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关家圣女 关家神庙里,最上方的神座上坐着一个妙龄少女,少女双眼微阖,仅露出来的视线中透着沉沉死气,仿佛活死人一样。 少女看上去方豆蔻年华,然而实际上,打从她十四岁坐上这个神座后,已经又过去三十年了。 她叫关荆儿,是关家这一任的圣女。 神座旁有一个华丽的狐狸灯座,上面燃着白色的火焰,被叫做神火。突然神火一突,仿佛燃料用尽一般,只留下一个拳头大的小火苗,仿佛失去了生命力一样,无力地闪动着。 正在擦拭堂柱的侍女吓了一跳,见状疾呼着跑出去:“神火暗了,圣女要归天了——” 关荆儿天生就是个傻子。 但关家人都说,多亏了她是个傻子,才有了十四年优渥的关家大小姐生活,不然大概姓关的资格都没有。 她的生母岳白梅本是关家养的舞姬,在以盛产美人著称的关家堡里,也是少有的绝色。 而且这位绝色还是个聪明人。 关家最重血脉,出身卑贱的岳白梅有这个自知之明,只巴望着关大家主大手一挥,给点银子打发了母女二人就算了,谁料一直拖着没动静。 岳白梅心惊胆战地出了月子一打听,才知道关大夫人也产子了,比自家丫头小两个月,也是个女孩儿。 岳白梅当时便气血上头,病倒了。 这一病,就再也没好。关大夫人心疼她时日无多,便将关荆儿要走,和自家女儿一起抚养去了。 过继仪式那天晚上,岳白梅便孤苦伶仃地死在了自己那个小南屋的草塌上。 众人无视岳白梅大睁着的双眼,都说岳白梅这是孩子有了寄托,终于放心了,关大夫人抹了抹眼角,对着尸体道了句妹妹放心,将岳白梅眼睛合上,便转身走了。 只有下人怀里的关荆儿,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盯着母亲的尸体,仿佛能明白什么似的。 从此关家有了个傻子大小姐。 之后的十四年,关大夫人对关荆儿很好,哪怕关荆儿两岁的时候被人发现是个傻子,关家二房三房都嚷嚷着有失门面要将她送去祭神,也被关大夫人铁血压了下来,似乎是母爱发作,铁了心要收养这个小傻子。 而那个因关荆儿的到来,从嫡长女成了嫡次女的关晚儿,虽然小时候没少朝她使性子,但随着年岁增加,也越发懂事,竟待她如亲姐一样,铜墙铁壁一样守护着她,不让堡里不懂事的孩子下人欺负了去。 关荆儿便什么都不念不想着,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羽衣锦被披着,快活地长到了十四岁。 仿佛岳白梅那怨气弥天的死不瞑目不存在过似的。 突然有一天,神庙中神火暗淡下来,有人喊着“圣女要升天了”跑出来,关家热火朝天地准备起下次圣祭来——选新的圣女出来,坐上神位。 说来也巧,那天正是关荆儿生日,她被不知什么人推入了池塘里,然后被路过的关晚儿跳下去救了,回来关晚儿便因高烧陷入了昏睡。 一时间整个关家大乱。 关晚儿是下一次圣祭需要的圣女。 距离圣祭时间只有一个月了,而到了紧要关头,圣女之位竟然空了出来。 眼瞧着关晚儿完全没有恢复的迹象,于是关家密会,“无奈”将年岁相仿的关荆儿立为圣女。 关家侍奉的神兽是风月狐,借圣女之身显灵,庇佑关家。然而众所周知,关家的圣女是消耗品,短则三五年,长则十数年,总要换个新的上去。 关家兴盛百年,靠的就是众多关家女子的牺牲。 好在这一次的圣女是个傻子,于是这次圣祭成了货真价实的喜事,就连“关爱”了关荆儿十四年的大夫人,也在做出圣女人选决定时,捂着帕子笑弯了嘴,一滴眼泪都没出来。 关荆儿身边一个丫头,曾悄悄跟关荆儿说,关大夫人一开始就想让关荆儿代替关晚儿去死,才收养了关荆儿。 但那又怎样呢,关荆儿自己个儿不懂,又没有旁的说的上话的人心疼她。于是只能在全关家的心照不宣之下成了一个新的神圣的行尸走肉。 然而没人想到的是,这个傻子竟意外地有天赋,这次圣火一燃,就足足燃了三十年,期间关家香火鼎盛,如日中天。 神庙上,一个华服妇人漫步走进来。她像是春游踏青一样,环视着神庙的一砖一瓦,最后对上神座上青春犹在的关荆儿,呆了一呆,露出个狰狞狠厉的笑容来: “关荆儿,你还是三十年前的样子啊,那么美丽无邪,但你能青春常驻又如何?” “你抢了我母亲抢了我嫡长女之位又如何!?如今关家还不是要听我的话!?” “你享受众人叩拜供奉又如何!?你去看看到底有谁曾真把你放在眼里!” “还不是当了一辈子活祭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华服妇人说到激动,将手边的灯台朝神座扔了过去,砸到了关荆儿的脚。 一旁本就听的战战兢兢的下人赶紧劝阻:“夫人!风月神降临在圣女身上,太过无礼,恐怕神兽大人会给关家降下惩罚……” “我呸!今天是干什么来的你忘了么!很快关家就会有新的契约神兽了,和低级烂名声的狐妖不同,真正能让关家晋贵族阶!来人!” 大殿之外,血橙色的落日没入高檐后 一片静谧的黑色空间中,牛奶一般浓稠圣洁的白色光芒包围着关荆儿,她抱着腿,把自己缩成一团,仿佛在安静温暖的母胎中一样。 “总算不用再看到你了关荆儿!” “你一个下人生的傻子,居然要骑到我头上当关家嫡出大小姐,如今还要坐在神位上让我叩拜,美得你!” “告诉你,如今家里已经决定背弃和狐狸的契约了,我们已经联系好了上位神兽,关家要晋贵族阶了,为了不让关家遭受天罚,关荆儿,就麻烦你替关家……” 嘈杂的噪音在空间里回响着,关荆儿迷糊地睁开了眼睛,眼前浮现出关家堡神殿的情景—— 关晚儿对着自己露出没见过的狰狞狠毒的神色,张牙舞爪地大骂着,十七岁的关晚儿出落的明艳妩媚,因此时的暴躁添了些妖气。 关荆儿眨眨眼,上次见到关晚儿,她还因落水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呢,虽然知道是对方搞鬼,但没有任何办法。 她和自己的肉体严重脱节了,虽然肉体的所见所闻她能接收,却无法反过来影响操控肉体。她还记得岳白梅去世时的不甘,也把关大夫人教育关晚儿“忍耐自己十几年,就让她替你去死”这样的情景看在眼里,但毫无办法。 肉身成为圣女十年,关晚儿极少进入关家神庙,那这时又来做什么呢?自己的大限终于到了么? 是要死了么?那自己的灵魂又将何去何从呢?二十四年的封闭让她心里所有的怨恨都消磨地烟消云散,有的只有淡然的迷茫。 关荆儿沉浸在白色的光团中,周遭仿佛出现气流的漩涡一样,纷纷纳入光团,光团渐渐越来越大,越来越亮,仿佛夜空中的启明星一样。 嘶好冷—— …… 冷? 关荆儿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 我怎么会觉得冷的? 在那个空间中,关荆儿一直不曾有任何感觉,肉体的寒冷、饥饿、疼痛,她都无法同步领受。 不过这里是…… 关荆儿的房间? 关荆儿低头看自己——向来不拘一格的睡姿,让嫩粉色里衣前襟大敞,露出对少女而言有些过于羞人的颤巍巍的白嫩胸脯。 这是自己的身体啊! 关荆儿拥抱着自己,胸口激动地鼓荡着,猛烈地敲打着自己的耳膜。 “大小姐你醒啦!哎呀,怎么又把被子踢到地上了。” 关荆儿撩开帐子,看到个鹅黄色裙子的丫掀开帘子进来了。 “夕照……” 夕照和朝云是大夫人给关荆儿的两个侍女,夕照比自己大六岁,向来以大姐姐自居,对痴傻的关荆儿也格外怜爱,因此之前痴傻的关荆儿最爱夕照。 当然现在这个关荆儿也是。 夕照素来火爆利索,上好连云锦的裙子,关家姿色好些的婢女能穿出小姐味儿来,夕照却喜欢把袖子一挽,活生生一个伙房女。一起伺候的朝云比夕照小了三岁,反而要更沉稳成熟。 夕照拾起被子拍扫着,突然见到关荆儿又大又黑的桃花眼,正泪涟涟地看着自己,吓了一跳,这种潸然惆怅的模样,她从不曾在这个小傻子脸上见过,不禁有些慌张: “大小姐您怎么了?肚子饿了?伙房还没开饭,有些桂花糕你要不要先垫着?就那种白白的甜甜的,还有芝麻在里头……” 关荆儿一愣,随即搂过被子兜头一蒙:“我还困啦我要睡觉!” 呀,恢复之前的模样了…… 夕照放心地笑了下,帮关荆儿塞了塞被角:“那你先睡,我去吩咐厨房做上午饭,你想吃什么?” 关荆儿拱了拱被子,没出声。 “那前天吃的熏肉和荷叶饼好不好?” 被子又拱了拱,夕照只当对方是默许了,宽厚地笑了笑,轻声离去。 关荆儿掀开被子,松了口气,看着床边吱吱欢跳的文鸟—— 那只鸟是她十四岁生日时大夫人送的,关荆儿讨厌睡觉有人吵,这只文鸟不管平时多欢实,只要关荆儿睡觉,就一定会闭嘴,因此关荆儿很珍惜它,还总是对着文鸟叨叨念念,更坐实了一副傻子相。 就是这只文鸟,奈何关晚儿来看的时候,不小心扯开了链子,让鸟给飞走了。 而这发生在她落水前三天。 关荆儿心嘣嘣直跳——也就是说,现在她十四岁? 十四岁……她的好日子还没结束,噩梦还没开始的时候! 不过……为什么?她会突然回到了身体里,还是十四岁的时候…… 关荆儿光着脚下地,跑去桌上拿镜子。 还是第一次,能这么清晰地看着自己的模样,灵动泛波的桃花眼,挺翘活泼的小鼻子,粉嫩饱满花瓣一样的嘴唇。 关荆儿摸摸这里摸摸那里,又新奇又辛酸。 突然镜中的自己脸庞一阵波动,隐约浮现出一个狐狸脸,接着一道漩涡一样的光从镜中席卷而出,关荆儿睁大眼睛的功夫,一下子将关荆儿席卷其中。 桌前阳光灿灿,文鸟啾啾啼啼,关荆儿像是失去魂魄一样,突然眼神呆滞下来,如过往十四年一样,露出痴傻的笑,摆弄起手里的镜子来。 “呀怎么回事!”关荆儿被光芒卷进一个熟悉的地方:“这里不是……” 她过去二十四年一直呆过的奇怪空间嘛!好不容易出去的,为什么又回来了! 第二章 灵庭 关荆儿抓狂极了,她碰触自己的身体——摸空了,刚刚那寒冷的感觉,婉转的鸟鸣,都没有了! 为什么? 刚刚才获得的至高无上的喜悦,结果只是做一场白日梦? “你先冷静一下。” 漆黑的虚空中,蓦地出现一阵烟雾,一只白毛狐狸从烟雾中踏空过来。那狐狸浑身雪白,只在耳尖弯出来两道弧度优雅的紫色须毛,好像仙人的长寿眉飘入风中。蓬松的狐狸尾巴也很长,绕着狐狸身体两圈,尾巴末端便消失在了烟雾里。 狐狸摄人心魄的紫色眼睛看着关荆儿,关荆儿有种奇妙的感觉,原本应该畏惧激动而狂跳的心,此时异常地平静,大脑也比平时更加清澈,也因此,关荆儿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对方是谁,自己为什么回到了身体里,等等的莫名,此时突然有了一种猜测。 狐狸露出个摄人的微笑:“你果然很聪明。” “啊……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你就是风月狐吧?关家的契约神兽?” “哈,那种名字……”狐狸眼中的不屑一扫而过,很快又无趣似的翻个白眼:“算了,你就叫我风月吧,当年我入你肉身,便发现肉身没有魂魄,还以为是关家人又作什么妖,后来才发现魂魄竟藏在了灵庭里。” “灵庭?”关荆儿看看四周,“你是说这个空间?” “不错,还好有你和你的灵庭,否则本座这次还真危险了……”狐狸不爽地眯起眼睛。 关荆儿想起看到的最后的场景——关晚儿嚷嚷着要背弃与风月狐的契约,转与上位神兽缔结联系云云。 “莫非关家真的做了!?他们断了与你的契约?那天罚怎么办?”背弃与神兽的契约,不可能不受到惩罚。 狐狸眼神奇妙地瞥向关荆儿:“你竟不知道么?” 说着一阵烟雾飘过,关荆儿看到了那个场景的后续—— 关晚儿走后,关家人便请来八十一位术士,在神殿设置了法阵。 “那法阵是做什么的?” “用法术让你堕入人下,以此断开契约。” 万物以人为本——人下为飞禽、走兽与魔;人上为术士、贵族与神,跨阶不可连结,就像人不能与野兽媾和一样,贵族与平民的爱情,即使是民间传说中也绝不可能出现的妄想。 当然也有跨阶连结的事——神兽契约就是一种,人上的神兽与某个家族签订契约,许诺后者繁荣与力量,而后者则为前者提供信徒与供奉,这些家族就被叫做神家。然而看关家百年来献出的牲品,也知道神家其实也没那么容易。 于是在狐狸的解答下,关荆儿勉强明白了一点——关家打算用法术让关荆儿肉身堕落为魔物或野兽——如此一来,背弃契约的就成了关荆儿,而失去凭依与契约势必会暴走的神兽,镇杀它也就不是大罪了。 狐狸用法术显示出来的画面中,关荆儿的肉身因极大的痛苦而扭曲嚎叫着,这边的关荆儿看在眼里,嘴巴微张着,感觉心里特别复杂。 狐狸看着怔愣的关荆儿挑眉:“你不恨?不气?” 关荆儿有点迷茫地歪头:“说不上来,应该气的吧。不过很多情绪有了也于事无补,便习惯压下来了。” 突然画面中的关荆儿浑身爆出一团白光,画面消失了。与白光呼应着,此时关荆儿的魂体也发出了之前出现过无数次的白色光团。 狐狸眼睛眯起来,紫色的妖瞳里闪着兴奋的光,它舔了舔舌头,看起来并没有很奇怪:“将你周身的光想象成和你同物质的存在,随着呼吸吸纳进你的身体。” 关荆儿纳闷:“同物质?吸进身体?”这些光虽然并没有温度,但能给关荆儿温暖的错觉,让她感到舒适,她一直以为这是保护膜一样的存在。 狐狸说:“对,你现在是魂体,应该很好理解吧。这些光,原本就是你修炼的灵魂能量逸散而出,能在二十年里修炼出这么庞大的灵力,你意外地有天赋啊。” 关荆儿按照狐狸说的,顺利将庞大的白色光芒吸进身体,只觉得五感更加通透起来,甚至外界肉身旁边的文鸟叫声也清清楚楚。 然而很快,一种涨热的感觉由内而外发散出来,白色灵光竟又有了溢出的倾向。 “咦?风月,不顶用啊,跑出来了。” “无妨,你做的很好,会再度逸散是因为你和肉体的联系还不充足,慢慢就好了。比起逸散,最大的问题反而是你的肉体能否容纳你过大的灵力这点……嘛,到时候再说吧。不过真不可思议啊,本座百年来在关家得信徒八十五人,独你天赋最高,还正巧赶在本座危机时出现,真是天意啊……” “信徒?那是……”正要问,一阵异响传来,关荆儿耳朵动了动——这是……文鸟的叫声? 文鸟叫声急切且凄厉,一个虽然年少,但能窥见天人之姿的妩媚女孩,一手抓着文鸟,一手将文鸟爪上的链子往下拽。 回复神智的关荆儿,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关晚儿那精致俏丽的脸上,那种纯粹的恶意与兴奋。 然后,她才被自己的视野震惊了。 “这是……什么?” 关晚儿、文鸟甚至案上的兰花,窗外的桃树,都散发着轻微的光芒,就连微风中,都有着似有似无的纱线般的光在飘。 突然,风月磁性的低语在关荆儿的脑海中响起:“刚才你不是将灵力很好地引入体内了么?这是你灵体合一的证明。” 关荆儿突然明了,原来那白色的灵力就像穿针引线一样的存在,将自己的灵与体融洽地结合起来。此时她看到的便是生物本身自带的灵力,但是…… 为什么关晚儿的灵力强度会和文鸟的差不多啊? 是关晚儿太弱还是文鸟太有天赋啊? 听到关荆儿的自言自语,关晚儿往这边看了一眼,丝毫没注意到关荆儿的不同,笑道:“别在意啊姐姐,我在跟这小畜生玩儿呢,你听它叫的多好听。” 关荆儿看到文鸟细细的腿快被拽断一样颤抖着,心里不由涌起一股火。与心头这股热度呼应着,关荆儿身体迸发出大量灵力,然后迅速覆盖了文鸟那淡绿色的灵光。 文鸟突然一个激灵,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一下子从关晚儿手上挣脱出来,脚上的链子也被挣断,直接扑扇着翅膀来到了关荆儿手上。 关荆儿和关晚儿都愣住了。 关荆儿看着鸟架上垂下来的链子那断裂的痕迹,惊喜地感叹,这鸟也太厉害了! 文鸟仿佛被欺负的孩子找到妈妈一样,在关荆儿手里,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柔顺地用小小的头颅拱她的手。 “你看它干了什么——!”关晚儿的尖叫声唤回了关荆儿的意识,关荆儿抬头看去,只见关晚儿手掌上一道细细的血痕,明显是被文鸟的爪子划的。 “这个畜生!竟然弄伤我!你给我拿来!”关晚儿狰狞着一张俏脸就要过来夺。 “呀——”关荆儿被扑过来的关晚儿吓到,手一扬,摔倒在地,文鸟也扑啦啦从窗户飞走了。 关晚儿竖起眉毛大怒:“你干什么吃的!怎么让那畜生飞走了!我这手怎么讨回来!” 关荆儿看着气势汹汹的关晚儿,一撇嘴,嚎啕大哭:“啊——妹妹打我!还放走了我的鸟儿!赔我鸟儿——” 关晚儿一时愣住,刚冲了脑子的火气也冷下一些,无奈地想起了大夫人无数次的叮嘱,便抽搐着嘴角,强笑道:“哎呀姐姐怎么哭了,我跟你闹着玩呢,别哭了啊……” “好疼——我的鸟儿没了!” 这个死傻子!明明没有碰到她!是她自己摔倒的! 这时有人急匆匆推门进来:“大小姐怎么啦——” 关荆儿转身扑到来人怀里:“夕照!妹妹打我,还放走我的鸟儿哇啊啊——” “……大小姐,二小姐她……她逗你玩呢,鸟儿也是,它出去找它娘去了,没有娘很可怜是不是?” 关荆儿果然停了哭泣,啜泣着抬头看着夕照,点了点头。 夕照看着关荆儿那挂着泪珠的大眼睛,心里又疼又酸,拍了拍关荆儿头,抬头对关晚儿道:“那二小姐,您……” 关晚儿心里怒气腾腾,夕照这是下逐客令了,虽然她刚才那样安慰关荆儿,但她不是瞎的,夕照看自己的眼神,明显是信了关荆儿说辞。 这个没良心的死傻子,平时对她不是信服得很么,因为一只鸟竟然就翻脸不认人了,果然没脑子的人也没心没肺! 关晚儿跺了跺脚,瞪了夕照一眼走了。 真倒霉!明明是过来寻这傻子晦气,反而被填了一肚子气。 不过那只鸟跑了,哼!关晚儿稍微有点解气。她倒不是嫉妒关荆儿,区区一只文鸟,不到一两银子能买好几只,只要她想要,别说文鸟,就连价值连城的妖兽她爹娘都能给她弄来,只是…… 她就是不想让关荆儿宝贝似的留着关大夫人送的礼物。 明明那是我关晚儿的亲娘。 给你一个大小姐名头就足够了,其他的,这院子,这锦衣罗帐,这使唤丫头,早晚一个个讨回来! 再次明确了下过无数次的决心,心里附加了狠话若干,关晚儿表情总算重新明媚起来,蹦跳着离开了关荆儿的院子。 看着关晚儿的背影,夕照发愁地叹了口气,将关荆儿又抱紧了些:可怜的大小姐,我可怜的大小姐啊。 关荆儿见完事了,眨巴眨巴眼,拍了拍夕照,让她放开,抱太紧了,喘不过气。 “大小姐,我一会去找找那只鸟,找到了我就劝它回来,好不好?” 关荆儿一愣,看夕照一本正经地对自己说这些可爱的话,不禁觉得有趣,便装作痴傻的样子回道:“那要是它不肯回来呢?” 夕照认真想了想,略粗的眉毛拧得死紧:“那说明它在外头生活更幸福,咱们得成全它呀,对吧?不过……不过我可以把它的兄弟姐妹带回来哦!” 噗,夕照是打算随便找一只鸟回来哄她吧? 关荆儿觉得好玩,扭头对着窗户伸出手,只见那只红嘴白毛的文鸟,竟然又飞了回来,乖乖地落到了她手上。 第三章 缚从 打发走了夕照,关荆儿稀罕地摸着文鸟小巧的头颅。文鸟也仿佛通人意似的,笑眯着眼睛,叽叽地在关荆儿掌心蹦跶了几下。 文鸟的情绪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关荆儿惊讶:“嘿嘿,小家伙你这是……在感谢我?” 此时文鸟身上覆盖的灵气,已经是和自己一样的白色了,她能感觉到这股灵气源头就是自己。 “这是缚从。你刚才用你的灵气收服了它不是么?” 风月出现了,嘴巴维持着一个微笑的弧度,却没有开口,声音是直接响在关荆儿脑袋里的:“你用灵力探一下文鸟识海便知。” “缚从?”关荆儿纳闷,依言用灵力探入文鸟识海,未遇到半点阻碍,就见文鸟清浅温柔的识海中,漂浮着一个白色的菱形火焰标识,里面还有一颗金光闪闪的星子。 风月道:“我流的灵力标识都脱胎于我的白色火焰标记,细节会有一些因人而异的不同。” 关荆儿恍然,突然想到什么:“你刚才在灵庭中与我提到信徒,与我这缚从,二者一样么?” “你还记着呢啊。”狐狸不是很想跟关荆儿提这事,道,“有相通之处,都是服从主人,可以接受主人赋予的力量,但也有本质的不同——缚从需要你去主动进行标识,而信徒是通过修炼我的灵力和法术,慢慢生成标识。一者是被迫的,一者是主动的,天壤之别,你现在只学着收缚从就好。” 关荆儿想了想,兴奋地问道:“我看关晚儿和文鸟灵气强度差不多,那是不是我能让关晚儿也……” 风月却摇了摇头:“理论上当然可行,但你最好别太急功近利。文鸟对你本就信任,全无抵抗,你才收服得这么轻松。对象是人——特别是对你有敌意的人——可就大不相同了。一个弄不好对方会死掉。” 关晚儿死了的话,那她无论如何都得当圣女了,确实不太好。 风月:“所以你最好找机会拿人练练,你沉心积累灵力多年,底子很好,现在需要的是心境和技巧。不急,我会慢慢教你。” 关荆儿眼睛一亮:“师傅!” 风月一愣:“别叫我师傅,我不收徒弟。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 狐狸阴笑道:“我受控于契约,不能对关家人怎样,但你可不在契约约束之内。呵呵,关家人,我一定要你们好看!” 多少猜到风月所说的办法是指什么,关荆儿眼睛亮晶晶的,有些期待,随即想到了什么,急道:“先说好,你不能伤害夕照啊,她是好人!” 风月抿了抿嘴:“好人么~呵呵,好,我不动她,你放心。你带那小鸟过来,我教你如何沟通驭使。” 关荆儿欢喜地看着手中乖巧的文鸟:“她叫雪樱,你记住啦~” 关家堡坐落在煜煜山山下,整个煜煜山都是关家后院,煜煜山西边不远就是个规模很大的镇子,叫仙足镇,听说最古早的时候,第一个来到人间的仙人就是把足迹留在这里,并定居煜煜山的。 然而实际上,煜煜山有的也只是低等的银狐风月罢了。 不过,即使低等,也是位居人上的神兽,若不是百年前风月被仇家寻仇负伤,急需供奉提供力量,也不会那么容易跟关家定了契约。 关家求来神狐庇佑,足够关家超然一方了。哪怕钱财家产剩过关家百倍的富商豪强,也以把自家爱子嫡女送进关家为傲,哪怕是当下人。 民间时兴的励志小说话本,内容也经常是哪家的小子,被嫌贫爱富的未婚妻家悔婚,后因根骨奇佳,被神家出来采买的下人看上,带了回去;过了五十年,换成这小子下山采买,一掷千金,仍然是年轻力壮的模样,而村里曾看不上他的旧人却仍然守着灶台庄稼、垂垂老去。 云云。 当然实际上是没这么神的,受到神兽青睐从而鱼跃龙门成为人上的也不是没有,只是关家还没发生过。 而这个仙足镇视若神仙的关家里,每天发生的,也不过是民间豪门大户经常会有的,那些鸡毛蒜皮鸡飞狗跳罢了。 “咱们大夫人对那个傻子是真好,这种饭食我看连二少爷都吃不上。” “可不是嘛,不过,还不是便宜了咱们~” 池塘边上,两个小厮盘腿而坐,跟野餐似的,有说有笑地分享着要给关荆儿送去的午饭。 一只红嘴白毛的文鸟停在二人头顶的树枝上,转着小脑袋,用那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下头。 “不过……咱们就这么吃了没事吧?毕竟是大夫人让的,就算二小姐她……” “傻么你,”另一个啃着蹄膀:“二小姐授意的,大夫人对那个傻子再好,能有对二小姐好? 大夫人对那个傻子不过是做给人看,以求不落人口实罢了,终究还是二小姐亲,就算回头追究下来,也有二小姐顶着,你怕什么!吃好了么?” “吃好了吃好了!”另一个人抹抹嘴,掏出一个药包,往他们二人吃的残羹剩饭里撒了进去,“也是,反正只是些拉肚子的药,回头问起来,就说是那个傻子自己吃错了东西,也没人怀疑的~” “可不是!走走~” 文鸟小眼睛里露出不屑的神色,仿佛还咂着小嘴朝二人“呸”了一下,蒲扇着翅膀飞走了。 二人拎着食盒,往关荆儿院里走去。 食盒是上好的尧木制成,红漆的底子,金漆银线描的吉祥鸟富贵花,一尺见方,高高地叠了三层,二人一手一个这样的食盒,乍看上去,谁会怀疑里头不是八珍玉食。 然而到了关荆儿那里,两个小厮拿出来的,却是没了肉的肘子鸭掌,净是底料的莲叶汤,没有几粒米的碧粳粥,还有就剩了个碗底的青梅露。 夕照和朝云都不在,院里就这么俩丫头,平日一应洒扫置办都这俩人做,今天是领月例的日子,关晚儿随便指使了下人几句,就找茬把俩丫头留在了后院。 关荆儿兀自笑呵呵地逗弄着掌心里的雪樱,对二人也不理睬,俩下人见状,彼此给了个偷笑的眼神,将一盘盘饭菜摆上桌,完事后不慎恭敬地笑道:“大小姐,您用餐,我们过会过来收盘子~” “咦?这是给我吃的么?” 二人也不是真要听了关荆儿许可再走,便直接拍拍手转身走人,却在快出门口的时候听到关荆儿懒洋洋的声音。 二人惊了下,也没多想,左右这个傻子也瞧不出什么来,虽然下药是第一遭,但偷吃人家饭食这种事,二人却没少做,便回头笑道:“是,菜品和大夫人是一样的。” 关荆儿朝二人眯眼一笑:“但是我吃过了呀~” 关荆儿今年十四,傻归傻,长得是真的好看,这一笑直接将二人心神荡出去半个。 关荆儿见状心里感叹,她现在可以肯定了,并不是关晚儿灵气太弱,她就是一般情况罢了,是她家雪樱太厉害了。 因为眼前这两个小厮,灵气竟然还没雪樱强。 稍微用上一点灵力,就将二人心神镇住了。 关荆儿将这个技巧看得极其客观——用灵力干涉他人精神时,往往借由某个精神的空隙进行,放在现在的情况,一般来说就是美色攻击了。 狐狸故意没提人类社会给这个技能的羞辱性命名——媚术。 精神攻击和控制分明是一种很高妙的法门,岂是那些凡夫俗子理解的。 俩小厮眼看脑袋跟不上趟了,呆呆道:“吃过了……?”也不去想没设小厨房的荆院是如何备上午饭的。 雪樱飞到关荆儿肩头,关荆儿双手托着下巴,笑道:“对呀,我吃过了,不想吃了,这么好吃的东西也不能浪费嘛,你们帮我吃了吧~” “嗯嗯、好……” 二人笑得傻呵呵的,对着饭食就扒拉起来。 “大小姐~抱歉我们回来晚了~有好好吃饭么~~~”夕照的声音从院子里传了进来。接着是朝云的声音: “夕照,都跟你说了收敛点,就算大小姐不知事,也需要咱们两个做榜样的,你这像什么样子!” “夕照——”关荆儿突然变脸,大哭着朝刚进门的夕照怀里扑了进去:“这两个人不让我吃饭!我好饿——” “咦?” “什么——!!!”夕照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就见到两个小厮正呆呆地抬头看向这边,满脸满手的残渣,而桌上的饭食基本都见底了。 夕照气得脸发白,他们大小姐还不够可怜得么,主子们明着暗着算计她家小主人就算了,她也寻不到什么可指摘的,但很少有人敢当着她面在荆院里这么埋汰人! “你们好大胆子!”夕照撸袖子就要过去,被朝云稳稳地按住了肩膀,朝云朝夕照摇了摇头:“我来。” 说着朝云走了过去,优雅地抬手,给了那二人一人一个耳光,二人一个激灵,突然脑子清澈起来,想起刚干的蠢事,顿时都觉得自己是不是鬼上身了,但此时也没心思多想,赶紧点头哈腰道歉:“朝云姐姐莫气,我们就是开个玩笑~” “对对,闹着玩的~因为刚大小姐说不饿,让我们吃……” “对对没错,大小姐真的说让我们吃的……” 关荆儿在夕照怀里闹腾起来:“我没有!我没让他们吃!我都饿死了!你们赔我吃的!我要告诉爹和娘——” “大小姐您行行好哎,明明是刚才……哎哟!” 突然二人脸色一变,齐齐面色发青地抱着肚子弯下腰。 第四章 升神 “你们这是干什么?合着欺负到主人头上,我们还说不得了是么?”夕照寻思二人是做戏,顿时火了。 俩小厮苦笑否认:“不是不是,我俩……我俩吃坏了东西,肚子真的有点……”二人也不敢说实话,总不能说是饭食里头被他们下了药,又被二人晕了头亲自吃掉了吧? 二人已经自动将刚才的反常理解成被美色所惑了。 夕照看出二人急着脱身,也不打算就这么饶了二人:“哈哈,这可真是笑话,你们刚吃了大小姐的饭食,现在又说吃坏了东西,什么意思啊?” 二人肚子里翻江倒海,欲哭无泪:“这个……真没什么意思,我俩真的……上午吃坏了东西……” “是啊姐姐饶命吧!” “你们走吧。”朝云说话了。 二人大喜。夕照不高兴了,瞪眼看向朝云:“凭什么!他们都欺负我们到这份上了,我不能找他们背后的主子,还不能找他们么!你们俩今天这事没完,不说清楚别想走……” “哎你还这么冲动,”朝云凑近夕照小声说:“他们俩这是摆明了要撒泼,真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不雅的事,腻歪的还不是大小姐。” 夕照话头一堵,觉得似乎也有道理。 于是瞪了俩小厮一眼,别过头去不说话了。俩小厮点头哈腰感恩戴德就要跑出去,又被朝云叫住:“哎你俩,收拾了桌子再走!” 俩小厮是真的赶时间,但也知道得收拾了罪证,于是直接扫到食盒了,火烧屁股似的跑了。 夕照看得糟心,皱眉道:“这都找的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下人。”便去把桌上的狼藉都收拾了。 关荆儿将刚才的一切看在眼里,也不在乎那两个小厮带走了关晚儿的罪证,反正她也没指望这种小孩子把戏就把那位二小姐搞定,反倒是朝云——不得不夸夸之前的自己,哪怕人傻,第六感也一绝。 之前的关荆儿就只亲近夕照,无论朝云多温柔,都亲近不起来。 如今完全体的关荆儿自然知晓其中缘由——因为朝云从来都是大夫人的人嘛。 像刚才,还那么明显得给那边收拾烂摊子,生怕留下什么证据。也就夕照这种耿直挂,什么都看不出来。 ……嗯,也未必,毕竟夕照就算看出什么,她又能怎么办呢? “我饿~~”关荆儿乐得装傻子,除了吃喝拉撒什么都不操心。 朝云屈膝,视线和关荆儿相平,温柔道:“我去厨房那边看看,再做上点你喜欢的点心,马上就回来,乖乖呆着好不好?” 关荆儿撅着嘴点头。明天就是她落水被关晚儿相救的日子了,后头关晚儿装病人事不省,她被推选成圣女,这可是个关键的事件点。 她得计划周详点。 “那两个蠢货!这么点事都给我弄这么不痛快!”关晚儿在自己房里发着脾气,“哎浅玉,你说那俩蠢货没供出是我来吧?” 一个穿月白裙子的少女,脸颊上挂着酒窝,闻言露出一个甜甜的治愈的笑容来:“二小姐放心,他们才没那个胆子呢,他们不是说了么,朝云都帮他们收拾好了。” 浅玉的笑容仿佛真的可以安抚人心,关晚儿心里的暴躁顿时平复了不少。 浅玉又说:“再说了,那关荆儿是个傻子,夕照又没靠山,她看出来又如何,声扬出去又如何,大夫人这些年的作为大家都看在眼里,谁会因为一个下人不实的指控就去质疑呢。” “对,娘是向着我的!她对那傻子好也是为了让那傻子为我挡灾!” “嘘——”浅玉依旧盈盈地笑着:“怎么能叫挡灾呢,当圣女是件光荣的事,这是大小姐的福分呢。” “你说的没错,是我失言了。”关晚儿心情彻底平静了。 就是明天了,关晚儿目光坚定,握紧了拳头。想牺牲我给狐狸妖怪献舍,然后让他人获得福报,开什么玩笑。如果这样,她宁愿让关家跟她一起下地狱! 还好有关荆儿那个傻子,现在还有希望。 “晚儿还没睡下么?”有人过来,却连通报都没有直接进来了,关晚儿还没来得及发火,见到来人,顿时喜笑颜开扑了上去:“娘——” 关大夫人将将抱住,嗔怪:“这么大了还不稳当。” 关大夫人闺名范美美,是关家旁支里头混得比较好的一支,自幼被教育得周周正正,一张脸庞满月似的,优雅又威严。 关大夫人将关晚儿按在榻上一起坐下,柳眉一拧:“你今天又找关荆儿麻烦去了?就剩一天了,你就不能再忍忍!” 关晚儿已经过了那段情绪,此时便老实抱着娘亲胳膊撒娇求饶:“娘~我都知道错了~左右也没什么严重后果,刚浅玉说过我了,您就别再说了~我不就气不过您送她礼物嘛!我都没有得到!” “你要什么没有,用得着跟她争一只小玩意儿。” 突然院里隐隐约约有了什么动静,很轻,但向来敏锐的关晚儿还是捕捉到了,往外探了探头:“什么动静?” “没事,我带来的侍卫,圣祭之前让他们都守着你。” “不用吧?难不成二伯还能派人刺杀我?关家规矩是不能谋害圣女适格者性命的。” “怕他狗急跳墙罢了,留着吧,总没坏处。” 哄关晚儿上了床,关大夫人带着浅玉出去了,合上房门,关大夫人脸一下子阴了下来,回头给等在门前的黑衣侍卫一巴掌,低声训道:“我说过让你们轻声的!关昭,你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关昭跪地谢罪:“刚有人在院外行迹鬼祟,是以……” 关大夫人皱眉:“怎么回事?” 关昭:“关正那边的护院,没什么别的动作,放走了,派人盯着呢。” “关正这是要撕破脸了,你们守好这边,晚儿要有什么好歹,你们一家上下就都给过来赔命!”关大夫人走了两步回头补充道:“关荆儿那边你们也看严点,别让关正钻了空子,一定要让她活到圣祭!” “是!” 十四年了,她苦苦护着晚儿到如今,岂能在最后时候让关正那个老畜牲得手。 关家的圣女年龄必须适当,低于14岁,高于17岁都不行,而且因为狐狸自己的恶趣味,还对美貌有着偏执的要求。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圣女必须出自嫡支。 如果嫡支没有适龄女子,就会直接更换家主,从继任者家中选择圣女。 这一条,仿佛当时狐狸的恶趣味一样,成了关家内斗的根由。 虽然关家没有,但由于受到神兽庇佑而获得力量,从而鱼跃龙门成为人上的人,在其他的神佑家族是确实存在的。 这种人被称为升神者。 而关家的情况,最容易获得神兽庇佑的,显然是嫡支。 把不适格的圣女弄进神庙,可能会造成圣祭失败,那到下一次圣祭前的十几年中,关家都得处在没有神兽庇佑的境地中,这是关家无论怎样内斗,都不愿看到的。 按说关荆儿作为备选也不是十分适格——她是傻子这点,一直是二房攻讦他们的借口,关正主张一个傻子是没资格成为圣女的。 家主关严和关大夫人早就找过术士医治过关荆儿,术士说关荆儿并非染邪,而是天生少了魂魄,只剩躯壳的关系,按理说并不影响她献舍。 但二房抓着这点吵吵了很多年,可不嘛,只要关荆儿失格,关晚儿再出点什么问题,就能轮到二房了。关正为了这天没少做准备,他正室夫人膝下的适龄女儿足有三个,这还没算上其他偏房姨娘膝下没过继到正室这边的。 因为这些年二房的活跃,关荆儿一直没被承认,关晚儿也一直没能从圣女位置上下来,想要正大光明换位,还得想个让众人闭嘴的借口才成。 这才有了明天让关晚儿落水重病不醒的计划。 绝对要成! 等圣祭过去,关荆儿进了神庙,老爷家主的位置就又可以继续十几年,到时候她会让晚儿风风光地以关家嫡长女身份出嫁。 而下一次圣祭,妾生女儿也到了年纪,届时过继到我名下,又可以稳当十几年…… 嘉傲和嘉风又都是好孩子,也许能成为升神者也说不定。 关大夫人深深呼出口气,转身对送出来的浅玉道:“你回去吧,晚上守在房里,晚儿骂你也别出去,听到没?” 浅玉躬身:“大夫人放心。” 荆院的卧房里,夕照在外屋榻上和衣而眠,里间,关荆儿穿着个肚兜,盘膝在床上修炼,纯白的灵气绕身,浓郁到几乎充满整间卧室。 狐狸漂浮在空中,伏在交握得前爪上,眯着眼睛盯着关荆儿看。 关荆儿浑身上下只穿了个肚兜,白花花的胳膊腿都露在外头,头发披散在身后仿佛浓黑的绸缎一样,眼睛微闭,浓密的睫毛洒下一片阴影。没了白天那种装疯卖傻,娇憨柔媚的模样配着专注威严的气质,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狐狸不动声色地把关荆儿身体从上到下的打量个遍,心里暗暗赞许。 又不由得有点偷笑,若这孩子知道自己本体是男人,不知还能不能这样无动于衷。 随着又暗暗唾弃自己:煜生啊煜生,你沦落到这个姿态还有心思看小女孩呢,真是白活了几百年。 狐狸也闭上眼睛,和关荆儿一样修炼起来。 就这样窗外从暗到明。 夕照进来叫起的时候,关荆儿已经披着外衣,大咧咧地站在窗前伸懒腰了。 衣襟大敞着,露出里面一片含苞待放的春情,扭头露出个快乐的笑脸:“早啊夕照!” 夕照被关荆儿的笑容晃了晃眼: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两天大小姐的笑容仿佛不一样了许多。 夕照赶紧跑过去把窗户关严实,昨晚上大夫人派过来些侍卫,让他们看着就糟了,便赶紧伺候穿衣服:“今天大小姐起得真早啊!” “不过大小姐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能这样不拘束地朝外头敞怀知道么?” 关荆儿眯着眼任由夕照伺候,也不说话。夕照心里苦笑,算了,如果大小姐能过了十几天后得圣祭,她再慢慢教不迟。 若过不了,就随她怎么开心怎么来吧…… 第五章 妙奴 “我不去!都知道咱们院就咱两个,既然东西多为什么不差人送来!我不管,大小姐这离不开人,要去你自己去!” 院里,夕照朝朝云发了一通火,甩下朝云回了房里,留下朝云自己对前来通传的嬷嬷陪笑:“抱歉,夕照就这性子……” 嬷嬷满脸不愿意:“朝云你知道我们那边为了准备圣祭都忙到脚打后脑勺了,各房各院的都知道体谅,偏偏您这,”小厮摇了摇头:“知道的,明白老婆子我是来通知去领福礼,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要谋害你们呢……” 夕照耳朵听着门口二人的声音,也没回头,径直推门进了屋,关荆儿正在乐呵呵地低头扒饭,满眼仿佛都只有桌上的饭菜,丝毫没注意到外边的争吵一般。 夕照一看到关荆儿,表情立刻柔软下来,坐过来摸了摸关荆儿头顶:“慢点吃,喜欢吃哪个告诉我,下顿咱们还要这个。” “唔!”关荆儿腮帮子鼓鼓的,笑眯着眼睛点头。 夕照心里软成一滩水。 关家面上风光,实际上就是一个会吃女人肉的魔窟。男人们享受着献祭女人得来的富贵,然后继续磋磨算计女人们的命运。 夕照当时也是差点就成了关严养女的,她母亲是关家较远的一个旁支,早前分出去换姓“文”,因血脉微薄,且她母亲有不检点的黑历史,再加上当时关荆儿和关晚儿相继出生,这个养女计划才没有实行。 但已经被叫来了煜煜山本家,便也没有把人放回去,给了她那个不检点的母亲百两银子,将夕照留下来做了个丫头,照顾关荆儿。 关荆儿那时候已经来到关大夫人膝下两年,刚被发现是个傻子。 夕照早熟,知道自己能逃过一劫,基本是因为关荆儿这个更“称职”的替死鬼存在,若没有她,那少不了要自己当这个替死鬼了。 于是夕照非常用心地照顾关荆儿,小小的夕照只觉得,只要关荆儿好了,自己也能一直安全下去。 这样一年年下来,夕照也渐渐地把心放了进去,真将她当妹妹看起来。 这个仿佛昭示着自己另一条命运的女孩,多希望她的未来能是光明的啊。 朝云推门进来,夕照脸顿时冷了下来。 朝云一脸为难:“姐姐,我答应赵嬷嬷巳时前去领福礼的,赵嬷嬷这才黑着脸走了。” 夕照:“那你去呗,到大夫人那去找几个好使唤的,大夫人还能不给么?咱当时不往荆院放人是因为大小姐怕生人刺激,又不是真的被冷落到无人可用。” “再说了,实在不行你多跑两次就是了,反正我不离开大小姐。” 朝云苦笑:“说到底赵嬷嬷也是大夫人那的人,既然赵嬷嬷说人手紧,那想必大夫人那里也好不到哪去,我怎好意思……” 看夕照油盐不进,朝云叹气:“好吧好吧,我去大夫人那叫人,你先去赵嬷嬷那露个脸好不好?过了点就没咱们荆院的份了,毕竟圣祭是大事,大小姐总得体体面面的,而且就算过了圣祭,大小姐日子总也要过的呀,都得罪了哪成……” 这话戳中了夕照痛点——对啊,就算她豁出去拼命在圣祭前保住大小姐,等过了圣祭呢……没了利用价值的大小姐,要如何在失去爱女关晚儿的关严和关大夫人膝下讨生活呢? 回头大小姐年纪过了,没了当替死鬼这个护身符,关家人真要大小姐的命,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夕照抓紧拳头:确实,不能得罪太死…… 正相反,还得多打通点人……夕照苦笑,她每天精力全用在看顾关荆儿身上,为了护着关荆儿不被他人欺负没少得罪人,根本没时间也没心力去经营这些东西。 夕照叹了口气,站起身:“好了我知道,我过去就是,但去点上名马上就回,搬东西还得靠你。” 朝云喜道:“这样就行!” 关荆儿眨着懵懂的大眼睛看着二人,夕照疼爱地摸了摸关荆儿的头:“我先有事走开一会,你先吃着,等你吃饱的时候,我差不多就能回来了,乖乖等着哦~” 关荆儿用力点头:“嗯!” 朝云也关切地嘱咐道:“吃饱了别动桌子,跟文鸟玩一会儿,我们马上就回。” 夕照:“不能出门哦,记住,我没回来不能出门!” 关荆儿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心道:可惜啊夕照,按原来的展开,你在外边被绊住,并没能及时回来,关荆儿被关晚儿找由头叫了出去,在湖边遇到了欺负自己的人,然后“失足落水”,又被关晚儿“舍命”救了上来。 夕照看起来对自己是真的很好,不如找机会跟她说了实话? 有了同为人类的伙伴,她灵力的练习也能方便些。 正想着,关晚儿大大咧咧地推门闯了进来,晨光下,关晚儿的笑容明媚又张扬,没有一丝阴影:“荆儿姐姐,我在湖里看到了你上次想找的凤头鱼,一起去看吧~” 看,这就来了。 “真的吗?”关荆儿放下勺子抹了抹嘴:“好~~我要去我要去~~~” 关家这方湖水距离荆院不太远,是引的煜煜山上的泉水汇聚而成,自带灵气,夏天没有蚊虫,冬天不结冰,偶尔还会有山间才有的罕见的鱼鸟过来,捕捉这些珍惜的客人,是关家孩子们的一大乐趣。 “看到没看到没?就在那里!” 关荆儿顺着关晚儿的手指,配合着探头看:“没有哇,我进去看看清楚!”说着就要往湖里跳。 关晚儿吓得赶紧拉住关荆儿:“哎哎别进去!” 开玩笑,真淹个好歹的怎么办!? “凤头鱼最怕人的气味了,你进去水里会把鱼吓走的,绝对不能进去听到没?” 关荆儿瘪嘴要哭:“那怎么办!我要凤头鱼!我要凤头鱼!” “哎真拿你没办法,我去拿渔网,你在这等着啊!”关晚儿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走开,给暗处的手下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看好人。 关晚儿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几个女孩儿过来了。 关荆儿扭头看过去,按上一次经历过的反应问道:“你们是谁?也是来看凤头鱼的么?” 对方是谁,她当然是知道的。 打头的一个脸上一片黑斑,仿佛是胎记,糊住了整整小半张脸,黑斑部分有些斑驳的凸起,让人看了不自觉地皱眉。 她是二房关正的妾生女儿,名叫妙奴,今年十五,因为这个天生的胎记,虽然适龄,却并未在适格者之列,因此连关姓都没给。 然而讽刺的是,这妙奴有个双生姐妹,一样的相貌,偏人家就没有胎记,三四岁的时候便能窥见绝色,被关正过继到了正室膝下,排行第二,取名关媚儿。 妙奴和关媚儿便如同镜子的表里两面,一个胎记,两样人生。一个虽身为适格者,但排名靠后,轻易没有献舍之虞,还能放肆享受小姐的优待,另一个却由于天生瑕疵和身份低微,在这美女如云的关家堡过得连下人都不如。 妙奴旁边两个大概是院里的丫头,穿着都是规制的衣裙,甚至比妙奴看上去还要干净圆润些。 关荆儿仔细看妙奴,心道可怜,其实她胎记下,倒是能看出美人的模样,只不过就算被关正过继到嫡支,又能如何呢,不过是换了个悲剧的路子。 见关荆儿满面同情地盯着自己看,妙奴不禁怒上心头:“你问我是谁?” “她当然要问,我们这种人哪能入得人家眼,”旁边丫头拱火似的冷笑:“妙奴,好歹你还是姐姐呢。” 哟,还姐姐呢,可真敢说,关荆儿腹诽着,听两个丫头继续说道: “可不是,不愧是长房的嫡出大小姐,派头自然是庶出女比不上的。” “哎还得是命好,说起来大小姐不也是一个舞姬生的,如今既占了嫡出大小姐的实惠,还不用当圣女献舍。” “就是,人还是个傻子,照样荣华富贵让人送到手里,所以这人哪,还得看命~” “还得看脸呢,怎样都不如长一张好脸哪!” 妙奴被二人激得脸上更挂不住,阴沉道:“再荣华富贵又怎样,她又活不过这场圣祭!” 关荆儿懵懂地歪头:“姐姐,什么叫圣祭,我会死么?” 旁边的两个丫头顿时脸色一变,急忙捅了捅妙奴,妙奴却一膀子甩开二人,狞笑着上前:“你一个傻子,让人养着做替死鬼的东西,也有资格和我相提并论,你若不是运气好点,别说赐姓,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一个舞妓生的腌臜玩意,是谁的种都未可知,也敢占着嫡长女的位子在我面前作威作福!” 关荆儿一副被骂懵了的模样,讷讷道:“你别生气……嫡长女什么的……你想要的话给你好不好?你不要生气……” 妙奴一愣,顿时勃然大怒:“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哪知眼睛看到我想要!你一个活了今天没明天的,哪个稀罕……”说着几步冲到关荆儿身边。 关荆儿呆楞着地看着走近的妙奴,突然听得一个声音:“你们要干什么!”便见关晚儿气势汹汹地跑了过来,挡在了关荆儿跟前: “我倒不知道二伯家这么大面子,一个庶女都能欺负到我家堂堂嫡长的大小姐头上!姐姐你没事吧!” 关荆儿怯生生扒住关晚儿胳膊:“我怕……我不看凤头鱼了,我想回去找夕照……她要什么都给她好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第六章 关嘉玉 “她敢跟你要东西!?”关晚儿怒气腾腾地瞪向妙奴:“你们倒是好大胆子!” 和傻子关荆儿不同,关晚儿是堂堂正正嫡女的风范,眼睛一竖顿时把对方吓住,两个丫头赶紧跪下:“二小姐恕罪,妙奴就是逗逗大小姐,断不敢要什么的!”说着便偷偷扯着妙奴衣袖,让她跪下。 二人绝口不提方才的冷言冷语,果断供出了妙奴不提,还直言了妙奴名字,颇有点平起平坐的意思。 而她们不过是她的生母方姨娘的使唤丫头罢了,平时便不将自己放眼里便罢了,在外人面前竟也一点给脸面的意思都没有。 妙奴直觉得自己仿佛被扒光了衣服似的,有种难言的羞耻感,强撑着就是不下跪,想瞪关晚儿又不敢,便拿刀子似的目光瞪向关荆儿,再加上早就有和关晚儿说好的计划,便放肆地朝关荆儿发起火来:“你哪只耳朵听到我朝你要东西的!人傻就别乱说话!你家没人教那就让我教教你,你……” 看到妙奴又要上前,关荆儿瑟缩地往后退了一步,关晚儿见状,装作要拦着妙奴上前的样子,喊道:“你要干什么!”胳膊肘往后一捅,直接捅到关荆儿心口上,这一下关晚儿是用足了力的,关荆儿本就站得靠后,这一下就直接往后仰去,跌到湖里。 谁知关荆儿手忙脚乱中两只手乱抓,一把抓了妙奴,二人一起跌了进去。 一时间,湖边大乱。 关晚儿早就做着准备,看湖里有人扑腾着溺水状,便赶紧也要脱鞋子跳水救人:“姐姐——你等我姐姐——我这就……” 关晚儿突然卡了壳,她那个光喊出“姐姐”二字就恨得让她磨平后槽牙的傻姐姐,竟然呆呆地自己爬到了水边。 她会凫水?? 怎么可能?!朝云可是特地确认过的! 那湖里的……关晚儿朝湖里溺水挣扎的人看过去,这一看,不禁恨得牙痒:“妙奴!” 怎么是那个成事不足的丑货溺水了! 这才想起来仿佛刚才趁乱关荆儿抓了她来着? 维持着要脱鞋跳水姿态得关晚儿,此时不由有点尴尬,但还是飞快转过了脑子——反正左右也是借救人假病,救谁都一样! 但妙奴那个恶心样子…… 算了,都一样! 关晚儿咬牙道:“你等着,我去救你!”方姨娘那两个丫头做样子哭劝:“二小姐您要小心自己身子为上啊!” “二小姐您三思啊~” 二人都多少知道些,倒也不是真劝。 关晚儿正要跳水,却突然被关荆儿抱住了脚脖子,关晚儿恨得低头:“你别闹了!我得去救人!” 关荆儿带着一身狼狈,跪坐在水边,脸上却笑得开心,她指着湖里:“凤头鱼!凤头鱼!” 关晚儿纳闷:“什么?” 突然听身旁两个丫头尖叫:“啊——看那个——” 只见湖中一道细长的影子鱼跃而出,在空中漂亮地翻了个身,落回水里,游走在妙奴周旁。 那条大鱼约成年人大小,通体黑中带金,头顶有个鳍状的角,在围绕撞击妙奴的过程中,将妙奴的衣衫撕破了一道道口子,青色湖水中飘出了絮子般的血花。 关晚儿心惊:“那就是……凤头鱼?” 天知道,她根本就没见过什么凤头鱼! 大概整个关家的人,知道这个名字的也没几个,就算知道也都是从关荆儿口里听到的。 这玩意居然真的存在么?!她一直以为是关荆儿的疯话呢! 这么大……该不会吃人吧……一定吃,看它还一个劲围着妙奴转呢! 踏出去的一只脚没出息地缩了回来——看来这次是失败了,不过没关系,还会有机会的——这样想着,关晚儿回头怒喝两个丫头:“还不快去叫人救命!你们让本小姐下去喂鱼么!” 两个丫头一愣,赶紧跑去叫人了。 其实要救人也不是不行,暗处还藏着自家以防万一的手下呢,但是……若救上来暴露了自己暗中与妙奴有勾结也不好,反正一个连家姓都没得到的毁了容的庶女,死了就死了…… 关晚儿打手势让暗处藏的人都离开些,免得一会来人让人发现自己见死不救。低头见关荆儿一脸兴奋地看着湖里的大鱼,仿佛时刻都会扑进去一样,不禁一阵暗恨:真是傻人有傻福。 但也不能让这傻子死了啊,关晚儿拖着关荆儿往岸里靠了靠。 不多时便有人赶来了,为首的是个气质凛凛的贵公子,关晚儿皱眉:怎么是他……也是,要说二房还有谁会管这个闲事,也就他了。 关嘉玉——关正膝下唯一的男丁。也是讽刺,关正开枝散叶无数,却全都是闺女,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好在关嘉玉为正室所出,更是关家小辈里唯一一个在王城验过名的术士,可谓是最出息最有望升神的一个,也算是关正执念于嫡位的根源。 看到来人是关嘉玉,关荆儿眼皮也跳了跳,暗中收回了控制着湖中大鱼的灵气。 ——不错,湖中那条鱼正是关荆儿控制的,和收服雪樱的手法不同,更类似催眠那两个偷食小厮的手段,只需要一点灵气,就可以短暂催眠差遣这头野兽。 但身为术士的关嘉玉恐怕瞒不住,还是撒手吧,反正目的也达到了。 关嘉玉很快让人将妙奴救了上来。 妙奴浑身狼狈,衣服被大鱼的鱼鳍刺得破烂不堪,里面带着血和伤痕的肉体若隐若现,下身浅色的衣裙上隐约可见失禁的痕迹,和浓浓的刺鼻的味道。 更严重的,已经没有了气息。 关荆儿“害怕”地躲到关晚儿身后,见到关晚儿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不禁心里冷笑:你别高兴太早,术士手段可多着呢。 果然关嘉玉双手掐诀,低声念道:“信徒关嘉玉,恭请风月大神。供以神文,供以忠诚,供以常敬福岁。请降神息,引迷魂归路。” 语罢,妙奴身上浮起淡淡的白光,妙奴咳了一口污水出来,就这么醒了。 关嘉玉脸上宠辱不惊,将自己外衣给妙奴覆上,让手下去叫府医:“我仅仅能唤她回魂,无法治疗她的伤,还要赶紧救治才行。” 周围人啧啧称奇,看向关嘉玉的表情都带着敬畏和仰慕。 关晚儿暗暗握紧了拳头,就是这个!她那好二伯最让他们戒备的,不是那一院子闺女,而是这个术士儿子! 如果她那两位哥哥争气点,她又怎么至于亲自去拼死拼活! 第七章 夕照之难(上) 关晚儿想着,孺慕地娇笑道:“果然还是玉哥哥厉害!若玉哥哥方便,能不能将湖里那头野兽也解决了,不知吃不吃人,实在让人害怕……” 关嘉玉起身看向湖里,隐约还能从湖面看到那道黑影,皱眉奇道:“我是知道这畜生的,常年伏在湖底,并不曾活跃过,本是挺温驯的,看来今日惊扰了它,既然有危险,那就……” 只见关嘉玉朝湖水伸出手,周身被盈盈的乳白色灵光覆盖,灵光随手指向延伸至水中,那头鱼突然像是受了刺激,一个奋起,周身灵力暴增,与纠缠过来的灵力对抗起来,一时间湖水仿佛下面放了个灶子,整个沸腾起来。 旁人纷纷敬畏退让。 这样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关嘉玉无奈地放弃了,那头鱼像是庆祝胜利一样在湖水中激烈地游荡,然后在灌进泉水的地方逆流而上,闯坏了一片堆石,跃出去游走了。 众人看了大惊不已:“鱼跃龙门,好兆头啊!” “竟然能逆流而去,这是灵兽啊!” “竟然连玉少爷都没镇压住……” “玉少爷,您别灰心,看这灵兽就是有来头的。” 有人看到关嘉玉陷入沉思,以为是觉得挫败丢人了,便赶紧开口安慰。 谁料关嘉玉摇摇头:“那野兽灵力不弱,并且其中有一丝同源的味道……”随即又想开了:“也罢,毕竟都是煜煜山的住民,想必都是风月大神的信徒吧。” 一旁的关荆儿自始至终都在关注着关嘉玉,之前的疑问又出现了——这次,是关嘉玉太弱,还是那头鱼太强? 这么条小鱼都搞不定,浑身的灵光白中却掺着些杂质,怎么看都不那么纯。 莫非……自己真的是个超级大天才? 【蠢货,一般的术士也就这样了,他的灵气接近本尊的本源色,还算资质不错的……】脑海中出现了风月的声音:【你可是让我都能吃惊的程度,岂是他们能比的。比起这个,你还是找找你的丫头比较好~】 嗯?是说……夕照? 见关荆儿不错眼珠地盯着自己,关嘉玉也看了过来,比起关家其他人,关嘉玉对关荆儿算是没有恶感的,相反,关荆儿那种不染凡尘的纯美,对他这种见惯关家恶毒美人的,更有吸引力。 不过他也不是会被这种美色动摇就是了。 关嘉玉走过来,蹲下身,温柔道:“荆儿妹妹受惊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正好想走呢!不过你送就免了~ 关荆儿装作刚想起什么的样子跳起来:“对!我要回去啦!夕照会担心的!” 说完关荆儿跟谁也没打招呼,转身跑了。 关晚儿有心跟上去,但……她看看地上躺着的妙奴—— 这边还不能放下,若妙奴醒来乱说些什么、或者被关正拿来做攻讦父亲的借口就糟了。 关荆儿跑着,回头看没人影了,便慢下来:【喂喂风月,这边没人了,跟我说,夕照怎么了?】 【她没在荆院,她灵力太弱,我感知不太清楚,你往东走。】 关荆儿依言往东边走去,东边是大夫人和关晚儿他们的地盘,再往东是二房的嫡小姐们,风月说的又是哪里呢。 上一遭她并没有注意到夕照发生过什么。当时关晚儿落水昏迷的事引发了很大骚动,她又是局中人,一直到晚上熬不住瞌睡了大人们才放她回来。回来后夕照和朝云都不在,肚子饿着也没人管,哭累了就直接和衣睡着了。 就这样又过了会,夕照才不知从哪里回来,似乎相当疲惫憔悴的样子,即使这样也伺候好了关荆儿吃喝洗漱,接下来几天关荆儿周遭一直不太平,又是争执要让她当圣女,又是二房的暗害,夕照和朝云又不知为何撕破了脸,导致关荆儿周遭只有夕照在应付。 那天晚归后夕照的状态一直没好起来,总是带着无助的憔悴和绝望感,随着关荆儿被定为圣女,夕照又在保护关荆儿被刺杀时受伤卧床,便这样一直走下坡路了,直到圣祭关荆儿坐上神位,便彻底见不到夕照了。 这么想来,那夕照的失常就是从今天开始的咯? 【风月,夕照到底怎么样了?】 【我是关家的契约神兽,对关家血脉多少都有些感应,夕照从刚才开始就有些异样的灵力波动,按往常来说,出现这种情况时,应该是遇到危及生命的事吧。】 【……】关荆儿这才开始紧张起来,长时间在灵庭内冷眼旁观的经历,让她对关家人总有些入不了戏一样的冷漠感,就连夕照,在风月提到“危及生命”之前,她也没有真的产生担心的感觉。 这么说起来也是啊,如果关晚儿他们母女要对我动心思,是肯定要先对夕照下手的啊,这是非常容易想到的事,说到底,是我太疏忽了…… 关荆儿停下脚步,放开灵力,化作探知的触手延伸出去。她灵力本就基量庞大,数道触手朝四面八方窜了出去。 【喂,别这么肆无忌惮,万一碰到灵感不错的可就暴露了……】看到关荆儿认真的模样,风月难得的闭了嘴:这孩子有这样的感情冲动也是难得,还是由她吧,反正就算关嘉玉那种人靠近了,它也能提前察觉,到时候再制止就行了。 “那边!”关荆儿探知到了什么,往一处跑去。 那边是观景林,林子前面通过一个花园与大夫人院子相连,后面就直接跨过围墙接上后山了。 而且……通过灵力探知到的夕照的状态很奇怪…… 未知和无力的状况让关荆儿有种熟悉又陌生的焦躁感。 就好像十好几年之前,她在灵庭中,灵智方开,了解了一切,却还没有放弃一切的时候,看着“场内”的自己被愚弄、被歧视、被欺辱、被欺骗、被遗忘、被操弄,却无能为力的时候。 关荆儿加快了脚步,在林子深处,阳光越来越暗,突然里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嘈杂声。 起初很小,越深入,越明显,仿佛是一些男人的说笑声,隐隐约约还掺杂着女人尖锐的哭泣声。 刚靠近这边,风月便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心里一声叹息,便全心注意起关荆儿反应,这孩子因为经历特殊,显示出惊人的天赋不假,但心智上还略稚嫩,风月狐的天赋神通是精神和心,关荆儿现在这样对感情和人心如此不敏感,是她目前最大的弱点。 不过…… 风月想到关荆儿最近对催眠人兽、甚至今天笑嘻嘻地看妙奴溺死的模样,又觉得不全是坏处。 罢了,且看她后面。 第八章 夕照之难(下) 不同于风月,关荆儿即便闯到了现场,仍然不太理解发生了什么。 那些男人是谁!?为什么压着夕照,还脱了她的衣服?他们在作什么!?前一遭的经历中,她从不曾见过这类的情景。 唯一知道的是,夕照在挣扎和痛哭,那彻骨的痛苦和绝望一丝不落地被关荆儿感知到了。 关荆儿急怒攻心,头发衣服在毫不控制的灵力下激烈地飘动着,激起附近一片飞鸟,都扑扇着翅膀逃掉了。 灵力的触手直接刺入几个男人脑袋里,寻欢作乐的声音戛然而止,带着丑恶的姿态和未及收回的享受嘴脸,纷纷倒地,发出沉重的声响。 “夕照——”关荆儿跑过去,夕照还在因周遭人型垃圾们突然倒地而陷入茫然,被关荆儿一喊,顿时回过神来,急忙坐起,用残破的衣服将自己围起来: “大、大小姐!?您怎么在这里!啊……我这样……大小姐别看我!脏了您的眼睛……” “啊衣服,你等着……”关荆儿想要脱掉自己外衫,但她比夕照挨了一头多,显然太小,且外衫稍稍有些薄透,给夕照也不合适。 关荆儿看向倒在地上的男人们——她如今并不傻,只是对这种事缺少认知,就算刚才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现在多少也能猜到——此时再看向这些男人,便觉得打心底作呕,一点都不想碰他们的衣服。 这时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件衣裙,云罗华缎,比关晚儿身上穿的还要好看,飘悠悠地落到了关荆儿手上。 风月的声音在关荆儿脑内响起:【这是我的存货,你那个灵庭也是可以放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的,回头我教你法门。】 关荆儿二话不说接住衣服,给夕照穿上。 这时夕照才猛然回过味来——大小姐,似乎完全不同了!? “大小姐,您这是……?” 夕照想到了一个可能,不禁激动地全身颤抖。 其实关严和关大夫人夫妻俩,一早就怀疑过关荆儿的痴傻是不是装的,因此没少让朝云做试探,但大小姐的表现实在是毫无疏漏,因此夕照也不曾抱过希望。 如今看来,大小姐竟然真的……! “说来话长,回去再告诉你,不过现在,还有别的事——”关荆儿说着,眼神冷冽地射向树后阴影处: “滚出来!否则让你跟这群畜生们一样!” 树丛一阵颤动,树后走出一个人,是朝云。 她努力维持着平日常见的云淡风轻的模样,但颤抖的手和发白的脸色出卖的她的心情。 “朝云……”夕照刚恢复一些的心情,一下子被巨大的阴影重新覆盖了。无比强烈的负面情绪的波动让关荆儿都忍不住侧目。 “朝云——!”夕照恨极,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是被朝云骗到这边来的。 原本关家堡内就举目皆敌,夕照对所有人都保持着戒备,而朝云……虽然知道她是大夫人的人,但好歹朝夕相处好些年,到底还是生出了几分不同。 是在朝云急匆匆跑来说“大小姐不在院里了,听人说往观景林去了,我们去找找”的时候,夕照毫不犹豫地相信了。 去关家堡别的地方,她还会相信大夫人会护关荆儿性命,但观景林通着后山,有时会有后山的野兽误入,那就不是他们想护就能护得了的了。 于是夕照急匆匆地和朝云一起去了观景林,然后就被埋伏在这里的畜生们袭击了,那时她厉呼“朝云”的名字,却哪还寻得见半个人影。 她竟然……一直都在看着! 这比带她来到虎穴更让她难受。 夕照浑身发冷,尖叫着冲上去,抓住朝云衣服便要厮打,没想到朝云却似乎有些功夫傍身,反手扣住夕照手腕便让后者动弹不得。 关荆儿大怒:“你敢还手!?” 意念一动,无形的灵力携带着怒火侵入朝云,朝云突然浑身冰冷,头痛欲裂,僵住动弹不得。 “夕照揍她!” 夕照迅速挣脱了束缚,将朝云按在地上,又是撕头发又是扇耳光,折腾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脱力了,疲惫地坐到地上,掩面哭了起来。 关荆儿一阵心疼。 上一遭,夕照是直到将近半夜才回到荆院的呀! 还强颜欢笑地照顾她吃喝洗漱睡觉…… 她当时的身体如何,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然而再来一遭,她却仍然没能保护到她! 懊悔、愤恨、决意,融成一股复杂的情绪,让关荆儿喉咙憋闷不已。 无从排遣,关荆儿按下浮动的心情,思考片刻,然后决然地走向朝云。 【风月,再给我件衣服。】 刚刚已经从关荆儿思绪中读取到她意图的风月,此时配合地扔出一件衣裙,和朝云的规制衣裙十分相似。 关荆儿接住,来到朝云跟前,扶起朝云,帮朝云顺了顺凌乱的头发,脱下撕破的衣服,换上新的衣裙,温柔道:“来换上,你还得装作没事的样子去给我的好母亲汇报呢,不然死了一堆人也没法交代。” 一旁的夕照不知关荆儿意欲为何,渐渐停了哭泣,茫然地看着。 朝云一惊,愣愣地抬起头盯着关荆儿,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人一样,呆呆不动地任由关荆儿帮自己换衣服。 关荆儿皱眉,衣服一甩:“自己动手啊!还让我伺候你不成!” 朝云仍然没有反应过来,被夕照打的脸上青肿一片,看上去又可怕又可怜。 夕照擦干了眼泪过来:“小姐,我来。” “你果然是装的……”朝云脸颊和嘴角都肿着,说话有些不清楚,但看着关荆儿的眼神明显带着不甘和畏惧。 刚才关荆儿让几个男人瞬间毙命的神秘法术她看在眼里,却一点门道都没看出来。她可是特意研究过关嘉玉的,莫非关荆儿比关嘉玉还…… 那她也藏得太深了! 关荆儿淡淡道:“你呢,就当我没来过,你在这里看夕照的好戏,等完事了,该做什么做什么,该怎么汇报怎么汇报,刚那些人形畜牲都被你打发了,知道了么?” 朝云脸上阴晴不定——知道了么?这要怎么回答?说知道了?眼前这玉面阎王能信么? 第九章 强收缚从 关荆儿也没打算让朝云回答,自顾自挑起朝云下巴,看着朝云脸皱眉:【风月,能不能用你的法术治好她的脸?这也太明显了。】 风月在关荆儿脑袋里无语道:【不会,我不司那方面的法术。】 关荆儿皱眉,想了想,手覆灵光放到朝云头顶。突然朝云不可置信地捧着脸摸了摸,连夕照也惊讶道:“她的脸……好了!大小姐您治好的?” 关荆儿摇头:“没有,我只是让所有人脑中眼中以为她好了,其实……” 其实她和风月眼里朝云仍然是个猪头。 关荆儿的手没有移开,浑身突然灵力暴涨,经手的引导,慢慢引渡覆盖到朝云全身,朝云面露抵抗之色,突然一旁的男人尸体映入眼帘,朝云满心恐惧和不解。 自己也要和这些男人一样了么? 自已也要被这个傻子杀死了? 不,她不是傻子,她骗了我,打从关荆儿十岁时,朝云便来到她身边,探究查探从不曾停止过,甚至被大夫人身边的丫头嘲笑:监视一个傻子,她分明是被大夫人发配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直都是认真看待这份任务的。 即使如此,她仍被骗了,所有人都被骗了! 她比大夫人还厉害,比关嘉玉还厉害!她藏得这么深,是何居心!莫非……莫非…… 不……不用等到那时候,眼看圣祭在即,关荆儿会甘心被大夫人摆布,当二小姐的替死鬼么?她的失败会换来怎样可怕的结果!哪怕关荆儿不杀她,大夫人也绝饶不了她! 一旁的尸体再次映入眼帘,恐惧在朝云心里无限放大,淡红色的灵力在关荆儿灵力的干扰下,挣扎越来越弱,突然朝云双目呆滞,双手掉在身侧,笔挺地跪在地上,彻底停止了挣扎。 关荆儿的灵力终于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朝云的识海,刻下了标识。 风月赞叹道:【不错,成功了,恭喜你收服了第一个人形缚奴。】 朝云跪在关荆儿面前叩头:“主人。” 夕照目瞪口呆。 关荆儿对朝云道:“你装作没事的样子去大夫人那里,有什么状况及时和我沟通。” 关荆儿看向那一地尸体,皱眉:这要怎么办呢?还得埋了?有点麻烦……她的灵力对物理实体的作用有限,该让朝云先干完体力活再走的。 这时风月突然显出一个虚幻的身影,化作一团白雾,朝那几个尸体聚拢覆盖过去,不消三个呼吸,一地尸体便同风月的白雾一起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地衣衫。 “哎!?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夕照是看不到风月化形的,只见到一地尸体突然凭空消失,无比诡异。 正说着,只见一只狐狸出现在半空中,双眼极具威严,夕照吓破了胆,但仍然勉力抬起胳膊护住了关荆儿:“大小姐您小心,这……这……” 关荆儿心中感动,拍拍夕照:“别怕,这是关家的神仙呢。” “就是这样。” 关荆儿翘着二郎腿,一手托着在掌心睡觉的雪樱,一手往嘴里送了杯甜水。 夕照端坐在一旁,手死死抓着衣服,面上怔怔愣愣,彷徨凄然。 关荆儿看她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叹道:“你这一遭确实是我疏忽,若我能早点想到,一定能护着你。” 夕照急忙摇头:“大小姐鸿蒙初开,短短时日能有如今手段已是承天大幸了。我方才只是想到前世你我二人汲汲求生,却也不过落得个无道横死;而二小姐他们杀人害命,最后却富贵圆满。莫非这世道,真容不得好人过活么?” 关荆儿歪头想了想:“说到底不过是关家堡这一亩三分地的事罢了,你又何必归咎于世道。我们拿世道没办法,拿关家人却是有办法的。再说了,他们在我死时确实富贵圆满,但那不等于他们的结果啊,他们的结果在后头呢。” 风月暗自点头,关荆儿前一遭虽然走过看过,但一直无人教化,是以偶尔会出现无知懵懂的时候,但如今看来,却是个有悟性有远识的孩子。 她前世今生从不曾有半分接触过关家之外的存在,不过是自己在说和关家解除契约之事时,提了一句“小小关家也敢妄谈天下”,便被关荆儿记在了心里。 不如等获得了自由后,真将这女孩带在身边……?不行不行,真带个累赘,那还谈何自由。 风月走了会神,便见夕照跪在地上:“大小姐,您也将我变成缚奴吧,现在这样太无力了,别说保护大小姐,反而会给大小姐造成负累。” “唔……”关荆儿皱眉沉吟。 夕照见状,心里一恸,以为关荆儿不愿,强笑道:“当然我就那么一说,就算不变成大小姐的人,我也会一直保护大小姐的!” 关荆儿一看便知夕照多心,赶紧安慰道:“你别多心,我没嫌弃你,咱俩相依为命,要是嫌弃你怎会去救你。我是想……风月,” 关荆儿看向一旁床上蜷伏睡觉的狐狸,道:“我能让夕照当我的信徒么?” 夕照还不太清楚信徒是什么,但听这话,下意识就感觉到了关荆儿的关怀和体恤,不禁也充满希望地看向床上那狐狸。 ——据说那狐狸因为那个逆转时空的法术,导致本身实力大减,今日吃了那几个尸体,才勉强恢复到能在普通人面前显形的程度。 风月睁开眼睛,看向关荆儿:“你想的可美,人是不能收信徒的,任你天赋再高也不行,想尝试就努力升神吧。” “这样啊……”关荆儿知道跨界的困难,有些失望,便对夕照伸出手,“你过来,我将你变成缚从。” 夕照大喜,乖乖跪坐过去,将头伏在关荆儿手的高度,任由对方将手覆在头顶。 和雪樱一般,身心臣服的缚从并不会失去自我,且过程也很顺利,只一瞬间便完成了整个过程。 夕照睁开眼,惊喜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突然察觉到什么一般,扭头看到了窗前架子上的雪樱,夕照露出个灿烂的笑脸:“原来你叫雪樱啊,我叫夕照。” “失败?怎么会失败的!?” 关大夫人即使大急大怒也决不会失了分寸,在自家房门里头暴怒仍然不忘了压低声音。 关昭跪在一旁,说了事情的经过。 关大夫人怔愣一会,扶着额头失笑出声:“所以这个计划的盲点就是那个丫头会凫水?” 第十章 双生姐妹 简直是笑话! 她特地找茬托住关正两口子,唯恐出了岔子,结果竟然砸在这么可笑的原因上。 “朝云那个死丫头!” 在那傻子跟前那么多年,这点东西都搞不清楚! “她来过没有?” “傍晚时候过来告罪过,您还没从关正那里回来,说关荆儿那里因为出了事走不开,又赶忙走了。” “出事?” “夕照的事……”关昭小声提醒道。 “啊~”关大夫人想起来了,不以为意道:“算了,机会还会有,现在我只担心关正别察觉到什么。妙奴若是死在那湖里就好了。” “真的!真的二老爷,关晚儿找奴婢只说了这些,她让奴婢寻大小姐吵一架,然后将人推入湖中即可!奴婢见事情不大,又得罪对方不起,便答应了,真的没别的意思啊——” 妙奴说着,又“当当”地扣了几个头,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关正看着妙奴在地上小小地一团,心生厌烦,随手将一个茶杯扔了过去,摔在了妙奴手旁,热茶浇了妙奴一手,烫得妙奴一个激灵,也没敢动弹。 “事情不大!?只要是那姐妹两个身上的事,就没有小事!我看关晚儿是要借机假病,届时能堂而皇之让关荆儿当圣女不说,还能借你的手将老夫拉下水,落个谋害圣女的罪过!你就算上不得台面,也是我的人,这么明摆着的事,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妙奴战战兢兢,心里发苦,她如何不知道对方打算,但是她有的选么?但这话是万万不能跟关正说的,这遭谋划算是失败了,如今不求好下场,只求她这位父亲能念在那点可怜的血缘上,给她留点活路。 关嘉玉一直在一旁默默看着,这时才开了口:“算了父亲,妙奴确实也没办法。” “她没办法!?她不会选择过来告诉我么!她不会选择去死么!若能将计就计,说不得还能反手将了他们的军,没用的东西!罢了,此时说这些也没用,你去找个幽冥道的野术士,取了她的魂魄搜出记忆,到长老跟前告上一告,就算告不倒关严他们,添点堵也是好的。” 妙奴一震,搜魂?这是要杀了她啊!妙奴赶紧膝行过去,抱着关正的脚哭喊道:“二老爷您饶命啊!念在我也是您女儿的份上,您就网开一面吧!关晚儿真的没说什么有用的东西,就算搜魂也没用的啊!” 关正被哭得心烦,低头又看到妙奴脸上疙疙瘩瘩一片,愈加作呕,一脚将后者踹开:“什么恶心玩意儿!带走!” 关嘉玉默默摇了摇头,他是真不喜欢父亲做派,霸道自私,丝毫不顾名声。不过现在这状态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回头找时间劝劝父亲吧,改日若他继承了风月神正统,与上位神家打交道,父亲这种性格就不太方便了。 两个小厮听关正的,正要将妙奴拖出去,却突然见一个妩媚靓丽的少女推门进来:“且慢!” “媚儿,你来做什么!”关正皱眉,看着进来的少女。 妙奴听到这名字,顿时如遭雷击。 媚儿?关媚儿?那不就是她那个被赐姓关前、名叫媚奴的、她那个双生姐妹么! 妙奴在散落的发隙间偷眼看过去,就看到一个俏丽的姑娘,明明和自己是一模一样的眉眼,却格外明艳,肤白胜雪,小小的鹅蛋脸,初露丰盈的身段,金线刺绣的云缎裙摆拂过妙奴的脸颊,那细腻轻柔的质感,甚至给妙奴一种会被自己粗糙的皮肤刺破的摩擦感。云缎流去,只留下一抹年轻美丽的香,重重砸在了妙奴千疮百孔的心头。 关媚儿从妙奴身旁跑过,并没有多关注一眼,来到了关正身旁,扯着关正的袖子,摇晃着撒娇道:“爹!发生这么大事居然都不跟我说~” 关正皱眉:“你来做什么?” 关媚儿依偎到关正胳膊上,一双大眼睛有意无意地瞥向大堂上被下人拖拉在地上的妙奴,眼神带着无法区分是天真还是娇媚的笑意:“爹别杀她嘛,关晚儿敢找到咱院里来,肯定想到会搜魂了,多半也不会露短。 大房那表里不一的德行,早在当年大夫人领养关荆儿的时候,关家从上到下就早就知道的透透的了,大夫人整日里端着架子,其实早就死猪不怕开水烫,哪里害怕别人怎么看她。 妙奴好歹留着爹的血,就算咱自家不把她放眼里,却也不能任由大房捏圆搓扁吧,结果完事咱处理了自家闺女,就为了给他们门口泼一盆算不上脏水的脏水,这不就跟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似的么,大夫人保不齐夜里要笑醒呢。” 关正如何不知道,正是知道所以才如此怄气的:“那你说如何?” 妙奴见关正没驳自己,便高兴地往前挨了挨,胳膊攀上关正的脖子,做小女儿撒娇状:“现在尴尬的症结就在于妙奴的分量太轻,既然如此,让妙奴分量重些就是了。她与大房和关晚儿不共戴天,此番受了委屈,却在爹这得了安慰,谁都挑不出错来。 大房不是说这次是小女儿间的玩闹,当不得真么,就让妙奴与关晚儿闹去,届时发生什么,也这样还回去就是了,不比现在直接杀掉要好么?如果妙奴分量还不够和关晚儿比的话,嗯……左右她这脸也嫁不出去,就让她学术士去,就说她天赋异禀,反正回头我们成了嫡支后,也不是不可能的……” 妙奴听着关媚儿用脆生生的小嗓子跟关正谏言,越发呆愣起来:关媚儿,这是在为她说话……? 而且,那个阎王一样可怕的关正竟然有采纳的意思? “唔……”关正指节敲着椅子扶手,考虑片刻,突然伸手在关媚儿头上揉了揉:“就你鬼点子多,不过……有道理!哈哈哈哈就这么办吧!妙奴,你以后就叫关妙儿吧,跟媚儿一样,过继到大夫人膝下。” “嘉玉,既然是你救了她,那这事就交给你了!” “是。” 妙奴怔怔地看着,不敢相信一盏茶功夫不到,自己的命运竟然如此翻转了过来。从此之后,她就是关妙儿了? “妙儿姐姐!太好了——”关媚儿洋溢着快活的笑容扑了过来,和关妙儿抱了个满怀。 妙儿……姐姐……是啊,这个女孩,这个让自己命运天翻地覆的女孩,就是自己那个孪生妹妹啊。 “姐姐,太好了,我做梦都期待着能有这么一天!以后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叫你姐姐了!” 看着眼前喜极而泣的关媚儿,关妙儿怔怔地抬起手回抱了对方:“啊,是啊,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各种意义上都太好了。 两颗拥在一起的头颅,一美一丑,却露出了一样算计的目光。 窗外,一只小白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屑地啐了一口,扑楞着翅膀飞走了。 第十一章 刺客 此时的荆院里—— “哈?关晚儿病倒了?” 关荆儿嘴巴一时没合拢,一块糕从嘴里掉了出来。 朝云笑着给关荆儿擦了,继续说:“嗯,刚大夫人院里的给我传的信,让我配合。” 关荆儿笑着摇头:“真是,他们是硬着头皮也要把这出戏唱下去了啊。那他们要你配合什么?” 朝云顺从交代道:“二房他们听说二小姐病了,就张罗着找术士给二小姐瞧病,琢磨他们也不是为了戳穿二小姐装病,而是想要借机给二小姐下黑手,让她真的一病不起吧。” 关荆儿点头:“嗯,我若是二伯他们,自然会这样打算。” 朝云温柔地喂了关荆儿一块糕:“所以大夫人将大房的野术士都派去了二小姐身边,防着二房下黑手,还将关昭派来了咱们这,大小姐的护卫工作也全权交给了我,让我配合关昭,保护大小姐安全。” “唔,也是,关昭在院子里?” “是,和其他护卫藏在暗处呢,您要叫他过来么?” “哈哈,我一个傻子,叫他作甚,不过如果能将他也收作缚从……” 【别做美梦了。】风月的声音掺和进来:【关昭不同于她们,他是受过训练的,没那么容易征服不说,你如今刚刚入门,还是熟悉力量为上,当心过犹不及,被缚从反噬。】 “唔……”有道理。 她现在对自己灵力感知的精度还不高,假定其灵力总量为100的话,收服雪樱用了1,收服夕照用了5,收服有所抵抗的朝云用了10。 关荆儿看向窗外树丛中,那里隐约能看到一团强大的紫黑色灵力,比起院中潜伏的其他点点灵光强大数倍,想必那就是关昭吧。 大概比朝云强了数倍,就算考虑上对方心智、抵抗强度等因素,真要强行收服,想必也能做得到,但是麻烦的是之后的事,要对强行洗脑收服的朝云、关昭进行长期压制的话,想必就没有多余的灵力应对突发状况了;而一旦被突然状况牵扯了多余的灵力,朝云和关昭这里便有反噬她的可能。 “大小姐?是风月大神在跟您说什么吗?”朝云察觉到关荆儿的走神,如此问道。 “啊没事啦,话说夕照,还在那里做什么呢,过来吃点心啦!” 夕照在门口处的榻上盘膝而坐,灵光随着呼吸起伏流动着,她一双眼睛却保持着警惕,时而看看朝云,时而看看院里: “不用了大小姐,我在这里看着就好。作为大小姐的缚从得到了新生,我也要好好思考自己的用途才行,趁现在有朝云能照顾大小姐饮食起居,我要让自己尽快派上用场!” 看着夕照紧张警惕的样子,关荆儿苦笑,也没有再劝什么。打从契约之后,夕照仿佛换了人设一样,哪怕能通过契约感知到朝云的臣服,也无法对朝云放下警戒。 算了,也是好事。 “大小姐,外面!”夕照突然像是炸了毛的猫,眼睛盯着窗外,压低声音道。 “嗯?”关荆儿看向窗外,就看到一处光点若隐若现地来到了院中。 刺客? 夕照和朝云都戒备起来,关荆儿安抚住二人:“别急,当作没发现就好。我好奇刺客怎样在众多暗卫围护中侵入刺杀,也好奇关昭要如何应对。 当然,顺便减少点大夫人的手下也是不错的。 刺客的身影晃到几个暗卫身边,暗卫的灵光便依次暗了下去。只几息功夫,院里的暗卫少了三分之一,而其他人竟然还没有发现。 “这等身手……”朝云感叹,她和夕照一样,因和关荆儿的契约可以看到灵光,若非如此,就算她睁大眼睛看着,也完全看不出院子正在发生着什么。 【嗯哼,是我心冥道的野术士啊,那倒难怪。】风月来了兴趣,凭空探出狐狸头,眯着眼睛瞧外头。 【我们心冥道最擅长的就是思想控制系的法术,我教你的魅惑、催眠、幻术都属这类,来人似乎是个中好手,配合上神出鬼没的身手,寻常人根本无法应对吧。】 啊,利用类似催眠的法术降低存在感,然后进行暗杀么?原来还能这样用! 【怎么样丫头,要不要用这人来练练手?难得的素材哦。】 好哇! 关荆儿眼睛一亮。 怎么做? 【你且看。】 和除了灵光团什么都看不到的夕照二人不同,关荆儿的视野远比她们要清楚得多。 关昭早就发现了来人,只是一直在调整着气息,防止惊动对方而已,待对方刺杀暗卫时露出破绽,他便上前一击毙命。而刺客也似乎能察觉到关昭的厉害,只四处击杀暗卫,一击即退,然后隐下调整气息,也不给对方丝毫漏洞。 就这样僵持中,暗卫越来越少,而刺客和关昭,都不曾露出丝毫破绽。 【丫头,此番我不出手,只给你指示,动手时机就是关昭动手之时。】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嘛,我懂我懂! 关荆儿按捺住兴奋,集中注意力等待时机。 破绽还是出现了,其中一个暗卫因为位置关系,凑巧在刺客袭击过来时看到了关昭的示警,对刺客作出了反抗,打乱了刺客的节奏。 好在只剩下五个暗卫,刺客一鼓作气将五人一击毙命,关昭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冲上前用涂了毒的匕首刺入了对方的心脏。诸多你来我往只用了瞬息。 然而此时刺客身体泛起了水波一样的浮动,就这样从匕首的刀刃处碎裂开来。 此时关昭一眼撞进了刺客那诡异的绿色眼睛里。 糟糕,中招了…… 关昭还来不及反应,刺客便重整态势,挥刀朝关昭的脖子抹了过来。 也是见血封喉的毒刃,关昭毫无挣扎地倒下,重重地摔到了地上,碎成了一地泥土。 刺客大惊。 怎么回事! 刺客扫视周遭,发现周遭暗卫的尸体也都变成了泥土碎开,然后消失不见。 这是……我中了幻术?催眠?但是什么时候?已经说过荆院不可能有术士发配过来的啊!还是说是其他系统的术士造成的……? 正思考着,就听见一个小女孩清脆的笑声:“哈哈看到了没,成功啦!” 第十二章 关昭 刺客弓起背,戒备地朝声音处看过去:“大小姐……关荆儿……?那双眼睛……” 关荆儿的嘴因为得意的笑容大大地咧着,眼睛泛起白色的灵光,那是正在进行施术的证明。 “怎么可能,你先天魂魄不全因而痴傻这点应该已经是定论了的!”刺客陷入了动摇。 “哎,你知道的还挺多啊,还叫我大小姐,是二伯的亲系吧?难怪这么厉害。” 刺客咬破舌尖,要从幻象中脱身,却发现满地泥尸和鬼魅般的关荆儿仍在眼前。 “你的灵力竟然强过我?好你个算计了整个关家十几年的妖女,我到要会会你十年修的能胜过我百年道行!” 刺客眼中再次泛起绿色灵光,与关荆儿的灵力碰撞上去,灵力的波纹微微激荡开来,刺客利用方才的瞬身功法瞬间来到关荆儿跟前,用毒刃朝对方侧颈抹了过去。 然而被刺中的关荆儿却变成一团白色的灵光,瞬间伸出无数条灵力的触手,将刺客紧紧束缚在了原地。 “抓到了~” 刺客惊讶地看向声音处,发现关荆儿仍然站在刚才的地方,而自己也丝毫没有移动过,周遭也依然是一片尸体的泥土。 刺客明白,这是自己一直处在对方法术控制下的证明。 怎么可能!就算灵力量再怎么庞大,对方依然只是个小孩子啊! “这就是天赋的差别了~”关荆儿仿佛明白刺客的想法,乐呵呵地说了一句。 “那接下来就杀掉咯?” 关荆儿控制着触手攀向刺客的头颅,打算像上次那样刺入对方灵庭,却突然被狐狸阻止了。 【等一下丫头,我有更好的办法。】 “师傅?你现身没事么?” 刺客突然见到关荆儿脑袋上方飘着一个硕大诡异的狐狸头,正朝他狰狞的笑着。 “啊——”刺客修的正是风月神的心冥道,怎会认不出老祖:“您是、您是——!” 