好嘉少爷。" 谢厉回头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从小楼出来,常小嘉让谢厉背他一直去了车库,他挑选了一辆跑车,从谢厉背上下来坐进副驾驶。 谢厉坐在驾驶座,发动汽车时问常小嘉道:"要去跟你哥哥吃晚饭?" 常小嘉摇头,脸色和嘴唇都还是生病未愈的苍白,他把车窗放下来,说:"不理他。" 谢厉不熟悉海港市的路,把手机拿出来导航到盛记,他特意避开了上午去过那家 选择了市区一家老店。 常小嘉并没有在意这些,整个人懒倦地坐在车里,躬着腰曲着腿。 从常家出来,便是沿着湖边的很长一段公路,谢厉也把车窗放下来,开着跑车吹着湖风,又是另一番感觉。 他们驾车离开清水湖,驶上入城的快速公路,然后又在导航的指引下,谢厉开着常小嘉这辆稍嫌显眼的明黄色车子行驶在海港市的大街小巷。 常小嘉吹了一会儿风便把车窗关起来,缩在座位上睡了一觉,再醒来时车子已经驶进了老城区狭窄的街道,车速明显缓慢下来。 谢厉一直看着路边五颜六色的老旧招牌,最后找到了那家盛记,把车子倒进路边的停车位。 常小嘉开车门下车的时候,说:"这是我小时候常来的那家。" 谢厉跟着常小嘉走进盛记的大门,因为是下午,所以店里客人不多。他让常小嘉坐在靠墙的座位,问常小嘉道:"还是那些吗?" 常小嘉这回说:"我要皮蛋瘦肉粥。" 谢厉点了点头,去收银台点单,然后拿着单子站在窗口等了一会儿,把皮蛋瘦肉粥和小笼包一起端到常小嘉身前的桌子上。 常小嘉一只手撑着脸,手背和脸颊一样晃眼的白,他直直看着谢厉。 谢厉坐在他对面,把餐盘里的皮蛋瘦肉粥端起来,用勺子搅了搅,碰嘴唇试试温度,说:"有点烫,先吃个包子吧。" 常小嘉看一眼包子,说:"烫吗?" 谢厉拿起筷子,把一个包子从中间夹成两半,然后只夹起半个朝常小嘉嘴边送,说:"现在不烫了,来。" 常小嘉垂下目光,头往前伸,张开殷红干燥的唇,含进去半个小包子,然后慢慢地嚼。 坐在他们不远处有一桌两个中年妇人本来一直在聒噪地交谈,这时突然看他们一眼都不说话了。 谢厉只是盯着常小嘉,突然回忆起了他们在渔岛监狱,面对面坐着吃饭那些日子。 他在常小嘉半个包子还没完全咽下去的时候,又夹了半个给他喂进嘴里。 常小嘉瞟他一眼,腮帮子被撑得微微鼓起来。 谢厉已经夹了第二个包子,想给他塞进嘴里。 常小嘉这回偏开头,神情不悦地看着谢厉,咽下嘴里的东西才说道:"着什么急?" 谢厉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就是喜欢看常小嘉吃东西腮帮子被塞得鼓起来的样子,于是说:"想塞满你的嘴。" 常小嘉瞪大眼睛看着他,过一会儿苍白的脸颊微微红起来,冷哼一声。 谢厉放下筷子,又端起粥碗,问道:"自己喝还是我喂你喝?" 常小嘉伸出一只手来。 谢厉把碗递给他,常小嘉接过来放在桌面上,低着头用勺子舀粥喝。 常小嘉喝得很慢,谢厉后来去抽了一根烟回来,常小嘉还没喝完。 等到谢厉刚坐下来,常小嘉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谢厉看一眼,来电显示是常小吉的名字。 常小嘉盯着手机屏幕看,过了一会儿才拿起手机来接电话。 谢厉不知道常小吉说了些什么,常小嘉就一直有气无力地"嗯"当作回答。 后来常小嘉挂了电话,仍然对谢厉说:"不管他。" 谢厉没说话,他座位正对着盛记大门,看见有两辆黑色轿车停在了街对面,轿车车窗放下来,里面的人在看停在门口的常小嘉的跑车。 过一会儿,轿车上有人下来,但是并没有进来盛记,更像是埋伏到了盛记大门外面。 谢厉压低声音,对常小嘉说:"你哥哥派人来接你了。" 常小嘉扯一张纸巾慢条斯理擦嘴,仍是那句话:"不必管他。" 第23章 23 常小嘉站起来对谢厉说可以走了。. 谢厉起身的时候看一眼外面,见到那两辆车还停在那里,车上只剩下司机,他又转头看常小嘉,从常小嘉脸上看不到多余的表情。 他们两个走到盛记大门前,常小嘉突然停下脚步,对谢厉说:“谢厉,我想尿尿。” 谢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说道:“你去啊。” 常小嘉伸手来抓他的手,“你跟我一起去。” 谢厉被常小嘉抓住了手,朝着盛记大堂内侧靠左,有卫生间指示牌的方向走去。 常小嘉的手还是微凉的,他走在前面,拉着谢厉的力气不大。 他们走到卫生间门口,常小嘉却没有进去,而是拉着谢厉继续朝前面走,穿过狭窄的走廊进入一间光线昏暗的杂物房,在从杂物房对侧敞开的门走了出去。 从这里出来,是盛记的后巷,巷子逼仄,地上流淌着污水,角落里倒放着装满垃圾的竹筐。 常小嘉没有放开谢厉的手,他们继续朝前走。 谢厉抬头,看见从二楼支出来的竹竿,上面晾晒着女人的衣服。 海港市是一个经济高度发达的沿海城市,或许也正因为发展得早,城市没有现代化的统一规划,繁华的地方自然光鲜亮丽,老旧的街区也还残留着上个世纪的气息。 常小嘉带着谢厉在这些背街的小巷子里穿行,通过两栋楼房之间狭窄的通道,谢厉看到路边一个没有招牌的小店,几个穿短裙的女人坐在门口,神情麻木地看着他们。 这是谢厉没有见过的海港市。 常小嘉显得有些兴奋,他说:“我很久没有来过这附近了。” 一个穿着送外卖衣服的年轻男人骑着电动车匆忙与他们擦身而过,手肘几乎碰到了常小嘉的胳膊。 谢厉把常小嘉拉近自己身边,说:“小心一点。” 常小嘉看着他笑。m.. 他们穿过了楼房间的狭窄通道,前方是开满了餐馆的街面,两个人刚刚钻出去,就被四个穿西装的男人挡住了去路。 最前面那个黑西装对常小嘉很客气,说:“嘉少,吉少有请。” 常小嘉没有动,他看一眼那个男人,又看了一眼谢厉。 这时候,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中年男人从他们身后的通道过来,被他们严实挡住了去路,开始不耐烦地使劲按铃。 常小嘉和谢厉默契地朝两边让开。 中年人用脚蹬一下车子踏板,看见通道外面几个黑西装男人面色深沉一动不动,于是无声地吧嗒一下嘴,跳下车在狭窄的通道里费力地把自行车掉了个头,又朝原路骑了回去。 谢厉靠在墙壁上看常小嘉。 常小嘉突然朝他伸出手。 谢厉握住常小嘉地手靠近他,低声问道:“去吗?” 常小嘉背靠着粗糙的水泥墙面,说:“不去要怎么样?” 谢厉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很低,“你转身往里面跑,我帮你挡着他们。” 常小嘉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松开他的手,说:“算了,去就去吧。” 几个黑西装态度恭敬地把常小嘉请上了车,谢厉也跟着常小嘉一起上车。 轿车停在路边并没有立即离开,一个黑西装站在车子外面打电话,另外一个坐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 后座坐三个男人也不算拥挤,但是免不了人要挨着人了。 常小嘉本来坐在中间,不乐意左边那人腿贴在他腿上,于是起身坐在了谢厉身上。 左边的黑西装还很年轻,剪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下面是一张略显青涩的脸,他看到常小嘉坐到了谢厉腿上,顿时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似乎想要阻止又不知道该不该阻止,然后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一眼车子外面打电话的人。 外面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他又忐忑不安地坐回来,犹豫许久低下头不去看常小嘉。 常小嘉把头靠在谢厉肩上。 谢厉问他:“不舒服?” 常小嘉说道:“没有。” 谢厉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微微有点热但是并不烫手。 常小嘉懒散地打量那个年轻的黑西装,过一会儿问道:“你们的衣服是常小吉统一给你们准备的吗?” 黑西装显得有些慌乱,没有回答他。 常小嘉冷笑一声,闭上眼睛说道:“我睡一觉,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喊我吧。” 许是因为感冒还没有好,常小嘉这一觉竟然睡沉了,连车子发动他都不知道。 谢厉一直用手揽住他,拐弯的时候抬手托住他的头和后背,不让他往旁边倾斜。 左边的黑西装看了他一会儿,低声说:“你对嘉少倒是忠心耿耿。” 谢厉闻言笑了一声,带着讥讽。 等车子到达目的地,谢厉才轻轻摇晃常小嘉,说:“小嘉,到了。” 常小嘉脸靠在他肩上缓缓睁开眼睛,神情茫然地朝车窗外看一眼。 谢厉又说道:“要下车吗?” 常小嘉抬起头来,眼睛一直看着外面,说:“都到了这里,不下车也不行了。” 谢厉一路上都从车窗往外面看,他们现在其实距离刚才的盛记并不远,也是在海港市的老城区,只是比刚才的街区环境还要混杂。他跟在常小嘉后面下车,站直身子便看到街边站着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凑在一起抽烟,这时候大半条街站在外面的人都朝着他们这边看过来。 这条街上有酒吧,有ktv,还有人声喧哗的餐馆,到处是颜色恶俗的彩灯招牌,他们车子停靠的路边是一家麻将馆,麻将声从半掩的大门缝隙溢出来,混合着人的叫骂声钻进谢厉的耳朵。 黑西装站在麻将馆大门等他们。 常小嘉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对谢厉说:“走吧。” 谢厉在常小嘉耳边低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常小嘉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说:“鸿坊公口——和堂。” 谢厉微怔,抬头去看这个连招牌也没有的麻将馆。 而常小嘉已经朝里面走去。 麻将馆里面就是麻将馆,一个大厅没有多余装饰,贴墙竖着一个空调,其他就是挤成一团的麻将桌子。每张桌子旁边这时候都坐满了人,因为太拥挤,打麻将的人只要稍微挪动椅子,就可能碰到背后人的椅子。 谢厉一走进去就感觉到整个人被浸在了烟雾中,几乎所有男人都毫无顾忌地抽烟,空气浑浊不清,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麻将桌子上的秩序并没有因为常小嘉他们出现而被打乱,除了偶尔两三个人抬头看他们,其他大多数人仍在专心打牌,还有人因为输了牌而焦躁不安,一下下用力拍打桌面。 他们几乎没办法从麻将桌中间穿行,只能贴着墙壁朝大厅里侧走去,一直走到内侧的门前,两个守在门口的高大男人冲着常小嘉点头,“嘉少。” 常小嘉没有应,他继续朝里面走。 谢厉就跟在他背后,看到常小嘉穿过那扇门,经过收银的柜台和茶水间,再进去里面一个房间,穿过一条很短的走廊,在走廊尽头闭着的门前停下脚步。 常小嘉回过头看了一眼谢厉,然后伸手把门推开。 谢厉的视线越过常小嘉的肩膀,从逐渐扩大的门缝朝里望,里面的房间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一张长方形的桌子,围着桌子摆了近十把椅子,坐了六七个人,而桌子尽头正对大门那个主位这时候空着,在那把椅子背后,是一个关公的塑像,几乎有半人高,居高临下怒目而视,一手揽着胡子,另一手将青龙偃月刀横在面前,刀刃正高高悬在主位上方。 常小吉坐在左侧一把椅子上,靠着椅背懒懒往后仰去,双手交握放在身前,声音柔和地说道:“小嘉来了。” 第24章 24 房间里除了常小吉,其他人谢厉都在照片上看过,全部是鸿坊有势力的大佬。. 这几个人虽然在外不及常冠山父子有名气,在鸿坊内部却都还说得上话。常家各种生意也有这些人在里面掺和。 其中年龄最大的那人约莫六七十岁,比常冠山看起来年龄还要大,名字叫杜盛莲,是常冠山以下鸿坊的二把手,他穿着对襟褂子,半白的头发整整齐齐往上梳,额头宽大,嘴里叼一支雪茄,一条腿搭在另一腿膝盖上,整个人露出一股腐朽的气息。 常冠山不在,杜盛莲坐在长桌最前的右首,看着常小嘉说道:“请二少爷来一趟不容易啊。” 常小嘉径直走到了长桌尾巴边上,拉开桌边的空椅子坐了下来,他看一眼常小吉,又看向杜盛莲,说:“杜叔叔这是等我来开饭?” 杜盛莲慢吞吞地吸着雪茄,并没有回答,只是看一眼常小吉。 常小吉开口说道:“小嘉,对长辈要有规矩。” 常小嘉并不看他。 谢厉就站在常小嘉身后,他目光缓缓扫过坐在长桌边上几个人,在杜盛莲左手边的男人四十来岁,高大壮硕,穿一件敞开的黑色西装,脖子上挂一条金链子,名字叫吴灿。 吴灿对面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戴着眼镜容貌斯文,是何川云;何川云旁边一个五十来岁干瘦的老头子,一手托着下颌神情姿态都有些倦怠,是平祥;平祥斜对面的男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容貌平平,穿一件简单的白色暗纹衬衣,态度温和地看着常小嘉,名字叫宋道政。 除了常冠山,谢厉从俞正坤那里看过的鸿坊各位话事人就都在这里了。 谢厉低头看一眼常小嘉,见到常小嘉正在掰自己的手指,像一个上课不专心的小学生,整个人心不在焉的。 过一会儿常小嘉抬起头来,对常小吉道:“你趁爸爸不在家,找各位叔叔开公堂审我啊?” 常小吉笑一声,“我有什么可审你的?是最近告你状的人太多了,闹到了杜叔那里,他叫我把你请过来的。.” 常小嘉看向杜盛莲。 杜盛莲的嗓音有点尖锐,他把雪茄夹在指缝,问常小嘉:“你把鸿坊所有酒吧接管了?” 常小嘉说:“我爸爸给我的。” 杜盛莲说道:“那也是鸿坊的。” 常小嘉说:“是我的。” 杜盛莲抬手指了指他,“你都是鸿坊的,什么你的我的。有人来我这里告状,说你一出狱回来,就把所有酒吧的管事人都换掉了。” 常小嘉不置可否,又低下头掰手指。 杜盛莲继续说道:“你换了人不说,以前敞开门做生意的酒吧,现在全部不准人去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厉听到这话微微一怔,突然明白过来,他本来还想常小嘉几家酒吧怎么值得鸿坊这群大佬们在意,其实他们在意的并不是酒吧赚那几个钱,而是酒吧里别的生意。 鸿坊这几年在海港市各行各业都有涉足,看起来已经是一个大型商业集团,但是鸿坊的本质还是一个传统社团,鸿坊这群人从来没有放手过社团那些传统经营。鸿坊那些酒吧,就为这些私下里的违法勾当提供场所。 常小嘉说在酒吧贩毒的不是鸿坊的人,其实那只不过不是酒吧的人,在里面贩毒的、做皮肉生意的、赌博的,终归到底还是鸿坊的人,只是这些人不在常小嘉和酒吧的控制范围之内。