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圣诞节的这天清晨,他苏醒在一张陌生的白色双人床上。 今天是他的20岁生日。 从窗帘缝隙中洒入的一缕阳光带着冬日特有的温度刚好映照在他眼眸,虽然不算刺眼,但他还是用小臂遮挡了一下。 他坐起身环视四周,酒店,很高级。在床头发现了自己的手机,电量已经变红,屏幕上显示着7点18分,早上。 房间还算整洁,只是地上凌乱地散着一些衣服,有外衣也有内衣,床边立着一个垃圾桶,里面有些用过的东西。 脑中飞速过了一下昨晚的画面,他没有喝酒,所以并不头疼。掀开被子,自己身上一丝不挂,光着脚下地,略低的温度还是让他白皙的身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汗毛也都竖起来了。 他捡起一件白色T恤套在头上,又开始翻找起什么。 “这呢。” 不知什么时候,床上另一个男人早已半撑着上身笑眯眯地看着他,手里拿着条内裤晃了晃。 “不好意思。”他腼腆的笑容一瞬即逝,想伸手接过来,却被对方顺势一拉,又倒在了床上。 “别闹了,梁少。”他挣扎着起来。 “生日快乐,宝贝儿,这才几点。”梁绪身型高壮,一个翻身,轻而易举地将他压在身下,头埋在他颈侧蹭了蹭,摩擦没几下,就渐渐又挑起了粘腻的情-欲。 他扭过头,刚好能看见床边一片狼藉的垃圾桶,眼里闪过一丝不耐,轻轻推拒着身上的人:“我待会儿有事儿,这就得走。” “大过节的能有什么事?有什么事也不比我这个急。”梁绪动作有些迫不及待,利用身体优势牢牢地锁住了他。 “诶,别……我真的有事儿。”他被梁绪的亲密动作刺激得说话都断断续续的:“我中午得回店里帮忙,留点时间……嗯……让我回家换衣服……” 梁绪并没有理会他,已然沉浸在充满荷尔蒙的空气中,他用自己有些粗糙的大手揉搓着身下人的肩膀,沙哑地呢喃着:“你说你怎么……这么让人舒服……” 眼见反抗无用,只能随他去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手上放松了推拒梁绪的力道,头却一直扭向床边,没什么聚焦地看着垃圾桶的方向。 嗡———!嗡———!是手机震动的声音。 梁绪头都不抬,摸着床头柜上自己的电话按了一下塞到枕头底下。 就在梁绪搬起他大腿的时候,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声音锲而不舍地从枕头底下传来。 “啧。”梁绪烦躁地一把抓起枕头抡在地上,抄起手机放在耳边,低声说道:“干嘛?” 趁梁绪撑着胳膊接电话,他一个侧身想翻下床,却被梁绪一手钳住手腕放在了头顶,不知电话那边说了什么,梁绪反问:“那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随后又对他比了个口型:别动。 他也起了坏心眼,脚一伸腿一横,一个用力把梁绪按在床上,两人立时对调了位置,梁绪哼笑一声,继续讲电话:“行吧行吧,我给你找,歌单发来一份。” “嗯,晚上我早点儿去,唔……”话音被打断,梁绪抬头看了眼身上的男孩——他自己坐了上来。 梁绪挑眉,眼神露骨地盯着他,嘴里还一本正经地说着:“没干嘛,行了,晚上再说。”随即挂了电话。 “你怎么这么不乖啊,宝贝儿。”梁绪摆弄着手机,拍了一把身上的大腿。 “乖的你也不喜欢。”他的音色很魅,跟外表的青涩感完全不同。 梁绪痞笑着,一手掐着他的腰按住他,另一手把手机递给他,道:“这上面歌你都会唱吗?” 他愣了一下,接过手机,上下划着屏幕,认真地看着,神情专注得好像在欣赏什么价值连城的艺术品。那清澈的眼眸与眼前场景其实是很格格不入的,梁绪有些晃神儿。 半晌,只听他一字一句不带半点情-欲地说:“我都会,能唱。” 这张歌单大约有二十来首歌,基本上都是一些抒情的老歌,夹杂着两三首圣诞主题的英文歌。 梁绪问:“英文的也行?” 他点头:“行。” “今天晚上-你就别去酒吧唱了,跟着我去另一个场子。” “可是我晚上……”他刚想说晚上得去酒吧唱,今天老板答应给他三倍工钱,这很可观。 “别可是了,你那三倍工资不如今晚一个零头。”梁绪抬腰顶了他几下,一把揽过他的后颈,说道:“也绝对值得你现在对我更卖力一点。” 一小时之后,腥甜的气息弥漫在房间里,梁绪倚靠在床头,嘴里叼了颗烟,没有点燃——这是禁烟楼层。 “Ace Lounge知道吗?”梁绪问道。 他仰躺在旁边,平复着自己的气息,带着点鼻音答道:“听说过,楼下那个吧。” 梁绪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 是的,只要是燕城人,没人孤陋寡闻到连Ace Lounge都不知道。这间著名的高档夜店坐落在CBD最高的地标建筑区,也就是他们现在这间酒店所在的楼宇,它占据着旁边一个六层附属楼的整个顶层,一半室内,一半室外,以酒贵、歌好、尤物多而闻名。 但他也只限于听说过,这种档次的夜店是不可能请他做驻唱的,当然他也没钱自己掏腰包去体会一番,没必要,不是一个世界。 梁绪努努嘴示意他起来帮他清理一下,接着说:“我一个朋友今天的生日,晚上在楼下包了场,本来请了驻唱歌手来助助兴的,结果人太不靠谱了,昨天平安夜喝进医院了,刚洗完胃还昏迷着呢。” 他抽了几张纸巾,擦着梁绪的小腹问道:“你想让我去临时替班?” 梁绪用食指和中指勾起来,捏了捏他的脸蛋说:“你就是机灵,先说好啊,这跟昨天我答应你的是两码事,这个算是你活儿好的bonus。” “那我问问老板今天能不能请假,这日子口特殊。”他其实有点为难,毕竟酒吧老板一直很照顾他,他跟老板的合作是长期的,没理由为了得罪老雇主。 梁绪看出了他的犹豫,面色含着点轻蔑的意思,补充道:“你知道晚上报酬多少?” 他摇摇头,梁绪双手食指比了个叉,说:“这个数。” “10万?!”他眼里闪着光,声音都抬高了一些,这对于他一个唱一晚最多一千五百块钱的人来说,是天价。 梁绪得意地点点头。他就喜欢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男孩小女孩,好打发,仨瓜俩枣就能感激到五体投地。 “你等我打个电话。”他扔了手里的纸,手心手背在床单上蹭蹭干净,拿起自己的水果机,虽然边边角角没什么磕碰,却是已经快被淘汰的型号,很干净也很旧。 他全身裹着白色床单走到窗边,按下中控键,窗帘徐徐拉开,上午的暖阳晒进来,照得他通体晶莹,白里泛着粉,让人移不开眼。他面对着落地窗,声音很低,梁绪只能隐隐约约听见不完整的对话。 “于哥,是我。嗯,谢谢,您别破费了,我就是想跟您说一声今天身体不太舒服。” 梁绪见他用手抠着玻璃,不太自在的样子,有些好笑。 于哥就是他驻唱的酒吧店老板,四十来岁,梁绪也是认识的,为人低调也很通情达理。酒吧开在城东的酒吧一条街,开了有二十年,店龄比他岁数还大。 “不用不用,没事,就是有点感冒,歇两天就好了。”他说得很诚恳,没理由遭到怀疑。 “这两天忙,我还这么不争气,给您添麻烦了。” 梁绪在床上从玻璃的反光里观察他,他说话的语气很质朴,表情却很冷淡。梁少心说,老于又养了个小白眼儿狼。 他挂了电话转过身,梁绪脸上已再次挂上嬉笑,说:“你不用裹那么严实,这落地窗从外面是看不见里面的,再说咱们在六十多层,就算不是镜面也看不见。” 他笑笑没搭话,问梁绪:“着装有什么要求吗?我回家找衣服。” “别回家了,走,我带你楼下买衣服去,当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俩人腻腻歪歪地又在房间呆了一上午,洗了澡,清爽很多。他把手机充上电,电量刚过50%他接了个电话,敷衍地嗯嗯啊啊了几句,说晚上回别担心就挂了,梁绪猜是他夜不归宿家里人惦记了。 说到底也就是个刚满20岁的孩子,光看长相还更小点,要不是在老于那见过身份证,他还真不敢把他带出来开房。虽然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并没有特殊癖好。 梁绪在前台退了房,先带他去酒店里的粤菜馆吃了一顿茶点。菜品很清淡,他吃得挺饱,梁绪看着他大快朵颐,时不时夹两块点心到他盘子里,自己却没吃多少。 两人解决完午餐,梁绪带他坐上电梯下楼。这里之所以被称为地标建筑,正因为是燕城的制高点,整个区域有三栋楼,中间一栋88层直冲云霄,66层以上是豪华酒店,6层以下是各大世界一线品牌的专卖店,周围建了一圈廊桥,是一家挨着一家的格调餐厅,中间的几十层全部是写字楼,多数是500强企业在燕城的办公地。主楼旁边两栋辅楼,与主楼商场高度齐平,云集了燕城最高端的私人会所、健身房、SPA,其中一栋的顶层就是Ace Lounge了。 他跟着梁绪来到楼下商场,梁绪似乎是这里的熟客,扫了一圈店铺招牌,又回过头上下打量了一番男孩,最终领他走进一家首写字母是DH的男士成衣店。 他身材劲瘦,虽然不是很高,但比例很好,腿长臀翘,尤其是脚踝,要是能露出来,一定很性感。当然,这是梁绪昨天晚上才深有体会的。 DH这一季的首席设计师是个法国人,老gay,不是秘密。所以这季成衣都承载着他对男性线条美的诠释。 他脱下自己略显臃肿的羽绒服,和连锁店买的白色卫衣配牛仔裤,换上了一条黑色9分休闲西裤,上身穿的是黑色修身衬衫,只是袖口的地方用金线绣着一只低调的蜜蜂。脚上踩着和橱窗里展示的那双一模一样的球鞋,自己网上特价99抢的小白鞋则整齐摆在了一边,同样是白球鞋,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他看过价签,叹了口气,不是替梁绪心疼钱,是心里盘算着这么贵的衣服大概只能干洗。 梁绪本来坐在沙发上挑盘里顺眼的点心吃,抬头见他从试衣间出来,立刻看直了眼,第一个想法就是:不行,我得再带他去做个发型。 “合适吗?”他有点局促地问道。 “太合适了。”梁绪示意店员给他把旧衣服鞋包起来,在pos机刷了五位数。 梁绪一手拎起纸袋搭在肩上,另一手摸了把他的头发,笑着低头凑在他耳边说:“虽然42码也合适,但我喜欢你穿40,更服帖。” 折腾了一下午,等这俩人从美发沙龙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晚饭点儿了。他其实没怎么跟发型师沟通怎么剪,因为人家是岛国人,你也听不懂我,我也不明白你,梁绪帮他简单交代了几句日语,发型师就开始剪了,他无所谓,这世道可不是谁花钱听谁的么。 没想到剪了一个多小时,长短没怎么变,就是整个人变得精致了,真是太神奇了。 梁绪轻抚他的腰,低声耳语道:“我现在真不想参加什么party了,就想上楼再续个房。” “你付我十万一晚也不是不行。”他这句话其实是开玩笑的,他跟梁绪睡从不是为了钱,而是梁绪应了他一件事。要是纯粹为了钱睡,那他成什么了,跟卖的有什么区别。 梁绪掐着他的下巴,反问道:“我倒是付得起,你敢要吗?” “饶了我吧,晚上我好好唱,不会给你丢脸的。”他笑的时候会微微垂眼,睫毛特别长翘,内眼角向山根略微延长,眼尾处上扬,双眼皮的褶皱恰到好处,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狐狸眼,整个人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媚气。 “这我不担心,在老于那听过那么多回了,你能唱成什么样,我心里还是有底的。”梁绪看了眼手机,说:“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得早点到,你跟乐队熟悉一下,再试试设备。” 他跟着梁绪七拐八拐走到了辅楼,虽然走了很久,但一路都没出到户外,所以也就没穿外套,经过一扇旋转门,坐上观光电梯,取代6这个数字按键的是一个大A金属键,周围一圈亮闪闪的大钻镶边,想低调都不行。 叮! 下了电梯,更是刷新了他对夜店的认知,从电梯出来到大门的这段走廊铺满了香槟色玫瑰,一侧架着一个精美的木制大立牌,上面有日期,日期下写着“周先生宴客”几个字。 很低调,连全名都没有。 “这是……”他情不自禁发出声音,并不是真想问什么,问不出来,视觉冲击力太强。 梁绪体贴地解释道:“我这朋友也是今天生日,这是他后爸给他办的晚宴,说是要入娱乐圈,请了几个圈里大咖过来认认人。他亲妈是部队歌舞团的,还挺有名的,唉,你这个年龄估计都不认识。” “你也没比我大多少。”他有点不服气。 “现在社会发展这么快,咱俩差四五岁就有代沟了。”梁绪逗他。 “按你说这场子里都是歌唱家,老艺术家什么的,我来驻唱合适吗?” 梁绪安慰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就当自己是背景音乐就行了,别有心理压力。” 俩人聊着聊着就迈进了Ace Lounge的大门。这间夜店跟酒吧街的夜店风格迥异,是中式传统的庭院风格,现代感与考究感的完美碰撞。室外有很大的天台,小桥流水相映成趣,站在一边可以观赏燕城中央大道全景。室内的天顶很高,居然一多半都是玻璃的,星空一览无余。吧台是椭圆形的环状设计,一棵巨大的圣诞树立在旁边,他靠近用手揪了个松针。 …… 这树是真的?!怎么搬上来的?! “乐队在那边。”梁绪指着角落说。 两人走过去,这是一个小型舞台,跟偌大的场子比起来显得很微不足道,但他看了下设备,是他们酒吧不能比的。 梁绪跟乐队的几个伴奏打招呼,把他拉到前面,介绍道:“这是我今天临时找过来救场的,你们先磨合磨合,我去那边跟朋友打个招呼。” 他试了麦,又跟乐队简单过了一遍歌,他们都是专业的,配合起来很快,乐队也对他颇为赞赏,他把自己声线拿捏得很恰当,不突兀,也不炫技,他的声音像一件乐器一样跟乐团的演奏融为一体,听着让人很舒服。 休息喝水的时候,乐团的几个人跟他熟络起来,也能聊上几句。 不聊还好,一聊他才知道梁绪口中不靠谱的喝进医院的主唱原来是乔诗屿老师。 乔诗屿是谁呢,他可是十年前红遍大江南北的男歌手,至少五张大碟在百万销量,这还不算卡带的,如今也不过才35岁。只是今非昔比,虽然咖位还在,人气早就下滑成负数了,也就几首耳熟能详的老歌能偶尔在晚会上唱唱。 救了乔老师的场,他还是想都不敢想的。 “你也别迷信乔诗屿,他这两年也不怎么唱歌了,放飞自我,嗓子早比以前差远了,我感觉真不如你唱的。”吉他手大哥拍着他肩膀说。 他被拍得一晃一晃的,手里矿泉水差点儿洒身上。 “不能吧,您小点声,我还差得远。”他不是谦虚,他是真不敢跟人乔老师相提并论。 “你看说了你还不信,他啊早就不行了,要行还能来这种局唱满全场啊,这不还是过气了么。我们还不乐意跟他这样的合作呢,谱大得很,唱得还烂。”乐队其他人纷纷点头,表示吉他手说得对。 他无奈地笑笑。远处梁绪正在跟老朋友叙旧,时不时跟他眉来眼去地撩上几回。乐团的人在边上起哄,吹口哨。 “你俩太明显了啊。” 鼓手大哥一脸沧桑,说了句:“小梁眼光一向不行,这次是遭雷劈了还是怎么的,一下子开窍了。” 吉他手又高又胖,给了沧桑哥一肘子,差点儿没给他撞倒,打着圆场道:“你要信这老不正经胡说八道,你就输了。” 他拧上瓶盖,把水瓶上的包装纸撕下来搓成长条,在瓶口的地方系了一个结,像是给矿泉水打了个领带,很是可爱。 这几年他经常出入人多嘈杂的场所,已经形成了习惯,在自己喝的水上做个记号,就不会拿错了,他很在意这个。 “后厨提供了员工餐,我给你们拿点儿去?还有半小时开始,这就得奔着12点去了,你们先垫点儿吧。”安音璇说道,他是后辈,得有眼力见儿。 乐手们纷纷道谢,还念叨着咱们这临时驻唱咋比自己亲媳妇还体贴,真是便宜梁少那小子了。 他没解释自己跟梁绪的关系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不熟没必要,他不在乎。其实就算熟人他也不想说,他自己干什么跟别人没关系,有什么好汇报的。 他走向备餐房,挑了几个冷三明治放在盘子里,忽然后面伸来一双手把他的腰圈了起来,下巴抵着他的肩膀在耳边轻轻吹了口气:“你跟那帮糙老爷们儿聊得挺好啊。” “嗯。”他任由梁绪的吻落在他后颈。 “你信不信我吃醋啊?”梁绪问。 “吃醋?”他仿佛在问你没事吧,透着一股跟年龄不符的洒脱。 梁绪告饶,“赶紧忙去吧,我的小夜莺。” 他临走梁绪还不忘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怪疼的。 宴会如期而至,今夜的焦点也如约到场。他站在角落的阴影里,看着聚光灯下一个青年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进来。 那个人一袭白衣,耀眼夺目,以至于让他都没有听见开场致辞。 他被青年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所吸引,不免多看上几眼。他终于相信了世间有这样家世好、长得好,所有条件都得天独厚的人。 青年有一双清新俊逸的桃花眼,笑起来卧蚕特别明显,鼻梁挺翘,唇红齿白。22岁,人生最美好的时刻,又有着让人羡慕不已的背景,天生就卓尔不群。这是他离向往的人生最近的时刻,那个人真辛运啊,他这样想。 再看看自己,虽然一身行头价格不菲,当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他还是那个丢了玻璃鞋的灰姑娘,一切奢靡都与他无关。 他们同月同日生,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境遇。 但,这不就是生活吗。羡慕归羡慕,他仍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是无可替代的。 青年的继父在台上简短地说了几句,还拿台下的人打趣,没一会儿现场气氛就被炒热了。他才知道原来今天参加晚宴的宾客大多是圈里人,有制作人经纪人他认不得,但不乏一些歌星影星他是认识的。 在专业人士面前唱歌,他心理压力不小,怕自己班门弄斧。吉他手对着他一个wink,他知道是在给他打气,深吸一口气,三二一——开唱。 他音色很稳,已经褪去了少年感,像是在娓娓道来一段故事,又像是溪水流过山涧,轻盈舒畅。他知道这种场合,他要控制声线不能突出,不能带有自己的特点,要配合乐团,要把声音融入在伴奏里。 一曲唱毕,他没有得到非议,也没有得到赞赏。他跟乐手们点头,继续下一首,他充当了一支完美的背景音乐,不闪耀却让人舒服,他是专业的。 “And I thinkmyself, whaonderful" target="_blank">.wuliaozw.com/onderful world。” 随着最后一曲唱完,他还没放下话筒,就被一个小寸头抢了下来,这人一看就是有些喝多了,话都说不利落:“兄弟,兄弟不好意思啊,话筒借一下。” 又朝远处喊:“少爷!这儿呢!少爷今天怎么得来一首吧!这以后要是出道了,就贵了,趁着现在让我们留个念想啊!” 被他叫的青年从人群里钻出来——正是这场宴会的主角。他喝了酒面色红润,对他摆手:“抱歉抱歉。” 青年跟小寸头应该是很熟悉的关系,打趣道:“王小易!KTV跟你们少去了吗?别说得好像没给你们唱过似的。” “那能一样吗,这兴头来了,得高歌一曲,不然咱们都不能尽兴啊!”王小易把话筒往青年怀里塞,下面一群岁数相仿的人也纷纷起哄:“来一个!来一个!” 青年看向他,说:“不好意思啊,打扰你唱歌了。” 他摇摇头道:“没关系,刚刚那是我最后一首。” 下面还此起彼伏地喊着来一首,青年实在磨不开面子,问乐团:“行吗?” 吉他手也是爽快人,点头道:“你是老大,你说行就行。” 他的工作已经完了,从容地退到台下,淹没在宾客中做一个聆听者。青年跟乐手们低语了几句之后,音乐奏起,正是他刚刚唱过的最后一首歌。 好巧。他心想。 青年的演绎可以说与他完全不同,英文吐字比他标准很多,张扬奔放的音色,像是给爵士风格华丽地镀上了一层金。 他想,如果刚才他不温温吞吞地唱,而是全力释放自己的能量,会不会比青年唱得更好?他得不到答案,因为他没有机会。 他拿起自己的小领带水瓶,在一片欢呼口哨还有掌声中挤出人群,在人相对比较少的吧台一侧坐下,调酒师给他滑过一杯酒。 他刚想说我不喝酒了,就听摇着雪克杯的调酒师说:“就加了一点利口酒。” “谢谢。”他点头,这点酒精不算什么。 主角的上台高歌,彻底将晚宴推向了狂欢。他坐在吧台静静地喝完那杯酒,对于他来说,这点酒精就像汽水一样。他悄悄推开一扇小玻璃门,来到外面的平台。十二月底的燕城温度很低,一阵寒风吹来,他立刻冷得一哆嗦。CBD很有节日气氛,各式各样的圣诞彩灯照得这里亮如白昼,连天上的星星都被掩住了光芒。 他今天很开心,轻松赚了一笔可观的收入,虽然这会儿他很想回家,因为家里有个一直在等待他的人。不过出于敬业精神,他还是想等宾客走得差不多了,再跟着乐手们一起撤。 “不冷吗?”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他转头左右看了一下,确定那个人是在对自己说话,疑惑道:“嗯?” 男人是出来抽烟的,他对这个人的样貌没什么印象,看年龄像是青年的朋友,穿着非常讲究,他让开了垃圾桶的位置给男人,道:“还行,里面太热了。” “喝了酒出来吹冷风容易头晕。”男人走到他身边,身型比他高出将近一个头。 “嗯,没事。我喝得少。”他答道。 男人解下自己的围巾递过去,道:“你领口太开了,漏风。” 他险些笑出了声,看着男人凌厉帅气的五官有点出神。这人虽然英俊非凡,但面部表情老成持重,能感觉到他在有意收敛自己略微咄咄逼人的气场。 室内燥热的温度让隔开户外平台的大玻璃窗蒙上了一层雾气。外面很安静,他们两人似乎与里面狂欢的人群不相干,被完完整整地隔绝在另一个空间,这个空间能听见外面广场上Jingle bells的音乐声,也能看见一轮耀眼的明月挂在天边,甚至能感受到一片片小雪花从空中飞舞飘落。 这才是Christmas。 太美妙了。 他最终没有接男人的围巾,说道:“下雪了,我回去了。” 趁男人愣神的功夫,他已走了回去,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他听见身后男人说:“你唱歌很好听。” 他没作停留回到大厅,宾客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鼓手叫他过去,说:“我刚看梁少喝得挺多,被人扶走了,你也别等了,赶紧回家吧。” “嗯。”他暗自轻松。 “诶对了,支付宝给你转账。”吉他手低头摆弄着手机。 一条入账推送闪过屏幕上方,他抬头问:“11万?” 吉他手挤眉弄眼道:“多一万不怕你骄傲,你应该骄傲!” “谢谢您。” “下回有事儿还能找你吗?”吉他手问道。 “请务必找我。”他拱了拱手,本来想互加联系方式,可发现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 吉他手大哥说道:“没事没事,你告诉我手机号,我先加你。” 跟乐团挥别之后,他从储物柜拿了自己的衣物,套上羽绒服,走出大门上了电梯。 奇怪了,一层按不了了,他想可能是因为楼下商店已经关门了。他把按键试了一遍,只能下到三层。 从三层出来,一个人都没有,顺着走廊看见一个玻璃门,拉也拉不开,看了下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愁人,他想还是回到6层问一下工作人员出口怎么走。 然而,怎么按都没反应。合着这是单向电梯啊,他心下吐槽。 这是困在3层了么。 心里盘算着不然还是找个楼梯,至少能走上去。好不容易看见亮着绿灯的安全出口,中间却隔了一道玻璃门,门是写字楼的门禁,只有对面才能按开。 他叹了口气,这什么鬼。希望待会儿有保安巡逻能发现他,不过不要当他是小偷就好。 他拿出黑屏的手机,一点反应都没有,梁绪已经被人架走了,根本发现不了他丢了这个事实。有点悲哀。他靠坐在玻璃门上,想着家里等他的人这个点儿已经睡了,但自己好像没带钥匙。 坐了挺久,就在他马上要打瞌睡的时候,忽然玻璃门那边传来了几声响动,他爬起来敲门,试探着问:“是有人吗?” 没人答话。他正想着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忽然玻璃对面冒出一个头,吓得他差点儿跪地上。 “诶?!这有个人!”那个脑袋探出身来,这不是今晚的主角青年吗,身后还跟着……天台上遇到的男人。 “没吓着你吧?”青年问。他心道,真吓着了。 他指指旁边墙上的门禁。 “哦哦。”对方赶紧按了两下,拉开门把他扶起来,“诶,你不是那个……那个……”那个半天也没说出来。 他伸出手:“安音璇。” 第2章 圣诞节的这天清晨,他苏醒在一张熟悉的白色双人床上。 今天是他的22岁生日。 昨晚他跟着一群同学朋友们庆祝圣诞前夜,喝酒唱歌,玩了半宿才回家,现在还有点头疼。他继父的独生子,也就是他没有血缘的哥哥把他接回家的时候,他脑子都快断片了。 他揉着太阳穴坐起来,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皱着眉闻一下,臭死了。他本人是绝不抽烟的,但包间里只要一个人抽,身上头发就全是烟味儿,何况昨天一帮人乱糟糟的。 他起来准备去洗个澡,同时腹诽:这便宜哥哥好歹把袜子给他脱了吧——然而并没有。 这人大他两岁,叫周寒,跟他后爹长得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严肃起来都有点凶,就是身型更高大,得有一米九,站在他身旁很有压迫感。 他和他妈是十年前搬进这所大房子的,幸运的是,继父很有钱也对他很好,培养他学钢琴。他自己也争气,考上了音乐学院,所有人都夸他有天赋,他自己知道这个天赋是遗传自他的生父,骨子里的基因是改不了的。 他生父是钢琴演奏家,并不是那种名气很大的,只是在国家级乐团工作而已,母亲则是在中年群体中很有名的美声唱法歌手。 他后爸周江临也是个奇人,做军工生意起家,现在遵纪守法地做起了资本运作。早年闪婚闪离,留下一个独子,就是这便宜哥哥周寒。他不知道周江临窥视他妈多少年了,他父母一离婚就找上门献殷勤,没多久便俘获芳心。 大人的事他不怎么过问,后来他亲爸出了国,他妈改了嫁,他想只要妈妈高兴,家庭完不完整都无所谓。 事实证明,他妈第二段婚姻是幸福的。周江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太知道什么对一个人最重要。对于他妈来说,他高兴就最重要。 所以每年他生日这天,照例家里都会给他办个聚会,叫一些亲朋好友过来。今年办得尤其豪华,在Ace Lounge给他预定了包场,因为他终于完成了音乐学院四年的学业,顺利毕业了。 哗啦啦的水声从浴室传出来,他洗去一身疲惫,穿上浴袍用毛巾擦头发。浴室玻璃上映出的是一张意气风发的脸,鼻梁高挺,唇珠饱满,一双桃花眼让他英气中带着可爱。更难得的是,他笑起来嘴角两边各一个梨涡,按他妈的说法,就是一张天生吃娱乐圈这碗饭的脸。 回到卧室,拿起床头的手机,电量已经红了,上面有几十条未读,还有十几个未接,全部是十二点左右给他发的生日祝福,这些人很有心。 点开微信,划到一个名字停了下来,陆悦扬。这个名字想必全国少女无人不知,一线流量小生,红得发紫,紫得发黑。 “生日快乐。” 简短的四个字让他心潮澎湃。心里犹豫着是否要给对方回个信息,还是打个电话更合适,或者干脆要不要邀请他来参加自己的生日晚宴。 左想也不是,右想也不是。人家跟自己也不是特别熟,就跟母亲出席一个慈善晚宴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还是自己厚着脸皮交换的联系方式。 不好意思请是一方面,更怕的是好不容易下决心请了,人家又不来,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他叹了口气,沮丧地把手机放在充电器上,暗骂自己真怂。 他走下楼,其他人都吃完了,餐厅桌上还留着他那份早餐。 “生日快乐,我的大宝贝。”方青怡从客厅过来,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 “嗳,妈,我那么大个人了。”他擦着脑门说。 “再大也是我的宝贝。” 他妈虽然四十多岁,但常年保养得好,又是唱歌的,容貌和气质跟素人本就不同,虽然这几年淡出舞台,但风韵犹存,就像比他大个几岁的样子。 “是是是,也就您永远把我当个宝。”他叼着片面包笑着说。 “谁说的,我宝贝那么帅,万人迷还差不多。” 他调侃道:“那还不是您把我生得帅啊,您看您这就不对了,怎么夸我的时候还变相夸自己呢。” 方青怡拍了他肩膀一下,笑得很是开心,说:“别逗贫了,赶紧吃,你爸在书房等你有正事儿。” 他妈说的正事他心里大概有底,应该就是有关签唱片公司的事。他继父虽然不太懂圈里的种种,但人脉够广,挑选个业内最大最好最高端的公司签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继父和生父对他的期望值是不同的,他5岁开始学钢琴,小孩子哪有什么长兴,不想弹了就发脾气,说要把钢琴砸了换玩具,气得他爸险些脑溢血。他爸的理论就是,我管你爱学还是不爱学,反正你得坐这给我弹。 生父是严厉的,他的童年很艰苦,却也受益于父亲的言传身教。 后来到了新家,他拥有了比原来更华丽的钢琴,却再也没人督促他练琴了。继父从不强迫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无论是学习还是弹琴,只要他开心就好。想来若不是生父对他这几年的严加管教,让他形成了律己的习惯,多半会被惯成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所以相比于生父,继父是宽容的。 这种宽容只在他和他妈身上体现,对他哥哥周寒却完全不同。他有时在想,也许周江临是不好意思管教他,也许是本身就对他没什么期望,保证他一生吃穿不愁就好。 收了思绪,也吃完早饭,他敲门进了书房。今天虽然是他生日,还是圣诞节,但礼拜二不是法定休息日,周江临显然是特意安排时间在家的。 “爸。”这个称呼他从迈进大门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叫了。他从没为称呼而闹过别扭,让他妈心里难受的事他做不出来。 “嗯,坐,看一下这个。”周江临递给他一叠文件。 他翻开看了一下,星云传媒。这是业内非常有名的一家娱乐经纪公司。与极乐晟传媒和华映传媒并列为全国三大娱乐巨头。星云是唱片行业,极乐晟主攻节目制作,华映则是影视文化。 “您想让我签星云?”他想当专业歌手,从大学一年级开始就跟他妈商量好了,子承母业,方青怡内心还是很高兴的。他妈那个年代没有什么出道不出道的,都是部队安排演出,录唱片也是几个人一起录红-歌集。如今都是资本运作,方青怡就玩不转了,周江临倒是帮了大忙。 “也不是一定让你签这家,只是给你个参考,我呢岁数大了,也不太了解这行业,是周寒跟我说这家公司大,我就找朋友托托关系。”他哥周寒一直跟他继父干投资,也就是懂个皮毛,八成也是现从度娘上查的。 “嗯。这家确实是大公司,又正规。”他内心其实是想去华映的,因为陆悦扬就是签华映,可无奈人家基本不签歌手。 星云已经是业界最高了,他根本没理由拒绝。 “我正好跟星云的董事会主席有些合作,晚上一起吃饭聊聊,你也正好听他说说行业前景。”周江临道。 他点头:“嗯,好。” 周江临继续说:“还有,晚上在Ace Lounge的晚宴八点开始,我请了一些他们公司的制作人和经纪人,到时候你们年轻人交换个联系方式,私下再聚聚什么的,我就不过问了。” 他认真道:“我知道了。” “不管是什么行业,多认识些朋友不是坏事。”周江临很少用教育的口吻跟他说话,今天是例外。 “谢谢爸。” “先别谢,还没到谢的时候,你先去琴房看看。”周江临一改之前的严肃,表情放松地说道。 他一愣,周江临站起来,推开门道:“走,也不知道现在调好了没,你妈在那看着呢。” 二人来到三层的琴房,方青怡正靠在门框上,见他们来了,拉着他高兴的说:“宝贝,你爸送你的生日礼物,看看喜欢不。” 一架崭新的三角钢琴摆在琴房的正中央,全胡桃木的琴身,做工非常考究,调音师正在做最后的调试:“您还得再等等。” 他眼睛一亮,上前两步,迷恋地轻抚着键盘。这架钢琴他认得,是今年法兰西拍卖会上的拍品。 这架钢琴叫“梦想家的旋律”,是制琴大师卢瑟晚年最后一件作品,用了3年的时间才完成,做工精致得不仅仅是一件乐器,而更是一件艺术品。 琴身刻着“You may say I‘reamer" target="_blank">.wuliaozw.com/reamer”,你可以说我是个梦想家。 “喜欢吗?”方青怡问道。 他有些哽咽,太喜欢了,他对这架钢琴甚至没有生疏感,就像个久违的老伙计站在面前。 “好了,你俩在这看着吧,我先去公司了,晚上五点半城台餐厅吃饭。”周江临刚要走,便被他叫住了。 “爸。” “嗯?” “谢谢。” 周江临挥挥手走了。 方青怡踮着脚欣慰地摸了把儿子的头发,说:“这还得有一会儿,我在这盯着,你中午是不是约了你那帮狐朋狗友,着急就先走吧。” “我不急。”他有些舍不得离开,想再多欣赏一会儿。 这时楼下门铃响了,方青怡抬下巴让他下楼看看。 等他下到一层,佣人已经开了门,一个小寸头正在玄关换鞋,见他来了,便夸张地喊了一句:“诶哟我的大少爷!” 这是他的发小,王小易。 “你怎么来这么早?不是告诉你晚上八点吗?”他看了眼王小易,没有招待他的意思,自己去冰箱拿了一瓶苏打水。 “少爷,我就是来看看咱妈,你说22年前的今天,咱妈把你生出来,多不容易,我这不……” “你这不什么呀?”方青怡从楼上笑着走下来。 王小易一愣,笑着晃了晃手里的一箱子东西,道:“青怡姐,这是我从西班牙给您空运过来的火腿,昨天刚到,今天就说赶紧给您送来。” 一声青怡姐把他妈叫得美滋滋:“就你嘴甜,昨天晚上-你们干嘛去了?这位喝大了被小寒拖回来的。”她用下巴点了一下儿子。 “嗳,这不昨晚上大家都高兴,又是过节,就多喝了两杯。青怡姐您放心,我们都还是孩子呢,去的正经KTV。”王小易一个一米八几的金刚芭比说自己是个孩子,真是太出戏了。 “你俩聊,我去给你们做甜品。”方青怡又吩咐佣人:“小朱,帮我把荔枝罐头和圣女果拿出来。” “您看我来得多是时候,有口福了。”王小易道。 等方青怡进了厨房,他一脚踢上王小易的屁股,“你怎么那么多话。” “我话多还是梁绪话多?” “你。” 王小易撇撇嘴,道:“你说梁绪这人多不地道,昨天咱们发小聚会,他可好,又中途早退不知道干嘛去了。” “大晚上他还能干嘛。”他,王小易和梁绪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三人的妈是一个文工团的战友,他们也年龄相仿,容易玩到一起去。 梁绪他是知道的,对他没得说,就是仗着自己帅,私生活混乱不堪,男女不忌,荤素不忌。 吃饭能撩骚,工作能撩骚,健身能撩骚,唱歌能撩骚,不管干什么,只要他想,随时随地散发荷尔蒙,可以说是很丧心病狂了。 “你说我比他差哪了啊,怎么我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王小易不服气。 “他撩骚是本能,你是技能,你说差哪了,跟浑然天成的能比吗?”也就是一起长大能忍受梁绪这么骚,不然对这种渣男一定避犹不及。 “哦对了,刚进门之前,乔诗屿的助理给我发了个短信,说他昨天夜里喝进医院了。”王小易忽然道:“不行,我得骚扰一下梁绪。” “乔老师跟谁啊这是,这么拼。”他觉得就算没有驻唱也不是什么问题,乔老师要来就是锦上添花的事,不来也无所谓。他只是好奇乔诗屿可不是那种豪放到把自己喝进医院的性子,肯定是遇上什么人或者什么事了,太不寻常。 “我猜是明年他要上综艺的制片方,不然还能为了什么。他要是不抓住这最后的稻草,我看就彻底凉了。”其实王小易这态度已经算是很寻常的,歌手或者演员只要风光不再,才没人管你是不是老艺术家,一律按过气的对待。 “那你看着办,周寒就交给你这一件事儿,要是演砸了,我看你怎么交代。”他笑道。 晚宴是周江临委托周寒一手操办的,订什么地方,请什么人,有什么表演助兴都是周寒决定。当然他哥也就是操持个大局,具体来说就是负责花钱,细节肯定甩给秘书了。 前两天王小易来家里吃饭,刚好聊起来,就把乐队驻唱给大包大揽了,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乐队是他熟人,乔诗屿是他也得叫上一声老大哥的关系。 谁知道早上起来给他来这一出,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有没有歌手真的无所谓。” “那不行啊,钱都收了,少个唱歌的算怎么回事儿啊,我在你哥那岂不是没信用了。” 他心说你在我哥那从来就没有过信用,别说你了,我都没有。 “我给梁绪打个电话。”王小易把电话拨了出去,嘟嘟两声之后就断了,“诶,怎么给我挂了?” 他耸耸肩表示不知。 王小易忽然眉头一皱,说:“卧槽,不会打扰他好事儿了吧,这大早上的他可真行。” “他行不行你都知道?” “不能让他这么舒服,想想就来气。”王小易锲而不舍地又拨了出去。 终于通了,王小易听筒声音开得很响,里面传来梁绪非常不耐烦的声音:“干嘛?” 这果然是没干好事吧! “老梁,你知道乔诗屿昨天喝进医院今天来不了了吗?”王小易一本正经地说。 “那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你能不能找个临时救场的啊?报酬10万,肥差啊!” “行吧行吧,我给你找,歌单发来一份。” “那我待会儿微信发你啊,对了,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啊?” “不了,晚上我早点儿去,唔……” “我,你丫干嘛呢!大早上的!你也太禽兽了!” “没干嘛,行了,晚上再说。” “诶,我说你带的昨晚哪个妞?”王小易还打算八卦,就听见对面已经是嘟嘟声,转过头耸耸肩对他说:“挂了。” “他在干嘛呢?”他有点好奇,最近梁绪确实不太正常,集体聚会极少出现,即便来了也要早退,虽然梁绪桃花旺,但见色忘友是从没有过的。 “睡觉吧,就是隐约听见点儿声音。” “什么声音?” “挺带劲儿的声音呗,还能什么声音。”王小易白了他一眼。 “你知道他最近跟谁在一起吗?”他问。 “前一阵子听他说在酒吧认识了个人,貌似是驻唱一类的,我估计还是跟那个吧。”王小易愤愤不平道:“我开个lambor都泡不上妞,他恨不能爬进去都能约上炮,什么世道。” “怪不得你找老梁帮忙!”他恍然大悟:“你可真够贼的。” 王小易坏笑着:“你想想啊,他这俩月放过咱们多少回鸽子了,到底何方神圣把我们梁少给迷得晕头转向的,是骡子是马不得拉出来遛遛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你别瞎起哄啊,万一他这回认真的呢。” “认真的?!可能吗!” 他想了片刻摇头:“不可能。” 梁绪的性格里这认真二字就没被发明出来,通篇只写着胡闹。梁绪的理论就是,趁着年轻赶紧游戏人生,他们则一直劝他,小心老了之后被人生游戏。 方青怡把荔枝糖水端上来给他俩,王小易爱吃得连干三碗,嘴里还念叨:“诶哟,不愧是大户人家,大冬天还能吃上荔枝。” 他在一旁面无表情道:“这是罐头。” “……”王小易尴尬地打了个饱嗝,转移话题道:“诶对了,你是不是下午去你哥那对宴客名单啊?” 他点头。 周寒前一礼拜就跟他说名单整理好了,让他看看还有什么要改动的,提前过一下。他一直都没去,他哥也没再催他。其实他看了有什么用呢,这名单是他哥秘书照着全明星阵容请的,他能有什么意见。 王小易又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开始啃起来,看似漫不经心地提议:“要不下午我陪你去?” 他觉得好笑:“你一个做宣发的,我哥一个做金融的,你老想着跟他套什么近乎?” 被猜中了心思,王小易也坦白道:“我要是真能傍上-你哥,我还做什么宣发!” “行吧,那你等我换身衣服,我晚上就直接去吃饭了。”他应允。 过了一会儿,当他一袭白衣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王小易吹了个口哨表示太帅了。 周寒的公司就在燕城CBD最高的地标建筑的五十来层,他觉得周寒的秘书肯定是为了方便他们小周总,把晚餐晚宴都订在了楼下。 迈进公司大玻璃门,就看见了“寒晟资本”几个字,创立之初听说周江临给了他哥一个九位数,让他成立的这个私募股权投资公司,如今的规模远远要比这个大得多,都是周寒自己组建团队挣来的。 全公司发展到现在,算上茶水小妹和扫地大妈也不到50人,却在全国十大PE公司占据一席之地,是从业人员挤破头都想进来谋职的地方。 他来寒晟资本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奇怪的是每次前台都不是同一个人,但毫无例外地胸高腿长大波浪,虽然没听说过周寒交女朋友什么的,但光凭这点他哥是直男审美无疑了。 方青怡总问周寒要不要介绍女朋友给他,歌舞团的女孩又单纯又漂亮的,但都被周寒打岔糊弄过去了,他觉得他妈就是瞎操心,二十四五岁的人了,还能没交过几个女朋友么,只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罢了。 前台把他俩引到会客室,王小易的眼睛已经粘在人家身上了。 他叹气道:“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我不能,你看那腿!唉!有钱真好!你看我们公司那个,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王小易悔得直拍大腿。 “你们公司前台阿姨不是还兼职考勤和出纳吗?”王小易的公司他可是经常去鬼混的。 “别说了,越说我越伤心。” “伤什么心?”这是一副非常有磁性且浑厚的嗓音。 “哥!”他赶紧叫了一声,然后道:“没打扰你工作吧。” 周寒解开西服扣子,捋了一下胸前领带,坐下说道:“不差这一会儿。” 秘书敲门进来,递给他一份文件,说道:“这是晚宴流程,还有宴请人名单,后面这一栏是公司和职务。您看一下有什么问题。” 他接过来大致翻了一下,流程很简单,周江临和他礼貌性地发个言,还有一个抽奖环节,十几台水果机水果电脑什么的。宴请人名单以媒体人为主,明星歌手不多,所以也没有他心心念念的陆悦扬。对他来说,没有陆悦扬,请谁就都一样了,他诚恳地朝周寒点点头道:“没问题,谢谢哥,你为我的事儿费心了。” “晚上在楼下城台餐厅吃饭,爸请了星云的老板楚千云过来,到时候咱们一起聊聊。”周寒说话的时候,手机开着放在桌上,时不时瞄一眼股指走势。 他嗯了一声。 其实周寒也就比他大两岁多,但看着比他稳重很多,身材高大,加上每天上班都是西服革履,更显出成熟的风度。 他是喜欢男人的,却从没有肖想过周寒。他这个哥哥从高中就去了英国读书,直到前年从卡顿商学院MBA毕业才回来,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时间并不长。而周寒对任何人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礼数到了,情感却没到,总有一种疏离感。 “下午你还回家吗?要是没别的什么事就在我这休息一会儿,晚上一起去吃饭。”周寒又看了眼王小易,还没说话,王小易就拘谨地汇报:“我下午先去现场看看布置得怎么样,盯一下活儿,哥你放心。” 周寒道:“那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上周还没来得及谢你,等你有时间单请你吃饭。” 周寒起身,系上西服第一个扣子,被勾勒出一道紧致健美的腰线,他拿起手机道:“好,我马上有个会,助理会带你们去休息室。” “你先忙哈!我俩自己能照顾自己。”王小易满脸堆笑。 两人被带到休息室,他找了个沙发一瘫,王小易从冰箱里拿了两听可乐出来,扔给他一个,说:“你哥这可乐都是19块9一听的限量版,太奢侈了。” “你刚刚说上礼拜什么事儿?” “哦,这不是接了一个华映甩的户外宣发吗,单子比较大,我上几个项目的钱还没收回来,公司周转有点问题,就找你哥借点钱。”王小易有点磨不开面子,嘿嘿地笑,又道: “你别误会啊,你哥也是带律师团评估了我们跟华映的合同才借的,你哥那么精明肯定不会做亏本生意的。” 周寒当然不会亏,他是怕王小易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忍不住提醒道:“知道我哥精明你就悠着点儿。” “我知道了。”王小易一口气灌完一听可乐:“你在这歇着吧,我去看看场地,晚饭我自己解决,你就甭操心了。” 王小易走了之后,他捏捏眉心平躺了下来,昨晚的宿醉让困意再次袭来,他搂着个抱枕睡着了,朦朦胧胧间觉得有些冷,但实在懒得起来,到睡过去之后却又不冷了。 等一觉睡到自然醒,已经是晚上了,他舒爽地伸了个懒腰,身上盖的毯子滑到了地上,他起身,想着估计是他哥助理看他睡着了给他盖的。他哥用的人一向如此,无微不至,面面俱到。 正在愣神,休息室门推开了,周寒换了一身礼服走进来,说是礼服,其实也就比之前的西装多了一层暗花,低调得很。 “哥,咱们现在走?”他揉揉眼睛问。 周寒坐靠在桌边,从兜里掏出一颗烟,晃了晃:“介意吗?” 他摇摇头,他知道周寒工作压力很大,有时候在家里书房一边开电话会议一边能抽半包烟;有时候因为公司的问题跟周江临探讨,两人也是不断吞云吐雾。所以他和方青怡很少去书房,他俩嗅觉都很敏感,觉得那里弥漫的呛味儿根本下不去。 一根烟的功夫,他已经休整完毕,两人都把外套拿在手里,无论晚餐还是晚宴都不用走到户外。 他和周寒来到预定好的餐厅包间,周江临和方青怡也一身正装携手进来,旁边跟着星云的老板楚千云,三人有说有笑地落座。 “来来,你俩过来,这是你们楚叔。”周江临介绍道。 楚千云比周江临小四五岁,四十出头的样子,虽然个子不是特别高,但派头很足,穿了一身中式休闲装——这是圈里文化人的标配装备。 楚千云笑着跟他和周寒握手,道:“虎父无犬子,早就听说二位公子是人中龙凤,还是周总教育得好。” 因为有他在,楚千云没说周江临遗传得好,周氏这点豪门八卦基本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席间他和他妈做了两只完美的花瓶,吃饭、陪笑。周江临并没怎么聊他当歌手出道的事,而是跟周寒你一句我一句地套星云唱片要上市的细节,寒晟资本想介入。 在周江临眼里资本运作才是大事,像他这种唱歌当明星只是玩票性质,从没被放在眼里。 酒过三巡,一顿饭吃完,周江临左一个老弟右一个老弟,楚千云也乐在其中,两人关系拉近不少,要不是碍于方青怡坐在旁边,可能聊得更开了,女明星男明星什么的,嘴就没把门儿的了。 “走走走,我在旁边包了个场,咱们也跟他们年轻人去热闹热闹。”周江临谈得不错,心情大好。 楚千云的酒量一般,几杯红酒下肚,脸已微红,道:“周哥,你说去哪小弟我奉陪。” “还有几个人你肯定愿意见。”周江临道。 “谁面子这么大,能让周哥请来?”这也是在变相夸自己。 “刘乐和秦映川,熟不熟?” 当然熟啊,娱乐行业三足鼎立的公司能不熟吗! 极乐晟的刘乐,华映的秦映川,还有眼前星云的楚千云,传媒行业论坛都未必能请到三巨头同台而坐,但周江临只需打着自己继子过生日的旗号就可以。 几个人来到Ace Lounge,一下电梯,作为今晚主角的他就被朋友宾客们簇拥了起来。 “生日快乐啊老铁!”梁绪总算是现身了,拍着他的肩说。 “我还以为今晚也请不动您老呢。” “那哪儿能呢,也不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合着平时约你就不重要,你就可以迟到早退是吧。”他挤兑道。 梁绪也不是省油的灯,说道:“大喜的日子别说那个了,诶小心脚底下,这怎么摆这么多玫瑰。” 他怒道:“什么大喜的日子,我是过生日又不是结婚!” “一样一样。” “一样你妹!” 进了大门,周江临站在大厅中央,拿着话筒简单致辞:“欢迎各位赏光驾临,今天是犬子的22岁生日。”说着把他拉在身边,拍拍他肩膀继续道:“再有一个学期他就从音乐学院表演系毕业了,星云好眼光,已经在跟他洽谈签约的事宜。他从小就是个非常有天赋的孩子,我不求他能成人中龙凤,只衷心希望他能快乐,并且在今后工作中取得更大的成就。” 因为这是一个非正式的私人聚会,所以气氛也比较活跃,有几个周江临工作上的好友在下面喊着: “儿子真帅!” “人家妈漂亮!” “哈哈哈哈哈哈哈。”下面已经哄起了平时高高在上的周总夫妇。 周江临忍着笑意说道:“你们嫂子肯定是漂亮的,这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吁~ 嘘声四起,又是一阵哄笑。 方青怡故作羞涩地用胳膊肘拱了一下周江临,周江临则顺势搂住老婆的腰。 “今天咱们也学着老外过一把圣诞节,诸位不要拘谨,尽情享受。” 在欢呼声掌声中,派对开始了。 周江临低头对方青怡耳语:“我去包房谈事,你在外面帮我招待一下客人。” 方青怡带着笑容很有默契地小声说:“嗯,你去吧。” “周寒,来。”周江临叫上周寒,这边手掌一伸做个请的姿势,“楚老弟、刘总、秦总,咱们这边。” 随后这几个人便朝包房走去,进去之后还有两个保镖在门外把守。 爵士风格的演奏开始,他被方青怡带着认识了很多星云的高层,等都打完一遍招呼,已经10点了。 他看了一眼包房的方向,那几个人似乎还是没出来。 “你去找朋友玩儿吧,这没什么事儿了。”方青怡宠爱地拍拍他的头,眼里全是自豪,呢喃道:“我儿子真长大了。” “您要累了就去休息室歇歇。”他劝道。 “你也太瞧不起你妈了,我连唱仨小时的时候还没你呢。”方青怡拿起一杯香槟找战友去了。 他则来到等待他已久的梁绪和王小易身边。 “少爷终于舍得来宠幸我俩啦?”王小易调侃道。 他向调酒师要了瓶苏打水,咕咚咕咚灌了半瓶,从兜里掏出一叠名牌摊在手上说道:“人跟名片我都对不上号。” 梁绪一口酒喷了:“咳咳!你妈要听见得抽你。” 他耸耸肩表示我也不想的,他除了对五线谱敏感,其他什么都记不住,尤其是脸盲症,特别严重。 王小易在一边对他挤眉弄眼,暗示他往乐队那看,他想起王小易说驻唱可能是梁绪相好的这个猜测,会意之后看向角落的小舞台。 一个一身黑色的年轻男孩在投入地唱歌,音色很清亮,但不知是中气不足还是基本功不扎实,原本有特点的声线却一点不出彩,配合乐团当个背景音乐很合适,但也不能更多了。他转念又一想,人家本来就是驻唱水平,是自己要求太高了。 不过比起音色,那长相可以说是很惊艳了,虽然在角落的阴影里不显山不露水,但只要仔细看上两眼,就会觉得这男孩太媚了,眉眼间都好像在不经意地挑逗别人,怪不得是梁绪的菜,他心下了然。 他跟王小易刚想逗梁绪,只听梁绪跟旁边路过的一个美女打了招呼,俩人就旁若无人地撩了起来,让他根本没机会八卦。当着人家美女的面,他也不好问什么了。 梁绪早就看出这俩好基友没憋好事,他可不想被人抓什么话柄,索性连舞台那边都不看,还撩了个妞儿。今晚只能冷落他的小夜莺了,有什么办法。 几近午夜,这帮人有的没的聊着喝着,有外人在也不是放得很开,他时不时往包间瞥一眼,没动静。 王小易看在眼里,拉着他跑到乐队那里,借了小驻唱的话筒扔给他,让他来一首。他们都有点喝美了,王小易觉得自己是借的话筒,在别人眼里看来跟抢也没什么区别,他跟驻唱客套了一下,一时也想不起来唱什么,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弦断路了,挑了一首驻唱刚唱过的歌再次演绎。 一曲唱毕,全场报以吹哨声和掌声,气氛被再度推向高潮。在众人瞩目的焦点中,他看见包房散场了,周寒从里面出来通过走廊,拉开吧台后面的玻璃门大步走向室外天台。 再然后,因为大玻璃窗上凝聚了雾气,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高潮迭起的晚宴终于进入尾声,梁绪已经被搭讪的美女架走了,王小易则要送乐队那几个人,也帮忙收拾去了。 “爸妈先回去了,咱们一起吧。”周寒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对他说。 “哦,好。那哥你帮我拿一下东西。”几个好朋友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都放在了圣诞树下,他一个人还真搬不完。 兄弟俩左右手大包小包拎着一堆奢侈品下了楼。 周寒道:“咱们得去三层换我公司那边的电梯下地库,司机在那等着。” 两人边说边走,晚上写字楼的楼道里格外安静,连灯都变成了节能的亮度,所以当他听到一丝细细的“有人吗?”传来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随后又隐约听见抓门的声音。 什么鬼?! 他跟周寒对了个眼神,朝声音源头走去,只看见一个极为漂亮的男孩焦急地站在玻璃门外。 他赶紧跨出来一步喊道:“你没事吧?”又回头叫周寒:“诶?!这有个人!” “没吓着你吧?”他问。因为他看到对方脸色惨白。 那人指指旁边墙上的门禁。 “哦哦。”他赶紧按了两下,拉开门把他扶起来,“诶,你不是那个……那个……”他认识这人,是刚刚的驻唱歌手,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对方伸手:“安音璇。” 他笑笑道:“白雁岚。” 第3章 “你怎么在这?我还以为你跟梁绪他们走了呢。”白雁岚看着眼前的人,觉得特别楚楚可怜,要不是他们偶然路过,这人是不是就得被关在走廊里过通宵了。 “我本来是走了的,但是辅楼电梯停在这层就不动了,回也回不去,所以……”安音璇不好意思地说。 “这个点儿辅楼一层的门已经关了,只能从写字楼这边电梯下来,你在这里被关多久了啊?怎么不打电话给梁绪?”白雁岚问他。 这一连串的问题,他实在无力回答,安音璇尴尬地笑了笑。 “你跟我们一起去地库吧,送你回家。”周寒倒是没有刨根问底。 “没关系,我从一层出去打个车就行。”萍水相逢的,他不习惯别人对他那么体贴。 “这都一点多了,也不好打车啊,你这么瘦弱一人,万一大夜里被人抢了怎么办,网约车又不是没出过事儿。”白雁岚看他还想推拒,索性问他:“这样吧,你家在哪啊?要是北五环什么的你就打个车走,要是就在东边,我们就顺路送你一程,你看这样行吧。” 看安音璇还有些犹豫,白雁岚道:“这是我哥周寒,你放心,我俩都是正经人。” “碰上是缘分,举手之劳而已。”周寒的语气虽然很温润,但总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安音璇释然:“就在屯里路附近,那谢谢你们了。” “走吧走吧。”白雁岚挺高兴,难免多问了几句:“我觉得你唱歌很好听啊,你是梁绪的朋友?怎么没听他说过你,这人……” “咳。”周寒清了下嗓子打断了白雁岚,对安音璇抱以温和一笑。 到了地库,一辆黑色商务车已经停在了待客区,司机下来接过二人手里的袋子放进后备箱,周寒请安音璇先上车,自己也落座,白雁岚刚想进去,他哥一个眼神示意他去副驾驶。 白雁岚:“……” 还能不能行了,又不是身高腿长大波浪,你至于吗。 安音璇说了地址,司机没用导航也没多问一句,直接平稳驶出,黑色商务车挂着夜色,华灯一盏一盏划过眼帘,燕城在白天的喧嚣过后经历着片刻的宁静。 “你是本地人?”周寒问。 “是。”安音璇答。 “嗯。” 冷场。 安音璇不是话多的人,也没有自来熟的习惯,他不擅长讲自己的事情,也没兴趣打听别人的事情。这样的人总给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但其实他只是兴趣匮乏外带找不到话题。 “平时在哪唱歌?”周寒漫不经心地问着,好让这短暂的旅程不会太枯燥。 安音璇道:“屯里路酒吧一条街。” “嗯。” 还是冷场。 白雁岚因为之前被他哥打断过,现在也不敢说话了。听了王小易的前情铺垫,他笃定这是梁绪金屋藏的“娇”没跑儿了。他从后视镜仔细观察着安音璇,那人眼睛垂下去,睫毛很长,在眼下形成了一扇阴影,低头的样子很乖,不像跟人对视的时候,眼神能勾魂。不知道是故作姿态还是本性如此,他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不是他对梁绪有成见,但历史总是惊人相似,梁绪搭上的能是什么矜持的人。 “自己住还是跟家里人住?”周寒又问。 “跟家人。”安音璇有问必答。 “嗯。” 再度冷场。 哥你能别聊了吗,更尴尬了好不好。你问出去的问题,人家回答之后,你得还能接下去啊,这样一来一回才叫聊天好吗。你这问一句答一句,没下文了,听着都起急。 好在路程不长,一刻钟的功夫就送到了。这是一片老旧小区,位置虽好,治理却极为混乱,能停不能停的地方都被机动车占据着。 眼看司机要把商务车拐进小区里面,安音璇赶紧说道:“您在这里停下就行,别进去了,里面不好调头。” 司机从后视镜对上周寒的眼睛征求同意,周寒微微点头,车子便缓慢停了下来。 “实在感谢你们,我基本上每晚都在荷花池酒吧唱歌,你们有空过来,我请你们喝一杯。”安音璇说得很诚恳,请了是礼数,来与不来看人家,何事都不必强求。 “好的!一定!”白雁岚在前座拉下车窗跟他拜拜:“你回家慢点啊!” 周寒颔首沉声道:“注意安全。” 二人目送安音璇融入夜色里,才吩咐司机开车回家。 白雁岚自语道:“不容易。” 周寒若有所思:“嗯,不容易。” 人行道已经被车辆堵得只剩一条缝,安音璇侧身通过,进了单元门,楼道里声控灯有的亮有的不亮,还有的闪个不停。他爬上6层到了家门口,包里兜里都翻遍了,还是没找到钥匙。果然忘带了,他叹口气,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忽然门把手转了起来。 “哥。”一个高个少年给他开了门。 他在玄关边换鞋边问:“你怎么还没睡?明天还得早起上学呢。” “你昨天没回来,去哪了?”少年人语气不怎么好。 安音璇柔声道:“圣诞前夜酒吧里有活动,赶紧睡吧,明早是不是还有考试?” “昨晚睡哪了?我早上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哪?”少年质问。 “活动凌晨才结束,怕吵你,就睡于哥那了。”安音璇与往常一样,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脱下外套去洗手间洗手。 少年坐了下来,死死盯着他,“衣服是谁的?你走的时候不是穿这身。” 安音璇想都不想就答道:“于哥的。” “不是他的。”酒吧老板显然比安音璇高很多,衣服不可能这么合身。 “到底想问什么?” “昨晚在哪?” 安音璇甩了甩水把手擦干,放软了语气说:“你作业都做完了吗?我这么大个人了,不用你操心。” “我是不想让你去陪……” “安鋆!”安音璇火了。 安鋆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低吼道:“我是你弟弟,我有权管你!” 虽然才上高三,他已经比哥哥还高出半个头了。 横眉冷对地瞪了片刻,安音璇服软了:“我知道,是我不对,以后我有事情回不来就提前跟你说。” 他走到安鋆面前,踮起脚摸摸弟弟的一头卷毛,“今天我唱了三个多小时,有点累,先休息好么?” 安鋆一把搂过他在怀里,瓮声瓮气地撒娇:“哥,我给你做了蛋糕放在冰箱里,生日快乐,我只有你了。” 安音璇靠在安鋆胸口,泛起一阵心酸,道:“嗯,我知道。”我又何尝不是呢,我们都只有彼此了,所以无论如何,我也想至少让你活得轻松一点、快乐一点。 第二天安音璇跟酒吧老板发了个信息说自己感冒还没好,再请一天假,于哥很爽快地答应了。 刚到手11万的酬劳,他想让嗓子歇歇,圣诞节这几天太累了,这是他养家糊口的本钱,不能儿戏。他一觉醒来已是快中午,旁边的单人床收拾得很利落,被子把整个床都罩上,再铺平整,这是他们以前还睡在别墅的大双人床时的习惯。安鋆早就去上学了,餐桌上有他烤好的面包和煎过的鸡蛋,还有一块奶油戚风,盘子底下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哥,对不起。” 他拿起来看了很久,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放回卧室的床头柜抽屉里,只要是弟弟的东西,他一向保存得很妥帖。 从冰箱里拿出牛奶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上一口,唇边便沾了一圈淡淡的奶沫,他却不自知。他身上穿的是安鋆淘汰下来的T恤,安鋆正在疯狂长身体,小了的衣服他穿都嫌大,领口晃晃荡荡的,还长到完全盖住内裤,只能当睡衣。 细嚼慢咽地吃完饭,他简单打扫了一下卫生。这是套一室一厅的房子,卧房也就是放两张双人床和一张书桌的大小,客厅里摆了双人沙发和茶几,一排放满了教参习题的书柜占据了旁边一面墙。厨房那张小方桌就是兄弟二人平时吃饭的地方。虽然房子不大,但因为家私少,并不显得怎么拥挤,而且物品都收得井井有条,非常清爽。 平时都是安鋆收拾屋子,不是他不想干,而是他弟有轻微的洁癖,总嫌他收得不干净,不能达到自己的标准,索性包揽了所有家务。 安音璇拿起昨天梁绪给他买的衣服,闻了闻,皱皱眉,翻开洗标查看,果然只能干洗,他把衣服叠起来放进袋子。昨天自己换下的那身衣服都扔进了洗衣机,他唯独不让安鋆帮他洗衣服,尤其是出去约会过后的衣服,更是碰都不让碰,他潜意识抗拒这种接触——他的宝贝弟弟是单纯的、一尘不染的。 洗完擦地、晾好衣服,他冲了个澡,换上一套黑色修身运动服,显得非常精神。穿好羽绒服,拿起那袋衣服下楼去了干洗店,其实脏是不脏,就是烟味儿大。 从干洗店出来,想着昨天赚了一笔,就高高兴兴地去了超市采购。这次安音璇来的是个比较高端的超市,进口食品特别多,他买了安鋆最爱吃的澳洲牛排,又买了大棒骨准备给他熬汤,这孩子正在长身体,上礼拜早上看见他起床的时候脚抽筋来着,安音璇总怕他缺钙。 拎着两个大环保袋从超市出来,就看见水果机专卖店,他驻足片刻。 “兄弟要凤叉迈克思吗?”门口黄牛掀开大衣给他看,知道的是在买手机,不知道的以为他卖小片儿。 他摇摇头。 走出二十米停了一下,看着购物中心广场大屏幕上的手机广告,一群年轻人在海边活力四射地对着镜头开怀大笑,他转身又回去了,直接进了专卖店大门。 “您帮我拿个黑色的水果Xmax,256G的那种。”他跟店员说道。 大多数家长都担心给孩子配置了好手机,孩子从此沉迷玩游戏,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因此恨不得这世上就没出现过手机这种万恶的产物。但安音璇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不一样的,安鋆从小学习就没让人着过急。他和安鋆一直上的私立学校,好好学习的孩子并不多,因为他们不需要高考,直接拿会考成绩报国外大学,就连会考都不是全市统一试卷,而是学校跟教育部申请自己出题。 不用高考,高中三年的压力就彻底没有了,从往届毕业生来看,百分之九十五的学生都去了A国读大学,剩下百分之五留在燕城上大学的,多数已经凭入了外国籍的身份,申请了本地顶尖的燕城生。 三年前家里出事,不光没了钱还欠了债,安音璇就毅然决然退了学,但他想着就算在外面累死也要供弟弟读书,不但不转学,还要送他出国。 他也确实做到了,这三年卖房子外带打工挣的钱早就把安鋆高中的学费攒够了。但他还不能停,他得接着赚安鋆出国留学的钱,还得慢慢还外债。 亲戚们都说他供安鋆上私立再出国太勉强,日子不好过就别逞强,非要保持以前的生活水准就是死要面子充大头,但他认定了,为了安鋆,值得。 买了新手机,他没舍得在专卖店贴膜,想着回去在电商平台买好了自己给他贴。美滋滋地拎着两兜子菜回家,准备做饭给安鋆。 到家开了门,就发现安鋆已经回来了,他看了下表,才五点。 “晚上没有晚自习?” 安鋆快步走到他跟前,接过手中两个大袋子走进厨房。 “嗯,今天没在学校晚自习,老师也不在,在哪学都一样。” 私立学校除了很多外教教英文比较上心以外,其他科目基本就是放羊,学不学全凭自觉,有问题虚心请教的话,老师肯定是不遗余力地解答,但也不会强制性地要求这些少爷小姐们一定要学到什么程度。 之前晚自习就有家长投诉,不是提倡快乐教育吗,孩子说不快乐了,这可不行,你们学校应该主动减负。对于学校来说,家长就是顾客,顾客就是上帝,于是改成每天准时放学,晚自习随意,想上就上,不想上就回家,真正实现快乐教育。 安鋆把菜都分类归置到冰箱里,问道:“今天怎么买了这么多?” 安音璇笑道:“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一顿能吃多少东西?这些也就够你两天吃的。” 他虽然口气是在责备安鋆,但语气里都是满满的得意:我弟弟能吃能睡的,以后肯定能长一米九。 安鋆没搭腔,麻利地拣出晚上要做的食材,开始洗菜切菜、给牛排松肉,手法相当娴熟。 每次安音璇看他做饭做家务就心里不舒服,原本安鋆是不需要干这些的,他的手是读书写字用的,不是为了干活而生。 “我来炒青菜吧。”安音璇从柜子里翻出炒菜锅,又拿了个铁铲出来:“油放哪了?” 安鋆看着他哥这个架势,从操作台上挑了一把木铲,说道:“这个不粘锅不能用铁铲,还是我来吧,你去看会儿电视,半小时就好,饿了?” “那我来煎肉吧。”安音璇还是想帮上忙。 安鋆放下锅铲,双手在围裙上蹭干净,扶着安音璇的双肩,弯腰低头,直到视线到达同一水平线,他道:“哥,食材没有错。” 安音璇:“……” 安鋆按着他哥的肩膀,让他转身,然后推出厨房,说道:“乖。” “诶,你什么时候这么没大没小的了。” 安音璇坐在沙发上,远远盯着安鋆在厨房忙碌的背影,他想是什么时候开始,安鋆学会照顾别人了呢? 以前家里都有帮佣负责,他们俩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他印象里安鋆很喜欢车,原来家里的影音室摆着他各种各样的赛车模型,两人经常坐在里面一遍又一遍地看《速度与激情》。 如今安鋆长大了,也懂事了,依旧神采奕奕,只是少了被人疼爱的任性,而多了让人心疼的善解人意。 没过多久,安鋆叫他:“哥!吃饭了。” 他走进厨房,小餐桌的中间摆了一盘煎牛排,已经切成小块,火候恰到好处,表层略焦,内里泛着淡淡的粉色,旁边还有一盘炒杂菜,一锅红菜汤,都是他爱吃的,安鋆的手艺很好,菜比原来帮佣做的还好吃。 这是当然的,弟弟无论学什么都是又快又好。 安音璇开了冰箱门,问道:“喝乌龙茶吗?” 安鋆火力旺,即使是冬天也从不喝热的,连牛奶都是冷藏的直接喝。 “嗯。” 他拿了两个玻璃杯放桌上,倒满,却被安鋆拿走一杯放进微波炉,“你别喝凉的,对嗓子不好。” 这顿晚餐虽然菜色不多,但食材新鲜,味道讲究,安鋆看着斯斯文文,吃了冒尖的两大碗饭,长身体的青春期男孩,胃像个无底洞。 吃完饭,安音璇按住安鋆的手道:“我来收拾吧,你去沙发上看看,买了个东西给你。” 安鋆问:“什么东西?”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安鋆做完饭的厨房很干净,锅啊盆的都洗过了,他只用洗桌上的几副碗筷就可以了。 他在洗碗池忙着,忽然后面伸出两只手搂住了他的腰,安鋆用额头顶着他的后脑勺,一动不动,他只能感觉到一股股温热的气息拂过后颈。 “试了吗?好用?手松开,待会儿弄你一身水。” 安鋆略带撒娇意味地说道:“哥,我不想你跟那个姓梁的在一起。” 第4章 “好端端提他干嘛?”因为之前安鋆不放心安音璇太晚回家,就去酒吧接过他,所以目睹了梁绪把安音璇顶在墙上搂搂抱抱的场面。 当时安音璇为了安抚弟弟,骗他说这是自己想要正经谈的对象,不然以安鋆的性子要是知道真相,肯定得跟梁绪拼命,到时候安鋆要是为自己受了伤,那他得自责一辈子。 “我不喜欢他。” “我喜欢就行了,你不喜欢也正常。”安音璇有点好笑。 “你也不喜欢他。”安鋆喃喃道。 安音璇愣了一下,收拾完灶台,拍了拍腰间的手,说道:“个子比我高那么多,还这么黏人,松开。” 安鋆不但没松手,还越搂越紧,搞得安音璇险些喘不上气,“不松,你没回答我问题。” “喜不喜欢我自己说了不算?” “不算,你喜不喜欢一个人我能看不出来吗?再说了,我不喜欢他你肯定也不会喜欢他的。” 理论上来说,安音璇知道无论自己喜欢上谁,安鋆都无法接受,也不会给人家好脸色,说难听点就跟婆媳关系一样,媳妇多优秀,婆婆也总是看不上眼的,因为她们都爱着同一个人。安鋆的心态跟传说中的恶婆婆如出一辙,他最爱的哥哥喜欢男的或者女的无所谓,反正他都瞧不上。 安音璇在弟弟怀里转过身,跟他面对面,冷不防抽出一只手,捏住了安鋆略带稚气的脸颊,说道:“你才17岁,操心得够多的,长大还不得管天管地管空气。”安音璇扯着安鋆的漂亮脸蛋,把他表情都扯扭曲了,继续道:“手机要是捣腾完了,去给我扒个柚子,我看你就是不能闲着。” 安鋆放开他,乖乖从冰箱里拿出个柚子,到茶几上认真剥起来,脸被捏得还有点红。 安音璇靠坐在沙发上,房龄太高,各种设施都比较老旧,暖气烧得也不是特别热,家里温度虽然过了燕城市的供暖标准,但也不算高,他坐着待一会儿就有些手脚冰凉,便习惯性地伸开腿,把脚压到安鋆的大腿下面取暖,弟弟像个永远烧得旺的小火炉。打开电视,看一个唱歌的综艺节目,里面是一些过气歌手唱live的角逐,这是第一期,正上场的就是乔诗屿,圣诞节那天原本要给白雁岚生日宴献唱的人。 荧幕上的他看上去三十出头,实际却已近不惑之年。乔诗屿是他父母那个时代的偶像歌手,声线是典型的柔和温存系,唱法吐字也富有那个年代独有的特征,非常有磁性。不得不说,他唱叙事型情歌很有一套,容易引起听众的共鸣。只是近五年他都没有出过新歌了,都是在吃老本,被人记住的也仅仅是刚出道没多久就唱-红全国的一首歌。早在那个时代,一个歌手靠一首歌红十年是不成问题的。 