狐狸大笑一声,张开大嘴朝刺客扑了过去,一口吞掉。顿时狐狸周身灵光大盛,欢呼一声,遁入了灵庭。 幻境破碎,刺客身体完好地倒在了地上,气息全无。 “哎?师傅……你做了什么?吃、吃、吃……吃了!?” 风月却再没有给出反应,关荆儿无奈解开幻境,急忙去看刺客尸体,完好的呀,但是魂魄消失的干干净净……这样啊,狐狸吃的是魂魄…… 而且狐狸吞掉对方的一瞬,对方精密丰盈的灵力顺着触手涌入了自己的灵庭,关荆儿急忙和自己的灵力协调融合,顿时灵力大增,甚至让关荆儿有一种吃撑了一样的满足又难受的诡异感觉。 原来灵力触手还有这种使用方法么?感觉还不赖哎……不知道是不是要伴随着让狐狸吃掉灵魂同时进行,下次试试好了。 关荆儿看着地上的尸体,感觉好像她和风月俩人合伙吃了个人似的,让关荆儿不禁咧了咧嘴…… “大小姐,关昭他……”夕照来到关荆儿身旁,提醒道。 关荆儿这才注意到关昭,对方打从幻境破碎时便已清醒,正怔愣地看着关荆儿和地上的刺客尸体发呆,他最后记得的是自己一击得手后对上了刺客的眼睛,下一刻就是眼前这般,刺客倒地死亡,然而心口处却没有自己捅到的痕迹,那个傻子大小姐一副全局在握的模样站在眼前,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夕照和朝云在警戒着自己。 关昭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 在继续装傻还是干脆收了对方之前犹豫了一瞬,关荆儿迅速做出了选择。 现在她因“吃”了个人灵力大涨不说,对方还露出了难得的精神空隙,如此良机不好好利用,她都对不起自己。 而关昭终于从一堆理不出头绪的现状中弄清了一点——关荆儿貌似并不傻——的时候,就被关荆儿铺天盖地的灵力触手淹没了。 尽管是精神空隙,但关昭的精神韧度还是比朝云的强了不少。 但关荆儿这次毕竟是第二次,有了朝云那次的经验,这次颇轻车熟路了不少。 她飞快地探知着关昭的生平,以从中寻出破入点——关昭出生于关家改姓的旁系嫡支,也是寻常凡间的大少爷,但没过几年大少爷日子,就因武学天赋被关家选拔进了少年营,过上了暗无天日的暗卫培训生涯。又凭借武学天赋突破层层选拔成为了家主手下,被赐姓关,进了神庙沐浴了风月神恩赐,得以修炼心冥道灵力,但没有任何术士天赋,被家主送给大夫人做暗卫首领,至今。 从小生活在嫡长和天纵英才的光泽中的关昭,在对“神家”一词尚没有任何理解的时候,就被剥夺了优渥的生活,送入了关家少年营,他隐约还记着自己泪光中映照的父母荣耀的笑容,和自己拒绝前往关家时母亲的呵斥怒骂。 修炼灵力让他获得了常人无法比拟的寿命,今年已经将近百岁、但仍然恍若青年的他,想必就算回到记忆中的家乡,也看不到半个熟悉的人了吧,唯一深深刻在骨子里的,也只有对来到关家的淡淡的抗拒,和被赐姓关前,被家人叫过的名字…… 左昭! 随着关荆儿灵魂的呼唤,关昭的抵抗轰然崩塌,他左腿膝盖重重地跪到了地上,砸起了一片尘土。 关昭沉沉地呼吸着,抬起头来,看着关荆儿,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抵抗:“主人。” 关荆儿心满意足:“你知道如何做。” 关昭点头,看了眼朝云,便扛起刺客的尸体,回去复命了。 不多时院子里的尸体也被清理走,关昭带着新的手下重新潜伏了下来。 关荆儿用传声问了关昭大夫人那边的情况,却听来了有趣的事。 原来,晚饭时间刚过,二夫人便带着关正身边的四个野术士一起来拜访了大夫人,据说关正一共就养了五个野术士,算上今晚上来刺杀关荆儿的,仿佛就是他全部底牌了。 野术士本来就是个尴尬的群体,他们大都是些山野浪人,毫无出身可言,偶然与未入神谱的野神结缘,成为野神坐下的术士。他们虽然获得了常人无法企及的寿命与力量,却无法像神家术士一样升神,因此一般野术士最好的出路就是投靠神家,以图有朝一日获得主神的认可,能够获得进一步发展的机会。 第十三章 关玉安 当然这是无比困难的,连契约家族后裔都懒得施以恩惠的主神们,一般二般的野术士压根无法让他们侧目,即使像今晚荆院刺客这样,猝不及防成了主神粮食的情况,想必他死前也是惊喜的,毕竟九成的野术士终其一生连主神的面都见不着。 然而大夫人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让那二房的野术士进关晚儿闺房的,不说会担心二房会对晚儿下什么黑手,光看对方几个粗鄙浪人,就算为了晚儿清誉,大夫人都不能让二夫人如了愿。 然而查是一定要查的,二房也不可能信任大房找来的野术士和大夫,于是长老派人来调解,两边各退一步,就找了四房的关玉安过来。 关玉安是上代家主的老来子,今年二十出头,模样是出了名的好,人虽风流了些,但在风月神庇护的关家,这种性格不但不构成问题,反而让他成了四个兄弟几个里惟一一个受风月神眷顾的,还未及冠便成了术士,大有升神之势。因此虽然如今尚还单身,没有妻族支持,权位钱财都不如另外三个哥哥,但在关家地位也颇为超然。 最重要的是,他是四兄弟里头与家主之位最无缘的,三房尚还为了钱财利益,常在大房、二房之间游走周旋,他却是常年的中立之身。 女人对连上天都眷顾的俊美皮囊最没抵抗力,再加上关玉安天生一张巧嘴,他刚到,两位夫人便熄了一身的火药味。 关玉安便随一众女眷进了关晚儿闺房,二夫人带来的四个野术士也没闲着,在房门外携手布起了法阵,禁止房间内用法术做任何手脚。 大夫人瞪了几个野术士一眼,重重关上了房门。 关晚儿看上去像是染了急症,小脸苍白,额头冷汗涔涔,峨眉微皱,气息奄奄。 大夫人看了便心疼地唤了声“我可怜的儿”,坐到了床边,捏起帕子擦起了关晚儿的汗。 “唔,晚儿这是恶邪侵体了,恐怕是前日看到的那个鱼精处染了邪气吧。” 关玉安手掌放在关晚儿天灵盖上方探了片刻,接着灵光覆盖,关晚儿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 “不过毕竟是嫡支血脉,明显受到风月神庇佑,也不会有大碍,修养些时日即可,期间注意别让外人惊扰。” 大夫人舒了口气:“这可太好了。” 却听二夫人一声嗤笑:“呵,当然好,既没有大碍,还正好将圣祭给错过去了,晚儿侄女可真会病。不过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四弟站到大夫人这边了。” 不是二夫人怀疑,实在是关玉安偏帮得明显,她想看不出来都不行。 不过关玉安自然是不承认的,只是摇头笑了笑:“二嫂何来此问,换谁来看恐怕都是这个结果,若二嫂不放心我能耐,让长老找别人就是了。” “我哪敢怀疑四弟,四弟是咱们关家最出息的,日后我家嘉玉与四弟同行一道,还指望你们互相扶持呢。” “那是自然。” 二夫人皱了皱眉。 她故意用术士前途提醒关玉安,毕竟关家小辈里最出息的可就是关嘉玉了,他们年纪相仿,又是关家唯二升神的苗子,日后少不了往来,而眼下关玉安竟然丝毫没有接茬。这让二夫人暗暗心惊,大房是许了关玉安什么好处,分量竟能超过嘉玉的? 正要探听下去,却听外头有人禀报: “大夫人,关昭求见!” 大夫人、二夫人脸色齐齐一变,赶忙推门出来,正看到单膝跪地的关昭,还有他面前地面上躺着的尸体。 二夫人和她带来的几个野术士脸色大变。 “禀大夫人,刺客只此一人,乃心冥道野术士,我带去的人除我之外都死了,大小姐无事。” 听到最后一句,大夫人方才舒了口气,转身便对二夫人厉声道:“二夫人,这是怎么回事,还请解释下吧?” 二夫人按下心底的波动,冷笑一声:“解释什么?你随便扔过来一具尸体便跟我要解释,大夫人也太不讲理了些。” “哈,这整个关家大院里,要说还有谁会盯上我那可怜女儿的性命,也只有你们院里了吧?二夫人何必装蒜!” “我装蒜?我有什么必要跟你装蒜?大夫人集所有暗卫之力都无法留下活口问个究竟,不去追究你这个无能的手下责任,反而空口白话地就往我身上泼脏水,你这个当家主母当得可真够漂亮!” “你!”大夫人淡淡地瞥了一眼关昭,她如何不气,若此时没有这些外人,她绝对会好好教训对方一顿,但这不意味着一介外人也可以以此对她多加指摘:“要讯问刺客何用活口,对吧四弟?” 关玉安耸了下肩膀:“我虽然是正统的心冥道,但幽冥道也略懂一二,搜魂术没问题哦。” 糟糕……忘记还可以搜魂了! 二夫人心里一慌,还没来得及想出对策,就见关玉安信步来到了尸体跟前,跟给关晚儿看病时一样,将手掌置于对方天灵盖上方,一个法阵浮现出来,却又突然破碎了。 “这……四弟,这是怎么了?” 关玉安意外地挑了挑眉:“这尸体里……没有残魂,不对劲呢,按说死了这么短时间,魂魄不会消失得这么干净啊。” 关昭一如既往没有存在感地垂着头,道:“我将他击杀时,他身上浮现出法阵,我看不懂,但现在看来,可能是刺客提前便对自己的身体做过手脚,防止死后被搜魂吧。” 大夫人惊疑:“竟还能这样!?” 一旁的二夫人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不愧是他家老爷,想必提前做过准备了。 关玉安却似乎并没有认同的反应,扒开尸体的衣服,查看心口处的刀伤:“这是致命伤?” 关昭没有抬头:“正是。” 他当时捅刺客的那刀其实是中了对方幻术后落空了,刺客乃死于大小姐的法术,魂魄无存。 为了好交代,他在带出刺客后,又伪造了相应的痕迹,便是关玉安看到的这个了。 关昭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了下关玉安,然而除了俊美的惊尘绝艳之外,什么都没看出来。 “关昭,你的失责我回头好好跟你清算,你先去跟老爷请人,继续去保护大小姐,防止贼人暗害。”说到贼人,大夫人云淡风轻地瞥了二夫人一眼。 关昭领命而去。 第十四章 化人 二夫人按下火气,冷笑几声:“大夫人你继续训诫下人吧,我回去了。” 她今晚本来也只是摸摸情况,也没指望戳穿大房这点子小心思,毕竟真让关晚儿“健康”过来他们有什么好处不成?还不如就这样让关晚儿“病”下去,最好就这么醒不了。 还有几天机会……如若不成,下次可就轮到她女儿了……还有嘉玉正当年,也耽误不得…… 二夫人走得心事重重,连带着也将四个野术士和一众下人带走了,院里顿时清净起来。 大夫人舒了口气,不管怎样,晚儿和关荆儿都没事。再看关玉安仍然在检查刺客尸体,纳闷道:“怎么?还有问题?” 关玉安眼中兴味满满:“唔,算有呢算没有呢~” 大夫人:“……?” 阴影中,方才应该离去的关昭将关玉安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收入眼中,转身离去。 四叔原来这么厉害的么? 在上一世关荆儿的观感中,关玉安除了俊美无俦之外,并未留下其他深刻的印象。哪怕知道他是术士,是父辈嫡系四兄弟里头惟一一个获得风月神眷顾的人,也没人太看重他的天赋。 因为众所周知的,风月神偏爱美丽、风流这种特质。 “莫非大家只是被四叔花瓶似的外表蒙蔽了?” “不管怎样,大小姐在四老爷面前还是收敛些为妙,那个人与关家其他男人不同……”夕照听关荆儿说了大夫人那边的事,忧心忡忡地建议道。 关荆儿却对夕照的评价颇为意外:“哦?难得听夕照这样评价一个男人呀,怎么?我们夕照也敌不过四叔那张脸的魅力么?” 夕照局促地连忙摆手:“什么呀,我是因为四老爷的孪生姐姐啦。” 孪生姐姐?关荆儿从前世见闻的记忆里扒了扒:“关玉恩来着?我记得她……” “嗯,关玉恩去年跟人私奔了,就是四老爷帮忙做的。关家女人私奔是大罪,四老爷因术士的身份被免了死罪,但也被长老们判定终生不得竞争嫡位。关家男人们全都靠啃食女人血肉活着,恨不得将姐妹妻女都当成往上爬的工具踩在脚下,只四老爷,为了姐姐的幸福,拼着死罪也要帮她私奔……” 朝云似乎也陷入了惆怅:“是啊,事发那阵子,哪个姑娘私底下不在羡慕关玉恩呢,有四老爷那样的弟弟不说,还能和爱人逃离关家这个……啊奴婢失言了。” “无妨无妨。” 今天发生了好多事啊,关荆儿闭上眼,她这几天一直在把灵庭中那团庞大的光团慢慢和身体建立联系,慢慢转化成本人可操控的灵力,现在关荆儿用以催眠和实体化触手的灵力便都来自这部分。 原来如此,所以风月才会说我的灵力量大啊。 经过这几天,关荆儿也有了起码的标准。 就普通人程度的灵力而言,比如夕照、朝云,关荆儿现在的灵力就是他们的百倍之多。而术士程度的,比如关嘉玉和今天那刺客的灵力,也比她低至少三成。 而这也只是针对关荆儿炼化的灵力而言。 关荆儿感受着灵庭中光团牵扯出千丝万缕的灵力慢慢渗入肉体,随着经脉流淌过全身后,又重新聚集回灵庭。随着这个过程的进行,她可以操控的灵力也会越来越多。 反倒是今天刚刚吸收的刺客的灵力,性质杂糅不堪,混入灵庭中成了明显的异质,灵力基础量虽然又增加了,但反而增加了炼化的难度。 关荆儿撇嘴:风月那家伙,经给我找事。 这么想着,关荆儿张开胳膊躺倒在床上,却猝不及防地跌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里。 【你这臭丫头,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方才叫师傅的明明是你,现在倒骂上了。】 关荆儿受惊地弹起来,一下子跳到了床尾,就看到床头一个红衣男子,大剌剌地敞怀看她。 这个男子……该怎么说呢,关玉安那样的脸已经是穷想象之极致的美丽了,这人的五官比起关玉安更精致几分,且顾盼之间更有风情,眉目更摄人心魄,就连那懒洋洋的姿态,都仿佛在自然慵懒之余,多了几分勾引她的味道。 啊……这……这要怎么说呢? 关荆儿直愣愣地盯着对方,脑子里分明知道对方是谁,但就是无法化成言语打破这让她狼狈的僵局。 怔愣之中,对方开口了,那是低沉充满磁性的声音,但关荆儿却一时无法分辨是男声还是女声。 “果然,虽然过了两世,但你的阅历还是太多水分啊,竟然连起码的性别欲望之分都不懂,也是,你打过交道的人不足两手之数,又怎会明白这些。” 突然,对方那种难言的压力猛然消失,思考再次上线—— “关昭,没事,不用进来!” 通过思维连线感知到主人心中惊变的关昭,正在犹豫着是否要惊动周遭暗卫,闯入卧房,被关荆儿及时制止了。 她看了看床下,夕照和朝云不知何时已经晕倒在地。 关荆儿无语地看着床上疯狂释放魅力的某人:“师傅,你就是这样跟人打招呼的么?” “我没及时否认,你便蹬鼻子上脸了,谁让你叫师傅的?”风月将大红的袍子拢了拢,总算不再是那么不正经的浪荡模样了。 关荆儿听他提起这茬,想起自己那个筹划已久的小计谋,便扑上风月的胸口,一把抓起风月刚拢平的前襟:“我不管!反正你都应了!君无戏言啊!” 风月有些愕然地看这关荆儿再次把自己的衣服扒开,露出大片风情,顿时觉得刚才对小丫头施展色诱的自己简直蠢透了。 风月捏着额头:“你先起开!你是个女孩子,不能与男人如此亲近!” “反正是师傅嘛!” “我还没应你!关荆儿,认师一事事关重大,可由不得你糊弄过去。” “……那我就不起来了!” “啧!你别抱了!我衣服都掉了!你真当我那你没办法么……”风月冰指成掌,要落下去,却堪堪停在了关荆儿头顶。 关荆儿正闭着眼,脸蛋紧贴着风月裸露出的胸膛,脸上带着无赖小聪明的那种得意的笑容,风月有点不可思议—— 她竟真觉得自己不敢下手? 第十五章 拜师 哪里来的自信? 他可是故意和关家签下那种吃人契约的罪魁祸首啊!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他还真有点下不去手…… 毕竟是自己的合作者,真搞死了再找一个…… 也没什么不便的啊。 风月叹了口气,他是风月神,感情心灵精神方面可谓全知全能,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虽然他嘴上说着不收徒弟,但确实将这孩子当徒弟对待的。 毕竟资质和时机都太难得了啊,这就是所谓的缘分了。 只是,若真收了徒弟,待解除和关家契约恢复自由身之后…… 想到自己当年沦落到和关家签订契约的情景,风月面沉如水。 “丫头,我问你,”风月挑起关荆儿的下巴,强迫对方抬头面对自己,“就算不叫我师傅,我也会教你,还是不藏私地教你,如何?” “那认师傅也一样嘛!你到底为什么就是不肯收我啊!” 风月挑眉,这丫头因为从来没有过可依靠的人,所以对唯一能依赖的自己产生了过度的执着啊。 考虑到她的经历,倒也不是不理解…… “那如果我说,正式的师徒关系会带给你不可预测的灾难和敌人,你又要如何?” 关荆儿愣了下,低头想了想。 风月汗了下,居然真的犹豫了啊这丫头…… 关荆儿抬起头,神色凝重:“我本来就是托你的福才有重生的机会,灾难就灾难吧,总会有办法的,但我可以保证,无论未来面临什么,都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唔,这个回答…… 深得我心。 在风月神面前任何卖弄苦情和真诚的行为都是无谋,关荆儿明白自己需要作出什么样的承诺,这才是风月想要的。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关荆儿郑重叩头。 唔…… 就算你这么认真,在床上跟我磕头我也没感觉啊。 而且里衣带子都开了! 啊大腿那里都快露出来了! “行了起来吧,别在那撅着屁股了!”风月头疼,堂堂风月神的弟子怎能如此人事不知! 但这要怎么教呢? 烦恼着,风月伸出食指点在关荆儿眉心,一道纯白的灵光一闪而逝,随即便收回了手。 “咦?这种感觉……?”关荆儿怔怔然捂着额头:“欸?师傅,莫非你……” “嗯,我从附体状态解除了。现在我有能力用自己本体出现了,长期附身于你也不利你炼化灵庭。” “嗯?有影响么?” 风月挑眉:“你没感觉么?我栖身你灵庭中会耗费你大量灵力,你每天都会有大量精力在维系平衡,所以炼化灵力的进展才如此缓慢吧。” 关荆儿惊喜:“原来可以更快的嘛!?太好了!” 看关荆儿没有不开心,风月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也是,关荆儿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常识,自然对快慢也无从比较。 风月叹了口气:“你现在可以试试。” 关荆儿正有此意,立刻盘膝而坐,炼化灵庭的光团。 这次果然前所未有的轻松,源源不断的灵力从光团中抽取出来,形成了仿佛飓风一样的漩涡,吞噬的刺客的灵力也很快就被纯白染色,消去了异质。 风月看着满意,看到床下地上还躺着两个,便施法将二人弄去了外间的榻上,自己下床溜达起来。 这个徒儿的资质真的是前所未见,就算没有那个让二人联手的契机,如果被他发现关家后裔中有这样的存在,恐怕也会投以青眼。 为什么之前会没有发现呢? 按说关家的族裔都在其神识观测之下,不会有漏眼才对,毕竟还是个圣女备选,就算他之前数年都在沉睡,也不至于对关家的事情一点都不留意呀。 说起来,她前世魂魄被锁在灵庭之内,这点也很奇怪啊。 就连当时关荆儿成为圣女被自己寄生之后,都没有察觉到她灵庭中封印着本人的灵魂,这就太异常了。 仿佛她的灵庭之外有什么力量隔绝着外界探查一样。 风月再次探查了一下关荆儿的灵庭,仍然没有察觉到任何外界力量干预的痕迹。 太奇怪了…… 关荆儿的生母,好像是关严身边的舞姬来着?回头从她身上下手查一下吧。 关晚儿房间里,一个青年大夫隔着帐子给关晚儿把了脉。 “大夫人放心,二小姐如今的症状还都在掌握中,昨日四老爷施的法术是遮断感官的幻术,可以减轻二小姐的痛苦,但并不会与二小姐的药效有影响,待一个月后,药效过去,二小姐自然便能恢复,届时圣祭和圣女的事也都告一段落了。” 大夫人松了口气,爱怜地给关晚儿擦了擦汗。 这种致病的药是他们调制了很多年的,确定万无一失后才在关晚儿身上施用,但为了让病症看上去更有说服力,某种程度上的痛苦还是会有的。 “晚儿,娘这都是为了你,再坚持坚持,等圣祭过去就好了……” “那大夫人,卑下就先告退了。” “嗯,以后每晚找浅玉带你过来,为晚儿检查身体。” “是。” 浅玉引着程鹿去了他的房间:“程大夫,大夫人让您直到二小姐康复前都不要乱跑,她给您派了些守卫,若有什么必须离开的事项,请务必提前通知我或者守卫。” 程鹿笑着:“嗯,我知道,浅玉姐姐放心,这几年都过来了,我不会在最后关头把事情搞砸。” 浅玉福了一躬便离开了,起身的时候留下个浅笑,让程鹿顿时有种对方对自己别有意思的感觉,细细一琢磨,又好像是个无心之举,待想追究,对方已经出了院子。 程鹿苦笑:不愧是关家的女人,从上到下都是妖精。 程鹿关上门,躺到了榻上,他已经决定好了,这一单干完就走人。从大夫人那里拿到的研究材料和钱财,已经够他在俗世奋斗一辈子了。 但唯一的问题就是,大夫人会不会灭口…… 得找点退路才行…… 突然一阵竹笛声响起,婉转的曲子仿佛夜间的魔女精怪在诱惑睡梦中的男人一样。 程鹿纳闷地从床上起身,看向窗外:“什么声音?” 程鹿推开门,却看到守卫一个个如同被催眠了一样倒地,随即鼾声大起。 “这、这是怎么回事!” 程鹿吓了一跳,正要喊人,突然一阵香风拂来,将他整个人推了进去。 啪! 门也被关上了。 程鹿摔坐在地上,愕然地看着背着月光而立的女人,惊喊出声: “媚儿小姐!?” 第十六章 祭品 来人正是关媚儿,她裹着的红色薄纱随着身上似有似无的灵气微微起舞,里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丝质亵衣,圆嫩的肩膀、洁白的大腿、晶莹的脚趾,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吸引着程鹿的视线,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媚儿小姐……你、你来做做什么……” 关媚儿媚眼如丝,慢慢地走过来,跨坐在程鹿身上:“程鹿哥哥,我来救你呀……” “荆儿醒醒,发生有趣的事了~” 正沉溺在飞快的修炼速度中无法自拔的关荆儿,突然被风月给叫醒了。 “怎么了啊师傅?” 关荆儿一脸被打扰的不爽快。 “有人给我献上了贡品,换走了力量。” “嗯???” 关荆儿被新奇的说法惊讶到了。 “什么意思?还可以这样做么?话说回来,为什么师傅会用事不关己的态度说出这件事,收取贡品、赐予力量,不是师傅你主动施为方可奏效么?” “并不是哦,如果是这样,每天耳边都会充斥着‘风月神大人请保佑我’之类的声音吧,那我会烦死的。某种程度以下的恩赐和供奉行为都是契约内的事先约定内容,只要遵守契约流程,就会得到某种庇佑,我不特地注意是不会知道的。” “……” “宝贝徒儿,你这是什么表情?” “师傅,我越来越觉得你这个家神当得太容易了。” 风月拍了下关荆儿的脑袋:“胡说八道。怎样,有没有兴趣跟为师走一趟?” 关荆儿眼睛一亮:“当然!” “哎……后山还有这种地方啊。” 风月带着关荆儿来到了后山的一处隐蔽之处。这里埋没在一片深林中,是一片八尺见方的奇怪石阵,许多大石块仿佛摆出了什么阵型,包围着中间的一个石台。 而石台之上一片殷红的血迹,血泊中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女,少女胸口插着匕首,血仍然在慢慢往外流着,按说早就超过了人体应有的血量,趁着此时的夜色与隐蔽的环境,显得极其诡异。 “还有微弱的灵力,竟然还没有断气么?到底是谁……” 关荆儿将灵力充入眼中用以夜视,对方的模样终于变得清晰。 “妙奴!?但是灵力和前几天看到的妙奴不同啊……咦,她脸上的疤呢?” “她不是妙奴。”风月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成为活祭的是关媚儿。那个妙奴,比想象中能干啊……” 程鹿的房间里春色正浓,层层叠叠的春语花香冲撞着帷帐。一个婀娜有致的胴体柔美地起伏着,投下一片令人心生遐想的剪影。 程鹿沉浸着,眼神发直,焦点不知聚集到了哪里,仿佛全然看不到身下的女子脸上那一片狰狞丑陋的胎记。 妙奴笑着——美妙极了。 一个时辰前,她被关媚儿叫到了后山。饶是她再怎么做好心理准备,也没有想到关媚儿竟然是要直接杀死她做祭品。 不过还是她赢了。 关媚儿提前给她喝的蒙汗药她早有戒心,偷偷倒掉了。二人真打起来,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怎么可能打得过下层摸爬滚打活过来的妙奴,二人互相撕扯不多时,妙奴便将关媚儿杀死在石台上。 妙奴伸出修长的双臂,攀住程鹿的脖子,道:“程鹿哥哥,我想求你做一件事,只要事成,不管你要什么我都满足你~不管是自由,还是我~” “爹,这……” 关正坐在厅堂里,妻子连云英,儿子关嘉玉,大女儿关红儿,小女儿关萍儿都齐聚于此。关红儿和关媚儿、关妙儿一样,都是关正的姨娘所生,因年龄姿色正合适,被关正过继到了连云英膝下。因此只有一个最小的关萍儿是连云英所出。 关嘉玉面色凝重,对关正道:“媚儿就那样留在祭台么?” “嗯,祭品已经献给了风月神,我们无权处置。你明早亲自过去瞧瞧,如果按照记载所言,祭台的尸体和血迹都消失了的话,就说明风月神接受了,那这一出揭过即可。” 连云英将困得直点头的关萍儿揽在怀里:“就这么放过妙奴?依我看,这姐妹俩可都心术不正,还是早点处理掉为妙。” 关正想到方才的事。 他正和关嘉玉商量要事,关妙儿却突然一身血污地走了过来,跪到地上便磕头不止,自道关媚儿骗她去了后山,要杀她祭神,被她抵抗反杀,然后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了神通,只觉得灵力澎湃,心眼通达。 这事放到别人面前,恐怕都得嘀咕嘀咕,但关正和关嘉玉却知道关妙儿所言是真。 献祭之法早就有记载。 关家风月神的恩惠神通通常只在男性身上显灵,这也是为何关家女子地位低的一个原因。 然而只有一个办法能让关家女子获得神通,那就是献祭。 但要求也很严格,承受恩泽的女子必须和作为祭品的女子同出嫡支、且血脉浓厚。 奈何关正他们这一代里,大房的女儿本来就少,三房、四房甚至都没有女儿,就他们院里女儿多,但献祭实在太过邪道,关嘉玉自诩正道,甚爱惜自己羽毛,不让他做这种惹人诟病的事。关正琢磨着,就算女儿得了神通,也不过是增加个半吊子术士,为此与儿子生了嫌隙反而不划算,便没怎么动心思。 查到的资料也被他草草收入书房,如此看来,怕是关媚儿不知什么时候偷看到了,便因此打上了孪生姐姐的主意。 关正和关嘉玉有些为难地彼此对视一眼,对妙奴的处分犯了愁。 多了个直系术士倒是不错,关家还没有成功升神的例子,任何可能性都值得期待。而且看这个妙奴这短短几日各种险死还生,怕是个命硬的,未来真能闯出个名堂也未可知。 只是如今力量微薄,若被大房和长老拿去当攻讦他们、特别是阻碍关嘉玉前途的借口,就得不偿失了…… 关妙儿偷眼看父兄迟疑的反应,立马口头道:“父亲,我知道父兄为大房那个关晚儿烦恼,我有办法为父兄解忧!而且就像关媚儿所说,就算暴露了是我做的,也不过是我们个人恩怨,以彼之道还诸彼身罢了,断找不到父兄头上!” “哦?你倒说说怎么个做法。” “其实是这样……” 第十七章 谋算 思绪回来,关正叹了口气,对众人道:“今日跟众人知会下妙儿的事,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妙儿和媚儿、晚儿的私人恩怨,你们不必过心。日后咱们院里便再没有关媚儿此人,将关妙儿按嫡次女位即可。云英,你也赶快将过继的事都办了,别再拖了。嘉玉,长老那里你去说声。” 关嘉玉直想撇嘴,果然还得他去。长老院那几个老不死的老顽固们,交给父亲母亲这样的烈火性子去对付反而不放心。 还有三个月便是神家学会,这次轮到关家举办,所有神家年轻一代的术士都会来。长老们为了关家面子,下了血本请了已经升神的仙人来。 一切都要谨慎稳妥才行。 雪樱从窗子飞进来,落到了关荆儿手上。 一旁的风月穿着大红的袍子,斜斜地倚在椅子上:“关妙儿那边要对关晚儿动手了,你打算怎么办?” “放心,我早有安排。”关荆儿朝风月看过去,一下子便看入了神,随即晃了晃脑袋,将一脑门旖旎心思甩了出去。关荆儿撅嘴,朝风月跑过去,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风月膝盖,双手搭上风月肩膀,嗔道:“你这师傅可真够不要脸的,竟然对徒儿用媚术。” 风月提起嘴角,露出个邪气的笑容,拧了拧关荆儿的脸蛋:“为师我媚术天下第一,就连上位那些神兽碰上我也会戒备一二。对上你我才用了半分力你便上钩,说明你功夫不到家,什么时候能无惧为师的精神攻击,才说明你勉强能成个气候。” 关荆儿不服:“你多少年道行,我才多少火候,你好意思用自己的标准要求我么。” “这你可错了。其他道门都修资历,只咱们心冥道纯靠天资。现在你境界尚浅,与周围人较量还受困与灵力多寡,灵力高于对方,便任对方如何挣扎,也不是你对手。 以你灵力的量来说,恐怕升神前都无法碰到对手吧。 但问题是那之后,待成为仙人,那同阶中灵力便不再有那么大差距,届时就要靠别的分出胜负了。 我们心冥道修的是精神,你意识里只要有一丝觉得我居你上位,你便无法抵抗我的精神攻击。若要与我抗衡,则要完全摆脱下位感才行。以媚术为例,你下意识便坚信魅力不如我,那任你精神防备再强,也无法抵抗我的媚术。” 关荆儿皱眉:“也就是说,若我想用媚术征服师傅,只有在师傅认为魅力不如我的时候,方可能成功咯?” 风月一愣,仰头大笑,笑罢看着关荆儿,眼神带着浓浓的揶揄和霸气:“真是初生牛犊,敢夸下这等海口,真有那一天,我倒是挺期待呢。” 关荆儿虽然没什么见识,但也知道自己这皮囊在关家这个小世界里,也是罕见的极品,虽然她不想承认,但还是多少抱有一些骄傲的,被风月这样打趣,顿时一肚子不服涌了上来。 关荆儿捧住风月的脸,撅起嘴便碰了上去。她死闭着眼睛,只觉得嘴唇碰上了一个略微坚硬温暖的触感。 睁开眼,才发现风月伸出了手指,挡在了二人的嘴唇中间。 关荆儿一愣,继而恼怒地撅起了嘴:“胆小鬼!” 风月挑眉,笑容带着温度:“呵,蠢货,初吻可是你顶顶重要的武器,浪费在这里,可以么?” “啊……”关荆儿天资很好,一下子明白了风月的意思,这是承接风月刚刚的话题而言,初吻无疑是坚定自己魅力的一大杀器。 “小姐。”门外,夕照轻敲了敲门。 “来了来了!”关荆儿眼睛一亮,从风月膝盖蹦了下去。 关荆儿打开房门的同时,双眼发出灵光,一阵邪风吹过,院中潜藏的诸多暗卫纷纷失去了意识。 关昭当然是无事的,跳了出来:“小姐。” “夕照,大夫人那边宣大夫了?” “对,程鹿已经跟着浅玉去关晚儿房间了,白天关妙儿偷偷派使令给程鹿送了个什么东西,想必今晚上会动手。。” “终于等到了~关昭,你带我去,小心别让人看见~” “是,小姐,失礼了。”关昭探身揽过关荆儿肩膀,离开了荆院。 风月仍然倚在榻上,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然后捻了捻。 刚才关荆儿的嘴唇撞到了手指上,意外的柔软。 他将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嘴唇,有趣地笑了,随即又露出深思的表情,一言不发。 夕照看了看风月,顿时有点心底发毛,她和风月水准差太多,完全无法直视对方。 不愧是大小姐啊…… 为什么能和这么恐怖的大人那样普通地相处呢? “二小姐身体恶化,是四老爷的法术失效的关系。原本就是为了逼真而设计的药效,虽然看上去很严重,但还在正常范围,请夫人放心。” 大夫人松了口气,却听程鹿继续说: “只是当时四老爷的法术对二小姐的身体造成了些微影响,药效可能会因此产生略微偏差。不过无妨,后续用药略加调整即可。” “你尽管做就是,你为我做事多年,只你最了解晚儿的身体了,调药费事么?” 程鹿赶紧一弯腰:“不费事,一应药材工具我都随时备着,立时就能调好。” 说着,程鹿解下药褡子,坐在桌边,调起药来。 浅玉在大夫人眼神示意下走到程鹿身边,盯着程鹿调药。程鹿一抬眼,看到浅玉那寻常丫鬟一般的浅笑,指尖不禁颤了两下。 程鹿继续将药拨进瓦罐里,那是“关媚儿”派使令偷偷给他的药,能让关晚儿神不知鬼不觉地永远沉睡下去的药。 浅玉微笑着:“程大夫,您手抖什么?” 程鹿额头落下一滴汗:“浅玉姐姐,您别朝我这么笑行么,我可从不敢只把您当个丫鬟的,您就体谅体谅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胆小大夫吧。” 浅玉依旧笑着,没再问什么,程鹿松了口气,这关算是过了。 刚这话不是场面话,他确实害怕浅玉,虽然对方只是个丫鬟,但显然有些旁人不知道的内里,神家向来水深,程鹿曾亲眼见过大夫人将一个犯了错的丫头扔给后山的野兽生吞,浅玉是大夫人亲手调教出来的,说她能变成狐狸把他现场生吃了,程鹿也不会怀疑。 “好了,这些药粉和水吞了即可。”程鹿将磨好的药粉奉上,浅玉低头闻了闻,朝大夫人点了点头。 程鹿暗自松了口气。 第十八章 混乱 果然,对方有辨别毒药的本事,因此程鹿一直不敢轻易动手,但“关媚儿”送来的药并非凡品,本身并无毒性,和其他草药混合却能加重银丰草的药效。 而银丰草就是让关晚儿假病沉睡的主药。 为了不被人发现关晚儿假病,其沉睡症状本来就控制在了危险边缘程度,一旦加重了银丰草的药效,关晚儿很容易就会永远无法苏醒。 一旦事成,“关媚儿”一脉得势,便会兑现诺言将自己送走。而就算他们失手,大夫人这边也会冲着自己最有希望救治关晚儿这点,留下自己的命。 完美! 眼看着浅玉将药粉送进关晚儿口中,突然门外传来喧闹声: “大夫人!大夫人您让我进去!要小心那个大夫呀——” 程鹿闻言,脚下一绊,将凳子碰倒在地。 浅玉手一抖,急忙收起了递到关晚儿嘴边的药粉。 大夫人则袖子一挥:“外边作何喧闹!” 门外守卫这时推开门,架着一个正在挣扎的女子:“回大夫人,是红儿小姐。” 被架着的是个淡红罗裙的女孩子,名关红儿,是关正的长女,出自关正的妾侍,也是自幼美貌,被关正过继到了连云英名下,是关正处心积虑培养的圣女。 也就是待关正将关晚儿和关荆儿这一双圣女备选除去,就轮到关红儿成为圣女了。 平日里关红儿黛眉红唇,在关正几个女儿里头数得着的周正老实,向来没出过什么风头。此时看到关红儿一身狼狈地闯过来,饶是大夫人,也有点意料之外。 不过她方才说的话…… “你刚才说问我院里的大夫怎么了?” 关红儿在大夫人默许下挣脱开守卫,跪在地上行了一礼:“禀大夫人,我得了秘报,我的妹妹关媚儿与贵院的大夫程鹿有首尾,打算密谋害死晚儿妹妹。” 程鹿双股战战,扶着旁边的桌子才勉强站住:“红儿小姐,在下与您素来没打过交道,您这是……” “大夫人,我说的是真的!我不愿当圣女!我不愿晚儿妹妹和荆儿妹妹出事!” 大夫人当然明白关红儿的用意,不如说关红儿出现的那一刻,大夫人就只能想到这一个理由。 大夫人与浅玉对视一眼,浅玉便得其意思:“夫人,我这就去找人验过。”说罢便捧着药粉离去了。 程鹿顿时慌得六神无主,“扑通”跪在大夫人跟前:“大夫人恕罪啊!我与媚儿小姐绝无首尾!我、我确实梦到过媚儿小姐,但绝无其他联系!” “梦……哈哈,恐怕是幻术吧。不过为什么身为女子的关媚儿会有这等能耐?关正那个老贼做了什么?莫非……” 他们献祭了妙奴? 这个献祭之法大夫人自然也是有过了解的,毕竟她家晚儿有个现成的姐姐,对于关荆儿的用法,大夫人早就有了诸多设想。 “大夫人!” “大胆!” “二小姐!” 突然而来的吵闹声让大夫人回神,扭头一看,顿时大怒:“程鹿!” 程鹿本就跪在床侧,此时正用一根银针顶着关晚儿的喉咙。 “大夫人,我所求不过活命,还望大夫人高抬贵手,放我离开。关家一应内情我绝对不透露分毫!求大夫人手下留情……” 大夫人眼中喷火,攥了攥拳头:“好,我答应你。” 程鹿先是露出喜色,接着惨惨一笑:“大夫人,您出尔反尔的事我亲眼见过不止一次了……” 突然程鹿袖子一翻,不知翻出个什么东西,接着倒手便按入了关晚儿口中,关晚儿立时露出痛苦的模样。 一旁早就待命的守卫看准空隙一拥而上,将其按住。 大夫人扑到关晚儿床边:“晚儿!程鹿你做了什么!” 程鹿被按在地上,笑道:“一开始您让我做那个药的时候,我就偷偷开始做准备了。放心,解药我有,二小姐是我活命的关键,我怎会杀死她,不过神家神通广大,若拖到你们找来解法我照样没救,所以时间也不多就是了。”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说了,我只想活命,别无他求。” 侍卫在程鹿怀里翻出十几个小药瓶,几人对视一眼,无奈地看向大夫人摇了摇头。 大夫人死死瞪着程鹿,伸出手,在一旁侍卫的剑刃上抹出一道伤口,滴出血:“好,我成全你,此为血契,以此为证,风月神在上,我关氏范美美允诺,此生不伤程鹿分毫。” 血滴在地上,在地面上激起波纹似的白色灵光,接着血液仿佛被地面吸收了一般,和灵光一起消失无踪了。 程鹿感到一股奇异的力量随着作用到自己身上,冥冥之中便明白是契约生效了,不禁松了口气。 大夫人伸出手:“解药。” 侍卫松开程鹿,程鹿揉着肩膀,从怀里衣服的夹层里掏出一粒药丸:“我背着你们偷偷做的,毒药也好解药也好,就这么一点,丢了可就没了。” 这时浅玉带着个大夫赶了回来:“夫人,查清了,这药粉是加重银丰草药效的辅药,寻常人吃不会有任何效果,但二小姐吃了会一睡不醒。” 大夫人狠狠地剜了程鹿一眼,将解药递给浅玉:“查查这个。” 浅玉便吩咐了刚带来的大夫,老头赶紧用帕子接了药丸过来,又请了大夫人允许,去关晚儿窗前查探了一番,禀道:“可解二小姐之症。” 大夫人这才放心了。 浅玉赶忙伺候着给关晚儿喂了解药,关晚儿顿时缓解了苦色。 程鹿:“呵,你们果然还有备用的大夫,老大夫,您看我现在这样,可要早找出路啊。” 老大夫擦了擦额角的汗。 突然外头一阵喧哗:“范美美!你给我出来!你将我大女儿怎样了!” 几人一愣,扭头看向院里,见是二夫人带着家丁侍卫闯进了院里,人多势众,院里的守卫竟然没拦住。 大夫人瞪了程鹿一眼:“你现在就给我滚!从此别再踏入我关家。” 程鹿赶紧收拾了药褡子:“夫人放心,小的绝不再出来碍您眼了!”说罢便在守卫的引导下从后门走了。 大夫人这才走出房门,二夫人正带人闯入了内院,一见关红儿跪在大夫人一旁,顿时气得双眼喷火:“关红儿!你个吃里扒外的蠢货!” 关红儿见状更加瑟缩,大夫人两步并作一步冲上前,一把拽住关红儿乌黑秀丽的长发,将人拎了出来:“你说!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不知道自己吃的谁家米是不是!果然是贱人生出来的贱货!胳膊肘往外拐的废物!” 二夫人戳着关红儿脑门怒骂着,关红儿却只是呆愣愣的,双目无神,突然仿佛回了神似的抬头看二夫人:“母亲?您怎么在这?咦,这是哪里?大夫人?”竟像是大梦初醒似的。 大夫人一愣,和身旁的浅玉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莫名。 第十九章 黄雀在后 二夫人可没心思管这个,她一巴掌甩到关红儿脸上,将人的俏脸打肿了半个:“你还跟我装蒜!是不是你要跟大夫人联手坑害你妹妹!你是不是吃死了我和你爹不会将你如何!我告诉你!院里的丫头多得是,再者说了,就算不将你如何,你还有你那个狐媚子亲娘,看我不弄死她!” “母亲啊——您别打了!女儿什么都没有做过啊母亲——女儿也不知道为何会来这里啊……” 一旁,跟着二夫人一起过来的另一个女儿,头上披着白纱,看不清脸。 浅玉盯了她半天:“那是关媚儿?” 大夫人摇了摇头,隐约能看到对方脸上的阴影,举手投足间也没有关媚儿那么妖媚:“应该是关妙儿。” 不过为什么?还以为关正献祭了关妙儿,让关媚儿入道了,她猜错了么?总不能是献祭了关媚儿,反而留下个丑八怪吧?那关正图什么? 不过此时大夫人也没空深思这些,上前两步:“妹妹这是做什么,红儿突然来我这闹腾就算了,妹妹也……呵,你们院里一个个的当我这是什么,任你们撒泼发疯,当我这个主母是死的么?” 二夫人停了手,气喘吁吁地和大夫人大眼瞪小眼。二人有心掰扯一通,但一个不想拿晚儿装病说事,一个不想拿关妙儿与程鹿私通害人说事,反而形成了一瞬间诡异尴尬的安静。 突然—— “娘……?” 一个细细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大夫人一震,回头看屋里——关晚儿竟然睡眼惺忪地爬起来了! 为什么!? 那药……? 那药有问题!! 