常小嘉把酒吧的管事人全部换了,各种各样的非法生意驱逐了,自然触犯的是鸿坊各位大佬的利益。 谢厉心想常小嘉从小在鸿坊长大,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些才对。 常小嘉似乎并不觉得面前的处境有什么艰难的,他语气很平静,抬起头对杜盛莲说道:“杜叔叔,因为不合规矩。” 何川云闻言突然笑一声,问常小嘉道:“什么规矩?” 常小嘉转头看他,“我的规矩,酒吧是我的。” 宋道政温和地问道:“你爸爸知道吗?” 常小嘉说:“不然他为什么要把酒吧给我?”过一会儿他又说,“你们不满意我的规矩,可以开新的,照着你们的规矩来。” 谢厉看到平祥坐在旁边竟然笑了笑。 这些人都是看着常小嘉长大的,那么多年常小嘉没有真正参与过鸿坊的经营,或许看在他们眼里,常小嘉就是个愣头愣脑不懂事的小孩子,固执而自私。 常小吉从杜盛莲开口之后,就一直沉默地坐在一边。 常小嘉抬起头,露在外面的脖子线条优美,他神情真有几分天真的固执,问杜盛莲:“杜叔叔还有什么要说的?” 杜盛莲道:“你不能这样。” 常小嘉问道:“要打我吗?” 何川云笑着问他道:“如果要打你,你打算如何?” 常小嘉对他说道:“我要给我爸爸打电话,而且我有保镖。” 何川云笑道:“别紧张,我们不打你。” 杜盛莲一支雪茄已经抽完了,他靠在椅背上,对常小嘉说:“今天我们是好好跟你说,你如果不听,就别怪我们照着鸿坊的规矩来了。” 常小嘉问他:“鸿坊的规矩是什么?” 杜盛莲朝常小吉看去,“鸿坊的规矩是什么,你好好教教你弟弟。” 常小吉坐直了身子,对杜盛莲道:“杜叔别生气,我爸下周过两天就回来了,这件事情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杜盛莲冷笑一声,“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一把老骨头也撑不了多久了,鸿坊以后就是你们的天下,该管的我管,不该管的关我屁事,我何必为你们强出头。常冠山才是鸿坊舵把子,我一个老二说的话你们爱听听,不听算了!” 杜盛莲这人心眼小,最受不了别人不把他放在眼里,今天晚上看来是被常小嘉气着了。像这些事情,如果杜盛莲出面了,下面不管是什么人都要给他面子,表面上先应下来再说。偏偏常小嘉不吃这一套,又是常冠山的儿子,杜盛莲总归不好当场拉下脸来。 他说完这话,站起身来打算要走。 平祥劝道:“杜二爷别生气,一个不懂事的小辈。” 杜盛莲不搭理。他站起来之后,吴灿也跟着起身,整一整自己的衣襟,金链子反着光,看来是打算跟杜盛莲一起离开。 就在杜盛莲走到门口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门板险些拍到杜盛莲的脸上。 吴灿顿时一脸凶相,喝道:“什么人?懂不懂规矩?” 房间里所有人都朝门口看去,见到站在门边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年轻女人,女人身形玲珑容貌标志,微卷的长发垂落脸边还显出几分娇俏,她看到杜盛莲便笑道:“二爷,我可算找到你了。” 杜盛莲刚才还一脸气愤,在见到这女人时立即烟消云散,露出个笑容道:“媛媛,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阮秋媛挽住了他的手臂,“我来接你的。”说完,便拉着杜盛莲往外面走,走到门口时,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常小嘉,又看一眼谢厉。 谢厉从阮秋媛进门时便一直看着她。 这时,常小嘉目光落到谢厉脸上,谢厉视线从阮秋媛的脸一直滑落到她裸着的肩膀和手臂。 常小嘉抬脚便朝谢厉踹去。 谢厉没能躲开,痛得脸色一变,看常小嘉正阴狠地瞪他,抓住常小嘉手腕,压低声音道:“看看而已,生什么气。” 第25章 25 “你给我的那瓶药经过成分检测,证实了含有致幻剂和兴奋剂成分,但是并不含有市面上常见的毒品成分,应该是一种新型毒品。.”俞正坤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有点失真。 谢厉右手握着话筒,左手抬高了靠在电话亭透明的玻璃门上,额头抵住手臂看向外面空旷的道路,问道:“最近有关于新型毒品的新闻吗?” 俞正坤说:“暂时没有。” 谢厉又问道:“这次泄洪行动,所有卧底都由你负责接头?” 俞正坤回答道:“当然不是,怎么了?” 谢厉说:“没什么。”把话筒从耳边拿开,挂上了电话。 他打开电话亭的门,沿着清水湖公路朝前面跑去。 谢厉是出来晨跑的。他起床的时候常小嘉还在熟睡,他不得不抓住常小嘉抱住他的手轻轻挪开,自己才能从床上起来。 常小嘉被他的动作惊醒了,皱起眉头半睁着眼睛,喊他:“谢厉。”声音是柔软而沙哑的。 谢厉抬手拨了一下头发,一条长腿已经从床边伸了下去,说:“你继续睡。” 常小嘉伸手来抓他,只抓住了他搭在床边的手上两根手指,含糊不清地说:“你要去哪里?” 谢厉说:“我去跑步。” 常小嘉用湿润的眼睛看他,“别去了。” 谢厉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睡吧,等你睡醒了我就回来了。” 后来常小嘉还是抵不住疲惫睡了过去,谢厉才起来穿了短袖体恤和运动短裤,踩一双运动鞋出门跑步。 他是沿着清水湖边的环形公路一路往前跑,时间还早,除了偶尔有车子经过,并没有看到其他行人。. 后来,谢厉在路边的公用电话亭给俞正坤打了个电话,结束通话之后又围绕着清水湖继续晨跑。 微凉的晨风带着水汽迎面而来,刚从常家出来时,谢厉还感到有些冷,到了这时候已经跑出了一身汗水,只是脸上的汗水还没来得及落下来便被凉风吹干。 他跑了四十多分钟的时候,见到迎面一个高大的身影同样沿着河边朝他跑过来,即便相隔一段距离,谢厉还是能看清那是穿着一套运动服的常小吉。 谢厉放慢了脚步,在距离常小吉不足两米距离时,点了点头招呼道:“吉少。” 常小吉停下脚步,微微笑着看他,“晨跑啊?” 谢厉一停下来,便感觉到汗水从额头滑了下来,他抓住衣襟拉扯一下,喘着气说道:“是啊。” 即便被汗水打湿了头脸,湿润的衣服皱巴巴贴在身上,也无损谢厉的英俊,他抬起手,抹一把脸上汗水。 常小吉没出那么多汗,大概跑的时间还不太久,他活动一下脖子,问谢厉:“小嘉还在睡觉吧?” 谢厉应道:“是。” 常小吉问他:“你是要跑回去了吗?” 谢厉点点头,“我正准备回去。” 常小吉说:“那一起吧,我跑不了太远。” 谢厉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不过他自然不会拒绝常小吉,只说道:“好啊,一起吧,吉少。” 两个人一同朝常家方向慢跑回去。 常小吉说:“小嘉很喜欢你。”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谢厉只能够笑一下,说:“嘉少性格单纯。” 常小吉看他一眼,“小嘉性格单纯,你才该好好护着他,别让他被人欺负了。” 谢厉突然想起时弘箐跟他说过那些话,他心想明明常小吉就是欺负常小嘉最狠的那个人,现在何必假惺惺说这些话。 他放慢了脚步,于是常小吉也跟着慢下来,他面对着常小吉,说道:“我和嘉少在渔岛监狱的时候,他就帮了我很多,我自然会一心一意地跟着他。” 常小吉闻言笑道:“渔岛监狱他帮过你吗?” 谢厉身上的热气已经渐渐散去,又开始觉得空气有些凉了,他看着常小吉没说话。 常小吉稍微凑近他一些,压低了声音说道:“他不是看你长得好看,强迫你搞他吗?” 谢厉心里像是有根弦猛地被人拉紧了,他脸上还是冷静的,双手垂落在身体两侧,修长的双腿微微分开站着,只说了一句:“吉少你什么意思?” 常小吉说:“我这个弟弟,从小脑袋就不太正常,好好的女人不喜欢,偏偏喜欢男人。” 谢厉沉默了一会儿,将双手伸进了短裤的口袋里,原地走动两步,“他是不是对女人不行?” 常小吉笑着说:“多半是不行的。” 所以奸杀女警的人并不是常小嘉,谢厉发现他这时候大脑竟然无比清醒,他抿紧嘴唇,又微微张开,说:“其实我——” 常小吉姿态很悠闲,问他:“其实你什么?” 谢厉说:“没什么。” 常小吉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小嘉该醒了。”说完,继续朝着前面跑去。 谢厉也没有再跟常小吉说话,他能感觉到常小吉有一种态度,大概是在等他自己上钩。 他和常小嘉在渔岛监狱的事情,常小吉看来是全部都知道了,不知道常小嘉身边哪个人是常小吉安排的,又或者除了他以外,全部是常小吉安排的。 他们两个矛盾不断,整个渔岛监狱的人都以为他把自己卖给了常小嘉,显然常小吉现在也这么以为,而且常小吉认为他喜欢女人,卖给常小嘉大概是不情不愿的。 谢厉想起俞正坤让他接近常小吉,他看一眼常小吉的背影,又沉默地低头继续跑。 回到常家,常小吉没有过去和常小嘉共住的小楼,而是直接去了前面,谢厉猜他昨晚也是在前面那栋楼过夜的,于是自己朝着后面小楼走去。 还没走近时,他听到有人喊他名字,抬起头看见常小嘉站在二楼阳台上。 常小嘉穿着连帽卫衣和牛仔裤,双手按在阑干上,看到谢厉走近了,竟然直接翻过阑干作势要往下跳。 谢厉一瞬间有些愣神,甚至忘记开口阻止常小嘉。 常小嘉坐在阑干上,双脚掉在外面,喊道:“你快上来,不然我就跳下去了。” 谢厉这才回过神,说:“你疯了吗?” 常小嘉低头看着他:“谢厉你快上来!” 谢厉走进小楼门口,遇见打开房门站在楼厅处的时弘箐,两个人一句对话也没有,谢厉沿着楼梯快步上楼,走到拐角处的时候突然在想,常小嘉是不是看到他和常小吉一起从大门里进来了? 第26章 26 谢厉从楼梯上来二楼,见到常小嘉已经站在楼梯口等着他了。.他看常小嘉姿态,心里陡然一紧,慌忙说道:“别跳!” 可是话音刚落,常小嘉已经张开手臂朝着他扑过来,谢厉站在楼梯上,害怕会被整个人连常小嘉一起推下楼去,连忙换了个方向背靠着墙,抱住了跳下来的常小嘉。 谢厉后背重重撞在墙上,仍然一只脚朝后退了一步,他心跳快得厉害,抱住了常小嘉便狠狠在他屁股上打了一下,怒骂道:“你是不是疯了?想死自己去死!” 常小嘉不说话,搂住谢厉肩膀,把头埋在他肩上。 谢厉胸口那股气还紧紧提着。 常小嘉抬起头来,看了他一会儿,又埋下头张开嘴一口咬住他肩膀。 谢厉痛得“嘶”一声,几乎都要扯住常小嘉头发把他扯开了,却在那个瞬间突然没忍心,最后只推开他的脸,说:“别疯了!” 他不知道刚才常小嘉抬头本来是想要吻他,可是突然就胆怯了,害怕又像在浴缸那次被推开,所以只泄愤地咬一口他的肩膀。 常小嘉这时候自己推开了谢厉,转身朝楼上走去。 谢厉看着他背影,突然想起刚才常小吉说的那些话,他想常小嘉就是个明明白白的同性恋,他不会去奸杀女人的。 想到这里,谢厉心里没来由一阵难受,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了谁,为常小嘉?为死去的同事?还是为了他自己? 谢厉回去二楼常小嘉的房间,问他:“吃早饭了吗?” 常小嘉抓起自己的手机,站在通往阳台的玻璃门边低头看着,摇了摇头。 谢厉说:“出去吃?” 常小嘉过一会儿抬起头来,对他说:“何川云约我今晚见面。” 谢厉倒没有觉得很诧异,只是问道:“要我陪你去吗?” 常小嘉说道:“当然。” 只是在那天晚上见到何川云之前,谢厉在那天下午见到了一个老熟人。 当时常小嘉一定要在一家环境脏乱光线又阴暗的糖水铺吃糖水,谢厉在铺子外面靠着墙等他,突然看见胡闵鑫戴着棒球帽穿着牛仔外套停在街对面一间水果店前面挑水果。 谢厉出狱之后就和胡闵鑫断了联系,他不知道胡闵鑫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在他还犹豫要不要招呼胡闵鑫的时候,胡闵鑫在老板帮他挑水果的时候,突然百无聊赖地站直身子往四周张望,于是一眼便看见了谢厉。m.. 那瞬间,即便隔着一条街,谢厉也看到胡闵鑫眼睛陡然间放出光来,然后抬手朝他挥舞,大声喊道:“谢厉!” 谢厉于是也站直了,冲他笑了笑。 胡闵鑫催促老板快点帮他结账,然后提着一口袋水果横穿狭窄的街道,一路小跑到谢厉面前停下来,笑着说道:“操!还真的是你!” “什么时候出来的?”谢厉同样微笑着问他。 胡闵鑫说道:“就前两天。”说完,他停顿一下,谢厉也没有接着说话,两个人之间短暂的沉默让胡闵鑫略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 谢厉也笑,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问道:“还好吗?” 胡闵鑫说:“我还好,一切照旧,你怎么样啊?你还留在海港市没走,是不是还跟着常小嘉?” 谢厉平静地点点头,“是。” 胡闵鑫瞬间露出个有些难以形容的表情,他咂了咂嘴,刚想要说些什么时,听到一个阴沉又绵软的声音在旁边问道:“跟着常小嘉怎么了?” 常小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糖水铺里出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碗,里面是没吃完的糖水。 胡闵鑫顿时吓得睁大眼睛紧紧闭着嘴,看着常小嘉好半天憋出来一个:“嘉、嘉少!” 常小嘉没有搭理他,而是看向谢厉,说:“谢厉,我吃不下了。” 谢厉说道:“吃不下就放下。” 常小嘉不高兴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谢厉看一眼他的碗,问道:“是什么?” 常小嘉说:“木瓜银耳。” 谢厉抬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等咽下去之后说道:“不好吃,吃不完就不吃了。”他不喜欢吃甜食。 常小嘉皱起眉头,端着碗走了回去。 等常小嘉离开,谢厉转头看向胡闵鑫,发现他一脸见鬼的表情,于是问道:“怎么了?” 胡闵鑫没好意思说他觉得谢厉和常小嘉的相处模式太奇怪,只低声说道:“你想好了打算一直跟着常小嘉混啊?” 谢厉含糊地“嗯”一声。 胡闵鑫抬手抓住帽檐,把帽子揭开,过一会儿又戴回去,欲言又止的模样。 谢厉猜到他想要说什么,也无法跟他坦白目前的状况,只能换了话题问道:“怎么买那么多水果?” 胡闵鑫一只手上提了两个塑料袋,装满了梨和橙子,他低头看一眼,说:“哦,去看个朋友。” 谢厉随口问道:“生病了?” 胡闵鑫用手指戳戳脑袋:“吸毒吸出问题了。” 这时,常小嘉双手放在上衣口袋里从糖水铺里走出来,听到胡闵鑫这句话,问了一句:“溜冰吗?” 胡闵鑫摇了摇头,他朝左右看了一眼,说:“好像是什么新品种,外面说的是仙丹,一颗升仙。” 谢厉突然警觉起来,可他又不愿意当着常小嘉的面追问胡闵鑫,脸上不动声色,问常小嘉道:“吃饱了?我们现在走吗?” 常小嘉仿佛没听到他的话,继续问胡闵鑫:“什么仙丹?你朋友哪里来的?” 