安音璇认真地看着听着,一块剥好的柚子放到了嘴边,他被喂了一大口,鼓着腮帮子说:“真甜,我自己来。” 安鋆把盘子递给他,“还没你唱得好听。” 安音璇反应了一下才知道安鋆说的是电视里的乔诗屿,随后笑道:“你老捧我臭脚,我都没法进步了。你说实话谁比我唱得好听,我也好学习一下。” “没有。”安鋆想都不想。 “……” 安鋆怕他不信,确定道:“这就是实话。” “你还是好好学习吧,一点音乐细胞都没有,上帝给你开了这么多扇门,总得关个窗,不然你让别人怎么活。”安音璇吃着柚子慢悠悠地说。 “……”安鋆沉默片刻,道:“我去洗澡。”然后进了浴室不理人了。 一期节目完结,最后乔诗屿晋级了,下期还能看到他的表演,目测乔老师这个冷饭炒得还不错,能带一波热度,至于这热度能持续多久,谁都不知道。 安音璇关了电视,走进卧室,看见安鋆坐在,他蹑手蹑脚地躺在自己的单人床上,准备早些休息。 没过一会儿安鋆也关了台灯,收拾好书本,却理所当然地躺到了他哥身边。 “你挤不挤,回去自己床上。”安音璇抗议道。 安鋆:“我给你暖一下被窝。” 安音璇把他往外推,说道:“不用你给我暖,我躺这么久,被窝早就暖了。” “得了吧,你看你脚丫子还那么凉。”安鋆用小腿夹住他的脚,又把他的手往自己衣服里塞:“手也给我,哥,你真的太瘦了,都没有脂肪怎么抗冻,你多吃点儿,说不定身高还能蹿一蹿,咱们俩同父同母,没理由差十公分,你就是营养不良。” 安鋆是教科书级别的金刚芭比,看似秀气白皙的巴掌脸,却安在了高大壮硕的身子上,不脱衣服都不知道他这么有料。 “而且,你每天都凌晨才回来。”安鋆越说声音越小,似是要睡着了:“我上学,你睡觉,我放学,你上班。咱俩作息时间都有时差,好不容易今天能一起睡,我想你了哥……” 最后说的话已经前言不搭后语了,安鋆是沾枕头就能入睡。安音璇也没再挣扎,他怕吵醒弟弟,虽然外面冷得挂霜,但他的被窝很暖,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两人前后脚起了床,安鋆留了早饭给他,匆匆出门去上学了。安音璇洗个澡出来正准备喝粥,电话就响了,是梁绪。 “你昨天没去酒吧唱歌?” “嗯,太累了,歇一天,今晚就过去。”安音璇今天不准备再请假了。 “你起了吗?我去你家找你。”梁绪说。 “起来了,你别麻烦了,要去哪我自己过去。”安音璇是很善解人意的,知道梁绪话里话外就是那个意思,他得去。 梁绪却不容他拒绝,说道:“没事,我已经到你家楼下了,正上楼呢,待会儿给我开门,哎你住这地儿怎么连个电梯都没有。” “你知道几层吗?”安音璇赶紧放下筷子,走到玄关开门迎梁绪。 “老于告诉我了,602是不是?”梁绪昨晚以为安音璇会去酒吧唱歌,左等右等人都不来,问了于哥才知道请假了,想发个信息问问吧,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实在觉得不好意思,然后听于哥说了他家里地址,一大早就杀过来了。 梁绪气喘吁吁爬了上来,看见门口安音璇穿着松垮的家居服,头发还有点滴水,顿时嗓子眼就发紧,一把抱起安音璇进屋,用脚带上了门。 “诶,放我下来。”安音璇被梁绪扛在肩上,只得轻轻用手捶着他的后背。 因为客厅实在太小,梁少身高腿长,就走了两步,鞋都没换就倒在沙发上,安音璇被梁绪压得整个人陷了进去。 “宝贝儿,想死我了。”梁绪亲了他一口。 他微微蹙眉,道:“别在这,旁边就有酒店。” “等不及了。” “还是去酒店吧,家里太乱了。” 梁绪抬头注视着他,随后从屁兜里拿出一个信封扔在茶几上,挑眉道:“这是参赛证,都说好了,海选晋级。” 这就是他跟梁绪上床的目的。 三个月前,梁绪带着公司员工去于哥的酒吧开庆功宴,当晚看着在舞台上唱歌的安音璇,一眼就沦陷了,随后就展开了一系列追求。梁绪对自己的外表很有自信,撩人的技术也是炉火纯青,一般在他的攻势下,没有不上钩的鱼。 然而,这次却落空了。他没想到,不管是疯狂点歌,还是送礼物,竟然一次都约不到人,安音璇根本不鸟他。一个小小的驻唱歌手还要什么呢?已经够可以了吧。屡屡挫败并没有熄灭堂堂梁少的热情,反而燃起了他的斗志,不得手绝不罢休,连王小易和白雁岚都没空见了,天天下班就泡在于哥的酒吧里观察安音璇。 最后于哥实在看不下去,劝他说:“梁少省省吧,天底下俊男美女那么多,你跟小安死磕个什么劲儿,他还是个孩子呢,能不能放过人家。” 梁绪惊诧道:“你雇童工了?!他还没成年?!” 于哥无奈:“我就是打个比方!你不文化人吗!”说着从吧台抽屉拿出安音璇的身份证复印件说道:“我可没雇童工啊,我这是正经生意。” “他有20?!我真以为他还没成年。”虽然身份证上是另一个名字,但照片一看就是安音璇,梁绪也是才知道安音璇是个艺名。 于哥心说,那你以为他未成年还对人家图谋不轨,真够禽兽的。 “小安啊,一门心思就是唱歌,其他的都不上心。” 梁绪一捶掌心,你早说小美人就喜欢唱歌,好办啊! 他自己经营着一家中型广告代理公司,虽然规模不算太大,但一直服务几个固定大客户,最近刚投了一个歌唱选秀类节目,不是冠名而是特约,作为甲方代理他也是有一定话语权的,往里面塞个人还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脑子一转,为博得小美人开心,干脆给他个选秀的机会,前十他保证不了,行规放在那,不是签约歌手不可能前十,但海选晋级肯定易如反掌。何况长远的他也没想,玩俩月这个筹码足够了。 于是他得逞了,顺利得他自己都觉得走了狗屎运。当安音璇躺在他身下喘息的时候,他舒服极了,这是一副让人销魂的身体,并且以他多年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他无疑是安音璇的第一个男人,这让他更加满足。 今天梁绪打着给安音璇送参赛证的旗号来找他,安音璇即使不愿意在和安鋆的家里做这些事,现在也拒绝不了了。 安音璇任由梁绪的大手抚摸自己,呼吸越来越粗重,梁绪的亲吻渐渐往下移,他的手只好轻轻搭在身上人的肩膀处,他想沙发就沙发吧,别去屋里了,昨晚他跟安鋆一起睡的床还没有叠。 就在梁绪情到深处要解腰带的时候,门突然被用钥匙打开了。 “哥,我忘带新手机回来取……”安鋆拉着门把手站在玄关。 安音璇一下推开梁绪,把自己的衣服拽整齐,“手机在……” 话没说完,只见安鋆冲上来一把抓住梁绪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梁绪也不是吃素的,用手格挡了一下,使劲把安鋆推开。 “你发什么神经!”梁绪吼道。 安鋆不说话,瞳孔却极速缩小,手紧握成拳,直接招呼到梁绪脸上,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梁少被揍得一个踉跄,顿时眼前发黑,下意识抬脚踹了过去。 安音璇从震惊中恢复,跑过去嘴里说着安鋆别冲动,手上却在挡着梁绪,他本就是柔声细语的人,即便到了这个时候音量也不大。 “安鋆别打了,他是我男朋友。” “他谁啊?”梁绪大吼。 这是梁少第一次看见安鋆,但安鋆可是早就远远地见过他了。 “他是我弟,你放开他。” 梁绪刚刚以为是安音璇的姘头来了,怒火中烧想着先收拾了这王八蛋再收拾安音璇,结果居然是弟弟,打斗间又隐约觉得这俩人确实有五六分相似。 原来这是咱弟啊,你早说啊,梁绪一下气势就减半了。 “老弟停!停!别打了!都是一家人!”梁绪一手搂着安音璇一手胡乱地挡着对手的拳头。 因为哥哥拦在梁绪的身前,安鋆也不太好下手,他怕碰着他哥,低吼道:“谁跟你是一家人!” 安鋆是个非常闷的人,在学校从不多话,别人要是不跟他搭茬,他能一学期不讲话,也就回家能跟他哥聊上几句,语气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儿时良好的家教一直在约束他的行为,不大声喧哗是最基本的习惯。但自从知道有梁绪这么个人的存在,他就好像吃枪药了一样,一点就着,一着就不可收拾。就跟身上忽然多了一个开关,梁绪一出现,就瞬间转换成了另一个人。 “我说你别顾着拉我,你倒是跟他解释一下。”知道了两人的关系,梁绪不好再打了,一个成年人总不能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只得拿安音璇当挡箭牌,缩在后面。 安鋆看着更生气了,喊:“你别碰我哥!你放开他!” “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是我碰他还是他抱着我!”梁绪简直无语,在失控的人面前,有理都说不清,无奈对着安音璇说道:“不是,宝贝儿,你不能拉偏架,我不打他,你先把我放开。” 安鋆怒道:“你别叫得那么亲切!你谁啊你!” “你哥不都说我是他男朋友了吗?!刚才那么大声听不见啊!你再跟他重复一遍!”梁绪一努嘴,示意安音璇说说他弟。 安音璇保持着抱着梁绪的姿势回头怒视安鋆,声音不大却有威慑力:“你出去。” 安鋆刚想说什么,安音璇眉头紧锁,眼神严肃道:“拿了手机去上学,快点!” 安鋆垂下手,一脸惊诧,他接受不了哥哥为了一个外人训斥他,哥哥一直对自己是那么温柔,梁绪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在中间横插一脚! 他知道安音璇迟早要交男朋友,他希望对方是一个能照顾他爱护他的人,绝对不是梁绪这种玩世不恭的公子哥。 “哥,我……” “出去。我不想再说第三遍。”安音璇冷冷道。 安鋆沉下肩膀,收了手,沮丧地盯着安音璇,眼里有怒火也有不甘,沉默片刻,吸了一下鼻子,愤然转身拎起沙发上的书包走到了门口,手机也没拿。他站在玄关停留片刻,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背影竟是如此落寞,最后大步跨出去,摔门走了。 梁绪以为这孩子还得说什么,谁知却没有。 安音璇手上力道松了下来,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说道:“梁少,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随后抬头,又恢复到了安鋆闯进来前的正常神态:“你没事吧,有没有哪受伤?” “没有,你说你这个弟弟,小小年纪那么暴躁,出去要吃亏的,这脾气真得改改,不分青红皂白……唔!”梁绪还准备长篇大论地教育一番,安音璇直接把他腰带解了跪在他身前。 他们虽然亲密接触过几回,但安音璇从来没有为他做过这件事,梁绪的不悦情绪一扫而空,语言是如此苍白,行动更具说服力,他一下就不舍得再责怪他这个大宝贝儿了,对他那个莫名其妙的弟弟顿时也没什么微辞了。 完事之后,梁绪坐在沙发上抽烟,安音璇枕着他的大腿,他的手摸进安音璇的头发里轻抚。 “待会儿跟我去吃日料?这附近有个店味道还不错。”梁绪问。 安音璇点头轻嗯了一声,又说:“我弟还在上高中,我俩一直在一起,他挺依赖我的,把我当哥也当妈,所以看见你跟我,嗯……就比较介意。” 梁绪心说这不止是介意了吧,看眼神以为他要扑上来杀人了,这亲兄弟怎么差别那么大,不光体型不一样,性格也是截然不同,一个楚楚可怜,另一个简直就是一傻大个儿、愣头青。 “十几岁孩子我还能跟他过不去啊,你梁哥我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吗,这也就是碰上我,碰到别人你试试。”梁绪把烟掐了,拍拍安音璇:“走,吃午饭去,今天只能陪你半天,下午我还有事。” 两人出了门也没有发现一直躲在楼梯另一边角落里的安鋆,他咬着拳头蹲在地上,眼神里充斥着凶煞气息。 梁绪带着安音璇吃完饭,降下车窗跟他道别:“宝贝儿,今天就不送你回去了,我得去一趟西边,这离你家不远,你走个十分钟也就回去了。” “嗯,开车慢点。”安音璇礼貌性地叮嘱道。 梁绪一脚油门,猪血红色的小跑就蹿出去了,拐了个弯,上到环路,虽然是工作日的下午,但从城东穿越到城西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尤其是东环,像个路面停车场一样。他把音响声音开大,放的欧美流行音乐,手指跟着节奏敲打方向盘,忽然想到了什么,使劲踩刹车hold住小跑,从屁兜里抽出一个信封,白色信封已经被坐得皱皱巴巴,他抖开捋平,扔在了副驾座椅上。 这个信封跟他给安音璇的参赛证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写着不一样的名字: 白雁岚。 第5章 梁绪让节目组给他送了两张海选参赛证,一张是给安音璇的感情投资,另一张是发小白雁岚管他要的。因为海选就在一月举行,他本来想叫个闪送给他递过去,想了想最近这段时间也没怎么见,干脆亲自给他送过去,再吃个饭喝个酒什么的,反正今天找安音璇已经爽过了,心情大好,至于被安鋆揍了一拳,那就不叫事儿。 驱车来到城中心皇城周边的一个别墅区,跟保安说了门牌号才被放行,一进来就隔绝了城市的喧嚣,即使是冬天花园景观也极为精致,小桥流水相映成趣。 拐进私家路小径上,把车停在了门口一辆黑色保姆车的旁边,他要是没记错,这是周寒的车。 虽然跟周寒同岁,但梁绪还是有点怵他,不光是自己,王小易也一样,明明平时也没什么交集。 梁少下了车整理好衣服,他的仪容仪表还是很体面的,不然也不会收割了那么多少男少女。按几下门铃,帮佣认识他便开了门,方青怡从中式厨房里探了半个身子出来。 “这不是梁绪吗,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啊!你妈身体怎么样?” 梁绪落座:“青怡姐,我妈还行啊,你们最近没约吗?我那天还听她说想跟您和芳芳姐一起去巴黎买东西呢。”芳芳姐就是王小易的妈。 “那天我们是说来着,也没下文了啊,这么说你妈热情挺高,那我得组织组织。”方青怡让帮佣给梁绪倒茶,“你等着啊,我给你叫雁岚去。” 梁绪在门口给白雁岚发过信息,所以没有一口茶的功夫白雁岚就下楼了,方青怡笑着说:“你们聊啊,我给你们拿点水果,晚上在家吃饭吧。” “在家吃。”白雁岚坐在沙发上朝已经进了厨房的老妈喊了一句,又盯着梁绪看,用手指了指自己嘴角。 梁绪下意识搓搓下巴道:“啊?我脸上有什么没擦干净?” “你这是被人……”安音璇嫌弃道:“被人揍了?” “我,看出来了?我还以为没事儿呢!你等我去厕所照照啊!”梁绪起身,嘴里嘟囔着我怎么没觉得疼啊,便进了一层客用卫生间,镜子上的脸依旧帅气不羁,嘴角却有一点点青肿,不太明显,眼尖的人才能看出来。 梁绪照完镜子,舔着嘴角出来,一屁股白雁岚身边,叹气:“唉,野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 “我看你是阴沟里翻船,你悠着点儿,天天招猫逗狗,小心潇洒要付出代价。”白雁岚太了解他了,从小就为了女孩争风吃醋打群架,如今二十好几了一点没变,还是容易被红颜祸水,改是不可能改的,这辈子不可能的。 “你可别乱说啊,我一正经人,正经谈朋友,我是付出了真情实感的!”梁绪递给白雁岚一个信封,说道:“给,年后直接去就行了,知道在哪吧?真的不要晋级吗?” 白雁岚接过信封,打开飞速扫了一眼就赶紧揣兜里了,语气生硬道:“不用。” “你说你都要正式签公司了,参加这个野鸡选秀干嘛?多掉价儿……” 白雁岚给梁绪使了个眼色,做了嘘的动作,说道:“别管这么多,你先管好自己那些个正经的男女朋友们吧。”他正经二字带了重音。 “唉,以为你和王小易了解我其实是个重感情的人,没想到你们都这么说我,心寒啊心寒!”梁绪拍大腿叹气。 白雁岚冷哼一声,“我和王小易当然了解你,就是太了解了,才忍不住为了别人唏嘘。” “为谁唏嘘啊?”梁绪一脸不屑地问,却没想到白雁岚回了他一个名字:“安音璇呗。” 梁绪顿时睁大眼睛看着他,惊诧道:“你从哪知道这个名字的?!是不是王小易那个贼人说什么了?不对啊,王小易也不应该知道啊!”他一头雾水,又难以置信道:“你俩不会跟踪我吧,要不要这么没品。” 白雁岚白眼要翻上天了,他真是服了,怒道:“谁有空跟踪你!” “你别乱说,那天音璇过生日,他也没什么朋友,我陪陪他。”梁绪避重就轻道。 “他跟我同一天生日啊?” “嗯,比你小两岁。” 白雁岚脸贴近梁绪,注视着他嘴角的青紫,不怀好意地问道:“所以这是安音璇亲的吧?” “咬的还差不多,还亲的呢!嘴唇上带刀子啊!”梁绪撇撇嘴,又问:“很明显吗?你有云南白药没有,给我喷点儿。” “你等着。”白雁岚起身,想要到卧室给他拿药,到了楼梯口一抬头:“哥……” 梁绪猛然站起身,跟周寒点头致意,周寒一身黑灰色修身运动裤搭薄羊绒衫,身型挺拔站在楼梯上,不知道已经待了多久。 “哥,你晚上在家吃饭吗?”白雁岚抬眼问道。 周寒点头,侧身走过去进了厨房。 一会儿功夫,白雁岚拿着跌打损伤喷雾下来了,对梁绪道:“你得张嘴,不然喷不上。” “我真不能张嘴,你会喷我嘴里的!”梁绪说:“要不你喷手上再给我抹嘴角?” “那你自己来吧!”白雁岚把药一扔。 “我自己也看不见啊,白少爷你行行好。”梁绪手拿喷雾抓着白雁岚的手:“我喷你手上,你帮我抹一下。” 白雁岚不耐烦地照做,忽然眼神一闪,正色问道:“梁绪!你不会家暴人家了吧!” “我是那种人吗,天地良心!”梁绪气绝:“再说了,就他那瘦骨嶙峋的小身板儿,用得着动手吗,我动动梁小绪他都半天起不来床。” “行了别说了,你小点声,我不想知道你怎么办事儿!”白雁岚手上力道陡然加重,“没有就好,不用说这么详细!” “诶诶疼啊!轻点轻点!”梁绪正呲牙咧嘴地叫着,音调陡然就变了。 “寒哥。” 梁绪见周寒手里拿着瓶苏打水从中式厨房推门出来,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周寒目露凶光,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可能是嫌他俩太吵了。 方青怡跟在后面端了个餐盘出来,招呼道:“都过来喝汤,刚煲的花胶龙骨汤。”仔细打量了一圈梁绪,又问:“哟,你这脸上怎么了?刚才没注意,这一瞧还真是青了。” “没事没事。”梁绪嘿嘿笑着转移话题:“今天青怡姐亲自下厨啊?” “是啊,马上就好了,平时小寒和雁岚都见不着人影,我睡了他俩才回来,我起的时候他俩已经出门了,好不容易今天都在家,正好你也来了,我可不得亲手伺候你们几位少爷啊。”说完方青怡又进厨房了。 餐厅是圆桌,没有主位辅位之分,但白雁岚和梁绪两人还是等周寒落座之后才坐下,周寒不说话,他俩也不好意思闲聊,只有轻轻的勺子碰碗的声音。 还挺尴尬的。 这种尴尬从何而来,梁绪也说不清道不明,可能主要是周寒心情不佳吧。 周寒汤喝一半手机开始震,白雁岚余光瞟到是周江临,他哥不出意外地到后院去接电话了。 白雁岚跟他这么多年生活在一起,深刻了解他的一些习惯,比如从不当着别人面接电话,比如从不跟没有生意往来的人多话,再比如从不穿短裤,不管运动或者天气多热。 餐厅的落地窗外面就是园丁精心修剪过花草景观的后院,所以梁绪和白雁岚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周寒在插着兜打电话,外面很冷,他说话都有哈气。 “你哥怎么了?”梁绪小声问。 白雁岚摇头:“没怎么吧,虽然我也觉得他今天情绪不高,但平时他也是一副严肃脸,所以没什么。” “不是吧,我感觉他今天气压特别低,好像特别看不上咱俩。” “你可别算上我,他是看不上-你。”白雁岚压低声音说:“也看不上王小易,所以你不用太走心,只要你不缺钱,你跟他就没什么交集,不用刻意讨好他,他也不吃你这套。” 梁绪仰头把汤一饮而尽,问了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你哥有女朋友吗?” “不知道。就算有我们也不知道是谁,他从来不在家提这个,爸妈问了也白问,私生活可神秘了。但我觉得他应该不是性冷淡,也许有炮友,我哥都24了,多金又那么帅,怎么可能是处男。你打听这个干嘛?”随后白雁岚不可思议地说:“你不会看上他了吧!” 梁绪:“……” “真不行!第一他不喜欢男的!第二就算他喜欢男的,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最多喜欢……嗯……喜欢……”白雁岚不知为何,又是这个名字脱口而出:“安音璇那样的。” “我真不是喜欢他,喜欢不动。”梁绪咋舌,心说白雁岚你脑子是不是有坑,周寒那块头恨不能比自己还壮一点,完全不符合他交友的审美。转念一想,又抓狂地问:“你们到底怎么知道安音璇的?!” 周寒还在打电话,白雁岚觉得他哥真的很奇怪,冬天多冷都不穿秋裤,夏天多热都不穿短裤,现在上身就一层单薄的衬衫,衬得他肩宽腰窄,一点没有因为户外的气温而佝偻身体。 片刻后,白雁岚却好像想通了什么,自言自语道:“心情不好……安音璇……呃,我觉得我可能猜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梁绪一脸问号,白雁岚回过神,用最快的语速最简单直白的语言,把他们那天生日宴之后碰上安音璇的事情说给了梁绪,梁绪像只大狼狗一样眨着眼睛,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我哥从来就不是乐于助人的人!你说他那天执意要送安音璇回家不会是看上他了吧!”白雁岚觉得这事细思极恐:“然后他刚刚听见咱俩扯淡,知道安音璇其实是你姘头,所以特别不爽,有没有可能?” “他不是我姘头,你什么时候说话也这么难听了。” “那他还能是你男朋友啊!”白雁岚无力吐槽,“是你男友你还会那天跟着一大波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大半夜迷路在酒店,最后让我们有机会碰见他。” 梁绪语塞,他确实没法理直气壮地回答白雁岚的问题。随即咳了咳,没好气道:“我这回认真的,我和音璇名正言顺谈朋友,你让你哥别惦记了,他也不缺人,添什么乱。”他故意叫得很亲切,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白雁岚冷哼一声没再理他。他内心也不太相信周寒惦记上安音璇了,那个人虽然确实帅气逼人,但他哥周围有姿色的太多了,不多这一个也不少这一个。周寒以后是要结婚生子继承家业的,现在甭管男的女的都是过客,着实没必要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跟别人争抢,他干不出来。 正想着,周寒带着一身寒气推开玻璃门进来了,重新落座,正好方青怡过来问他们要不要加汤。 周寒示意自己先不用,对方青怡说道:“爸今天有事不回来吃饭,我吃完去找他,不会太晚回来。有要我帮忙的吗?” 方青怡知道这就是客套话,她也从不拿他们周氏父子的客气当福气,便笑着回答:“饿了吧,再蒸个鱼,马上就好了,你赶时间吗?” 周寒说不会。 梁绪觉得富贵人家的相处方式实在有意思,特别礼貌客气,这不是不熟的人才这样吗,周寒的气场给人距离感太强了,还不如自己跟青怡姐关系亲近。 “听雁岚说,你现在做广告代理公司?”周寒问梁绪。 梁绪吓一跳,手里汤勺都戳嘴上,流了一下巴汤,他赶紧拿桌上餐巾纸抹了一把,回道:“是啊,小公司。” “我最近在帮一个上市公司做收购,收购对象是一家广告代理,所以现学了很多你们广告相关的行业规则,很有意思,但只是皮毛,正好今天请教你。” 梁绪没想到周寒这么谦虚地跟他讨论工作的事,他还以为周寒一直看不上白雁岚这些包括他在内的狐朋狗友,有些受宠若惊地说道:“你问,能解答的我尽量给你讲。” “你是做传统媒体还是digital相关?”周寒问道。 梁绪虽然看着是个玩世不恭的二世祖,但聊起工作专业性还是很强的,毕竟对于中小企业来说,能够认识周寒这样的掌握大部分资金的投资人非常有用处。他认真解释道:“我们都有,比稿下来哪部分就做哪部分,现在很多大型快消广告主都不会把传统和digital放在同一个广告代理,甚至不同产品线都会分别放在不同广告代理,这样互相监管,实现利益最大化。” 周寒点头:“理论上-你们比稿下更多广告主的投放就能让公司盈利更多?” “也不全是,你知道我们相当于夹在金主和媒体中间的,看似像甲方的丙方,每个广告主的风格不一样,有的预算直接甩出来给我们最大的话语权,有的则是自己跟媒体谈好了,就从我们这走个过场。所以我们收的佣金比例都是不一样的。” 这时帮佣推着铁艺餐车来上菜,方青怡走过来对梁绪说道:“你们年轻人真是三句话不离生意,尝尝这个鱼,你叔叔去连江浦出海钓的,直接冰鲜了空运回来的,特新鲜。” “嗳,那我得尝尝。”梁绪大快朵颐,特别捧场。 周寒起身帮忙扶好身旁椅子,方青怡坐了下来,他给后妈盛了碗汤到面前,继续说道:“那我明白这个盈利模式了,谢谢你给我解释得这么详细。” 梁绪道哪里哪里。 “说起来还有一件事得谢你。”周寒慢条斯理地说:“雁岚生日那天,我记得王小易预定的是乔老师来唱歌,后来我听说他身体不适进医院了,还多亏了你找到人来顶替,不然可麻烦了。” 梁绪:“……” 白雁岚也无语了,他哥迂回半天就是想提安音璇?!什么收购广告公司什么请教盈利模式,原来都是障眼法,合着在这等着呢!不愧是周寒,套路真深啊。 “没什么的,你这么说就见外了,雁岚也是我兄弟,我别的不行,找个唱歌跳舞的还是手到擒来,不麻烦。”梁绪就不想把话题往安音璇身上引,想打个哈哈就糊弄过去了。 周寒却有自己的想法,带着无公害的笑容道:“你这么说就正好了,过两天我的公司年会,正好在那附近包了场,我觉得生日宴那个歌手就不错,能不能麻烦你介绍他过来?” 周寒没有直接要安音璇的联系方式,某种程度还是尊重梁绪的,意思就是佣金我直接给你,至于你愿意给安音璇多少钱那是你的事,虽然都是小钱,但于情于理不能也不该跨过梁绪。 梁绪僵硬地笑道:“那哪能行呢,不然我还是让王小易给你找乔老师吧,一个酒吧驻唱歌手显得太小气了,你这都快世界五百强了,年会得找个有排面儿的。” 谁知周寒拒绝道:“找乔老师不合适,一个是不知道他身体好了没,一个是私募机构都被股东们监管着呢,请个有名有姓的正经艺人容易受人诟病,现在盈利的时候是没什么,哪天亏了怕是要拿出来变成话柄。” 白雁岚半天没说话,实在插不上嘴,因为他哥一直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且不说有没有人敢背后说道周氏父子,就他们公司这五十来个精英分子,谁亏他们都不会亏,多大排面这帮人都撑得起。他看了眼被逼无奈的发小,觉得实在糟心,但也真是没法管。 梁绪内心是抗拒的,安音璇虽然不是他正经男朋友,但至少这段时间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他还没玩够。他们都是聪明人,情场摸爬滚打这么久也不是白混的,他知道周寒应该是看上安音璇了。周寒说得客气,梁绪要是拒绝就显得小气了,只得硬着头皮强撑面子道:“小case寒哥,回头你时间地点发我,我直接让他过去,给你们助助兴。不过这事我做主了,免费唱啊,都自家人别给钱了。” 周寒正色道:“那不行,你跟雁岚是朋友,要是找你直接帮忙我肯定不言谢,但人家是人家,该付钱还是要付的,来日方长。” 言下之意就是,人家是人家,你是你,你不能给安音璇做主,你没有立场,而且我也不打算这一次就完事儿,这就不是一锤子买卖。 梁绪彻底服气了,道:“行,那我回头跟他说一下。” 周寒吃了口鱼,满意地称赞道:“方姨,这鱼味道不错。” 第6章 这几天安鋆跟安音璇在冷战,眼看明天就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了,兄弟俩还是憋着一口闷气,家里气氛非常紧绷。安鋆早出晚归,安音璇晚出早归,就算碰上面,他弟也是脸黑得像炭一样,抿着嘴不说话。 安音璇觉得这样不行,兄弟没有隔夜仇,这都快隔年了,不愉快不能带到新的一年,影响家运。 下午他给安鋆发了信息说晚上等他一起吃饭,然后开始叮叮咣咣地在厨房忙起来。他虽然对庖厨之事不精通,但他会偷懒,从超市买了很多半成品,都是高难度的菜色。如果自己做配菜佐料就要准备很久,而且容易煮不嫩,这些半成品都是腌好的,直接按照顺序放锅里炒或者炖就行,先放肉再放菜这个基础理论安音璇还是有的。 在电压力锅里煲上了鸡汤,又炒了三个菜,两荤一素,大冬天的安音璇都出了一身汗,他想着弟弟真的不容易,那么怕热的一个小伙子,无论春夏秋冬,这两年几乎天天给他做饭,这么一想就再也气不起来了,反正跟梁绪过俩月也就黄了。 梁绪的事情酒吧老板于哥是提醒过他的,鉴于大家都是朋友,梁少也经常来捧场,于哥说得很隐晦,大意就是梁少这个人,比较多情比较博爱,当然这不是说他人品有问题,人是好人,就是感情有点过于丰富。 安音璇当时跟于哥道了谢,也没表态,他知道于哥是为他着想,大家萍水相逢能关心上一句已实属不易,他心里记着于哥的好。 卡着六点半做完最后一道菜,又从电饭锅里盛出两碗饭,他坐在厨房的餐桌一边等人一边发呆,安鋆回不回来还是未知数,因为他并没有回自己短信。 就在这时,传来开门的声音,安音璇低头笑了,只可惜这个笑容此时无人欣赏,不然定会被对方印在脑中无法消散,回味许久。 安鋆走进厨房的时候已经脱去外衣和书包,穿着干净合身的校服。学校发了两套西装式校服,为了适合所有体型,长短虽然合适但太肥了,穿起来很臃肿。安音璇拿着去洗衣店略微改瘦了一些,安鋆本身就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脱-衣衣改过的校服更是帅气十足。 “哥。”这是连续三天来安鋆叫他的第一声。 安音璇舀了一勺宫保鸡丁道:“嗯,饿了吧,多吃点。” 安鋆沉默地大快朵颐,他知道自己做得没那么好吃,也就是能吃的程度,但弟弟很捧场。 安鋆很快吃完了一碗饭,安音璇接过他的碗道:“再添一碗?” “我自己来。”安鋆伸手想拿回来。 安音璇抬眼看他,骤然眼圈就红了,半分装的半分真委屈,摇摇头带着鼻音道:“没事,我来。” 安鋆一下子就软到了心底,为了什么都不值得,只有他哥值得,他怎么舍得让安音璇难受。 他从兜里掏出了皱皱巴巴两张票摊开放桌上:“哥,明晚一起去看跨年音乐会好不好?” 安音璇把满满一碗饭盛好放在弟弟面前,拿起桌上的票认真看了起来。这是12月31号晚上东华爱乐乐团的跨年音乐会,地点在中央大街的国家大剧院。 他睁大眼睛问:“怎么来的?” “同学送的。”安鋆大口咽菜。 “哪个同学?” “你不认识。” “女生?” “嗯。” “那你怎么不跟人家去?人家姑娘应该是想约你的……” 安音璇还想再问,安鋆叹口气打断道:“本来想约我的,但我没答应。她就说票我随便扔了吧,别还给她了。就这样,满意了?别再问了。” 安音璇看着票面2180的价格,哭笑不得。心道这学校的学生依旧是那么豪气,但约安鋆去看音乐会真是不得要领,还不如约他看球赛成功率大一些。 他开玩笑地揶揄道:“送你真是暴殄天物了。” “我也觉得。”安鋆鼓着腮帮子问道:“那你明天能不能请假?” 票上写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到九点,安音璇算着时间:“明晚本来就不用去,因为于哥要用大屏幕直播跨年歌会,再安排个倒数和抽奖一类的,就没我什么事了。” 安鋆露出久违的笑脸,也就一瞬,便又恢复到原先的扑克脸,按捺着喜悦说道:“那明晚看完演出,我们一起去天街倒数?” 安音璇看着安鋆点点头,他们太久没有一起去外面庆祝了,他这个弟弟虽然看着老成稳重,但归根结底还是个17岁的孩子,偶尔配合他去参加点年轻人的活动也好。 气氛本来已经缓和了很多,偏偏这时安音璇的电话响了,显示是梁绪打来的。空气又陡然凝结,安鋆脸拉得老长。 安音璇拿起电话准备出去接,却被弟弟一把拉住手腕,道:“干什么出去?就在这说。” 见安音璇不动,又道:“你说你的,我不出声。” 得到了安鋆的保证,他才敢接起电话,对面传来梁绪有些萎靡不振的声音:“宝贝儿,干嘛呢?” “吃饭。”安音璇简单明了地答道。 “哦,那什么,问你个事儿。明晚你有空吗?” “没有。”安音璇生硬地拒绝了。 梁绪噎了一下,说道:“那、那算了,我先挂了。” 虽然感觉梁少还想说点什么,但安音璇不想在这个时候激怒安鋆,嗯了一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安鋆看来是没有发作,因为他哥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梁绪,他很得意。 可是半分钟后安音璇手机又开始震,还是梁绪。 安音璇:“……” 他接起来,倒是没有显露出不耐烦的情绪,问道:“又怎么了?” 梁绪拿着电话挠头,有些暴躁,“诶我刚才还没说完呢,你怎么给我挂了。”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安音璇本来嗓音就极有魅力,磁性中带着鼻音,此时软下音色,仿佛在撒娇一般,梁绪根本招架不住,随即道:“算了算了。怪我没说清楚,不是我约你出来玩,是想给你介绍个活儿。明天晚上十点来钟一个年会驻唱,报酬挺多的,大概也是10万左右吧。” 周寒的秘书把年会乐团部分要求和明细发给他了,一共20万,乐队和驻唱半儿劈是行规,他没有从中抽成,小钱不值当的,全当卖周寒面子。 梁绪又补充道:“你还记得白雁岚吧,这次是他哥公司的年会,刚好请的还是那个乐团,吉他手就打电话问我你还来不来,上次合作挺愉快的。”梁绪的私心让他撒了个小谎,没说是周寒直接请他去的。 安音璇答应得干脆:“好。” 梁绪:“……”不是没空么,合着有钱赚就有空是吧。 “你要有别的安排就算了,以后这种活儿多得是,这也不是给特多。”梁绪反而不想让安音璇答应了,本来就是硬着头皮问的,毕竟周寒惦记上他的人,他非常不爽,可为了撑面子,死活不愿意承认自己吃醋了,内心极度矛盾,“你考虑考虑,不急着回复我……” 安音璇道:“我去。” 梁绪:“……”行吧,人家看上自己盘子里的肉了,还上赶着牵线搭桥,他真想抽自己个大耳刮子!早知道公司年会不等着春节前办了,年底跟下属们搞个跨年多好,别说10万,15万他也给得起,早就没有周寒什么事儿了,糟心。 “那我待会儿发你明细,别太卖力了,元旦放完假还得参加海选呢。”梁绪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说道。 安音璇挂了电话,对着安鋆一脸歉意,脑子里飞速组织语言,想着怎么跟他弟委婉地解释。 “我都听见了。”安鋆语气平静。 安音璇垂下眼,道:“嗯。报酬实在是很丰厚,我……” “别道歉。”安鋆打断他:“你为了供我上学才要那么努力挣钱的,所以,别道歉。” “不过咱们还是可以一起看音乐会的,等结束了我再去不迟。”安音璇安慰道。 安鋆暗下决心,等他上了大学,一定不让他哥再那么辛苦,他要分担家里的压力,他不想成为哥哥的累赘。 “好。那你答应我,明晚唱完不管多晚都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安音璇默许了。 “还有。”安鋆咽完最后一口饭,吐槽道:“你做得没我好吃,用半成品也不如我,以后还是我来吧。” 