程鹿—— 大夫人顾不得二夫人等人在场,朝身边侍卫怒吼:“给我将程鹿押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噗哈哈哈哈哈——你血誓都发了,还真能杀我不成?”程鹿看着被毒药迷晕倒在地上的大夫人侍卫,笑着踢了踢对方,朝后山方向跑去,沿途还洒了药粉遮盖自己的踪迹。 “告诉你范美美,除了架着脖子的刀剑和送上门的美人,我程鹿没什么可害怕的。” 程鹿念叨着,看着外头匆匆跑过的一队侍卫,然后从草丛中钻了出来:“追兵突然增加了啊,药起效了吧,关晚儿醒了么?哈哈,范美美一定气死了,好巧不巧地二夫人也过来了~不过……” “关红儿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拆我台啊,是关媚儿手脚不干净被她姐姐发现了么?还好我提前有别的准备……” “在那!站住——” “对方有毒药,捂住口鼻——” “呀,糟糕!”程鹿赶紧往林子里钻,正打算掏出毒药往后扔,却见追兵一个一个都倒了下去。 “咦?怎么回事?你、你、你是关昭!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大夫人不是派你去保护那个小……傻……子……” 那个小傻子正被关昭抱在手臂上呢! 为什么!?? 关荆儿朝他笑着,带着几分笃定和几分掌控中的自信,这…… 怎么看都不像是傻子啊! 程鹿扑通跪下:“大小姐饶命!大小姐我就知道您不傻!大小姐我一定当作不知道这事的大小姐!” “哈哈哈,傻子。” “……”这你就过分了,怎么这么锱铢必较呢。 关荆儿拍了拍关昭:“你去把风。” 关昭降关荆儿放到地上,自己退到了十步开外的地方。 程鹿目瞪口呆:为什么大夫人的王牌暗卫会对关荆儿言听计从……? 他本来脑子就不笨,一瞬间脑补了一万种可能,顿时有些汗毛直竖。 关荆儿悠悠然地走到程鹿跟前:“是我控制了关红儿去捣乱的。” “……”果然啊。 “因为我不想让关晚儿就这么沉睡下去呢,她还得起床去当圣女呢。” “……” “我本来想收了关红儿当缚从,但师傅说二伯院里有嘉玉哥哥在,距离太近可能会被发现,我便只催眠了她。因为关红儿自己就想这么做呢,所以催眠她很容易,只要给她行动的勇气就可以了。” “……” “让二夫人知道关红儿要去告密就更简单了,只要往在们院里随便一个丫鬟脑袋里说‘你看到关红儿去找大夫人了’就行了。” “……” “当然,你和‘关媚儿’的交易,以及你提前准备了其他出路,我是全都知道的,至于怎么知道的……你猜?” “大、大小姐……请收了小的吧!小的愿意鞍前马后,大小姐有任何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程鹿一如既往地做出了自认为的最佳选择。 从关荆儿刚才说的话里可知,关荆儿并不非常在意自己死活。 但是关荆儿刚才救了自己。 关荆儿没有什么需要从自己嘴里知道的东西,如果有,她自己似乎有手段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知道。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这位大小姐觉得自己有用。 关荆儿笑呵呵的:“我有大计划,但是院里缺人,我觉得你挺能干的,我的人都是直肠子,不太会来事,就缺你这种人呢。” 程鹿磕头:“小的求之不得!” “那你应该知道,我收人的手段……” 程鹿咽了口唾沫,他记得刚才大小姐提到过一个可疑的词——“缚从”。 程鹿流泪:“大小姐,我想以自我的意识侍奉您……” 关荆儿笑呵呵地靠近:“放心,只要你不抵抗,缚从契约是不会改变你的自我的。” 程鹿苦笑:“那……请您温柔点。” 关荆儿伸着白灵灵的小手揉了揉程鹿的脑袋:“哎?程鹿,你来关家七年了啊,以为神家有大机遇,便去跟大夫人毛遂自荐,成为幕僚。结果发现神家内里脏鄙不堪,与凡界无异,便生了去意,却发现已经身陷泥沼,无法脱身……” “哈哈哈,你还真是个彻头彻底的俗人啊。” 程鹿汗:“您说得对……那那个缚从契约要如何……” “已经完事了。”关荆儿甩了甩手:“你没察觉到异样,说明你是个诚实的好孩子呢,太好了。作为奖励,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关荆儿靠近程鹿耳边耳语片刻,成功让后者石化了。 “你们……咳,是咱们关家的表率,咳咳,你们平时怎么斗,我都不管你们,咳咳,反正也是为了关家好,可这次算什么!啊!?” “阿严你当年让荆儿做晚儿的咳咳、替、替死鬼,全家上下谁看不出来,咳咳,也就算了,你事情做的漂亮点,我们这些老头子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呢?丢人丢得人尽皆知。” “还有你阿正,咳咳,你向来不服你哥,也就算了,按规程来,我们这些老头子也不会说什么,你这次是做什么,连献祭都做了,咳咳、咳!嘉玉以后是要升神的,有个献祭入道的姐妹,丢人不丢人!” “神家学会马上就要到了,你们、咳咳、你们就这样、让别的神家看咱们笑话么!” 关严夫妻和关正夫妻一起跪在宗像前,听着老人训诫。 这个形如枯木,毫无血色,说是像死人也不为过的老人,就是关家五位长老之一的关亭,今年已经一百八十六岁了。 第二十章 婚事 当年风月神和关家缔结契约时,在场的关家见证者便是这五位长老了。当时给他们的恩典,便是长寿,这是很多高位神家都无法得到的超高级待遇,也因此虽然风月神是下位神,但关家在神家里却没有那么籍籍无名。 但以风月神的性子,又怎会平白恩赐这等豪礼,他跟五位长老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确实可以延长寿命,却没有许诺青春常驻。 于是就变成了一百年后的今天,五位老人皆形容枯槁,其中两位甚至已经老到无法下床,与干尸无异,但就是无法死去的情况。 但是五位老人却从不觉得这是诅咒,原因无他,风月神在一开始就给了所有人一个神通和大度的印象,因此他们都觉得,只要还活着,就总有一天能求来下一步恩赐。 他们这样期待并忠诚着。 风月的恶趣味,恐怕也只有关荆儿能理解一二了。 关严一家用关荆儿做替死鬼也好,关正一家用女儿献祭也好,都是些看破不说破的内宅腌臜的范畴,但这次闹得大了些,用鸡飞狗跳形容也不为过,因此长老便直接将两家子叫了过来。 “多的我也不说了,咳咳,后天召开族会,正式定下圣、咳咳、圣女人选,你们也去准备下吧,若到时再发生于我关家名声有碍,影响日后神家学会的事,就直接在家主资格中除名,你们好自为之吧。” “小叔叔——” 关晚儿扑到关玉安怀里大哭起来。 “我这次丢死人了!” 关玉安乐吟吟地将关晚儿拦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笑道:“好了好了,没什么的,这院里的人们什么不知道,又怎会去嘲笑你这个尊贵的二小姐。” “真的?”关晚儿泪眼婆娑地从他怀里抬起眼,就见关玉安眉目如画,唇角轻扬,又干净又明媚,不禁看直了眼,愣愣地将嘴凑上去,要去衔一点香。 “哎,晚儿莫闹。”关玉安笑着伸出手掌挡住了关晚儿的嘴,关晚儿只觉得被那双手触碰到的地方全都麻酥酥的,连带的浑身上下都开始麻酥酥的。 “小叔叔……” 看关晚儿双眼迷醉,关玉安无奈地苦笑了,他知道自己魅力大,但现在是真的没有用媚术或幻术啊,这丫头是真的如此迷恋自己而已…… 不愧是关家的人,干什么都离不开一张脸,肤浅、自私又愚蠢。 为了血脉的纯净,神家里只要不是直系血亲,其他亲属间的联姻也是允许的。不过,这个丫头恐怕会许配给…… 想着,关玉安将关晚儿按在床上,低头吻住了对方,手也伸到了关晚儿衣服里,少女的皮肤嫩生生地发烫,关玉安斜睨了一眼,看到了关晚儿满脸沉醉。 呵呵,他在家地位本就尴尬,为了自己和阿妹,一切能利用的都得利用起来才行。 放心,不会做到最后一步的。 关玉安邪笑一声,轻轻解开了关晚儿的罗裙。 关严满脸阴沉,大夫人将底下人都遣出去,关上了门,给关严倒了杯茶,却被关严一巴掌拍到了地上:“出去,我现在没心情!” “你说过那事交给你,我便从未过问,你要钱要人我一概配合,结果就给我闹了一桩又一桩笑话出来!” 大夫人端庄雅正的脸不动分毫,垂着眼睛,拎起裙子跪到地上,拾起了碎片。 关严看大夫人低眉顺眼的模样,心里软了软,皱着眉挪开了视线。他确实一直没过问,但不是出于信任,而是手下有好好跟自己汇报,而且他家主的身份,也不容许他和这种阴谋诡计扯上关系,在这上头,他那个弟弟就比他不矜持多了。 然而不得不承认,人一旦太要脸,凡事就都会束手束脚得多。 大夫人款款地又倒了杯茶,放到了关严手边:“这几出事中,都有些蹊跷,这几天太忙,我没时间一一查过。” “哦?” “主要还是荆儿那边,许是朝云的失误让我多想了吧,我跟关昭说了让他注意,过两天开了族会,将荆儿的圣女身份定下来,我再好好捋一捋。” 关严听到,沉吟了起来。 大夫人见状心里一突:“老爷,您该不会打算让晚儿当圣女吧?” “唔……如果我们提了晚儿当圣女的话,这几番丢脸的事也能一起揭过了。” “老爷!” “放心,只是想想而已,那疯丫头都养了这么多年,怎会在最后改主意。不过关正那小子向来无孔不入,这次给他留了把柄,恐怕下一个十年家主不好当啊。” “……老爷,今天我收到嘉傲的消息了。” “哦?如何了?” “嘉傲通过了考核,等举办仪式后就可以正式成为术士了。嘉风落榜了,会等嘉傲完事,二人下个月就从王都回来,刚好能赶上神家学会。” 关严点了点头:“还好还好,有一个成了术士,在关正那里腰板也能挺直一些了,哼,整天仗着有个好儿子得瑟,长老们也总是看在关嘉玉的面子上对关正多有退让,这下子总算能压压他的气焰。” 大夫人将茶水递过去,关严接过来喝了。大夫人松了口气,道:“之前托四弟的关系,给晚儿说了说孟家的亲,孟家老二,孟勿。” 关严皱眉:“孟家老二?” 大夫人点头:“对,孟家的神兽是金角翼狼,乃上位神兽。” “听说过,金角翼狼选继承人乃强者为尊,一代人只选一个家主辅佐,其余同辈竞争者尽皆夺其家姓与神通,贬为凡人,不过听说大多都会被新当家斩草除根。” “正是,不过,孟家这代当家归天在即,选择下任家主的时间出不了今年,那会儿晚儿还没嫁过去呢。” 关严恍然:“原来如此,我等下位神家想和上位攀上关系,确实不能走寻常路,这确实是个好机会。不过能看上咱们下位神家,且名义上非嫡长,这个孟家二子情况也好不了吧?” “孟家小辈男丁二十余人,几年间尽皆殒命,到现在竞争家主的仅活三人,这孟勿乃其中之一,便是处境艰难到与下位联姻,也不会是辱没我家名声的孬种,老爷放心就是了。再者说,这婚事左右都会在晚儿过门前作废,能给晚儿身价添写彩头也是好的。” “不错不错,你说得有理。而且天有不测风云,谁能肯定那个孟勿就夺不到家主之位呢哈哈哈哈哈——” “是呢,如今嘉傲也成了术士,托四弟和孟家的关系,想必嘉傲和嘉风也能寻到好亲事。”大夫人给关严添了茶:“那我就张罗晚儿婚事了?” “去准备吧!张罗得越多人知道越好!还有长老那里……嗯长老那里我亲自去说,能和上位攀上关系,他们不会拒绝!” 大夫人目光灼灼:“那后天的族会选定圣女之事……” 关严道:“就定了是荆儿吧,再派些人过去保护她,我给你两个野术士,也派过去!” 大夫人彻底放下心来:“老爷放心,荆儿和晚儿这,我都不会再出意外了。” 第二十一章 找茬 “关荆儿!关荆儿在不在!关荆儿你给我出来!” 关晚儿带着浅玉和几个侍卫,大大咧咧地闯入了荆院,迎面却见到个男人迎了过来。 男人作管院打扮,长得有些秀气,书卷气和市侩杂糅的气质,给人十足的管院的感觉。 关晚儿瞪圆了眼睛:“荆院什么时候有管院了!?” 浅玉回:“昨天朝云过来跟大夫人请示过,好像是夕照情况不好,大小姐这边又需要人照顾,所以指派了管院。但是……为什么记不甚清楚,你叫什么名字?” 管院恭敬地笑着,答道:“小的陆诚,正是浅玉姐姐介绍的小人啊,许是最近人多事杂,姐姐忙忘了。” 陆诚说着抬起眼,灼灼的眼光露过来,浅玉又似乎有了印象,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这没你的事了,你去忙吧。” 这话说也白说,不等陆诚通传,关晚儿已经径自踹开了关荆儿的房门。 看着二人的背影,陆诚偷偷松了口气,他抹了把脸,心道:大小姐的幻术竟然连浅玉都能骗过去么? 原来这人正是程鹿。 关荆儿说给他用了幻术,在旁人眼中已经换了张脸,改名陆诚。又派朝云去跟大夫人请示,指派他来当管院。 本来寻思不太可能顺利办成的事,竟然还真的成了。朝云领着他去跟浅玉过手续,就直接正大光明来了荆院,前后一个时辰都不到。 当然,实际上却绝不容易。 只要关荆儿愿意,她可以自如地控制缚从的身体为自己所用。就像可以通过雪樱的眼睛看到它看到的东西,也可以藉由朝云的眼睛直接对外施行幻术。 而刚才浅玉对陆诚表示怀疑时,也是关荆儿通过他的眼睛对对方施行了幻术。 不过好在会有问题的只有大夫人和浅玉二人,其他人都默认陆诚是大夫人指派,压根不会过问什么。 陆诚体会着刚才的感觉,自己的身心都全无抵抗地对另一个人敞开,原本应该是很可怕的事,但不知为什么,他还挺喜欢这种感觉,那个玩弄了关家上下所有人的漂亮大小姐,她特有的味道和灵力充斥着自己的身体,让陆诚有一种兴奋的颤栗感。 而关晚儿那边,她一进了房门,就直接愣住了。 关荆儿斜倚在榻上,夕照跪在她脚边,轻捏着小腿——晚上打坐了一夜,有点麻。另一边朝云托着一盘子点心,时不时地递上一块。一旁桌子上还有刚沏好的新茶,飘着淡淡的茶香,看关荆儿吞点心的时候抻了下脖子,朝云赶紧递过来一杯茶水。 这场景,让表情雷打不动的浅玉,都抽了抽眼角。 浅玉打量着房间中人事物,心道:大夫人几次三番提醒多注意关荆儿这边,看来不无道理。让不知情的人过来看,这干净精致的院子,年轻的管院、能打的守卫、尽心的侍女,不知不觉间,这个任人欺辱宰割的傻子,竟慢慢有了大小姐的架势。 关晚儿这边没想那么多,她就琢磨着这两天她吃了药在床上装病,难受得要死要活的,还差点被人暗害了,醒了就被二伯那边冷嘲热讽,还没来得及和小叔叔多温存、咳,多诉诉苦,就被母亲告知,她要定亲了。 和一个注定会死的不知哪里的男人定亲! 上位神家又如何啊,能有小叔叔帅气温柔么! 开什么玩笑! 都是关荆儿这个死丫头!仔细想想,从她和妙奴在湖边落水那里开始就一点好事都没有,总是会碰到各种波折。 不,再仔细想想,好像从这丫头过完生日?当时她还过来和她为那只文鸟闹过…… 咦? “关荆儿!为什么这只文鸟还在这里!它不是跑了嘛!” 关荆儿眨眨眼,要从这个话题入手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日妹妹走了不久,这鸟就自己飞回来了,你瞧,我都没再栓它。” 关晚儿大怒,全然没理会关荆儿那疑似正常人口吻的言语,几步来到鸟架前,伸手就要抓,雪樱却悠悠然躲开,从屋子里兜了几圈,然后从门飞了出去。 “呀!都怪你干嘛进来不关门啊!尾巴长么你!看我的鸟儿又飞了!”关荆儿挥舞着拳头,正大光明地骂着关晚儿。 “你!” 夕照对关晚儿和浅玉视若不见,给关荆儿敲着腿说:“没事儿大小姐,等二小姐离去,鸟儿自会回来的。” “唔……也是。” “你!你们、你们都反了是不是——”关晚儿大怒,冲上前扬起手就要打关荆儿。 浅玉有意观察对方反应,眸子闪了闪,没有立刻阻止。 谁知关荆儿抓起一旁的点心盘子,直接朝关晚儿脸上糊过去。糕点渣子糊了关晚儿一头一脸,盘子也掉到地上摔碎了。 “啊——”关晚儿愣了愣,大叫出声,倒不是多疼,而是丢人。 “你怎么敢!你个死傻子,你竟敢这样对我!看我告诉爹娘,将你去献祭,剁碎了去喂狗!你个贱人生的小贱人!” 关荆儿眼神冷了冷,随即便装傻充愣道:“就是爹娘让我打的!爹娘说谁来我院里闹事都不行!谁杀我伤我都不行,我得活着当圣女呢!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来我这闹事!”说着关荆儿拎起桌上的茶壶,朝关晚儿的脸砸了过去:“我让你打我!看我杀了你!我是圣女,谁都不能碰我!” 这次浅玉没有再看戏,她直接伸手一捞,将茶壶稳稳地托住,又放回了桌上,滚烫的茶水,一滴水都没漏出来:“大小姐莫怕,二小姐怎会伤害您呢,她跟您闹着玩呢。看这一盘点心都废了,我一会让人再送点来。” 关晚儿不知是被这一茶壶热水给吓退了怒意,还是被关荆儿那句“我是圣女”给逗开心了,突然也又平静了下来:本来嘛,她跟个傻子置什么气,傻子能不要脸不要命,她能么? 再说,人家还乐颠颠地等着给我当替死鬼呢。 想到这,关晚儿换上得意的笑脸,拨了拨发梢的点心渣子,道:“没错没错,姐姐真乖,我过来就是告诉你一声,爹娘已经定了,就由你当这个圣女了。 原本是我要当的,但我要嫁给一个上位神家的少爷,虽然我从未见过那个少爷,但谁让我心疼姐姐呢,就牺牲我去嫁人好了,圣女你来当,届时关家都朝你下跪,都用关家最好的点心和香火供奉你,好不好?” 关荆儿这才像被安抚了似的,松了口气的坐了回去:“好的好的,你去嫁人吧,我来当圣女。”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个傻子!”关晚儿这才得意了,顶着一头渣子开心地走了。 第二十二章 争吵 看着二人离去,关荆儿又回到了榻上:“关晚儿来我这干嘛的?抽风么?” 朝云收拾地上的渣滓,边答道:“二小姐刚订了婚,可能心里不痛快,来找大小姐撒气呢。” “不痛快?不是说是上位神家的少爷?” “没点内情,人家上位神家竞争家主的少爷怎会和咱这种下位神家闺女定亲,而且咱们关家女的名声向来是不好的。” “嗯?为什么啊?” “这……”朝云突然有点不知如何开口。一旁的夕照瞪了朝云一眼,笑道:“大小姐长大了再操心这个吧,现在不用管这些。倒是明天的族会,大小姐有什么打算?” “打算嘛,自然是有的,放心好了。”关荆儿但笑不语。 突然有人敲了敲门。 “进。” 来者是陆诚:“大小姐,二小姐出门不远碰上了关妙儿,二人吵起来了。” 关荆儿眼睛一亮:“哦?带我去看看!” “听说大伯母为了让你逃过圣女之职,还特地求了别家男人跟你做个假婚约?她那么谨小慎微的人,为了你竟然做出这么败坏门风的事。” “哈??什、什么假婚约!对方是堂堂的上位神家,配我这个关家嫡小姐有什么问题?你当所有关家女儿都跟你一样充满水分么!说起败坏门风,关媚儿你还是检讨下自己吧!整天学人家搔首弄姿魅惑男人,说不得连黄花闺女都不……” “咳!二小姐!”浅玉笑着提高声音打断了关晚儿的怒骂。 “干什么!” “我想,眼前这位大概不是关媚儿小姐哦,而是妙儿小姐吧?听大夫人说,关媚儿小姐已经为了姐姐而主动献祭而死了……” “什么!?”关晚儿顾不上问“献祭”是什么东西,径自上前将关妙儿的白纱扯了下来,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张被胎记毁了的脸,可不正是关妙儿。 “呀——关晚儿你干什么!”关妙儿被扯得猝不及防,一时间慌了下手脚,赶紧抬起袖子挡住了脸。 “哈哈哈哈竟然真是你啊妙奴!” “什么妙奴,我如今是关妙儿,我爹请了长老亲自更了名的,你还敢叫我妙奴!” 就是这时,陆诚请来了关荆儿来看热闹,不是他管得宽,实在是关晚儿和关妙儿这二人与他而言都多少有些亲近关系。 关晚儿自不说,他过去几年亲自为她调理身体,设计假病的药。 而关妙儿…… 前日刚认主关荆儿的时候,关荆儿便告诉了他实情——与自己一夜云雨的并不是关家艳名颇盛的关媚儿,而是用了幻术的关妙儿。 原本觉得,能和关媚儿欢度一次良宵,就算被利用也值了,结果竟然是这么回事……他再三向关荆儿确认过,关妙儿当时的幻术并不只是梦,他是确实和关妙儿发生过关系的。 如今真近距离看到关妙儿那张脸,啊……五味杂陈。 “关荆儿!你在那看什么呢!”关晚儿扭头看到关荆儿倚着院门,兴致勃勃的模样看着他们,一旁夕照还给挡着太阳,朝云还托着点心盘子,顿时大怒。 “没什么,你们接着吵嘛,不用管我。” 关妙儿目光阴沉地盯着关荆儿,提起嘴角笑了笑:“荆儿妹妹说笑,我与晚儿妹妹有什么好吵的,不过是她方才认错了人,解释了一嘴罢了。” 关晚儿也点头:“正是。” 关荆儿天真地拍手恍然道:“这样啊!这两天听院里仆妇说嘴,说妙儿姐姐与人私通害晚儿,还以为妹妹要来报仇呢!原来并没戏可看哪,那我也不在陪你们这晒太阳了~” 话音一落,浅玉心道不好,果然关晚儿闻言大怒:“对了!还有这回事,妙奴你害我这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妙奴”的称呼再次激怒的关妙儿,关妙儿冷哼一声:“真是笑话,我与程大夫情投意合,我本身又没有圣女的担子,不必非得保持完璧之身,哪来私通一说。再说了,说起算账,晚儿妹妹日前让我推荆儿妹妹下水,事后却一推四五六,害我险些葬身鱼腹,这笔账又要如何算啊!?” “你这话更可笑了,你两瓣嘴一开一合便说我与你串通,就连你那神通广大的爹爹和哥哥都查不出串通,怎保证不是你胡说的?” “哈!那这么说来,我与程大夫私定终身又何罪之有?我怎知程大夫与你有仇,擅自去害你?随随便便就来污蔑我了!” 二人狗咬狗的吵了起来,关荆儿如愿看得兴起,一旁的陆诚却尴尬地想逃,还好他现在没用真面目示人。 与关妙儿那一夜露水情本就是他心里的梗,看对方如此口口声声与自己私定终生,之前那点点露水情缘带来的微妙心思顿时灰飞烟灭,只剩下满腔不郁。 浅玉打从刚才关荆儿出言调拨二人时便开始出神,此时听到二人越说越失控,赶紧出言劝道:“二小姐,您有什么委屈,明日族会上说清楚就是了,您日后是要与上位神家联姻的,长老定不会慢待您。您出来散心时候也够了,还是快些回去为族会做做准备吧。” 关晚儿理智也回来了,便点头道:“不错,说到底,关家女儿最好的出路也就两个——成为圣女,和嫁得良人。我和荆儿姐妹两个各有去处,算是不愧关家了,只是要提醒妙儿姐姐一声,妙儿姐姐已非完璧,若想嫁得良人,只怕……哦对了,看我怎么忘了,妙儿姐姐这么一张脸,就算还是完璧,也不可能有什么好姻缘嘛~哈哈哈哈~” 说罢关晚儿也没等关妙儿回嘴,直接带着浅玉走了,剩下关妙儿差点气歪了鼻子。 关妙儿的婢女是连二夫人随便指派的,一个懦弱无能的丫头,刚吵架的时候不敢跟浅玉似的站出来圆场,只能偷偷将关妙儿的面纱捡起来,抚净了尘土,唯唯诺诺地递给关妙儿:“妙儿小姐,您的面纱……” 关妙儿仍沉浸在这张脸带给她的羞耻中,此时就这样被婢女默默地又补了一小刀,她回身给了婢女一耳光,也没接面纱,扭头往回走去,心中暗恨:嫁得良人?关晚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的良人是谁!若日后你的良人成了我的,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关妙儿余光瞥到关荆儿转身回了院子,只觉得心里突突的,她不敢寻关荆儿晦气,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关荆儿,就有种被捏在掌中的压迫感。 第二十三章 夜访 “关妙儿走的时候瞥了这边一眼哎,大小姐,您说她不会在看我吧?” 陆诚等看不到关妙儿背影了,才颠颠跑进屋跟关荆儿说。 关荆儿、夕照、朝云三人一致鄙视了过去。 关荆儿笑骂:“你真有意思,既嫌弃人家,又在意人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莫非还有个什么初次情结不成?” 陆诚赶紧摆手:“不会不会,那不至于的。不过小姐,您今天表现实在露骨,浅玉那丫头恐怕会生疑,如果她汇报给大夫人……” “什么叫如果,浅玉肯定会汇报的呀,不过这也在我意料中就是了。反正我的目的是争取在圣祭之后的生存空间,一味装疯委曲求全不就本末倒置了么。放心,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输的,别忘了,我们关家最高的神兽大人可是站在我这边的。” “今日我在荆院,看到院里管院、暗卫护持,屋里婢女伺候,关荆儿本人虽然偶尔会像之前一样露出疯癫放浪的模样,但也偶尔会有头脑清楚、言辞犀利的感觉,总觉得心里惴惴的,不知是不是我想多了,大夫人您看……” “你是说关荆儿有可能没有疯病?”大夫人捏了捏眉心:“不可能不可能,过去十四年诸多检查试探,得是什么城府手段才能瞒天过海,要知道那妮子刚出生我就看着她了。不过说来也是,朝云上次暴露了不中用的一面,她经手的诸多事项都得都得再过一过。” 浅玉来到大夫人身后,轻轻揉起大夫人的太阳穴:“是呢,说起朝云,这次跟夕照一左一右侍奉在侧,俨然关荆儿心腹一般。我偷偷拉她问了一嘴,问她就剩几天了,反而如此尽心,莫非是有了感情?” “她怎么回?” “她回,日前因为害夕照那出,让夕照恨她如眼中钉,她若不如此,压根无法靠近关荆儿。” “哼,夕照那丫头,竟对那个疯子如此上心。朝云也是,夕照那事办的拖泥带水、漏洞百出,我没时间查她罢了;你说她最后让那些混子直接将夕照处理了不就行了,那可是关正为凡人的妾侍修房特地招来的凡间莽夫,正好泼他盆脏水,她可倒好,直接花钱将人打发了,夕照也好好活着。” “朝云说,她也没想到夕照会硬撑着活了过来,错过了时机,反而不好再动手。” “哼,左右是朝夕相处那么多年,动了感情吧?之前怎么没发现是个不顶用的。” “那夫人,关荆儿那边……” “查是没必要查了。过去这么多年的检查试探都能瞒过去,就算真有问题,剩这么两天也查也没用了。不过,倒也不是不能利用……” 当日夜间,关家堡一如既往地到处点着风月神最爱的红灯笼。 关玉安刚回到自己房门口,便突然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他心旌荡漾了一瞬,双目很快恢复了清明。 呵,班门弄斧,媚术玩到我头上了? 关玉安抱着胳膊,倚着门框,笑吟吟地等着,就见一阵粉雾香风飘过,一个白衣倩影缓缓走了过来。 来人柔情目绛朱唇,眉眼之间一抹化不开的愁绪,让原本和关媚儿一样艳丽的风采平添了几许诱惑。 关玉安一扬眉,笑道:“妙儿侄女,没想到你刚入道便有了这等功力,我明知你用了法术,这双眼睛竟也无法看破分毫,只是……” 关玉安扬起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摩挲着女子的脸颊,只觉得指腹下粗糙不堪:“哈哈,果然,底子还是老样子嘛。” 关妙儿刹那的颤抖和动摇让幻术的壳子一阵虚弱,但很快又恢复了光鲜的模样,饶是关玉安也不由得心里暗赞好定力。 关妙儿用关媚儿一样完美漂亮的脸轻声道:“佳人夜访,小叔叔就这样拒之门外?” “你都叫我小叔叔了,我自然要以长辈自居,而不单单是男人啊。”嘴上这样说着,关玉安打量关妙儿身体的目光却十足露骨,关妙儿已然并非懵懂,然而在关玉安视线下,却仍然克制不住地浑身发烫,连呼吸都忍不住急促起来。 呀,果然火候还不够呢。 就在二人不约而同地这样想的时候,突然一股轻灵的力量充斥了关妙儿的身体,关妙儿仿佛回到了献祭入道那晚一般的玄妙状态中。 突然开了窍的关妙儿目光迷离,走到关玉安跟前,双手攀上对方的脖子:“小叔叔,你也对我用了法术对不对?” “妙儿觉得我本人的魅力不够,还需要用法术么?” “都可以啦,这不重要,比起这个,小叔叔,我知道自己配不上您,但我真的非您不可,您就当可怜可怜我,成全妙儿一夜吧。” “一夜?妙儿这么容易知足么?” “原来是小叔叔不放心我,您安心,我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当然不敢妄想能同小叔叔用结连理,只是有一件事却非小叔叔不可。” “哦?” “风月神启发我入道那夜,我得到了一篇合修功法。” 关玉安眼睛一亮,呼吸突然粗重了,关妙儿脸颊摩挲着关玉安的胸膛,如愿捕捉到了对方的变化,暗暗一笑,继续道:“那功法教我采阳补阴,同为心冥道修士却可互为补益,修行事半功倍。我知道自己除了术法一途别无出路,而如今放眼整个关家,除了小叔叔也没人能帮我了。小叔叔,我教你功法,我们一起修行好不好?” 关玉安目光闪闪,伸手覆在了关妙儿脸上,突然破除了关妙儿脸上的幻术。 “啊!小叔叔不要看!” 关玉安“哈哈”一笑,伸手抓住关妙儿的手腕,将对方拉到自己怀里,低头吻到了关妙儿脸上的胎记上:“何妨,与我而言,妙儿就是妙儿,我关玉安自诩风流,怎能连即将灵肉交融的女子都看不清呢。” 关妙儿一怔,呆呆地被关玉安拉近了房间。 房门阖上,内里一片春色。 突然,角落里钻出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二人无声地来到了关玉安的窗边: “师傅,你说他们刚才谁胜了一筹?” “唔,从目的上来看是关妙儿吧,她本领不如关玉安,动机也被暴露得十足,可以说在关玉安面前毫无魅力,却仍然实现了目的呢。” “且,刚才不是师傅助了关妙儿一臂之力么?” “那也要她自己有悟性才行啊。不过关玉安确实也有两下子,最后明明入了彀,却硬生生扳回了一城,关妙儿真的迷上关玉安也不无可能啊。” 来人可不正是关荆儿和风月二人。 第二十四章 三房 “这就是隐身咒,因本质也是骗人眼睛,和你用的其他幻术法门是一样的。不过常用的咒便可以以特定的言语或者手印约定下来,称为定咒。 等你升神之后,对心冥道参悟够深,便可以自己试着编制定咒了。” “师傅……” “嗯?” “咱们就非得在这说不可么?” 原来二人正在关玉安的房间里,二人眼前便是关玉安的帐子,里头二人如何颠鸾倒凤全都映入了关荆儿眼中,关荆儿浑身不自在,撅着嘴想要扭过头去表示抗议,但不知为什么,视线却无法从床榻上移开…… 风月察觉到关荆儿矛盾的模样,呵呵一笑,胳膊搭到关荆儿肩膀上,整个人体重都压了上去:“没事,这是人之常情,好好看,没什么羞耻的,这二人在此道上都颇有天赋,是学习的好对象。” “你直接教我不就好了……” “傻妮子,我是你师傅,否则当然还是我亲手调教最好。” 关荆儿闻言一怔,眼睛飞快瞥了风月一眼,风月是那种骨相很好的美人,侧颜因为对方惯常抬着下巴而有个很美的轮廓,他身材高挑,此时却为了拄在自己身上,不得不将身子弓下来。 明明站没站相,整天抬着下巴,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但就是给人感觉无比潇洒帅气。 走神也就一瞬,关荆儿立刻调回了视线,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此时再看那两具美丽的肉体,内心也不再有丝毫波动。 风月也侧头瞥了眼关荆儿,看到对方古井无波的表情,暗自撇了撇嘴:无趣的小孩。 然而眼睛没收住,风月没忍住往下挪了挪,将关荆儿发育得不错的身体居高临下地收入眼中,又赶紧收回了视线。 可怜关玉安和关妙儿,二人***乐,全不知两个不懂风情的在全程旁观。 …… 族会会在关家神庙召开。 关荆儿在门外仰望着威严高大的木门——说起来,这是第二次呢。 上一次她在灵庭中,看着哭闹不止的自己被人拖进神庙,按在神座上,举行了降神仪式,让风月从上一个少女的肉体中,转到她的肉体里。 “小姐,我们后面就不能进去了,您自己……” 夕照担心地拉着关荆儿的手,泪流不止。 关荆儿擦擦夕照的眼泪:“哭什么,行了,回荆院去吧,给我准备好吃的,估计这族会时间短不了。” “是,我等您回来。” 关荆儿扭头进了神庙,神庙门口看守的两个长老院里的关家子弟,刚把关荆儿劝慰夕照的模样看在眼里,此时表情都有些莫名。 这位……怎么感觉不像傻子啊? 关荆儿没理会二人,直接迈步进去了,各房的该来的都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她正想找个角落,却看到关大夫人朝她招了招手: “荆儿,过来,到娘这来。” 关荆儿眨眨眼,快乐地扑了过去。 关大夫人将关荆儿揽在了身旁坐下,看起来比关晚儿还要亲昵几分。 关荆儿猜测,对大夫人而言,这恐怕是最后的伪装了吧,今天将圣女之位定下来,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按照关家的规定,对准圣女出手尚还默许,但一旦定下圣女,关正再对关荆儿做些暗杀之类的小动作,就都是触犯家规的大罪了。 关荆儿乐呵呵的,是啊,今天就尘埃落定了,虽然装傻充愣地一旁看戏也不错,但她多少也腻烦了,关键是没有相应的关家权柄,她和风月的很多打算都没法展开。 就让一切都在今晚尘埃落定吧。 关荆儿看向关晚儿,却见关晚儿一脸嫉恨地盯着对面,关荆儿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噗嗤”笑了。 原来是关妙儿正与关玉安嬉笑着,她攀着后者的胳膊,婀娜的小身段,柔弱无骨地依偎在关玉安身上。 关家对这种程度的亲缘联姻是可以接受的,而且在众人眼中,风流成性却天纵英才的关玉安,找一个有才能的关姓女子,其实是非常相配的。 关妙儿以姐妹为祭,所获得的力量固然比不上关姓男子,但肯定比外姓女要强得多,与其生下的后代,想必也更会受到风月神眷顾。 因此关家现在不少人都惦记上了关妙儿,虽然关妙儿出身和长相都难登大雅,但只纳作妾室用以传宗接代的话还是可以的。而且关妙儿背靠二房,二房这次就算争夺圣女之位失败,但关嘉玉是肯定有大出息的,长久来看,发展势头也一定比大房要强。 而关姓男子也不仅仅是大房和三房底下这几个小子,类似关昭这样,因为文武诸方面有能的分支子弟,大都会被赐予关姓,留在关家堡,甚至还包括五位长老下头也不少子弟,虽然都没有家主继承权,但毫无疑问也都代表着各种势力。 关正原本就打算让关妙儿和长老那脉联姻,此时看到她与关玉安亲近,便觉得关玉安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意外采遍百花的关玉安,竟能看上关妙儿这丑丫头。 而关大夫人这边,却暗自攥紧了帕子。 晚儿那蠢丫头,看这模样,竟还对关玉安有心思呢,还以为有了婚约后会收一收心。虽说孟家那老二未必能活到最后,但要何这种人家打交道,晚儿这样肯定不行。 对过还坐着三房一家,关邦与三夫人贺娇,二人膝下三个儿子,大儿子关嘉恒和大房的关嘉傲、关嘉风一起去了王都,剩下次子、三子的关嘉轩和关嘉乐在席。 关邦两口子是典型的女弱男强,贺娇是出了名的河东狮,将关邦拿捏的死死的,这么多年愣是一个妾室没有过,还好贺娇本人争气,生了三个儿子,但问题是他们这房一个闺女没有,直接从家主的竞争中解脱出来了。 因此三房在兄弟四个里头的地位还挺超脱,加上贺娇泼辣能干,关邦也一门心思扑在生意上,三房一家子地位在关家反而也格外超脱。大房、二房斗了这么些年,一直没有发展成死斗,也多亏了三房两口子从中周旋。甚至当时关玉安被姐姐私奔一事牵连,也是三房出头求情保下的关玉安。 此时一家子在对过低声说笑着,隐约能听到贺娇在训斥着关嘉乐什么,突然贺娇看到了关荆儿正盯着他们看,贺娇眨了眨眼,对着关荆儿微笑了一下。 关荆儿一愣,装傻充愣地移开了视线。 笑话,要是没之前那一世的见闻,她也许会误会贺娇是个聪明能干的好人,然而仔细想想也知道,三房把着关家大半的财产和人脉资源,那种背叛契约神兽、谋求上位契约的大逆行为,没有三房支持,关晚儿她们怎么可能做得来。 第二十五章 争吵 “咳咳,各位安静下,”关亭长老敲了敲竹杖。 今天五位长老都来了,除了关亭长老还有点活人气之外,其他四人都面色黑灰,一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样子。 “行礼,问神安好——” 众人便都站起来,朝着神座叩拜了下去。 关荆儿偷看神座,那里坐着个小姑娘,和她差不多年岁,双目无神,嘴唇煞白,口微张,隐约能看到涎水流下来。 那就是现任圣女,即将到期的神的容器。关荆儿听说过这孩子,仿佛就是关严和大夫人的第一个女儿,也就是关晚儿的亲姐姐。 听说大房也有过其他女儿,那时候前代家主还在世,关严、关正争得最凶的时候,关正悄无声地暗害了关严好几个孩子,惹得前代和长老大怒,险些取消了关正的资格。 其实关家好几代都是这么斗过来的,但大都要脸,不会弄得太难看,关正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作风,差点让他们这辈断代,于是前代同长老又制定了禁止危害圣女及其备选的家规,关正这才安生了许多。 神座旁的圣火奄奄一息,随时都会熄灭的样子。 关荆儿撇嘴,她想起自己坐上去的时候了。 “礼毕——” 众人回到座位上,关荆儿又看了看圣女,依然一副痴傻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 “此次酌定圣女人选,依旧按照关家规矩,嫡长房嫡长女关荆儿备选首位,嫡次女关晚儿备选次位,由于关荆儿庶出,次序可以调整,看家主意思即可。 次房关正之嫡长女关红儿、次女……唔,有变动啊,次女关妙儿适龄,列为备选三、四次位,同上述原因,顺序可调。三房关邦、四房关玉安名下无女。 此外,冯源长老一脉,有嫡女赐关姓,名关温,年十六,列为备选五次位。 暗卫阁阁老关恒一脉,有嫡女赐关姓,名关韵,年十五,列为备选六次位。” 长老关亭念完了名单,方抬头看诸位:“此次圣祭,备选圣女为以上六位,诸位可有意见?”说着看向关严和关正。 名单一般是不会有意见的,大家关心的是第一位是谁。 果然关严和关正都矜着脸,没说话。 关亭:“那首位备选关荆儿,依照……” “我有意见。” 关亭叹气,果然关正开口了。 关正道:“关家晋神家百年,无一人升神,在下位二十神家里也是居末位的,每届王都的升神会,关家派去的术士寥寥,已然成了众神家的笑柄。” 关亭深深吐了口气:不错,这也是他们心里的痛。 风月神虽然是下位神,但从当年与关家结契时展现的神迹来看,恐怕神通足以媲美中位神。关家都以为能借此一步登天,结果后来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关家侍奉他多年,不但从未见过风月神真颜,就连声音都没听到过几次。 非但如此,其他下位神供奉祝文、法器就行,他却派头十足,还要活人供品,关家这些年来为了供奉他下了血本,却收获寥寥,因此成了其他神家口中的笑柄。 关正继续说:“家主的位置对我来说可有可无,但是嫡支的血脉护佑对嘉玉来说必不可少,他可是关家百年来最有希望升神的。 神家学会在即,到时候恐怕还得靠嘉玉撑起场面,长老您觉得呢?” 关严笑道:“哈哈,家主位置可有可无啊,那感情好了,二弟将嘉玉过继到我名下,不就皆大欢喜了?” 关正瞪眼拍桌子:“你胡说什么!嘉玉是我儿子,凭什么给你!” 一旁关嘉玉无奈地拉了拉关正:是你自己说对家主无意啊,何必加那么一句,谁信。 关亭苦恼地沉吟,要放到往年,这本来就没什么思考的余地,规矩如何就如何,本就该关荆儿当圣女,关严继续当家主,哪有什么提意见的资格。但关正说的也是他们几个长老犹豫的,关家实在太需要一个升神的苗子了,这是关家全部的希望。 关大夫人幽幽开口道:“嘉傲快回来了,他也成了术士。” 关亭点点头:“我也听说了,嘉傲也是个有出息的。” 但是关嘉玉九岁就在王都得到仙术士的钦点,和关嘉傲这种将近二十岁才在多方打点下擦边取得资格的情况比起来,自然是完全不同的。 关大夫人看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不由得捏紧了帕子:“其实,嘉玉这资质,恐怕关家没人怀疑过他日后不能升神,早晚的事罢了。倒是嘉傲这憨笨的,若没有嫡支庇佑的加成,恐怕就真的与升神无望了。 我倒不知道二叔和弟妹在急什么,就算让嘉玉得了庇佑,也不可能在下个月神家学会前升神,一样的事。但嘉傲没了这机会,可就真的没希望了。” 几个枯木一样的长老不由得点了点头。 确实,是这个理。 关亭也陷入了迷茫,其实圣女和家主之争,最后总会落到这上头。 庇佑嫡支。 当年风月神和关家结契的时候,其中一条就是这个。 有灾难的时候,优先庇护嫡支;引人入道的时候,优先从嫡支中施恩。不说别的,现在关家人普遍修炼的《元灵心诀》,就是当年一个资质一般的嫡支子弟梦中所得。 看着众人的纠结,关荆儿突然发现了一个秘密—— 风月选择的供奉是活人祭,且点名要嫡支女子。 若圣女非嫡支,则其所在家系晋为嫡支。 风月神恩泽优先庇佑嫡支。 这……怎么感觉风月一开头就在挑拨关家内斗似的? “对了,长老爷爷,我也有意见可不可以说呀?”关妙儿俏皮地举着手,依偎着关玉安,她脸上仍蒙着面纱,但声音的娇憨妩媚却更胜关媚儿。 