谢厉于是沉默着,等胡闵鑫的答案。 胡闵鑫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常小嘉说:“哦,谢厉,我们走吧。” 谢厉掏出手机,对胡闵鑫说:“留个联系方式吧。” 两人互相留了电话。 常小嘉已经先朝着前面走去,过一会儿又停下来,回过头来不耐烦地说道:“谢厉,块点。” 胡闵鑫正在手机通讯录输谢厉的名字,有些尴尬地抬眼看他。 谢厉脸上却没有表情。 胡闵鑫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怎么常小嘉比娘们儿还烦?” 谢厉闻言,垂着双眼竟然笑了一下,他把手机塞回口袋,低声说了一句:“你帮我问问你朋友毒品是哪里买的,晚点我跟你联系。”说完,拍一下胡闵鑫肩膀,转身大步朝常小嘉走去。 晚上,谢厉趁着常小嘉在卫生间洗澡的时候,站在阳台给胡闵鑫打了个电话。 他们回来本来就已经很晚了,谢厉站在阳台上,看隔壁常小吉的房间依然一片漆黑,虽然知道常小吉不太可能过来住,他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电话一接通,他连寒暄都没有,只问了一句:“怎么样?” 胡闵鑫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照着他下午吩咐的,说:“据说是在一家叫夜阳的酒吧玩的时候买的,而且他朋友也是在那家酒吧买的。” 谢厉靠在阳台的阑干上,今天早上就是在这里,常小嘉说自己要跳下去,他一只手撑着下颌,低声问道:“是什么反应?” 胡闵鑫说:“本来磕了药只是high嘛,他说渐渐觉得high过了头,开始恐慌,觉得有人要害他,自己拿了刀乱砍,结果把自己弄伤了。” 谢厉闻言,只说了一声:“嗯。” 胡闵鑫那边也压低了声音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啊?” 谢厉说:“没什么,有机会再跟你细聊。”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夜阳酒吧是常小嘉接管的鸿坊的酒吧,上次就是在那里,谢厉从一个毒贩那里顺走了一瓶药,拿给俞正坤送去检测证实是新型毒品。 毒贩大概率就是鸿坊哪个大佬手下的人。 今天晚上何川云约常小嘉见面,谈的是他在鸿坊几间酒吧做的生意,其中不包括这间夜阳,也不包括卖药,在谢厉心里,何川云这个人暂时可以排除掉。 剩下几个人,倒是谁都有可能。本来泄洪行动要倒的不只是姓常的一家,整个鸿坊都要一网打尽。这些贩毒的没有打过鸿坊的名号,即便挡获了也是不痛不痒,最好是能顺藤摸瓜找到这批新型毒品的来源,人赃并获,不给他们有任何狡辩的余地。 这时候常小嘉洗完澡出来,身上只穿了件浴袍,他没有过来阳台,只趴在床上,问谢厉:“你给谁打电话?” 谢厉说:“胡闵鑫。” 常小嘉又问:“这么晚了,给胡闵鑫打电话做什么?” 谢厉走到床边坐下来,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什么摸上常小嘉的后颈,又把手伸进他浴袍里面摸他后背。 常小嘉果然不问了,过一会儿他撑起上身趴,凑近谢厉亲了亲他的脸颊和下颌。 谢厉从他后背抽出手,然后又去摸他胸口,隔着浴袍在他平坦的胸上掐了两把。 常小嘉说道:“做什么?” 谢厉说:“摸摸你胸长没长大。” 常小嘉莫名其妙,“为什么?” 谢厉看着他的眼睛笑,“今天不是吃了木瓜吗?” 常小嘉闻言跪着挺直了腰,抓起浴袍从两边肩膀推下去,把胸袒露在谢厉眼前,“看看大了没?” 谢厉仍然微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过来。” 常小嘉与他对视,然后慢吞吞跨坐到谢厉腿上,与他面对着面。 谢厉摸着他的头发,问:“小嘉,你睡过女人吗?” 第27章 27 谢厉不是第一次问类似的问题,常小嘉并没有正面回答过他,就像现在,明明还跨坐在谢厉的腿上,常小嘉的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眼皮耷拉下来,嘴角也往下垂。m.. 不过谢厉倒是没有生气,他发现脾气这东西是可以磨的,跟常小嘉相处久了,他脾气也越磨越好,他告诉自己,常小嘉就是个脑袋不太好的小孩子,何必跟他计较,而且一旦计较了,过后还总是要他来哄,自找麻烦。 常小嘉说:“睡没睡过又怎么样?” 谢厉一直都忍耐着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试探常小嘉,他害怕问得多了会引起常小嘉怀疑,毕竟他能混进常家实在不易,如果他暴露了,俞正坤要想再安排一个卧底混进常家基本上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他们所有人都必须耐住性子。 不过这个时候,他或许可以能找到别的理由来问常小嘉这个问题,比如说:他想知道。 谢厉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我想知道。” 常小嘉冷笑一声。 谢厉伸出一只手捏住他下颌,与他对视着说道:“不许笑。” 常小嘉要拍开他的手,可惜没能成功,于是轻声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是不是想知道外面传说那个女警被奸杀,是不是我做的?” 谢厉脸色越发冷静,捏住常小嘉下颌的手指轻佻地晃了晃,“是你吗?” 常小嘉看着他,突然问道:“谢厉,你是什么人啊?” 谢厉没有回答,他只是神色严肃下来,说道:“你说我是什么人?我给你一次机会,你说说希望我是你什么人?” 常小嘉嘴角撇了撇,脱口而出道:“你不过是我——”他话说了一半,自己停了下来,双手搂着谢厉脖子,垂下目光。----更新快,无防盗上.--- “是你什么?”谢厉知道他想说的话肯定难听,“你想说什么就说,不过我也要跟你说清楚,我做人是有底线的,你要杀警察是你的事,奸杀女人我不能接受。” 常小嘉说:“难道在渔岛监狱的时候,没人告诉你是我奸杀了那个女警吗?” 谢厉语气坚定,“因为我从来不认为是你,小嘉,告诉我是不是你?” 这一回常小嘉安静了很久,他垂着目光,语速很缓慢地说道:“不是我。” 谢厉一下子抱紧了他。 常小嘉错愕地扭头去看谢厉,“我说你就信吗?” 谢厉说:“我不信又何必问你。” 常小嘉神情有些茫然,他不自觉地抬起手抓住了谢厉的衣服,过一会儿又说道:“我从来没睡过女人,我不喜欢女人。” 谢厉说他相信是真的,在这之前他就已经相信常小嘉对女人没有兴趣,更不可能做出来奸杀女人这种事。他抚摸着常小嘉的后背,仿佛情绪有些激动,没有追问常小嘉是谁干的,他想他得一步一步来,目前到这个地步就足够了。 至少他松了一口气,常小嘉不知道鸿坊的人贩毒,常小嘉也没有丧心病狂奸杀女警。 常小嘉安静地坐在谢厉怀里,过了一会儿又说:“我从小就喜欢男人,我知道你对男人不感兴趣,你觉得我是个变态。” 谢厉感觉喉咙里堵了一下,过了片刻才说道:“我说气话而已,我没说你是变态。” 常小嘉冷笑一声,突然凑近他耳边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没睡过女人,也没跟男人睡过。你喜不喜欢男人我不管,反正你必须留在我身边不许走,不然我就杀了你。” 谢厉心跳陡然变得剧烈,他不知道跟他胸口紧贴的常小嘉有没有感觉到,他问了一句:“常小嘉,你是不是喜欢我?” 常小嘉不回来,只是毫无预兆地张嘴就要咬他脖子。 谢厉一把捧住了常小嘉的脸,刚才一瞬间已经感觉到他尖锐的牙齿碰到了自己的皮肤,顿时怒道:“你是不是属狗的?动不动就咬人?” 常小嘉摇着头挣扎,用力甩开他手时,脸颊已经被他捏得泛红。随后常小嘉站起来,说:“咬你别的地方你喜欢吗?” 谢厉愣住。 常小嘉抬手把自己身上的浴袍脱掉,在床边蹲下来,抬眼看着谢厉,缓缓拉开他裤子的拉链。 谢厉有一瞬间想要把常小嘉拉开,他有些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不知道是抗拒更多还是期待更多。他突然回忆起在监狱里面,常小嘉第一次对他做出这种要求,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在他看来,这是一件屈辱的事情,可是这时候的常小嘉脸颊微微红着,并没有任何的不情愿,眼神反而是期待且专注的。 他想就像常小嘉自己说的,他是真的喜欢男人。 谢厉仰面倒在了床上,绷紧大腿肌肉,呼吸急促。他思维混乱,有许多天花乱坠的画面仿佛随风飘拂的泡沫,但就是没办法冷静地思考,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谢厉看到房门突然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他躺在床上,眼里的画面是上下颠倒的,只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人。 常家有哪个中年男人会在深夜里连门也不敲打开常小嘉房间的门呢? 谢厉蓦然一惊,唤了一声:“小嘉。” 常小嘉从谢厉腿间抬起头来,他也看着门边的男人,然后缓缓站起来,还抬手抹了抹嘴唇,说:“爸爸。” 常冠山终归是见过世面的人,半夜撞到儿子不穿衣服帮男人口也能不动声色,他生意低沉,说了一句:“把衣服穿上出来。” 说完,常冠山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常小嘉跟他爸一样,对这件事的反应都很冷静,他抓起脱到一边的浴袍穿到身上,系带子的时候对谢厉说:“我出去一下。” 谢厉已经扣上了裤子坐在床边,他有一种会很麻烦的预感。他想他太不小心了,在这里住了那么长时间,没有人过问常小嘉和他的事情,以为这里是个安全的环境,却忘了还有一个常冠山。 常小嘉朝外面走去的时候,谢厉一把抓住他手腕,站起身说道:“我去吧。” “你去有什么用?”常小嘉想要甩开他的手。 谢厉抱住了他,说:“我不是你保镖吗?我不舍得你面对任何危险,只要你爸爸能消气原谅你,他杀了我也没关系。” 常小嘉闻言却是生气了,凶狠地说道:“谁敢杀你!” 谢厉逗他:“你不是还说要杀了我?” 常小嘉气得微微颤抖:“没有我同意,你死都不准死!” 第28章 28 最后,常小嘉还是要自己出去面对常冠山。----更新快,无防盗上.--- 谢厉将房门打开一条缝看向外面,见到常冠山人正站在会客厅的窗户前面,他于是对常小嘉说道:“我就在这里,有什么事情你叫我。” 常小嘉轻轻“嗯”一声,他要推开门出去时,谢厉又抓住他手臂,将他浴袍往中间拉了拉,摸摸他的脸说:“没事,别担心。” 等到常小嘉出去了,他没有关上房门,而是留了一条细缝,靠在墙边看向外面。 常冠山看到常小嘉出来,出乎谢厉预料的并没有气急败坏,只是说道:“听说你之前病了一场?” 常小嘉轻轻“嗯”一声。 常冠山问他:“现在完全好了吗?” 常小嘉没回答,只是问道:“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常冠山靠在窗台旁边,说道:“你出狱的时候爸爸不是不想赶回来,是临时被事情绊住了,现在事情处理完了,立刻就回来看你。” 常小嘉不说话。 常冠山伸出手,“过来让爸爸抱抱。” 常小嘉站在原地没有动。 常冠山只是说:“那么久没见面了,真的不想爸爸?” 常小嘉这才缓缓走过去,让常冠山伸手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一下他后背才放开。 常冠山看着他,说:“瘦了点。” 常小嘉垂着目光看向地面,并不看他。----更新快,无防盗上.--- 常冠山双手伸进休闲裤的口袋里,他今年已经五十了,可是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身形依然高大,容貌五官跟常小吉更相像。他是一个看起来很温和的人,平时出现在记者的镜头前常常戴着一副眼镜,总是西装革履,给人第一眼的印象很好。 就像他现在面对常小嘉,也是一个包容的父亲形象,甚至还能用称得上宠爱的语气问常小嘉:“你房间里那个人是从监狱里带回来的?” 常小嘉面无表情地“嗯”一声。 常冠山说:“我觉得这样不好,你觉得呢,小嘉?” 谢厉听着他们父子对话,他一开始总感觉常冠山对常小嘉说话的语气有一种熟悉感,到这时他总算是意识到,那种语气和常小吉对常小嘉说话时有几分相似。想必是常小吉听自己爸爸这样对弟弟说话,便也会跟着学,只是常小吉终究还是学得不够好。 常小嘉问常冠山:“哪里不好?” 常冠山看着他,“监狱是什么地方,爸爸认为那里不适合交朋友。” 常小嘉说:“我喜欢他。” 常冠山竟然笑了笑,他问:“你喜欢他什么呢?” 谢厉突然觉得常冠山这种循循善诱的语气用在这种时候真是叫人难受。 显然常小嘉也是这么认为的,开始闹别扭说道:“喜欢他长得好看,身材好,床上技术也好。” 常冠山没有生气,只是声音低了两度,“小嘉,你是个男孩子。” 常小嘉想也不想地否认道:“我不是,我是个变态。” 常冠山仿佛无奈地说道:“你是我儿子,怎么会是变态?你就是不懂事,在监狱里被人带坏了。” 常小嘉冷着一张脸,神情麻木。 常冠山叹了口气,说:“是不是困了?” 常小嘉不回答。 常冠山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困了就是睡吧,我知道你睡眠不好,熬夜伤身体。”说完,他停顿了一下,“我本来是想来看你睡得好不好的。” 常小嘉说:“你先走。” 常冠山微微笑了一下,“好,爸爸走了,你乖乖睡觉。明天晚上记得回家,我们全家一起吃顿晚饭。” 常小嘉不置可否。 常冠山转身朝楼梯方向走去,他经过常小嘉房间门前时,朝门缝里看了一眼,正看到靠在墙边的谢厉。那一眼并不凌厉,但是冷漠得可怕。 一直等到常冠山的脚步声从一楼门厅出去,沿着花园走向前面的别墅,常小嘉才推开门回来房间里。 谢厉握住他的手,发现他双手都是冰凉的,于是抱着他问道:“冷?” 常小嘉摇头。 谢厉又问:“害怕?” 常小嘉没有说话。 常冠山看起来是个慈爱开明得有些过分的父亲,谢厉相信常冠山这个人的本性绝对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所以常小嘉才会害怕到手脚冰凉。 谢厉搂着常小嘉躺在床上,他心里略有些烦躁,总觉得这件事情不好了结,可又不想让常小嘉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只能安慰常小嘉道:“没事,你爸爸也没为难我们。” 常小嘉脸贴在谢厉胸口,听他心跳声。 谢厉在想常冠山会怎么做。 