安音璇笑道:“是是。” 周宅。 白雁岚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这是他在这所大房子待的整第十二个年头,后爸对他很好,甚至百依百顺,在别人眼中,他毫无疑问是个幸运儿。可就是这样的宠爱让他觉得自己没有价值,至少不像周寒一样有价值。说到底他不管是面对后爸还是面对便宜哥,都有种挫败感。 周江临给白雁岚预计的是春节后正式签约星云,具体怎么打造他,还得等组织好团队再详细制定方案。星云在三年前改为工作室制,这样分工明确,自负盈亏,员工干起活来更有动力,运作起来也就更万无一失。 所有路都给他铺好了,可他心底藏着的烦恼日积月累,越来越困扰着他,他承认自己也许是无病呻吟,可就是想急于证明给家人看,他不是方青怡的儿子,不是周江临的继子,不是周寒的弟弟,他只是白雁岚。 他从小被母亲夸着长大,来到周宅更是被人捧在手心,无论是周江临的生意伙伴还是方青怡的文工团战友,都称赞他有天赋又努力,将来肯定是前途不可限量。 他坐起身,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两份东西,一张是梁绪给他的参赛证,另一张则是自己高价买到的跨年音乐会的票。 也许母亲都不知道,他对生父有种近乎病态的执着,即使父母离了婚,每次父亲所在的交响乐团最重要的跨年音乐会他都会偷偷前往。 后来没过几年,父亲因心情压抑患上了抑郁症,正好有个去A国教学的机会就孤身一人走了,顺便治病。而他仍然坚持每年去看,因为零花钱富足,更大胆地坐在了前排,这是他心底离父亲最近的时刻。 这些年,他之所以那么努力,就是想也许有机会再次见到生父时,不会让他失望。至于天赋,以前他是认同的,可随着年龄渐渐大了,却越来越不自信,甚至耳边时常萦绕着生父的话: “你一点都不像我。” 白雁岚近几年一直细细琢磨,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是长相不像,还是根本没有继承父亲与生俱来的音乐天赋呢。 所以他要瞒着所有人参加如今最热的选秀节目,他想知道如果只凭才华不凭背景,自己能否脱颖而出。 于是白雁岚私下找了学校里的声乐老师给他专门准备了两首歌的唱法,一首英文的,一首中文的。英文想海选的时候唱,晋级之后到了录节目的环节再唱中文歌,如果再被导师选中,就看节目组安排唱什么就行了,两首歌足矣。 海选和晋级被导师选中他是胸有成竹的,所以他不需要梁绪帮忙走后门,再之后的淘汰赛,梁绪这后台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没必要让梁绪垫人情。最好的情况是拿个前十,有一些知名度,也正好为了在星云的发展打下粉丝基础。 当然,拿第一白雁岚也不是没想过。毕竟等到了前十,选手们的背景也被扒得差不多了,不管拼实力还是拼爹,他都有希望,最重要的是,他要拿到登上最后舞台的敲门砖。 他越想越激动,大夜里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光着脚轻轻走过楼道想去厨房拿点零食吃。 路过书房门口,看见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了一道微弱的光线,他看了眼手机,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按说家里人都应该睡了。 虽然周氏父子是工作狂,除了在外应酬还是很少睡那么晚的,毕竟早上九点股市就开盘了,八点半还要例行开早会讨论一下行情,保证了充足的睡眠才有可能作出睿智的决策。 白雁岚探身往门缝看去,是周寒还在看笔记本电脑,里面似乎还有声音传来,他凑近眯着眼睛看也看不清,他是个轻微近视,现在没戴眼镜也没戴隐形,超过五米就有些模糊了。虽然眼睛不行,但是耳朵灵敏,凑近听着,没一会儿就辨别出来,这是他生日宴的视频跟拍。 原来跟拍已经制作好了,他也挺想看的,正要推门进去的那一刻,手机突然大声响了起来,打破了深夜的沉静,白雁岚抽出手机想按掉,结果用力过猛,手机在手中弹了两下直接飞了出去,顺着地板滑出一道弧度磕在了一个人的脚边。 “哥,还没睡啊。”白雁岚尴尬道。 周寒捡起还在孜孜不倦唱歌的手机,余光瞥了一眼递还给他,道:“嗯,这就睡了。” 白雁岚赶紧按了静音,说道:“内什么,我饿得睡不着,到厨房拿点儿吃的去。” 周寒点头,正要转身离开,白雁岚又道:“哦对了,你晚上没在,爸妈提了一句想叫你元旦一起去跟星云的楚总吃饭。” “你也要去?” “没叫我去,应该不是说我的事。”白雁岚知道他们可能要去谈上市一类的,他听不懂的生意。 “明晚公司年会不知道要几点才回来,元旦也不一定有时间,我会跟他们说的。”周寒道。 “哦,那你记得跟爸妈说一声。” 周寒说完“早点休息”,就关上书房门去自己卧室了。 白雁岚一头雾水,他哥脸怎么拉得那么长,又不是看小片儿被我发现了,而且跟拍视频到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自己在这偷偷欣赏,什么恶趣味。 等等,他突然反应过来,刚刚他哥是不是在看跟拍里的安音璇? 联想到年会,去年年会是30号,聚餐之后再给员工们包个夜场周寒就回家了,今年改成31号还要跨年,不会是那天故意恶心梁绪才临时拍脑袋决定的吧!他内心替发小喊了声冤。 白雁岚下了楼,在冰箱里寻摸半天,最后挑了一个迷你全麦法棍,加了几片西班牙火腿靠在备餐台上吃。边吃边拿出手机看,原来刚刚是梁绪这货打给他。 梁少作息时间跟正常人正相反,别人朝九晚五,他是朝五晚九,这会儿应该正high着。他给梁绪回拨过去,刚响一声,对方秒接。 “怎么你也挂我电话?!”梁绪不可置信的声音传来。 他待的地方很嘈杂,白雁岚皱皱眉,听出来这货喝了酒,不悦道:“麻烦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大哥。” 梁绪问:“你睡了吗?” 白雁岚撇嘴:“那倒是还没。” “这不得了。”梁绪完全没有歉意,继续说:“我今天晚上跟安音璇说了那个驻唱的事儿,他同意了。” “你应该跟我哥汇报,跟我说什么劲儿?”白雁岚说。 梁绪语塞,沉默半晌,听筒里只有夜场低音炮的声音孜孜不倦地传来,而后又逐渐变小,白雁岚听见了打火机点烟的声响,然后梁绪吐了口气,说道:“我出来了,心情不好陪我聊两句。” 没等白雁岚反应,梁绪又问他:“你觉得我渣吗? 白雁岚:“还行吧。” 梁绪:“说实话。” 白雁岚:“渣……吧?” 梁绪猛吸几口烟,又不说话了。 “你在哪呢?”白雁岚嘴里嚼着面包,含混不清地说道:“大晚上喝点儿酒就容易多想,都快两点了,回家洗洗睡吧。” 啪!听筒里打火机声音再度响起,梁绪又点了一颗烟,半晌,说道:“我好像恋爱了。” 白雁岚吐槽道:“你不是一直爱着呢么,各式各样的,还想怎么爱啊?” “你不懂!唉!我跟你说什么劲儿啊!你一处男。”梁绪烦躁地说:“行了,我回家了,拜拜。” 梁绪挂了电话,白雁岚一脸莫名其妙,梁少以前被男女朋友们围追堵截、捉奸在床、大闹公司、胶水堵锁芯、灭火器砸汽车的时候都没见他这么愁过,这是抽什么风呢。他摇摇头,把最后一口面包吞进肚子里,饱腹感让困意袭来,他打个哈欠上楼去睡了。 睡前他突然反应过来,一下就从床上跳起来喊道:“处男怎么了?!处男犯法啊!” 9021年的最后一天如期而至。 与往日不同,安音璇早早起床到楼下给安鋆买了早饭。天气越来越冷了,早点摊冒着热气,他买了弟弟最爱吃的油条豆腐脑,拎着热乎乎的塑料袋,冬日的太阳晒得他很舒服,有点暖和有点慵懒。每当经历一个终结,人们总是喜欢缅怀过去,有人遗憾,也有人庆幸,把希望寄予下一次的轮回。 这一年间,无论是愉悦还是悲伤,都会随着日历撕下最后一页而变成回忆,失败或成功都成为历史,人们即将翻开崭新的一页重新出发。 时间的流逝就是这样,幸运与不幸都无法留住他的脚步。人们在长河中不断探索,等待着的是无限的未知,也许会期待,也许会不安,但我们必须前行,只有前行才能感受这艰辛却又美丽的生活。 安音璇非常喜欢一部电影里的一句话:Lifehard but happy。 生活对每个人来说都只有一次,尽管艰难但是快乐。 他和安鋆都正值最好的青春年华,属于他的大冒险才刚刚开始。 第7章 安音璇与安鋆约好了在国家大剧院的门口见面,他提前半小时提着一个麦当当纸袋在大门口等待。 冬日的夜晚总是急迫到来,带着刮脸的冷风。他里面穿着那天梁绪给他买的衣服,外面还是套着略显臃肿的开架式羽绒服,把纸袋揣进怀里,怕汉堡凉得太快。 傍晚的中央大街喧嚣非常,人们都急着回家与亲人或朋友聚会,安音璇即便听着吵杂的喇叭声跌宕起伏,都能愉悦地把它想象成背景音乐,他在等他最重要的人,去看一场他最期盼的演出。 一个高大帅气的身影渐渐出现,由远而近。 “安鋆,这里!”安音璇向他招手。 安鋆快步跑过来,问:“票都给你了,怎么不进去等?” “我也刚到没多久。”安音璇把纸袋抽出来一点,说道:“咱们先进去,饿了没?” 安鋆问:“你吃了吗?” “我在店里吃过了。”安音璇边走边说。 两人过了安检,安鋆找了一个角落三口两口就把一个汉堡吞下肚,安音璇看着弟弟狼吞虎咽,窘迫道:“是不是买少了?” “现在吃两口就行,晚上我要饿回家冰箱里有面包。”安鋆把吃完的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抹了下嘴巴,道:“走,马上开始了。” 脱掉外套之后,安音璇着衬衫西裤,安鋆则是正装校服,二人坐在第一排,非常吸引人,有女孩装作不经意地瞟来两眼,安音璇虽然目不斜视,但心里都是知道的,他暗自窃喜,觉得他弟那么优秀,以后绝对不愁找女朋友。 这场演出满座率非常高,全燕城有钱又标榜自己有文化的人都在这里聚首,这不仅仅是场音乐会,更是身份的象征。安音璇甚至敢肯定,他们这两张票一定是成倍地高于票面价格才能买到的。演出即将开始,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空位,内心奇怪,谁花大价钱买了票却没来。 随着指挥棒的挥舞,交响音乐会正式开始。爱乐乐团是国家级艺术表演团体,每年除去国家出访或是接待国外领袖政要,真正对外售卖的表演全年仅仅这一场,所以注定了这场高水准的演出一票难求。 舞台上装点着无数鲜花,有摄像机不断游走,是东华电视台一套在做直播。今年请的指挥家是个岛国人,在国际上闻名遐迩,很有影响力。他是一个头发略长的瘦小中年男人,但每一个动作都充满张力,每一个节拍都恰到好处,他的风格激情澎湃,带动了全场的气氛,一曲完毕,掌声四起。 安音璇也鼓起掌,太美妙,太震撼了。就在这时,一个弓着腰的身影从眼前闪过,最终坐在了旁边的座位上,他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对方也一脸歉意地回视。 …… 这是何种缘分啊。 这不是白雁岚吗?安音璇心想。 安音璇怎么在这?白雁岚嘀咕。 两人礼貌性地笑笑,没有出声打招呼,继续各自专注于演出,一刹那的惊讶很快被精彩的音乐会盖了过去。 当一个人沉浸在艺术中,时间就过得飞快,几曲完毕,安音璇手都拍得通红,他激动地看向安鋆,刚想用眼神表达自己高涨的情绪,却看见安鋆眼睛都闭上了。 安音璇:“……” 他手肘轻戳安鋆,安鋆头一沉马上惊醒,睁着两只无辜的大眼睛故作镇定地看着哥哥。安音璇再次肯定,弟弟真的一丁点儿音乐细胞都没有,上帝造人的时候就忘了放这佐料。 随着最激昂亢奋的最后一曲结束,全场人起身鼓掌致意,演出达到高潮,安音璇感觉到了一束目光向自己投来,他扭头迎过去,果然是白雁岚,两人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笑。 等到乐团退场后,观众们的掌声才渐渐停止,白雁岚向安音璇打招呼:“好巧啊,在这碰上。” “嗯。”安音璇道:“上次谢谢你。” 白雁岚摆摆手,目光落到了安音璇身后一个学生装扮的高大男孩身上,他把手搭在安音璇的胳膊上,行为很是亲密,并且眼神似有一点防备地看着自己。 他虽然对安音璇不熟,但他也确实引起了周寒和梁绪的对立,使得他夹在中间不好做人,所以心情复杂。现在又看见这人与个高中生拉拉扯扯的,不免心中就有些微词,故意问道:“梁绪没陪你一起来?” 安音璇一愣,道:“没有。” 高大男孩的脸色瞬间就沉下来了,白雁岚胳膊肘向来往里拐,即使知道梁绪是什么不靠谱的人,但还是忍不住想为他出头,又道:“待会儿你是不是去我哥年会?” 安音璇点头,“这就过去。对了,这是我弟弟安鋆。”本没必要向别人介绍他们的关系,但他读出了白雁岚眼里的怀疑,不想节外生枝罢了。 白雁岚前一秒还理直气壮地为梁绪打抱不平,后一秒就怂了,为自己的小肚鸡肠而尴尬,随即道:“哦,原来是弟弟啊。你好你好!你俩长得真像。”他伸出手与安鋆相握,手掌着实紧了一下。 “……”白雁岚僵硬地笑着说:“内什么,我送你过去吧,离这也不远。” 安鋆面色不善地回答:“不用了,我送我哥过去,已经叫好车了。”他不喜欢梁绪,所以连带着讨厌梁绪的亲朋好友。 安音璇也道:“大过节的早点回家陪家人吧。” “那,新年快乐。”白雁岚不好意思道。 安音璇微笑道:“嗯,新年快乐。” 等白雁岚走后,安音璇边穿羽绒服边假装调侃安鋆:“你什么时候叫的车?睡着的时候?” “现在叫。”安鋆脸不红心不跳。 安音璇真是被他弟弟打败了。 二人穿戴整齐从会场出来,多数观众都把车停在了地库,走地面这条路的人并不多。离安音璇约定的时间还有将近一小时,两人悠闲地漫步在水下通道里。剧院从外面看是一个半椭圆的球体,周边一圈围绕着人工湖,连接着外部与演出大厅的是一条长长的水底长廊。安音璇进来的时候没来得及仔细看,现在四下无人跟安鋆肩并肩走在一起,抬头就是玻璃顶,能看到被风吹动的水面泛起涟漪,有种静谧的感觉。 安鋆看他哥走得慢,问道:“演出好看吗?” 安音璇点点头,眼睛里闪着光,殿堂级演出确实是不一样的,会让你的内心深处受到鼓舞,这就是音乐的力量。 安鋆也抬头,视线随着安音璇一起欣赏这被月光照耀的湖底,又道:“哥,明年我就毕业了。” 安音璇:“嗯,大学选好了吗?” 安鋆摇头道:“还没。” “有些大学是三月份截止申请,有些是五月份,你别错过了,不用考虑学费的问题。”安音璇转头看向安鋆,抬手想摸摸安鋆的头,却被他躲了过去,随即笑道:“连摸都不让摸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安鋆傲娇地嘟囔着:“在家随你怎么摸。” 安音璇噗嗤就笑了,捂着肚子弯腰,任凭安鋆怎么拉他都不起来,笑得眼泪都飙出来了,他擦着眼角,还是止不住地抖着肩膀憋笑。 “有这么好笑吗。”安鋆郁闷。 过了好一会儿,安音璇平静了下来,说道:“你还记得咱们家以前有个邻居大妈吗?她摸你头你从来不让,你说你头上有角,能看见她背后的人,吓得她一宿一宿睡不着。” “……”安鋆无言以对。 安音璇又说:“那时候你也就10岁吧,所以你是比我聪明的,小学就提前进入中二期了。” “别说了哥。”安鋆一脸窘迫。 安音璇终于完全停住了笑,若有所思地说:“其实大妈挺不错的,那个时候还帮了咱们,要不是她买了咱们以前的别墅,可能真的渡不过那个难关了。” 一路有说有笑,即使是长长的隧道也好似一瞬就能走完,这里不像演出大厅那样灯火通明,淡蓝色的微光充满了整个空间,月光从水面上照下来,在地面形成一道道波纹般的阴影,让人仿佛置身于水底。 安鋆纵是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说起,他想说他不要留学只想待在哥哥身边,他想说他已经足够强壮可以分担更多压力,他想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也可以让你幸福。 但终究看着安音璇触景伤情的脸,他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让时间来做他的发言人。 安鋆在安音璇眼前打了个响指:“我们下次还来看好不好?” 安音璇回过神点头道:“好,你带我来。” 安鋆叫了一辆网约车把安音璇送到了CBD一家私人会所,没有Ace Lounge那么出名,是低调私密型的。 因为这次的乐队还是上次白雁岚生日宴那支,安音璇一周前刚刚合作过,默契还在,而且提前打电话跟吉他手大哥沟通过,所以踩着点儿来就可以。安音璇下车嘱咐司机送弟弟回家,匆匆向大门口跑去,安鋆在车里喊:“完事儿打电话,我来接你。” 安音璇背朝安鋆挥挥手,示意自己听见了。 一推门进来,一股暖流迎面扑来,还夹杂着花的香气,不是很冲,淡淡的一点都不刺鼻,安音璇掏出手机正要给吉他手大哥打电话,一个西服革履的青年向他走来:“安先生您好,我是周总的秘书邱余。”对方双手递来一张名片:“叫我小邱就好。” 安音璇赶紧接过名片,打招呼道:“邱先生您好。”他下意识看了眼手机,还有半小时就开始了,点头致意之后刚要离开,却被邱秘书拦住了:“安先生请留步,周总让我先带您上去见他。” “周总已经到了?”安音璇问道。 邱秘书摆出了请的姿态,似是看出了他心中疑虑,道:“您没来晚,只是周总提前到了楼上休息室等您,公司大部队还在餐厅,可能要再有四五十分钟才过来,您不用担心。” 安音璇点点头,跟随邱秘书进了电梯,邱余刷了卡按下顶层按钮,门关闭,狭小的空间里有些闷热,他脱下羽绒外套挂在小臂,动作很轻。 安音璇在这方面比较敏感,梁绪跟他说这个活儿是乐队吉他手推荐的,但他知道不是,吉他手有他联系方式,完全可以直接找自己,没理由去找更加不熟的梁绪牵线搭桥,所以这个活儿百分之九十是周寒亲自点的他。 这性质就发生了变化,理论上周寒管不到那么琐碎的细节,一般都是公司行政操办,还有就是梁绪那天话里话外希望他拒绝,说明梁绪是迫于什么压力才做的中间人,是周寒在给梁少施压吗? 现在周寒要单独见他,他不确定那人叫自己上去干什么,也许就是聊聊天,也许不只是聊聊天。安音璇把羽绒服攥出一道道褶皱,他们之间仅有一面之缘,他心里没底,打着最坏的结果,大不了钱不挣了,也不能被人随心所欲。 邱秘书敲开了门,汇报道:“周总,安先生到了。” 周寒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抬头对安音璇说:“安先生,进来坐。” “那周总你们聊,我先下去盯会场。”邱秘书很识趣地推门出去,还带上了门。 咔嚓一声门锁落下,安音璇眼皮直跳,他表情严肃,微微蹙眉,道:“周总您好,叫我上来有事?” 周寒见安音璇拘谨地不肯坐下,想必是误会了什么,就想放松一下气氛,微笑道:“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其实在我弟弟的生日宴上,我就很喜欢你。” 天地良心,周寒想说的是很喜欢你的歌声,但他省了歌声两个字,于是听起来就像是在说我上次就看上你了,这次你总算落我手里了。 这个开始非常糟糕,气氛更加微妙,安音璇也更加紧绷,他甚至在心里盘算着,万一周寒扑上来把他按倒,他就抄起桌上台灯砸他头。 安音璇吞了口口水,说道:“上回还麻烦周总送我回家,真是不好意思。” “别见外,里面太窄了不好进去,让你就这么走了。”周寒道。 安音璇心道不好,这是在暗示什么?什么不好进去?哪里太窄了? 其实翻译一下周寒的话,意思是因为路太窄没把你送进单元门口,就放在了小区外面马路上,实在不好意思。 随着两人理解能力渐行渐远,安音璇紧绷无比,周寒放下手机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摸到了安音璇领口最上面那颗小蜜蜂形状的扣子,大拇指不断摩擦蜜蜂的尾巴,这时间也许不长,但安音璇却觉得周寒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是在演绎慢动作,让他难熬。 以安音璇的身高只能平视周寒的喉结,他领带打的温莎结,黑灰色的修身西装,一侧领子背面有几乎发现不了的暗纹,肩膀很宽,完全撑起了这件衣服,手肘弯曲也隐约能勾勒出肌肉的线条,甚至比梁绪还要挺拔,身型的压迫感十足,而且已经近到突破了安全距离。安音璇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小半步,同一时刻,却被对方一把揽住了腰! 安音璇一下子汗毛都竖了起来,精神警觉,刚准备挣扎,就听周寒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心脚后。”随后周寒稳住他撤了手,又退到安全距离之外。 安音璇回头看了一眼脚下,地上放了一只很大的黑色纸袋。周寒探身绕过他,捡起袋子,弯腰的瞬间臀部把西装后开衩撑了开,很是性感。但他现在没空想这些,满脑子都是如何跟这个人周旋。 “时间比较紧迫,给你准备了一套衣服,不知道合不合适,你看看。”周寒把袋子送到他手里,又踱步坐回沙发上。 安音璇看了眼手机,离开场不到半小时,来一发肯定是不够了,所以让他换衣服又是什么play?他抱着袋子走进洗手间,锁上门坐在马桶上磨叽,想尽量拖延时间。 纸袋是黑色的,上面贴着一朵白色山茶花,他抖开里面的衣服,这个牌子他知道,以黑白、花呢、徽章为代表而广为人知,而且从未做过纯男装。 这是一套休闲装,黑色西裤,有logo的白T恤,还有一件黑灰色开襟花呢毛衣,是很具代表的中性款。安音璇慢腾腾脱下自己的衣服,心想这还算正常,不是什么兔女郎猫小子一类的真是谢天谢地。 用最慢的速度换好了衣服,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眉眼间还是太魅了,像母亲;安鋆就不同,虽然也遗传了部分母亲的相貌,但却透着阳刚之气,他多少有些羡慕。自己这副皮囊好,却也不好,总招惹些奇怪的人,但奇怪的人也实打实给他带来了不菲的收入。 “要帮忙吗?”周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帮忙就不了吧,安音璇心里吐槽,表面上却客气地说:“马上就好了,我在穿鞋。” 周寒:“不赶时间,你慢慢来。” 他算着时间,还不能出去,得多聊几句,“刚刚很巧,在跨年音乐会看见你弟弟了,就坐在我旁边。” “雁岚?” “嗯。”安音璇问着些有的没的:“你们不是一个姓,一个随父亲一个随母亲?” 周寒解释道:“不是,我们是再婚家庭,异父异母,没有血缘。” 安音璇“嗯”了一声没再问下去,心道豪门的事情真是不能乱问。 他收拾好自己来时穿的衣服,检查了一下袋子里,还有个小纸盒,打开一看是枚胸针,一个大logo上挂着几个音符。 浓郁的直男审美扑面而来。 周寒倚靠在面对浴室的迷你吧台,安音璇终于推开厚重的木头拉门走了出来,周寒只单单看了一眼就后悔了,他不该选这套衣服。 起因是他料定今天安音璇大概率还是会穿上次那套衬衫西裤,那套衣服虽然不是薄露透,但太骚了,他猜应该是梁绪给买的,过分修身的剪裁和那只挑逗卖弄的蜜蜂一看就是出自梁绪的品味,不是安音璇带不起那种风格,而是太带得起了,宛若从中世纪穿越而来的吸血鬼,羸弱阴柔而貌美。他鬼使神差地不想让别人看到这样的安音璇,便让助理重新买了一套休闲服。 可万万没想到,安音璇穿着略宽松的衣服出来时,那种慵懒中透着浓浓的艳丽,又给了他视觉上的暴击。周寒扶额,真是始料未及。 “这样行吗?”安音璇举手晃了晃,问道:“胸针也是我戴的?” 周寒叹了口气道:“是的。” 安音璇卡好时间,还有五分钟开场,这下干什么都没空了,等完事儿就赶紧溜走。 周寒欲言又止,接过胸针帮他别在左边胸前毛衣上,再拍拍平整,说道:“咱们下去吧,时间差不多了。” 两人走进电梯,他被问及多大,他说今年20,半晌周寒又道:“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有活动好找你。”他拿出手机,安音璇接过来按了自己的电话号码,震了一声随后挂掉。 其实安音璇的联系方式周寒早就查到了,甚至有个弟弟在上高中他都知道,只是不做做样子,怕让安音璇不舒服。 至于梁绪,是死是活他无所谓。 第8章 见到熟人分外高兴,安音璇被吉他手大哥拍着肩膀说道:“小安几天不见怎么又精神了。” 安音璇接过吉他手大哥递来的矿泉水,牛饮了两口,总算是从刚才的紧张感中缓和下来。试了一下设备,就开唱了。 这次的安排很轻松,唱一刻钟就休息半小时,期间乐队继续演奏,歌曲多以流行情歌为主,这也是他手到擒来的,全程下来也就唱不到一小时,比起在酒吧驻唱,这钱赚得实在容易。 寒晟资本的职员相比同规模公司人算少的,但却个个都是精英,年轻有为。平时工作压力大,好不容易聚一起不谈公事只论娱乐,大家都很放得开。本来聚餐时就已经喝挺多酒了,续摊便成为了狂欢。乐团奏着节奏感鲜明的曲调,安音璇则在吧台喝水休息,几个人把香槟喷洒在场内,青年男女们一改往日严谨认真的形象,在舞池中放飞自我,热闹非凡。中间还穿插有抽奖环节,一台台水果电子产品相继送出,几乎人人都有,又将气氛推向高潮。 “是不是太吵了?”不知何时周寒要了一杯威士忌,已经在安音璇身边坐下。 见安音璇不明所以,周寒又道:“上次,在Ace,你也是去了天台。”他喝了口酒,问:“我陪你去外面透透气?” 安音璇摇摇头,他早就习惯了夜场里吵杂的环境,有时看着狂欢的人群,会想这其中有没有一个人认真听过自己唱歌。 “我10分钟后还要上去唱。”安音璇道。 “没关系,累了就不唱,我跟他们说一声。”周寒拿起安音璇放在台子上的水瓶,眯着眼问道:“你这是给矿泉水……系了个围脖?” 安音璇刚刚唱歌的时候看见周寒被公司员工们轮番灌了一波,现在已经有些微醺,他就是再迟钝也能感受到周寒有穿透力的目光,何况他感情很敏感。 如果他是一个信心百倍等待爱情的毛头小子,那这便是天赐良缘,周寒强大潇洒又多金,是上天的宠儿,与这样的人并肩走上一段美妙绝伦的爱情之旅,会成为不错的回忆。但他不是,无论是家庭的责任,还是内心深处怀揣的梦想,都让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谈一场过程甜蜜却没有结果的恋爱,他谈不起。 所以对于安音璇来说,周寒三番四次的撩拨就仅仅是困扰了。 他拿回矿泉水喝完最后一口,说道:“是领带。主要是为了区分自己的水瓶,做个记号。” “好办法,你教我怎么弄。”周寒指着“小领带”对调酒师道:“帮我拿一瓶,谢谢。” 安音璇却叫住调酒师:“不用了,还是帮我拿一杯跟周总一样的酒。”又对周寒道:“我陪您喝一杯。” 周寒也没再坚持,这反应他求之不得,拿起酒杯与安音璇相碰,两人都一饮而尽,调酒师随后给他们都续上。 “你在荷花池唱多久了?”周寒问道。 安音璇再度与他碰杯,喝干杯里的酒,拇指粗暴地抹了下嘴唇,答道:“四年了。” “你16岁就在酒吧唱歌了?”周寒有些惊讶,下意识也陪着又干了一杯,继续问道:“想当专业歌手吗?” 安音璇心道我就是专业歌手,大部分人觉得签了约出了名才叫歌手,可他认为只要是以唱歌为生的人都叫歌手,无论你是酒吧驻唱还是网络唱见。但他不想跟周寒掰扯这个问题,便微微一笑道:“喜欢唱歌的人,大多数都想当原唱,我是说专门有词曲作者为我而写、属于我自己的歌。” 周寒:“你自己不写歌?” 安音璇摇头,“我没有上过正规的音乐课,16岁出来的时候就辍学了,五线谱和基本的乐理知识都是自学的,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声音了,这是天生的。”他没有避讳地说着自己的事情,想着周寒喝多了明天肯定是记忆一片空白。 秘书给周寒的信息里没有详细到这一项,他以为安音璇是拿唱歌当个课外的兴趣或者玩乐,却不知道安音璇连高中都没上完,略有一些心疼,道:“嗯,你唱歌很好听。” 安音璇微哂:“上次您在天台也是这么说的。” 周寒看向他,问道:“你还记得?” 安音璇避开周寒的眼神,又灌了一口酒,这是第几杯已经数不清了,他基本上说一句就喝一杯,周寒奉陪,调酒师看他俩都肝儿颤,没想到二人还谈笑风生,太诡异了。 安音璇的酒量是无底洞,有一次在酒吧几个客人非拉着他喝酒,他愣是把人家全喝倒了,自己脸不红心不跳还能走直线,连于哥都不服老太太就服他。 他今天就是想把周寒灌晕,表达委婉的拒绝,把在萌芽中的一点小心思扼杀掉,他真心没时间也没精力应付有钱人家的大少爷。 周寒虽然也属于能喝的,但在他面前就是班门弄斧了,这个世界能把他喝倒的人还没出生。 喝酒分几个等级,一个是小酌,顾名思义就是来点儿意思意思,无伤大雅;再多一点,就是喝美了,其实这个量是刚刚好的,情绪又起来了,意识也是清醒的,然而坏就坏在,大部分喝美了的人,因为实在高兴就会多喝,这一下子就过了线,直接喝茫了。 周寒现在的状态就是介于喝美了和喝茫了之间,看人不重影,脑子也还在转,就是脚有点软。他心道不好,可不能在安音璇面前失态,故作镇定地说:“我去洗手间,马上回来。” 喝多的人会特别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尤其是周寒这种害怕出丑的,所以动作都会格外小心翼翼。周寒觉得自己是正常地走进了洗手间,可安音璇看到的则是他滑稽地画了个龙扶着墙进去的,不由想笑,最后还是憋住了。 安音璇把杯子推给调酒师,又意有所指地说道:“待会儿他回来别再给他倒酒了。” 调酒师点头,随后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小兄弟你看着弱不禁风,没想到真人不露相啊。 安音璇拿着矿泉水回到小舞台,刚好一曲完结,他双手合十满脸歉意,因为他已经晚了20分钟,都是乐手们在演奏。吉他手大哥示意没事,拉着他小声道:“被周家大少缠住了?” “没。就是聊了几句,忘记时间了。”安音璇没有吐槽别人的习惯。 吉他手大哥耍了一下拨片又说:“我看他比梁少还是好点吧。” 见安音璇笑笑没说话,又自言自语道:“唉,也不一定,这帮人谁比谁好啊,都不是善茬,小安你可得保重。” 旁边鼓手大哥问道:“小安,你平时在哪唱歌啊?” “屯里路上的荷花池。” 吉他手一愣,问道:“老板还是于哥吗?” “是,你们认识?”安音璇倒是不奇怪,荷花池算是很有名的一间live型酒吧。 “旧识。”吉他手的回答很简单。 鼓手又说道:“那以前出了好些个有名歌手呢,去年有个参加选秀的也在那唱过。对了小安,你没去参加个什么节目一类的,你不比他们差啊。” “我一月份去,就是歌还没选好。”安音璇如实道。 鼓手一拍大腿,说道:“我给你找个老师!东华音乐学院的,让他帮你参谋参谋。” 吉他手刚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弹了几个音,道:“小安,standby。” 随着安音璇一首接一首地唱,年会也接近尾声,最后一曲结束,会场已经该趴的趴该走的走了,乐队们在收拾东西,安音璇穿好外套,去储物间拿自己原本的衣物。心道这可好,唱一次换一身,无奈。 挥别了乐手们,安音璇给安鋆打电话说自己完事儿了,响了一声安鋆就接起来说马上打车过来。他虽然内心觉得挺折腾的,但又怕安鋆不高兴,不能惹毛青春期的男孩子。 安音璇走出大门等弟弟,却等来了另外一位不速之客。 一辆红色小跑对着他闪了几下大灯,不用仔细看都知道,是梁绪。 梁绪为什么会在这呢?这要追溯到半小时前。 白雁岚独自看完音乐会之后,就被王小易和梁绪叫到一家超跑俱乐部组织的event去跨年了,活动地点就在屯里路一间人气很旺的夜店里。 活动请来了著名DJ打碟,台上有K国美女在跳舞,听说是已经出了道的女团,大家都很high,可白雁岚待了一会儿就觉得气氛不对劲,王小易抓着他说:“梁绪……什么……一直……你知道……?” 白雁岚大声问:“什么?” 王小易凑到他耳边喊起来:“梁绪受什么刺激了,一直不说话,你知道他怎么了吗?” 梁少可是撩遍屯里路夜店无敌手的人,今天跟被人下了蛊一样,就坐在那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漂亮妞坐腿上都不耐烦地拍拍人家屁股让她走人,这当然气氛不对劲了。 白雁岚踢了一脚梁绪,指了一下后门,三人披上外套就出来了,一到外面马上就安静了,毕竟大多数人是在睡梦中跨年的,并不是像他们一样瞎嘚瑟。 “老梁你最近怎么了?”王小易先发问:“前一阵子是见不着人,现在好了,人回来了,魂儿没回来。” 梁绪疲惫地点了根烟,深吸一口:“别瞎说,我没怎么。” “我们都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没怎么就不是这个状态,跟我俩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到底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王小易说。 “他能有什么事儿?”西北风吹得白雁岚直哆嗦,听见王小易说的话还是噗嗤一声笑出来:“别人在他家门口哭得死去活来肝肠寸断的时候,他在里面跟模特鬼混,出来两人大打出手都叫了警察,结果他丧心病狂得连人家警花都不放过。这个事情告诉我们什么?谁有事老梁都不会有事。” 梁绪:“……” “诶呀,你别打岔,你让他说行不行。”王小易暴躁了。 白雁岚随即正色道:“跟安音璇有关?” 王小易惊讶地问:“就是你生日宴上那个驻唱?” 梁绪拿烟的手一滞,烟灰落在了地上。 白雁岚点头,“我晚上去看跨年音乐会看见他了,还有他弟。”他盯着梁绪,继续道:“看完也没让我送,俩人就走了,应该是去找我哥了。” 见梁绪不吱声,白雁岚又问道:“你倒说句话,是不是不放心我哥?” “等会儿,跟周寒又有什么关系?”王小易见梁绪不否认,彻底蒙圈了:“白小爷你别打哑谜行不,到底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们都发生了些啥?” 白雁岚就把周寒胁迫梁绪请安音璇去自己公司年会唱歌的始末简单叙述了一遍。 良久,王小易终于找到措辞,开口说:“所以,你哥不会也看上安音璇了?” 梁绪把烟甩地上,骂了一句,又使劲搓了搓脸。 “周寒这次不地道吧,毕竟是老梁的姘…不是,老梁的人啊。”王小易瞥一眼梁绪,又试探性地问:“而且我没听说周寒好这口啊?不是喜欢胸大屁股翘的小姐姐么。” 白雁岚耸耸肩,说道:“我也没听说他找过男朋友。” “会不会你们误会了?”王小易皱眉问。 “一般事实就存在于你猜测的最坏的结果中,你觉得搞错了那是因为心里不愿意承认。”白雁岚想了想他哥这两天的反常举止,说道:“有没有误会,老梁最清楚。” 梁绪还是不语,又点了根烟猛吸。 王小易道:“这个时候你就别打击他了,你怎么不说说你哥,唉,这叫什么事儿啊,也不能玩儿到自家兄弟头上吧。” 白雁岚撇嘴道:“周寒都不一定把我当弟弟,你们就更算了。何况我哪有立场插嘴他的事,老梁你就看好安音璇吧,只要他没这个意思,我哥也不能硬来啊,都什么年代了,说不定过一阵他腻了就没兴致了。” “雁岚说得是,主要在安音璇的态度。”王小易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对梁绪说道:“都快一点了,我感觉那边年会差不多结束了,你要不打个电话给他,让他完事儿就回家,别出什么岔子。” “能出什么岔子?”