关晚儿瞧她不顺眼很久了,还没等别人说话,便开口顶道:“长辈们在讨论大事,有你开口的份么!这就是管生不管养的过了,院里的小姐各个跟没眼见的婢子似的。” 关正闻言,微微眯起了眼睛。他不便开口教训一个小女孩,但一旁的二夫人凉凉地开口了:“哼,一个小辈敢在如此庄重的地方指着长辈鼻子骂,要说教养,我们二房确实输大房一头。” 关晚儿正要还嘴,被关大夫人一把按住,却又听关妙儿咯咯笑道:“我爹妈管教儿女比较个别,平日里大事小情都要将我们小辈按在厅堂里,一起参与讨论,发表见解,就是希望我们眼界不要囿于宅院,未来离开家门去了王都,显得小气。” 关亭点了点头:“这确实有远见,关正做的不错。” 关正虎着的脸这才慢慢恢复了,带着笑意看了关妙儿一眼:“便是平常没大没小惯了,才让她到了这种场合都敢胡乱开口。” 关亭笑道:“无妨无妨,”又看向关妙儿,“那你要说什么?” “我是要长老爷爷将我的名字从备选里撤掉,”关妙儿风情万种地看了眼关玉安,捂着嘴笑了笑:“圣女要在室女才行,我恐怕不行了。” “哐当!”关晚儿猛地站起来,带倒了自己的凳子:“你说什么!?” 第二十六章 暴露 哦吼,这下热闹了。 关荆儿偷偷地抿了抿嘴唇,看了神座一眼,那个圣女依然双目无神,圣火也依旧将熄未熄。 “妙儿!” “晚儿!” 双方各自喝住自家闺女。 “妙儿你胡说什么!” “是真的呀,不信爹你问小叔叔嘛~” 关晚儿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关玉安:“小叔叔!她说的是真的吗?” 关玉安苦笑:“风月一道本就如此,我过去孤陋寡闻,日前听说妙儿入道,还梦中得神上妙法,便一同参悟了一二,罢了。” 关荆儿黑线。 关玉安也真厉害,将叔侄二人双修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但看座中诸位反应,显然是吃了这一套的。关亭急忙追问道: “神上传了你妙法?是何妙法?” 关妙儿娇笑着甩了下手:“哎呀长老爷爷,哪好意思在这里说,回头我誊出来献给关家~” 关亭也猜到是什么方面的玩意,便不再追问,满意地点了点头:“关正你这一脉培养的不错,尽皆人才。” 关正闻言大喜,这是长老要松口了的意思。 一旁的关红儿自始至终都安安静静的,但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却紧紧地绞着帕子,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面上却看不出分毫异样。 若关正赢了这场,她就要坐到那活死人的位子上去了! 关妙儿这个水性杨花的贱女人! 害死了亲姊妹不说,如今还要踩着我捞好处! “我不服!” 关晚儿清亮的声音将关红儿几乎失控的心拉了回来,便听关晚儿继续道: “要这么说,我也不是处子了,我也不能当圣女!不信你们问小叔叔!” 顿时满座哗然。 连关荆儿都惊讶地看了过去:什么时候的事?这些日子一直和师傅到处看戏,怎么没发现呢? “关玉安!”关大夫人闻言勃然大怒,方才对关玉安与二房有牵扯一事的怨念也一起发泄了出来:“你竟也对晚儿她……” “哎哎大嫂!”关玉安急忙摆着手站了起来,行了个礼安抚几乎要暴走的关严夫妇,哭笑不得地对关晚儿说:“晚儿,莫胡闹,你还不懂,我何时与你……” 关晚儿没想到关玉安会否认,顿时急红了眼睛:“你怎能不认!就……就我病好那日,你、你不是和我……同、同塌而眠……”关晚儿越说越害臊,最后羞红了一张脸。 关玉安苦笑着摇摇头:“傻丫头,此同眠非彼同眠,那日你情绪激动,我担心你病体未愈,哄你睡觉罢了,诸位不信,大可一验。” 关晚儿一脸懵,她看向关妙儿,对方那张白纱下,隐约能看到红唇弯曲着,仿佛在嘲笑她。 怎么?小叔叔对这小蹄子竟和我还有不同?莫非……比我更好? “你给我坐下!”关严此时也知道女儿闹了个笑话,赶紧喝令关晚儿。 关大夫人也不郁地将关晚儿按了回去,眼角瞥到关荆儿绷着嘴角憋笑的模样,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想了想,便大声道: “荆儿,旁人就算了,你怎么也笑你妹妹。” 关荆儿脸一僵,糟了。 关严皱眉:“荆儿什么都不懂,她怎么……”扭头看到关荆儿惊讶的模样,恍惚了一下,隐约猜到了夫人的意图,不可置信地看了过去。 关大夫人给了个安抚的眼神,道:“老爷有所不知,荆儿近日病情有好转了,与晚儿言谈举止中,已与常人无异。” 众人大惊,都朝关荆儿看了过去。 关荆儿眼珠滴溜溜地转着,不动声色,看关大夫人继续说什么。 关亭问:“什么时候的事?”他们早就排除过关荆儿装病的可能,怎么会突然恢复?还是说一直就瞒过了他们?若是后者……虽然他们觉得不太可能,但神家里,什么奇怪的事都有可能。 “也就这几天的事,我日前有梦,梦到神兽往荆儿房中投下了一道光,我后来注意观察了几日,有了这发现。倒不如长老叫术士再查查,我觉得荆儿仿佛是与神上有缘分的。” 关妙儿捂嘴一笑:“梦原来是谁都能做的,倒是我开了个好头。”讽刺意味十足。 关大夫人也不恼,笑道:“确实,这种不知真假幻梦的,我本没打算说出来,刚训了那丫头一句倒是走嘴了,长老,您看……” 关亭与一旁的几位长老密语几句,抬头道:“确实,值得再查查,若你言为真,恐怕就是神上对圣女人选有了明确的示下,我等不可无视。” 哎呀,计划赶不上变化。关荆儿心里吐了个舌头,又一次偷眼看向神座:师傅,您看怎么办呢? 突然一道肉眼难辨的神光降落到神座上,关荆儿激灵一下看向周围,却见周遭诸人仍在讨论着她的事,时不时地瞄她一眼,并无人看到神座的异状一般。 只有她能看到么? 这时,只见风月的人影在神座上闪过,抽空对台下的关荆儿眨了下眼,比了个“嘘”的手势,一下子消失在了圣女身上。 圣女呆滞的眼睛流光一闪,一阵男声从口中脱出—— “吾待何事又扰吾安眠,原来又到了圣祭的时候啊。” 众人大惊,抬头看,就见圣女已经没了方才的痴傻模样,眉眼之间极尽狡黠俏皮,只有关荆儿认出,那正是风月常有的姿态,他竟附身去了圣女身上! “啊——神上显圣了!” 关亭长老激动至极,颤颤巍巍地跪到了地上,众人也惊诧不已,跟着匍匐在地。 “求神上显灵,庇佑关家,保佑关家子嗣兴旺,道途远大,福泽绵长——” “哼,自然。阶下诸人听令——” 众人一凛,急忙跪下,关荆儿也有样学样,跪了下来。 圣女看到,唇角跟风月似的弯了下,继续口出男声:“嫡脉有女关荆儿,自幼得吾缘法,吾收其为徒,关家后嗣,需尊其如吾,不得慢待。如此庇佑,诸位可还合意?” 场下一片安静,并无人回话,众人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倒是关荆儿狡猾地笑了下,清亮地大声道:“感谢吾神庇佑,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关大夫人一干人惊悚地回头看着一脸明媚狡黠的关荆儿,惊得不知云里雾里。 几位长老和三房几个倒是很快反应了过来,赶紧跟着扣头谢恩。 就见座上圣女咧嘴一笑,一道光闪过,双目重新失去了光彩。 “啊——神上!吾等……吾等承恩启蒙,多年兢兢业业,还望神上垂怜,再降恩德……神上啊!”几个长老还没有发现风月已经消失在神座上,疯狂地朝神座磕头。 “几位长老爷爷,别磕啦,师傅已经走啦~”关荆儿重新坐了回去,翘起了二郎腿,咧嘴一笑,“咱继续商量圣女的事呗~” 一只华贵慵懒的狐狸凭空出现,伏在关荆儿肩上,当然,他人仍然看不到就是了。 第二十七章 决定 【我已与神座上容器重新建立了关系,从此便可以和从前一样出入神庙,吸取关家供奉的能量了。】 关荆儿点头明白。 之前风月跟她提过,自打使用禁术穿回到现在后,他便和神庙这边的容器断了联系。神本就是过去未来唯一的存在,真正的风月依托禁术附在了关荆儿身上,因此并无法像从前一样从神庙获得能量的补充。 穿过来之后一直忙忙活活的,风月又一直忙于恢复力量,于是直到现在才重新正式拿回掌控权。 【不过这个容器原本就快到极限,经过我方才凭依后更加消耗,原本还能坚持五天,现在估计,大概后天就得换人了。】 关荆儿瞟了一眼圣女,果然周遭的灵力已经近乎于无了。 “我不相信!这个傻子怎么可能——” 一声尖叫把关荆儿注意力拉了回来,一看,果然是关晚儿。 “晚儿住嘴!”关大夫人此时心里也乱糟糟的,但脑子还是清楚的,现在关荆儿不好惹,虽然不知怎么回事,但绝对不好惹。 “娘!她骗了我们!她一开始就是好的!她就是鸠占鹊巢啊,既占了我嫡女的位份多年,到了关键时候却不为我出头,还想让我去当圣女,你继续享受嫡女尊位嘛,想得美你!”关晚儿一开始只是被骗的激怒,然而越说越惊,越气得一发不可收拾。 一旁的众人也没从风月神说的话中恢复过来,此时听了关晚儿的话,不禁心里发寒。众人是知道大房在收养这孩子前后,是如何谨慎查探的,各房大夫术士请来一波又一波,都是断定关荆儿是因为魂魄不全而心智有缺的。 “方才神上说你自幼得其缘法,恐怕是因为这个吧!?”长老关亭意外地开口了,口气带着无法抑制地兴奋,“肯定是神上将你的魂魄带走,才让你外显有缺,是不是这样!?一定就是这样!” 哦呀,竟主动帮我圆上了。关荆儿顺势笑道:“似乎就是这么回事,我清醒就是这两天的事,幼年的事彷如幻梦,我还有些云里雾里呢。” 关亭开心地大笑:“果然啊果然!我关家振兴有望啊!” “不枉吾等等待多年!” “神上果然没有放弃我们关家!” “神上亲自选择眷属,这是何等殊荣!” “什么殊荣!这个骗子她根本——”关晚儿又惊又怒,还没说完,便被关大夫人捂住了嘴。 完了,全都完了,关荆儿是早有计划也好,还是真的如风月神所说的也好,只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关荆儿不能当圣女,只有晚儿了! 关大夫人心里乱得慌,无措地看向关严——要怎么办?争这个圣女之位,就会失去女儿,然而不争,正如自己刚才所说,嘉傲恐怕就真的没了前途。 关严失去了以往常有的笑脸,虎着脸道:“我这房提名亲女关晚儿做圣女,长老,应该就能定下了吧,原本也没什么讨论的必要就是了。” 关大夫人脸色一下子灰败下来。 “有的吧,我听说晚儿侄女已经许了婚嫁,对方是上位神家,这对我关家同样是大事,让红儿当这个圣女,不正好两全其美。日后晚儿侄女的婚事,我们这房定当成自己亲闺女一样帮忙操办,嘉玉升神,便是晚儿的后盾,而嘉傲的天资,就算有血脉庇护,恐怕也未必能成事,何必舍近求远,大哥觉得呢?” 关大夫人眼中燃起希望,看向关严。确实,嘉傲天资一般,而联姻的好处是明摆着的。 关严思忖片刻,摇头道:“若我没记错,许给孟家的二公子的,并未明确是晚儿吧?” 关大夫人点头:“对,与对方商谈时,只说了是关家嫡小姐,不过嫡长的荆儿是傻……咳,并不是秘密,所以默认是指晚儿……老爷的意思是……!?” 关严点头:“这婚事许给荆儿吧,荆儿是神上头一个弟子,说是我关家最荣耀、最出息的子弟也不为过,这等殊荣,放在全部三十五个神家里头,也是少有的。之前想着攀附孟家,婚事没太认真,但荆儿的话,就有足够与孟家往来的资格了。” 关大夫人怔怔:“给荆儿……” 一直懵逼状态的关晚儿道:“爹,什么意思?这个贱人……她夺了我的嫡长女身份,夺了我多年荣宠不说,现在还要夺走我的婚配!还要我替她去死!爹你疯了嘛!我才是你的亲女儿啊!二伯要让她闺女当圣女就让他们当嘛,我才不要当! 对对,二伯不是说了,以后嘉玉哥哥会给我当后盾,我和孟家争取来的好处,二伯也享受得到,他们不会食言的!爹!” 关正点头:“不错,嘉玉升神不知多少年后,好处才会反哺关家,但和孟家的联姻,好处却是当下的,此等大事,我当然会慎之又慎。” 关晚儿哭着扑到关严腿上:“就是啊爹!你快答应啊,难道对爹来说,当这个家主比女儿的命还重要嘛!” 一直在天人交战的关严突然被这句话刺激到了,一把将关晚儿推到了关大夫人怀里:“你懂什么!” 如果不是心疼这个女儿,他怎会顶着骂名收养关荆儿多年,这种污点似的女儿,一出生就该处死的。 但是关正说庇护关晚儿哪有那么简单,这并不是说把关嘉玉给大房当半个儿子,而是将关晚儿拉过去当他关正的女儿! 晚儿上头死去过两个姐姐,还有个妾侍在怀胎期间出过意外的,不都是他这个好弟弟动的手,晚儿不懂这仇,还能将关正当二伯,他却是无法将关正当弟弟的。 这个男人一旦上位,绝对会在第一时间把他按死,让他再也不能翻身! 关严给了关大夫人一个眼色,关大夫人原本就是个聪慧的人,顿时便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只能忍着心痛将关晚儿按下来:“长老,晚儿身体不适,我先带她回去休息了,一干决定,我和晚儿都听老爷的。” 说完,浅玉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将关晚儿揽在了怀里,说也奇怪,原本拼命挣扎哭闹的关晚儿,一下子便老实了,垂着头跟着浅玉和大夫人离开了。 关荆儿眨了眨眼,她看到了浅玉身上迸发出不弱于关嘉玉的灵光。 关荆儿微惊,这已经是术士级别的了。 果然浅玉也是个不简单的。 第二十八章 摸底 成为术士的门槛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只有一个,那就是获得正牌神兽的许可。 但三十五位契约神兽里头,有不少像风月这样不甚尽职的,因此王都每年都会有一场神考,各个神家派自家子弟过去,由王族的最高位契约神兽统一进行选拔册封。 关嘉玉以及现在刚刚成为术士的关嘉傲,就都是这样成为术士的。 不过关玉安是风月自己册封的。 除此之外,风月还有个厌女的怪癖,导致关家虽然女性甚多,像浅玉、关妙儿这样天赋不错的也有,但一个女术士都没有出现过。 再加上她们大都地位卑微,无法前去王都参加神考,同时关家嫡系的女子大都为备选圣女的事磋磨了青春,因此本该阴盛阳衰的关家,反而出现了女子势弱的情况。 关妙儿如今被赐了关姓,来年应该能去王都了,但浅玉不管多厉害,这辈子也只能当个野术士。其实不止这两人,关家其他女子,比如这个关红儿、关大夫人,自身的灵力多少都比其他关家男子强,也就是说天赋其实是不错的。然而在关家这种视女子为工具的环境里,有天赋也浪费了。 关荆儿有点纳闷,她越想越觉得是风月故意的。 他似乎一开始就没盼着关家好。 莫非……这就是上一世关家背叛契约的原因? 【哼,就算如此又如何,与神兽结契本来就是场豪赌,当年结契前,关家人不知我有如此脾性么?神兽本就任性而为,比如你那未来夫家的金角翼狼,他要求每一代嫡系子弟只能活继承人一个,导致每一代夺嫡都格外惨烈,只要没成为继承人的孟家子弟都必须当场血祭,将力量反哺孟家。因此孟家每代家主都格外强悍。不过也因此,孟家子嗣不旺就是了。哪像关家,一堆孩子里头随便挑着赐姓,我算温柔的了,孟家那可是随时都可能绝后的。】 【……】关荆儿有点无语:【但金角翼狼不是上位神兽么,听说上位的大都如此。】 你一个下位神兽怎么还跟人上位的比? 风月恼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我是三十五个神兽里头唯一一个修心的,真要对上我,就算上位神兽也要谨慎几分。我当年要不是得罪了仇人,怎会隐姓埋名低调地当个下位神兽。】 【嗯??仇人?师傅,这我可第一次听说,怎么回事?】 【……改日同你说,你先专心这里吧,你瞧人家盯着你看呢,别漏了怯。】风月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 关荆儿这才注意到,确实有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是关嘉玉和关玉安。 关荆儿眯起眼睛,看到了对方眼睛上附着着灵力,心知对方在探测自己的深浅,她微微一笑,配合地放开了灵力。 如今风月与神座上的圣女建立了通道,承载风月附身的负担一下子减轻了大半,灵庭中积累多年的灵力也已经近乎全部炼化。 常人修行,武术士修精,文术士修气,他们心冥道修神,是风月自己开的一道。 感受到灵力的存在,并进行修炼积累的过程,即为练气,朝云、夕照都是这个阶段。 而后筑基,巩固根本,弥补缺漏,关嘉玉、关玉安、关妙儿都是这个阶段,浅玉看不出,不过关昭也是,关昭是武术士,修炼的功法都是野术士的道,风月压根没传授过。而到了筑基的,基本就可以获得术士之称了。 之后结成金丹,再破丹成婴,到了元婴期,再通过契约神兽的许可,便叫升神了。从此与凡人再不是同一个物种。 以上是万界通用的标准,其实按不同神兽的道,会有不同的境界标准。从风月这来说,便只有凝神、升神之说。凝神对应练气、筑基、金丹期,升神对应元婴、元神期。 所以一般关家的习惯是,关家子弟进入了凝神中期,就安排去王都接受三个月的学习,然后一起参加当年的神考,关嘉玉九岁就完成了这一步,当年在英才云集的王都也引起了小小的轰动,因此可以想见关家对关嘉玉寄予的厚望。 关荆儿看着那两人——关嘉玉在紫府凝出了灵力压缩成的金丹,金丹表面蒸腾浮动,看来刚凝结不久,关玉安也一样,但是金丹更凝实一些,这二人都在金丹期,也就是心冥道的凝神前期和中期。 确实,如果能获得来自风月的血脉庇护,他们二人升神不难。 她在看他们,他们也在看她。 这一看之下,二人齐齐心惊。 那是什么……? 关荆儿的紫府灵力凝实,却并未完全合丹,反而源源不绝地抽取着不知来自何方的灵力,经由经脉和紫府锻炼后,又不知流向了何方,紫府内的灵力团硕大无比,比他们二人的金丹大了百倍不止,纯白的灵力,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关嘉玉和关玉安额头冒汗,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后怕。 看对方反应,关荆儿料想目的达到了,便关闭了紫府,不再让他们看。 关嘉玉二人顿时眼前一晃,关荆儿又如刚来时那个不惹眼的小丫头一样,完全看不透灵力深浅了。 二人相视苦笑:果然,能做到这程度,关荆儿在境界上肯定是比二人高的。虽然没有结丹,但显然是因为功法的关系。 关嘉玉看到父亲探究的眼神,无奈地摇了摇头。关正顿时震惊,接着肃然——关荆儿对关家而言,恐怕重要性要远超关嘉玉,那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那就这么定了——此次由关晚儿担任圣女,关严继续担任关家家主,公开关荆儿风月神弟子一事,正式派人与孟家议亲。 明年暂定关荆儿、关妙儿,三房关嘉轩、关嘉乐前往王都参加神考,务必勤勉以待,给我关家争光。 以上事项,今日定论,各房勿要再起争执。预计五日后圣祭,各房做好准备。 另外,下个月我关家主持召开此届神家学会,目前有十二家给出到会答复,不过上位的孟家如果因联姻一事到会的话,届时给出答复的神家会更多,届时嘉玉他们少不了出力,老二老四,你们多注意些。还有老三你们两口子,一应安排,还是交给你们,排场些,别让人家瞧扁了去,别心疼钱,也别一门心思捞钱,关家成败就在此举了,眼光放长远些。” “是,长老。” 第二十九章 阴谋 “荆儿。” 关荆儿扭头看关严,后者道:“来我院里一下,我有话说。” 关荆儿抿嘴一笑:“知道了爹。” 果然,这才是刚开始,真正的戏都在后头呢。 …… 过了晚饭时间,关荆儿带着夕照去了关严那里,关大夫人也在,二人阴沉着脸,端坐在座位上等着关荆儿到来。 “荆儿见过二老。” “呦,这是爹妈都不叫了。快坐吧,你是咱们关家的顶梁柱了,有个好歹的咱们担待不起。” 关荆儿不以为忤,笑嘻嘻地拎着裙子坐了过去:“谢大夫人。” 关大夫人皱了皱眉。 关严咳嗽一声:“荆儿,你恢复了竟也不和我们说,也是太见外了。那过去的事你还记得哪些?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关荆儿早就想好了说法:“我方才在神庙里没说谎,就这两天的事。之前嘛,听师傅说,我的魂魄一直在灵庭中。” “灵庭?” “对,人在升神之后会修炼出灵庭,然后将灵庭与紫府合一,方成正果。我体质特殊,天生便有灵庭,师傅觉得我天资难得,便摄了我的魂魄进入灵庭修炼,是以肉体一直痴傻。前两天师傅说快圣祭了,方让我魂魄归位,我才得以恢复正常。” 关严夫妇都以为关荆儿就是仗着天赋自幼装傻糊弄他们,没想到真的听来了一套似模似样的解释,不禁有些怔愣。 “那过去的事,你可知道……?” “是可以看到的,不过我大多数时间都在修炼,所以也没看去多少。” 关严松了口气,好在他们两口子明面上也没苛待过关荆儿什么,就算对方看了去也没什么:“总算是神上庇佑,还没有放弃我们关家。” 关荆儿笑了笑:“师傅就是这么个随性的性子,他总觉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是否成才,关键还得看咱们自己。” “对,是这么个道理。那这次神上出山是多久?咱们下个月还要组织学会,神上不会到时候又……”不是关严担心,实在是他们家这个神兽太不靠谱,一百年里九十九年都是沉睡着的,毫无存在感。 “哈哈父亲莫担心,师傅说最近心神不宁,他得好好瞧着。” 关严心里咯噔一下。 “说起来,荆儿还未答谢过二老的养育之恩,若不是二老,荆儿恐怕早就随我那短命的亲娘一起共赴黄泉了,哪还有如今……”说着便要起身叩拜。 关严和关大夫人脸色一变,关严赶紧摆手虚扶:“这是哪里话,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女儿,我和二房不同,管他什么嫡庶,流着我的血的,就都是我的骨肉,莫要说这种客气话。倒是圣女一事,虽然人家风言风语,你也别太当真,如今圣女人选已定,你的婚事也有了着落,那就往前看就好,你是有大出息的,往后咱们大房可都指望你呢。” 关荆儿赶紧称是。 关大夫人却听得脸色铁青,嘴唇张了又张,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却在关荆儿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把茶杯砸碎在了被关荆儿关上的门上。 关严吓了一跳,扭头看大夫人,就见她脸色铁青,嘴唇颤抖着,胸膛剧烈起伏着,俨然气得够呛。关严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茶杯倒上茶水,给她推了过去,还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腕。 关大夫人一愣,她自幼好强,惯来不会小女儿撒娇耍眉那套,与关严相处,比起夫妻,更像同僚。此时见到关严少见的柔情,关大夫人突然眼圈开始泛红,便赶紧捏着帕子背过头去。 关严叹了口气:“美美,我懂你的委屈,我何尝不是。当年我们千般算计,都为了保下晚儿,如今却……但你知道,我们一房的身家性命绝对不能交到关正那个不要脸的疯子手上……” “老爷,我懂,只是……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前头我已经死过两个女儿,难道还让我亲自将晚儿也送走么!?我不甘心啊……” “倒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我还没拿定主意……”关严压低了语气:“与孟家的亲事,是四弟牵线的吧?他没有对你透露过什么?” 关大夫人眼睛闪了闪:“听说关玉安的那个同胞姐姐关玉恩,她私奔的对象就是个上位家族,不过貌似并不是孟家……” 关严点头:“孟家的金角翼狼原本并不是上位神,据说,上一代孟家家主惊才绝艳,让金角翼狼晋升成了上位,而原本孟家,是景家的附属家族,晋升上位后起了异心。而关玉恩的情夫,就是这个景家的嫡系子弟。” 关大夫人心脏剧烈地鼓动着,她仿佛猜到了什么:“是关玉恩托的景家的关系?”但关玉恩当年因为私奔一事被关家逼得险些没命,不像是对关家顾念旧情的,那就是景家主动的?联系上刚才老爷说的,莫非……不会吧?那也太惊悚了! 关严神秘道:“我猜,景家想要换掉孟家。” 果然……关大夫人激灵一下:“老爷是指……” “孟家不甘居于景家之下,而景家想要的也不是孟家的臣服,而是金角翼狼的臣服罢了,一个上位神的臣服,意义是无比重大的。而放眼三十五神家中,也就咱们关家出了名地和契约神兽不对付……” 关大夫人有些心惊,也有些激动:“这……这能行么?背叛契约可是重罪……” “他们若真有打算,自有他们的办法。再说,我也只是猜想,关键如何,还得看四弟那边,四弟突然站在你这边,我本也没有多想,后来他又与二房、三房都有走动,我才多长了个心眼,让人去探查了一番。而且方才荆儿也提过……” 风月神觉得最近心神不宁…… 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恐怕关家真的会有大变。 “此事咱们私下说说即可,出了这个门你就忘了吧。晚儿那边你安抚下,也许……她并不用当太久。” 关大夫人抚了抚胸口:“我明白。” 窗棱上,一只黑底蓝纹的蝴蝶轻飘飘飞走,隐去了一身雪白的灵光,飞过墙头,顺着林间小径,落到了一个黄衣少女肩上。 关荆儿正和夕照走在回院的路上,突然露出个冷笑。 我的好爹娘,你们想的也太美了。上一世,她可是足足当了二十年圣女,更换神兽的准备工作才算妥当,你的好女儿能熬到那时候么。 更何况,她也不会让这一切得逞就是了,而这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孟家,以及…… 走到荆院门口,却看到朝云与一华服男子在说着什么,看到关荆儿回来,那人眼睛一亮:“荆儿侄女总算回来了,让我好等。” 关荆儿心里冷笑,正想你呢,自己送上门了。 “四叔~” 第三十章 交锋 “四叔,快请坐!朝云,看茶!” 关玉安挑眉,看着关荆儿似个寻常小姐一般招呼自己,全然想象不出这是个呆傻了十四年,刚刚恢复正常的。 关荆儿被看的有点不自在,心道:真人模狗样啊,全然想象不出这是个昨晚上刚跟侄女滚床单的。 关荆儿仔细看关玉安,之前就觉得这人皮相很好,离近了看更绝。关嘉玉是谦谦君子风,关玉安却有些雌雄莫辨的味道,几分妩媚,几分疏离,几分风流浅笑,让人觉得被其青睐都成了殊荣,谁还舍得怪他脚踩几条船。 说起来师傅也是这个类型,但比关玉安更有棱角,也更有自己的味道,用师傅教导她的话来说,就是既做自己,又可以是任何一个人,然后终归还要回到自己。 这才是魅术一道的精髓。 关玉安还停留在第二阶段,在关荆儿和风月这种行家眼里,还能看出几分故作姿态,以及想要引人入彀的动机。 关玉安也在观察关荆儿。 关荆儿本来就是个极其惹眼的美人,只是美人这个物种在关家不稀罕罢了,但即使如此,关荆儿也是个在关家都很惹眼的美人。 虽然这个美人过去经常流口水发呆并发出不明声音,所以没什么人注意过就是了。 然而此刻关玉安看着关荆儿,他发自内心地赞叹着对方明媚的双眸,圆润的小脸,玲珑的身段,但是,自己竟没有产生一丝一毫旖旎的心思。 这不正常。 关玉安用茶杯挡住自己上扬的唇角。 对方绝对对自己的精神进行了干预,并且在他特地注意的情况下,毫无痕迹。 不愧是被神上看上的天才。 “料想荆儿刚刚恢复,恐怕也不耐烦虚与委蛇那套,我就直说了,想问下荆儿能否为我引见一下风月大人呢?” 关荆儿挑眉,笑道:“四叔如今是凝神后期吧,那距离升神恐怕还差些火候,师傅早有吩咐,待你真到了凝神圆满,他自会找你,四叔继续安心修炼就是。” “哦?”关玉安有点意外,他来是为了探探关荆儿的底,不过就随便那么一问,竟然真的有答复,颇有些惊喜,“风月大人竟然知道我?” “师傅毕竟是关家的契约神兽,对关家的事当然清楚,不仅是四叔,还有嘉玉哥哥也在凝神后期、关妙儿献祭了关媚儿自己入道这些,他老人家都知道。” “……”关玉安心里一突,都知道?这话是别有深意,还是……“那可真叫人高兴,还以为我关家已见弃于神上,原来他老人家还挂心着我们。适逢圣祭和身家学会,想必我关家翻身的时候也到了。” 关荆儿笑呵呵地听关玉安说着,不着痕迹地将灵力笼罩了整个房间,她紧盯着关玉安的反应,看对方全然没意识到,心里不禁一喜。 这是她踏入凝神后,风月教给她的新招式,灵庭外化。 原本灵庭外化是心冥道升神之后的能力,因为灵庭是升神后才会出现的。但关荆儿天生就有,因此灵庭外化也能早早用了。 而且她灵力磅礴,也足够支撑使用。 而在灵庭外化笼罩中,关荆儿对对方用的所有精神攻击手段都会大幅度加成。 关荆儿将“狩猎场”围好,开始将灵力触手不着痕迹地探向对方,她手托起下巴,慢慢放开了一开始布下的精神力屏障,这也是风月教她的方法——一开始设下一个明显的屏障拉开彼此距离,那么对方就算没这个打算,也会不由自主地想办法破开屏障,这时候你突然撤掉,对方就会不可控制地宰进你的陷阱里。 “四叔,果然大家都对师傅心存不满了吧?” “不满谈不上,不安确实还是有的。荆儿不知,咱们关家在众神家里可是笑柄一样的存在,都缔结了契约,还无法获得神兽的认同……” 这就叫不满哦四叔。 “不过能看到神上选择了弟子,我们也……”关玉安的表情有些复杂。 “怎么了四叔,不好么?” “好啊,挺好,只是时机有点……”关玉安迷茫着,突然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 关荆儿一震。 风月在关荆儿意识中冷哼一声,顿时一股和煦却坚韧的灵力汹涌而出,稳住了方才产生了波动的灵庭外化的结界。 关玉安眨了眨眼,仿佛走了个神似的:“哎,我刚才说到哪了?” 关荆儿知道师傅帮自己镇住了场,顿时更有了底气,配合着风月的频率释放自己的灵力,面上更带了几分纯美的魅惑,她看出来了,关玉安喜欢这个调调:“四叔在担心,担心什么呢?” “是啊,我很担心,玉恩在景家不好过,金角翼狼需要更换契约者,对关家而言也是个机会,我并不是单单为了解玉恩之困……” “是玉恩姑姑有麻烦呀,那四叔做的没错呀~” “对,这对关家而言是天大的好处,因为神上已经放弃了我们……不,似乎没有……出了意外,神上出山了……二哥他们可能会动摇……我要说服他们才行……”关玉安额头冷汗涔涔,双目紧闭,仿佛在努力从噩梦中挣扎出来。 【师傅,我不行了,控制不住了。】 【可以了。】 包围着房间的结界突然之间布满了裂纹,然后破碎了。 关玉安噩梦乍醒,却发现自己拿着茶杯,茶水尚温,自己浑身干爽,对面的关荆儿在给自己倒茶,两条尚未及地的腿甩啊甩,看上去甚是欢快。 关荆儿倒好茶,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抬头看过来:“四叔?怎么啦?不是在说妙儿姐姐和晚儿妹妹的事么?怎么突然愣神啦?” “啊……哦对,我在说她们……”关玉安仿佛找回了思绪,道:“修我们这道的,最忌讳动真情,倒不是不可以,而是你一旦动真情,便会让自己陷入局中。你一旦陷入,失去了一双清明的眼睛,咱们这道的优势也就失去了大半。 这点关家人都知道,当然妙儿和晚儿也是。” 关荆儿恍然:“难怪四叔这么胡来,大家却不说四叔。” 关玉安歪头,得意地笑笑:“自然,因为我这样才是对的。嘉玉是太过爱惜羽毛,他其实也是个冷情的,妙儿做的也不错,她看上去放浪,却从未入局,但晚儿不行,她没什么天分,能靠着大哥大嫂有个好去处就足够……哦对,我忘了,她是要当圣女的。” 关玉安好看的眼睛看着关荆儿,关荆儿心里一嗔,却配合着放开心房,任由自己被对方吸引,只维持着灵台清明,问道:“那四叔看我如何?” 关玉安一双眼睛柔情脉脉:“荆儿可是神上钦点的第一位弟子,自然天资卓绝。” 第三十一章 又疯了一个 关玉安离开了。 一道风姿绰约的身影出现在了关荆儿身旁,正是人形的风月。 “师傅,我表现得如何?” 风月低头看关荆儿,对方睁着一双大眼睛等待着自己的点评,眼中是紧张和期待,可见对方并不是在邀功求夸奖,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做得好不好。 风月挑眉,能在凝神阶段就能灵庭外化,还能将一个凝神后期、而且全程戒备的老油条控制到自白,当然是非常了不起的行为。 “……还行吧,只是……” 关荆儿闻言瘪嘴:“果然还不行吧,要不是中间师傅帮我镇住,我恐怕就破功了。而且估计四叔还是察觉到了……” 本来想用“只是火候不够云云”鞭策下弟子,让对方不要太骄傲来着,但为什么小孩儿这么失落?我不是说了“还行”么。 关荆儿继续失落道:“而且我放开自己的防线后发现,四叔的魅术真不是盖的,功力太强了,甚至让我产生了恐怕不如对方的想法,我知道的师傅,同道交锋时,若是有落败的心思就是提前输了,对不对?果然我火候还不够……” 不不不,人家是纵横清场的老油条了,你才哪跟哪,关玉安要是知道自己没拿住你,恐怕要羞愧而死的好吧? “你做的很好了,这是你第一次和同道正面交锋,其间收放自如,进退得当,饶是我想挑你错也说不出什么。” “不师傅你别安慰我了,我没事的……” “……不是安慰,你是真的很出色,对方有备而来,会被察觉反击是理所当然,这是你第一次用灵庭外化,能撑到我完成目的已然不易,更别说还套了话出来。 能当我风月的弟子本身,就足够说明你很厉害了,自信点,修心冥道,太过妄自菲薄反而不好。” 关荆儿这才开心了:“我知道了师傅!” 风月心里松了口气,满意又慈爱地摸了摸关荆儿的头。 突然,风月的手一顿…… 我不是要批评她一下,让她不要骄傲自满的么?为什么开始哄她了? 揉着头的手停下了,关荆儿纳闷地抬头:“怎么了师傅?” “你对我用魅术了?” 关荆儿一脸莫名:“什么?” “……没,没什么。”果然天资很好啊这个孩子,风月认命地继续摸头。 “那师傅,您刚才成功了?” “嗯。”风月看向窗外,关玉安早已远去,然而对方的情态姿容甚至心声都尽在他掌握中。他刚才趁对方被荆儿吸引注意力的功夫,将自己的神识种子放入了对方体内。 现在风月还没有从禁术的反噬中彻底恢复,待恢复了,他想要直接用神识种子夺舍对方、将对方完全变成他的傀儡和容器也是可以的,虽然他非常反感附身男人就是了。 …… 关玉安疾步走着,不知走出多远,方才慢下脚步,惊悸不已地回头看了眼荆院的方向。 真是个怪物…… 精神被干涉了……这点是肯定的,其他的呢?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走神了。 走神……不可能的。他宁愿相信自己在外头有私生子,也不相信自己会在一个需要戒备的对象面前走神。 被做了什么么?还是说了什么? 不得不承认……对方比自己段位要高。 风月神出山的时机太糟糕了。 不过没关系,还有底牌,应该不会受到影响…… …… 关正那边,也正和关嘉玉密谈着什么。 “我不是让你去关荆儿那里去探探底么,你没去?”关正脸色不太好,和大哥针锋相对多年,又输了,还得再等下一遭圣祭才能翻身了。 关嘉玉面色平静,淡定地摇了摇头:“不去了,现在想想,当时湖边凤头鱼那事,恐怕便与她脱不了干系,那她能力恐怕在我之上。我们心冥道,弱一步便会彻底受制于人,更何况神上还站在她那边。不去自讨没趣了,慢慢观察就是,总少不了替咱们探路的。” 关正皱眉:“关玉安?他最近倒是活跃。玉恩出事后他老实了一阵子,现在又开始蹦跶了,他可与你说过什么?” 关嘉玉沉吟片刻,点头:“没有,但隐约有些猜测。” “你别去理会。你是能在心冥道出头的,犯不着趟那趟浑水,现在神上出山,还是稳妥些为上。” “父亲放心,我懂。” “嗯,你最是稳当,我当然放心。妙儿那边倒是能干,竟争了个神考的资格,现在的问题反而是红儿,既然不用她当圣女,那就找些别的用途,下个月举办学会时你多留心下那些神家的俊才,红儿未修行,不用非得嫁给关姓男人,和他们联姻正合适。” 关嘉玉哭笑不得:“这不该母亲出面么。” 关正面色不郁:“她?她正心烦,哪里顾得上这个。这次没争过大房,而大房又没有别的女儿,看年龄,下次圣祭多半就得落到萍儿头上。” “现在说这些还早,还不知这一轮会多少年呢。” “就是这个道理啊,唉,你多劝劝你母亲吧。” 正说着,外头一阵喧哗,关嘉玉出去叫住一个跑过的丫鬟,问:“怎么了,这么吵吵嚷嚷的?” 丫鬟刚看热闹回来,低了低头道:“回少爷,大房的晚儿小姐正闹呢,闯出院子跑来咱这边要打红儿小姐,还没找到人就被押了回去。现在大夫人正请四老爷过去帮忙安抚呢。” 关正哼了一声:“大房那俩丫头,一个疯病刚好,一个又变疯了么,跟我们红儿什么关系,疯狗一样乱咬人。” 关嘉玉笑道:“饶是晚儿妹妹也知道关荆儿她惹不起吧,左右她要当圣女,就算闹到咱们这来,咱们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不过……关玉安过去了啊。 关嘉玉眼睛闪了闪。 多事之秋。 …… “你们放开我!凭什么让我当祭品!让那个傻子去啊!不就是为了这个收养她的!占了我大小姐的位子十几年,抢我的夫君,现在还要我替她去死!我告诉你们,我死也不会原谅你们的!放开我——” “还有那个关红儿,都说咬人的狗不叫,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时闷声不响的就等着憋着劲害我呢!我告诉你我饶不了你——” “让我一个人去死,你们安享太平,凭什么——我是关家嫡长的大小姐,你们凭什么——都滚!” 关晚儿发疯一样对下人拳打脚踢一通,又开始在房间里一通乱砸,喊到嗓子干哑。 浅玉微微蹙着眉,按说此时应该想办法将关晚儿押下的,但她是夫人的心头肉,自己好歹也是看她长大的,却也没法太过狠心。 “夫人和四老爷还没过来么?” “四老爷来啦——” 第三十二章 咒丹? 关玉安背后是一路疾步跟过来的大夫人,一脸焦急,摆摆手让拦着关玉安的下人们让开,直接让关玉安进去了。 浅玉有些担忧:“夫人,这样好么?” 刚在族会上曝出那样的劣迹,这样堂而皇之地步入小姐的闺房,恐怕会对小姐名声有碍啊,再说小姐对四老爷还…… “四弟有分寸。”夫人看着关玉安关上了房门,眼睛闪了闪,让众人在外头等待。她岂会说,她巴不得关玉安对关晚儿做点什么呢,让晚儿做不成圣女不好么?虽然四弟非良配,但比当圣女要强。 房间里,关晚儿一见到关玉安进来便消停了,此时正死死的抱着关玉安,女孩儿身子还没长起来,头顶刚到关玉安胸部,关玉安轻拍着关晚儿的背,将对方整个人包在自己怀里。 关晚儿哭了一会儿,抬起头来,两只眼睛红彤彤的,颇有梨花带雨的模样:“四叔!你要了我吧!你要了我好不好!我最喜欢四叔了,四叔不喜欢晚儿么?晚儿不如关妙儿么?” 关玉安叹了口气,轻轻推开关晚儿的肩膀:“好晚儿,你是聪明的孩子,你不会不明白,四叔就是因为珍惜你,所以才不碰你呀。” 关晚儿一愣,哭的更凶了,一抽一抽的,几乎上不来气。 关玉安轻轻地用衣袖给关晚儿抹去眼泪,将对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晚儿,我问你,若让你恢复自由,会毁掉我们的神上,你会如何选择?” 关晚儿一亮:“毁掉就毁掉好了,有何不可!他那样玩弄我们关家,一点好处都不给的狐狸妖怪……” “嘘——”关玉安的食指轻轻点上关晚儿的嘴唇:“神上已经复苏,言语中要有忌讳,他会听到的。” 关晚儿紧闭着嘴,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关玉安一笑:“我再问你,若可能给关家也带来灭顶之灾呢?” “可能?” “对,可能,我会尽力避免。” “那我相信四叔!原本会将我献祭来获得荣华富贵的人,就没有什么珍惜的必要!”关晚儿恶狠狠道。 关玉安挑眉,他以为关晚儿会关心一句父母,而且……之前你要献祭关荆儿的时候,可没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啊。 不愧也是姓关的,深入骨子里的自私和无情。 关玉安便终于下定了决心,眼中的柔情突然更加生动起来,低头看着怀中的关晚儿:“我这里有一粒药,你吃下去。” 关玉安手中的药丸约小指甲盖大小,晶莹剔透的血红色晶体,看上去神秘又美丽。 “这……这是什么……?” “这是会让附身于你的存在,感到不舒服的药,对你自身无害,放心。” 关晚儿眼睛一亮:“这个办法好!”说着从关玉安怀里挺起来,一把抓过药吞了下去,然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关玉安:“这样狐……就无法附身于我了么?” 关玉安摇摇头:“不会那么快见效,但是晚儿相信我,我会尽快解决的。” 