没过多久,常小嘉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反正常小嘉睡觉也不许关灯,谢厉躺着没动,时间久了即使心情焦躁还是抵挡不过疲倦,搂着常小嘉陷入睡眠。 虽然晚上睡得晚,但是谢厉第二天还是早早就醒了,他已经连续晨跑快一周,并不想就此中止,于是轻轻挪开抱着他的常小嘉,起身换衣服去跑步。 昨天半夜下了一场雨,清晨的清水湖边空气冷冽而清新,路面都还微微湿润着。 入秋之后,每下一场雨天气就越来越冷,谢厉的短袖运动衫差不多是时候要换成长袖了,他沿着湖边跑了一圈,维持均匀的速度,一直到靠近常家大门才慢了下来。 谢厉进去花园里之后,看见常小吉穿着运动服正迎面走过来。 常小吉看见谢厉便露出个笑容,说道:“早啊。” 谢厉点了点头,“吉少,早。” 常小吉走到谢厉面前,停下来说道:“听说爸爸昨晚去小嘉那里了。” 谢厉没有问常小吉是听谁说的,只是平静地应道:“是,常先生来过。” 常小吉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听我一句劝,不管我爸爸对你说什么,照着他说的做,不要违逆他。”说完,他拍拍谢厉的肩膀,抬高手臂舒展一下肩膀,然后继续朝外面走去。 第29章 29 那天是谢厉开车带常小嘉出去的,所以下午谢厉也早早开车把常小嘉送回来,赶家里那顿晚饭。. 常小嘉在前面别墅前的院子里下车,站在车门旁边,弯下腰从车窗里看谢厉。 谢厉对他说:“去吧,我打电话叫厨房给我送晚饭过来。” 常小嘉点了点头,他抬起头,神情阴郁地看一眼眼前的三层楼别墅,朝门前走去。 谢厉把车子开到车库里放下,手里转着车钥匙回去常小嘉住的小楼,用门厅的座机给厨房打电话让他们送一份晚饭过来。常小嘉平时并不去前面和他继母还有大哥一起吃饭,如果在家里吃饭,都是打电话让厨房送。 等到打完电话,谢厉朝二楼走去,还没踏上通往二楼的最后一格阶梯时,他看见常冠山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 那瞬间谢厉心里一紧,他脚步慢下来,说道:“常先生,嘉少已经在前面等着你们吃晚饭了。” 常冠山微微笑了一下,对谢厉说:“我不是来找小嘉的,我是来找你的,过来坐吧。” 谢厉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常冠山对面坐下来,“常先生什么事?” 常冠山打量他,视线与昨晚的冷漠倒不一样,算得上温和,“你叫谢厉,崇丰市人,退伍军人,做过生意,可惜被合伙人挖了坑,因为报复伤人被捕,关在渔岛监狱的时候认识了小嘉。” 这是谢厉来海港市做卧底的时候,为他安排的身份,也是常冠山能查出来的身份和经历。 谢厉点了点头,“我是。” 常冠山靠坐在沙发上,翘起一条腿,双手交握着放在腿上,“你才26岁。” 谢厉说:“是。” 常冠山笑了笑,“太年轻了。” 谢厉应道:“其实也不算年轻了。” 常冠山点头,“因为阅历多,年轻人阅历多是好事也是坏事。” 谢厉听着没有说话。 常冠山问他:“有什么打算呢?” 谢厉沉声说道:“我还是想跟着嘉少,进鸿坊做点事。” 常冠山语气不急不缓,“是跟着嘉少还是进鸿坊做事,我觉得你得分清楚。” 谢厉看他。 虽然已经不年轻了,但常冠山依然是个英俊的男人,年纪在他身上沉淀下来的沉稳气质甚至让他比起跟他长相相似的长子常小吉来,还要显得更有魅力,他跟谢厉说话的语气态度和他昨晚跟常小嘉对话并不像,他对常小嘉说话就像是在哄年幼的孩子,而对谢厉,更像是个正常充满关怀的长辈。. 常冠山对谢厉接着说:“跟小嘉就是出卖你的身体,虽然你有这个本钱,但我觉得你的本钱还很多,身体是最不值得拿出来卖的,这样太贬低你了,你觉得呢?” 谢厉抿紧了嘴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嘉少失眠很严重,在监狱里就是,我并不希望我对他的价值只是陪着他睡觉,可是他如果需要我,我也丢不下他。” 常冠山缓缓点头,他对谢厉说:“你也是个好孩子。可是这样时间久了,只会惯坏了小嘉,治标不治本,我不希望你们这么下去。” 谢厉十指交握,放在身前,“常先生希望我怎么做呢?” 常冠山道:“其实我觉得你不错,小嘉也喜欢你,我还是想把你留在小嘉身边,但是我想你暂时搬出去一段时间,一是让小嘉冷静一下,二是这段时间刚好我在家里,可以陪小嘉去看看医生,想办法治疗他的失眠,如果最后小嘉还是觉得不行,我们再坐下来商量,你认为可行吗?” 谢厉突然在心里叹一口气。他之前想过常冠山或许会不假辞色地直接叫他滚蛋,但是从来没预料到对方会选择这样一种方式,以常小嘉父亲的身份,和颜悦色地跟他商量。 面对这样的常冠山,谢厉发现自己除了点头同意,竟然无话可说。 只是点头的时候,谢厉还在想常冠山真是有耐心,换做别人就直接把人赶出去了,何必还要浪费唇舌来劝说呢。 谢厉想要等到常小嘉回来,跟他说过了再走。 常冠山却说道:“今天不要,小嘉看到你走肯定会闹别扭,你悄悄地走,我会劝他。”说完,他还说道,“你是外地人,出去外面也没地方住吧,我找人先给你安排一套房子,你暂时过去住几天,等小嘉不闹了,我再安排你跟他见面。” 在那之后,常冠山给了谢厉一个联系方式,叫他去找一个叫陈超的人,“那是超叔,他跟了我二十来年,做事情很稳当。” 谢厉点点头,“谢谢常先生,我先收拾一下东西就可以准备出门。” 常冠山道:“别开小嘉的车了,我叫人送你。” 谢厉回到房间时,常冠山便下楼离开了,等他脚步声从门厅消失,谢厉走到阳台朝下面看,见到常冠山沿着花园小路步伐平缓地朝前面走去。 他心里有些不安,发现自己对常冠山的了解实在太少了,其实不只是他,就是俞正坤所了解的常冠山也很有限。只知道出现在公众场合的常冠山永远是平稳妥贴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与人交往也很真诚,所以他能够有那么一群对他死心塌地的鸿坊兄弟,所以他手里头的生意才能越做越大。有一份杂志对常冠山的采访里,他曾说过这么一句话:做生意他看重的不是利,而是朋友,每一个合作伙伴他都是掏出真心来面对的。 等到常冠山离身影消失不见,谢厉回来房里收拾自己的东西,他想常小嘉不知道会生气还是难过。不过没关系,他只要等稍晚一点安顿下来,就能给常小嘉打个电话,告诉常小嘉不必慌,他只是不想和常冠山正面冲突,暂时离开。 希望常小嘉不要因此跟他闹脾气。 谢厉来的时候东西就少,现在打算要走,也只收拾出来一个旅行包的东西,提在手里便从小楼里出来。 常冠山安排的司机已经在花园里等着他了。 汽车驶出常家的时候,谢厉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常小嘉晚上有没有好好吃饭,他猜常小嘉面对着他家里人,恐怕会难以下咽。 司机开车带着谢厉离开清水湖,朝海港市老城区方向开去,半路上谢厉给陈超打了个电话,跟对方约定一个见面的地点。 谢厉在约定的地点见到了陈超,陈超拉开车门,直接坐上车叫司机继续开车,目的地是一个有些年头的居民小区。 陈超今年五十多岁,穿一件已经褪色的旧西装,脚底下是一双拖鞋,头顶稀疏的头发往后梳,说话时露出一口黄牙,嘴里随时都叼着烟,看起来并不像常冠山身边的人。 陈超对谢厉说送他去常冠山在老城区的房子,他说常冠山这个人热心,在市区好几套房子都是留给需要的朋友的。 谢厉问道:“常先生和两个儿子感情都很好吧?” 陈超把烟从嘴里拿开,说:“都好,老常这个人重感情,你看我们这些老兄弟他都一直照顾着。” 谢厉闻言笑了笑:“我也觉得常先生人很好。” 司机把他们送到了小区门口,陈超先下车,谢厉跟在后面,随着他朝里面走。 小区环境不算好,几栋高楼挤在一起,中间是狭窄昏暗的天空。 陈超带着他走进最里面一栋楼,坐电梯上了十五楼,从电梯间出来便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有十几间门,这时候全部都紧闭着。 谢厉跟在陈超身后,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陈超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把钥匙,伸进锁眼里打开房门。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从走廊透进去的光线。 陈超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的意思,而是对谢厉说道:“就是这里了,进去看看吧。” 谢厉看他一眼,说:“好的,谢谢超叔。”他一只脚跨进房门,还没进去时,突然转身一把扣住陈超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前,刚好挡住了从门后面刺过来的一把刀。 接着,谢厉一脚踹在陈超背后,陈超重心不稳,嚎叫一声扑进去,正撞在里面想要出来的人身上。 谢厉转身便跑,心想他还是低估了常冠山心狠手辣的程度。 而常冠山显然也低估了谢厉的实力。从陈超开门的时候,谢厉就察觉不对,因为陈超既没有进去把灯打开,也没有把钥匙交给谢厉的意思,像是等着他闯入布了埋伏的黑暗。 谢厉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经过电梯间时发现电梯并没有停留在这一层,于是毅然进去了楼梯间。 却没料到楼梯间里竟然等着两个人,他一跑进去,便一左一右拦了过来。 谢厉伸手在防火门上一撑,抬脚将其中一人踹开,反身扣住另一人肩膀,轻松过肩摔在地上,然后并不恋战,迅速朝楼下跑去。 “站住!”楼上其中一个人喊道。 谢厉并不搭理,这时突然听到一声枪响,和几乎同时响起的子弹打在身旁金属扶手上的剧烈响声。 那人竟然带了枪,从两层楼梯之间的缝隙直接朝他开枪。 谢厉心里一紧,更不敢停留,贴着墙壁快速地跑向楼下。 第30章 30 谢厉沿着楼梯一路下来一楼,出来时再没有遇到埋伏,想是常冠山认为那么几个人要杀他一个人足够了,而且其中还有人带了枪。. 刚才动手的时候,谢厉的旅行包掉在了房门口,他一直到从小区出来,走在热闹的街道上,才转回头去望小区大门,见到行人来来往往,并不好分辨其中有没有人在盯着他。 谢厉继续朝热闹的街区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抬起手摸身上手机,他发现手机竟然也丢了。 一时间想不起来手机是在哪里丢的,不过他的证件还有四百多块钱零钱都放在一个钱包里,倒还贴身收着。 他一直走到市中心一个商场,进去商场里转了一大圈,在另一个出口处不显眼的角落长椅上坐下来,才能稍微喘一口气,他看着商场大门来往的人,确定没有人在跟踪他了,这才离开商场,开始盘算现在要去哪里。 常家肯定不能回去了,他也不敢贸然联系常小嘉。常冠山那么狠,谢厉不知道他会不会监听常小嘉的手机;附近倒是有不少小旅馆,可谢厉害怕到处都是鸿坊的眼线,他的身份证一在旅馆登记,就会被常冠山查到他下落。 最后,谢厉找了个路边的杂货铺,花钱买烟的同时借老板电话给俞正坤拨了过去。 兜兜转转一个晚上,这时已经快到深夜了,俞正坤像是睡着了被谢厉吵醒,也不生气,问他是不是有紧急情况。 谢厉没有多说,只说道:“你帮我找一下胡闵鑫的地址。”他刚进渔岛监狱的时候,就是俞正坤找别人托胡闵鑫在监狱里关照他,胡闵鑫本人只是个无关痛痒的小混混,并不知道谢厉真实身份,不过俞正坤想找胡闵鑫肯定能找到。 俞正坤问他:“这么晚出什么事了?” 谢厉说:“别问了,有空跟你说,我现在挺着急的。.” 俞正坤于是不再废话,过了两分钟便给了他一个地址。 谢厉挂断电话,在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找去了胡闵鑫的家。他在海港市除了常小嘉,唯一认识的人就只有胡闵鑫,这时候他不能过多借助俞正坤的帮助,害怕会暴露身份,如果能在胡闵鑫那里暂时躲两天是最好的,而且还有一点,常小嘉如果找不到他的人,也许能够想起胡闵鑫。 想到这里,谢厉突然苦笑一下,他离开常家的时候是收拾东西自己离开的,他不知道常小嘉到底会怎么想他,现在大概在大发雷霆,今天晚上恐怕也没办法好好睡觉了。 胡闵鑫同样是住在老城区的一栋老房子里,环境比之前陈超带他去的那个小区还要糟糕许多。楼房没有电梯,他爬上四楼,甚至在三楼还看见了一户半掩着门营业的暗娼。 谢厉敲了两下房门,靠着门站了一会儿没听到里面有动静,抬起头来在墙上找到门铃,于是又用力按下去。 这回过了不久,谢厉便听到房间里传来脚步声伴随着胡闵鑫骂骂咧咧的声音,从里面一直到了房门口。 房门一打开,胡闵鑫身上只穿了一条短裤站在门口,本来一脸凶巴巴的表情,在看到谢厉之后顿时只剩下惊讶:“谢厉,怎么是你?” 谢厉朝里面走去,说:“进来再说。” 他刚进门,便看见从里面房间里出来一个只穿着内衣的女人。 胡闵鑫表情有些尴尬,说道:“谁知道这么晚了你会突然过来。” 那女人靠在门边上,问胡闵鑫:“还继续吗?” 胡闵鑫对她说道:“算了算了,改天吧。” 女人说:“可是今晚的钱还是要收。” 胡闵鑫低声骂了一句脏话,可是又不愿意丢面子,喊道:“会给你的!” 谢厉本来以为那女人是胡闵鑫女朋友,这才知道原来是个妓女,想到是自己搅黄了胡闵鑫的事,于是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钱包来问道:“多少钱啊?” 女人从头到脚打量谢厉,过一会儿笑着说道:“帅哥,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我收一个人钱,你们两个一起来,怎么样?” 谢厉笑了笑,“我不感兴趣。我兄弟也还没做,能打个折吗?” 女人转身朝里面走去,一边说“没意思”,一边把自己的衣服又一件件穿上,最后收了谢厉一百块钱从胡闵鑫家里离开了。 胡闵鑫还是觉得尴尬,好久之后那股尴尬劲儿过去了,才突然反应过来,他问谢厉:“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谢厉在客厅沙发坐下来,仰起头说道:“找人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胡闵鑫也没有详细追究找谁打听,他想谢厉跟着常小嘉,总能有些手段的,于是又问:“这么晚了,什么事啊?” 谢厉抬起手搓了搓脸,说:“常冠山要杀我。” 胡闵鑫吓了一跳:“什么?他为什么要杀你?” 谢厉说:“因为我搞他儿子。” 胡闵鑫顿时瞪大一双眼睛,满脸惊恐,“你真的跟常小嘉——?” 谢厉右手食指抵在嘴唇边上:“嘘——你胡说八道的话,当心常冠山连你一起杀。” 胡闵鑫脸上的惊恐久久没有散去,“你说真的假的?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谢厉叹一口气,冲他摇了摇头。 