白雁岚问。 “唉,你一孩子别问那么多。”王小易糊弄着。 梁绪踩灭香烟,说了句我得去看看,直接跑向自己的车,一个油门就蹿了出去。白雁岚在后面追着喊:“你喝酒得找代驾啊!” 王小易拦住他,说道:“别叫了,他净抽烟了没喝酒。” 梁绪这一路跑出了二环十三郎的速度,5分钟就从屯里路飙到了CBD。安音璇会不会跟周寒走他心里没底,他焦虑得要命。自从白雁岚提到安音璇,他就开始心神不宁,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总觉得有把刀悬在头顶。 一个急刹车,梁绪把跑车停在了年会包的会所门口,有人陆陆续续从门里出来,连拉带拽的,很多人都喝大了。过了一会儿,一个瘦长的身影从里面推门而出,手里还提着一个与他特别不成比例的大袋子。 夜色中,梁绪闪了几下大灯,安音璇看过来,他的焦虑瞬间一扫而空,不知何时他已经被这副面孔所吸引,被这清冷的性格揪住了心,甚至想无时无刻不霸占着那令人舒服到窒息的身体。 就在安音璇向他走来的时候,一个身型高大的人从后面抓住了安音璇的胳膊,大灯把两人的亲密举止照得一清二楚。梁绪瞳孔迅速收缩,怒气爆发,一脚蹬开车门又发狠地摔上,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 “音璇!”梁绪喊道。 周寒一愣,眯眼看过去,刺眼的光晕中出现了一个高大人影,他顺势把安音璇拉到自己身后。 梁绪大步走到跟前,盯着握住安音璇的那只手,压着怒气说道:“寒哥,新年快乐。我来接音璇回家。”又朝安音璇笑着招呼道:“咱们走了。” 安音璇挣脱开周寒,刚要说话,却听周寒道:“是我今天请他出来,所以我得负责把他安全送回家。他家我去过,认识地方,你不用费心了。” 梁绪瞪着安音璇手里拿着的大袋子,心道周寒啊周寒,你不比我高明多少啊,不也是这个套路吗。 梁绪今天铁了心爱谁谁了,之前为了面子给周寒制造机会已经让他够后悔的了,这一礼拜他吃不香睡不着,就搞明白了一件事:面子有什么用,能当饭吃、能当钱花、能让喜欢的人对你死心塌地吗?!不能。那面子就是个屁。 梁绪脸上带着笑,笑里又藏着戾气,说道:“怎么好意思麻烦寒哥替我照顾音璇呢,你忙你的,我们就不添乱了。” “替你照顾他也不是第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我不觉得麻烦。”周寒酒喝得不少,平时也不是冲动张扬的性格,可现在梁绪在他眼皮底下抢人,他不能忍。 深夜本来就冷,还伴随着一阵阵的西北风,周寒和梁绪出来得急,都只穿了西装没有外套,说话带着哈气。二人剑拔弩张,一句不合感觉就要动起手来。零下五度的气温,安音璇被夹在中间竟是一点不觉得冷。 这时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非常没有眼力见儿地一个急刹停在了他们面前,后门一开,先迈出来的是一条大长腿。 安音璇对着周寒和梁绪礼节性地点点头,说道:“我弟弟来接我了,你们聊,不好意思,先失陪了,新年快乐。” 周寒:“……” 梁绪:“……” 安鋆下了车,瞪着梁绪,一言不发,把安音璇塞进出租车,又充满敌意地看了一眼周寒,才关上了车门。 等尾灯的余韵消失在夜色中,梁绪才缓过神来,嘟囔了一句:“臭小子瞪我干嘛!”他跟周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转身就要走,谁知周寒整个人向他倒来。 “我!”梁绪下意识扶住周寒,怎么那么沉!他冲会所门口喊:“来个人帮忙啊!你们周总倒了!” 门童赶紧跑过来,帮着把周寒架起来,怀疑地看着梁绪。梁绪一怔,辩解道:“我什么都没做,他喝多了!” 门童问:“往哪去?” “当然是过去找他助理了,或者司机也行,你知道在哪吗?”梁绪有些暴躁。 门童摇头。 “那同事呢?他那些个员工不会都走光了吧?”梁绪扛着他一只胳膊死命拽着,但凡一放松周寒肯定就拍地上了。 “他们公司竖着的同事都自己走了,在里面只剩下横着的了。”门童吃力地抱着周寒的腰,腿被压得直哆嗦,道:“大哥,您要是认识他就送他回家吧,您快点儿,我真坚持不住了。” 梁绪四下看看,伸手去掏周寒手机想打给秘书或者助理,结果人脸识别才能解锁。门童用哀求的眼神一直注视着他,梁绪不耐烦道:“行吧行吧,先扶我车里去。” “嗳!好嘞!一二三!”门童给自己喊了个劳动号子,一鼓作气帮着梁绪把周大公子塞进跑车副驾,拍拍手道:“那您受累,我回去值班了。” 梁绪:“……” 坐回驾驶位,盯着情敌沉沉的睡脸看了几秒,越看越气不打一出来,梁绪把脑袋磕在了方向盘上——这他妈算什么事儿啊! 第9章 白雁岚目送梁绪火急火燎跑了之后,也没再留下继续玩,没意思了。他匆匆回到家,冲了个澡,脖子上挂着毛巾正在擦头,电话就开始震。 一看是梁绪打来的,想必这厮现在抱得美人归打电话来跟他显摆,他慢悠悠划开手机:“春风得意了你?” “得意你妹!”梁绪吼道:“给我开门!” 白雁岚耳朵被震得赶紧躲远听筒:“你来我家干嘛?大夜里小点声行不行。” “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下楼,把门打开!”梁绪怒火中烧。 白雁岚狐疑道:“别喊了,知道了。发什么神经,不去泡汉子大半夜来我家,我家有汉子啊,真是。” “快下来!我……”梁绪话没说完,他就把电话挂掉了。 轻手轻脚走下楼梯,推开大门,就看见梁绪穿个单衣气愤地站在门口,低声道:“跟我过来。” 跟着梁绪走到门口那辆小跑车处,梁绪拉开副驾驶,白雁岚惊呼:“什么情况?!你把我哥怎么了?!” “我能把他怎么了?!你闻闻他身上的酒味儿,就跟泡酒里的人参似的。”梁绪怒吼。 “你俩怎么在一起?!”白雁岚似是遭到了迎头一击,难以置信地说:“你们不是吧!情敌变情人?” “是个屁!”梁绪简直连揍他的冲动都有了,喘着粗气道:“先把他抬进去再说!” 俩人歪歪斜斜把周寒架进屋,又拖拽着到了楼上卧室,梁绪撒手一扔,周大少爷直接倒在了床上,砸了一个人坑。 “你轻点儿!”白雁岚问道:“谁把他喝成这样的?为什么是你送他回来?安音璇呢?” “什么都别问。”梁绪使劲掸了掸身上,生怕沾染了周寒的有害气体,伸手指着白雁岚鼻头,咬着牙根低吼道:“你明天去问你哥!” 随即转身大步流星地夺门而出,也就半分钟不到,只听见梁绪那小跑轰地一声,气急败坏地开走了。白雁岚一边给周寒脱鞋一边想,上礼拜你把我扛回家连袜子都不给我脱,我呢做回好人,不光帮你脱袜子,再帮你脱西服,作为便宜弟弟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他又把被子从周寒身下拉出来盖上,期间那具身体连动都没有动,他甚至怀疑周寒不是睡过去而是晕过去了,鬼使神差地把手指放在他哥鼻子下面感受鼻息,而后安心道:没事还喘气儿。 出来把房门带上,决定找个时间还是得问梁绪,他可不敢问他哥,真糟心。 1月1日,元旦,新年伊始,早上,不,确切地说是中午。 周寒做了一个特别长、又特别累身累心的梦。他梦见自己跟安音璇在电梯里交谈,本来气氛很融洽,他们正在交换微信联系方式。安音璇调出二维码,他刚要扫,那二维码忽然长了腿,一下从屏幕里跳出来开始跑,他就跟在后面追。就这样,翻山越岭地追了一宿,外套跑丢了,鞋跑掉了,袜子也跑破了,仍旧是死活追不上,最后他使劲全身力气,向前一扑! 咣当!天旋地转。 周寒惊醒,躺在地上一睁眼就看到天花板,然后从后背传来了酸痛感——原来是从床上滚了下来。 他坐在地毯上揉着肩膀,正好注意到自己脚上没穿袜子。 “……”谁这么多此一举,他想。 他扶着地站起身,头疼背疼脚抽筋,还伴随着胃里一阵阵地犯恶心,拧开床头的矿泉水猛灌几口,手里的瓶子瞬间与昨晚安音璇的“小领带”重合。周寒使劲闭眼,晃了晃脑袋,走进浴室。 因为想起了那个人,他的大兄弟很高兴,为了让它冷静一点,周寒足足冲了40分钟澡才出来,烦恼且疲惫。 走下楼的时候,刚好一家子都在餐厅用午餐。 “小寒醒啦,先喝杯蜂蜜水吧,不然胃难受。”方青怡吩咐帮佣去准备,又问道:“给你盛碗粥?就放了鱼片和小油菜,很清淡。” 周寒点头:“谢谢方姨。” 方青怡把蜂蜜水和粥一起端上来,对周江临道:“老周,你看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 “嗯,咱们走吧。”周江临用餐布抹了把嘴,对周寒说道:“我们跟星云的楚千云约了去香江马会,晚上也不一定能回来吃饭,你今天有什么约,真不能跟我们一起过去?” 周寒随便编了一个应酬。他一则是宿醉不太舒服,另一则是背地里调查了一下楚千云,发现他最近跟极乐盛的刘乐走得也很近,也就是说寒晟资本并不是星云唯一的选择,所以他想再侧面了解一下楚千云的意图。 周江临也没再强求,说道:“那你和雁岚自己安排吧。” 夫妇二人穿着体面,方青怡挽着周江临的胳膊去赴约了,留下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大眼瞪小眼。 白雁岚其实已经吃完了,但他觉得此时离席不太礼貌,就象征性地喝几口茶。他不说话周寒也不说话——等他哥开口,那要等到下辈子。 白雁岚还是没憋住,道:“哥,昨天……” “昨天谁送我回来的?”周寒反问道。 白雁岚:“梁绪。” 周寒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喝了一口粥道:“嗯,帮我谢谢他。” 白雁岚心中还是好奇的,他哥向来有分寸,从未如此失态,到底是谁胆子那么肥把他哥灌晕,而且周寒还义无反顾地上钩,这不科学。 他试探性地又问道:“哥,你什么时候出去?” 帮佣把桌上碗筷都收了,就留下一杯温热的蜂蜜柚子茶,周寒刚用手机号加了安音璇的微信,对方还未通过,心不在焉道:“在家。” 白雁岚无语,他哥对他倒是诚实。 周寒收起手机,捏了下眉心又道:“我有点头疼,回去睡会儿,你下午要是去哪玩,记得跟方姨说一声。” 白雁岚:“哦。” 今天王小易和梁绪都没有找他,他正在家躺尸,这时手机来了条微信,是方青怡发的。 【你猜我们碰上谁了?】 紧接着下面附了一张合影,方青怡笑眯眯的,旁边站着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五官立体精致,在人群中耀眼夺目。 他眼睛一亮,陆悦扬! 白雁岚:【妈!你们怎么跟他在一起!】 白雁岚肠子都要悔青了,为什么没跟他们一起去,白瞎了这样的好机会! 陆悦扬,全国少女的偶像,现年24岁,身高189,出身于医学世家,父亲、叔叔、同胞妹妹全是医生,唯独他走了娱乐圈这条路。这不是白雁岚查到的,这是度娘百科上就有,粉丝整理的资料就更为详尽了:18岁的时候因为接了一个快消品汽水的广告而一炮走红,青春洋溢的外形健康而有活力,铺天盖地地席卷了一二三四线城市;随后演了几个偶像剧,古装的现代的,经过两三年的时间,一跃成为最年轻流量小生。他还会唱歌,自演电视剧的主题曲一概包揽,虽然被粉丝们尬吹,白雁岚这种专业级选手还是不敢恭维,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陆悦扬的长相开了挂,他没有见过那么完美的人,举手投足都让他心动不已。 这时又来了一条信息打断了他的思绪。 方青怡:【在大厅遇上的,他跟星云的一个经纪人在一起,待会儿你爸跟楚千云谈完,约了他们一起吃晚饭,你要不要来啊?】 方青怡是知道他喜欢陆悦扬的,仅仅以为是小迷弟追星而已,却不知道他这个喜欢是带着爱慕的,心动不已的那种爱慕。 白雁岚心脏跳得极快,飞速打下了一个好,蹿起来跑上自己房间开始找衣服。这件不行太做作,那件也不行显腿短,好好好,冷静!先去整理一下发型。 照了半天洗手间的镜子,他简直要抓狂了,本来是这两天要去剪头发的,结果一拖再拖,今天店又都休息,老天鹅啊!鬓角都支起来了,为什么那么傻! 白雁岚从未觉得自己如此丑过,哪哪都不对劲,长相老土,发型失败,身材矮小,他扑倒在床上一阵捶床,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要见男神了,自己还跟村口卖白薯的一样! 不行,还不能自暴自弃,他坐起来撸了把脸,翻出手机打给梁绪,响了好几声终于被接起,那边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大早上干嘛呀,还让不让人活了。” 白雁岚吼道:“已经下午一点了!你能不能看看表!” “一点怎么了,一点很牛逼吗?”梁绪慵懒地说:“有事儿快说,没事儿我睡了。” 然后梁少又一激灵,补充道:“你最好别是问我昨天夜里怎么了,不然友尽。” “诶呀,不是不是,都火烧眉毛了谁顾得上你们那污七八糟的三角恋啊!”白雁岚急道:“我晚上要去跟我男神吃饭了!你跟我说说你们双性恋都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梁绪一阵沉默,问道:“你男神谁啊?” “陆悦扬啊!”白雁岚说起来可自豪了,“这不最近晚上黄金档天天播他的电视剧呢吗,你说他是不是帅破天际了,怎么能有这么完美的人!” “他啊。”梁绪那边似乎清醒了很多,说道:“你开始跟他约会了?” 白雁岚不好意思道:“也不是约会,就是吃个饭,不光我们俩人还有别人呢!” 梁绪用欲言又止的口气说:“你就别惦记这人,唉,说多了你也不懂,反正不是什么好人,知道吗?” “梁绪,你有话说清楚,他哪招惹你了!”白雁岚忍不了别人诋毁他男神,发小也不行。 梁绪问:“你晚上吃饭都有谁?” “我爸妈还有星云的人。”白雁岚不依不饶地问:“陆悦扬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听了他什么八卦?” 梁绪一想青怡姐也在,白雁岚定是吃不了亏的,就没多说:“你当我没说吧,我要睡了。还有,我们双性恋喜欢不穿衣服的男孩子,你考虑一下,再见。” 白雁岚愣了一秒,对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吼了一句“神经病啊!”,气冲冲地把手机丢在了床上。这是充话费送的朋友吧! 磨叽了一下午,差点儿把衣帽间翻个底朝天,最后还是只穿了件贴身羊绒衫和九分裤,打理了一下头发,显得比平时乖巧,又觉得会不会太古板了,总之是各种不满意,但时间快到了又必须得出发,只能戴上个棒球帽,穿好大衣下楼叫司机。 走到门口换鞋的时候,岁数最大的那个帮佣问了句:“小白啊,你这脚腕子露着不冷吗?” 白雁岚尴尬地摇摇头,大冬天为了凹造型真是太拼了。 到了香江马会,车直接开进了大门口,这是一间会员制会所,能吃能住能娱乐,非常私密,是明星和商界名流最常来聚会的地方,坐落在市中心,仿明清的建筑显得十分考究,看似不起眼,但进了大门则是另一番风景,大堂陈列着从世界著名的P城拍卖会拍得的文玩珍品。 白雁岚一进来就有服务生引路:“白先生这边请,方女士嘱咐您先在用餐的包房等一下,他们马上就来。” 白雁岚坐在沙发上紧张得消消乐都玩不进去,连连看时间,心里还反复想着梁绪那番话,脑中一团糟。 就在这时,楼道里传来说笑的声音,没一会儿周江临推门而入,后面跟着楚千云和方青怡,接下来的那个人他不认识,最后进来的便是—— 陆悦扬! 比起上次见面他又帅了,浑身散发的荷尔蒙让白雁岚简直要窒息。陆悦扬穿得很休闲,头发也随意地自然扬起,感觉随和不少。他内心澎湃,表面又要装作若无其事,把自己都要逼成精神分裂了。 因为之前跟楚千云是吃过饭的,所以白雁岚很自然地打招呼:“楚叔叔好。” 楚千云满脸笑意,介绍那个不认识的人给他:“雁岚,这是我们星云最厉害的金牌经纪人,肖权。” 肖权看上去三十岁左右,面容端正,戴副眼镜显得很斯文,跟白雁岚心里对经纪人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油滑印象不太一样,反而给他一种高知分子的错觉。 肖权伸出手与他相握:“你好,肖像的肖,权力的权。” 楚千云刚要介绍陆悦扬,白雁岚微笑道:“楚叔叔,陆悦扬就不用介绍了,全国没有不认识他的人。” 几个人哈哈大笑。周江临张罗众人先落座,服务生便开始陆续上菜,楚千云还是那身改良唐装,跟会所的装修布置极为相称,他放下擦手巾,开始老楚卖瓜:“我们肖权啊,年轻有为,不是我夸他,你们都知道FUN那个组合吧?” 在场除了周江临一脸不屑以外,其他人都知道在说谁,FUN是个在如今乐坛风头正盛的三人女子组合,以性感可爱为主打造型,虽然歌曲就是ktv耐唱型,但主要是带动了一波又一波年轻少女的潮流趋势,看她们怎么打扮,就知道这个季度时兴什么。 “周哥不知道正常啊,FUN也不对你这个人群。”大家都爱听楚千云调侃,他接着说:“这仨人啊,你都不相信刚来的时候多埋汰啊,光嗓子好有什么用,一个土一个丑,剩下一个体重一百一。” 肖权像个捧哏的,说道:“有那么差吗?” “怎么没有!”楚千云一本正经道:“就这么恶劣的条件,我们肖权顶着压力毅然决然给签了,能把一手烂牌打连庄还翻倍,迄今为止非他莫属啊!。” 楚千云举起酒杯道:“所以周哥、嫂子,让肖权来带雁岚,你俩就放一万个心。” 白雁岚总算知道他妈为什么把他叫来了,原来是刚巧偶遇了肖权,让他过来提前认识认识。 众人干杯,肖权道:“那天雁岚开生日宴我刚好在外地出差,回去听同事说雁岚资质非凡,今日见了果真如此。” 当着陆悦扬的面吹捧自己,白雁岚脸都红了,想用眼前这盘烧鸭堵住肖权的嘴。他时不时偷偷瞥陆悦扬一眼,发现对方都是在很有礼貌地微笑,即使有时候跟自己眼神对上了,也没有尴尬地躲闪,而是微微点头致意,大方得体,让白雁岚心里暖暖的。 他听这些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才明白原来肖权把陆悦扬的唱片约签了下来,他自己虽然去不成华映,陆悦扬却来了星云,这是什么神转折,未来三年,两人就成了师兄弟,天赐良机啊!白雁岚心里美得炸开了花,暗想被他后爸安排得明明白白也没什么不好。 “周哥,星云今年的业绩您一点不用担心,这个月马上开始一个歌唱类选秀节目。”酒过三巡,楚千云又开始谈资本运作的计划:“这节目是海外买的版权,极乐盛制作的,选秀评委一共四个,其中两个都是星云的人,而且今年我们要推的几个新人全部选送参加了,名次不敢说,前十我们瓜分一半肯定没问题,今年星云预计盈利要超去年18%,寒晟资本要是进来,稳赚不赔。” 周江临满意地点点头。 白雁岚心里咯噔一下,这不就是他让梁绪偷偷帮自己弄参赛证的选秀节目吗,他早就想到这节目不全是素人,各家都会把新人往里塞,但没想到这么狠,想瞒着身份凭自己的实力脱颖而出,基本上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顿时心凉了半截。 方青怡问道:“那雁岚要去参加吗?” “雁岚肯定不能去。”楚千云对肖权说:“小肖,跟嫂子说说。” 肖权解释道:“方老师,现在选秀出来的,以后再红也永远都贴着选秀的标签,而洗去这个标签要花掉十年八年的时间。” 他扶了下眼镜,继续说:“虽然红得快,过气得也快,对于资本运作,肯定是喜欢这种能带来短期收益的项目,但对于个人发展就不太好了,品牌代言或者赞助商都不太好谈,以雁岚的身价肯定不能走这条路。” 白雁岚此刻的心情就是无话可说,冷水被泼了一盆接一盆,又愤恨又沮丧,毕业之后的第一个自我挑战还没开始,他就提前体验到了社会的险恶。 “我去下洗手间。”白雁岚离席,没进包间自带的洗手间,而去了走廊里的那一个。 他盯着镜子半晌,脸颊很红,就算极力掩饰,脸色还是出卖了自己,不知道陆悦扬有没有发现。用凉水洗了把脸,总算感觉好些,没有那么烫,闭着眼睛在旁边摸索纸巾,却有一只手把纸巾递给了他,他擦干脸,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在看清眼前的人之后,脸又烧了起来。 只听陆悦扬富有磁性的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新年快乐,你怎么没联系我?” 老天!他记得! 第10章 一个月前,国内最有名的时尚杂志LESS举办了一年一度的慈善晚宴,邀请各界名流参加,像周江临和方青怡这种企业家歌唱家的搭配,永远是list上面的常驻人选。 之前因为白雁岚还在上学,方青怡不想带他抛头露面,而现在儿子学业有成,又要准备入圈,她便带他出席了这次晚宴。 本来也盛情邀请了周寒,但周寒从来不参加这种活动,请柬每年都不厌其烦地寄给他,而每次的下场都是被丢进垃圾桶。 白雁岚不追星,有时候看电视就很喜欢陆悦扬的颜,但也仅仅如此,没有上升到偶像的高度。 方青怡和陆悦扬是被同一个品牌邀请入场的,于是在这场晚宴中他刚好被安排在了跟陆悦扬一桌。 然而现在面对面坐着,感受就完全不同了。陆悦扬比电视上更有型,跟他的一个对视,在他脑中演绎成了慢动作,迷住了他双眼,这就是一见钟情吧,来得如此突然却又如此美好。 这届慈善晚会的主题是:昨夜星辰昨夜风。这是致敬摩登时期的复古造型,三十年代贴遍不夜城的画报,留声机里播放的“靡靡之音”,女人们追捧的手推波浪,都是那个年代最具代表性的时尚。 陆悦扬着一袭格纹三件套西装,带了一副金丝框眼镜,像极了时代剧里留过洋的阔少爷,温文尔雅,又带着一点神秘的性感。白雁岚从小跟着母亲,也见过不少世面,这里不乏有站在人群里闪闪发光的明星名媛,但都不及眼前陆悦扬的一根手指头。 陆悦扬是完美的,他就像赵文王爱不释手的和氏璧,没有死角、没有瑕疵,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大方得体却迷人心窍。白雁岚真恨自己是个颜控,一下子就沦为了陆悦扬的小迷弟。 宴会是为了未成年的儿童募捐拍卖,又是时尚性质为主,所以整个场面轻松愉快,并无沉重感,主持人偶尔会拉几个已经得到救助的小朋友上来,让他们讲述自己的现状,感谢基金会的支持。 席间,陆悦扬举牌拍下了一幅画,是一个著名导演患有自闭症的9岁女儿画的。这个导演与方青怡是旧识,年纪相仿,有些交情在,女儿是老来子,在3岁时确诊了自闭症。这是先天性的脑发育障碍,伴随终生,不能治愈。一开始也是鸡飞狗跳,导演在此之后很多年也没再出来拍新电影,沉寂至今。 白雁岚每年都会随母亲去导演家拜会一两次,与他女儿一起画画,没有语言的交流,只是静静地陪在小女孩身边,看她用色彩来表达单调的内心世界。 这幅画的名字是《夜空》,深蓝的底色,有很多星星在不规则地闪烁,其中一颗最亮的星星后面则藏着一只带有翅膀的精灵,那只小小的精灵只呈现了半边,像是偷偷从星光里面探出了身。 成交之后,全场报以热烈掌声。方青怡忍不住与陆悦扬握手致意,大导演也走到陆悦扬的桌前亲自将画奉上,与之拥抱,还大力拍了拍陆悦扬的后背。大明星全程内敛微笑,很是低调。 台上又开始进行下一轮竞拍,全场目光从陆悦扬这里又回到了司仪身上,这是某贫困地区学校的学生们一起搭建的一尊半人高的泥塑。 方青怡低头对白雁岚耳语:“你看这个放后院行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反正钱捐了就行,东西不拿都没人管你。”白雁岚说道。 方青怡蹙眉:“我的意思是,你看看这个大小,待会儿负责给我扛车上去,不许嫌沉。” 侍者过来倒香槟,方青怡点头致谢之后,又用胳膊肘拱白雁岚,“听到没有,我出钱你出力。” “拍吧拍吧。”白雁岚心说我也没那么弱不禁风,没可能连个泥塑都扛不动。 在方青怡成交的过程中,白雁岚注意到陆悦扬拿着画退席了,大概是先把画拿去存放了。 最后泥塑以100万被方青怡拍得,她一边笑着与司仪调侃,一边用鞋尖轻轻踢了一脚白雁岚,对了个口型:“去啊。” 白雁岚到了台上,跟礼宾人员交代,先帮忙抬去休息室,结果下一件拍品已经在后台等候,是个两米多高的铁艺作品,看着就很沉! “……”这东西做得一年比一年大,是想以大取胜,让捐钱的觉得物有所值心里平衡一点吗。白雁岚看着自己那个小泥塑,对礼宾人员道:“没事的,你们搬那个去吧,这我自己能行。” 他蹲下一使劲,扛起来绕去了休息室,刚走几步还行,但越来越力不从心,泥塑上一个尖角压得肩膀生疼。白雁岚看走廊里四下无人,又不能自己换姿势,想着还是再坚持坚持。 好不容易歪歪斜斜快走到了,推开门的一刹那他就泄了气,最后一丝力气用尽,胳膊止不住打颤,脚下一软,被门口铺的红毯绊住脚尖,霎时整个人就向前倒了下去。 糟糕! 白雁岚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自己得用身体垫在泥塑下面,可不能摔坏了,不然被媒体拍到了,妥妥的第二天要上新闻,说自己辜负了贫困儿童的质朴之心。 就在他即将人泥合一,连当肉垫的觉悟都准备好的时候,一双大手拦腰接住了他,也接住了他怀里的泥塑。 白雁岚只觉得脸要拍在地毯上,忽然一个力量拉停了他,视线渐渐远离地面。 “你还好吗?”陆悦扬扶他站定,把泥塑夹在手肘间。 白雁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少女漫画的情节啊!如今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他慌张地看着陆悦扬道:“我没事!我的天,真是不好意思!” 陆悦扬把泥塑立在地上,颇有些无奈地说:“东西摔就摔了,人没事就好,下次别用自己当肉垫了。” “主要这是100万刚拍的,我怕摔了我妈念我。”白雁岚尴尬道。 陆悦扬笑了起来,说道:“你放心,允许进来的媒体都跟主办方沟通过了,不会想拍什么拍什么的。” 白雁岚被看穿了心思,不知该说什么好。 休息室只有陆悦扬和自己两人,比起外面的喧闹气氛,里面格外静谧。陆悦扬低头观察泥塑,掸了掸上面的灰,说道:“这个完好,没磕坏。” 白雁岚在心仪的人面前,整个人都是紧张的,不想随意动作也不敢随意说话。 又是片刻的静默。 再这样下去就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啊,你能不能争气点,找找话题!白雁岚给自己鼓劲。 就在陆悦扬要转身离开的刹那,白雁岚磕磕巴巴地说道:“陆老师,我在追你的电视剧,很好看!” 虽然陆悦扬只比他大两三岁,但圈里对艺人都尊称老师,只是客套话罢了,与先生女士并无不同。 “榕树下的余晖?”陆悦扬饶有兴致地问起来。 白雁岚点头。 《榕树下的余晖》是陆悦扬和某当红花旦的都市时装剧,在两个上星卫视的黄金档热播,陆悦扬在剧里穿遍了一线品牌的经典款,简直是天生的衣架子,帅气非凡。 陆悦扬道:“我自己还没看过,两年前拍的,都有点不记得了。” “嗯。演员就像是星星,观众像观星者。”白雁岚笑着说:“我们之间隔着光年,看到的光亮都是有时差的。” “所以演员也像流星一样转瞬即逝。”陆悦扬脱口而出。 白雁岚一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悦扬表示没关系的,“别放在心上,我也是随口一说。” 白雁岚窘迫地想,自己也太不会聊天了,这样的对话完全没有增加好感度好吗!到底在干什么啊! 他不敢总直视陆悦扬双眸,所以眼神游走,欣赏着对方一身非常复古的搭配,总算是又聊了起来。 “陆老师,您今天真是帅爆了!同样一个牌子,我穿上就像个报童。”白雁岚扯着自己的衣角,又看看对方,道:“尤其是戴上眼镜,感觉整个气场都不同了,特别有年代感。” 白雁岚指了指自己眼睛的位置,问道:“近视镜吗?” “平光镜。”陆悦扬把眼镜摘下来,调了一下鼻架,上前一步把它戴在了他的脸上,说道:“你试试看。” 这个动作突如其来,白雁岚一动不敢动,陆悦扬的手指尖不经意扫过了他的脸颊,一股淡淡的古龙水味道从手腕间流出,飘进了他的鼻间。他心跳急速上升,心潮澎湃无以言表。 “好、好看吗?”他像个刚刚偷偷送出情书的小少年般雀跃又惶恐。 陆悦扬摇摇头,白雁岚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只听陆悦扬又道:“你眼睛那么漂亮,不该被遮住。呃,说漂亮你不介意吧?” 如果是被梁绪和王小易说漂亮,他肯定觉得这俩人没憋好事。但这可是被男神夸漂亮啊!如同一记重击,使白雁岚的大脑甚至放弃了思考:怎么会介意呢!高兴还来不及! 白雁岚摇头,不好意思道:“陆老师你过奖了。” 陆悦扬:“事实如此。” 白雁岚摘下眼镜还给陆悦扬,指着那件拍品,问道:“我能看看你刚拍的那幅画吗?” 陆悦扬颔首道:“当然。”随后退到一旁,摘下了蒙在画上的防尘布袋。 这幅画有一米见方,用很普通的深色木质边框镶嵌,署名只有一个字母:X。休息室的灯光比宴会厅要亮很多,在大水晶灯的照耀下,这幅画显得深邃夺目。白雁岚本来满脑子都是浆糊,但当近距离目睹这样一件艺术品时,他反而平静了下来,从心底被震撼了。他可以负责任地说,这是全场最具收藏价值的作品,陆悦扬的鉴赏力很独到。 大概是陆悦扬实在招架不住白雁岚诚挚的目光,他低头不语,随即又抬头,问道:“你很喜欢这幅画?” 被偶像突然发问,白雁岚胃有些痉挛,故作姿态答道:“这孩子叫小曦,他父亲是我一个叔叔,据我所知她大概从半年前就开始创作这幅画了,你很有眼光。” 陆悦扬拿起手中的《夜空》,用审视的眼光端详,随后对白雁岚道:“我不懂艺术,歪打正着了,我只是想帮助这些孩子。” “那说明你很有爱心。”白雁岚与陆悦扬聊了这么久,发现这个人真的一点不拿架子,不像很多大牌明星浑身散发着高傲狂妄的气息,他是那么平易近人,让人有种男神并非高高在上的错觉。 陆悦扬指着画中那个藏在星星后面的带翅膀的小精灵问道:“她有没有跟你说过这画的是什么?” “没有。”白雁岚随手拿起沙发旁边准备的矿泉水,打开喝了一口,垂下了眼眸,说道:“其实小曦平时不太与人交流,也不能够跟同龄人接受同样的教育,她是在自己的世界里迷路的旅行者。所以除却她自己最清楚,别人也仅仅是凭猜测来描述这是什么。” “那我这么问好了。”陆悦扬放下画,也拿了一瓶矿泉水与他相碰,用瓶口一点那个小精灵,问道:“你觉得这画的是什么?” 白雁岚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爱神厄洛斯。” “那么他的弓箭呢?”陆悦扬问。 “在星星后面藏着。”说罢,白雁岚指着画讲解:“你看,他有半个身子躲在了里面,手里好像拿着个东西,有弧度,在星星的边缘,虽然看不清,但我认为是弓。” “不过,这只是我自己猜的。”看着陆悦扬若有所思的表情,白雁岚感到自己有点唐突,便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后又问道:“那你觉得是什么?” 陆悦扬微笑摇头,答非所问地说道:“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拥有这幅画,我可以转赠给你吗?” 这可是陆悦扬半小时之前刚花了180万拍下来的啊,说送就送了,他哪好意思要,但心里又不胜欢喜。 大概是看出了白雁岚内心的挣扎,陆悦扬劝道:“这样一幅作品给我这种不会欣赏的人是暴殄天物了,请务必收下。” 他爆发了这辈子最机敏的反应能力,认真地说:“对艺术的欣赏没有高低贵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我是很喜欢这幅画,我如果哪天想看,可以去找你吗?” 陆悦扬笑了,男子气概与荷尔蒙扑面而来。白雁岚看呆了,这世上怎么能有如此性感的人。 “既然你这么说,当然欢迎了。”陆悦扬回忆了一下刚刚桌上的名牌,又道:“白雁岚,你名字很好听。” 白雁岚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鼓起勇气道:“那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悦扬抢先邀请道:“交换一下电话号码?” 他点点头,递出自己的手机,看着陆悦扬修长的指尖触碰屏幕,这让他心神荡漾。 陆悦扬输好号码,说道:“我微信也用的这个号,你加我就好。” 这时楼道里一串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休息室门被推开,几个礼宾人员吃力地抬着那两米多高的铁坨子进来。 见状,陆悦扬走上前去帮了把手,他又暗暗给男神加了分,礼宾员纷纷道谢。 “这是谁拍下来的?”白雁岚八卦道。 “华映的老板秦映川。”礼宾员又补充道:“50万。” “……”他心想这真是秦映川的风格,用最少的钱搏最大的物,反正都不值钱,不如选个最大的。 陆悦扬是华映旗下的艺人,自然也是相当了解秦映川的为人,与白雁岚心照不宣,相视而笑。 待礼宾人员都走了之后,陆悦扬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我们回去吧,别让方老师担心。” 二人回到座位上,方青怡小声问白雁岚:“去上大号啊?这么久。” “不是!”他无语了简直。 然而慈善晚宴初次见面之后,白雁岚就怂了,每天晚上看着陆悦扬的微信发呆就是不敢发信息,总感觉自己不管发什么都特别刻意特别做作,会让陆悦扬认为他目的性很强。 实话说他就是目的性很强,就是想跟陆悦扬发生点什么,又拉不下脸去追求人家,那个人远远望去闪着金光,左看右看自己都配不上,最后就演变成了追星族单相思。 陆悦扬的朋友圈设置了三天可见,除了广告就是风景,他简直怀疑自己被屏蔽了,要么这就不是他的私人号。找几张照片来舔还得去看娱乐新闻,当时鼓起勇气要的电话到底有什么用,白雁岚气死了。 时间一长就更不敢联系了,要是晚宴过两天就发微信也许陆悦扬还记得,这都过了小一个月了,现在再找他,万一人家不记得了,那岂不是更尴尬。所以白雁岚在自己生日宴前夕,踌躇很久,最终还是没有邀请陆悦扬。他又开始恨自己怎么不早点联络一下感情,这可好,彻底没戏了。 这就是这一个月间白雁岚的心路历程,可谓是跌宕起伏,哀己不幸怒己不争。 直到今天。 也许是锦鲤转发得够多了,也许是老天爷再也不想听他碎碎念了,他和陆悦扬又见面了。白雁岚的内心戏简直可以演满80集霸总网剧,一切烦恼和自卑都随着看见陆悦扬的容颜而烟消云散,这就是暗恋,时而苦涩时而美妙。 白雁岚的脑内盛开了一朵朵粉色玫瑰花,他想:方青怡是世界上最坚挺的友军,虽然平时坑儿子不眨眼,关键时刻绝对是中华好母亲。 他在洗手间自省,却等来了陆悦扬的一句“新年快乐,你怎么没联系我?” 就在他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陆悦扬眼神中带着一丝暗淡,又道:“是不是已经不记得我了。” 记得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白雁岚的灵魂在咆哮,理智告诉自己要淡定,不要过分激动,冷静!冷静! 他找了半天措辞,说道:“我以为你很忙,就没敢打扰你。” 陆悦扬坦诚道:“最近都没排档期,很闲的。” 白雁岚的情绪快炸了,这是在向自己发出邀请吗!这是吗?!这是的吧! “我其实,我内什么。”