关晚儿用力点头,一头又栽入关玉安的怀抱:“嗯!四叔快些,我会等着四叔的!” …… 正在打坐的风月突然睁开了眼睛,脸上些许凝重。 “师傅怎么了?”和风月排排坐一起冥想中的关荆儿,察觉到了风月的动静,问道。 风月将刚看来的关玉安的举动说出来:“不知他给祭品吃的是什么,什么气息都感觉不到。” 关荆儿凝眉:“不过……在容器上动手脚,确实是个思路。师傅,您有惧怕的毒么?” 风月摇头:“多了去了,但不该是一个凡人能拿到的。” “但他背后也许是景家啊。” “……还是不对,就算我凭依在容器身上,容器肉体遭受的不利无法影响到我,莫非是束缚或者克制?莫非不是毒药,而是咒丹?” “咒丹?那会很难搞么?” 风月扭头看到关荆儿一脸关切,不禁心里一松,安慰道:“怎么会,就跟关晚儿在你门前挖了个陷阱一样,你当然相信自己不会被区区关晚儿暗算到,但还是会在意的吧?” 关荆儿点头,还是有些介意。 “放心,既然知道那个容器有问题,我自然会提前做准备……”说话间,风月一愣,我解释这么多干嘛……?关荆儿从头到尾没说几个字,我却巴巴地解释了半天……天哪。 风月觉得自己收徒后,开始变成自己讨厌的那类人了。 正胡思乱想着,敲门声响起: “大小姐,三房的嘉轩少爷到了。” “嗯?”关荆儿纳闷地和风月对上一眼,风月化作一道烟消失在榻上,关荆儿则穿上鞋子:“请进来吧,前厅等我片刻。” …… 关邦三个儿子里头,老大关嘉恒最像关邦,一副老实相,但关邦只是看上去老实,做生意却是一把好手,但关嘉恒可是真老实,好在头脑有几分,修道天赋也有几分,都不是很拔尖,但也足够担当三房嫡长了。 老二关嘉轩更像三夫人贺娇,看上去直率爽利,实际上脑子灵活,最会见风使舵。 三房负责张罗圣祭的筹备工作,关邦两口子忙得脚打后脑勺。老大跟大房那俩儿子一起去王都参加神考,还没回来,因此关嘉轩也没少抛头露面。 例如这次拜访神上弟子的关荆儿。 关嘉傲看着两个侍茶的侍女——朝云和夕照。 朝云是大夫人亲手带出来的,夕照是改姓分家里提拔出来的,都是数一数二的丫头了,放到寻常人家当大小姐也是绰绰有余的。 大夫人倒是尽心。 唔,茶水也是上好的灵茶,凡间可买不到。 茶具和房间的一应摆设都是古朴华贵,不像是新添置进来的。 大伯和大伯母对一个傻子看来还真是尽心啊。 不知那个痴傻了十四年,乍一恢复正常的女孩能是什么样子,未受过教养,未与人打过交道,他不觉得能是什么正常模样。 正想着,便听到一个清脆的笑声:“嘉轩哥哥久候啦!” 关嘉轩扭头看,就见到一个鹅黄色裙子的明媚少女推门进来。她比关妙儿更婀娜,却比后者多了分飒爽,比关红儿更灵动,却比后者多了分韵味,比关晚儿更雍容,却比后者多了分气度。 哪里像什么不正常的! 第三十三章 愁绪 关嘉轩直勾勾盯着关荆儿,只觉得对方是天女下凡,人间少有,再想,这样一个绝色坯子,长在这样的关家,竟如同泥淖中的百合一般,完全没有被关家污染,这么想来,关荆儿的痴傻,不就如同神灵眷顾一样的奇迹么! 关荆儿嘴角抽了抽:虽然她确实用了魅术,但对方也太容易上钩了吧?想了想,关家的堂兄妹也是可以成婚的,那还是收敛下吧。 关荆儿挥了挥手示意朝云夕照出去,自己接过了茶壶招待起来:“我一直想去三伯那边打个招呼,但三伯和三伯母似乎很忙,我就没好意思过去。” “可不是,今年的神家学会在咱家开,还和圣祭撞上了,都是神家最重要的庆典,我爹他们都好几天没睡过囫囵觉了。”关嘉轩看着眼前乖巧漂亮的妹妹,连平时的大大咧咧都收敛了几分。 不过他说的也是真的。三房就像关家的经贸部门,虽然名义上是大房操办,但世纪掌控关家大半财富和人脉的三房才是出力最多的。 “三伯他们真是辛苦了,我爹他们都不擅长这种操办这种盛事,多亏了三伯和三伯母,啊对了……”关荆儿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神秘道:“我听师傅说,圣女情况不好,恐怕圣祭时间会提前,具体什么时间不说准,恐怕明后天就会……” “咦,真的?长老那边都没听说……” “师傅不让说,师傅好像最近不开心,说关家有什么小动作,若这次圣祭出什么问题,正好可以当做敲打。” “这……”关嘉轩闻言,心里一动。他近些日子帮衬父母,多少也知道了一些。特别是昨天族会上,各房一番争执,三房向来置身事外,但也不是一直在看戏,像心细如三夫人的,就注意到了一点——神上显圣后,圣女坚持的时间是不是更短了,这么一想,似乎便能发现圣火更微弱了那么一息。 既然注意到,那不管真假肯定都得有备无患,因此也告知了关嘉轩,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此时从关荆儿这里听到了确信,关嘉轩心里更加坚信关荆儿是个诚实单纯孩子,不禁笑得更温和了:“既然神上不让你说,你告诉我没问题么?” 关荆儿一愣,赶紧摆摆手:“不要紧的,师傅也知道不会这样简单就毁掉圣祭,只是说说气话罢了。” “不瞒妹妹,母亲也这样嘱托过我们,不过从妹妹这儿听到准话,想必母亲那儿也更有谱了。” “呀,果然三伯母细心又精明,嘉轩哥哥莫要怪我多事。”关荆儿不好意思地笑笑。 关嘉轩心中更加喜爱,哈哈一笑:“妹妹淳朴善良,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会怪你。说起来,荆儿妹妹这边的变动颇为突然,圣祭和学会的礼服都准备了么?” “母亲知会朝云了,原本就准备了一套圣服一套礼服,我和晚儿的体型就差不太多,稍微改改就好。” 关嘉轩愣了一下,明白原本大夫人是给关荆儿准备了圣女的圣服,为关晚儿准备了参礼的礼服,没成想最后给换过来了。他看着关荆儿单纯知足的模样,心里有心疼也又气愤,又道: “那下个月学会的礼服想必也没有吧,到时候各神家都来,特别是孟家人,到时候恐怕你才是主角,肯定不能让你穿别人的衣服,不如交给我们置办好了,”他看关荆儿有些担心、要说什么的样子,笑着阻止了对方,“荆儿妹妹放心,我去和大夫人说就行。我家生意做得四海皆是,知道什么款式最盛行,绝对不让荆儿妹妹在众神家前丢了脸。” 关荆儿似乎很少遇到这样为自己着想的人一般,有些受宠若惊地闪动着眼睛:“这样……这样好吗?” 关嘉轩心里热乎乎的:“没问题!” 关嘉轩走了,带着满腔的爱与热情。 风月突然现身出来:“不错不错,精神干预的时间和度都掌握得很好,很多时候,适当地牵引对方,比完全掌控效果要好得多。” “既然基本的你都掌握了,那接下来给你个任务。” 关荆儿看过来,脸上还带着掩饰不住的被夸奖的得意:“什么?” “在后天圣祭之前,将我们之前瞄准的对象逐一控制住。” “这么赶?原计划不是在圣祭之后么?” “现在众人都忙于圣祭,对你还没有太大戒心,等圣祭过去,他们的注意力就都放到你身上,届时再有什么小动作就不方便了,这是其一。其二嘛,” “既然知道容器身上有咒丹,那我可能放更多精力应对那边,禁术反噬的伤还未大好,还是提前打算比较好。” 关荆儿有些担忧:“景家会很麻烦么?” “麻烦的不是景家,而是景家和孟家相关的上位神兽,不过这些你还不够格过问,交给我就好,你嘛,就负责关家。” “那师傅,我想了想,要把关家人都杀了,实在有点够呛,关家改姓的分家就有不少了,加上三房生意做得又大,我就琢磨吧,都灭了有点可惜……您想啊,我日后就算离开关家,也还是有点后盾比较好,比如说出身啊,钱财啊之类的。” 关荆儿小眼神看着风月,跟猫儿卖乖求食似的,风月看得想笑:“当然啊,全都杀了不现实,而且如今问题的根源在景家那边,自然冤有头债有主,” “你想纳为己用?倒是可以,毕竟就算升神之后,也逃不开钱财名誉地位这些,而且若你真的嫁到了上位神族,那就更是如此了。” 关荆儿一愣:“还真嫁?” 风月挑眉:“不然呢?就算不嫁给孟家,你总得嫁人的吧?你还真以为升神就是超脱了?傻姑娘,就算升神了,也是依托于神家的,不过我与关家解开契约之后,你就归于我心冥道受我庇护了。” 关荆儿呆愣愣的:“那……那也行啊。” “哪有那么容易,”风月笑道,心里却有些沉重,之前犹豫要不要收关荆儿为徒时,他便有此顾虑;他外头还有仇人,此次对上上位神兽,能否善了也不得而知,谈何庇护徒弟,便说:“除此之外,要么我帮关家寻找新的契约神兽,要么就是你嫁去靠得住的婆家,想来想去,还是嫁人最靠谱。” “……”关荆儿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发堵,“哦……” “怎么,不想嫁啊?那也无妨,我就这么一说,你听不听都行,咱们心冥道最讲究随心随性,反正女子升神的极少,但凡出现一个就格外受欢迎,且咱们一脉又素有风流名声,你还愁没好日子过?” “找那么多干嘛,要一个不就够了……”关荆儿噘着嘴嘟囔,眉毛拧成一团,明显有些不开心了,搔了搔头发不愿再谈这个话题。 风月挑眉,这妮子,明明前世不知人事,今世嘛,说起来还算是跟着我开蒙的,竟在哪里学来了弱水三千只取其一那套么? 罢了,倒也可爱。 第三十四章 准备(上) “荆儿怎么过来啦?快进来快进来~”关亭在下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迎了出来。 关荆儿急忙过去虚虚搀扶住:“长老爷爷何必迎出来,折煞荆儿啦!” “好~好~来快坐~” 屋里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其中还飘着淡淡的老人臭,关亭用檀香压盖着,混合成一股让人难以忽视的难闻气味。 “来来丫头,喝茶,这是上好的灵茶,是王都流行的,凡人喝了可延年益寿、百病全消,来尝尝。”关亭的脸因热情的笑容而遍布褶子,热切地让关荆儿无法拒绝,顺着喝了一口,确实甘香入腑,仿佛能引动周遭灵气入紫府一般,比她那里的灵茶要好上不少。 “丫头啊,是神上有什么旨意要转达么?”关亭堆笑的脸上透出藏不住的热切和期待。 “是啊,师傅看到你们几位,回去就跟我说——荆儿啊,莫非今日那几位老人就是当年我结契时的几人?我当时都呆啦,师傅竟然还记得,您说稀奇不稀奇!” “噢噢——”关亭激动得颤抖起来,浑浊的眼珠也发出光芒:“然后呢?” “能看到熟悉的面孔让师傅感觉有些怀念,一想到诸位命不长久了便觉得可惜。” “是啊——我等真想长久侍奉在神上脚边,只可惜啊……那、那神上还说什么了?” “我跟师傅说,那就将几位老爷爷留下来不就好了?” 关亭的眼睛更亮了,连连点头:“我等愿意!我等愿意啊!” 关荆儿面露遗憾:“师傅说,傻丫头,我倒是想,虽然为凡人续命、永葆青春乃逆天作为,但我有何惧,当年做了,如今也不怕。只是……” 关荆儿看了关亭一眼,继续道:“如今师傅感觉心神不安,总觉得有动乱在暗中酝酿,他被惊扰,需留存力量应对不测……” “胡说!”关亭突然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喝吓了关荆儿一跳,随即又赶紧道歉:“不不我不是说神上胡说,我是说我关家对神上的忠心日月可鉴,岂会有什么动乱!不会的不会的!” 关荆儿眨巴着眼睛:“咦……长老爷爷,师傅并没有怀疑咱们关家忠心呀,他说这话,不是在为关家即将到来的危机示警么?长老爷爷为何会这般反应?呀!莫非……” 关亭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道:“没有没有,没有的事!我只是太担心神上厌弃关家……” “嗨,长老爷爷多虑了!师傅虽然近日不方便施恩,但是有这个哦~” 关荆儿摊手拿出五个晶莹剔透的珠子。 “这……这是咒丹!”关亭好歹活了这么多年,起码的眼界还是有的。 “嗯,这是师傅亲自做的咒丹,可延年益寿之用,长老爷爷试试看?” 关亭迫不及待地拿过一个捏碎,一道梵音般的咒歌飘过,关亭顿时容光焕发起来,满头的白发都多了几根黑丝。 “喔喔——奇迹!神上赐福!”关亭激动至极,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身上的变化。 关荆儿笑嘻嘻地将剩下的咒丹交给关亭:“剩下的就劳烦长老爷爷交给其他长老爷爷啦,师傅说,可不想让几位连圣祭和学会这样重要的盛会都参加不了。待回头师傅排除了危机,便为几位长老施法收作眷属。” 关荆儿在关亭感激涕零中,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关亭赶忙吩咐管院:“去,去将其他长老请来!不、不,我亲自去!快去准备!” “是!不过大长老……”管院看了看关亭手中神光莹莹的宝珠,低声道:“真的要送出去……?” “闭嘴!”关亭狠狠瞪了管院一眼,也压低了声音:“如今神上已经苏醒,这关家里头,有什么能瞒得过神上的眼睛!别再动这种歪脑筋!快去准备!” “那还有四老爷的拜帖……” “关玉安?”关亭眼珠转了转,“驳回去,说我等近日没空,有什么事等学会结束了再说!还有,告诉他,他毕竟姓关,让他安生点!” “是!” 关亭摸着自己仿佛重新焕发青春的皮肤,眼中精光闪过,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过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罢了,他也只是想看看有没有新的出路而已,既然神上已经暗示……不,已经接近明示了,那他还是抓住眼前的机会为妙。 …… 关荆儿蹦蹦跳跳的,咒丹竟然管用。 不过那不是风月做的,而是她的作品,方法很简单,将咒语封在灵丹中,捏碎便有现场施咒的效果。而给关亭的咒丹,其中封的咒文是还春咒。 还春咒原本的作用却不是什么重返青春,而是将人体内的灵力转化为精力,以振雄风……放到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自然有些返老还童的感觉,但治标不治本,说到底,糊弄人的,时间长了就会发现,但对关荆儿他们而言,足够了。 风月本人似乎确实会一些重返青春的禁术,但代价太大,不可能浪费在这几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关荆儿没让夕照和朝云跟出来,独自一人蹦蹦跳跳地来到了后山的那处祭台前。不多时,一阵欢快的鸟鸣声传来,关荆儿转头,就见雪樱口中衔着一条白色纱巾,轻巧地飞了过来。 而雪樱身后,一个白裙少女跌跌撞撞地追了过来:“你给我站住!” 那少女浑身洁白素净,乌发如瀑,小脸俏白,本该是个美人,却被半张脸的胎记毁了去。 正是关妙儿。 关妙儿面色因恼怒变得更加狰狞,紫府中伸出灵力袭向雪樱,却被雪樱灵巧躲过,然后落在了关荆儿肩膀上,口中随之松开,白色纱巾落入关荆儿手中。 关妙儿脚步顿住,她气喘吁吁,这才发现了眼前的关荆儿,同时也发现了此地正是当时她献祭了关媚儿的那处祭台! 关妙儿惊惶地退了两步:“幻术!什么时候……” 她刚才去找关玉安,对方却似乎在忙于什么事,没在院中,便独自回来。结果途中突然被一只白色文鸟衔走了面纱,按说她应该掩面迅速回到院里才对,结果不知怎么昏了头,她盯着文鸟一路就追了过来,全然没发现不知何时来到了后山祭台。 如今关妙儿早已非吴下阿蒙,马上发现了自己中了简单的幻术。 施术者……貌似就是这只鸟! 关妙儿没有因为施术者和幻术简单而小觑,反而更加寒毛直竖——她可不觉得随便一只小鸟就能玩了她! “是你做的?大小姐——”关妙儿看着眼前明媚美丽的少女,那日湖边的狼狈再次袭上心头,不禁咬牙切齿。 第三十五章 准备(下) “关荆儿……” 她自打湖边那天之后,人生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她从不曾后悔自己献祭了关媚儿,反正也是那个蠢女人先动手的,自以为对方是笨蛋、反而被对方反杀掉的她活该。 她获得了地位,也获得了力量,下个月的学会她会正式列席,明年还可以去王都参加神考,假以时日,她会升神,成为为数不多的仙子。 明明可以比以前更甚地嘲讽鄙视那个傻子大小姐了,但是为什么…… 关妙儿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会这么发憷这个人呢? 在族会那天,关荆儿恢复正常的事曝了出来,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个女人,绝对早就和他们家这位神兽大人搞到一起去了! 那纯白的灵光,和那天在水中围绕着捕杀自己的鱼怪的灵光,和杀死关媚儿那天祭台的灵光,和神座上将死的圣女身上的灵光一样! 她只是装疯卖傻,看着关家这些人如跳梁小丑一样上蹿下跳而已吧? 湖边那天自己骂她的时候,难怪有种微妙地被这个傻子挑拨的感觉,现在想想也是故意的吧? 关晚儿可真可怜,什么都被这个怪物抢走了,但是有什么办法呢?神都是站在她那边的! 关妙儿有些狼狈地用袖子遮了遮脸,什么话都不说,转身就要逃走。 关荆儿挑眉,这个关妙儿,打从她翻身之日起,她就觉得对方迟早会和自己对上一次,结果一直没来找自己麻烦不说,如今见着居然还逃跑。 女人的第六感?知道自己不好惹? 但如果是凭本事感知到危险的话,那说明关妙儿的潜力不比关嘉玉和关玉安差。 她这边老神在在,关妙儿那里却差点抓狂——路呢? 眼前梳浅的林子不知为何变得深不见底,硬着头皮走进去,下一个瞬间却重新步出林子来到祭台前。 关妙儿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扭头恼羞成怒道:“你耍我!关荆儿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有办法治好你的脸哦~” 关荆儿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关妙儿一下子熄火了:“你说真的!?” 随即又冷静下来:“不是用幻术糊弄我吧?” “哈哈哈,若是能迷惑天下所有人眼睛的幻术,与真的又有何区别呢?当然了,我说的不是幻术,是货真价实治好你。” 关妙儿睁大了眼睛,那她可以!能治好她的脸的话,哪怕跪倒在讨厌的关荆儿跟前当牛做马,她也可以考虑! “光说的……我怎么敢信,据我所知,风月神并不擅长治愈疾病之类的法术……” 关荆儿微微一笑:“展示下啊,也不是不行,不要抵抗哦,会伤到你。” 说着,关荆儿放出了和关玉安时用过的灵庭外化,顿时一个灵力场将二人覆盖,关妙儿脸一下子白了——她好像被抑制了,灵力的流动仿佛变得厚重又浓稠,完全无法自如调配。 “别怕,不是攻击你,别理会,一会儿就好。” 只见二人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形物,被白色灵光覆盖着,完全看不清是什么,白色的灵光渐渐散去,显出原貌,关妙儿顿时一声尖叫,跌坐在地上: “关……关媚儿……!不可能!怎么可能——” 关媚儿在半空中漂浮着,脸依旧妩媚动人,皮肤苍白却有弹性,仿佛睡着一样。 “别怕,她确实已经死了,你献祭给师傅,自然就是师傅的东西,那也就是我的东西,所以这具尸体,归我,不奇怪,明白么?” 关妙儿很快镇定下来,从地上狼狈地站了起来,脸上凹凸不平的胎记微微抽动着,和漂浮的美丽女尸形成鲜明的对比:“你……你要怎么做……” “把你的灵魂换到这里面来,我和师傅就是为此留下的关媚儿的尸体的。” 灵魂已经作为祭品被师傅吃掉了。 关妙儿猛地颤抖了一下,然后贪婪地看向关媚儿,多美丽啊,听说也不是处子了,不过无所谓…… 关妙儿咽了口唾沫:“那我的修为……” 关荆儿:“问题就是这里。老实说,你也就修炼了半个来月,还没成气候,重新修也无妨,不过嘛,修炼天赋这东西却严重依赖肉体,关媚儿的天资明显不如你,师傅的意思是,若你现在就这么换过去,大概原本的天赋就浪费了,所以不如等等。” “等……?” “对,这个灵力场你看到了么?当你升神之后,你便会在紫府中修炼出灵庭,届时修炼便不依赖肉体的天赋,师傅便帮你把身体换了,怎样?” 怎样?当然好,求之不得!关荆儿这个许诺的意思是,不但帮她换了身体,还会保证她升神啊!升神本来最大的障碍就是主神的认可,这一步在她这已经不是问题了! 关妙儿按捺住激烈的心跳:“好,我跟你了,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关荆儿挑眉:“让你杀你父亲或者关玉安也行?” “……”关妙儿笑了下:“我以为你知道我,他们对我而言什么都不是,当然可以。” …… 关玉安那里有师傅的灵种和关妙儿的双重保险。 长老那里暂时搞定了。 三房那里尚且还摇摆不定,先放个关嘉轩就好。 大房和二房…… 大房是百分之百会投靠景家,关晚儿生路在此,而且这十年会是大房最后一次当家,下次等二房当家了,大房恐怕就没什么活路了。 问题是二房…… 二房的核心是关嘉玉,按理说关嘉玉有升神之姿,没有道理背叛师傅,更何况现在师傅出山,他更有了希望…… 但是,有一点让关荆儿在意。其实单看实力,二房多年一直压着大房,从前世来看,虽然最后是关晚儿跟自己来耀武扬威,但那时她已嫁做人妇,嫁给了谁? 恐怕是关姓男子。 那当时当家的就不是大房。 关玉安?还是……关嘉玉? 关荆儿有些头疼,关嘉玉神神秘秘的,不能随便决定。 “我回来啦!”关荆儿推院门进来,荆院现在暗卫也撤了,只有关昭还守着,都是关荆儿自己人。 刚想着,关昭从暗处出来,跪在关荆儿面前:“秉主人,大夫人让我撤走。” “呀,连你也撤走啦。”关荆儿嘴上这样说,但并没有太意外,现在大夫人可不介意她死活,再说二房也不敢轻易动她了。 “行,你拿着这个。”关荆儿掏了些咒丹给关昭,“你从我这离开,大夫人恐怕不会全然相信你,你继续低调行事即可,暗卫统领权能拿到最好,拿不到也无妨。 这是催眠咒的咒丹,灵力在你之下的,你捏碎了下命令,便可以对你言听计从,你紧着一些重要关口部门的人,挑着安排一些,关键时候能有个突破口就足够我用了。” “是。” 待关昭离去,朝云也过来了,表情依然平静如水:“主人,大夫人也召回我了。” “啊?” 第三十六章 圣祭开始 “大夫人可真不讲究,她应该早就疑心你了啊,这时候还叫你回去干什么?小气死了。” 夕照笑着安慰:“应该是想从朝云身上打探下大小姐底细吧?”说着看了朝云一眼,严重饱含警告之意。 朝云脸上依旧风平浪静。 关荆儿想了想:“除去你被我收为缚从和师傅的事别说,其他的如实道来就是,你就说你也觉得自己被我察觉,但不知我留你在身边何用,就行了。” “等过了圣祭,我让夕照去提我这里缺人,看能不能将你要回来,你也不必毛遂自荐,具体的等我吩咐即可。其他的嘛……”关荆儿也给了朝云一些咒丹,“和关昭的一样,大夫人已经疑心你,你只要低调即可,不必有任何作为,但是在一些不起眼的关节,用咒丹‘打点’些下人,以备不时之需。” “是。” 对朝云和关昭,关荆儿倒是没什么担心,缚从的契约比什么都可信。 送走了朝云,关荆儿朝夕照看过去,对方紫府灵力充沛,已经压缩凝结成液态,有往金丹期跨入的趋势了。最近关荆儿都没怎么使唤夕照,夕照也知道,与其伺候主人穿衣吃饭,还不如提升实力对主人来的帮助要大,便都交给朝云去做。 现在……没人伺候了。 “小姐,我去吩咐下晚饭,您有什么想吃的么?” “……没,你看着办吧。” “好~”夕照重新拿回来伺候人的差事,看上去颇为……开心。 关荆儿有点犯愁……回头是真的得要点下人,她虽然聪慧,很多东西一点即通,但还是有些硬伤是无法短期学起来的。 比如识字,比如衣食住行。 不过暂时还用不上,所以不用着急。 关荆儿来到塌上,盘腿静坐。 她天生灵庭,又因前世积累了大量灵力,如今便紫府和灵庭并修,在两处各凝出了一枚金丹。两枚金丹互为源头,交流不息,仿佛八卦的两极一样,且随着两枚金丹的互通,其中的联系越来越强。这样一来,哪怕回头发生意外被人爆了一枚金丹,也可以由另一枚金丹迅速吸收,不至于毁了修为乃至丢失性命。不同时将两枚金丹一起爆破,便无法伤她根本。 寻常修炼,是要在破丹成婴后,化出灵庭。她打算反其道而行,待时机成熟,将灵庭与紫府的两枚金丹合并,届时看有何发展,也许能勘破自己天生紫府的奥秘。 关荆儿将灵庭外化,顿时卧房成了一方玄妙的小天地,灵庭中的金丹加速吸收着灵力,在它的带动下,关荆儿紫府中的金丹也加快了吸收循环。 风月的本体已经去了神庙,在那里他恢复的速度可以加快很多,但相对的,圣女肉身的消耗速度也在加快就是了。 此时被灵力的漩涡吸引了注意力,风月看向荆院的方向,露出了笑容:说起来,关荆儿跟他探讨双金丹的构想也不过是前不久的时候,这才过去没多久,双金丹就已经颇见成果了,确实是个不错的方向。 不过这个灵庭…… 风月总觉得有股奇妙的感觉。 这种有所感觉,但却朦胧不知的状态,以经验来看,应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和他自己有关。 风月再次掐指占卜关家过去,无数碎片从风月的时间中流过,他却没有捕捉到任何有用的内容。 ……还是得等身体恢复到全盛状态啊。 突然风月一愣——这个感觉是……? 一阵宏厚苍远的钟声响彻了关家。 夕照急急地敲响关荆儿的门:“大小姐,快准备下,神庙的钟敲响了,圣祭要开始了!” …… 待关家众人衣着整齐地聚在神庙时,已经是酉时末,天都黑了。 然而众人也没觉得不妥,因为历次圣祭都是如此——圣女总是殁在日暮时分,而圣祭也总是在月上梢头时开始。 早就准备好的红灯笼挂满了关家,随着钟落,无数白色狐火从神座上圣女的身体飞出,点燃了无数灯笼。这些狐火仿佛带走了圣女最后的生机,她无神的双眼隐约恢复了几分光芒,看了眼座下无数垂首的关家子弟,隐约发出一声叹息,又慢慢地闭上了。 神座下的祭司大声唱喝:“圣祭开始,跪——” …… 煜煜山下的镇子里,也有数朵白色狐火飞过,镇子里的居民仿佛有人组织一般,对着煜煜山的方向虔诚叩拜着。 一队马车此时刚刚驶出镇子,来到煜煜山的山脚下。 雄浑的钟声传了下来,拉车的马匹被惊得跺脚嘶鸣。 马车上下来个贵公子模样的男人,抬头看着郁郁葱葱的山上布满白色火光,伴着弯月初升,仿佛夏夜的萤火虫一般,男人微微眯起眼睛,露出感叹的神色: “不愧是有醉春宵俏风月之称的关家神兽,圣祭都有如此浪漫的风情,不过……我们来的不巧吧?” 一旁策马的也是个俊朗的男子,虽然做书生打扮,但隐含的倨傲之意更甚那贵公子,就连胯下马匹,也比拉车的惊马要神气几分,半点受惊的意思都没有。 这人连马也没下,低头对贵公子道:“二少爷多虑了,论公,上位神家视察下位神家的圣祭乃王命所授,论私,您拜访妻族商谈婚事也是天经地义,有什么不巧的。” 贵公子无话可辩,局促地笑了笑:“也是。不过我这马车没法用了,何况风月神正值大礼,我们马上就要步入风月神道场,还请阁下与我一同步行上山吧。” “也对。”那人翻身下马,将马匹给身边伺候的人牵走:“不过,我乃大少爷幕僚,此次奉大少爷之命辅佐二少爷与关家谈事,自然是奉二少爷为主,二少爷直接叫我景浪就是了。” 景浪躬身抱拳,看似恭敬,却难掩傲骨。贵公子也不挑理,客气地拱手回了个礼:“孟勿此行,肩负孟家大计,请景浪多指教了。” …… 圣女被女使们披上了红色嫁衣,放入提前准备好的棺材里,再由八个红衣女使抬出神庙,送入祭台处,焚化,扬灰后山,意指生死都是属于风月神的人,不再入关家陵墓。 女使们抬着棺木经过众人,关荆儿扫了一眼,心里第一次对圣女的规制产生极大的不悦。 【这可不是当年的契约内容,是关家自行决定的。】风月仿佛是察觉到了关荆儿的抵触,竟然体贴地在关荆儿脑海中解释了一句。 关荆儿愣了一下,精神倏地松懈下来,噗嗤笑了。 哎呀不好不好,这种场合怎能嗤笑出声。关荆儿赶紧捂嘴,看了看周遭没人注意自己,才松了口气。都怪师傅,突然不像师傅的作风了。 祭司唱道:“请新圣女——” “你们放开我!我不当圣女!爹——娘——救我啊!这都是那个傻子的计谋啊!你们都被骗了——” 第三十七章 礼成 “我是关家嫡长的大小姐啊!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 “关荆儿你这个贱人!你还穿着我的衣服!你抢走了我的一切!你连我的衣服都不放过嘛!” 关晚儿哭得委屈,哭得让人心碎。 押送她过来的三个女使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却强硬地按着关晚儿,丝毫不为所动。 大夫人看得心疼,上前去跟三个女使点点头,捧着关晚儿的脸低声道:“晚儿!昨天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你是怎么答应娘的!” 关晚儿看着大夫人的神情,想到昨天大夫人在关玉安走后与关晚儿谈的话—— “晚儿,你等着娘,娘会尽快将你从神座上救下来的。” “娘,你们真的要对付……” 关大夫人的神情坚定且义无反顾:“乖儿,别跟别人说,娘这也是为了关家。” 四叔和爹娘……为了我要与关家的神兽为敌了…… 关晚儿心里生了勇气,便咬牙在关大夫人面前答应下来。 然而刚才还在吃完饭,就突然被三位女使打断了。关晚儿惊惶无比,因为圣女准备圣祭期间是不能吃饭的……只能用灵石之类的物品维生,关晚儿哪里受过这种罪,大夫人和浅玉便偷偷给她准备了。这时看到女使闯来,便以为被发现了。 谁知女使直接给她换好了衣服,强押过来。 态度冰冷的女使,粗暴的态度,泣血的残阳,肃穆的神庙,还有被抬出来的上代圣女的尸体……所见所闻的一切,无不刺激着关晚儿的神经。 勇气……早就被消耗光了。 然而不等关晚儿重新鼓起勇气,她已经被女使们押上了神座。 关晚儿居高临下地看着众关姓男女,只觉得心底发寒,浑身发抖,再也叫不出声来。 不……不是吓到发不出声…… 关晚儿突然骇然地发现,她是真的出不了声了! 女使明明已经下台去了,坐在冰冷神座上的身体却仍然无法动弹! 恍惚中,一股巨大而无形的力量从头顶浇灌而来,带着巨大的压力,仿佛要将关晚儿脆弱的肢体压碎压扁一样。 台下,祭司继续大声咏唱: “……承风月神庇佑第一百零八年,今第十次圣祭,吾等关家后嗣叩谢恩德——” 众人叩拜。 竟没人注意到关晚儿的异常一般。 爹——娘—— 你们都瞎了么!!都没看到么!根本不等你们开始,神上就已经对我下手了!他已经下手了啊! 你们看看啊……啊! 关晚儿突然浑身汗毛直立,在下头一片几百个关姓子嗣中,尽都敬畏有加地垂着头,没人抬头看她面目狰狞,只有一个人…… 关荆儿! 磕头下去的时候偷偷抬头看了上座一眼,然后一愣,显然看到了关晚儿的异状,然后仿佛理解似的笑了笑,其笑容的含义是——“师傅真贼,怕关晚儿身体有诈,便偷偷摸摸提前凭依,做个准备,免得一会在众人面前出丑。” 那笑容来自关荆儿和风月的默契,关晚儿当然是不能理解的,她只看到关荆儿肆无忌惮、毫无敬畏心地对她露出了冰冷的嘲讽。 ——她果然有鬼啊娘! 关晚儿的声音自然无法再传达,风月已经侵入到了关晚儿的体内,将对方身体的支配权完全夺走了。 【果然天资没有荆儿强啊,感觉上和刚才抬下去的那个小圣女有点像啊……哦对,亲姐妹来着。来我看看,关玉安在你身上放的什么咒丹……】 风月探查着关晚儿的身体,一路排查到了紫府: 【果然藏在了紫府中啊。】因为关晚儿会一直处于无法动弹的状态,所以关玉安一定会把咒丹设置成触发条件达成后可以自动使用的状态,果不其然,就在紫府中。 风月看着关晚儿紫府中漂浮的黑金双色的咒丹,皱眉:【该死,有股熟悉的气息,这是……景家的坠音虹蛇!?】 该死的……太讨厌了……关晚儿睁大了眼睛,清晰地感受到了身体内部被入侵的触感……太恶心了……这就是圣女么…… 开什么玩笑! 关晚儿体内所剩无几的本体灵力一阵激荡,紫府中的咒丹轰然碎裂。 【就等你呢!】风月掐诀,在咒丹碎裂的一刹那布置下了数重屏障,几乎是同时,咒丹中一股巨大的黑金双色灵力爆破而出,朝风月冲过来,却狠狠地撞上了屏障,发出了轰然声响。 【不可能——】一个女声从黑金色灵力中传出来。 接着灵力团又冲击了几次,仍然冲不破屏障,于是灵力团一阵波动,化作了一个人身蛇尾的美女,出现了屏障中: 【风月……?是你!?】 风月对对方露出个邪恶的笑容:【坠音虹蛇,沁枭,好久不见啊~只是没想到多年后的重逢,竟是在关家圣女身体里。】 【不可能——风月!??你怎么可能……你是关家神兽……不对,是你的话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不仅我不知道,连陛下也不知道!她一直再找你啊!而你竟然就在辖地的下等神家当契约神兽……】 【陛下无所不知!你怎么可能瞒得过去!】沁枭疯魔着,突然恍然道:【莫非……风月并非你的真名……?你的幻术……竟然对陛下也有效么!?】 风月依旧邪笑着,掐着手印,将笼罩沁枭的屏障逐渐缩小:【这你就别管了,现在时机还不成熟,我可不能让你把消息传出去,所以在我准备好之前,就劳烦你在这里沉睡一段日子吧。】 【你敢——】沁枭察觉到自己与本体的联系竟然被完全隔绝开,立刻不由分说地抵抗起来。突然,一股微弱却执着的灵力不着痕迹地盘旋过来,竟然渗透进入屏障,与沁枭融合起来:【沁枭大人,我是关晚儿,我投靠您,我帮您,求您救救我!】 沁枭眉头一跳:是这个身体的灵魂,很弱,但是……毕竟有主场优势! 【好,你来,日后来我景家,我亲自教导与你!】 说话间,沁枭融合了关晚儿的力量,竟然开始慢慢侵蚀风月的屏障。 切,虎落平阳被犬欺啊……区区一条蛇加一个笨蛋小孩儿竟也能与我抗衡了,要不是老子身体还没恢复…… 【荆儿,力量借我一用!】 好在他和关荆儿的连接还在。 关荆儿愣神不过一瞬,立刻敞开了灵庭的屏障,任由风月借力。而关晚儿体内,刚刚有了逆风翻盘倾向的沁枭,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一股汹涌的力量镇压了下来,直接把沁枭和关晚儿二人的意识封印成了初始时的咒丹形态。 【呼——】风月松了口气:【你们就先这样吧,等我心情好了,也许还会放你们出去。】 外面,祭司的咏唱也进行到了尾声:“……现在请风月神降临!” 【哈哈,正好。】风月道,便配合地施法做个效果出来。 只见一道通天的光柱降临到关晚儿身上,待光芒退去,便见关晚儿形容如同上个圣女一般痴傻状,身上却散发着神圣的光芒。 一旁的圣火也“腾”地燃了起来。 “礼成——” 第三十八章 到访 众人站起来,关大夫人却怔怔地看着神座上的关晚儿,泪如雨下。 一群人里头,前排的关大夫人这样姿态,还是非常显眼的,很快后面便起了议论声。 旁边的关严拉了拉关大夫人,她愣了下,然后哀戚地抬头看了关严一眼,关严心里一突,范美美嫁给他这么多年,从不曾露出这种表情。 哪怕是上次圣祭上。 关大夫人没有等关严再有什么动作,直接提起裙摆起来了:“失礼了。” 她一个女儿也没有了。 刚嫁入关家后不久生的温儿,十岁那年,在夜间被人下了咒,死在了噩梦中。 后来生了嘉傲和嘉风,被老爷严密地保护起来,还找了修道的师傅,直到如今。 再后来有了笙儿,四岁时被下人引去了后山,被“恰巧”闯入的野兽咬死了。 然后有了诺儿,她找娘家要来浅玉,放在诺儿身边时刻保护,终于长到15岁,成了圣女,就在刚才,被人抬了下去。 她和浅玉那样珍惜的女儿啊,就那样坐在神座上失去了神智,那之后十年,她每次来到神庙,都要强忍着心如刀绞的感觉,装出家主夫人的做派。 还好,在诺儿成为圣女之前,她又有了晚儿…… 如今也…… 这还只是她膝下的孩子,妾室生的孩子也是有的,关正那个疯子,对出身大族且是家主夫人的自己尚且如此不忌惮,又岂会放过他们?因此也一个没能留下,尽都夭折了。 因为关嘉玉成器,许多有能的野术士都不选择效忠关严这个家主,反而去效忠关正,再加上关严拘泥于家主身份,总是放不下脸,因此在法术手段和暗杀上,大房各种意义上都处于被动。 于是除了两个儿子,就只剩下晚儿一个,她让浅玉贴身护着,还求来大房近半数野术士暗中保护,甚至还舍了脸面,让关荆儿来当她的嫡长女,替晚儿挡灾,就是为了留下个女儿…… 也失败了…… 一个女儿都没了…… 关家啊…… 关大夫人面无表情,心中却恨意滔天。 晚儿你等着,娘一定会救你。 【哇,这是多没把我放在眼里……】风月在关荆儿的耳边吐槽:【竟然在神庙里毫不掩饰对我的恨意,我是你们的神哎,她没想过我会感知到么?】 关荆儿侧眼看大夫人表情,看不出什么来,但内心如冰冷的尖刺一样的感觉,关荆儿也能稍微感觉到一点:【说起来,还不是师傅你,一门心思要搞死关家的女人,这不,终于疯了。】 【呵,你懂什么,有果必有因,他们要怨,就怨他们老祖宗当年做了蠢事,要后人还债吧。要不是你当时被关家舍弃,就算你资质滔天,我也不会理你一根头发~】 老祖宗…… 风月总是不肯提起过去的事,只隐约说过有个老仇人什么的。 这时,一个女使匆匆进了神庙,径直来到长老处,咬着耳朵汇报了些什么,看神情非常紧急。 倒是距离长老比较近的其他长老,和大房二房这几个听了个大概: “孟家人来了,径直朝神庙过来,马上就要到了……已经跟对方说过了但是……” 关亭脸上显出恼怒的神情:“欺人太甚!神家召开圣祭,没有邀请岂能擅入!” “对方是以上位神家监察的名义……实在是没办法……” 关亭攥紧了拳头。 说实话……上位神价监察圣祭现场,其实也没什么……但是关家的圣祭……实在拿不出手…… 继承环节结束后,按例应该是显圣环节、神赐环节、祝福环节,就是字面意思的——风月神显圣,让大家沐浴圣恩,然后在祭司的请求下,由风月神选出看重的关家子弟,赐予恩典,最后再由风月神向整个关家祝福下一个十年的风调雨顺和富贵吉祥——虽然具体的细节会根据情况有变动,但所有神家的圣祭大体上都是这个步骤。 但是关家……这个过程是缩水的,不如说,不得不缩水。 因为风月神压根就没有显圣过,更别提选出看重的子弟、赐予祝福这种事,他从来没做过…… 所以关家基本上都是让圣女继位之后,派一些人在神庙祈祷一夜,其他人就可以直接散了。 但是现在…… 关亭和几位长老交换了个视线,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难堪和无奈,然后转头道:“吩咐下去,不散会,继续吧。” “但是……” “丢人也比违规落人口实要强。” “……是!” 这边关荆儿在听了风月幸灾乐祸的解释后,不禁有些想笑,到底关家祖先是怎么得罪师傅的,让他记仇到如今。 神庙内众人迅速列席了,关荆儿看了一眼,是三夫人在利索地指挥着下人布置现场。因为原本并没有计划下面的环节,如果要进行下去,那祭品、过堂舞、众人要用的蒲团等物品都需要额外加上。 好在准备了。 这就是三夫人,不止这次,其实凡是他们三房经手的圣祭,她全都会全部备上。反正他们是做生意的,大多生意还是和凡人做的,只要说是为圣祭准备,别说廉价了,让他们免费提供也能做到。就算准备的物品用不上,回头转卖出去,就说是圣祭物品,还能把价格抬高好几倍。 不管关家在神家里多不堪,但和凡人还是两个世界。 【看,那就是要与你议亲的人。】 风月突然对关荆儿说道。 关荆儿一愣,回头看向神庙门口,就见一个年轻温和的公子,旁边还跟着个幕僚打扮的男子,身后还有四个侍卫打扮的人,一行六人。 想必为首的那位公子就是孟家二公子孟勿了。 看上去温润柔和,也没什么上位神家的架子,普通的富家公子罢了。 倒是旁边那个幕僚和几个侍卫,倒是都有些压迫感,像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 內视的话……这孟勿刚结金丹啊,灵力恐怕比关嘉玉还差点。 那个幕僚…… 关荆儿突然感觉视觉内一片苍茫,仿佛自己的灵庭一般那种无垠感,空旷、雄浑又博大,让她视野一阵刺痛。 景浪突然朝关荆儿看了过来。 “唔……!”关荆儿赶紧收回视线。 【笨蛋,别看了,他是景家人,是景家的升神者。】 关亭仿佛和方才判若两人般热情地迎了出去:“有失远迎啊!贵客请进,这就是我关家的神庙——” “来得突然,叨扰了。”孟勿的声音清脆且有礼。 关荆儿听得却有点失望—— 好嫩,好弱,好没特色…… 比不上师傅就算了,貌似……连自己都比他强啊。 失望的情绪刚刚产生,还没来得及蔓延开,就听风月在她识海中道:【丫头,这个孟勿……好像有点问题啊,等下,让我占卜一二。】 第三十九章 神迹 孟勿……有问题? 关荆儿突然有点期待。 那是不是不用嫁了呢?虽然理智上明白这是个各种意义上都“有利可图”的姻缘,但在关荆儿有限的生活经验中,她还脑补不到没有师傅、以及在关家之外的未来。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能拿下关家,自己成为家主,师傅如愿解除了与关家的契约后,依然时不时地来串门,然后她以关家为基地,一边修炼,一边去探索外边的世界。 这就是关荆儿最理想的展开。 