胡闵鑫在他身边坐下来,“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谢厉对他说:“让我在你这里住两天。” 胡闵鑫说:“你想住多久都没问题,关键是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你还能回去找常小嘉吗?” 谢厉没有回答胡闵鑫这个问题。 实际上如果他真的是一个从崇丰过来的坐过牢但是身手不错的小商人,现在他就该回去崇丰,毕竟在海港势力最大的鸿坊老大正在追杀他。赚钱而已,哪里不能赚钱,何必把性命都赔上去? 他坚持不走,要找个合理的理由,那就是他舍不得常小嘉,这么一来,常冠山就更容不下他了。 谢厉仰起头看着脏兮兮的天花板,心想自己还能怎么做,难道现在就像俞正坤宣布任务失败? 过了一会儿,胡闵鑫又问他:“要不要我帮你联系常小嘉啊?”在胡闵鑫看来,谢厉是跟着常小嘉混的,出了事情还是应该找常小嘉来摆平。 谢厉却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先别联系他。”就暂时让常小嘉以为是他自己离开的吧,这样常小嘉最多不过发发脾气,不然常小嘉正面和常冠山冲突,怕是要吃不少亏。 他突然发现自己心里还是不希望常小嘉吃亏的。 胡闵鑫家很小,是他奶奶留给他的房子,就只有一间卧室,谢厉主动要求睡沙发,在他家里躲了两天。 两天之后,谢厉和俞正坤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碰了面。 俞正坤听说谢厉目前的情况,沉默了很久,说:“我说了你不该为了任务跟常小嘉走那么近。” 谢厉嗤笑一声,“如果不是这样,我恐怕出了渔岛监狱就再见不到常小嘉了。” 俞正坤看着他,问道:“谢厉,你老实跟我说,这个任务你是不是掺杂了私人感情在里面?” 谢厉没有回答。 俞正坤说:“前年初你在航风基地培训的时候,陈海蔓也在,你们是不是——?” 谢厉神情严肃,他沉声说道:“我们没有,可你说得没错,谁面对这个案子能做到不掺杂私人感情?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害死她的人。” 第31章 31 离开之前,俞正坤要求谢厉一切以自己的安全优先,暂时不要有新的行动,如果确定常冠山不会放过他,那就立即让他终止此次卧底任务。----更新快,无防盗上.--- 谢厉回到胡闵鑫家里,让胡闵鑫帮他在外面打探有没有常小嘉的消息。 胡闵鑫出去到处打听,又过了两天告诉他常小嘉在他离开常家那天夜里露过面,之后就再没有消息。 “再没有消息?”谢厉坐在沙发上,右手拇指轻轻摩挲嘴唇。 胡闵鑫说道:“是啊,这几天都没有露过面。” 谢厉皱起眉头,过一会儿问道:“有没有见到过时弘箐?” 胡闵鑫茫然问道:“时弘箐是谁?” 谢厉摇了摇头,他考虑许久,说:“今晚我跟你一起出去,去风铃逛逛。” 鸿坊势力经营风铃酒吧多年,早已名声在外,许多从其他城市来的观光客到了海港市也会到风铃酒吧坐坐。正因为如此,常小嘉接手酒吧更换管理层之后,才会在鸿坊内部引起那么大的反响。 当初陈海蔓也是为了查探毒贩的消息而混进风铃酒吧的。 胡闵鑫胆子小,担心谢厉出去会出事,劝他道:“虽然我没有听到消息,但是不等于常冠山就没有派人找你了,我觉得你还是小心一些,先不要出去了。” 谢厉对他说:“没事,我一个人去,你不用担心。” 胡闵鑫愣了一下,连忙说道:“我不是怕你连累我。” 谢厉站起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不是怕连累你,我是害怕要是连你也被常冠山盯上了,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晚上,风铃酒吧里人来人往,谢厉戴着棒球帽和一副平光眼镜,若不细看,一时间倒真是难以认出他人来。 他在吧台附近坐下来点了一杯啤酒,喝两口拉住一个端着盘子的服务生,问道:“今晚你们时老板有来吗?” 那服务生是常小嘉出狱之后新招的打工的大学生,跟鸿坊没什么关系,招他进来那天正好谢厉也在。----更新快,无防盗上.---- 服务生愣了愣,头顶的灯光闪烁照得谢厉脸上忽明忽暗,棒球帽檐划下一道黑色阴影,他于是也没认出来,只说道:“时老板这两天都没来过。” 谢厉松开手,微笑道:“谢谢。” 他又坐回去喝酒,端起玻璃酒杯,几口便将里面的啤酒全部喝完,空酒杯放在吧台上。 酒保问他还要不要来一杯。 谢厉摇了摇头,他站起来打算离开,刚回过身便看见时弘箐出现在了酒吧大门口。 时弘箐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在大门口停下脚步,视线缓缓扫过整个酒吧大厅。 谢厉压了压帽檐,打算朝他走过去。 而就在这时,谢厉突然脚步一顿,因为他看见紧随在时弘箐身后,常小吉从酒吧大门走了进来。 谢厉停下脚步的同时,装作不在意地对身边经过的一个年轻女孩打了声招呼,唤道:“美女。” 那女孩是个陪酒女,听见谢厉招呼,便立即凑过来挽住谢厉手腕,探头从帽檐下看他的脸,发现那副黑框眼镜后面有一张英俊的脸之后,还颇为开心,说道:“帅哥,喝酒吗?” 谢厉搂着她转身,说:“走吧,请你喝酒。” 转身的同时,谢厉看见时弘箐转头跟常小吉说了句什么,然后两个人同时朝谢厉的方向看过来。 的,时弘箐居然是常小吉的人,谢厉心想,搂着怀里的陪酒女快步朝前走去。 陪酒女以为要去吧台,却被推着朝里面走,心里莫名其妙。 而谢厉走到大厅边缘,突然松开了手,加快速度朝风铃酒吧的后门跑去,他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背后的骚动,他知道有人追过来了。 谢厉知道酒吧的后门在哪个方向,但他从来没有从那里走过,期间撞到了一个拿着酒瓶的员工,没时间耽误,把人推到一边继续朝里面跑去。 后门就在通过厨房之后那间放着潲水桶和垃圾桶的房间后面,有一扇门和一扇窗户,穿过门是一条狭窄的后巷,只能容一辆垃圾车通过。 厨房里厨师正在忙碌,有人问了他一句找谁,他没有回答,直接穿过厨房,来到后面房间,却发现后门竟然被一把挂锁给锁住了。 他摘了眼镜和帽子,想问厨师有没有钥匙,却看到常小吉的手下已经追进了厨房里面。 谢厉于是退回去,想要打开窗户,窗户倒是没锁,但是是一扇半固定的推拉窗,拉开的缝并不足以让一个人通过。谢厉跳上窗台,用身体撞了一下玻璃,感觉到整个窗框都在晃动。 他撞第二下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闯了进来,伸手把他从窗台上拉下来。 谢厉落地时先蹲下来,然后起身用肩膀把一个人撞开,反手抓住另一个人的头发,直接把那人脑袋按进了面前的潲水桶,那人整个人都懵了,挣扎着抬起头来喘气,然后谢厉抓住他的腰把他整个人都推进了桶里面。 塑料桶里有大半桶潲水,溅出来不少落在谢厉身上,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而刚才被他推开那人已经扑了上来,谢厉抓住他手臂往前一拉,抬起膝盖撞在他腰上,再用腿部力量一撞将人撞在垃圾桶上,按翻了整个垃圾桶。 谢厉听到了常小吉的声音,他突然改了主意,决定不跑了,先把常小吉扣下来再和常冠山谈,他一侧身躲到门边。 常小吉站在门口却没有进来,他只是喊道:“谢厉!” 谢厉自然不应,沉默地靠在门边。 常小吉的手下这时从潲水桶里爬了出来,趴在地上呕吐,另一个人不敢再上来,朝外面喊道:“吉少,他就在门边,你要小心!” 谢厉看他,冷笑了一下,漂亮的眼睛弯曲着,漆黑的眼珠转向敞开的房门方向。 常小吉又说道:“谢厉,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带你去见小嘉。” 谢厉依然不动。 这时,时弘箐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他说:“谢厉,嘉少在医院,你跟我们去看看他吧。” 谢厉眉心蹙起。 时弘箐缓慢地走了进来,他举起双手,神情平静转身看向谢厉,面对着面说道:“他不肯吃饭,饿了自己几天,现在在医院里输营养液,你再不去见他,他可能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谢厉沉声道:“你不要骗我。” 时弘箐说:“我不骗你。”他说完,伸手进衣服口袋里,同时还对谢厉说道:“我拿手机,你别紧张。”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拨了一个视频通话过去,接通之后对那边说道:“让我看看嘉少。” 然后,时弘箐把屏幕转向谢厉。 谢厉看到屏幕里面的背景的确是医院,常小嘉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眼眶凹陷,手上正挂着点滴。 他下意识咽一口唾沫,想开口说话时发现喉咙里发不出来声音,那一霎那他心就乱了,慌乱得可怕。 常小吉这才走了进来,看见里面一片狼藉便狠狠皱起眉头,对谢厉说道:“走,跟我去医院。” 谢厉坐进常小吉汽车后座的时候,心里还是一片兵荒马乱,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除了担心,他更多的是觉得害怕。 他想他怕什么呢,他大概并不是害怕常小嘉会出事,因为常小嘉人已经在医院里了,他现在就过去看他,他会叫常小嘉不许再闹别扭,以后乖乖吃饭,常小嘉会听他的话。 那他还怕什么呢?他或许是害怕常小嘉那里来的莫名其妙的感情,为什么那么依赖他,为什么离开了他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他们认识才多久?相处才多久?常小嘉了解他吗?知道他是什么人吗?这么喜欢他做什么? 他怎么敢承受住一个人那么深的感情?而且这个人还是常小嘉,他接近他是不安好心的,是怀着目的的! 谢厉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常小吉突然说道:“你闻着太恶心了。” 时弘箐坐在副驾驶,闻言回头来看了他们一眼。 谢厉身上还有潲水的味道,现在弥漫在整个车厢里,开着窗户也吹不散。他坐直身子,抬起手把外套拉链拉下来,再从身上脱下去。那件令人作呕的外套握在他手里,过一会儿丢到了常小吉的脸上。 常小吉震怒:“谢厉!” 谢厉伸手指他:“小嘉出事了我不会放过你们父子的!” 第32章 32 常小吉让司机把时弘箐和谢厉送到医院,自己忍受不了身上的恶臭,先坐车离开了。. 谢厉跟在时弘箐后面,抬头看医院走廊惨白的日光灯,有一盏灯不断闪烁,发出电流的滋滋声响,恰像他此时心境一般烦躁不安。 时弘箐走到一扇病房门前开门进去,里面是个套间,坐在外间沙发上的护士立即站了起来向时弘箐问好。 谢厉望向内间,只能看见病床的一个角。 时弘箐对谢厉说:“你进去吧。” 谢厉朝里面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来,回头看向时弘箐,说:“我想换套衣服。” 时弘箐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番,说:“你稍等。” 谢厉被安排了一间空病房冲了个澡,又换一身时弘箐叫人送来的新衣服,收拾干净了才回到常小嘉的病房。 谢厉原地站了一会儿,缓缓朝里面房间走去,身后时弘箐低声与护士交谈,问常小嘉的情况,谢厉听到护士说:“刚才醒了……”然后随着他进入病房内间,其他的话就听不清楚了。 常小嘉侧卧在病床上,双腿蜷曲着,单薄的身体缩成一团,看起来毫无生气。 谢厉走到床边,面对他侧卧的方向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凑近去看他的脸,见他双眼紧闭着,嘴唇一丝血色都没有。 病房里只开了一盏壁灯,莹白的光线柔软暗淡,从常小嘉背后照过来,他像是睡着了,但是神情依然紧绷着,仿佛不愿意妥协。 谢厉不忍心吵醒他,但是又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没想到常小嘉立即睁开了眼睛,用乏力但是又刻薄的神情看向面前的人,即使他认出来谢厉了,眼神也并没有变得温和,而是略显怨毒地说:“我不想见到你,你滚吧。”他嗓子嘶哑得厉害。 谢厉这时候一点也不生气了,他用手背碰常小嘉的脸和额头,觉得碰触到的地方都是凉的,他弯下腰,脸几乎贴到了常小嘉脸上,说:“小嘉,怎么了?怎么不吃饭?” 常小嘉冷声道:“你不是走了吗?” 谢厉心里突然有些难受,他问常小嘉:“如果我走了,你真的要去死?” 常小嘉看着他:“你走了我只会杀了你。.” 谢厉伸手捏一捏他细瘦的手腕,“那你怎么又自己躺在病床上了?” 常小嘉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想他们如愿。” 谢厉问他:“谁?” 常小嘉不说话了,他像是不想继续搭理谢厉,翻身平躺着闭上了眼睛。 谢厉调整了一下输液管的位置,默默看他几秒钟,从床边站起来,椅子脚和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常小嘉立刻睁开了眼睛,他看向谢厉,凶狠问道:“你去哪儿?” 谢厉本来打算去外间,问问护士常小嘉现在的情况,闻言又坐了下来,说:“我哪里也不去,别怕。” 常小嘉冷冷说道:“谢厉,你算个什么东西?”他再次闭上眼睛。 谢厉没有回答,他看到常小嘉紧闭的眼角湿润了,过一会儿有泪水从他眼角溢出来,朝着鬓角方向滑落。 那一瞬间,谢厉几乎有落荒而逃的冲动,他抬起手捂住脸,静静在床边坐了许久,深吸一口气把手放下来,收拾好了情绪,问常小嘉:“小嘉,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常小嘉依然闭着眼睛不回答,他眼角的泪水还在不断往下滑落。 谢厉怔怔看他,过一会儿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擦他的眼泪。 他手指刚碰到常小嘉眼角,常小嘉就一转头咬住了他的手。 谢厉痛得闷哼一声,却没有急着抽出手,就任由常小嘉咬他,过一会儿常小嘉自己松开口,谢厉在阴暗的光线下看自己的手指,被咬出了几个深深的牙印,好在还没有破皮。 常小嘉恨恨看他。 谢厉把手指伸到他面前,说:“差点就咬破了,要是咬出血了,我就得去打狂犬疫苗。” 常小嘉冷声道:“我又不是狗。” 谢厉笑了,“原来你知道你不是狗啊。” 常小嘉张开嘴又要咬谢厉手指,谢厉没有躲开,常小嘉把他手指含进嘴里了,最后牙齿也没用力咬下去,而是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都说十指连心,那一下的温软湿痒从谢厉手指一瞬间窜进了心里。