白雁岚险些语无伦次:“陆老师你是过年之后签过来吗?” “不出意外会先签三年。”陆悦扬很随和,说道:“还有,上次你一口一个陆老师,实在不用那么见外,叫我悦扬就行。” “这怎么行……”白雁岚推拒道。 “过了春节,咱们也算是同门师兄弟了。”陆悦扬伸出手。 白雁岚与他相握,说道:“陆老……悦扬哥,那你以后也叫我雁岚吧。” 陆悦扬微笑:“好,雁岚。” 自己的名字从男神口中念出,带着暧昧的气息,白雁岚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简直跟做梦一样。 直到傍晚时分回了家,白雁岚脑子里还回荡着陆悦扬那声悦耳的“雁岚”,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原来那么好听。 白雁岚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傻笑,新的一年,他有个再好不过的开始。 与此同时,安音璇的元旦可不怎么美好,因为他又迎来了不速之客——梁绪。 第11章 安家兄弟吃完晚饭,安鋆在厨房洗碗,门铃就在这时响了起来,安音璇有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开门看见的是梁绪。安鋆连手都没擦就出来了,一脸阴沉地瞪梁绪。 梁绪经过这几天,已然习惯了这种眼神,一个小屁孩能翻出什么浪花,他很无所谓。 安音璇并没有把梁绪让进来的意思,从旁边拿了外套披上,对安鋆道:“我们出去说,一会儿就回来。” 安鋆把手上的水在围裙上擦干,说道:“等你回来一起看Music Weekend。” 这档音乐节目是晚上十点开播,弟弟的意思很显然是让他十点前要回家,安音璇点头道:“知道了,放心吧。” 梁绪“啧”了一声,就被推出了屋,安音璇反手关上门,他真是怕这两人再起冲突,大过节的别再闹去局子里。 到了楼下,他蔫蔫地抓着梁绪袖子小声说道:“马路对面有酒店。” 梁绪不爽,声音都大了一些:“我没有这么快!” 他这才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将近九点了。 梁绪走在前面,拉开车门,车灯闪烁了两下,照亮了漆黑的老旧小区,在一片破旧民宅里,这辆红色小跑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梁少一屁股坐在驾驶位上,他正要绕去副驾那边,就被喊住了。 “过来坐这。”梁绪拍拍自己大腿。 迟疑片刻,安音璇还是伸腿跨坐在了梁绪身上。本来跑车顶篷就低矮,关上门就更加狭窄,梁绪没有按引擎,调低了座椅,车里的气氛灯也渐渐暗了下来。 见他趴在自己身上不说话,梁绪又于心不忍,大手抚上他的后颈,将他紧紧揽在了怀里,用下巴蹭着他的耳朵,闻见刚沐浴过的淡淡清香,叹气道:“音璇,我找你不只为了那点儿事,我就是想看看你。” “昨天不是才看过。”安音璇乖乖地扶着梁绪的肩膀。 “你还提昨天!”梁绪想起周寒那糟心事就来气,但还是及时压抑了心里的火,有点撒娇的语气道:“你还提……唉算了。我昨天还吃过饭呢,今天不也得重新吃么,想见你需要选黄道吉日啊。” “再说了,今天元旦,也算黄道吉日了吧。”梁绪见他不语,又呢喃着问:“今天没去于哥那?” 安音璇一手抵在梁绪胸口,强劲有力的心跳从掌心传来,说道:“不用去,今晚开始连续三天是钢管舞,我4号才去。” 梁绪眼睛一亮,“那明天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他问道:“去哪?” 说起燕城的吃喝玩乐,梁少是手到擒来,只是没想到安音璇答应得那么痛快,有些受宠若惊,抱着他的肩膀让他抬头看自己,说道:“去泡温泉吗?明天去后天回,不,你想现在走也行。” 安音璇本想明天陪他,谁知道他狮子大开口,要把休日全占了,便道:“可是我后天一早约了一个声乐老师,帮我选歌。” “声乐老师?”梁绪问:“你哪里找的?” 安音璇如实答道:“我跟昨天乐队里的大哥说了要去参加选秀,他给我介绍的。” “那胖子能介绍什么好人,不知道是从哪出来的野鸡老师。”梁绪不忿道:“你别听他的,白花钱还给你带歪了。” 安音璇解释道:“不是吉他手,是鼓手,而且介绍的是音乐学院的老师。” 听见“音乐学院”几个字梁绪就更不屑了,冷哼一声:“你把那野鸡老师推了吧,我带你见全音乐学院最有名望的老师。” 看安音璇懵懵懂懂的样子,梁绪又道:“沈美茗你听过没有。” 安音璇一下坐直,后脑磕在了顶篷上,幸亏是软篷,梁绪赶忙顺了顺他的头发,带着坏笑看他,因为梁绪从他眼神中读出了信息:何止是听过,简直是向往。 沈美茗,女高音,音乐学院博导,业界非常著名的声乐教育家,学生遍布整个华语乐坛。她本身音域很广,但高音极有震撼力,如今四十多岁的她已经不在舞台上献声,而是把自己对音乐的执着通过带学生的方式传承了下来。 莫说是慕名而来想找她学习的人,就算是综艺节目花重金请她当导师她都不去,只在大学里做讲师,可以说是很有性格的人了。 他睁大眼睛问道:“你怎么连沈教授都认识?” “认识?”梁绪嘴角一扬,道:“她是我妈!” 安音璇彻底无语了。 梁绪假模假式地问:“我之前没提过吗?” 他摇头。 “哦,那我现在说了,你安心把那个老师推了吧,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去我家见你的沈教授。”梁绪掐着他下巴落上一吻,没想到的是,安音璇膝盖一顶调节按钮,椅背缓缓放平,梁绪被推着躺了下来。 他趴在梁绪身上,双手揪着对方衣领动情地吻上去,因为着急下楼,他只穿了薄薄的一层家居裤,明显感觉梁绪的兄弟迅速挺立,硌着他的大腿根。 “诶诶,宝贝儿等会儿。”梁绪呼吸粗重,把一路吻到他喉结的安音璇强行扶起来,从兜里掏出手机晃了晃,笑着喘息道:“都九点半了,哪来得及……” 话没说完手机就被安音璇抓住,随后扔向副驾,“咣啷”一声,大概是掉进了座位缝隙里。 梁绪下腹一紧,情绪上来了,他爱极了安音璇这副样子,平时清冷孤傲,只有在这时才满满。 安音璇替他解下腰带,从旁边储物箱里翻出一沓套,梁绪有点尴尬,想着安音璇要是问起来如何打马虎眼。但他什么都没问,面色如初,泛着红晕带着水光,继续取悦自己。 梁绪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他以前交过那么多任男女朋友和炮友,除了跟踪他找到他公寓闹的,还从没有过主动带回家、甚至介绍给他妈认识的。今天不知道怎么脑袋一热,就说带安音璇去见沈美茗,说完也不后悔。 其实跟安音璇认识满打满算也就三个月,得手一礼拜,圣诞前夜是他们第一次。要放在以前,他都已经腻了换人了,但安音璇就像迷幻药,让他越来越上瘾,欲罢不能,想尽方法要把人留在身边。 梁绪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没有安全感,安音璇不爱他,甚至喜不喜欢他都不确定,好像这单薄的身体里只能装下两件事,唱歌和安鋆。但梁绪很欣慰,自己比周寒觉悟得早。 车虽然没有打着火,但局促的空间里冒着热气,在玻璃上形成了一层呵气,看着在自己身上律动起伏的安音璇,梁绪抹去他鬓角的汗水,又用拇指蹭着那微微上扬的眼尾,还有那一动情就会略微张开的淡色的唇,那里发出充满诱惑的喘息,是他最爱的音色。 这才是安音璇想要的,周寒光有钱有什么用,懂得他的只有我,梁绪的优越感最终沉溺在了汹涌的里,一发不可收拾。 第二天安音璇先给鼓手大哥打电话致歉,又转了一半学费过去,毕竟占用了人家时间最后还不去,一点补偿都没有这说不过去。鼓手大哥推阻了片刻,最终收下了,又夸小安人帅会办事。 他不确定鼓手会给那个老师多少钱,或者给不给都不知道,但他不介意,要维护的是跟鼓手大哥还有乐队的关系,至少以后多条路能多个赚钱的机会。 安音璇特意穿了一套学生气很重的修身卫衣卫裤,头发略长,一侧别在耳后很随意,看上去像个高中生,安鋆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去约会也就没问太多,叫他注意安全。 梁绪大冬天就穿了个机车皮衣牛仔裤,肩宽腰窄大长腿,头发很短向上翘着,带了一幅飞行员墨镜靠在车门上抖骚,过往的大爷大妈们都皱眉看他。梁少心情好得很,看见他从单元门出来,吹起了口哨。 他跟晨练回来的街坊大妈点头打了个招呼,梁绪故意捏了一下他的下巴,在大妈奇异的眼神中坦然坐进了副驾驶。 “小哥你成年了吗?就敢上陌生人的车?”梁绪似笑非笑地调侃道。 他把羽绒服脱下来丢去后座,凑近梁绪问道:“那我现在下车还来得及么?” 梁绪按着他后颈,在唇上狠狠啄了一口,又替他系上安全带,说:“上了贼车还想下去,没门儿!只能给爷当压寨夫人!” 然后油门一轰,在小街小巷里居然开出了推背感。 元旦假期第二天的早上,大街上很空旷,有人旅游出行,有人在家睡懒觉,没了早高峰时段的拥堵,不到20分钟就从城东到达了城西华映电影制片厂。 以前这个地方叫平安电影制片厂,前身是民国时期就成立的,建国后改了名字归属于国家。后来市场经济体制改革,它也在开放竞争环境中被逐步淘汰,只能承接一些政府宣传片,几年前实在不堪重负,被卖给了华映传媒,当时舆论哗然,掀起了一波怀旧的热潮。 秦映川相当于给这个电影制片厂冠上了华映的名,还一度遭到抨击。不过也多亏了秦映川,这个地方还能完好地保留至今,没被地产商变成写字楼开发了。 沈美茗就住在制片厂的宿舍楼里,猛一看与安音璇住的老旧小区差不多,实则不然。外观虽保有了八十年代的建筑风格,但内里已经被翻新成高级公寓,只有以前制片厂所属的老一辈艺术家才有资格住进来。 这就不得不说到沈美茗的丈夫,也就是梁绪的父亲,梁峰。 梁峰今年五十出头,是父辈那一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演员。他成功地塑造了许多硬汉造型,印象难以磨灭,在八十年代后期,几乎包揽了平安电影制片厂出品的所有抗战类型电影的主角。 现在虽然年岁已高,但梁峰仍旧活跃在荧幕中,他自己是军人,大多数角色也都是军人,媒体对他的评价很高,算是非常具有正面形象的老一辈艺术家。 安音璇随梁绪坐电梯上了7层,也是这栋楼的顶层。出来之后长长的走廊里只有两个门,他们拐进了右边那个。 “来,穿这个。”梁绪给他找了双拖鞋,指着客厅的沙发道:“你在那先坐会儿,我去叫我妈。” 安音璇穿上略大的拖鞋,坐在了单人沙发上。客厅很暖和,非常大,挑高有四五米,显得更加空旷。家具和装饰都很中式,简洁大气,墙上很多地方都挂着字画,茶几上随意放着几本书,是外文小说。沙发后有一排博古架,陈列着一些彩釉的瓶瓶罐罐,还有几张照片,有梁绪小时候的,也有沈美茗跟战友们的。 书香门第,也便如此。 他安静地观察许久,总觉得有种疏离感油然而生,但又抓不住重点。 脚步声打断了安音璇的思绪,只听梁绪招呼道:“音璇,我妈来了。” 他赶紧站起来,走向前去,点头道:“沈教授,您好,我是梁绪的朋友安音璇。” 沈美茗一头利落的短发,身段高挑,穿了一件薄薄的真丝衬衫,披着格纹大披肩,在家也化了淡妆,整个人很有气场。 “你好,梁绪昨晚刚跟我提起你的情况,急赤白脸地今天就要带你过来,太仓促了,我什么都没准备。”沈美茗在大沙发上坐下,又对儿子道:“你去沏茶,要金骏眉。” 梁绪走到窗户边的茶海坐下,像模像样地开始冲泡,每一道工序都很讲究,他从没见过这么规矩的梁少。 沈美茗随口问道:“你跟梁绪是怎么认识的?” 梁绪抬头给他使了个眼色,他自然是明白的,回答道:“梁绪公司庆功宴上,我负责音乐演唱。” 理论上讲,他这话说得没毛病,不是扯谎,只不过略去了地点。如果说是在酒吧街狂欢,喝多了骚扰驻唱歌手,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沈美茗一笑,继续问道:“小绪说你要参加选秀海选,什么时候?” 安音璇如实道:“我是参加的燕城地区海选,时间是一月最后一个周末。” “那你的时间很紧迫了。”沈美茗说道:“不过海选你只需要练两首清唱的歌曲就行,主要是看你现场发挥。” 梁绪端茶过来,放在桌上,插话道:“妈,您看您能帮他选选歌吗?” 沈美茗品了一口茶,说道:“我还没听过他唱歌呢。” 梁绪靠坐在单人沙发扶手上,拍拍他的后背道:“那你赶紧给我妈唱两句听听。” “你外行就少说话,哪有这么儿戏。”沈美茗训斥了儿子,又对安音璇说:“节后第一天,你来音乐学院找我,我听听你的嗓音。” “好。”他郑重地答应。 “妈,中午咱们吃什么啊?我俩留你这吃饭。”梁绪觉得让他妈指导安音璇这事有戏,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沈美茗嗤之以鼻:“你留我这吃饭是对我的恩赐啊?” “那不能,我的意思是我今天给您做饭,咱们一起吃。”梁绪满脸假笑,推着他进厨房,回头对亲妈说:“音璇给我打下手。” 厨房门一关,梁绪大胆了起来,把他按在备餐台上就要亲。 “沈教授还在外面。”安音璇声音虽轻,但语气着实被吓了一跳。 “她肯定去了。”梁绪一手伸进他的衣服里,耳语道:“我不干嘛,就是看你今天穿得这么幼齿,我有点儿把持不住。” 他任凭梁绪吻着他的脖颈,在后背的手掌也传导着炙热的温度。 梁绪:“来,叫声叔叔听听。” “……”在这个环境下,他是真的提不起兴趣,蹙眉道:“我去看一下冰箱里都有什么。”然后一个矮身从梁绪胳膊下逃开了。 梁绪看着他笑得很猥琐,但不得不承认梁少是遗传了父母亲的优点,眉眼的英气很像梁峰,又带着沈美茗的精致。他想若是梁绪愿意进娱乐圈,还有演艺世家的支持,想必还是能出名的。 他便问梁绪:“你怎么不进娱乐圈?” “你觉得我是唱歌行,还是演戏行?”梁绪嗤笑道:“不是光长得帅就能进娱乐圈的。” 见安音璇在冰箱翻找蔬菜,梁绪说道:“还是我来吧,你不会做饭吧?去帮我烧壶开水。” 安音璇不解:“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弟一看就是居家好手,懒妈勤快闺女的道理懂吗?如果他什么都会干,那你肯定是什么都不干。” 他无法反驳,只得乖乖按照梁绪的指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梁绪抛给他一个南瓜,让他挖籽清洗,他边洗边不经意地问道:“梁老师没在家?” “你说我爸啊?”梁绪低头切菜,刀法娴熟,土豆丝切得都一样细,“他在剧组拍戏。” “南瓜干净了,切块儿吗?”安音璇甩了甩手上的水问道。 梁绪有种与安音璇的关系又近了一步的错觉。如果自己做饭,安音璇站在一旁,也许会帮了倒忙,也许会手忙脚乱,但重要的是,这个人一直都在身边,这样的日子太美妙了。 此时此刻,他突然迸发了想与安音璇同居的念头,这念头转瞬即逝,他摇了摇头。 安音璇切好南瓜,问“怎么了?” 梁绪笑道:“没什么。” 第12章 “东华国音乐学院”,安音璇抬头看着这几个大金字,深吸一口气,背着双肩包走了进去。 只要是做音乐的人,无人不向往这座高等学府,没辍学之前,他是想考这里的。后来高中肄业了,这个梦想便压在心底没跟任何人提起过,他自知已和这里渐行渐远。 而现在,在阔别校园四年之后,他终于踏入了这个梦寐以求的地方。他感谢梁绪,也迫切需要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让自己走得更远。 一月份学生们都在备考,复课第一天人很多,安音璇按照沈美茗给的地址,跟几个学生问了路便找到了那栋教学楼。 他在楼下给沈教授打了电话,对方报了一个教室编号,让他直接进去等着就好。 进来发现这是一个小型阶梯教室,显然今天没有排课,黑板上还画着乐谱,讲台旁边有一架三角钢琴。 他按下一个D大调的MI,试着找音准。 “再唱一个LA我听一下。”沈美茗推门而入。 他照做,然后恭敬地打招呼:“沈老师好。” 沈美茗举手示意停,说道:“先别急着叫老师,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当你的老师。” “先听几个和弦吧,用准备吗?”沈美茗坐在钢琴前准备伴奏。 他放下书包,特意拽平了衣角,说道:“现在就可以。” 沈美茗从单个和弦开始,安音璇扶在钢琴一边侧耳倾听,声音在阶梯教室中回荡,非常有穿透力。 每听完一个和弦,他便说出由哪些音组成。一组过后,沈美茗在高阶测评表上记录,过后又道:“接着是和弦连续,认真听。” 他点头,集中精力辨音,除了一组略有犹豫,其他都胸有成竹地说出来了,沈教授沉默地再次记录。 就这样做了几个练耳项目,就到了视唱的部分,中间甚至没有停歇。 “先来唱几个音阶吧,不然后面不好发挥。”钢琴声音随之响起。 他跟唱,嗓音逐渐打开,之前的一点点紧张感也烟消云散,归根结底他对自己的唱功是有信心的。 沈美茗递给他一张乐谱,让他用清唱的方式唱出来。安音璇默默打节拍,心里试着演绎,沈教授则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催促他。 约莫五分钟后,他便唱了起来,曲调行云流水,音准节奏都无可挑剔。沈美茗点点头表示满意,开始做评估。 视唱练耳都测完了,他自由选取了一首歌来唱,完整地听完,沈美茗总算结束了对安音璇的考核,把测评表往谱架上一扣,伸手示意他可以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上了。 “你觉得今天自己发挥得怎么样?自评一下。”沈美茗合上琴盖问道。 “正常水平。”安音璇没有靠在椅背上,坐得笔挺,诚恳地说道:“没有唱砸也没有超常发挥,平时就是这么唱的。” 沈美茗继续问:“这种唱法是自己学的?还是有老师教过?” 他摇头,说道:“之前就是喜欢唱歌,后来在网上看了点如何用气的文献和视频,试着它教的方法练了两首歌,就这两首唱了半年,就慢慢会如何吐字换气了。” “只是这样?”沈美茗有些惊讶,这个孩子居然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 他如实道:“只是这样。” 沈美茗站起身走到黑板前,草草擦干净了一块,用粉笔在上面简单画了一个人声音域表,问道:“如果说这是你的音域,你觉得自己最在行的是哪部分?” 他胳膊放在桌子上,一手托腮,像极了课堂上探讨问题的大学生,说道:“应该是高音部分。” “那你认为已经你找到完全属于自己的演唱风格了吗?”沈美茗注视着安音璇,等待他的答案。 他突然意识到这也许是一个沈教授非常在意的问题,便稍微过了下脑子,说道:“我想是的。” 沈美茗又盯了他半晌,最终移开了目光,说道:“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趟办公室。”说罢拿起测评表出了教室。 安音璇像是等待高考成绩的毕业生一样,带着不安和忐忑,刚刚他说自己发挥正常其实是略微谦虚了,应该说比正常还要更好一点点,今天的整体表现他是满意的。 没底的是最后几个问题,沈美茗看似在聊天,实则是在探寻他的音乐理念,考虑他是否真的适合走这条路。才华要有,觉悟与信念更加不可或缺。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喝了半瓶,照例把商标撕下来系在瓶口处,变成了“小领带”。虽然这里没有别人,但这已经成为他自然而然的习惯,此时这个小动作更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时针已经指向十二点,不知不觉一上午就过去了。安音璇从未经历过如此漫长的半小时,总算沈美茗再度推门而入,手里什么都没有拿,直接靠在讲台前,神情复杂道:“很抱歉,我没有办法给你任何指导或者建议。” “……”意料之外。 安音璇失望地闭上双眼,泄了一口气,睁开后复杂地看着沈美茗。终究还是没能得到专业人士的青睐,这打击突如其来,就像否认了他这么多年的努力,也否认了他自认为拥有的天赋。 “我知道你不好接受,但事实就是这样。”沈美茗平静地说道:“不是说你不够好,是我们气场不同,我没有什么可教你的。” 他知道这都是客套话,事实就是他不够好,沈美茗没有看上他。 “我也是思考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沈美茗掩饰不住有些惋惜的神情,道:“如果你用现在的唱法继续唱,也是没有瑕疵的,没有必要让我来重新雕琢你。” 安音璇强迫自己别显得那么消沉,虽然不能够指导他,但有些问题还是得趁机会问:“如果可以的话,您能不能只针对海选的选歌给个建议?” 沈美茗思考了一下,说道:“放弃英文歌。” “好。”安音璇收拾了书包背在身上,说道:“谢谢,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看着眼前这个五官相当漂亮的男孩,形成对比的是他落寞的身影,沈美茗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等等,梁绪……” 他抬头,目光与沈美茗相对,只听沈教授直白地说道:“梁绪不是一个好选择。” 原来沈美茗早就知道,安音璇哂笑,从头到尾掩耳盗铃的一直是自己。 “您不用担心,我会离他远点的。”他与梁绪本就不是在交往,所以承诺这话的时候没有心理负担,就算他不说,梁少过段时间也会把他蹬了的,所以无所谓。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沈美茗叹气道:“我从不干涉他的交友,包括性别,只要他能老老实实地生活,不要到处捅娄子,是男是女没什么分别。但我自己的儿子我最了解,他从小做事三分热度没什么长性,现在虽然事业上已经改观很多了,骨子里却从不是什么长情的人。” 沈美茗捋了下那头精干的短发,继续道:“我不了解你,但通过今天的聊天,我能看出来你是个肯吃苦的好孩子,别把自己的大好年华浪费在一个不值得托付的人身上。” “我还是那句话,沈教授您放心,我会说到做到。”安音璇浅浅地鞠了一躬,与沈美茗道别:“今天谢谢您抽出时间来见我,再见。” 安音璇走后,沈美茗靠在讲台上垂眼看着空无一人的坐席,放空自己发呆。在办公室的那半小时,她拿着安音璇的测评表看了许久,也斗争了许久,最终决定放弃。现在她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了,真的应该把一枚璞玉放手吗? 这时她手机响了起来,显示是“傻儿子”。 “妈!安音璇在您那还好吗?我现在过去接你俩吃个午饭?”梁绪那边有些噪音,应该是在开车。 “他已经回去了。”沈美茗道。 梁绪有点不好的预感,笑着问道:“你们这么快完事儿了?明天约的几点?” “我没有答应做他老师。” 梁绪迟疑片刻,沉声道:“是他唱得不行?还是因为别的?” “唱得很好,具备一定水准。”沈美茗中肯道。 “那就是因为别的了。”梁绪的语气变得严肃:“您知道了?” 沈美茗默认,又道:“我是你妈,拉扯你二十多年,能看不出来吗。” “您跟他说什么了?” “你觉得呢?” 梁绪压低声音许诺道:“如果因为这个您不想教他,那我离他远点儿就行了。” 沈美茗笑了,说道:“他也是这么说的,你俩一模一样。” 梁绪一下子语塞了,他妈的意思是,安音璇为了得到她的指导,答应会离开自己?! 他一下子就火了,狠狠地把手机摔在了挡风玻璃上,手紧紧握拳捶了下方向盘。电话断了,车里只能听见他急躁的喘气声。他必须要见安音璇,当面问他这是不是真的! 怒火燃尽了梁绪最后一丝理智,他一个急刹,打方向盘掉头往安音璇家开去,引起后面一片愤怒的喇叭声。路上很堵,他在脚下摸了半天,捡起已经碎屏的手机给安音璇打电话——不在服务区,!接着拨,又变成没人接了。 但路况不会因为他内心着急就变得通畅,环路上堵得像停车场,梁绪听着嘟——嘟——的等待声,反而有了时间慢慢镇定,梳理头绪。 还不到时候。 是的,安音璇还没到跟自己分道扬镳的时候。 还有海选呢,这个时候弃我于不顾实在太不明智,如果我气急了把他的路拆了呢。所以他这个时候还不敢和我分开,至少也得在海选晋级之后。 梁绪想明白便冷静了下来,他开到安音璇家楼下,熄了火,把车窗降下一条缝,点了根烟。他甚至在怀疑他妈是不是故意骗他,但沈美茗一向对他的交友嗤之以鼻,没理由只找安音璇的不痛快,这不符合逻辑……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音璇从地铁站走回家,刚一进小区就看见了梁绪那辆扎眼的跑车,他眼皮下意识跳了跳,走过去。 梁绪把烟掐了,知道他不喜欢闻烟味,把车一锁,也大步走近,在他要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用一个紧紧的拥抱把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嘴里。 安音璇难得地没有推拒,这让梁绪心理和生理上都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你别听我妈说那些有的没的,她有时候特别不上路子。”梁绪吻着他头顶道:“你唱得好听,是她不识货,唉,早知道不让你去见她了。” 他靠在梁绪怀里说道:“上楼吧,这冷。” 简易干净的房间,隔绝了室外的寒冷,梁绪坐在沙发上看安音璇给他沏茶,不是陈年的普洱,也不是上好的金骏眉,他却有种说不出的自在。如果安音璇能每天陪在自己身边,那就天天给他做饭,得把这小瘦子养胖点,现在像营养不良。 “刚你给我打电话了?”安音璇放下茶杯,拿起手机问道:“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今天怎么样,后来给我妈打了电话,她跟我说了。我怕你……”梁绪喝口茶,想着如何措辞,又道:“她呢,虽然你们都把她的地位捧得很高,但也不是每句话你都得走心,你懂我意思吗?她可能就是更年期随便一说。” 安音璇觉得眼前这个绞尽脑汁想安慰自己的梁少实在有些可爱,说道:“没事,我自己再摸索摸索,这几年都这么过来的。” 这话听在梁绪耳朵里就变得特别让人心疼,“以后都有我陪着你”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忍了半天才咽下去。 他把安音璇拉到自己怀里,让人坐在大腿上,又开始蠢蠢欲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下蛊了,天天发情。 “你弟上学了吧?”梁绪从后面吻着安音璇的耳朵问道,他一坐在这,就有种被狂躁弟弟支配的恐惧,上次都差点儿萎了。 “嗯。”安音璇自从跟梁绪有过亲密接触之后,就渐渐从本能的欲望中找到了乐趣,这是一种情绪的宣泄与释放,他不排斥。 “下午不放假吧?”梁绪心不在焉地问。 他脱去自己的外套,嘴唇微张,呢喃道:“不放。” “那他几点回来啊?” 梁绪的语气好像他们在偷情,他略带不耐道:“七点。” “你要不给他发个微信确认一下?” 安音璇被问烦了,睨了梁绪一眼,动手穿上衣服。 “别别别别别,我错了老婆。”梁绪一下就集中了注意力,认错道:“我专心一点!你别生气!” 老婆?梁绪以前都是叫他宝贝儿,今天却改了称呼,他不太适应。不过在这个时候,就算梁少叫出玉皇大帝天王老子,他也不奇怪。 他跨坐在梁绪身上,这是他很喜欢的一种体位,占据主导,掌控节奏。上衣扣子悉数被解开,衬衫褪到后腰,袖子却没有脱下来,肩膀和后背都裸露在外,双手按在梁绪充满肌肉感的上腹。 从梁少的角度,这在视觉上极富冲击力,他舔了舔嘴唇,大手掐在安音璇的臀部,迫不及待地进入了主题。 梁绪发现安音璇情动的时候,尾椎骨有一颗淡红色的痣会加深,变成酒红色。瞳孔也会有几十秒的涣散,甚至投入时会在梁绪身上抓出几道浅印,这更勾起了他的征服欲。 一场沉溺于翻云覆雨中的情事过后,安音璇趴在他的胸膛,两人肌肤相亲,竟是一根事后烟都不想抽了,只想这样长长久久地抱在一起,不分离。 他悲哀地想:只有这一刻,安音璇是毫无防备依靠着自己的;也只有这一刻,他们可以没有负担地相拥。 温存了片刻,安音璇起身去了浴室,梁绪简单清理了一下自己,又把用过的东西都收拾了,确认安鋆回来不会被他发现什么端倪,然后穿好了裤子去厨房,准备给安音璇做顿晚饭。 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梁少,何时这么伺候过别人,甚至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身的转变。 安音璇用浴巾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便闻到一股浓浓的饭香,他午饭没来得及吃,正好饿得前心贴后背。从厨房门口探出脑袋看进去,梁绪打着赤膊裹了个围裙在切土豆丝,一身腱子肉汗津津的,很是性感。 “别看了,再看没心思做饭了。”梁绪似笑非笑道:“去把头发吹干,乖。” 等他回来,两菜一汤已经做好了,梁绪正在盛饭。 “你冰箱里怎么只有半袋牛腩,你该多吃点儿肉,你不吃你弟正在长身体也得吃,下次一起去超市吧。你这过的什么日子,除了土豆就是青椒,绿叶菜也没有。”梁绪在一边碎碎念道。 安音璇夹了一筷子青椒土豆丝放在嘴里,道:“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儿。”梁绪模仿着广告词的语气说道,随后又递给他一碗冒尖的米饭:“你老公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器大活儿好不粘人。” 安音璇故意逗他:“不粘人?” “行了,吃你的吧。”梁绪转移了话题:“再过两周就去参加选秀了,得给你补补。” “补成胖子怎么上镜?”安音璇笑道。 梁绪嗤之以鼻:“瞧给你能的,还胖子呢,你喘一个给我听听。” 闻言,他放下筷子酝酿感情,梁绪赶紧讨饶道:“老婆,让梁小绪歇会儿,它劳动一下午了,不容易!” 两周的时间说短也不短,安音璇暂时放弃了找声乐老师辅导,反正他晋级之后还有的是时间,真正开始录节目是五月份的事情了。 海选当天,恰好是春节前夕,燕城的天气也更冷了。征选地点在音乐学院的莫扎特讲堂,学生已经放假了,校园里空荡荡的,选手们拿着身份证和参赛证入场。 安音璇准时来到讲堂前的广场上,一眼望去,参赛者没有想象的多,毕竟这个选秀节目已经举办了三季,第二季播出的时候还因为版权转让换了制作团队和上星卫视。在这个快节奏的浮躁社会,一个节目能举办三季以上已经算是生命力旺盛了。 他正要去找队尾排队,视线中映入了远处台阶上的一个人,那人戴着黑色渔夫帽,脸上架着一副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鬼鬼祟祟地东瞧西看。 安音璇眨了眨眼睛,心里吐槽:阴天戴墨镜真的更显眼了,白少爷。 下一秒,白雁岚也看到了他,身体一僵,掉头就跑。 “……” 安音璇歪头,这是什么操作?! 第13章 白雁岚今天全副武装,把自己包成了一个粽子,在穿衣镜前从上到下检查一遍,黑衣黑帽黑眼镜,完美。 出门前被方青怡撞见了,他吓了一跳道:“你不是约了梁绪他妈吗?!” “还没到点呢!”方青怡纳闷道:“大周日的你干嘛去?上面捂那么严实,下面露个脚脖子,凹造型啊?” “我去学校。”他穿上鞋就要往外冲。 方青怡一把薅住他胳膊问道:“学校都放假了,你挂科了?” “没有!我去宿舍收拾东西,下个学期不住了。”白雁岚挣脱开,一溜烟儿跑走了。 “那你倒是让司机送你啊,被褥什么的你自己怎么拿?”方青怡说完忽觉不对,又喊:“你什么时候住过宿舍?!” 他打了个车来到音乐学院,走到广场上的时候前面已经排满了人。他之前没细看导师是谁,以为还是上一届的,凑近竖起的大型广告牌上看了一眼。 WTF?! 其中一个导师换成了乔诗屿?! 他认识乔老师,乔老师应该也见过他,到时候熟人见熟人分外尴尬,就很不妙了。正在楼梯上踌躇着是不是要去搏一搏,就发现远远的队伍中间有一个人正盯着他看。 WTF?! 是安音璇吗?是安音璇吧! 白雁岚再度飙了句粗口,下意识地转身就跑,下了楼梯,一路来到食堂,才恍然醒悟自己跑个什么劲儿。梁绪能弄个参赛证给他,怎么就不能再弄一个给安音璇。就算尴尬也应该是对方尴尬,他才不尴尬。 瞧见面前有个小卖部,白雁岚进去买了两杯咖啡,又回到了广场上,冲安音璇招手。 “……”安音璇彻底蒙圈了,这人的脑回路他不懂。 见安音璇还站着不动,他走了过去,无奈道:“咱俩还真有缘,这个偶遇频率比我见梁绪频率都高。呐,喝点儿热的。” 安音璇接过纸杯,意会到白雁岚肯定是有什么原因不想让人认出来,便指了指楼梯那边道:“我们过去吧。” 白雁岚道:“你不是还在排队吗?” “待会儿回来重新排也一样。” 两人下了台阶,来到一处背风的地方,这里几乎没有人经过,很安静。 “公司安排你来参赛的?”安音璇喝了一口咖啡,是味道不怎么样的拿铁,不过冬日的早晨能喝上一口热的,胃里还是很舒服的。 白雁岚支支吾吾道:“也不算是。” “陪朋友过来?”安音璇又问。 “不是。”白雁岚挠挠头:“其实我是自己来的,家里人和公司都不知道。” 见安音璇不语,他又解释道:“我就是来凑个热闹,反正寒假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春节后才正式签约呢。” “嗯,那咱们彼此加油。”安音璇礼貌性地说道。 白雁岚从怀里掏出捂热了的参赛证,问:“我是B组,你呢?”然后看着安音璇手中的那张,惊讶道:“你不是安音璇?” 那张参赛证上是另一个名字,那名字很可爱,但跟眼前这个魅气略重的男孩格格不入。 安音璇少有地腼腆道:“……我是,这是我身份证上的名字,不过我不经常用。” “哦。”白雁岚喘了口气,安心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聊了这么半天,你不是安音璇呢,那可太灵异了。” 这人脑洞真是够大的。 白雁岚正要跟安音璇走回去排队,看见一辆黑色幻影停在了马路对面,玻璃被贴得暗不透光,他想这不会是乔老师吧,又觉得这排场不太像。 司机把车门开了,先是走出一个发福的中年男子,头顶已经很稀疏了,白雁岚心道果然不是。转身的一瞬间,另一个人从车里迈着大长腿走了下来。 WTF?!周寒怎么来了?! 白少爷今天第三次爆了粗口。 他急中生智一把拉住安音璇的胳膊,自己后背靠向一棵树,安音璇这一下被拽得失去重心,刚好倒在了他怀里。他顺势搂住安音璇,脑袋埋在了安音璇的颈窝。 这是要干嘛?!即使是平日处事不惊的安音璇也着实惊呆了。 “嘘!别动!我看见我哥了!”白雁岚说话时热气喷在安音璇颈侧。 他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僵着上半身,问道:“周寒?” “对,别探头看!”白雁岚小声道:“就在马路对面。” “他是来找你的?” “我觉得不是。”白雁岚很暴躁,但又不能太大声说话,“谁知道他怎么来了,开的也不是平时他自己的车。” “你干嘛躲着他?”安音璇感觉白雁岚都要把他搂窒息了。 “说来话长就不说了,你替我挡一挡我哥,他不知道我来参加选秀,而且要是知道参赛证是梁绪给我的,估计梁绪也得倒霉。”白雁岚握着他的手说道:“我代表我自己,谢谢你全家!” 这话听着有些别扭…… 周寒原本今天是休日,但最近为了艺美广告公司的收购项目操碎了心。他没想到这个公司有那么多罗圈债,那么多正在运行的项目,审计和律师团已经进驻三个礼拜了,还没清算完。 尤其是这两日,审计质疑艺美的项目有水分,有的合同根本没有执行过,完全是走帐的白单子。艺美的老板陈总急得跳脚,为了自证清白,邀请代表收购方的周寒去参观自己正在执行的冠名大项目——青年音乐人选秀赛。 于是周寒被强行拉来了音乐学院看项目,司机把车开进校门,停在了莫扎特讲堂大台阶下的小径上,他被陈总喷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简直如获新生,他宁愿看无聊的项目也不想再听陈总讲情怀了,情怀要是有用还要资本干嘛。 百无聊赖地准备看看意思一下就回公司,谁知刚巧下车就看见了一个他做梦都没想到的身影。那是安音璇,只需一眼,他就知道。 安音璇在一棵树后,好像在跟一个人说话,不对……怎么搂着?! 白雁岚比安音璇略矮一点点,虽然他不能百分百地挡住白雁岚,但也能遮住个七七八八,何况背后还有一棵树,周寒则在树后的另一侧人行道上。 他的视线没有躲,已经被看到了躲躲闪闪反而遭人怀疑,还不如大大方方的。 周寒自从下了车就再也没心思听陈总穷聊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我哥走了吗?”白雁岚揪了一下他衣领问道。 “没有。”他把白雁岚搂紧,低声说道:“别动。” 这一举动其实是想警告周寒有点眼力见儿别过来,这一个月周寒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也发过几条信息,他无一例外都没理过。他以为这一篇算是揭过去了,没想到今天偶然碰了面,他从周寒的眼神里看到了“不死心”三个字。 陈总还在自吹自擂:“周总你看,我们这个线下第一场,品牌露出都比去年多了30%,那帮审计员什么都不懂,我看他们是天天数猪数傻了,今天请您过来,就是……” “陈总,不好意思,我打个电话。”周寒打断了这段滔滔不绝的讲解。 陈总点头哈腰道:“嗳,您打,您先打。” 马路对面的树后,安音璇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着周寒,知道这电话是打给自己的。 “谁啊?”白雁岚低头顶在他胸前,小心翼翼地问。 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给白雁岚看:“你哥。” “……”白雁岚无语。 安音璇威胁周寒别过来,周寒用电话反过来威胁他:如果你不接,我就过来。所以他不得不接。 “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完事来找你。”周寒强势的声音传出来。 他语气平淡道:“我待会儿要去里面参加海选,可能等不了你。” “你等我10分钟,就不用排队了。”周寒坚持。 他知道周寒要带他去插队了,就没再推脱,答应道:“好。” 挂了电话,他看到周寒随那个中年老板走了,便对白雁岚道:“起来吧,你哥走了。” “哦哦。”白雁岚尴尬地放开手,安音璇身上的淡香很舒服很好闻,他走神地想,回家让阿姨也换这个洗衣液。 “你先上去排队吧,小心点儿。”安音璇领子都被揪歪了,他整理好,心里真是不想掺和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 白雁岚一脸问号:“你不去吗?” “周寒让我在这等他。” “啊?”白雁岚带着歉意道:“是我害你被我哥缠上……” 安音璇摆摆手,“他带我进去。” “……”好嘞,白雁岚道了谢,灰溜溜地走了,这算什么事儿。亲弟弟在寒风中排队,带着萍水相逢的人进去走后门,这是什么当哥的。不对,确实也不是亲的。 挥别了白雁岚,安音璇也就站了三分钟,周寒的秘书就来找他了。 “我是周总的秘书,邱余。安先生我们上次见过面。”邱秘书伸出手与安音璇握了下,继续道:“您跟我走这边进去参赛吧,周总还在谈事。” 安音璇点头,没有多话。 讲堂里面,临时搭建了一个简易演播厅,邱秘书拿了安音璇的参赛证和身份证进去跟编导说了几句话,编导示意他们从后面进去就行。 安音璇在演播厅看到前一位选手在扯着嗓子喊歌,还时不时表演一下自己拙劣的舞技,四个评委笑得前仰后合,说他应该去参加喜剧选秀赛,谐星更适合他,都没给pass牌。 这次选秀赛要选出80个备选歌手进入节目环节,光燕城赛区来参赛的就有几百人,所以淘汰率还是很高的。当然中间也不乏有这样想靠搞怪而出名的人,毕竟这档节目去年在A国本土,最终票选获胜的是一位其貌不扬,身形微胖,唱歌走调,rap嘴瓢的异类。 今年国内的海选,应该很多人会展示这种特殊的风格。所以说明星和偶像要凹正面人设,因为你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模仿你,这就是社会责任感。 轮到安音璇上场,邱秘书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微笑,他挺直身板走了进去。路过摄影机的时候,听见编导跟摄影大哥说:“多拍这个,真不容易遇上个上镜的。” 安音璇把手机调成静音揣在兜里,好整以暇地站在演播厅中央。自从遭到沈美茗拒绝,他就在思考自己的唱法到底有什么问题,是情感不够投入,还是本身歌唱技巧就错了,但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先按原来的方式唱了。 他记住了沈美茗的建议,即便自己很喜欢,也没有选择英文歌——他吐字是硬伤。于是唱了一首九十年代初的老情歌。 四个评委除了乔诗屿面无表情,其他三个都点头赞许,也难怪,刚才不知道听了多少辣耳朵的声音,总算有个正常人了。 一个以犀利著称的音乐人让他再唱一首歌,只用唱副歌部分就好。 他挑了在酒吧很多人都会点的一首歌,这是一支香江老牌摇滚乐队的粤语歌,清清嗓子唱了起来。 两首唱完,就算是嘴巴很毒的音乐人都鼓掌,称赞他道:“非常不错!你唱出了原唱的意境和爆发力,我必须给你pass。” 剩下两位导师也都给了pass牌,只有乔诗屿没有表现出赞许。 “你的音色很美。”乔诗屿语气一转,说道:“但是……” “哈哈,就怕乔老师说但是。”旁边几个评委打趣道。 乔诗屿示意他们安静,继续道:“但是我觉得你没有很好地发挥出来。” 现在三票通过,乔诗屿给不给牌已经无所谓了,但安音璇不想再听夸赞,他只想知道自己哪里有问题,沈美茗拒绝他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他向乔老师点头,想继续听他点评,然而乔诗屿却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面色放松下来笑道:“不过这也说明你还有潜力,希望你早些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唱法,取得更好的成绩。” 乔诗屿举起pass牌,“恭喜你。” 编导交代完三月会邮件通知来录节目的事宜,安音璇从演播室出来就看见周寒一手插兜在等他。 “过了吗?” 安音璇蹲在地上收拾自己的双肩包,说道:“明知故问。” 周寒笑了,伸出手来要拉他一把,却被他巧妙地躲过了,周大少面不改色道:“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我弟弟在家等我。”安音璇绕过周寒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寒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说道:“那带着他一起去,我让司机去接他。” “他都在家做好饭了。”安音璇并没有停住脚步,飞快地走在前面,想甩掉这个跟屁虫。 在一月底的寒风中,周寒只穿了西装,没有外套,连围巾都没系,追着他到了户外也手不哆嗦腿不颤,还是那副挺拔英俊的样子。 “你没打电话问,怎么知道他已经做好了?” “我们俩亲生的,心有灵犀。”安音璇开始胡说八道。 “哦。”周寒拉长声音表示同意,又问:“那你是不是也能感应到他都做了什么菜,说说看?” 安音璇突然停下脚步,周寒也在后面站定,还保持着安全距离。他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回周寒面前,几乎是贴着对方驻足站定。 他踮起脚,仰着头,鼻尖都能感觉到周寒脸上的绒毛,警告道:“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 安音璇以前还尊称周寒为周总,全是看在他雇佣过自己一次的份上,不想让双方难堪。没有想到周大少爷虽然屡战屡败但越挫越勇,今天这个行为已经让他觉得这个人得寸进尺了。 他从头到脚的每一个细胞都不想招惹周寒这么个烦,有梁绪已经够他受的了,再来一个是真的没空。 见安音璇就要发飙,周寒笑容不减,问道:“要不要我帮你约乔诗屿?” “……”安音璇觉得自己是遇上加强版的梁绪了,他想见乔诗屿,想知道刚刚没有说完的点评,但以这种方式,他不喜欢。 “不需要。”安音璇拒绝了,也许周寒只是习惯性地一说,但他心里特别不舒服,态度冷淡道:“一起吃饭可以,正好我也有话跟你说。” 两人走出校门,周寒那辆熟悉的黑色S500已经停在了路边,司机开了后门等候他们上车。 一路上安音璇看着窗外发呆,早上起太早,又加上刚才情绪又过度高涨,两旁秃枝骨鲠的杨树飞速划过,好像有催眠的作用,使他有点犯困,迷糊中似乎听见在前座的邱秘书说餐厅到了什么的,但他实在睁不开眼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醒来时发觉上半身躺倒在了周寒腿上,司机和邱秘书已经不见踪影,出风口还在冒着暖气,窗户被开了一条缝隙,似乎是地下停车场里。几秒钟的呆滞之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快支起身来。周寒把他扶稳,说道:“还困就继续睡。” 安音璇心想我哪还睡得着,一个不留神都上演膝枕杀了,真是太大意了。 “我睡了多久?”他揉着太阳穴问道。 周寒帮他抚平头上翘起的一撮头发,说道:“才一个多小时,饿了吧?” 他下意识摸兜,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把他的水果机递了过来,他皱眉看了周寒一眼接过来,发现关机了。 “我看你睡着了,替你关了。”周寒解释道。 安音璇:“本来就是静音。” “震动声音也会打扰你。”周寒不由分说,打开门:“咱们上去吃饭吧。包放车上就行,一会儿还要送你回家。” 安音璇睡得已经不知道这是哪了,这个毫无防备的状态被人拉去荒郊野岭都有可能,他再度内心自责。直到随周寒来到6层的一间私房铁板烧,他才从包间落地窗外的景色认出这是金融道。 因为只有金融道大冬天还会开着广场上的喷泉,显示这个区域的高端和与众不同。 他和周寒落座于半圆形铁板桌的一侧,正正对着落地窗,将金融道的高楼林立尽收眼底,下面则是此起彼伏的音乐喷泉。 周寒屏退一个茶水服务生,亲自给安音璇倒了一杯热腾腾的日式绿茶,问道:“喝果汁还是喝酒?” 安音璇心道你还敢问我喝不喝酒,早知道上次就应该直接把你灌断片。他不知道的是,那天他走后周寒确实断片了。 他握着茶杯捂手,斟酌再三,说道:“这个就行。”喝多了没法聊天了,暂时放过你。 周寒又问:“有什么忌口?” “没有。” 服务生上前把餐布铺在他腿上,周寒没看菜单,说道:“按平时的来就好。” 服务生道:“那我还是安排刘师傅过来。” “麻烦你。”周寒点头。 两名服务人员相继退出房间去备菜了,留下二人空间给他们。 周寒用湿巾擦擦手,问道:“下次录节目是什么时候?有通知吗?” 安音璇垂下眼睛一边拿出手机开机,一边说道:“周寒,我有男朋友。” 第14章 梁绪昨晚陪甲方老总去夜总会应酬,凌晨四点才到家,上了一个八点的闹钟,本来想送安音璇去参赛,结果说什么都起不来,一直睡到十一点;醒了之后想着送没送成,接总行吧,于是火速冲了个澡,头发往上一吹,喷了半瓶香水就出门了。 一路上给安音璇打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他不着急,估计他家大宝贝儿正在比赛,一路哼着歌,开到音乐学院门口,又拨了一次,心想这会儿总该完事了吧,结果直接关机了。 “……”梁绪纳闷了,这是生气了还是怎么了?不应该啊,安音璇不是挑理的人啊! 正捧着手机郁闷,突然有人使劲乱拍他车窗,梁绪吓了一跳:“我!干嘛!” 白雁岚一张哭花了的脸贴在玻璃上,表情扭曲道:“开门!” 梁绪的惊恐并没有因为这人是他发小而减轻:这什么玩意儿啊!他赶紧开了锁,白雁岚一屁股坐在副驾上,头埋进膝盖呜呜哭。 “谁招你了?”梁绪问。 白雁岚也不说话,就一个劲儿地发泄情绪,梁绪无奈道:“行,你先哭,我去买杯咖啡。” “给我带杯香草摩卡,多加奶油!”白雁岚埋首说道。 梁绪翻了个白眼,对着白雁岚后脑勺比了个中指。 10分钟后,他端着两杯星爸爸回到车上,白雁岚已经擤过鼻涕擦过脸了,储物格堆着一坨攒成团的纸巾。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梁绪把咖啡递给他。 他抽着气道:“你说我是不是根本不适合当歌手。” “你不都要出道了吗,想这些有的没的干嘛?”梁绪不理解。 白雁岚灌了几口热咖啡,说:“这跟出不出道没关系。要不是我妈我爸还有我哥,星云才不会签我,对不对。” “问题是这个假设不成立,你妈你爸你哥的存在是客观事实。”梁绪猜了个大概,无奈道:“选秀受打击了?” 他眼泪又差点不争气地涌出来,点头道:“我有那么差吗?” “是他们有眼无珠,等你出了道啪啪啪打他们脸。”梁绪劝道:“嗳,别哭了,多大点事儿啊。” 他从头讲述了刚刚的惨痛经历:“第一,乔老师根本没认出我。” “不奇怪,乔诗屿不戴眼镜跟瞎子差不多,戴上眼镜也就能看五米,还不知道是不是人畜不分,你也有点近视,你应该懂。”梁绪安慰道。 一开了话匣子,他就滔滔不绝了,干脆侧过身面对梁绪,接着说道:“第二,我还没唱第二首,就打断我让我下台了!” “你看哈,你这是排的上午最后几号吧,评委也是人,喷了一上午也渴也饿,后台饭香都飘出来了,还能有心思听你唱歌吗?” 他委屈地继续说:“第三,四个评委,只有一个给我举了牌,理由是我长得还行。” “没毛病,你是长得好啊,这是夸你呢。这总得眼缘儿好才有下文吧,你说要是长王小易那样,一上镜脸就把屏幕堵了,唱再好也没用啊。”梁绪一本正经地分析。 白雁岚说到最后,愤怒已经取代了沮丧,完全是在向梁绪控诉这节目有多不靠谱。 “是是是,我一开始就劝你别来这个野鸡选秀,这都有猫腻的,你非不听。”梁绪撇撇嘴。 “我哪知道这么黑暗!”他气愤道:“怎么乔老师也这样!他是不是被收买了?” 梁绪心想乔诗屿都钻钱眼儿里了,只要给钱,让他唱rap都行,哪还有一点当年的坚持,“所以你是希望他认出你还是不认出你?” “你还提!”他哭腔又跑出来了,怒道:“别问了!带我去吃饭!我饿了!” “得嘞,想吃什么?”梁绪其实心里惦记着安音璇,但要是现在扔下发小未免太重色轻友了。 “什么都行!要高热量!不健康!多油多糖的!”他嘴巴狠狠咬着纸杯泄愤。 红色跑车一打轮就蹿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白雁岚看着一餐盘的汉堡薯条,一脸幽怨地问道:“干嘛带我来麦当当?” “你不是说高热量、不健康、多油多糖么。”梁绪嘴里嚼着巨无霸,把可乐推给他,说道:“肥宅快乐水能使你快乐,赶紧喝。” 他发狠似地豪饮半杯,突然想起来:“对了,我今天早上碰见安音璇了。” 梁绪追问道:“那人呢?” “早走了啊!”他吃得腮帮子鼓鼓的,问道:“他的参赛证是不是也是你给的?” 梁绪敷衍道:“吃你的,别管那么多。” “老梁,我问你一句话,你想好了再告诉我,安音璇是不是你正经的男朋友,不是以前那种,是老老实实地像正常人一样正常地交往?”白雁岚忽然问。 梁绪叹了口气,虽然他不知道对方怎么想,但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还是承认道:“安音璇是我男朋友。” “我的男朋友是梁绪。” 安音璇的声音在空旷的包间里格外有穿透力,身旁的周寒脱去西装外套,在衬衫下的坚实臂膀几乎藏不住,力量感十足。包间是典型的日式风格,旁边简易的枯山水中间放着一个鹿威添水,过一会儿就能听见竹筒发出的清脆响声。 安音璇:“我想我很爱他。” 麦当当里人声嘈杂,排队付钱的,等着叫号的,全堵在餐台。梁绪和白雁岚坐在一个角落里,倒是相对安静。 梁绪:“我想他并不爱我。” 燕城的冬天很不友好,干燥而寒冷,要是再刮起西北风就更要命了,像刀子划脸一般疼,即使是晴天也可能被雾霾挡住了阳光,就算有阳光也并不能感受到一丝温暖。 看上去相恋的两个人,在不同的地点,与不同的人,带着不同的目的,讲述着相识的经过,为了说服别人,也为了说服自己。 安音璇:“与梁绪认识是三个月前,他来酒吧开庆功宴,我在台上驻唱,台下有客人给了我两百块钱,点了七八首歌。那天其实我嗓子状态不是很好,可能是他发现了,就给人家结了两千多的消费,问可不可以别唱了。” 梁绪:“那天我看见一个漂亮的男孩为了两百块钱硬撑着唱歌,就觉得他不该过这样的生活,我喝多了,怜悯心泛滥。后来第二天我又去了酒吧,可是他那天没有演出,我就问酒吧老板他成年了没有,看见他身份证之后才知道已经20了,不然还真不敢下手。” 安音璇:“他时不时会来酒吧听我唱歌,也会叫我一起喝两杯。白天偶尔约我去外面吃饭看电影,聊天的时候告诉我他是做广告的,有个不大不小的广告公司,属于半只脚踏进娱乐圈的人,也会给我讲一些明星的轶事逗我笑。” 梁绪:“我泡妞撩汉你懂的,无外乎吃饭逛街看电影,最终目的肯定是开房。我前几次约安音璇出来,他都拒绝了,我就知道他要的不是钱,不是钱肯定是名。我只能跟他说我娱乐圈有路子,万一有什么上镜的机会就叫他,这才成功把他约出来吃顿饭。他问我什么样的歌手才能成名,怎么才能签约唱片公司,聊完这个他就找理由走,多一分钟都不留,我根本没办法施展谈情说爱的技能。” 安音璇:“梁绪追了我两个多月,我也想发展一段感情,自然而然就答应跟他在一起试试。白雁岚生日,也就是我们相遇那天的5个小时前,我跟梁绪才在楼上酒店退完房,你懂我意思。” 梁绪:“我运气有时好得离谱,安音璇说起他对选秀节目感兴趣,刚好那档栏目的特约是从我这投放出去的,于是我就说能让他海选晋级,之后就得他自己努力了。果不其然,他上钩了,圣诞前夜我们上了床。那感觉太好了,他在我身下喘息,被我干到高潮,征服他让我在心理上产生了莫大的满足感。” 安音璇:“也许梁绪以前玩世不恭的态度让你们对他有非议,我只知道他对我很好很关心,此时此刻是全心全意的。我没想过未来,我只看现在,所以希望你能理解我们,也可以放下心里的想法。” 梁绪:“我以前交往过那么多人,男的女的年上年下,三百六十行,行行出前任。但安音璇不一样,我一天不见他就会想他在做什么,他有没有吃好睡好,酒吧是不是有客人刁难他。可是感情这回事我懂,他看我的眼神里没有崇拜没有爱慕,跟看酒吧老板,甚至是看大街上路人甲的眼神都一样。我能进去他的身体,却进不去他的心,这太讽刺了。” 安音璇:“我们之间有真感情。” 梁绪:“我们之间只有利益。” “咚——” 添水的竹筒蓄满了水翘起来,发出响声。包间门被推开,服务生开始布菜,主厨师傅站在半圆桌的凹槽里,准备铲子和刀。 安音璇以为周寒会继续刚刚的话题,却没想到周寒介绍道:“这里的铁板烧很有特点,会展示一些花样,观赏性很高,当然味道也可以。” 他想周寒可能不想在有外人的环境下聊隐私,便也没有坚持,反正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他总不可能棒打鸳鸯横刀夺爱吧,都什么年代了。 被叫做刘师傅的人叉出一块厚切和牛放在铁板上,呲啦一声,一面就变了色。火候够了,他往上浇了一点红酒,用打火器一点,牛排就火光冲天燃了起来,不消片刻火焰收回,留下外焦里红的牛肉。刘师傅把肉切成八个立方体,分别放在了二人盘子里。 “这就是花式铁板烧?”安音璇问道。 周寒饶有兴致地说:“是不是还挺有意思的。” 由于刚刚一股脑的倾诉,安音璇一边吃肉,一边心情前所未有地轻松,调侃道:“我还以为刘师傅把肉直接飞我嘴里呢。” 从业三十年的刘师傅:“……” 周寒忍着笑,说道:“刘师傅,看来您还有进步空间,下次试着开发一下新动作。” “周总说得是。”头牌厨师一阵汗颜。 安音璇享受着盘中美食,有个念头油然而生:如果周寒只是把他当成朋友就好了。 他一直是独来独往的性子,以前的同学现在都在国外读大学,人生轨迹相差越来越远,也就没什么联系的必要了,周围年纪相仿的同龄人也就是安鋆了。周寒,还有梁绪,如果他们只是愿意结交他这个朋友该有多好,没有情感纠葛,没有肉体关系,只是单纯地做志同道合的伙伴,他也就不会像今天一样说这么多带刺的话语了吧,他本就不是喜欢奚落别人的人。 但如果自己没有这副皮相,像梁绪、周寒这样优秀的人又怎会多看自己一眼呢,这是个悖论。 安音璇饱餐一顿,这也许是他与周寒最后一次见面了。本来人与人的相处就是在不断地相逢和告别,遇见新人,与旧人挥手再见,感谢他们这段路的陪伴。无论有没有人与你携手同行,你都要坚强地走下去,这是你的责任。 美食、美景与完美的人,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结局。 两人回到停车场,司机已经把车停在了待客区,安音璇道:“周总,我拿一下书包,您就不用送了,后会有期吧。” “送你回家吧,不差这段路。”周寒给他开门。 他想想也是,最后一程了。 车缓慢地开出金融道走上环路,与中央街交错的地方有警察拦了路障在检查违规车辆,以至于有些拥堵。 周寒目视前方问道:“你今天在音乐学院抱着的是谁?” “嗯?”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意识到周寒在问什么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无法圆谎了,只得道:“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了?”周寒追问道。 他苍白地解释道:“只是一个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要搂那么紧?”周寒转过头盯着他道:“音璇,你不需要拿梁绪当挡箭牌,他既拦不住我,也掩不住你,没用的。” “那我要怎么说你才信?”安音璇直白地说:“其实我不需要你的相信,我今天说的话你也可以当没听见,我只想告诉你,你的追求我拒绝。” “为了不存在的爱情和臆想中的梁绪?”周寒这话说得很冒犯,他皱起了眉,再不言语。 两个人不再迂回,都打了直球,便再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安音璇把一侧头发别在耳后,坚定道:“那也是我和梁绪的事情。” “你知道人在撒谎的时候小动作会特别多吗?”周寒抬手想理一下安音璇的刘海,却被他偏头躲掉了。 他本来想抬手挡,又碍于刚刚那句话生生忍住了没有动,刚要否认,就听周寒道:“当然是我说笑的。” 安音璇:“……” “音璇,你的话我都信,我也不会再追问你和梁绪,或是和今天学校里那个人,这都跟我没关系。我见你第一面就觉得你很特别,我想对你好,你不必回报我什么。情感并非等价交换,而是自愿付出并体会快乐。”周寒拿起书包帮他背上,说道:“好了,你到家了。” 人声鼎沸的麦当当里,白雁岚听完大段梁绪的自述,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就挤出了这么一句感慨:“梁绪,你栽了。” “是啊,我栽了。”梁绪把汉堡纸揉成一团丢进餐盘里,说道:“我一直人在花丛走片叶不沾身,自我感觉良好,现在心动了就输了,可我停不下来。更何况还有你哥这个搅屎棍在,我就更加不想放手了。” 白雁岚把可乐喝得一滴不剩,打了个嗝,问道:“我真搞不懂你们,天底下只有安音璇一个人?” “是天底下叫安音璇的只有他一个。”梁绪神色认真:“他专注起来的样子特别美,他对唱歌有强烈的执着,我觉得并不仅仅是想赚钱,他是真的喜欢唱歌。” 白雁岚叹口气道:“所以情啊爱的都得排在后面,不是他不想跟你谈,是他不想跟任何人谈,包括我哥,你们没有赢家。” “走一步算一步吧。”梁绪又问:“你今天在会场看见他了?” 白雁岚略去了安音璇抱自己的细节,把上午在参赛现场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梁绪骂道:“!怎么哪都有周寒的事儿!他怎么那么闲!” “那是你每次都有空子让人钻。”他吐槽道:“不过我哥也真是奇怪,以前没见过他对什么人这么上心。” “奇怪什么,他就是贪图安音璇的美色!”梁绪愤愤不平道:“我们家音璇生这么好看,又天赋异禀,那什么的时候叫上几嗓子跟唱歌似的,我都快射……” “打住!”白雁岚及时制止了他发散的思维,再聊下去话题就不对味了,“你现在就管好他,别让我哥有可乘之机。” “我要是能管好他,不就不着急了么,你说得轻巧。”梁绪泄气道:“安音璇单纯得要命,我都能把他骗到手,周寒段位多高啊,等你哥醒过闷儿来,那还不是手到擒来。找个公司把他一签,甭管红不红,在身边一圈养,安音璇肯定跟他跑了还得感激他。” “你倒是连方法都替我哥想完了,够贴心啊。”白雁岚真是服了他们这种直男癌般的操作。 “我说的是事实。”梁绪不忿道:“圈里多少三四五六七八线小明星都是这路子啊,连个演话剧二十八番的都有宾利接送,咱们是生在演艺世家被保护得好,自己出来北漂打拼的那些人,越是不红越需要金主,这张脸就是生财之道,我见得多了。” 白雁岚点点头,他虽然不曾涉足这种事,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其实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上位法则,靠出众的能力,或是靠出色的皮相,没偷没抢没犯法,这无可厚非。 而娱乐圈被人诟病多是因为这些人无论知名度如何,个个拉出来站在素人群里都是闪闪发光的存在,他们是上帝最骄傲的作品,关注、热议和嫉妒始终围绕着这个人群。 白雁岚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问道:“所以被你圈养就行?被我哥圈养就不行?” 梁绪低头不语,半晌挤出一句话:“人都是自私的。” 他拍拍发小的肩膀,“我帮你呗,还能怎么办,谁让你这么丧呢。” “怎么帮?”梁绪怀疑道。 他拿出手机,打开跟王小易的聊天记录,指着说道:“这个他发你了吗?” 这是王小易参股的一个温泉度假村,位置离长城不远,依山傍水很是优美,已经竣工三个月了,春节前正式试运营,除了找一些自媒体过来测评,还可以邀请亲朋好友来体验。于是乎王小易就分别给梁绪和白雁岚发了信息,说放假过来聚聚。 “发了啊,前一阵我还约音璇去玩儿呢,被他推了。”梁绪郁闷。 白雁岚问道:“我现在只要确定一件事,安音璇跟你现在还有利益关系吗?。” “应该吧。”梁绪思考道:“三月份录节目之前应该不会对我太爱搭不理的。” “那就行了,春节你把他叫上,咱们一起去这玩儿个几天。” “那倒是应该能叫出来,不过这能起什么作用啊,他该怎么对我还是怎么对我。”梁绪不屑道:“难道你让我在众目睽睽下跟他求交往给他惊喜啊,我求你了,我今年24了又不是高中生,别整那些没用的。” “你叫安音璇。”白雁岚眯起眼睛道:“我叫周寒来。” 第15章 还有一周就要过春节了,燕城这个外来人口很多的城市渐渐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回家的回家,旅游的旅游,就算还坚守在岗位上的人们,也已经无心工作,早早进入了休假状态。 这天中午,白雁岚和梁绪在王小易家里踢实况,这是王小易独居的公寓,位于韩朝村。这里二十年前还是一片庄稼,后来农转非之后村里人盖起了楼房,地不种了变成了房东,由于地段偏僻所以租金便宜,早年云集了很多到燕城追求梦想的年轻人在这里租房子,尤其以艺术类选手为主,搞乐队的,画家,以及行为艺术家。 十年前还真的飞出了一个名贯全国的摇滚乐队,当年大街小巷CD机的大喇叭里放的都是他们的歌,只是主唱没几年就车祸去世了,乐队也不复存在。据当地老人说,他们没红之前可真是造孽,白天敲门不开没声音,一到晚上架子鼓和吉他声就吵得全楼人睡不着觉,尤其主唱那破锣嗓子,总感觉他喉咙里有痰。 再后来鲜族人和韩国人抱团来了这里,做生意开餐馆,把这地区的经济带动了起来,韩朝村由此得名。 直到十几年前,优惠政策使得一些电子科技公司在这里落户之后,这个地段逐渐升级成为了一个新兴商圈。不同于金融道的低奢,不同于CBD的张扬,也不同于屯里路的浮躁,这里更多的是科技感与概念感。 当然,在这些林立的高新技术企业中间,也混杂着王小易苦苦经营的小型传媒公司,于是乎他在这里置备了一套高级复式公寓,上班只需步行5分钟。 “你们确定要除夕夜过来吗?”王小易吃着外卖炸鸡问道。 白雁岚一边操作手柄一边道:“我妈跟你妈不是约好了一起去澳洲看战友吗,过两天就走了,除夕我在家呆着也没意思。” “那你爸呢?”王小易一口咬下去,一个鸡腿只剩骨头了。 “我爸过几天也走,不能在国内过节了。纽约有个项目要上市,他到那看人家敲锣去。”白雁岚左手一划,右手一按射门,球进,得意道:“3比1了老梁。” 梁绪哼一声:“本来我就踢不惯皇马。” 王小易的注意力还在周江临那里,惊讶道:“纳斯达克也敲锣啊?不是敲钟吗?” “他说敲钟不吉利,自己带了个锣过去。”白雁岚开球,继续道:“所以我爸妈这不是嘱咐我哥照顾好我吗。” “真是有钱任性啊。”王小易感叹完,又问道:“周寒答应过来了?” 白雁岚撇了一眼梁绪道:“那是当然。对了,给我俩安排一人一间啊,我不想跟他大眼瞪小眼!” 王小易说知道了,又问梁绪:“你呢?几个人?” 伤停补时踢完,梁绪1比4输给了白雁岚,白雁岚高兴得“哟吼”一声倒在沙发上。 梁绪扔了手柄说道:“三个人。” “三个人?”白雁岚坐起来睁大眼睛问:“你这操作会不会有点骚!” 梁绪暴躁:“不是!还有安音璇他弟!” 王小易啧啧道:“亲兄弟,你也太狠了,懂了懂了,我给你安排个kingsize能行吗?再大只能榻榻米了。” “……”梁绪无fuck说。 白雁岚笑得捂着肚子蜷成一团,说道:“别欺负他了,他已经够丧了。哈哈哈。我见过他弟弟,一看就是兄控患者。” “什么什么?这么刺激?”王小易八卦地问:“你怎么见过?” “新年音乐会的时候他俩刚好坐我旁边,他弟弟长得倒是不错,只不过……”白雁岚两个食指把眼角挑起来,说道:“就这么看人,脾气不太好的样子,白瞎了一副天使的面孔。” “也是,安音璇那个长相,他弟弟应该差不到哪去。”王小易的注意力总在奇怪的地方。 梁绪挑了挑桌上的外卖,全是炸鸡啤酒,一根蔬菜都没看见。他注意身材,不像王小易放飞自我胡吃海塞,最后挑了一块皮炸得不是很厚的鸡翅啃起来。 “我约他除夕夜出来,他说去哪都得带着他弟。想想也是,他弟弟看着人高马大,其实还是个十几岁的学生,总不好留他一人在家里跨年,所以我就说一起来吧。” 王小易又问:“你爸妈今年呢?” “上春晚,有个朗诵节目,昨天还一起去彩排了。”梁绪边吃边道:“然后我妈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去澳洲跟你妈和青怡姐会和。” 白雁岚感叹:“看来今年各家都团聚不了了。” “我总觉得,今年春节我闻到了不太平的气息。”王小易道。 这是安鋆高中生涯的最后一个假期,私立学校不像公立进入最终冲刺的阶段,上课的学生反而变少了。会考全部结束,现在重要的是补习英文考雅思考托福,争取读预科还能带一两门课。 快中午的时候,安音璇刚起,昨晚梁绪来酒吧给他捧场了,所以回家比较晚。弟弟正坐在,他睡眼惺忪地拿起桌上一叠纸问道:“这是青文大学附属高中的卷子?” “嗯。”安鋆拿过卷子在桌上整理了一下,合上书本道:“中午想吃什么?” “还不饿。”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想好报什么大学了吗?打算去A国哪个城市?” “L市吧,报一个UCLA,一个USC。”安鋆说道。 “挺好的,回国都不用转机,那边华人也多。”他想起来托福的事,便问道:“英语考了没?” “去年夏天就考完了。”安鋆合上了刚刚看的桌整理干净。 安音璇一下清醒了:“怎么没听你说过?考怎么样?多少分?” 安鋆抬头看他:“106。我没说过吗?” “没有啊。”他睁大了眼睛,一下扑到弟弟怀里,抱着脑袋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安鋆的脸瞬间就粉了,用手背蹭着脸颊,难以置信道:“哥!你在干嘛?!” “你这个分数是不是预科都不用念了?”这是他这段时间最高兴的事情了,比连续挣了20万还开心。 安鋆没想到平日里处事不惊的哥哥居然如此喜形于色,也有点不好意思,说道:“应该是吧,都过了我看的这两所学校的语言要求。” 他抚摸着安鋆的额头,说道:“我就知道我弟弟最优秀了,我就知道。” 安鋆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突然道:“哥,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吧,快过年了。” 安音璇一愣,起身看着弟弟,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沉。 安鋆改口说:“我自己去就行,主要春节前是不是得续费了。” 安音璇没说话,径自走去浴室,一会儿淋浴的声音传来,他只好去厨房边给哥哥做早餐边叹了口气。 等安鋆煎好蛋又烤了两片面包,安音璇湿答答地出来了,他进了卧室就开始翻箱倒柜,最后手里拿了一张类似门禁卡的东西扔在了桌上。 上面写着:永乐疗养院——家属证。 安鋆小心翼翼把卡揣在裤兜里,安音璇把煎蛋夹在面包中间,又挤了些美乃滋在里面,大口吃起来。 “等我吃完一起去吧。”安音璇无奈之下说道。 安鋆嗯了一声没再坚持。 两人出门先买了一个点心匣子,又买了点水果,安音璇叫了一辆网约车,过节前夕车很少,两人等了挺久才有人接单。坐上车安鋆摸过哥哥的手,给他捂热。 驱车一路向西,永乐疗养院是一个走高速还要交十块钱才能到的地方。开了快一个小时才到门口,他怕回程叫不到车,便对司机说:“师傅,我们还要回市里,您空驶回去还不如在这等等我们,半小时就能完事儿。” 