但是看师傅的态度,似乎有点太理想化了。本以为升神便是最大的考验,现在看来,貌似升神后的麻烦也会有很多。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师傅总不会害自己。 “哎哎~”突然被人捅了捅,关荆儿回神,原来是一旁的关嘉轩。 此时神庙中间大堂被空出来,布置成了仪式用的场地。其他人则以蒲团正坐在两旁,地位更低些的则跪坐在神庙门外,直到仪式结束。 而这次列席次序也不是按照家庭,而是按照辈分进行的,关严、关正他们在最前头,然后是直系的小辈们,因为靠前的位置有限,所以也只有比较重要的小辈会在前排,一般说来,就是男丁了。 不过这次因为关荆儿有个风月弟子的身份,加上对面就是孟家人,关家众人有意把她往前安排,便放在了关嘉轩旁边。 前头正在奏神乐,关嘉轩便趁机捅了捅关荆儿,小声道:“你未婚夫在看你呢。” 未婚夫? 咦?还真是,孟勿这小子在盯着我看……什么时候开始的? 呀,笑了。 笑啥呢? ……傻小子,这是别人家的神庙,耍什么不正经呢,蠢的么? 关荆儿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关嘉轩贱兮兮地继续小声说:“看来对方已经知道是你了。” “……” “其实我觉得还不错,你不知道,孟家人一般都很可怕的,他们在那种不成功便去死的环境下,一般都是又心机又心狠手辣的主,这位感觉很不错呢。” 确实……关荆儿刚刚开始解读对方的心音和感情……也没什么特别的。 普通的小子。 但是生在孟家,那就是悲剧了,这种温吞的性格,在经历夺嫡之争后一定连渣都剩不下。 到时候自己……遗孀…… 呸呸!想什么呢。 关嘉轩显然也想到了这个:“虽然活下去够呛,不过到底是上等神家的人,还是有投靠的价值的。好在咱们关家也不在乎女子守节那些俗套玩意,日后待你升神,即使是孟家也不会把你如何。” 也就是若没有升神,那孟家还是会把我如何的咯。 “那孟勿身边那个幕僚打扮的人是谁啊?” 关嘉轩:“你问着了,这个也就我知道,我娘刚以安排席次为由问过,对方叫景浪,是作为孟家大公子的幕僚,陪同孟勿前来的,但他可是名副其实的景家人哦。那人虽然年纪轻轻就升神,但在景家貌似也数不上,因此便出来闯荡,与孟家大公子十分投契,便去孟家做了幕僚。” 关荆儿奇道:“那孟家大公子真相信?他就不怕这个景浪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无非是帮忙夺嫡,你不知道,孟家之前不是中位神家么,是景家的附庸,人家现在成上位了,自然想摆脱。我猜啊,这个孟大也许是许诺未来继续效忠景家。”关嘉轩看了看周遭,看没人注意自己,方继续道:“我娘是这么说的,她说这是个坑。” 一旁的关嘉乐皱眉,狠狠怼了关嘉轩一肘子:“闭嘴吧,不看看场合。”什么都跟人往外说! 神乐仍在继续,关亭在念祈祷词,他和其他几位长老,在关荆儿咒丹的帮助下,明显荣光焕发了许多,让许多人啧啧称奇。 这边,关荆儿垂眸思考着—— 她和师傅从关玉安处得来的消息是,景家想要除掉孟家,让关家继承孟家的金角翼狼,成为景家的傀儡和附庸。 这个消息大概率是真的,因为如果是假的……她和师傅都想不出景家和孟家联起手来坑骗关家是图什么。 这边,景浪却代表孟家大公子前来说亲,撮合孟勿与关家。 孟家大公子毫无疑问是想毁掉孟勿的,那为什么来说亲?孟大明明有景浪这个景家知己在侧,却不知景家的意图么? 孟大想要的是景家的支援,帮自己夺嫡。他不可能知道景家想废掉孟家的打算还去支持对方,那么,景浪跟在孟大身边果然另有所图。 不过……若是孟大知道景家的企图,还要与虎谋皮的话,那就说明孟大在夺嫡中处弱势……不排除这个可能。 总而言之,孟大促成孟勿与关家联姻,多半是因为这样做会降低孟勿的竞争力——不过为什么?莫非孟家也有为了血统纯净内部联姻的习俗? 而景浪促成联姻,则多半是看中了孟勿软弱好控制,想用孟勿做孟家和关家的连接点。 想到这,关荆儿看向孟勿的眼神带着那么点同病相怜——这小子在孟家的境地,大概是跟自己一样的啊。 呀,那小子又在看自己了。 而每当关荆儿的视线与他对上,他便送上个软绵绵的微笑。 关荆儿依然面无表情地无视了对方,转而与师傅连线:【师傅,我刚才的猜想对么?】 【……】 风月那里没有回信。 还在进行占卜么? 果然这小子虽然弱,但毕竟身处阴谋的中心,想必牵连甚大吧…… 【查到了,虽然看不甚清,但貌似……这个孟勿笑到了最后,继承了孟家。】正想着,风月的声音突然出现了,不知是不是关荆儿的错觉,风月的声音仿佛带着些疲惫。 【什么???】 【是前世的信息,今生有你我的例外,可能事实会有出入,然而具体点的情况,因为我身体未完全恢复,所以无法看太清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孟勿不简单,荆儿,这桩婚事我们应该再慎重些。】 关荆儿有点被风月少有的严肃吓到,慎重……?是怎么个慎重法?直接拒绝掉么? 【要认真对待这桩婚事了。】 【……】 风月兀自说下去:【我原本打算搞定了关家就用幻术隐姓埋名,继续逃亡,现在好了,既然有了孟勿这条路,顺利的话,我们也许可以直接搞定金角翼狼和坠音虹蛇这两个,届时,就算王都那位发现了我们有鬼,也拿我们没办法了!】 【……哦。】 【怎么呆呆的,傻徒弟,不用跟为师亡命天涯了,不高兴么?呀,这是要我显圣了么?懒得搭理他……咦,不,这不是给你增加筹码的好机会嘛!】 【等等,师傅,你要干嘛?】 “……我关家上下一千零八十二人,许诺不背誓约,修行不辍,望神上显圣,我等叩拜——” “望神上显圣——” 在场从除孟勿一行都伏下头去,他们不用,并不是因为他们身份高贵,而是因为他们信仰的是别家神明。 关亭有些心惊胆战,虽然说神上从未显圣过,但说他一点希望没抱是不可能的,因为——就在几天前,神上是显圣过的! 还亲自封了关荆儿为弟子! 那么今天有点期待,也是可以的吧…… 可以的吧! 关家这位大神的奇葩行径,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如今孟勿和景浪他们看着伏了一片的关家子弟,总觉得有些莫名的可怜和辛酸。 给人家当牛做马上百年,结果从不被正眼看待,这神家当得也真是窝囊啊。 然而就在所有人心里都这么想的时候,突然一阵清明的威风从神座上扫下,轻抚过每个人的耳畔,让人仿佛心神荡涤,大道初蒙。 众人惊讶地抬眼看去,就见一个朦胧的人形笼罩在神座的关晚儿身上,虽然看不清容貌,但其姿容举止都不负风月神之名。 关亭顿时泪流满面:“神上显圣——” 一个雌雄莫辨,却雅正空灵的声音传入每个人耳中: 【关家众子弟,多年虔诚供奉,余看在眼里,今日余擢关荆儿为弟子,传其心冥道衣钵,待其升神之前,关家后嗣不得薄待,望诸位勤修不辍,尽扫奸邪,勿入偏门,方不负我神之名。】 语罢,又一阵灵风扫过,众人只觉得神清气爽,体内污秽沉疴尽除。 “啊!我、我这——” 关亭大喜出声,众人寻声看去,就见五位长老竟都白发尽去,恢复了昔日青春容貌。 “感谢风月神——” “神迹啊——” 第四十章 密谋 景浪和孟勿面面相觑:不是说关家的风月神非常讨厌人类,而且自私无德又特立独行么?今天看来异常给关家人面子啊,莫不是知道上面有来检查的,特地配合的?堂堂神兽还懂这个? 而且…… “扫尽奸邪,勿入偏门”是什么意思?莫非风月神已经知道了什么?关玉安和景浪捕捉痕迹地对视了一眼,又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景浪皱眉,和预想中不同啊……风月神意外地能够造成威胁,更重要的是,关荆儿竟然被选作风月神弟子,并承诺授其衣钵,“待其升神之前,关家后嗣不得薄待”,从神谕内容来看,关荆儿不但异常受重视,而且基本获得了“一定可以升神”的承诺。 这意义太重了。 这种被契约神兽看重的先例,在上中下共三十五家神家里,一共也没发生过几次。 而上一次,就是获得金角翼狼看重的孟家家主,也就是孟勿的父亲——孟问,而金角翼狼也在孟问继承孟家后一举提升至上位。然而这样的孟问,即使被看重,也从未许诺会传其衣钵。 景浪看孟勿,只见对方还在盯着关荆儿看,竟有些着迷的意思。 呵,一个下等神家的傻子小姐与你还算相配,但是一个传承了心冥道衣钵的升神者,你可要不起。 看来联姻的对象还是换换比较好。 除了个别的阴谋主义者,风月的意外配合,还是让关家大多数人喜出望外的。就这样,关家第十次圣祭在关家莫大的荣耀中圆满结束了。 …… 圣祭结束时,已经接近黎明时分了。因为还要准备孟家的欢迎宴,所以关家大多数人并没有睡觉的时间。 关荆儿却没理会这些,她心里有些不顺畅。分明事情进行得都很顺利,但就是好像有哪里拧了疙瘩,让她郁郁不快。 欢迎宴不去了,左右如今没人敢惹自己。 关荆儿蒙上被子就要睡,如今荆院里只有夕照和程鹿伪装的管院陆诚二人而已,雪樱日常被关荆儿派出去到处听墙角,此时不在院中,院里唯一的一棵巨大的银杏树上,所有生灵都还在睡眠中,整个荆院都安安静静的。 然而关荆儿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孟勿…… 自己真要嫁了么? 师傅似乎真的做决定了…… 不不未必,师傅总是说风就是雨,这次也突然说什么孟勿很重要,莫名其妙的。也许师傅下一刻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说,什么狗屁关家,果然还是都搞死算了,好徒儿,你跟我走。 哈哈,也挺有趣。 【喂喂,好徒儿。】 风月的声音竟然真的突然出现在关荆儿的识海中。 关荆儿激动得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师傅?】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师傅竟然真的来信,刚才自己的想法被师傅得知了么?呀,心虚什么,反正也没想什么大不了的。 【景浪去找关玉安了,坠音虹蛇将法体分身借给了景浪,对方是以蛇形潜入关玉安那儿的,但是坠音虹蛇也擅长精神领域,它屏蔽了我的探查,你让那小麻雀去查查,那小东西不起眼。】 ……原来是这事啊。 【哦,知道了……师傅,那是文鸟,不是麻雀。】 雪樱此时正在看三房夫人揪着关嘉轩耳朵,在教训着什么,突然听到关荆儿的差遣,便扑着翅膀飞去了关玉安那里。 果然关玉安院子外头有一层结界,似乎会对包含风月灵力的所有东西都产生排斥反应,雪樱刚靠近,便无法上前了。 关荆儿皱眉想了想,撤去了自己随行监视的灵力,雪樱又试着靠近,果然这次没再碰到阻碍,顺利地飞了进去。 小白鸟落在窗棂上,看向屋子里头:咦,似乎只有那个桃花眼男人一人在啊,不是说大蛇家男人也过来了……噫—— 正探头探脑着,突然一条彩纹细蟒沿着墙根怕了过来,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雪樱,细长冰冷的蛇目朝雪樱看了过来。 雪樱被吓得浑身寒毛直竖,赶紧飞走了。 看那彩蛇变幻成男人的模样,又小心注意周遭没人,便推门进去了。 雪樱这才颤颤巍巍地又飞了回来:好可怕!就算只是法体分身也好可怕!不过还有小主人的命令在,拼、拼、拼了! 小白鸟黑豆般的大眼睛透出一股坚定,又飞回了窗边。 …… 景浪进了关玉安的房门,眼睛还是又回头扫了一下。 关玉安笑道:“莫非还有问题?有我和景兄双重结界在,景兄尽可放心。” 景浪掐了个去尘咒,道:“嗯,应该是我多心,倒是你这关家真是人杰地灵,一只小鸟也有如此灵性,不说这个,这次关家圣祭,可与想象中大有不同啊。” 关玉安苦笑:“我们自己也出乎预料了,景兄来得突然,再晚片刻,我们原本都不打算进行显圣和赐福仪式了呢,谁知道风月神竟然会……” 景浪皱眉:“你前两天突然来信说,关荆儿被风月神选为弟子,这消息本就来得突然,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那个关荆儿是傻子么?按说应该由这傻子去当容器,然后由关晚儿联姻,关晚儿在你控制之中,一切本都是计划好的,怎的中途发生变故? 你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我们一行都到中途了,也无法再变更计划,本想着让关荆儿联姻也无不可,就算突然被认为弟子,到底也是傻了许多年的,能成什么气候,可谁知——” 景浪的目光带着苛责:“那丫头可不简单,那双眼睛似乎天生便能内视,饶是我已入元婴,竟也无法地方地方探查。不仅如此,对方有贵神的庇护,我完全无法查出底细,恐怕已经进入金丹后期了。” 关玉安脸色一变:“果然……” 当日他与关荆儿略有交锋,就猜到会有如此。 “那景兄……景家是如何打算?” “交给我决定了,关荆儿如今这样不可控制,定然是不行了,本来就是打算让嫁去孟家的关姓女强行成为金角翼狼的容器,从而让孟家违背誓约而亡,关荆儿会坏我们的事。换其他关家女子联姻吧,最好容易控制,容易摆布,人又废物的那种。” 关玉安苦笑:“人选是有,但谈何容易。关家可没什么人知道景家企图,大面上还是要选与上位神家结亲的女子,总要过得去。” “怎么?关家人不知道?你不是说关家搞定了!?” “已经确认大房会与我们合作,他们是嫡支,家主一脉,不就足够了?我不算是骗你们。” “哼,只有大房?” “二房还在观望中,关嘉玉这人……有些神秘,我不敢随便交底。三房唯利是图,有足够的优势和利益的话,他们不成问题,但情况不明的现在,他们不会做出决定,不过好处是,他们没有对风月神的忠诚。长老一脉……难说,他们受了风月神的好处,有死忠的趋势,然而在这之前,明明察觉到我有异心,却仍然放任了我的行动,想必也和三房一样,有观望的意思。目前就是这个情况。” 景浪点点头:“总的来说还可以,都是些墙头草好说,就怕有死忠信徒。你先继续说服,另外物色一下适合进行联姻的人。” 关玉安为难地点点头,看景浪重新变成了彩纹细蟒要离开,急忙开口道:“且慢!我还想问一下,我那姐姐……如今如何了?” 第四十一章 心碎与心动 细蟒眯了眯眼:“关玉恩?放心,她好得很,不然也不会促成这次景家与关家的合作。” 关玉安松了口气:“那个景磐,我当时还以为他只是个不经世故的大少爷,现在看来算是遵守了诺言,我不求姐姐富贵,她能得到她想要的就好……” 细蟒一愣,嘴巴咧出个嘲讽的弧度:“怎么?原来关玉恩跟你的心中没说么?我还以为你知道了。关玉恩并没有和景磐少爷在一起哦~” “什么?但她说她如今在景家……” “当日她与景磐少爷私奔,很快就被家里抓到了,景磐少爷为求自保,将罪过都推给了关玉恩,并将其献给了老祖。那关玉恩倒是有两下子,很快取得了老祖的欢心,如今在景家,还颇有两分话语权呢。” “所以我才说她过得很好,不过听你说的,似乎并不是她最初想要的,这么看来,也许过得并不好吧~” 景浪本来被一堆意外变故弄得烦躁不已,如今看到关玉安这样意外心痛的样子,心情反而好了起来。 景浪出去时,雪樱刚刚飞走,刚穿过屏障,便被风月捕捉到,弄回了荆院里。关荆儿立刻探查了雪樱的记忆,风月也毫不客气地直接看了关荆儿的记忆。 然后,风月怒了。 【呵,这群野蛮无知的长虫,还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看风月的愤怒不似作假,关荆儿有点纳闷:“怎么了师傅?”他们不是早就知道对方要打的主意? 关荆儿因为景浪想要物色其他人做新娘而感到一丝释然和开心,因此对景浪二人的聊天内容没什么感觉。 【你不懂,凡契约神兽之信徒,血脉中都有原始契约的种子,若是直接被其他神兽凭依夺体,确实有可能直接从中提取出原始契约,从而进行干涉或篡改。不过……】 【若是如此容易就能办到,那各神家早就禁止自家子弟外出了。】 关荆儿想了想:“他们计划如此周详,想必有秘法可以保证成功?” 【大概吧,若是出现了专攻此道的人才,不无可能。但是,也要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上——那就是金角翼狼的位阶和能力必须要全面压制我,呵呵,做梦呢~】风月发出个嘲讽的笑声。 “……?”关荆儿一愣,金角翼狼是上位,师傅你是下位哎,莫非……这其中有隐秘? 【咳,反正对方诡计绝对实现不了,放心吧!】 师傅我没担心,是你一直在生气。 【不过,对方毕竟还有第二手准备,也许还有三四手,还是做好准备比较好。】 嗯? 【呵~这就忘了?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前世遭遇了什么?】 啊对哦,对方还可以通过强行魔化圣女,让圣女承担违背契约之罚,再趁机强行驱逐风月神。 【还有,如果对方真的有可以从血脉中提取出原始契约的能力,那景家所图不小啊……还是先拉拢金角翼狼吧,虽然不知对方想用什么办法引他入彀,但我不觉得金角翼狼会乖乖配合,所以徒儿,交给你啦!】 哦……嗯?“交给我什么?让我拉拢金角翼狼?怎么可能……” “婚事啊,那个孟勿气运大盛,且有神光加护,想必金角翼狼中意的继承人就是他了,想拉拢金角翼狼,你只要嫁给孟勿就可以了。唔,我想想,虽然收为缚从不太可能,但以你的资质,又身处我的道场,对对方进行适当的催眠引导还是可以做到的。丫头,我教你的要派上用场咯~” 风月没化身出来,本体还在神庙中,一直都在用传音和关荆儿交流,关荆儿看不到风月,便放肆地呆在了那里。一直以来的烦躁不郁突然就到达了顶峰。 …… 晚上,关荆儿穿着一袭红裙,幽幽地来到了孟勿所在的院落之外。 四周无人,却突然有风月的声音出现在关荆儿识海中:【欢迎宴之后,景浪便与大房那边,与关严他们相谈甚欢,一时半会没有回来的意思,正是好时候。】 院落门外四周自然有看守之人,但关荆儿从他们面前走过,却仿佛看不到她一般。 关荆儿如入无人之境,她大大方方地推了院门进去,转身又将院门慢慢合上,而在身旁的护院眼中,门也俨然没人动过的样子。 风月也不禁为关荆儿的幻术喝彩,幻术自来看中自然和施术于无形,她迷惑众守卫的时机,若不是他一直“盯”着关荆儿,恐怕也有看漏的可能。 不愧是我的弟子。 风月也注意到,关荆儿虽然面色平静,但关上院门的手,似乎在颤抖。 【怎么了丫头,紧张了?】 风月的声音带着戏谑。 关荆儿心里一疼,鼻子突然有点发酸,竟想委屈地扑到风月怀里哭一哭,关荆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便顺势装作紧张的样子:【师傅,你不是说,“第一次”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格外重要么?】 【不错,用在此时也算合适了。】 【……】 【别怕,荆儿……】 在关荆儿以为风月会继续说“我在你身边”的时候,却听对方继续说: 【那人是你未来的夫君。】 关荆儿在孟勿门外站了已有一会儿,听到这句话,没说什么,推门便进去了。 孟勿正倚在床头看书,关荆儿像进自己家门似的大方进来,又坦然淡定地关上房门,还落了门栓,孟勿也一直都在低头看书。 关荆儿长裙拖地,缓步走到了孟勿跟前,影子投到孟勿的书上,孟勿这才惊讶地抬头:“呀!你是——” 关荆儿纤长雪白的手指轻轻落在孟勿唇上,孟勿的声音便戛然而止,然后几乎同一时间,关荆儿纯白的灵力瞬间笼罩了孟勿的卧房,然后又隐藏了灵力的色光,融入环境中。 关荆儿撩落自己的外裙,只着些微轻薄的贴身纱衣,然后扶着孟勿的肩膀,将对方推倒在床上。 孟勿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她胴体妖娆诱惑,容貌美丽清纯,乌黑的眼睛里带着一抹化不去的悲伤,充满挣扎和迷茫一般,死死地盯着自己,仿佛下一秒便会有泪珠滴在自己脸上。 “你是……关荆儿?是我的未婚妻对不对?那关……关小姐此时来我房间……是、是要……” 孟勿的表情带着单纯少年特有的羞涩和温柔,还有几分惊惶、几分期待,就连声音都压得极轻,生怕惊扰了眼前人。 关荆儿恍若未闻,她已将灵庭外化,如果没有她允许,就连风月,想要进入也只能强行武力突破。 但是关荆儿细细感知了一番,没有感觉到任何风月的气息。 师傅没在看了么? 明明她是允许师傅进入结界的…… 真的……没在看了么? 关荆儿说不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忍不住断了,终于慢慢附身,亲在了孟勿唇上。 孟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能感觉到少女的嘴唇冰凉,似乎还颤抖着,将挨未挨得,如蜻蜓点水般触碰了下他的唇珠。 还未从春香缭绕中恢复神智,便有更加冰凉的水滴滴在了脸颊上。 孟勿看着上方正垂泪的少女,顿时心疼不已,想要伸手为对方拂去泪珠,却又怕动作惊扰到对方,一时陷入无措:“小姐你……” 关荆儿已经知道了,自己对师傅的心意。 而师傅也一定知道得比自己更早吧?因为自己的识海一直是对师傅敞开的。 然后今晚的行动,便是师傅的答复吧? 是要告诉我,不可以,你要去追求其他的。 而我的心意,是依赖、是相濡以沫、是雪中送炭、是仰慕、亦或是其他,都不重要,没必要弄清,只要记住我们是师徒,就可以了。 是这样么师傅? 好,我听师傅的。我向来都听师傅的话,这次也一样。 师傅不会害我,你说让我嫁给这个男人,那我就试试吧。 师傅是心冥道之神,凡情感思绪,没人比师傅更清楚。 既然师傅说这样比较好,那这样一定能治愈我心中这种悲伤吧。 关荆儿缓缓开口,声音因为忍耐哭腔而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 “你要听我的话,” “从此眼中只能有我一个女人,” “家族、信仰、至交亲朋,都不能比我重要,” “不可以自以为是地否认我的感情,” “不可以自以为是地离开我,” “不可以自以为是地判断怎样是为我好,” “如果你能做到,孟勿,那我就是你的,你答应么?” 关荆儿忍耐泪水到几乎扭曲了表情,却仍有一滴又一滴的泪水滴在孟勿脸上。 孟勿的表情近乎虔诚,他毫不犹豫地抬手拂去了关荆儿脸上的泪:“好,我答应。” 第四十二章 决定 景浪回到院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路过孟勿那边,却看到孟勿倚着门看着月亮发呆,表情痴迷甜蜜,仿佛陷入相思病的少年人一般。 景浪被这副模样的孟勿惊得呆了呆,心里嗤笑,这位二少爷还真不像孟家人,正身陷血腥的继承竞争中,还有心思风花雪月呢。孟勿似乎对那个关荆儿很有好感啊,只可惜…… 景浪走过去:“我与家主谈妥了,关荆儿有望升神,关家不舍得外嫁,因此决定将联姻对象换成了关红儿……” “什么!?”孟勿大惊。 “……我答应了。” “为什么啊!” “因为我是家主和大少爷亲点的代理人,我有权根据实际情况做出决定……” “我不是说这个!明明关荆儿嫁过来对我们孟家更好不是么!既然有机会才应该争取啊,为什么要答应啊!” 景浪挑眉:因为我名义上是大少的人啊,对你好干嘛。 “二少,我们本来联姻的意图,就是让风……咳,让这边这位成为咱们狼神的附属,神兽级别的信徒会极大地增强他老人家的力量,这您是知道的。 而关荆儿的身份太微妙,她的资质和地位甚至超过了联姻者的您,还如何让这边这位成为咱们狼神的附属。嫁给大少倒是可以,但大少是必须与本族女子结亲,保证血脉的。 关红儿就不同了,她很好控制。二少责任重大,还请以家族优先。” 景浪微微躬身行礼,下巴却丝毫没有放下去,完全没有商量的意思。 孟勿握紧拳头,颤抖着,满脸不甘。 景浪眨了眨眼:这位看上去竟是真的因为钟情那位关荆儿?还以为是看上对方作为助力,逢场作戏呢。 不、这也有可能是做戏…… 还是再观察观察,虽然孟止说这位二弟不足为虑,但毕竟事关景家的计划,孟家继承人如何无所谓,但景家的计划可不容有失! 不错,景浪正如关荆儿和风月所猜,不过是为了确保“切割孟家”的计划顺利,借口与孟止结交卧底孟家罢了。 虽然景家这边的打算是让关家女去做孟家狼神的容器,但孟家这边是打算让关家女做收服风月狐的引子的。 孟勿满脸不甘,几经挣扎,还是无奈地妥协了:“我知道了。” 景浪心里嘲讽,放心,娶哪个回去你都享用不了。等你完成接亲这个任务后,就可以彻底退出棋盘了。 “二少高义,那二少早些休息。” 景浪转头回了房间,孟勿也失落地转身进了屋,刚关上房门,失落的表情顿时消失,他嘲讽地哼笑了一声,回到床上,将枕边的书随意扫到了地上,然后肆意地一躺。 唇上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孟勿摸了摸嘴唇,又露出个痴迷的笑。 …… “荆儿~荆儿呀~” 关荆儿面向墙壁侧躺着,将被子蒙住脸,一个俊美无俦的男人杵在床边,贱兮兮地伸出手指对着少女的肩膀戳了又戳。 关荆儿不耐烦地伸手将风月的手打掉。 “好啦,别发脾气啦,不是没有做到最后嘛,刚才表现得很好哦~” 关荆儿突然一掀被子,坐起来,她眼圈微红,怒气腾腾地瞪着风月:“你装什么傻!” “……”风月瘪了瘪嘴,好吧,他确实在装傻,此时也只能赖皮地笑了笑:“好啦,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你虽说是两世身,却着实没见过什么世面,少女逢春,一次两次走眼难免的。” 关荆儿狠狠瞪了风月一眼:“你不干,好好跟我说不就行了,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的,你说我不配你,我还能死缠烂打不成!” 关荆儿处处直球,风月接话都有些困难,只能苦笑:“好啦我错啦,我虽拒绝女子无数,但对方是徒弟这还是第一遭,原谅为师吧。” “那个孟勿……真的不错?” “对,确实不错。” 关荆儿拧着眉,盯了风月半天,再次裹上被子朝墙躺下:“行,那我试试。” 风月刚松了口气,总算掀过了这篇……却又听关荆儿说:“我没走眼。” 风月一愣,才明白关荆儿在反驳自己刚才的话,他看着关荆儿有点倔强的后脑,心里突然疼了疼,心道,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对我不是依赖不是仰慕,所以我才没法对你说教,而是直接断掉这个可能。 风月摸了摸关荆儿的头,道:“傻丫头,你既然要传承我心冥道衣钵,就记住一点,同修心冥道的二人,是不能相爱的。” …… 夜色正浓,关严房间里的灯还亮着。关严脸色阴郁,甚至比圣祭时还要难看两分。 “那个景浪,欺人太甚!与我那般热切,我当是因为什么,竟然要悔婚!” 大夫人给蜡烛拨着芯子,面色平静:“老爷小声些,二弟正巴不得抓咱们房把柄呢,景浪来头不小,不可随便议论。不过孟家尊贵,按说不会做这等悔婚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夫人一如既往的淡定让关严也平静了两分,他深喘了两口气道:“严格说来,不是悔婚,是要换人,要娶关正那个大闺女,过继过来那个。” 大夫人过来给关严续上茶,动作稳得很,一丝动摇都没有:“哦,红儿,那丫头成熟稳重,是二弟选中的圣女备选,自然是拿得出手的。” 关严闻言一愣,瞪着眼对大夫人道:“你竟如此平静!?这可是要与孟家联姻!明明这等好处是献出晚儿唯一的收获,如今却也被关正截了胡!真是……可恨哪。” “何恨之有呢。”大夫人淡淡笑着,仿佛圣祭上愤恨不甘的事不曾发生过一般:“景浪既然主动要悔婚,自然提出补偿吧。” “……对,说到时计划成功后,还扶持我做家主,且帮助关家子弟,完成升神。你知道,升神需要大量灵宝和资源,特别是神兽的认可……” “这不是挺好的嘛,咱们的嘉傲,二房的嘉玉和妙儿,三房的嘉恒,还有四弟,都是有望升神的。还有嘉风,嘉轩,嘉乐,有了上位神家帮衬,回头术士神考也有希望了,这不是很好么。届时长老和关家上下,都会感念老爷的。至于关正,你我都知道,说是孟家的姻亲,也不过是个牺牲品和棋子罢了,哪有这实际的好处来得实惠。” 关严深深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想了。不过,我昨日瞧那孟勿像是看上了荆儿的,说起来,孟家也同样是上位……” “老爷!”大夫人口气突然变得严厉:“孟勿如何,与咱们何干,咱们可是要听景家的。” 关严浑身一颤,表情沉重:“……我知道,已经决定了,我知道。” 第四十三章 听墙角 关家神庙中,神座上少女神容痴傻,丝毫看不出曾经任性娇憨的影子。 关红儿跪在阶下,虔心祈祷,口中喃喃: “神上庇佑,让小女能尽快觅得如意郎君……” “若愿望实现,小女将以处子男女各三,孝敬神上。无论身在何处,小女的心都属于神上,此志终生不渝。” 呵呵,终生不变信仰,我还真的不信。 风月在灵庭中看着关红儿双手合十许愿祈祷,心中不屑。他就不信,若关红儿真嫁去孟家,恐怕当天就能归到金角翼狼门下,而且欢天喜地,心甘情愿。 他可见过太多这种人了。 只是抱歉了小姑娘,你理想中的如意郎君是我徒儿的,你就别想了。 不过供品倒是不错……算了,现在还和荆儿有着联结,吃人的话她也会有感觉的,人并没有吃同类的习惯,恐怕会觉得不舒服。 关红儿又默诵了半天经文,方才拎起裙子离开了神庙。 神庙中的女使们都是长老一脉的人,对这位多年来一直坚持每天前来祈祷的二房大小姐颇有好感: “愿神上庇佑你,大小姐。” 女使们双手抱在胸前,对关红儿行了个信礼。 “谢谢冯仙姐姐~”关红儿被这句“大小姐”取悦了,开心地回道。 过了圣祭后,关家赐姓的这些子弟就可以正式排辈入族谱了。这也是关家祖上留下来的规矩,因为关家小辈因众所周知的原因夭折率太高,基本会在圣祭结束后才会稳定下来,还活下来的便会入族谱,其他人,例如关媚儿,便连提都不再提。 因此按年龄来看,关红儿为长,关妙儿为二小姐,关荆儿是三小姐,关晚儿成为圣女,不再入族谱。前头还有二房的两个已经出嫁的女儿,也都不再列入族谱。关家女儿,名义上便只有这三个了,而嫡女,更是只有关荆儿一个。若再赐姓新的偏房女儿,也只在下次圣祭后再正式列入。 还有长老和暗阁一脉各有赐姓女儿,关温和关韵,也是为了备选圣女,并不在关家女儿之列,但议婚还是按照关家女儿的份例来。像他们这种重视血脉的神家,很多与别家联姻用的女儿,便是她们这种了。而像关荆儿、关妙儿这样血脉浓厚,天赋绝佳的关家女,一般是不考虑外嫁的。 而关家男孩,三房的关嘉恒为长,大房的关嘉傲为二公子,二房的关嘉玉为三公子,三房的关嘉轩为四公子,其胞弟关嘉乐为五公子,大房的关嘉风为六公子。 因此这里女使称呼关红儿一句大小姐确实并无不对,只是这种排位份基本是为了与外家交往时方便外人称呼,因为圣祭后,关家的儿女也都到了议婚的年龄了。按关家自己的规矩,基本不太看重这些,还是按照以前哪房的几小姐这样称呼。女使们这样称呼关红儿,也是因为关红儿得她们心意罢了。 被叫做冯仙姐姐的女使闻言笑得开心:“大小姐竟记得我。” 另一位女使也点头笑着:“我们这些人,梳一样的发髻,穿一样的衣服,数天轮一次班,便是我们这脉自己人都认不全彼此,大小姐竟记得,真是有心。” 关红儿掩唇一笑:“不止冯仙姐姐,还有王茹姐姐你也是呀~” 这叫王茹的女使惊喜笑道:“果然大小姐有心!” “对了,不知大小姐知不知道,关于来的那位贵客的事~” 关红儿纳闷:“贵客?孟家与荆儿妹妹说亲的那位?他怎么了?” 冯仙这时也点了点头:“对对,是他,日前他身边那位幕僚来找我们长老说事,正好是我和王茹在旁伺候,正好听到了些,事关大小姐,我们便多嘴提一句,你可别说出去……” 关红儿也慎重地点点头:“我明白,姐姐放心!” 冯仙道:“咱们议亲的这位三小姐,如今被神上亲点,大有出息,孟家也猜关家不舍得将她许配出去,便主动提议将议婚对象改成大小姐您了~” “哎呀!”关红儿害羞惊叫。 王茹也点头:“对对,这可是好事!上位神家,这等姻缘可不好求!” “可是……不是早就定了是嫡小姐,我、我哪行啊……” 冯仙说:“怎么不行,你知道那幕僚是谁么?我可是听长老叫他景公子的。” 王茹点头:“对对,我也听到了!都知道孟家是景家附属,那景家派人过来给孟家子弟做主也是说得过去的!而且,我看长老也很满意这提议呢。” 冯仙:“是呀,肯定满意,长老才不舍得将三小姐许配给外家!我听长老有意撮合三公子和三小姐呢~” “嘉玉哥哥和荆儿妹妹?这二人天赋都高,血脉又浓,倒是合适。” 王茹说:“可不是,长老们都说这两位要是结了亲,生下的孩子一定不简单!” 关红儿皱眉:“只是……大伯和我爹之间……”关严就剩下关荆儿这么一张好牌,就算有点不甘愿,但好牌就是好牌,如今让关严将关荆儿送给二房,而且关荆儿未来的子嗣恐怕会非常被看重,跑不了会成为未来当家,这么大好处给了关正,关严怎么可能同意? 王茹点头:“嗯,长老们也是发愁这个,所以还没提出来。” 冯仙:“不说这个,大小姐准备自己的事就行,那可是孟家呀,背后还有景家靠着,两个上位神家,你这是一飞冲天了!” 关红儿笑笑:“嗨,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人家上位神家和咱们下位的结亲,还自愿放弃大有出息的三妹妹,还不知有什么内情呢,我听父母安排就是了。” “也是~” “大小姐这么有福气,一定没问题的~” “谢谢二位姐姐惦记,我过来久了,那这就回去啦~” 【………………】三人在神庙门口说的,风月自然听了个全,此时不禁心里暗骂:荆儿嫁给关嘉玉!?我怎么都不知道谁还有这么个安排,那是我徒儿,她的婚事你们不该问问我么! 其实不怪长老们,这么多年,风月就跟不存在似的,向来不搭理他们,他们习惯凡事不请示风月了。 【荆儿!荆儿!】 风月在心里连线关荆儿。 【怎么了师傅?】 关荆儿似乎还没有从情伤中彻底恢复,声音有些闷闷的。 【……你去多收些缚从,像那只小白麻雀那样的。】 【……师傅,那是文鸟。不过,怎么了?突然就……】 【那帮老头子们,打算把你安排给关嘉玉呢,我刚知道。】 【关家的事能瞒得过您?】关荆儿有些惊讶,她以为风月对关家内发生的事无所不知,不过对和关嘉玉扯到一起倒是没什么感觉。 【……我又不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听墙角,这么多人哪听得过来,我自己不用修炼了?!这事不用太在意,八字还没一撇,而且不行我直接跟老头子面前显身,谅他们也不敢反对我。不过景浪那边,我出头太多有可能会被识破真实身份,还是不方便多出头。】 真实身份……果然,师傅你大有隐秘啊…… 【咳,不说这些,总之你多弄点缚从,飞虫走兽花草虫鱼都可以,很方便,一些没什么天赋的侍女走卒也行,你现在灵力比当时涨了许多,三十个之内都没问题。你有灵庭紫府两处,一个负责修炼,一个还能保留意识监察缚从,完全可以双开,待未来开了双灵庭更是有大好处,你平时多开发下。】 【嗯好……不过,原来植物也可以收为缚从啊,挺好挺好,我试试,这样关家凡事都瞒不过我了哈哈!哎对了,师傅,万一别人,像四叔和嘉玉哥哥他们,万一也收了很多缚从监视我……】 【不会的,虽然升神者都可以收信徒,但收缚从是心冥道的独门秘技,旁人不会的。再说了,他们在我的道场,瞒过我的眼睛监视谈何容易。不说了,我去那些老头子的梦里吓唬吓唬他们去。】 【……】关荆儿苦笑,她看向窗外,一棵巨大的银杏树几乎覆盖了小半个院子,墙外的角落里,还有几根竹子,听说竹子的根都是连在一起的?她这两天心情不好只是打坐静修,出去收收缚从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还能顺便散心。 关荆儿总算来了精神,一个鲤鱼打挺蹦下床,跑了出去。 第四十四章 奇怪的关家人 关红儿走在回去的路上,表情如常,但轻快的步伐却将好心情显露无疑。 前头迎面来了两个小厮,见着关红儿,连忙退开行礼:“见过红儿小姐……” 关红儿闻言眼睛暗了暗,叫我小姐,那就是自家人这边的下人了,他们叫自己“红儿小姐”,叫关妙儿“妙儿小姐”,只叫最小的关萍儿“小姐”,因为关萍儿是夫人亲生,最得看重,他们不敢直呼名讳。 关妙儿出头后,便也没人敢叫她名讳了。 但既然过了圣祭,总该改口了吧?关红儿心里不郁,难怪有的下人能去神庙,有的下人却只能做苦工,没个眼力见!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面上仍带上温柔的笑容,顺手挥着帕子赶走了绕在小厮胳膊上的蚊虫,轻声道:“你们是嘉玉哥哥院里的吧?他现在干嘛呢?” 关红儿驱赶蚊虫似是不经意之举,且也没任何逾矩之处,却让两个小厮好感倍增,脸都红到了脖子根:“回小姐,少爷早上去了老爷那,现在应该回来了。” “行,你们忙去吧!”说着,错身给二人作势让了个道,两个小厮更是受用,却也不敢真的先走,只是弯着腰让开了关红儿,看上去比刚打招呼时更恭敬了几分。 关红儿笑笑,走了。 她没有地位,没有荣宠,没有额外的关照,甚至没有修炼的天赋,能坐稳二房大小姐的位子,靠的也是这三分眼力、三分耐力、三分圆滑,这关家上下,谁不知道她关红儿谦和稳重人品好。 关红儿选择性遗忘了之前关晚儿装病,她去闹事那出。那次太奇怪了,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撞了邪。 她从小就这样,差点被下人欺负死的时候,被关正赐了姓,一朝翻身。眼前又逃过做祭品这一劫,正在发愁从此因为没了用处会再次被冷待,结果又出了联姻这茬。 果然,我命中注定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关红儿走着,突然脚步一折,走向了另一边。不多时,便在距离关嘉玉院子不远处,碰到了正要回来的关嘉玉。 “呀,这不是嘉玉哥哥么!真巧~” “红儿,”关嘉玉温润一笑,如微风拂面一般,让人通体温暖舒畅,“怎么来这边了。” “我刚从神庙那边来,要去妙儿妹妹那呢。哥哥去父亲那,可是说结亲的事?”关红儿捂嘴揶揄地笑笑。 关嘉玉眨了眨眼:“结亲?” 关红儿咯咯一笑,脸红红的,看上去些许害羞的模样:“对呀,大家都在传呢,说嘉玉哥哥要和荆儿妹妹结亲,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哈哈,哪有的事,莫要乱说,虽说咱们关家人不计较这些,但回头马上就要神家学会了,外人来了,可要注意些别再这么自由了。好了,我还有事,啊对了,妙儿貌似并没在家,要不你先派人去问一声,省的白去一趟。” “哎好嘞,那我先回去好了,谢谢嘉玉哥哥告知。” 关红儿袅袅婷婷地离开了。 看关红儿走远,关嘉玉笑了笑,对身后的林中突然道:“我怎么不知道红儿与你关系这么好了?” 林中并无声响,也没有任何人存在的迹象。 关嘉玉挑眉,声音带着丝笑意:“行了,妙儿,你跟我这么久,还真当我不知道呢?” 一个白衣女子从林中出来,她脸上围着面纱,这么看上去倒是个美得惊魂动魄的女子,但认识的都知道她面纱下多可怕。 也是奇怪,原本没有丝毫人气的林子,关妙儿现身后,才恢复了鸟虫人应有的气机。 关嘉玉抱着胳膊,欣赏地眯着眼睛:“这种屏蔽气息的法门倒是不错,可惜你控制不够精准,原本生机盎然的林子,突然一点活物的气息都没了,就算察觉不到你,我也会觉得有问题的啊。这也是神上在梦中赐给你的么?” “……”关妙儿耳朵有点红,关嘉玉太诡异了,目光言行皆如翩翩君子一般,但他欣赏自己的目光,略带笑意的嗓音,无不撩拨着关妙儿的所有神经,甚至让她双腿有些发软。 本以为见识过关玉安的妖孽水准,能对关嘉玉多少有些免疫,如今看来,关嘉玉似乎并不比关玉安差!甚至仿佛是强一些的。 要不就是关玉安没用全力……也对,当日是自己主动去引诱的,人家用得着对自己用全力么。 平静了下心情,让自己的身体恢复正常,关妙儿走上前去,冷哼一声:“差不多,不过并非梦中,是上次献祭之后神上的馈赠,一些心冥道的法诀,我基础不好,所以要一边学基础,一边触类旁通,自然没有哥哥厉害。” 关嘉玉揉了揉关妙儿的头,真似一个普通的好哥哥一般:“已经不错了,你这才入道多久,你有天分,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父亲的幕僚野术士们,或者问我也行,你优秀了是我们大家的福气,别太客气。 还有,你的魅术虽然不错,但太生硬,你看见红儿没,她就算做戏,也能每天十二个时辰,一连十几年不停地做戏,做到这份上,谁还管她是不是在做戏,这就叫不生硬。你就算魅术通天,能把天王老子都迷惑了,一旦不用魅术,便恢复了平时一身刺的模样,任谁都会觉得违和,这就叫生硬了。” 