他想是了,常小嘉的牙齿很硬,但是舌头很软,人很冷,但是嘴唇很热,被含住的时候,是他这辈子在任何人那里没有体会过的舒服。 谢厉有些难以启齿的冲动,他把手指抽出来,低下头去想要问常小嘉的嘴唇。 可是常小嘉竟然转头躲开了。 谢厉不懂他为什么要躲,执着地追过去,嘴唇压在常小嘉柔软的唇上。 常小嘉喘息着,瘦削的身体绷紧了躺在病床上,胸口不断起伏。 谢厉心想:我真是对不起他。可是又忍不住把这个深吻继续下去,他一直吻到常小嘉苍白的脸有了一丝血色,呼吸似乎也快接不上来了,才松开他。 常小嘉瘫软在床上,双眼湿润地看着谢厉。 谢厉对他说:“吃点东西好不好?” 常小嘉嗓音不再那么沙哑,只是软得厉害,他说:“我不吃。” 谢厉轻声劝道:“一点点,厉哥喂你吃。” 常小嘉不说话了。 谢厉起身,走到门口发现时弘箐还在外间坐着,他没有多说什么,只要了一碗白粥。 很快,还滚烫的白粥被送进了病房。 谢厉把碗放在床头柜上,自己坐在床边,扶常小嘉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常小嘉仰起脸看他。 谢厉端起碗,低头看他时,微笑着亲一下他的嘴角。 常小嘉又低下头去,侧过头把脸贴在谢厉的胸口。 谢厉舀一勺粥,先吹了吹,再试试温度,感觉不会烫嘴了才喂到常小嘉嘴边。 常小嘉缓慢地张开嘴,将白粥喝进去,又努力咽下去。他因为瘦,喉结便格外明显,每咽一口粥都艰难地滑动一下。 谢厉喂了半碗粥常小嘉就不肯吃了,谢厉哄他再吃一点,勺子递到嘴边的时候,常小嘉就挣扎着要从他怀里离开,谢厉只好放弃。 把碗放回床头柜,谢厉扶常小嘉躺下来,说:“睡觉吧。” 常小嘉睁着眼睛不回应。 谢厉说:“我不会走的。” 常小嘉又阴沉地看他一会儿,突然抬高了声音喊:“时弘箐!” 时弘箐很快从外面走进来,“怎么了?” 常小嘉说道:“你去找一副手铐来。” 时弘箐迟疑一下。 常小嘉说:“快去,找一副手铐把谢厉铐在我床边。” 时弘箐看谢厉一眼,“我现在去。” 谢厉神情无奈,“我不会走的,之前是因为你爸爸,我——” “因为谁也不行!”常小嘉冷冷打断他。 过了十多分钟,时弘箐找了一副手铐回来,他站在病床旁边,对谢厉说:“你自己选一个舒服的姿势吧。” 谢厉伸出手,让时弘箐把他右手铐在床头栏杆上。 之后常小嘉对时弘箐说:“钥匙你收好,没有我同意,谁也不许给他打开。” 时弘箐点了点头,把钥匙放进兜里,朝外面走去。 谢厉只能坐在椅子上,上半身趴在床边,对常小嘉说:“这下可以放心睡觉了吧。” 常小嘉面对他侧躺着,过一会儿朝他伸出去一只手。 谢厉用左手握住他,探身亲他脸颊,“晚安,我的小嘉。” 第33章 谢厉后来维持着这个艰难的姿势趴在床边睡着了,等他一觉睡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坐起身,发现自己左手还被常小嘉抓着,右手长时间维持着一个姿势,稍微活动便感觉到痛苦。不过他仍是小范围地活动了一下右手,然后轻轻地把左手从常小嘉手里抽出来。 常小嘉闭着眼睛,不安地皱一皱眉。 这时候护士进来,把输完的营养液瓶子取了,留置针头还在常小嘉手背上。 谢厉压低声音,对护士说道:“可以帮我叫时弘箐过来吗?” 那护士点了点头,拿着瓶子从病房离开。 过一会儿,时弘箐从外间走进来,他看起来像是在沙发上躺了一晚上,西装皱巴巴的敞开着衣领。他进来了没说话,只看着谢厉。 谢厉低声道:“你帮我取一下手铐。” 时弘箐语气平静地回答他:“我没有这个资格。” 谢厉用左手揉一揉眉心,说:“我想去趟卫生间。” 时弘箐仍是说道:“你把嘉少叫醒,他同意我就放开你。” 谢厉瞪他一眼,转过身去面对常小嘉,轻声唤道:“小嘉!” 常小嘉醒了,他翻个身朝着谢厉的方向,缓慢睁开眼睛,看了谢厉一会儿之后,将脑袋凑近了在他脖子上蹭。 谢厉说道:“小嘉,我要去卫生间,你让他放了我。” 常小嘉退开了,说:“不行。” 谢厉语气无奈,“听话。” 常小嘉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后来说:“我也要去。” 谢厉用左手摸摸他的头发,“去吧,我抱你去。.” 常小嘉这才让时弘箐打开了谢厉的手铐。 谢厉在床边站起来,先活动僵硬的身体,然后弯下腰把常小嘉打横从床上抱了起来。 时弘箐站在一边看着他们。 常小嘉抬起手搂住谢厉的脖子,盯着他的脸看一会儿,又凑近去亲他的下巴。 谢厉抱着他走进病房的卫生间,从里面把门锁上。 卫生间和酒店卫生间布置差不多,有淋浴房和抽水马桶,洗手台旁边还挂着两张新毛巾。 谢厉把常小嘉放下来之前,问他:“站得稳吗?” 常小嘉点了点头。 谢厉慢慢将他放在马桶前面站住了,说:“你先尿吧。” 常小嘉却说道:“不要,我要看着你尿。” 谢厉看他一眼,扶他站在自己身边,拉开拉链对准马桶撒尿。 常小嘉头靠在谢厉手臂上,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看。 谢厉憋得时间久了,尿了不少,到最后忍不住舒一口气。 等到他把裤子拉起来,再从常小嘉身后抱着他,手伸到前面帮他解裤子。 常小嘉没有立即尿出来,他转回头看谢厉。 谢厉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吻住了常小嘉的嘴唇。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手不受控制地把常小嘉的裤子给拉了下去。 常小嘉转过身来抱住谢厉,突然轻轻痛哼一声,是碰到了手上的留置针头,可是谢厉问他的时候他又不说,只用力地亲吻谢厉。 谢厉把他抱到洗手台上坐着,手指刚拉开他衣领,便听到外面传来时弘箐的声音,时弘箐喊:“常先生。” 然后是常冠山低沉地“嗯”一声。 谢厉于是停下来,看着常小嘉,说:“你爸爸来了。” 常小嘉沉下脸,十分不高兴的模样。 谢厉犹豫一下,把常小嘉从洗手台上抱下来,一边给他拉上裤子一边说道:“你爸爸想杀我。” 常小嘉并不显得十分诧异,他只是看着谢厉,过一会儿便眼眶红红的,气得胸脯鼓起来。 谢厉洗了洗手,摸摸他的脸说:“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说完,他转身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常冠山就坐在靠床的椅子上,衬衣外面是件柔软的针织衫,戴着眼镜,看起来温文有礼。 他看到谢厉既不惊讶也不生气,只点点头说道:“你来了。” 谢厉没有质问常冠山为什么要杀他,仍是礼貌地问候道:“常先生你好。” 常小嘉跟在谢厉身后,一只手紧紧抓着谢厉的衣摆。 谢厉回过头去看他,“走得动吗?要不要我抱你?” 常小嘉说:“走得动,要你抱。” 谢厉笑了笑,仿佛没听出来哪里不对,弯下腰将常小嘉又抱起来,放回到床上。 常小嘉后背贴到柔软的床铺时,向常冠山宣布:“我决定要跟谢厉结婚。” 谢厉看他一眼。 常冠山也看向他,语气平和地说道:“我们国家没有同性婚姻法,小嘉。” 常小嘉说:“那就去外国结婚。” 常冠山伸出手摸摸他的头,问他:“有没有吃东西?” 常小嘉说:“谢厉喂我就吃。” 常冠山说道:“那你是说以后不是谢厉喂,你都不吃了?” 常小嘉“嗯”一声,“谢厉死了我也就死了。” 虽然常小嘉语气和表情都带着天真,可是谢厉听得出来他是在威胁常冠山。 常冠山显然也听出来了,他笑了一下,对常小嘉说:“你这样不好,小嘉。人是为自己活着的,谢厉也不能为你活着。” 常小嘉狠声道:他就得为我活着!” 常冠山不再反驳,站起来对谢厉说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常小嘉立即说:“不行。” 常冠山转头朝他看去,沉下声音唤道:“小嘉。” 常小嘉不看他爸爸,只坚持说:“我不同意就不行。” 谢厉看得出来常小嘉是害怕常冠山的,可是这时候为了他却坚持不跟常冠山妥协,他看到常小嘉整张脸都没有血色,纤细柔软的手指收紧贴着掌心,睡衣随着呼吸起伏而颤动,顿时不再忍心,对常冠山说:“常先生,我们出去说吧。” 常冠山还没说话,常小嘉愤怒地瞪着谢厉。 谢厉伸手摸他的脸,“我很快回来。” 常冠山吩咐时弘箐道:“弘箐,看着小嘉。” 时弘箐应了声:“好。” 常小嘉屈腿坐在床上,脸上愤怒未消,一直盯着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谢厉倒是没常小嘉那么紧张,他想常冠山应该还不至于那么无法无天,在医院动手杀他,而且就算常冠山动手,谢厉也有信心先把他控制住,不让自己受伤。 第34章 34 时间还早,VIP病房楼层的走廊上除了偶尔匆忙经过的护士,并没见到其他人。. 谢厉跟在常冠山身后走到一扇落地玻璃窗前面停下来,他听常冠山说道:“你走了之后,小嘉先是到处找你,后来找不到人就开始闹别扭,不吃不喝,连觉也不睡,一定要我把你找回来。” “常先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死了,小嘉要怎么办呢?”谢厉问他道。 常冠山笑了一声,倚靠着窗户玻璃看他,“你难道当真以为我会杀了你?” 谢厉不说话。 常冠山便继续说道:“我叫超叔找人试试你。说实话一开始我挺看不上你的,任何男人靠出卖自己一张脸或是身体,我都是看不上的。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挺好的。” 谢厉看常冠山一脸诚恳,心想:我差点就要信你了。 常冠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可能不懂,我是真不希望你和小嘉维持这种关系下去,我现在所做的都是为了你们好,可惜小嘉不会理解。” 谢厉沉默一会儿,他说:“我是真的喜欢小嘉。” 常冠山闻言却只是笑了一下,“男人的喜欢,有时候也不值几个钱。” 谢厉与他对视,眼神里没有泄露多余的感情。 常冠山叹一口气,“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处理小嘉这件事情。小嘉的任性其实是我宠出来的,他妈妈去世早,我总舍不得他受太多委屈,想要什么都给他。他从小也没好好读书,帮派的公司的事情全都不感兴趣,只随心所欲肆意妄为,我都由着他。反正我养得起他,就算没了我,他哥哥也养得起他。----更新快,无防盗上.----” 谢厉静静听着,心里想的却是常小吉把常小嘉关在漆黑的房子里时,常冠山人在哪里?这些事情他知道还是不知道? 常冠山声音不疾不徐,“我有时候也会想,小嘉什么时候能像个成年男人一样担负起自己的责任,为我和他哥分担一点,后来时间长了,小吉也常常劝我,说随他去吧,他过得开心就好。结果之前那个女人的事情,你也该知道,是小嘉把她带回家里来,又管不住手下的人,把事情闹大了。他自己也跑不掉,年纪轻轻就被抓去坐牢。” 谢厉深吸一口气,他说:“小嘉只是不懂事,他心不坏。” 常冠山把眼镜摘下来,抬手揉揉鼻梁,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当真像一个操劳的父亲,“他自然心不坏,就是怕他一辈子也不懂事。” 谢厉知道自己不应该也没有能力去追究常冠山派人杀他的事情,他要继续卧底任务就只能接受常冠山毫无说服力的解释,于是说道:“常先生,让我留在小嘉身边照顾他吧,就算他一辈子不懂事也没关系,有我在就行了。” 常冠山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为了什么?你不要告诉我因为你爱他?” 谢厉发现自己猜不到常冠山想要听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结果常冠山告诉他:“为了钱怎么样?” 谢厉微微一怔。 常冠山继续说道:“我花钱雇你照顾和保护我儿子,以后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包括绝食这种事情再出现,我都唯你是问。但是,你也有记得一点,我才是你老板,他不是,关于他的事情,你都要跟我汇报,你帮我看着他。” 谢厉心里一阵动荡,努力抑制住没在脸上谢露出情绪来。 常冠山笑了笑,问他:“你还真想跟小嘉去外国结婚?别天真了孩子,你要真想赚我的钱,就听我的话,别随便打我儿子主意,明白吧?” 谢厉一时间心头涌上来许多打算,他知道这是自己接近常冠山和他的犯罪集团的一个机会,但他不能欣然同意也不该段然拒绝,只是在许久之后说道:“我觉得这样对不起小嘉。” 常冠山像是觉得他可笑,“小嘉是我儿子,我又不会伤害他,你就好好照顾他行了,怎么会对不起他?我这个儿子,身体不好脑袋也不怎么好,必须得叫人寸步不离盯着,要不是他离不开你,我也不愿意这样纵容他跟你胡来。” 谢厉看向窗户外面的远方,仿佛内心挣扎不安。 常冠山说道:“谢厉,我只问你能不能按照我的吩咐照顾好小嘉?” 谢厉转回头来,片刻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可以,常先生。” 常冠山一只手放到他肩上,温和地笑了笑,“好,三天之后,杜盛莲七十大寿,我会以鸿坊名义在鸿图酒店大办,到时候小嘉要好好地给我出现,明白了吗?” 谢厉说道:“明白。” 常冠山又说道:“还有你们关上门怎么乱来我不管,人前要知道收敛,以后记清楚了。” 谢厉点了点头:“我会记得。” 他和常冠山一起回去病房,常小嘉坐在床上盯着床单发呆,他们进来也没有把头抬起来。 常冠山走到床边,伸手拨弄他额头的头发,说:“现在好了,谢厉回来了,你乖乖吃饭,再不许绝食了。” 常小嘉仰起头看他。 常冠山说:“你要求的事情,爸爸什么时候没给你办到?” 说完,常冠山弯下腰在常小嘉额头上亲了一下,“小嘉乖,爸爸有事先走了,晚上有空再来看你。不过你如果今天乖乖吃饭,医生说可以立刻让你出院,回家去休息,你自己选吧。” 常小嘉不回答他的话,只转头看向谢厉。 常冠山也不生气,他朝着病房外面走去,时弘箐跟在他身后送他离开。 谢厉走到床边,问常小嘉道:“有没有想好早饭要吃什么?” 常小嘉却只是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谢厉在病床旁边坐下来,说:“你爸爸答应让我跟在身边照顾你。” 常小嘉皱了皱眉头,“有什么条件吗?” 谢厉轻声说:“你都绝食了,他还能怎么样?他毕竟是你爸爸。” 常小嘉阴沉着脸色说道:“他想杀你。” 谢厉握住了他的手,叹一口气说:“也许吧,不过他还是为你妥协了不是吗?你放心,只要我在你身边,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 常小嘉神情并没有缓和。 谢厉说:“不管他。我去问问你早饭除了喝粥能不能吃点别的,你先说说你想吃什么?” 常小嘉突然抬起手抱住了谢厉,他喊他:“谢厉。” 谢厉轻声应道:“我在。” 常小嘉脸贴在谢厉的肩上,抱得他很紧,说道:“你不能背叛我,如果有一天你背叛我,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那一瞬间,谢厉脑袋里突然浮现出自己的脑袋被子弹射穿的画面,而他面前举着枪的人就是常小嘉,然后他缓缓在常小嘉耳边说道:“不会有那一天的。” 第35章 35 常小嘉出院了,早餐和午餐都吃得不多,下午依然没什么精神,在卧室的床上躺着睡觉。. 常冠山叫人把谢厉的手机和旅行包都还给他,他靠在阳台边缘,给胡闵鑫打了个电话。 胡闵鑫担心他一晚上,到现在放下心来,问他有什么打算。 谢厉看一眼躺在床上熟睡的常小嘉,说:“以前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 胡闵鑫小心翼翼问道:“常冠山不管你们了?” 谢厉对他说:“你别问了,也别在外面胡说。” 胡闵鑫连忙道:“我疯了才去招惹姓常的。” 挂断电话,谢厉依然在阳台靠着,朝远方望去。中午时下了一场雨,很快便停了,不过到这时地面还是湿润的,海港城的冬天不怎么冷,到了秋天许多植物还是一片浓厚的翠绿,挂着水珠,层层叠叠蔓延到远处的清水湖边。 上午接常小嘉从医院里回来时,谢厉第一次面对面见到了常冠山的夫人叶馨芝,那个传说中常冠山以前的情妇,却抢在常冠山的妻子前面给他生了个大儿子的女人。 叶馨芝很漂亮,已经年近五十了看起来还像是不到四十的妇人,维持着玲珑的身材。 她表面上对常小嘉态度很好,听到常小嘉出院回来还披着一件羊绒披肩迎出来,让常小嘉好好休息。 但是常小嘉一句话也没对她说过,甚至眼神也没落到她身上过,就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叶馨芝一点也不生气,脸上维持着笑容,直到常小嘉走向后面的小楼。 谢厉理解常小嘉不喜欢他这个继母,如果换作是他,肯定也无法忍受这个女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常小嘉一睡就睡了整个下午,还是厨房把晚饭送过来了,谢厉叫他他才醒过来。 刚醒来的常小嘉坐在床上出神,睡觉时候穿着的T恤皱巴巴裹在身上,直到谢厉给他披了件外套,他才回过神来对谢厉说:“我做梦了。” 谢厉问他:“梦到什么了?” 常小嘉说:“我梦到你放狗咬我。” 谢厉闻言笑了,“我为什么要放狗咬你?” 常小嘉神情懵懂,“我不知道,然后我就跑,跑进了一个漆黑的房子,我努力想要找出口,最后打开了一扇推拉门,看到——”他说到这里突兀地停下来。. “看到什么?”谢厉问他。 常小嘉脸色发白,摇了摇头,“没什么。” 那之后,常小嘉就这么无精打采地在家里又待了两天,谢厉一直陪着他。 到第三天时,时弘箐给他们带了两套衣服来,让他们换上了去参加晚上杜盛莲的生日晚宴。 常小嘉不想去。 时弘箐对他说:“你爸爸会生气的。” 他勉强打起精神,在床上坐起来,看向时弘箐带来的衣服,说:“谢厉,你把衣服换了给我看看。” 谢厉看向那套笔挺的黑色西装。他很久没穿正装了,上次穿正装还是警服,那时候是局里活动,他手里拿着帽子,脚下踩着黑色皮鞋匆忙经过时,被两个年轻的女警拿手机偷拍了好几张照片。那套警服现在还挂在他的衣柜里,熨烫得平平整整,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有机会再穿到身上。 当谢厉站起来脱衣服的时候,常小嘉兴致上来了,不再是那副恹恹的模样,而是盘腿坐在床上,好奇地探头。 谢厉把牛仔外套先脱下来,里面是一件黑色的衬衣,他低下头,细长的手指把扣子沿着胸口往下一颗颗解开,敞开里面结实的胸腹。 时弘箐目光落在谢厉腰侧的伤疤上。 谢厉拆开衬衣包装,将那件崭新的白衬衣套到身上,衣襟敞开并没有急着扣上,而是先解开牛仔裤的扣子,拉下拉链,将裤子脱下来。 常小嘉专注地看着他。 谢厉的牛仔裤里面是一条深色的三角内裤,那下面一双长腿笔直有力,他把西装长裤拉上来,才把衬衣扣子自下而上仔细扣好,下摆整齐地塞进裤腰里,瞬间凸显出他肩宽腰细的完美身材。 等到最后谢厉穿上西装外套,扣好了扣子,才把领带递给常小嘉,说:“我不会,你帮我系吧。”其实他会,但他觉得这个谢厉不会也是正常的。 常小嘉膝盖,挺直了腰背,他手里拿着领带绕过谢厉的后颈,然后往下用力一拉,要谢厉弯下腰来。 谢厉只得弯腰靠近他面前。 常小嘉神情认真地帮他打领带,等到系好了结,抬起头与他对视片刻,手上又用力将他拉得更靠近,吻住他嘴唇。 时弘箐站在旁边看着他们接吻,直到嘴唇分开,常小嘉张着嘴微微喘气,他才平静地说道:“该你试衣服了,嘉少。” 今天晚上是杜盛莲七十岁生日,举办生日宴的鸿图酒店正是鸿坊势力下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杜盛莲这人其实身体还硬朗,就是作风十分老派,喜欢端着鸿坊老前辈的架子。 这一次生日,常冠山大概是为了上一次常小嘉得罪了他,所以给足了他面子,出钱又出力为他操办。 晚上,谢厉跟着常小嘉和时弘箐一起到鸿坊酒店,还没进入二楼宴会厅,便听到里面一阵咿咿呀呀的唱念声,竟是常冠山为杜盛莲在宴会厅里搭了个戏台子请人唱戏。 常小嘉皱起眉头,小声抱怨道:“还不如请滕淞来唱歌。” 谢厉问时弘箐:“滕淞是谁?” 时弘箐低声应道:“唱歌的吧,我不认识。” 宴会厅外面的迎宾台,杜盛莲的家属在收礼金。其中一个杜盛莲的侄儿认得常小嘉,远远见到他便招呼道:“嘉少!” 常小嘉阴沉着脸,并不看他一眼,径直朝里面走去。 时弘箐把礼金送了过去。 谢厉便跟在常小嘉身后走进了热闹的宴会厅。 杜盛莲的生日摆的是中式宴席,一眼望去有好几十张圆桌,宴会厅还有个二楼,那上面情况看不清楚,但也能看见摆满了席桌。 正前方的确是搭了个戏台子,上面两个人穿着戏服正在你来我往地唱戏,只是下面没见着杜盛莲的身影,只见到身边围了不少人的常冠山常小吉父子。 宴会厅里已经来了不少客人,常小嘉和谢厉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人目光。 谢厉听到旁边有人窃窃私语,说:“这就是常冠山的二儿子。” 另一个人说:“这是要出来做事了?” “听说是前段时间坐牢,才刚刚放出来。” 那些议论声又被别的声音压下去,谢厉听不太真切。 这时常冠山注意到了他们,朝常小嘉招招手,道:“小嘉过来。” 常小嘉朝着常冠山方向走过去,等到了常冠山前面,常冠山对他说道:“来向叔叔们问好。” 谢厉站在常小嘉身后,看到常冠山旁边站着平祥、宋政道和何川云几个人。 常小嘉还没开口,何川云笑道:“叔叔不敢当,叫一声云哥就行了。” 宋政道闻言对何川云说道:“小嘉如果叫你云哥,那我免不了就要占一占你便宜了。” 常冠山便也笑道:“政道是怕被我占了他便宜。” 说完,众人都笑了起来。常小嘉于是一声叔叔都没叫出口,这件事就被放下了。 平祥这时对常冠山道:“小嘉会做打算,是个不错的生意人。” 常冠山摇了摇头,“干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还要多谢你们这些叔叔给我父子薄面,不和他计较。” 谢厉看到常小嘉嘴角微微下垂,一副不高兴又不耐烦的模样。 常冠山也看到了,他又对常小嘉招招手,让他再靠近自己一些,然后伸手摸着他的头说道:“这里的叔叔都是自己人,你不要想着怎么赚自己人的钱,要想着怎么和自己人一起赚钱,明白了吗?” 常小嘉声音很轻,应道:“明白了。” 常冠山拨他前额的头发,说:“明白了就高兴一点,不要跟小孩子一样。” 他话音方落,突然听何川云说道:“霍照宁,他怎么来了?” 霎时间,所有人都朝着宴会厅大门方向看去,谢厉和常小嘉也转头望过去,见到一个穿着西装,身形挺拔面目俊朗的青年带着两三个人朝里面走来。 那个青年就是海港市仅次于鸿坊的第二大社团俱义的老大霍照宁。 不过更吸引谢厉注意的是跟在霍照宁身边的男人,那是他和常小嘉再渔岛监狱的老熟人——代豪。 那么长时间过去,代豪的一条腿仍然有些跛,细看便会发现他走路时左右起伏不平。 代豪看到谢厉和常小嘉,远远便呲着牙露出个凶恶的笑容来。 第36章 36 常小吉看到霍照宁他们出现,对常冠山道:“我先去看看。”于是带着手下两个人朝霍照宁走去。 谢厉低声对常小嘉道:“代豪出狱了。” 常小嘉“嗯”一声,语气并不怎么在意。 谢厉看到代豪在霍照宁耳边低语两句,霍照宁朝他们这边看过来,不过很快视线又转到了常小吉身上,冲着朝他们走近的常小吉露出个笑容。 常小嘉伸手拉了拉谢厉的袖子,“谢厉,我不想待在这儿。” 谢厉闻言看一眼二楼方向,对常小嘉说:“去楼上坐坐吧,楼上没人。” 常小嘉点了点头。 所有人注意力都被霍照宁一行人吸引过去了,便没人再注意常小嘉和谢厉,他们走向角落通过二楼平台的楼梯,楼梯狭窄,只能供一人通行,谢厉走在前面,将手背到背后伸向常小嘉。 常小嘉很快便握住他的手,随他一起上楼。 二楼的席桌还全部空着,这时候一个人都没有,而且平台正对着一楼戏台子,两个人在靠近边缘的位置坐下来,可以看清整个一楼的环境。 常小吉把霍照宁引到了常冠山面前,常冠山对霍照宁十分客气,而霍照宁态度也恭敬,谢厉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是看他们彼此相处融洽,并没有传说中两大社团的针锋相对。 代豪站在霍照宁身边,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找到了二楼平台边缘的谢厉和常小嘉。他抬起手,对着谢厉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谢厉没有反应,却见到常小嘉突然站起来走到栏杆旁边,抬起一只脚往下踩,然后用手指做一个掰断的动作,阴恻恻地张嘴发声:“咔嚓!” 代豪双眼瞬间喷出愤怒的火星。 谢厉将正笑得阴险的常小嘉拉回来,道:“何必理他?” 常小嘉笑着说道:“我开心。” 他话音落时,今天寿宴的主人公总算是姗姗来迟,杜盛莲走进宴会厅的时候,身后跟了七八个人,其中包括吴灿,而挽着他手臂的是个漂亮的年轻女人,正是上一次谢厉和常小嘉在和堂见过一面的阮秋媛。 一见到阮秋媛,谢厉便微微皱了皱眉,他从桌边站起来,靠在栏杆上朝下看去。 阮秋媛穿了件紧身旗袍,肩上披着棕灰色的皮草,长卷发搭落下来,一路面便吸引了许多男人目光。 谢厉听到正在他们下方一桌人议论,说阮秋媛是杜盛莲新收的干女儿,说是干女儿,其实也就是情妇罢了。 便有人语气下流地问道:“杜盛莲这把年纪了还能起得来?” 其他人都笑着不说话。 突然,谢厉的视线被人用手挡住了,他感觉到柔软的掌心几乎碰触到自己的睫毛,完全遮蔽了眼前能看到的一切。 他抬起手抓住那只手,听常小嘉在耳边冷声道:“你再看她一眼,我就找人杀了她。” 谢厉转过身来面对常小嘉,将他的手从自己眼睛上拉下来,说:“我在看杜盛莲和吴灿。” 常小嘉嘴唇绷成一条不开心的直线。 谢厉看所有人都朝着杜盛莲那边看去,没人会注意他们,握住常小嘉的手亲了亲。 常小嘉脸色才稍微缓和一点。 这时,谢厉看到常冠山带着夫人和儿子朝着杜盛莲迎了上去,方才还没见到叶馨芝,现在已经挽着常冠山的手臂,姿态优雅地陪在他身边,而跟在他们身后的自然是他大儿子常小吉。 常冠山态度亲热地握住杜盛莲的手寒暄,夫人和儿子分别向杜盛莲表示祝福之后,他开始四处张望,看到了人在二楼的常小嘉。他朝常小嘉使个眼色,让他下来。 常小嘉尽管不情不愿,还是带着谢厉从二楼下去,走到常冠山跟前。 杜盛莲到现在还记得常小嘉上次冒犯他的事情,语气尖酸地说道:“唉哟,常二少爷好大架子!” 常冠山笑着说道:“小孩子不懂事,杜老你别和他计较。”之后又对常小嘉道:“还不祝杜二爷长命百岁。” 常小嘉声音轻轻地说道:“杜二爷长命百岁。” 杜盛莲冷笑一声,“我人老了不中用,站久了站不住,快扶我去坐下吧。” 阮秋媛扶着杜盛莲朝里面走,因为人多,前面的人不得不往两边让开一条路来。 谢厉拉着常小嘉的手臂往旁边退,阮秋媛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突然用手背轻轻碰了他一下,因为触感太明显,谢厉知道阮秋媛一定是故意的。 等到杜盛莲离开,去戏台子下面的主桌坐下,常冠山对常小嘉道:“你就跟在爸爸身边,不许乱跑了。” 常小嘉应道:“哦。” 到开席时,谢厉没和常小嘉坐一桌。 谢厉身边坐着时弘箐,刚坐下来不久时,便见到阮秋媛也在他们这桌坐下来,位置正好在时弘箐另一边。 后来,阮秋媛借着敬酒的机会,给谢厉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谢厉直到去卫生间,把自己关在隔间里面,打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看见上面有一个房间号。 他深吸一口气,把纸条扔进马桶里冲掉。等他回来宴会厅,看见里面还很热闹,常小嘉坐在常冠山身边,正与霍照宁交谈。不知道霍照宁说了什么,常小嘉听得很认真的模样。 谢厉没在原来的位子看到阮秋媛。 他犹豫了几秒钟,转身朝电梯方向走去。 虽然纸条上只有一个房间号,但是谢厉知道阮秋媛指的一定就是这间酒店。他坐电梯上去九楼,沿着走廊找到了908房间,伸手按响门铃。 很快,阮秋媛从里面将房门打开,然后把他让了进去,再关上房门。 这是酒店的一间套房,有客厅和卧室,房间里处处都是生活的痕迹,沙发椅背上还丢了两条裙子,看起来阮秋媛应该是在这里常住。 谢厉从进门之后就一言不发。 还是阮秋媛先说道:“这个房间我住了很久,这里没有监听也没有监控,你放心吧。” 谢厉转过身来看着她,神情难掩愤怒,说道:“你是不是疯了?” 阮秋媛还穿着那件旗袍,只是皮草披肩换成了羊毛外套,她面对谢厉靠在沙发旁边,“什么叫我疯了?你为什么来海港?不是为了泄洪行动吗?” 谢厉说:“可你是女的!” 阮秋媛问道:“什么时候警队也有性别歧视了?” 谢厉咬牙切齿地说:“你明白我的意思的!你作为卧底要牺牲多少东西?值得吗?” 阮秋媛手臂抱在胸前,突然问道:“海蔓值得吗?” 谢厉不说话了,他只是缓慢地在沙发旁边坐下来,抬起手捂住了脸,过一会儿才又声音沙哑地说:“你是为了海蔓来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海蔓知道了,她会多难过?” “海蔓不会难过,”阮秋媛走到谢厉面前,“海蔓是为了调查姓常那一家人牺牲的,我们不能让她白白牺牲,你懂不懂啊,谢厉?” 谢厉把脸抬起来,他说:“我懂。”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谢厉的情绪也平复了,他抬头看向阮秋媛:“你这样把我叫过来太冒险了,你不怕杜盛莲找你?” 阮秋媛坐在他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杜盛莲这时候不会找我,而且我跟任何一个男人单独待在房间里,也不会惹人怀疑,别人只会以为我们两个在偷情。” 