关嘉玉摸了摸关妙儿的面纱:“你的病灶还是这张脸吧,我也无法,这次学会我帮你寻寻法子,争取明年神考前帮你解决。” 关妙儿愣了愣,也没去抗拒关嘉玉的手,任由一张脸红个通透,微微低头,别扭道:“嗯,那……谢谢哥哥了……” 关嘉玉一愣,挑眉:“可以,果然妙儿有天赋,这就找到诀窍了,不错不错,这个路子可以,自然多了。” ……不还是被看出来了么!关妙儿暗恨,瞪了关嘉玉一眼,打开了对方的手。 关嘉玉哈哈大笑。 说起来,这是二人第一次私下有交流,关妙儿竟觉得和他交流起来非常愉快。 关妙儿皱眉,这不正常。 不过也正常。 关家人修行的路子,都是如此,迷惑人心,玩弄感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没什么通常意义上的正常人。 “不过我倒不知,哥哥竟要和荆儿妹妹结亲了么?父亲寻哥哥谈事就是因为这个?大伯竟同意么?” “妙儿跟了我一早上,没听到我们谈什么?” “……”她倒是想,可惜房间被设置了防窥的结界,她什么都没听到,“哥哥说什么呢,妙儿凑巧在此碰到哥哥,哪里知道你们说什么。” “哈哈哈好,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吧,不错,有这回事,长老提出来的,父亲正和长老院沟通,如何促成此事。” “那不是说关荆儿要与孟家……” “孟家提出要红儿了,看红儿刚才那么开心,多半也听说了吧。” 嗯?关妙儿皱眉,竟然是这样,那关荆儿知道此事么?她要不要汇报一下。 不过,此时的关荆儿并没有理会此时的心情,她本来在找合适的对象做缚从,却和孟勿碰了个正着。 第四十五章 收了一堆小家伙 植物的缚从意外地不好收服。 首先,花花草草还好说,稍大些的树木,灵力意外地雄浑,颇有些绵绵不绝之意,且并不会被催眠幻术之类的手段扰乱心智,于是收服便成了单纯地灵力的对抗。 当关荆儿将自己的灵力同调成植物的状态时,突然觉得自己两个金丹之间的灵力流通也更顺畅了许多,但维持这种状态需要保持心境的平和,倒是一种绝佳的修炼方式。 其次,也是比较可怕的,因为植物无法沟通,需要关荆儿用沉浸法去融合体验植物的所见所闻,而当关荆儿真的与植物意识融合时,自己成为一棵树的感觉,狠狠地吓了关荆儿一跳。 仿佛自己也变得如此古井无波,连悲伤喜悦都无法感受,意识也要随着这漫长年月的错觉而渐渐淡去一般。 当大树过去海量的记忆也要无声潜入关荆儿脑海中时,关荆儿赶紧从对方意识中退了出来,擦了擦一脑门的虚汗。 【傻丫头,你们院这棵银杏树有五百年以上年岁了,你第一次收服植物类缚从就找个好收的,突然来弄这种大人物干什么。】 风月发现这个徒儿真不省心,只是稍微移开视线一小下,就发现关荆儿已经将自家门口这棵银杏树给收了,顿时吓了一跳,好在关荆儿本身天赋不错,悟性又好,居然自己摸到了法门。 【不过这样也好,收获不小吧?后头你再收服什么植物估计也能信手拈来了。你记住,收服缚从并不光看灵力的,意志力也是个很重要的因素,你收服关昭时应该有感觉的吧,没走心!】 感觉风月越来越像个师傅了…… 关荆儿噘着嘴听训,不过刚才……她似乎在银杏树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那是一个怀孕的女人,很美,面容哀戚地站在树下。 关荆儿心里有种难言的悸动。 【师傅,你知道我娘的事么?】 【嗯?你说的岳白梅么?知道一些,占卜虽然不完全,但看到过岳白梅。她之前在舞姬的大院里,后来怀了孕就搬到了你这荆院,临产被范美美接到了她那儿待产。】 那这么说,她看到的真的是自己生母? 关荆儿心里突突的。 原来她叫岳白梅。 【后头你应该知道了,你生下来不久就被范美美抱走,岳白梅病死,当然,怎么病的就不用我特地说了吧?】 【嗯……师傅,你怎么知道我刚生下来便记事?】那时她的意识便存在于灵庭中,通过婴儿的眼睛看到过不少东西,都记着。 【你天生灵庭,不奇怪。】 关荆儿看着大树,心中感慨良多:有空就多看看吧,银杏树应该看到过不少娘亲的样子。 关荆儿心情不错,搞定了荆院的银杏树,她决定将眼线往外铺了。她可以随便出入的地方,便收合适的植物去用,像大夫人、二房他们的地盘,就收鸟兽虫鱼。 这样打定主意,关荆儿叫来雪樱,让她去各房的院里找些“好说话”的小家伙过来。雪樱二话不说便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不多时,便接二片三地有小家伙来到荆院。大夫人院里的蜘蛛,关红儿那边的蝴蝶,关嘉玉院里的麻雀,关正房后的蛇,不一而足。 为了显示雪樱的特殊,关荆儿并没给这些小家伙起名,而是郑重地告知大家,回头会给有功劳者赐名,这个决定让众生灵和雪樱都非常高兴,那种浓烈的喜悦之情不小地冲击了关荆儿。 这也是她的另一个实验——在收服为缚从之前,她是有好好查过这些小家伙是没有开智的。也就是说,在被收为缚从之后,他们都开了灵智。 难怪师傅不收缚从,他若收了,恐怕能直接弄个小妖兽出来。 搞定了这些,关荆儿便离开荆院,去别处收服植物缚从去了。 去了神庙,去了湖边,去了后山,去了祭台,还去了……客院那边。 客院门外也有一小片竹林,关荆儿很喜欢找竹林,竹子的根连成一片,且大都年轻,视野广,易收服,意识也不比其他树木那样沉闷,反而有种清爽感,就像年少体健精力旺盛的小少年们一般。 搞定了竹林,关荆儿从竹林里出来,迎面便碰上了刚从院子里结伴出来的孟勿和景浪。 关荆儿脚步一顿,接着心情又缓了回来:怕什么,她还用着幻术呢。 她作为关家的焦点,走哪都会有人认识,肯定不能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到处蹿,于是用了隐身术隐蔽了身形和气息,就算关嘉玉和关玉安站在跟前,都无法第一时间注意到她。 不过景浪是升神者…… 关荆儿谨慎地看景浪的反应,对方也没有第一时间看向自己这边——有门!赶紧撤!一般这种幻术,能瞒过第一眼就足够了,后头就算注意到她,她也跑远了。 然而正当关荆儿要溜,突然被孟勿叫破,孟勿眼睛发亮,完全没想为什么对方会突然从竹林里出现,只顾得惊喜叫道:“荆儿小姐!” 幻术顿时被破,关荆儿一脸懵逼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景浪和孟勿二人眼前。 为什么孟勿能看到自己! 孟勿这刚进金丹的水准,她压根就没防备对方,注意力都放在景浪那里了! 景浪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关荆儿吓了一跳,右手虚空一握,一柄剑出现在手中,摆出攻击姿态,才回过神来眼前少女是什么人。 景浪不郁:“关家大小姐为何要行如此偷袭之事!” 关荆儿平生第一次被人用剑指着,满心不乐意,也没给什么好脸色:“偷袭个屁,我在练习隐身术罢了,整个关家我走了个遍,谁知道会正好碰上你们出门!” 说着狠狠瞪了一眼孟勿。 为什么她的隐身术能瞒过景浪这个升神者,却瞒不过孟勿!? 因为自己对对方用的法术? 因为对方身份的原因,关荆儿不能直接将对方收为缚从,但普通的催眠又无法长期控制,于是用了折中的法术,关荆儿命名为伪缚之法。 原理很简单——她在灵庭中模拟一道虚假的意识作为主人,通过灵庭的金丹供给灵力,然后以这道虚假的意识做主人,对孟勿模拟收缚从的步骤。这样孟勿便会在虚假的缚从契约下,服从她的命令。当孟勿本家的狼神察觉到,即使灭杀了作为主人的虚假意识,也不过让她略微受损,不会被伤及根本。 当然,这是理论,是否可行以及会有什么变故她还不知道,这是她第一次用。 关荆儿发现了,心冥道的法术很随便,除去像隐身术、除尘术、呼云唤雨术这种可以固化的定咒以外,心冥道的法术其实只有两种——幻术和催眠,前者行欺骗之道,后者主控制之术,二者又统合在精神干扰的领域内,这边是心冥道的核心了。 伪缚之法便是关荆儿的一个尝试,如今倒是暴露了一个问题。 孟勿也隐约明白了自己无意中破了关荆儿的隐身术,便赶紧嬉笑着出来打圆场:“我就说我与荆儿小姐有缘,不知小姐现在可有空闲?” 景浪皱眉,不悦地看了孟勿一眼:还这般亲近做什么呢,你不是知道自己未婚妻已经换人了么! 关荆儿这边也皱眉,她才不管什么关红儿,换不换还是师傅说了算,八字还没一撇呢,她只是在犹豫要不要和孟勿多相处、多联系下感情。 毕竟是有打算和他成事的,这不,誓约立下了,伪缚之法也用上了,只是……景浪还在这呢。 正发愁,突然听到一个意外又惊喜的声音:“呀,没想到在这遇到几位,红儿这厢有礼了~” 第四十六章 三人行 在场几人都有点没反应过来,关红儿过来干嘛? 当然,理由现成的,关红儿明显是听说了什么过来和孟勿套近乎了。 关荆儿有些嫌弃也有些无语,这也太上赶了吧!显得我也在争风吃醋一样不是嘛! 关荆儿按捺下不悦,对关红儿点了点头:“我不知你们有客,那就先不打扰了。”转头要走。 谁知孟勿上来就拉住了关荆儿的手腕:“哎没客没客!那位姑娘与我们明显是偶然相遇,怎会是我们的客人!” 景浪和关红儿都愣住了,这位孟家二少,对关荆儿也太热衷了吧!但你看看场合呀! 关荆儿皱眉,抬起头来,孟勿的手仍然死死的抓着关荆儿的手腕,对方的手很大,还有很多茧,粗糙地很,将关荆儿的小手整个箍在手中,可说是相当失礼了。 关荆儿看了会,抬起眼睛看向孟勿,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放手。” 孟勿一个怔忡,松了手,随即恢复清醒,也没发现自己的不妥,只是觉得自己失礼,赶紧赔罪。 景浪也没意识到,因为对方的灵力几乎毫无波动。 注意到这点的关荆儿松了口气,这样一来,她对孟勿的控制可以放宽很多限制,行事就方便多了。 关红儿感觉自己仿佛有些多余,一时间有点尴尬,但好歹这么多年也靠自己熬过来了,这点挫折她是肯定不会退缩的。 关红儿大方地上前福了一礼:“我叫关红儿,今日碰上也是有缘,不如我带二位在关家转转?正好我和荆儿妹妹也许久没见了。” 关红儿说话时看向的是景浪,言谈表情虽不掩饰自己的意图,却也意外地不让人厌烦。 景浪心想,不愧是关家人,即使是个毫无修炼天赋的旁支女子,拿捏别人的心情想法却信手拈来,让人完全生不出恶感。 然而却听孟勿头也不回道:“不用了,我有荆儿小姐就……” 景浪不着痕迹地给了孟勿一脚,扭头插嘴道:“当然可以,正好我有事去找令尊,少爷就交给红儿小姐了。” 关红儿笑得大方得体,仿佛一点没听到孟勿的拒绝一般,又福了一礼:“请景公子放心。” 目送景浪离开,关红儿上前两步,目光殷殷地看着孟勿,包含温柔和期待:“那孟公子,接下来我们……” 孟勿看了一眼关红儿,又将视线回到关荆儿身上:“荆儿小姐,你说呢?” 关红儿笑脸纹丝不动,袖子里的指甲却深深地扣到肉里:“荆儿妹妹当然跟我们一起啦,对吧荆儿妹妹。” 什么叫跟你们? 关荆儿脸仍然看向一旁,心中不屑,脸上也难免带上了几分,连回头看二人一眼都不肯,傲气道:“我就不去了,你们两人转转吧。” “哎荆儿……”孟勿面露不舍,想伸手抓,想到刚被训斥,不敢再失礼,便急切切地抓上了关荆儿的袖子。 关荆儿一愣,看着眼前男人眼角都耷拉下来,可怜兮兮地拉着她衣袖,活脱脱一只大狗,看上去又可怜又可爱。 不过……也只是契约换来的罢了。 “放开,你就跟红儿好好转转,好好陪陪人家,听到没有?”关荆儿伸手甩开孟勿的手,贴近孟勿耳边小声道:“乖,这是命令。” 孟勿满脸委屈,还是点了点头,不舍地目送关荆儿离开了,而关荆儿自始至终和关红儿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关红儿黑了脸,仍然坚持着笑容,袖子里指甲要掐出血来。 孟勿叹了口气,转向关红儿,眼神带着礼貌和疏离:“好了,去哪?”正是个寻常翩翩公子一般,若是关红儿没见方才孟勿那模样,光是这礼貌,关红儿就可以知足的。 但现在,怎么可能知足。 “先去湖边吧,沿途会路过各房的院子,我给公子介绍介绍。” “公子你看,前头是不遮亭,因为那里是各房去神庙的途中,累了歇脚的。咱们家女眷多,这种不遮亭设了很多。” 说是不遮亭,但亭子周遭挂了许多纱帐子,看起来仿佛云雾缭绕,仙气芬芬,遮得十足十。 孟勿看得有趣:“是只有女眷才能去?” 关红儿看对方搭话,心情大好,说:“正是,所以才遮起来。”关红儿知道外头对关家的偏见,话语中便格外强调关家人对风气礼仪的看重。 却不知孟勿心里正发笑,不遮亭不遮亭,怎么看起来正像是方便行那事之用?不愧是关家。 突然孟勿眼睛一直,他看到了什么!? 关荆儿正翘着脚坐在亭子边,翘着腿,撩起纱帐看着这边,神情依旧高傲,眼神戏谑,一副看戏的模样。发现孟勿看到她,便竖起食指,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明明对方的动作毫无暗示感,只是孟勿自己思想龌龊,才想了这不遮亭别的用途,便看到关荆儿出现在那里,登时红透了脸。不过孟勿随即恍然,关红儿并没注意到咫尺之遥的关荆儿,想到方才关荆儿隐身那出,便明白对方这是又隐身了。 孟勿忍俊,发现了关荆儿调皮恶趣味的一面,只觉得这位姑娘真是越看越喜欢,便配合着不说破,移开了视线。 关红儿见孟勿笑了,虽不知为何,却也愉快,便继续往前走,一路走到湖边,正是之前关荆儿和妙儿、晚儿他们闹事的那里。 关荆儿也隐身跟了过来,攀上个枝子坐了上去,枝梢小半伸向湖里,关荆儿坐着轻轻盈盈的,像个调皮的精灵。 孟勿越看越着迷,有些出神。 关红儿看孟勿看着湖中出神,显然思念成疾的模样,心中发堵,便继续介绍道:“我们这湖水引自山上,是咱们神上发源的道场,自带灵气,后山一些精灵野怪偶尔也会过来,之前就是,荆儿妹妹差点遇险。” 听到荆儿的名字出现,孟勿方回神,关心道:“哦?怎么回事?” 关红儿继续道:“当然了,最后没事。原来是一头鱼精,还未开智,不知何时伏在水底,当时荆儿妹妹和妙儿妹妹发生争吵,掉入湖中,正好惊醒了那鱼精,还好荆儿妹妹机灵,赶紧逃生出来,倒是妙儿妹妹水性不佳,差点丧命。 后来多亏了嘉玉哥哥,不但为妙儿妹妹施术还魂,还制服了那鱼精,但念在修行不易,又未伤人命,还是将它放生去了。” 孟勿点了点头:“荆儿小姐竟然还熟识水性,果然厉害。” “……嗯?”关红儿嘴角一抽,你就这感想?遂挤出微笑继续说:“可不是,荆儿妹妹向来会藏拙,在这之前都没人知道她会凫水,后来突然说修炼天赋奇佳,且痴症全无,想来也是早就有的事了,妹妹总是见外,就是可怜了妙儿妹妹,到现在不敢见荆儿妹妹,总觉得当日是……哎呀,看我说什么呢。” 孟勿皱眉:“荆儿小姐瞒着?她为何要瞒?莫非关家慢待荆儿小姐么?不然为何荆儿小姐要瞒着这些?” “……啊?”关红儿再次懵了,我的意思明明是关荆儿城府深,黑心肠,残害妹妹啊…… 旁边树叶沙沙响,孟勿看过去,就见关荆儿正在捂嘴笑,脸颊红彤彤的,看上去格外可爱。 孟勿心里痒痒的,心道,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笑得花枝乱颤了。 四十七章 恶作剧 看孟勿依然没听进去,关红儿眼睛闪了闪,随即哀戚地一笑:“说起来,我真羡慕荆儿妹妹,能得神上青睐,我从小便每天去神庙礼拜,却从未得过神上青眼……” “咱们神家供奉的契约神兽,说是神明虽也不错,但终究对方也是一介生灵,与我等并没有本质的差异,要获得神明的青睐,还是要靠等价交换。红儿小姐虔诚供奉这点不错,但光靠着这点就想从神明那里交换到什么,却还是远远不够的。” 关红儿一愣,顿时明白了什么,又自嘲道:“孟公子不愧来自上位神家,这话,我家却是从未听过的,不过说起来,就算知道也没办法,我没有天赋,又无法狠心像……那样献祭姐妹,更无法像其他姐妹那样自居风流自甘堕落,我与这个关家太格格不入了……” “不会啊,你很像关家人。”孟勿来了这么一句,让关红儿直接黑了脸。 大哥,你是真没明白我什么意思么? 一旁偷听的关荆儿却不高兴了。 你什么意思,夹枪带棒地讽刺别人,抬高自己,那我算你口中哪类呢?自居风流自甘堕落? 我连师傅都没勾引过好嘛!? 关荆儿冷哼一声,打了个响指,突然关红儿二人脚下的岸边湖中一阵翻腾,孟勿立即发现异动,正要动手,突然意识到什么,强行压下身体的本能反应。 就见湖中跳出来许多小臂长肥厚的鲤鱼,一跳老高,对着关红儿得脸一尾巴甩了过去,关红儿一懵,压根没反应过来,又几尾鱼跳起来,朝关红儿的脸甩尾巴的甩尾巴,吐水的吐水,只针对关红儿,完美避开了身边的孟勿。 关红儿反应过来,尖叫地摔倒在地,胡乱地挡住脸:“什么东西——” 当然热闹很快过去,鱼儿落回水中便立刻游走了,关红儿想仔细看也看不到什么了。 但到底是关家的,自家人爱用的手段之类的,她大抵还是知道的,顿时捂着脸尖叫出声:“关荆儿!是你对不对!你给我出……” 叫到半截突然意识到身旁还有个孟勿,关红儿顿时泪如泉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捂着肿起来的脸,哀戚道:“让孟公子见笑了,孟公子没事吧……” 孟勿没事,鲤鱼们一点没理他,倒是他为了避开溅到的水还推开了两步,因此连一滴水都没有溅到,和关红儿的狼狈形成鲜明的对比。 关红儿无奈地苦笑:“真是让孟公子见笑,我在关家自来如此,妙儿妹妹与我同胞还好些,荆儿妹妹仗着天赋好,真是没少……” “嘘——红儿小姐慎言!”孟勿制止了关红儿接下来的话,表情颇为慎重,“我不知你关家的法术,但也听说过以精神干扰为主,但如此细致精炼的控制可不像是金丹期的人可以做到的,至少在我们上位神家是没听说过,因此我猜……大概是你们家神上的手法。” “额……”关红儿一惊,不是没可能。 “毕竟刚才红儿姑娘诋毁关家,也算是侮辱你们的契约神兽,契约神兽生气也不足为奇。” “不不,我没有侮辱神上的意思……” “可能吧,但你们的神兽也许不这样认为啊,关家人对神兽的态度和供奉确实如外界所言,不甚高明啊……” “啊……不是的,我……”关红儿努力了半天,被扣了这么一顶帽子,一下子慌了。 “噗——” 有人没忍住笑了出来。 孟勿悄悄扭头看过去,果然关荆儿正在掩嘴忍笑,眼睛弯弯的,眸子亮得吓人。 孟勿心怦怦直跳,张嘴对口型:我做的不错吧? 关荆儿一愣,“哼”了一声,唇边还带着笑意,留下个白眼,一翻身从枝头消失了,只留下枝梢微颤。 孟勿心中不舍,感觉颇有点意犹未尽,觉得这样比二人同游还要好玩,再看身边的关红儿,心中不耐:既然荆儿走了,那也没必要陪这人继续逛了吧? “孟公子你不要误会,关家并非如此,只是我方才受惊……” 这时关红儿急欲解释,攀上孟勿的衣袖,孟勿一惊,一袖子拂开对方,皱眉移开视线:“红儿小姐还是矜持些吧,你现在可不太雅观……” 关红儿一愣,低头一看,可不是,刚才鱼儿吐水打湿了衣服,轻薄的外衣紧紧贴在身上,几近透明,红色的里衣都透了出来,甚至还能看到两点突起。 “呀——”关红儿急忙挡住胸膛背过身去,“不是的孟公子!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 “怎样都好,”孟勿脸上不耐,“我不便送红儿小姐回去,小姐自便吧。”说罢便快步离开了。 关红儿想追,却不能追,恨得咬唇,跺了跺脚,只能回去。 真是神上做的么? 不知道! 还真有可能! 再说,就算是关荆儿做的又能怎样!神上点名要关家厚待关荆儿,法术又不如她,她连还手都做不到! 关红儿恨得眼泪直流:我什么都没有,你都能升神了,为什么还要与我抢一个夫家! 这个问题关荆儿其实也在想。 这个男人可是师傅给我选的,难得我想从情伤中出来,寻找新的幸福,你添什么乱啊。 至于关家其他人的意思,那都不是问题,反正师傅一句话可以解决。再说了,师傅当时的报复可是针对整个关家的,与上一世的阴谋无关的关家人,是死是活还不是得看我。 关荆儿现在也越来越苦恼这个问题了。 她原本想着,把凶手剔出来,留下些无辜的关家人,自己收了,到凡间当老大也不错。 后来师傅说,她一旦升神,便会彻底与凡间断了缘分,一个凡人家庭,于关荆儿意义不大,还不如找个夫家做后盾来得实在。 这么一来,报仇之后,师傅离开,剩下的关家人如何,还真是个问题,他们天生来自神家,这种深入骨髓的优越感,能让他们适应凡人生活么? 如关嘉风他们这种关家子弟,没有修炼的才能,也没有其他谋生手段,只有一腔自尊心和优越感,以后要如何自处呢?总不能靠三房养着吧。 三房都够呛会养他们。 她倒是可以把亲近自己的人带走,其他人她要不要管啊? 因为关心关荆儿和孟勿的进展,而在一直偷窥的风月,此时颇为无奈。 这个蠢丫头啊,他是不是把她保护得太好了? 这一世哪怕你顺风顺水,但若没有我出头,你恐怕连圣祭都活不过啊,那些在你苦难时靠近你的才是自己人,其他人,你管他作甚。 风月一直知道关荆儿在为人处世上有短板,这样看来,问题似乎颇为严重啊,他这徒儿也太天真了。以后自己离开,关荆儿嫁入别人家,恐怕也无法放心。 这么想着,风月下定了主意: 【丫头,我要闭关了,我要在学会之前彻底恢复伤势,这期间,你自己好自为之。】 嗯?也太突然了吧。 关荆儿有点纳闷,不过确实,学会上各家都会来,师傅确实得彻底恢复才行。 【放心师傅,交给我吧!】 风月想了想,还是无奈地补充了一句: 【别太心软,别太相信别人,记住了啊,不管是孟勿景浪,还是关家,切记!】 【哎呀知道,师傅放心就是!】 啧……看关荆儿这不甚在意的样子,风月无奈极了,罢了罢了,总得让她长大啊。 第四十八章 宣布 关荆儿没太介意风月的突然举动,因为之前也是啊,当时说不收自己为徒,结果还是痛快收了,有刺客那次也是,都说他不会出手,看我自己的,结果不也是出手了。 师傅总是嘴硬心软。 不过师傅想要锻炼锻炼自己的意思还是能察觉到的。 关荆儿没太在意。 …… 晚上,孟勿仍然在倚着窗户走神,唇角露出一丝让人怀疑是相思病的笑意。 景浪挑眉,走过去:“二少,今日与红儿小姐相处如何?” 孟勿一愣,笑着摇了摇头:“倒是见识了关家神兽的霸道。” 说罢便将关红儿在湖边“为了攀附孟家,说风月神坏话,结果被风月神惩罚”的事说了出来。 景浪听得也嘲讽地笑了笑,果然,小家族就是小家族,圣祭那时看神兽显圣还以为关家与传言有什么不同,现在看来也就那样吧。 不过也好,这样的家族更好控制。 “那这么说,你果然还是倾心那位神兽弟子?” 孟勿低了低头,没回答。 “二少爷莫不是还幻想着找回去一个有升神者天赋的女子,能成为二少夺嫡的助力吧?” “不是的!我是真的对荆儿小姐……” “那就更不行了,二少不是不知,我们孟家是要将关家收为附属的,娶回关家小姐是为了更好地控制关家,若二少真的倾心荆儿小姐,将她娶到孟家只会废了她。要知道,没有神兽愿意继续庇护投入他家的信徒,而孟家的狼神,就算愿意庇护荆儿小姐升神,荆儿小姐也未必在武术士一道上有天赋,更何况,她愿不愿另修还是一说。” “我知道……我只是……”孟勿表情很纠结。 “大少爷承诺过二少,只要为孟家娶回关家女,日后便会饶二少和您家人一命,这已经是大少最大的让步了,若二少搞砸了收拢关家一事,还娶回一个他神弟子的女人,您要明白,大少可不会……” “我懂!”孟勿深呼吸,“我都知道!我不会……都听你的吧,我不会胡来的。” 景浪微笑:“那就好,我虽姓景,但我和孟家人一样,希望孟家长盛不衰。那二少,您早些休息。” 孟勿颇有些狼狈地回到了房间,紧紧关上了房门。 景浪不屑地笑了笑,临出行时,大少嘱咐自己要好好看看孟勿,他一直觉得孟勿在藏拙。在孟家,对血脉纯净的要求更甚于关家,所有参与夺嫡的孟姓子弟都必须是孟家人结合的后代,而孟勿并不是,他只是孟家家主外出时与凡人女子意外的产物,连关妙儿这种外姓庶子都算不上,只是个血脉不纯的私生子。 然而这个私生子却经历了一系列的巧合,被孟家家主赐予孟姓,成为具有夺嫡资格的孟家次子,甚至还得到了孟家狼神的认可。 孟勿一直都表现得低调又中庸,像一个普通的符合想象的私生子一般,但孟止总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景浪则想得没那么复杂,他甚至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却觉得孟勿比他们想得更傻。本可以凭借孟家私生子的名义过凡人中上等的好日子,却头破血流地撞进孟家夺嫡的血坑里,这不是傻是什么,不仅傻,还贪。 知道藏拙是夺嫡者最基本的素养罢了,但那又如何,如果你的底牌全部在绝对的力量和权势面前都只是尘埃的话,那藏拙也不过是笑话而已。 当然,景浪的底气来自于全知全能的景家,否则孟止就不会如此忌惮孟勿了。 斗吧,斗吧,狼神与孟家签订这样的契约,只会让孟家有两个结果,要么在血的竞争中登上巅峰,要么让孟家在内斗中灭亡。 如今狼神已进化成上位,景家的蛇神就成了三十五神兽中唯一一个拥有上位神兽附属的,地位和力量仅次于王族神兽。 但这个前提是狼神不从蛇神这里独立出去。 不难。 景浪这两天走访过了关家所有关键人物,除了一个关荆儿之外,没什么意料外的情况,关家人皆有外心。而就算是关荆儿,对他这个成长于景家,见惯了天才和仙人的升神者来说,天赋和身份也不是非常能入眼。 景浪胸有成竹。 倒是孟勿,回到了房间,抱着胳膊躺在床上,唇角含笑,又一副相思模样,仿佛刚才在景浪面前的无奈都是假的一般。 …… 第二天,长老派人给各房通知了一件要事—— 与孟家联姻的女儿换成关红儿。 而对于关荆儿,因为风月神的看重极其少见的天赋,关家会用最大的支持助其升神。 长老的措辞给人感觉像是因为太过看重关荆儿,所以才换成了关红儿,而事实上确实也差不多如此,但关荆儿还是感到了深深的愤怒。 长老们居然真的宣布了! 大房也没有反对! 但孟勿是他的!是师傅给她的!她可以不要,但你们怎能不给! 而且师傅明明警告过长老们的! 长老们没有将各房传到神庙中宣布此事,恐怕也是知道了师傅在闭关。 关家人,竟如此无视自家神兽意志! 愤怒之余,关荆儿感到了莫大的危机感。她被关家人对师傅的恭敬给唬了,关家人对师傅的芥蒂已经产生了,并没有因为师傅这次圣祭“配合”的表现而好转太多! 虽然关家长老舍不得将关荆儿这个准升神者给出去,这个原因非常合理,但他们竟敢冒着得罪师傅的风险擅自做这个决定,还是在景家这事的当口,这就很值得思考了。 关荆儿坐在床沿,手死死地攥着床单,表情凝重。 她想错了…… 她以为师傅这次圣祭的“发威”,足以让前世出现的“换神”行为胎死腹中,实际上……貌似并不会啊。 关荆儿突然觉得,昨天还在为关家人前路担忧的自己实在太天真太愚蠢了。 啊,莫非师傅就是察觉到这个才闭关的? 想到风月,关荆儿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师傅还在”的安心感并没有消失。 他既然知道这种可能,还留下自己一个人解决的话,说明自己应该是可以解决的。 没问题…… 我要升神。 我要成为关家的话事人。 我要解除师傅的契约,清算前世的因果。 然后我要好好考察那个孟勿,可以的话就嫁给他。 但如果孟勿这人不行,那就利用神家学会的机会积累人脉,再另寻出路。 关荆儿飞速地理清了思路,然后盘腿静坐,连线自己刚培养的小缚从们,总结目前的情况,长老的通知是个好机会,各房各处都给出了比较明显的反应。 不多时,关荆儿隐身来到了长老院门外。 不管情况如何,第一个要做的是肯定的—— 惩罚这些阳奉阴违的长老,竟敢违逆师傅的话,你们刚获得的好处,就给我加倍地还回来吧! 第四十九章 我与你是一边的 收到通知后,关家人大都没想到关荆儿的心情,在他们看来,关荆儿对这个决定应该是无关痛痒,甚至是欢迎的。若关荆儿是个普通关家女,那嫁过去确实是高攀,但此时关荆儿可是关家的准升神者,犯不着再靠嫁一个无望夺嫡的二少爷谋未来。 但是这些人里不包括关家长老。 他们可是清清楚楚地被风月警告过的,五位长老都做过相同的梦,梦到一只白毛巨狐对他们说要让关荆儿嫁给孟勿。 梦是神兽不想显圣的时候,常有的沟通手段,几人没有蠢到以为那真的只是一个梦。 而且问题是,梦中,狐神并没有给他们什么承诺,诸如,让关荆儿嫁给孟勿,吾则保佑关家昌盛等等,这样的承诺并没有。只有单纯的要求,一如狐神过往的风格。 几个长老也有苦难言。一边是景家的上位神兽,一边是百年来一直视关家如无物的自家神兽,让他们现在就做出事关关家未来的抉择,实在是…… 若狐神仍在沉睡就好了,他们可以理所当然地投靠景家。 但现在,狐神的态度太暧昧不清了。 几位长老便想去神庙再次请求狐神的意见,至少能用关荆儿的婚事求来个恩赐也好,结果就得到了身上再次闭关的消息。 长老们对视,上次闭关几十年,这次……要多久? 就这样,长老们终于做出了决定。 换关红儿吧。 如果神上苏醒发怒,就说是景家所迫。 但如果届时已尘埃落定,那……说明关家已经换了天,没必要再担心神上的态度了。 关荆儿的态度他们原本也没有太在意,小女孩一个,婚事上自然要听长辈的。 结果想的挺好,一觉睡醒后却发现出事了。 关亭一睁眼,便感觉到了久未的沉重感,身体仿佛生了锈的铁块,在阴雨天中吱呀作响一般,到处都透着一股衰败的痛。 这是久违的衰老的感觉啊! 关亭惊恐地叫:“来人哪!来人!” “大长老……啊!大长老,您……” 关亭惊恐地摸着自己重新皱巴巴的脸,跌跌撞撞来到铜镜前:“啊……啊……糟了,神上是知道的!他果然是全知全能的!” “去,你们去看看其他几位长老……” “不好了大长老,另外几位长老突然衰老,二长老和四长老都失去了意识,已经派人去叫大夫和野术士了,您、您……” “他们之前就已经临近大限了……去让祭司到神庙去试着唤醒……不、别去,去找关荆儿来!” …… 关荆儿从自己的小眼线那里得知了关亭的反应,冷笑连连。 我才不会在院子里等着你们去叫。 此时关荆儿正带着夕照来到了小湖边,又是那个一而再再而三生起事端的小湖边。 关荆儿坐在上次戏弄关红儿时的枝头,踢打着脚,脚底将将碰到水面,点起一圈圈波纹荡了出去。 “大小姐……” 夕照看着挂着微笑的关荆儿,她笑得自信又天真,不知在想什么的样子。 “万一长老那边出了问题……” “那是他们自找的。本来还以为他们是忠于师傅的一边,谁道也就这样罢了。既然如此,那他们死活也不用去管。不过夕照,你修炼是不是偷懒了?” 圣祭前她看夕照就要结金丹了,怎么现在还没结。 夕照有点郁闷:“大小姐,我没偷懒……现在离圣祭也就过去了三天,哪那么快呀……” 可是朝云和关昭都已经…… 关荆儿想了想,还是不跟夕照说这话了,夕照确实很在乎自己天赋一般的事,便安慰道:“没事,不急,你就算结了金丹,一时半会也派不上用场。你修的也是心冥道,天赋一般的话,就得在经历世间情愁上多用用心,你整天闷在荆院,进境慢也是必然的。等日后咱们离开了关家,有的是修炼的机会。” “离开……”夕照眸子闪了闪,她都没想过今生还有离开关家的可能,不禁露出笑容:“真是想想就让人觉得期待,只要能跟大小姐一起,去哪我都高兴。” “嘘……”关荆儿突然看向林子一处,夕照一紧张,也看过去,又过了十几个呼吸,才见其中走出来一个人。 嘉玉少爷…… 夕照皱眉,略略挡在关荆儿面前,弯膝行礼:“见过嘉玉少爷。” 关嘉玉挑眉一笑,摆摆手让夕照起来,看着关荆儿道:“我闲来没事出来走走,没想到竟然见到荆儿妹妹,真是好巧~” “哼,巧个屁,你盯着我呢吧!我是知道的,二房都没有好人。”关荆儿有意让自己表现得像个刚从失心症中恢复的一样,说话肆意又耿直,一副不知世事的样子。 关嘉玉不以为意地笑笑,来到树枝前,仰头看着踢水玩的关荆儿,笑道:“怎么会,之前都是误会,圣祭后,你便只是我的荆儿妹妹了。” 关荆儿没给关嘉玉好脸,脚尖朝关嘉玉踢起一簇水花,抱着胳膊道:“到底有什么事,直说,若没事,你便继续散步去吧!” 关嘉玉被踢了一脸水,愣了愣,颇有些无奈地叹笑着,掐了个避水诀:“荆儿妹妹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与你是一边的啊。” 夕照一惊,扭头看关荆儿。 关荆儿不动声色,歪头问:“你说的是长老们打算让我与你成亲的事么?” 关嘉玉扫衣服的动作一停,抬头再看关荆儿时,笑意又加深了两分,意味深长道:“你竟然知道。” “神庙那边的人都是大嘴巴,早就嚷嚷出来了。” “哈哈,那荆儿妹妹意下如何?” “我不要你,我看不上你,我想要孟勿。”关荆儿抬了抬下巴,“师傅将孟勿给我了,孟勿就是我的,你去跟你妹妹说,老实点,别跟我抢人。” 关嘉玉被关荆儿直白的话顶的一时不知做如何反应,倒是一旁的夕照有点不好意思,低声提醒:“大小姐,这样说话不好……” 关嘉玉忍俊不禁:“荆儿妹妹选择孟勿是神上的意思,并不是妹妹的本心咯?那我还是有机会的嘛。咱们心冥道啊,凡事都从心而来比较好,妹妹天资了得,一定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关荆儿皱眉,这倒是真的,她说要孟勿,肯定也要等回头自己真对他生了感情才会嫁,当然了,不妨碍她先抢到手,实在不行回头扔掉就是了,没道理现在就要拱手送人。 不等关荆儿回答,关嘉玉继续说:“不过我刚说的与荆儿妹妹一边,并不是指结亲一事。” 关嘉玉笑得颇有深意:“而是指眼下关家大计,我,代表二房,是与荆儿妹妹站在一起的。” 这……怎么可能? 关荆儿心中大惊,按她猜想,上一世二房应该是换神阴谋的主推手之一才对啊。 关荆儿皱着眉,死死盯着关嘉玉,眼中放出灵光,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直逼关嘉玉灵魂一般:“那我问你,你如实回答,四叔找过你吧,你是如何说的?” 关荆儿一双眼睛天生比别人清明几分,不用灵力都会有看透的效果:“我可告诉你,说谎在我面前是行不通的。” 关嘉玉在直逼内心的灵视下,明明额头都出现了冷汗,表情却丝毫看不出来,甚至看向关荆儿的笑容还带上了几分欣赏:“不愧是荆儿妹妹,不装了么?” 第五十章 碰撞 “四叔,这可不是小事,不,不如说,这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一个弄不好,整个关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知道,但是长此以往,关家同样毫无希望。” 早在圣祭前夕,关玉安便找过关嘉玉。 关玉安的表情没有往常的轻佻,异常严肃:“特别是对你我而言。” 关嘉玉笑着摇摇头:“四叔太言重了吧,据我所知,其他神家的神兽也有咱家这位这样的,与神家契约只是为了能使道场得到供奉,并不一定要介意神家死活。” 关玉安嘲讽地一笑:“那也没有闭关沉睡几十年没动静的吧,不给交易的机会不说,却仿佛一门心思要让咱们关家不得安生,你不觉得么?咱们这位,似乎与咱们关家有仇一般……” 关嘉玉不置可否,只是低下头讳言:“神兽不就是这种存在么,与神兽契约本就是富贵险中求,我们只不过是……” 赌错了对象罢了。 “不过四叔也不必这么悲观,以四叔和我的天分,就算没有那位指导,自己修行也是一样的,主神认定的升神资格,日后慢慢找机会就是了。” “那嘉玉,你这算是回答我了么?” “四叔,现在说这些……还言之过早。” “哈哈,我懂了,结果你也跟三哥三嫂他们一样,想要先观望吧。到底是关家人,骨子里的自私……只望你们别被泥泞埋了脖子,才发现为时已晚才好。” …… “就是这样,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爹已经将决定权都交给了我,我也不想蹚浑水,因此想要和三叔他们一样置身事外……荆儿妹妹应该能看得出来,我没有在撒谎吧。” 关荆儿眨了眨眼,确实,他没有撒谎。 不过也说得过去。 景家如今什么条件和优势都没给出来,就直接让关家人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也实在不太现实。那也难怪长老院和二房、三房都想骑墙了。 其实想想,上一世他们可是足足准备了二十年啊,那还是在师傅没有苏醒干扰的情况下,换神的目的才最终达成。 关荆儿皱眉……那按说,上一世景家应该很顺利才对,实际上却准备了二十年……那阻碍在哪里? “荆儿小姐?” 一个惊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关荆儿一愣,回头看,孟勿正惊喜地跑过来。 ……喂,以她现在对情绪的感知能力,至少应该能察觉到有人靠近才对啊。关荆儿看关嘉玉眼中也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心道:看来不是契约的关系,而是出身上等神家的孟勿本身便有特异吧。 不愧是上等神家,被人视作毫无获胜希望的二少爷,身上也有如此隐秘…… 嗯……? 对啊!还有孟家狼神! 孟家狼神怎么可能甘心被景家的蛇神算计!它一定暗中有打算的!上一世也是,恐怕就是它的原因,才将景家的阴谋拖了足足二十年。 是友军……!也许可以联系狼神争取一下! 但总不能真等到嫁到了孟家再想办法啊,晚了怎么办?那孟勿有办法联系狼神么? “荆儿小姐?” “啊!”关荆儿回神:“你怎么到这来了?” “我去荆儿小姐院子那儿,看到有人寻你不到,知道你没在,便来这边碰碰运气。”孟勿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关荆儿,脸上带着略略害羞的红晕。 关嘉玉挑眉:这……虽然略有耳闻,但亲眼见到还是有点吃惊,这位孟家少爷,竟如此倾心关荆儿么? 那果然是想利用荆儿夺嫡?但是孟勿的情意不似作假……或者说,修心冥道的他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而且也仿佛有两把刷子,该说果然不愧是上等神家么? 如此想着,关嘉玉上前打招呼道:“见过孟兄,我们是初见吧,我是关家二房嫡子关嘉玉。”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谁料孟勿却不管那套,看到关嘉玉,刚才那洋溢的笑脸顿时冷了下来:“你就是关嘉玉?我听说你要与荆儿小姐结亲?” 关嘉玉苦笑:“都没确定呢,怎么都知道了,不过确实是有此打算……” 孟勿的眼睛一瞬间变成兽瞳:“我觉得你最好不要用‘打算’来形容和一个女子的婚约,也许这是你们关家的习惯,但来关家这几日我看得很不爽,竟然在当事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决定。别人我不管,但荆儿小姐的婚约请征求她自己的意见。” 关嘉玉被那双兽瞳盯着,浑身仿佛置身于粘稠的杀气中,顿时冷汗涔涔。虽然去王都时和为数不多的历练中,他都见过武术士,但并没有正面冲突过,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和文术士竟然如此不同。 关嘉玉集中精神力,强笑道:“孟兄放心,我本来就是如此打算的……” “住手孟勿!” 关荆儿突然插在二人中间,侧身挡在了关嘉玉身前:“你已与关红儿有婚约,最好还是注意发言,否则我会很为难的。还有请你注意一下,这里是关家,我和堂兄都姓关,谁是外人你弄清楚!” “……”关嘉玉一惊,又见关荆儿面带担忧地看过来:“嘉玉哥哥,你没事吧?” 此时的关荆儿完全没了刚才与他对峙似的武装,灵动的大眼睛满是担忧。 啊……比起剑拔弩张,这样的表情才更适合她,关嘉玉不禁这样想到。 一阵心驰神荡,关嘉玉猛地一个激灵,赶紧抱朴守一固守紫府,果然,关荆儿的精神力已经探进来了!关嘉玉情急之下与关荆儿深入自己紫府的精神力相冲,二人各自退了几步。 关荆儿稳稳站住,与之相比,关嘉玉更惨一些,脸色煞白,堪堪稳住。 关嘉玉心中大大动摇着。 关荆儿这丫头!竟然利用我与孟勿对峙的空隙窥探我紫府!不知对方看到了什么没有…… 而且,刚才精神力相冲中,似乎看到对方紫府内两枚金丹……? 怎么可能!看错了么? 关嘉玉深呼吸,苦笑:“荆儿妹妹这可不地道,你我有何不可坦诚相见,非要如此。” 关荆儿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冷漠模样,仿佛刚才的担忧都是假的一般…… 好吧,确实是假的,那应该只是为了让关嘉玉在心弦绷紧的情况下露出破绽的幌子罢了。 关荆儿盯了关嘉玉片刻,又不在意地一笑:“技痒罢了,你瞧,嘉玉哥哥也被称为关家天才,我也是,嘉玉哥哥不好奇咱俩谁更厉害一些么?” “那结果呢?” 关荆儿眯起眼睛调皮一笑:“不愧是嘉玉哥哥,我什么都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