谢厉稍微愣怔,突然感觉到另外一种紧张,他抬起头,下意识朝着房门方向看一眼。 阮秋媛点燃一根烟,问他:“你紧张什么?” 谢厉摇了摇头,他看阮秋媛抽烟,说道:“你以前不抽烟的。” 阮秋媛把脸颊旁边垂落下来的长发拨到耳后,“有时候压力太大,抽烟可以缓解压力。” 谢厉完全能够理解阮秋媛的状态,他自己也常常依靠抽烟来缓解压力,他过去也同样不抽烟。 阮秋媛说:“我叫你来,是有事情想要告诉你。” 谢厉看着她。 阮秋媛吸一口烟,说:“吴灿在撺掇杜盛莲,想要除掉常冠山和常小吉父子。” 谢厉皱眉。 阮秋媛继续说道:“你知道所谓鸿坊的产业,其实就相当于常家的产业,常冠山父子借助鸿坊势力做生意,但是钱大部分还是收进他们自己腰包。吴灿早就心有不甘,想要找机会除了常冠山,让杜盛莲把鸿坊舵把子的座位抢过来。” 谢厉心情有些焦躁地说道:“这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 他们要真正剿灭的是整个鸿坊社团,而不只是常冠山,常冠山死了鸿坊或许会逐渐没落,但是并不会倒,对社会的危害依旧在那里,他们的任务也不会完成。 阮秋媛点点头,“所以我才告诉你,我希望你能有办法阻止他们,同时借机会博取常冠山信任。” 谢厉双手交握着抵在唇边,“你知道他们计划是什么吗?” 阮秋媛说道:“具体计划我还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在找一个名叫韩跃的人。为此我去查了这个韩跃,他是鸿坊上一辈的人了,在常冠山之前,鸿坊舵把子是陆逸人,你知道陆逸人是什么人吗?” 谢厉本就不是海港市的人,对鸿坊的历史并不了解,他接受任务之前,只熟悉了鸿坊现任几位大佬的身份,于是他有些奇怪地看着阮秋媛摇摇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阮秋媛对他说:“陆逸人是常冠山的老丈人,常冠山去世前妻的爸爸,常小嘉的外公。” 谢厉神情凝重,过了一会儿问道:“陆逸人已经不在了是不是?他是怎么死的?” 阮秋媛说:“病逝。” 就在这时候,谢厉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一接通,便听到时弘箐的声音传过来:“谢厉你在哪儿,嘉少在找你,他生气了。” 谢厉说道:“我出来抽烟,马上就回来,你让小嘉在宴会厅等我。” 时弘箐说:“他已经出去找你了。” 这边电话刚刚挂断,谢厉听到猛烈的敲门声。 阮秋媛与他对视一眼,抬手把羊毛外套脱下来,同时对谢厉道:“脱衣服!” 谢厉用力抿了抿嘴唇,却说道:“不行。” 第37章 37 阮秋媛疑惑地看向谢厉:“怎么了?外面是什么人?” 谢厉紧皱着眉头,说:“可能是常小嘉,我们不能让他误会。” 阮秋媛不理解他的想法,“那要怎么办?让常小嘉怀疑我们?还是你有你的办法应对常小嘉?” 谢厉苦笑了一下。 阮秋媛神色凝重:“谢厉,我们能到这个地步都不容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在常小嘉面前做戏,可是我不允许你因为私人原因把我们两个暴露出来。” 谢厉站了起来,他说:“我不会,我只是怕让常小嘉误会了会带来别的麻烦。” “什么麻烦?”阮秋媛问他。 谢厉没有回答,他有些烦躁地一手拨了拨头发,一手把领带拉松,对阮秋媛道:“你躲起来,我去跟他说。” 阮秋媛还在迟疑,“谢厉!” 谢厉却已经走到了门边准备开门。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躲起来让阮秋媛应付常小嘉,可他又担心常小嘉不会轻易放过阮秋媛。他心底里总还是认为只有自己才能应付得了常小嘉,别人不行。 外面的敲门声一直没有断过,仿佛承载着敲门的人的愤怒。 谢厉一开门,便见到常小嘉双眼通红、呼吸急促地站在门口。 常小嘉一句话不说,左手揪住谢厉松开的领带将人往前面一扯,右手抬起来便要扇他耳光。 谢厉抓住常小嘉扇下来的手,伸手搂住他的腰,道:“小嘉,你做什么?” 常小嘉一把推开他,神情阴狠地朝里面走去,“那个女人呢?” 谢厉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把他拖了回来。 常小嘉挣脱不开,只能在谢厉怀里奋力挣扎。 谢厉便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压在门厅处的墙壁上,用力亲下去。 常小嘉挣扎着转开脸躲他的唇,说道:“不许亲我!” 谢厉吻住了他的嘴唇,他就用牙齿咬谢厉,在他下唇咬出了一道血口子。 没办法,谢厉只好松开他嘴唇,只依然用手牢牢抱住他,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小嘉,你听我说——” 他话没说完,突然注意到门前还有两个人的影子,虽然看不到人,但是那两个人一定站在走廊上正听着他们对话。 谢厉心里陡然一沉,继续道:“——我就是多喝了两杯酒,我们什么都没做。” 常小嘉冷声问他:“是什么都没做,还是没来得及做?” 谢厉紧紧抱着常小嘉,嘴唇贴在他耳边,用一种不太走心的哄人的语气说道:“什么都不会做,我们聊聊天而已。” 常小嘉呼吸又沉又急,整个人都微微颤抖着。 谢厉都害怕他把自己气坏了,抱着一刻也不敢放松,说:“我们回去了好吧。” 常小嘉不说话,过一会儿张开嘴狠狠咬住了谢厉的肩膀。 即便隔着衣服,谢厉也被痛得闷哼一声,他没敢推开常小嘉,任由他咬着自己。 这时,站在走廊上的人靠近门边,谢厉见到了常小吉。 常小吉对常小嘉说道:“小嘉,你像什么样子?还不快松口。” 常小嘉不听。 常小吉提高了声音:“常小嘉!” 常小嘉这才缓缓松开,他脸色苍白,也不再继续挣扎,身体靠在墙边,整个人完全没了神采。 常小吉说道:“谢厉,你先带他走吧,别让他在这里闹。” 谢厉看着常小嘉这样子心里难受,握住他一只手道:“小嘉,我们回去好不好?” 常小嘉不回答。 这时候,走廊外面另外一个人开口说道:“让嘉少去楼上房间休息吧,我去开间房。” 谢厉听到是时弘箐的声音。 常小吉说:“直接去1607,酒店给我留的房间,平时都空着,弘箐给前台打个电话就行。” 时弘箐应道:“好。” 谢厉干脆把常小嘉打横抱起来,他走出门的时候,对常小吉说道:“谢谢吉少。” 常小吉却似笑非笑地看他,还伸手拍一拍他肩膀,说:“辛苦你了。” 谢厉抱着常小嘉去了16楼的房间,酒店服务员接到电话帮他们打开门,留下了门卡。 进去之后,谢厉把常小嘉放在房间里的大床上,自己蹲在床边看着他,问道:“真的很生气啊?” 常小嘉躺着,怔怔地看天花板,不说话。 谢厉叹一口气,到了现在他也只能顺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下去:“小嘉,我和她真的没什么,不是一男一女待在一个房间里就一定会做什么的。” 常小嘉转过头来看他,语气阴冷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去她房间?” 谢厉说道:“就是聊聊天而已。” 这个是听起来很荒谬的答案,谢厉知道这种话说出来,大多男人都不会信的。 常小嘉自然也不信,他冷冷说道:“我要杀了她。” 谢厉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站起身把常小嘉的鞋子和袜子脱了,常小嘉蜷缩起双腿转过身侧躺着。接着谢厉又扶他靠在自己怀里坐起来,耐心地帮他把领带解开,外套脱下来。 常小嘉任由他摆弄着。 谢厉低下头,问道:“裤子要不要脱了?可以睡得舒服点。” 常小嘉说:“我不睡觉。” 谢厉对他说:“那么晚了不睡觉还打算做什么?” 常小嘉没回答,过一会儿问道:“我睡觉了你要做什么?” 谢厉说道:“当然是陪你一起睡觉。”他说着,把衣服和长裤都脱了,掀开被子上床来,抱住常小嘉。 两个人静静躺了一会儿,谢厉说:“你要想杀了阮秋媛就去吧。” 常小嘉看他。 谢厉轻声说:“都无所谓,只要你觉得开心。” 常小嘉说:“你亲她了?” 谢厉语气有些无奈,“我没有。” 常小嘉又回到刚才的问题:“那你去她房间做什么?” 谢厉微微叹气,“我吃完饭看你还在和霍照宁说话,不方便去打扰你们,出来抽烟遇到了阮秋媛,就跟她一起聊了一会儿。” 常小嘉说:“她是个妓女,高级妓女。” 这两个字刺得谢厉心有些痛,可他面上还是维持着平静,甚至轻轻笑了一下,“我知道,所以我更不会跟她有什么。” 常小嘉说:“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谢厉低下头,用额头轻蹭常小嘉柔软的脸,“你知不知道从小到大,有多少女人对你厉哥有意思?并不是每一个我都看得上的。” 常小嘉抬起手,用手指揪住了他一缕头发,出狱那么长时间,他们两个的头发都渐渐长长了,常小嘉甚至把那缕头发绕着手指卷了个卷,才问道:“那你对谁有过意思?” 谢厉笑着抬起头看他,“问这个做什么?” 常小嘉松开手,说:“我去杀了她们。” 谢厉依然微笑着,“那我舍不得。” 常小嘉脸色一沉。 谢厉把脸埋在他胸前,深吸一口气说:“就只剩下你了,小嘉。” 第38章 38 后来常小嘉侧躺在床上睡着了。 谢厉一只手臂一直被他枕着,也不敢抽出来,只低头看他闭着眼睛,呼吸变得徐缓。谢厉自然是睡不着了,他心里还惦记着太多事情,刚才始终顾忌常小嘉情绪,不敢演戏太过,现在想来,当时常小吉也在场,不知道会怎么看待他和阮秋媛之间的关系。 如果单纯认为他背着常小嘉和阮秋媛乱来倒还好,就怕常小吉会多个心思。 谢厉有些后悔,却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后悔,他会想如果当时听阮秋媛的话,把戏做得更足会不会更好,但同时他也庆幸,没有让常小嘉看到那一幕,不然他很难想象常小嘉会有什么反应。 空气微微有些凉了,谢厉想要伸手把被子拉起来给常小嘉盖上,他刚刚动了一下,常小嘉就从他怀里惊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着他:“你去哪儿?” 谢厉说:“哪儿也不去,给你盖被子。” 他把被子拉起来,常小嘉在他怀里动了动,将他贴得更紧,一只手牢牢抱住他的腰。 谢厉摸着常小嘉头发,说:“我不会走的,放心睡吧。” 没过多久,常小嘉又睡着了。 谢厉仰起头看向天花板,天花板有一盏顶灯,周围一圈是光亮的镜子,正好照出躺在床上的他们两个人。 盯着自己的倒影看久了,谢厉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思维好像是涣散的,总是不自觉飘到常小嘉的身上,想常小嘉真的相信他了吗?恐怕没有吧。常小嘉到底在想什么,谢厉有时候也是摸不清的。 谢厉努力让自己集中思维,他想阮秋媛的话,杜盛莲和吴灿勾结想要除掉常冠山父子,篡夺鸿坊势力。如果简单粗暴地把人杀了,他们定然是不能服众的,所以他们应该有别的计划,他们在找一个叫韩跃的人,韩跃是鸿坊上一任舵把子——常冠山的岳父陆逸人手下的人,所以当年常冠山坐上鸿坊老大这把椅子是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杜盛莲这个老人知道些什么,才想从这里下手? 那常小嘉的妈妈知道吗? 谢厉从镜子里看常小嘉的倒影,常小嘉那么安静那么乖巧,有一瞬间,谢厉想抱着他这么一直睡下去。 如果你不姓常是不是就好了?谢厉心想,不过随即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他不姓常,他们两个或许一辈子都没机会面见。 说不定两个人在海港市的街头交错而过,都不会看对方一眼。 胡思乱想时间长了,谢厉最后还是睡着了,他并没有一觉睡到天亮,而是在半夜因为手臂血流不畅醒来,实在忍不住挪动了一下肩膀,顿时觉得整条手臂都针扎般的疼痛。 谢厉一动常小嘉就跟着醒过来,用手撑在床上坐起来看着他。 常小嘉身上还剩了一件白衬衣,皱巴巴地贴在身上,领口往下的几颗扣子全部都解开了。 谢厉身上只剩下一条内裤,他用手揉着被压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臂,问常小嘉道:“怎么了?” 常小嘉看着他不说话。 谢厉靠在床头坐起来,因为手臂难受而微微皱着眉头。 常小嘉一直看他,阴郁的神情仿佛没有完全睡醒,一只眼睛的双眼皮肿胀成了单眼皮,过一会儿自己低着头把裤子全部脱了,再抬起腿跨坐到谢厉身上。 “小嘉?”谢厉左手还按在右边肩上,停下了动作。 常小嘉的衬衣下摆遮住了他的身体,一切朦朦胧胧若隐若现,反而教谢厉有些移不开视线。可是当常小嘉凑过来亲他的时候,他下意识又想避开,这回并不是不想吻常小嘉,而是心里下意识地想要回避接下来的事情。 从常小嘉出院到现在是第三天,因为常小嘉精神一直不太好,谢厉和他并没有太亲密的行为。在医院里的一时冲动过去之后,谢厉一直在想,他这样做是不是不好,他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常小嘉,虽然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可是一旦有了身体上的亲密,以后他恐怕连自己都很难以面对。 谢厉最不愿意去想的,就是他和常小嘉最后会走到哪一步。 可是这个时候,他稍微的躲闪常小嘉显然都是无法接受的,那一瞬间常小嘉就变了脸色,抬起手掐住他的脖子。 谢厉感觉到常小嘉是下了狠手,短短几秒他就产生了窒息感。 常小嘉对他动手向来是没有分寸的,但是自从那次在浴缸里想要砸他的头之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对他这么下过狠手了。 谢厉知道解释是徒劳,他拉开了常小嘉的手,不与他废话,直接抓着他手腕将他拉进自己怀里,吻住他嘴唇。 常小嘉究竟需要什么谢厉不知道,但是如果这种拒绝会让常小嘉恨到这种地步的话,那么谢厉也不明白自己还有什么压抑的必要。并不只是常小嘉想要他,他也想要常小嘉。 被他吻住的常小嘉余怒未消,又一次咬他嘴唇,这一次把他之前的伤口给咬破了,痛得谢厉哼一声,鲜血染红了两个人的唇舌。 谢厉退开来,张着嘴吸气,凉风能稍微缓解伤口的痛,他看着常小嘉,口齿不太清晰地说:“亲也生气,不亲也生气,你说你到底要怎么样?” 常小嘉鼓胀着愤怒看他。 谢厉说:“好了,反正现在也不能亲了。”他多少也有点不开心。 常小嘉看了他很久,下眼睑泛着红,像是面上恨得狠了,心里最后还是舍不得,贴近了缓缓舔一舔谢厉唇上的伤口。 谢厉深吸一口气,双手隔着单薄一件衬衣狠狠掐住常小嘉的腰,最后顾不得嘴唇上的疼痛,起身将常小嘉,用力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