司机大哥做了这个大单,很好说话:“得嘞,您给我留个电话号码,不急啊,一小时之内都没问题。” 这座疗养院坐落在近郊一个野生公园里面,二人通过“永乐公园”的金字牌匾,门口有个圆形喷泉,冬天一到怕结冰就把水池都放干净了。走过长长的散步道,两旁已是枯枝落叶,这里很清静,只有一个打扫卫生的老大爷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扫地。 每次安音璇走过这条路都有种沉重的窒息感,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有抵触情绪,每一个细胞都在提出反抗。 期间安鋆一直握着哥哥的手,牵着他,好像小时候哥哥牵着自己、保护自己不被体型大的孩子欺负一样。 一道铁栅栏门立在路的尽头,安鋆出示家属证给保安看,进到里面能看见三栋矮楼以C字型排列,中间一个广场,有一些运动锻炼的设施。 进入里楼,来到护士站前,一个资历很老的护士戴上眼镜盯着他俩看了半天,认出了安鋆,说道:“小安又来啦,真巧,护工带着刚遛弯儿回来,这会儿应该在房间里,赶紧去吧。” 安鋆寒暄两句道了谢。 这个疗养院人很少,除了C字楼后面很远有一栋是临终关怀以外,其他收治的基本都是腿脚不便或者意识不清醒的病患。等级也分为生活能自理与不能自理,有意识的与没意识的。 他们要去的3层收治的就是没有自主意识的患者,所以更加安静,因为有人已经在床上躺了很多年都没醒过了。 在狭长的走廊里,安音璇忽然问道:“你跟门口的护士很熟?” “不熟。”安鋆斩钉截铁道。 他哥的意思就是想问他是不是背着自己经常来,安鋆是绝对不能承认的,否则安音璇真的会生气。 走到了3012的房间门口,隐约能听见里面电视节目的声音。安鋆推开了门,轮椅上坐着一个面容非常姣好的中年女人。 “妈。” 安鋆说道:“我和哥来看您了。” “你们来看她啦!咏霓今天状态特别好。”护工拿着一条热毛巾从洗手间出来,笑着说:“今天我带她去遛弯儿,看见路边的野猫跑过去,她跟我说猫!猫!特别高兴。” 姜咏霓的眼睛一直都没从电视上离开,虽然五官美貌,但仔细看不难发现,那眼神是呆滞的。 护工上前给姜咏霓擦手,又笑着道:“说不定过两天就能认人了。” 安音璇默默地坐在护理床旁边的小沙发上,看着手机。 安鋆把点心和水果递给护工,说道:“阿姨,我妈一人也吃不了,你们一起吃,别客气。” 护工挺高兴,拿着盆去洗水果了。 安鋆蹲在轮椅前,把姜咏霓腿上的毯子向上拉了拉,说道:“妈,马上过节了,哥这次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枣泥酥饼,你多吃点。” “现在天气冷,你出门多加件外套。”安鋆自说自话,也没想得到什么反馈:“我再有几个月就要毕业了,过了夏天就是大学生了。” 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说话,这是安音璇所不了解的安鋆,弟弟一直都是惜字如金的,现在却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家长里短。 “我去护士站续费。”安音璇起身出去,他实在不想面对母亲太久,既憎恨又悲伤。 等他把门关上,只有安鋆和姜咏霓两个人,安鋆看着母亲的眼睛倾诉道:“妈,你说我不去国外大学,在国内参加高考,哥会不会很生气?” “一定会的吧。”安鋆心里早有答案,“但我不能离开他,不光是钱的事,是我太不放心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我现在只有他了,这风险我承担不起。” “我已经想好了,我要考青文大学的金融系,那里有一个我很敬重的导师。”安鋆听见走廊有脚步声,不知道是他哥还是护工,又快速补充道:“哥上个月参加了一个唱歌选秀节目,海选已经过了,咱们一起祈祷保佑他,拿到满意的名次。哥真的很喜欢唱歌……” 门被推开,护工端了两盘葡萄进来,说道:“来,我喂你妈,这盘你自己拿着吃,都洗干净了。” 等安音璇进来的时候,姜咏霓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面色苍白,像一尊雕塑,虽美丽却毫无生气。 “哥,咱们走吧。”安鋆起身道。 安音璇把一瓶被他系成“小领带”的矿泉水放在床头柜上,从兜里拿了一千块钱给护工,护工推拒两次也就收下了。虽然这里的疗养费是包含护工费用的,但多给点钱,人家也能细致些。 “妈,那我回头再来看你。”安鋆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 安音璇穿好外套与安鋆并肩走出疗养院,自始至终没有跟母亲说一句话。 在回程路上,安鋆很识趣地没再提姜咏霓,半晌,安音璇却先开了口:“春节我们一起去泡温泉好不好?” 安鋆想都没想,答应道:“好。”随后又乖巧道:“我听同学说东边有个挺好的度假村,户外私汤,我看看现在还能不能订上。”说罢拿出手机。 “已经订好了。”他用手盖住安鋆的屏幕,“梁绪邀请咱们去的。” 安鋆听到这个名字一下就蹙起了眉,警惕地问道:“几号?” “除夕待到初三,三个晚上。”安音璇问道:“你有什么别的安排吗?” 安鋆心想他哥实在太狡猾了,怪不得答应一起来看母亲,这会让自己心里有种愧疚感,再提泡温泉的事,“不去”这种话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更何况他也不能放任他哥跟梁绪那厮去度假开房,绝对不行。 安鋆硬着头皮回答道:“没有,一起去。” 安音璇其实早在梁绪打电话提议的时候,就已经应下了与安鋆一起赴约。一方面是不好三番四次拒绝人家的好意,这段时间梁绪跟以前不太一样,不总是拉着他去开房了,经常会趁安鋆去图的空档偷偷摸摸来他家,要么是人肉送外卖,要么带了食材过来做,吃完还替他洗完收拾,绝不留下一丁点来过的痕迹,他觉得挺好笑的。 另一方面是他也想带弟弟出去放松一下,因为明年就面临一年二十几万供安鋆留学的费用,他实在没有余力匀出更多的钱来旅游或者娱乐了,还不如这次承了梁绪的情。 他有一万种方法让安鋆答应,可现在却用了最不想碰的一种,那就是让弟弟愧疚。 其实他对母亲已经没有什么极端的情绪了,四年过去,姜咏霓也是如今这副样子,他再恨都没处恨了。当年最艰难的时刻他都能跟安鋆撑过来,现在日子过得平稳有序更是没必要总纠结以前的事情,一切都成为了历史,无法改变,却可以淡薄。 安音璇承认今天是有点生气,不是气安鋆带他来看母亲,而是气弟弟之前偷偷来那么多次瞒着他。他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那就是安鋆马上就成年了,再也不是躲在自己身后那个个高却胆怯的孩子了,他有自己的想法也有不愿分享的秘密。再过几个月他们会分离,可能更加不会像以前那样亲密。 他心理上是失落的,但不能表现出来,这样安鋆就不舍得走了,不能这么自私。安鋆以后会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会遇见出色的女性,组成家庭,会有孩子,会幸福。他只需要在远远的地方守护他就好,放他飞翔。 春节一天天临近,燕城也即将进入人最少最萧条的时刻。于哥要去海岛度假,酒吧也暂停营业了,要到元宵节过后才开张,所以这段时间安音璇也被迫休假了。 他的休日很简单,睡到自然醒,然后带着安鋆去网红店排队买杯奶茶喝,一天只吃两顿饭,外面解决一顿,安鋆下厨一顿。因为之前挣了两票大的,他今年的目标达成了,心情相对放松,也很享受这样的日子。吃吃喝喝,优哉游哉。 梁绪每天都给他发短信打电话,晚上在楼下等他,两人遛遛屯里路,或者看看马路上的花灯,俨然一副谈恋爱的架势。他觉得这样也不错,没有酒精,没有,就单纯地谈天说地。梁绪是个很有趣的人,会说些工作上的事情,把难题都用相声体讲出来,逗得他忍不住发笑。 这大概是近几年安音璇精神最放松的日子。 就这样平静了几天,除夕终于如期而至。 第16章 除夕是中华年的最后一天,也是辞旧迎新的一天。从跨年夜开始,告别的气氛就特别浓重,直到今天人们都还在感叹一年年过得太快,而自己还是碌碌无为没有进步。与其说是不舍得跟去年挥别,不如说是不舍得与去年的自己说再见。长大一岁,生活却没有改变,总是会有失落感。 安鋆昨晚就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而安音璇却是最后一秒才动手的类型,他衣服倒也朴素简单,黑裤子黑上衣白裤子白上衣,来来回回也就这俩颜色。 他知道自己的脸太魅了,所以衣着不能有一点亮眼,不然更会引人注目,他怕麻烦。 洗漱包一装,安鋆关上了小箱子,看了眼挂钟,已经中午了。 “梁绪说下午三点来接咱们,所以现在还有时间吃个饭。”安音璇说道。 安鋆问道:“叫外卖还是出去吃?” “出去吧,现在外面人少。” 平日堵到水泄不通的屯里路如今畅通无阻,对面商业广场上的人也寥寥无几,兄弟二人选择了一家提供西式早午餐的餐厅。 他们挑了靠窗的沙发坐,能看见楼下的露天步行街,视野很好。没一会儿丰盛的菜品端上来,他要了煎蛋卷鸡肉肠和烤土豆,安鋆则是要了厚切牛肉三明治。 “你该多吃点牛羊肉的,总觉得你最近又瘦了。”弟弟边吃边说。 他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鸡蛋道:“下个月底录节目了,上镜要比实际胖十斤左右,到时候我脸就大了。” “你脸不大。”安鋆蹙眉道。 “那你是没看到乔诗屿。”安音璇的吃相很斯文,却也不算慢,不一会儿半个煎蛋卷就下肚了。“看电视上正常吧?实际他脸可小了,还很瘦,就是不高,跟我差不多。” “他那样算帅吗?”安鋆不屑道:“我觉得The rock那种才是真正的帅。” “所以你也要把头剃秃?”他倒了很多番茄酱在土豆上,故作惊讶地问。 安鋆暴躁了:“他的精髓不是秃!是肌肉!肌肉!” “哦,鸡肉,那我多吃点行了吧。”说着就咬了半根鸡肉肠。 安鋆对他哥简直没脾气,怨念地啃着三明治。 安音璇逗完他弟,带着笑意问道:“那你到时候要不要去给我当亲友团?” “什么?”安鋆一脸茫然。 他比了个唱歌的动作,安鋆理解了什么意思,答应道:“去。” 安鋆的语言通常都是这么简单,他不会把“太好了”“好高兴”说出口,但从来都是一诺千金,只要应下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安音璇自说自话:“反正我亲友团也就剩你一个了,你不愿意去我也得拉你去。” “……”安鋆觉得哥哥有时的坏心眼全数用在了自己身上。 “说起这个,咱们年后去给爸扫墓?”安音璇问。 安鋆重重点点头,没有露出去看母亲时的纠结与惆怅。 回家的路上,两人还在说笑,就听见后面汽车喇叭有节奏地响了两声,明显是要引起谁的注意。安音璇回头,见是辆海军蓝的modelX,梁绪按下车窗在对他笑,然后又指了指前面路口,随即开了过去。 等兄弟俩过了马路,车已经停在了辅路上等他们,两个后门飞起,像对翅膀一样招呼安音璇和安鋆,两人一人一侧相继上车。 “刚买的电动车,怎么样,这屏幕是不是特爽。”梁绪介绍着新车,“你看我刚踩下去都没有引擎的声音,直接蹿出去,虽然没有小红跑得快,但也不差。” 安音璇中肯地说:“嗯,环保。” 梁绪嗤笑道:“真要为了环保,买个国产小电动好不好,主要还是拉风。” 安鋆始终低头不语,他笑笑:“嗯,很帅。” “老哥……不是,我眼光不错吧。”梁绪险些得意忘形地把老公说出来,那安鋆不得让他血溅当场。 到了小区楼下,梁绪知道安鋆不愿意让他上去,便识趣道:“我在这抽颗烟等着,你们去拿行李吧,不用带太多,那什么都有,记得拿泳裤就行。” 还真就是一根烟的功夫,两人就下来了,梁绪接过安鋆手里的小箱子,放在了前备箱里。 他启动了车,拍了一下副驾驶的座椅,说道:“音璇坐前面吧,一个多小时路程我怕我困,你陪我聊聊天。” 安音璇很欣慰,今天弟弟很乖,暂时还没有发作。 其实梁绪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直到从后视镜看见安鋆带着棒球帽,帽沿压得很低,似乎靠在玻璃上睡着了,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安音璇的手。安音璇回握住他,两人十指相扣,他有点想入非非。 白雁岚是提前三天就会开始收拾行李的类型,早早把自己的潮牌定制骚红色大logo铝镁合金行李箱拿出来摊在地上,想起什么就往里放什么,看哪个不顺眼再拿出来换掉,来来回回折腾,到出发前最后一秒才决定好都带什么。本质上跟安音璇是一样的,只是他的过程拖了三天。 他提着箱子下楼的时候,看见周寒已经穿戴整齐,在沙发上坐着看手机。 “哥。你东西收好了吗?我这还有地方,放一起也行。”他这就要开箱,却被周寒及时制止了:“我自己带了,已经放到车上了。” 说罢一手轻松拎起他的箱子,瞥了一眼极其不符合自己审美的颜色,迅速出门交给司机。 白雁岚上身着松垮的鹅黄色羽绒服,这是今年A国最流行的款式,虽然把上半身裹成了一个球,但下面还是露着脚踝,他就是一个酷爱凹造型的boy。 周寒倒是难得穿得休闲,一套黑色修身运动服,外面就套了件冲锋衣。 “哥,你不冷吗?”大冬天只穿冲锋衣。 “还好,那你呢?”大冬天只穿九分裤。 自己冻着没事,看别人都觉得冷,两人心态少有地同步了。 司机开着保姆车载着两位少爷出发,一路上周寒闭眼假寐,白雁岚由于兴奋起太早,竟是真的睡着了,于是一路都很安静,周寒很满意。 驱车一个半小时,就到达了温泉度假酒店,不得不说这个地方很有世外桃源的感觉,依山傍水,冬暖夏凉,据说温泉还是真的。 王小易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他们,见车停稳,就拉开后门:“寒哥,春节快乐,欢迎欢迎。” 周寒下车,对王小易点头:“春节快乐,这两天麻烦你了。” “寒哥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啊!”王小易夸张道:“你能来已经是给足我面子了。” 白雁岚跟在后面翻白眼,王小易掐了一把他胳膊低声道:“你别闹啊。” 服务生把行李装在推车上,运送到房间里去了。王小易客气道:“刚刚运营,如果有招待不周多包涵。” 他带领他们在度假酒店参观,从大堂穿过,途经一个石子路小径就来到了山脚下,这里能仰望度假酒店全景。两栋楼房建在下面,一栋栋别墅呈阶梯形依山而建,可以看到每个别墅都有户外私汤。 下面两栋楼房中间是大大小小的公共温泉池,足足有十几个的规模。 王小易指着眼前美景介绍道:“寒哥您看,这温泉水就是直接从地底抽上来,引到我们每一个池子,上面都是别墅,按照中式四合院的风格建造,院子里都有私汤。下面楼房中间的公共温泉池,每个温度都不一样,含矿物质成分不同,作用也就五花八门。 “主楼上个月完成软装已经可以投入使用,客房套房和别墅总共398个,日接待客人数量可达到2000人。”王小易说到这个就滔滔不绝:“我们管理团队聘请的是爱丽国际酒店集团的,所以服务肯定是五星标准,只是现在刚刚开业,还不能评星级。” 王小易带着二人穿过温泉池,来到一段平缓的山路上,继续道:“咱们这边走,别墅区要爬一段山路。” 白雁岚看四周空旷无人,问道:“现在还没对外营业?” 王小易点头道:“初三开始正式营业,现在通过我们官网,还有各家代理,春节期间到正月十五已经订出去70%的房间了,预计是五年收回成本开始盈利,不过照这个趋势发展,三年收回成本应该不是问题。” 王小易一路讲解,主要是讲给周寒听的,毕竟还欠了债,得让周寒明白他有能力偿还,以后还好合作。 经过王小易引路,二人踏入一栋中式别墅,院落里温泉池是无边泳池样式,因为阶梯式设计,在温泉池里可以纵观度假酒店全景,非常梦幻。 “这栋别墅有四间客房,都在二层,一层有客厅和活动区,地下室有影音设备,这是门禁卡。”王小易分别给二人递出一张,说道:“每间都是大床房,行李服务生已经放里面了。” “哥,那我就在你隔壁这间。”白雁岚瞟了眼走廊另一头的两扇客房门。 周寒向王小易道谢,王小易又说:“那寒哥待会儿你先去餐厅,咱们晚上一起用晚餐,梁绪马上就到,我俩去接一下。” 周寒表情有一丝迟疑,没说什么就刷卡进房了,王小易则被白雁岚拉进了屋。 “都安排妥了?”白雁岚问道:“另外两间是不是梁绪他们的?” 王小易无奈道:“是是是,都照您的安排来。我说周寒再不地道,大过节的让人吃瘪,你这么坑你哥真的好吗?” “我这是坑他吗?!”他不可思议道:“你看看梁绪每回那个眼神儿,找的都什么人,我是别让我哥在里面瞎掺和,这是为他好!” “你可别当着梁绪说安音璇的不是,他现在可是王八吃秤砣了,八星八钻八十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王小易拿minibar的胶囊咖啡机给自己冲了杯咖啡,说道:“不过我看那个安音璇挺正经的啊,跟他以前那些都不一样,怎么说呢,就是虽然长得是魅了点,但行为举止挺清纯的,唱歌又好听,还挺听梁绪的话。乖乖的,白白的,软软的……” 他打断王小易,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正经清纯的?你不才见过他一回,记那么清楚的?” “噗!”王小易差点儿被咖啡烫了嘴,赶紧撇清自己:“别乱说啊你,我就是觉得!瞎想的!意淫的!行了吧!” “所以是意淫安音璇来的呗。”他打开箱子拿出洗漱袋放在浴室,靠在偌大的圆形浴盆上盯着王小易。 “我一钢铁直男!天地良心!我只喜欢大波!大波!大波!”王小易伸出三根手指向天起誓。 白雁岚把护肤品一一拿到洗漱台上摆好,说道:“如果这世界上只剩下两个人让你选,男的是安音璇,女的是蛇精脸,你选谁?” “我……”王小易语塞。 他耸耸肩,总结:“所以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什么直男,都是颜控罢了,你也不例外。” “……”王小易无法反驳,只得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对安音璇没意思!” 他敷衍地点头道:“好的好的。” “我怎么觉得你现在那么社会。”王小易端着咖啡一饮而尽,催促道:“咱们去门口接老梁吧,他马上到了。” 两人跟周寒一起出了别墅,中途分开,周寒往餐厅方向,他和王小易则去门口接梁绪。 从山上下来,在门口等了不到5分钟,梁绪的车就到了。 “诶哟!我都没认出你!”王小易盯着飞起来的车门感叹道:“几天没见,你这是要骚得飞起啊!” 等安家兄弟下来之后,梁绪长腿一迈,摘下墨镜一捋头发,对门童说道:“行李在前备箱。”动作一气呵成,潇洒帅气。 “好久不见!”白雁岚向安音璇打招呼:“特意让老梁把你还有弟弟叫来,人多热闹。” “谢谢你招待。”安音璇礼貌道。 “别谢我,这是他的项目。”白雁岚一指王小易:“初三他才正式开业,咱们是第一拨客人,有什么意见别拘着,提出来让他好改进。” 安音璇点头对王小易致谢。 “没事没事,都是朋友,过来蹭蹭人气的。”王小易不好意思地挠头,说道:“这是环路以外了,晚上还可以放烟火,到时候一起热闹热闹,要什么跟梁绪说,千万别客气,弟弟也是哈。” “现在反正也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你要不要试试我新车兜个风?”梁绪跟王小易使眼色,指着安家兄弟俩说道:“你把门卡给他俩,一人一间。” 王小易赶紧掏出两张卡分别塞进了两人手里,说道:“拿行李的服务生会带你们过去的。” 安音璇和弟弟听话地跟着服务生走了,看着两人背影走远,他们上了车,王小易问梁绪:“你叫我们不是兜风吧,你想让兄弟俩分开住,你待会儿上去好跟安音璇挤一间,是不是?” “唉,你别提了,我现在就跟做贼一样。”梁绪说起这个就苦恼:“他那个弟弟你们是不知道,俩眼睛不看别的光盯着我,我感觉我要是摸他哥一把,他能用眼神把我手剁了。” 王小易感叹道:“一个简简单单的跨年,被你们演成了宫斗剧。” 他指着梁绪道:“你,准备撒三天狗粮,恶心人。” 又一指白雁岚道:“你,把你哥叫来,生吃别人三天狗粮。” 最后痛心疾首道:“你说你们这都什么事儿,是这世界太复杂,还是我太单纯?” “我这是让周寒知难而退。”白雁岚哼笑一声问道:“再说了,你单纯?那你告诉我你女朋友呢?” “诶对啊,你不是说你带女朋友来吗?人呢?”梁绪也纳闷道。 白雁岚坏笑着说:“你是不是怕我哥来,你女朋友发现有这么个钻石王老五在,被勾跑了?” “……”要不要那么犀利,王小易苍白地解释道:“我这不是看都是大老爷们儿,怕她一个女的过来不方便么。” “切~”这答案得到了白雁岚和梁绪一致的鄙视。 安家兄弟沿着上山的小路走,二人在服务生身后已经落下一段路程,安鋆压低了声音略带撒娇地说道:“哥,我想跟你睡一间。” “刚刚不是说别墅都是大床房,你真要跟我挤?”安音璇向前跟上两步,回头对安鋆说:“走快一点就不冷了,我们比赛谁先到。”说着就大步朝山上跑去。 安鋆看哥哥像只兔子一样就蹦跶走了,怕走山路脚下不稳再摔了,在后面喊:“我不跟你比,你慢点儿,看着脚下!”又小声嘟囔道:“咱们家的小单人床也经常挤,怎么到了外面就不行。” 安鋆看哥哥置若罔闻,无奈地追了过去,他身高腿长平时又经常锻炼,没几步就赶上了。虽然不是很陡的路,但安音璇也跑得气喘吁吁,他很自然地用一手推着哥哥后腰让他借力,两人头上竟是都有点冒汗。 来到别墅,服务生开始介绍屋内设施,包括温泉池温度怎么调节,公共休息区投影怎么用。安音璇让弟弟留下来听,自己拎着箱子上楼了,到了二层玄关,他想起来服务生并没有告诉他是哪个房间。想着就不下去问了,左右望去,反正就四个房间挨个试一遍就好,于是先走向了右手第一间。 周寒本来都要走到餐厅了,半路接了个电话,又折返回了别墅。寒晟资本在A国有一小部分股指基金业务,国内是在过春节,但A国圣诞节业已结束,新一年的征程已经开始,业务也紧锣密鼓地展开了。那边打电话过来让他处理一个要务,他在房间用平板电脑发完邮件,又回了个电话,总算是交代完春节期间的工作安排。 燕城入冬以来,除了圣诞节那天下了一层薄薄的小雪,之后就再也没下过了,天气干冷干冷的。而今天是个大阴天,手机上的预报也说晚上会有80%的降雪概率,近些年除夕大雪已经没再有过了,今年很难得。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串脚步声蔓延向自己屋门,然后门禁又被刷了一下,但因为不匹配,门上电子锁闪了红灯。他想,这不是白雁岚,白雁岚只会敲门不会刷卡。 周寒一步上前拉开门,一只白皙的手还未来得及从外面门把手上撤开,就被他的力道拉得整个人向前扑去。扶住了这人肩膀,对方显然是始料未及,面色略有惊讶,问道:“你怎么在这?” 周寒手上用力一拽,把安音璇拉到自己怀里,伸出脚一横蹬上了门,下一秒就把他顶在了门板上,来了一个教科书级别的壁咚, 只听周寒有磁性的声音传来:“等你很久了。” 第17章 安音璇被周寒困在怀里动弹不得,他没反抗,他想可能自己越反抗越能引起这种变态少爷的兴趣。是的,在他眼里,周寒已经是变态了。 他抬头看周寒,如果说之前还有一点敬畏,现在眼里则全是冷漠:“周总,我想我上次已经说得挺清楚了。” “叫我周寒就好。” 而周大少现在还在玩味称呼的问题,几次接触之后,他逐渐意识到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鸡同鸭讲了。 “放开。”他气压很低,说道:“不然我叫梁绪了。” 周寒捞起安音璇耳侧一缕头发在指尖揉搓,说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请来?” 他不准备搭理周大少爷的故弄玄虚,刚要开口喊人,就被周寒用食指抵住了嘴唇。 “因为我被请来了。梁绪要在我面前宣布对你的主权,这么荒唐的行为,你也准备配合他?” 周寒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可惜他却像看精神病一样看周寒。 随便吧,烦了,本来好好的假期,生生被这些自以为是的大少爷搞堵心了。 合着在梁绪心里,他不是一个人,是一个玩具或者一头猪,没有自主思维,他说是他的就是他的,他说不许别人碰就不许别人碰。就算上了床,又不是卖了身,凭什么都是他说了算。安音璇此刻厌恶的不是梁绪,而是他自己,没本事没能力就只能被人看轻。 周寒见他郁闷了,改口道:“梁绪不在,你可以叫你弟弟。” “我不想叫人。”他要崩溃了,直言道:“周寒,你受过良好的教育,为人正直,我不觉得你是那种需要用夺取来证明自己存在感的人。我尊重你,我也希望你同样能够尊重我。” “嗯,这个称呼好多了。”周寒道。 安音璇气得想把他手指掰断,合着刚才又白说了。 周寒满意地放开安音璇,向后退了几步,肩膀靠在门口一侧墙面镜上,镜面反射出另一个他。 其实早在白雁岚提议一起去王小易投钱的温泉酒店度假的时候,他就有所怀疑了。当时白雁岚说得很含糊,就说有几个朋友来这里帮王小易聚聚人气,而白雁岚的狐朋狗友里肯定包含梁绪。他这个弟弟平时傻白甜,但凡有点小聪明也都写在脸上,八百年不会约自己一次,所以一定有事。 他心里猜了个不离十,梁绪要敢在他面前秀恩爱,那只能让梁绪死得快了。他从来就不是任人鱼肉的懦弱角色,决定将计就计,正好约不出来安音璇,白雁岚帮了他的忙。 直到刚刚安音璇推开了他这扇门,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他在等的这个人敲开了他的门,一切如他所愿。 “不好意思,是我失礼了。”周寒脸上划过一丝笑意,说道:“我只是突然看到你,很高兴。” “那我回去了。”他对周寒似有似无的撩拨已经免疫了:“是我弄错了房间,打扰你休息了。” “你来见我从来都不是打扰,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介意。”周寒说道。 安音璇没听他说完就转过身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在走廊里还用胳膊使劲蹭了蹭嘴唇。周寒还靠在镜子上一动不动,仿佛在回忆着刚刚他的每个表情、每句话语,真是太让人着迷了。 “哥,梁绪晚上睡哪?”安鋆舒服地趴在哥哥屋里的大床上问道。 “二层这么多房间,总有他能睡的地方。”安音璇也只是给弟弟宽心,他知道晚上梁绪是铁定会来找自己的,突然他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周寒也来了,就住在右手第一个房间。” “周寒是谁?”安鋆问道。 “白雁岚的哥哥。” 安鋆一头雾水:“白雁岚是谁?” “白雁岚就是那天咱们看音乐会碰上的人,刚刚也在门口接咱们,梁绪跟他还有旁边那个大壮是发小,大壮叫王小易。”安音璇索性把所有关系都告诉了安鋆,省得他再问。 “哦。”安鋆完全没走心,反正不管谁是谁发小,谁是谁哥哥,全无所谓,与梁绪为伍的人他都没什么好印象。 不消片刻,梁绪就打来电话说碰上了熟人,晚上让他们直接去中餐厅包房汇合。又嘱咐他,中餐厅就在主楼,原路回到前台问一下就可以了。梁绪最近日渐婆妈,他自己完全意识不到,连安鋆都吐槽:“这不是有内线电话可以直拨前台么,他怎么话那么多!” 安音璇只无奈地笑笑。 白雁岚一行人遇上了谁呢,料是他做白日梦都不敢梦到的人。 陆悦扬。 新车兜完风,发小三人刚一进大厅,就看见楚千云带着肖权和陆悦扬在前台聊天。 这要从温泉酒店的投资人说起。这个酒店最大的股东就是楚千云,第二大股东是华映的秦映川,他和楚千云因为刚刚一起投了一部大IP电影所以关系很熟络。秦映川是用个人名义投资的这个项目,跟华映一点关系都没有,并且替他持股的是王小易,所以王小易又跟投了一点点进去。 定下来大年初一来剪彩,楚千云和秦映川今天都会提前到场。两人势必要请一些亲朋好友,于是乎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白雁岚的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圈子里果然容易偶遇。 “楚总您好!”王小易上前一步,点头哈腰道。 “巧啊!这不是小易么!”楚千云笑道。这些星二代基本上在圈里都混个眼熟,所以即使不在台前,大家也都是认识的。 “楚总房间都安排好了吗?”王小易介绍道:“我请了我俩发小过来,这是雁岚您见过的,这是梁绪,沈美茗沈老师的儿子。” “安排好了,就在上面别墅区。没想到你小子跟雁岚是发小啊!”楚千云拍拍白雁岚的肩膀道:“你一个人来的?” “我哥也过来了。”白雁岚道。 “哟!小周总也来了啊!”楚千云热情地说道:“真是多谢你们捧场,好好玩,有什么意见直接给我反馈。” 白雁岚不自在地点点头。 楚千云又与梁绪握手:“你爸妈我都认识,是不是晚上去春晚了?虎父虎母无犬子,一表人才!” “您过奖。”梁绪正经起来就跟新闻联播男主播一样,一改往日公子哥儿风范。 楚千云又介绍道:“来,这是我们星云的首席经纪人肖权,雁岚认识,上次你跟周哥和方老师去香江马会,咱们提前见过面了。” 白雁岚说道:“上次也是您带着肖权哥和悦扬哥。” “对对。还有悦扬,我就不介绍了。”楚千云哈哈大笑:“以后都是同事,正好增进一下感情。” 几个人分别握手,像是商务聚会。 “那我们先去吃饭了,咱们晚上看烟火的时候聚聚,到时候映川也到了。”楚千云又对白雁岚道:“雁岚,也叫上小周总,你们年轻人热闹热闹。” 楚千云一行人走后,白雁岚心塞地想,除了跟陆悦扬握了个手,一句话都没说上!气死了! 眼看就到了饭点,白雁岚一行三人也向中餐厅走去。 “干嘛?”白雁岚瞪着梁绪怒道:“你笑得那么恶心算怎么回事儿?” “我笑了吗?”梁绪一本正经道。 他拿出手机开了个前置摄像头举到梁绪面前,说道:“你自己看看。” “你刚刚就这表情啊。”梁绪摸着自己的下巴,按下了快门说道:“看陆悦扬的时候。” 白雁岚的脸“嘭”一下红得冒了烟,手一滑,手机就掉了,幸亏梁绪接住了,然后塞进了白小爷的裤兜,潇洒地走进包间。 安音璇和安鋆已经到了,两人在窗户旁看外面的温泉池。 “吃完饭可以一起去影音厅看春晚,或者在外面边泡汤边看也可以,有投影。”梁绪落座在安音璇的旁边,拿起菜单说道:“音璇,咱弟有什么爱吃的吗?” 他刚要开口,安鋆就抢先冷冷道:“随便。” 梁绪心想这么不领情的除了安鋆也没别人了,谁让这是他大宝贝的亲弟弟呢,就算当众把他揍了不也得忍着么,又不是没揍过。别看你现在啪啪打我脸,晚上我就啪啪整你哥。梁绪想着想着就贼兴奋。 王小易把服务生叫来上茶,招呼安家兄弟:“别拘束啊,喝茶喝茶。” 安音璇客气道:“王总我自己来就行。” “王什么总啊!叫小易就行!这是咱弟吧!在哪上学啊?” “……”安鋆对这帮人的态度基本上就是不搭理。 安音璇怕尴尬,替弟弟回答道:“耀中私立学校。” “哟!好学校!厉害!”王小易夸张道。 白雁岚心不在焉地简单打了个招呼,满脑子想的全是陆悦扬。 点完菜,周寒终于到了,点头落座。 “哥你来啦。”白雁岚看周寒坐在了自己身边,正对着梁绪和安音璇两人。 “我来正式介绍一下,这是安音璇,还有他弟弟安鋆。”梁绪想了半天怎么说安音璇的关系,说是男朋友吧,安鋆怕是要暴躁,说是朋友吧,又对周寒没什么杀伤力,只得什么前缀都不加了,反而让人有联想的空间。 周寒从容地喝了口茶,说道:“我和音璇合作过,刚刚在房间里打过招呼了。弟弟也曾有过一面之缘,所以说起来都是熟人。” 梁绪眯起眼睛,故意把手搭在了安音璇的椅背上,说道:“你们在别墅碰上了,怎么没一起过来?” “我处理点公事,晚了片刻。”周寒答道。 白雁岚用毛巾擦了擦手,对他哥说:“我们碰上楚千云了,他说晚上秦映川也来,叫你一起聚聚。” 周寒点头道:“嗯,他刚刚给我打电话了。” 旁边王小易说道:“诶,你说他们还挺闲,大过节的不陪家里人,来这嘚瑟。” 白雁岚想了想,说道:“楚叔叔和华映的秦总好像家人都在A国,其他人……” “要是家庭和睦,能让自己亲人干传媒吗,猝死率仅次于金融行业排名第二。”梁绪捉住了安音璇放在桌上的手,吻了一下,说道:“音璇就老担心我过劳,总说让我别那么拼。” 我没有,安音璇想。 在座的这几人,除了干金融的,就是干传媒的,全是高危职业。 周寒从容道:“过劳说明还有事干,干不下去的时候就该愁了。” 怎么听着那么像句威胁?梁绪又一想,本身与周寒也没有生意往来,有什么好心虚的,真是奇了怪了。 “我不愁,要真干不下去了就有大把时间跟音璇出去玩玩了。”梁绪冲他挤了挤眼睛。 “嗯,那就看看。”周寒眼皮都没抬,说道。 看什么看啊,总觉得这厮话里有话,梁绪蹙眉刚想问,就听安鋆在一边冷冷道:“我哥没你那么闲。” “……”梁少不爽,却又不敢怼。 服务员开始陆续上菜,王小易坐在一旁,打圆场道:“菜上来了,趁热吃,这个花胶炖得特别好,食材都是从BC省空运过来的,快尝尝。” 席间梁绪一个劲儿地给安音璇夹菜,他哭笑不得。梁绪跟周寒就像两只斗鸡一样,不斗得你死我活就绝不罢休,特别无聊,如果可以,两个人最好都滚得远远的。当然他不会说出来,也不会表现出来。 王小易全程跟周寒聊生意,钻钱眼儿里出不来了,什么共享衣服共享裤子共享洗发水共享卫生纸一通天马行空地聊,小周总听得直捂着嘴打哈欠,也是碰上对手了。 白雁岚则是一直脑内模拟待会儿见到陆悦扬的情景,怎么搭话才不尴尬,怎么能愉快地聊天。夹了一只基围虾都没剥皮,直接嚼嚼咽了。梁绪忙里偷闲看他一眼,都觉得嗓子疼。 只有安鋆专注吃饭,面前的虾壳蟹壳骨头在盘子里堆了一座小山,这还是服务生换过一次骨碟的结果。只是脸黑得要命,像是把情绪都化为了食量。 一顿饭,各怀心思,食之无味。 到了晚上八点多,被邀请来的宾客们都来到了布置好的大多功能厅,里面灯光效果打出朵朵祥云,一看就是中国风主题。这个厅位于前台接待楼的三层,也就是顶层,接待楼全部为木质结构,多功能厅连接的是一个偌大的平台,供夏天户外用餐使用。 厅里几个大型卡座上留了“楚千云预留”和“秦映川预留”的字样,原本应该被DJ占据的舞台,现在变成了大型投影设备,应该是一会儿放春晚用的。 几个服务生穿着中式唐装,举着托盘穿梭其间,为宾客们提供香槟。 安音璇被梁绪拉着坐在卡座一角——当然,安鋆这个一千瓦大灯泡是必不可少的,梁绪恐怕一晚上都摆脱不了了。 “喝点什么?”梁绪凑到安音璇耳边问,突然感觉安鋆的目光刺过来,又补充道:“我怕他听不清。” “一定要喝酒吗?”安音璇问道。 梁绪对安音璇的酒量略知一二,便道:“这点量你不跟喝水差不多么。” 安音璇要了杯香槟,又给安鋆要了杯橙汁,弟弟不满道:“我成年了!” 他理所当然:“高中毕业我就不管你。” 远远地看见门口进来几个人,灯光昏暗实在看不清楚,那几个人坐在了旁边的卡座,其中一个穿着中式唐装的中年男人过来,一下就找到了周寒,又握手又拍肩膀,看似很是熟络。周寒和白雁岚就被半推半就地带去了旁边的卡座。 过了会儿王小易跟梁绪耳语了几句,梁绪跟他说去打个招呼,于是也到了楚千云那边。 白雁岚现在是又高兴又焦虑,因为陆悦扬就在他旁边,刚刚楚千云亲自把周寒拉了过来,他也捎带着沾了光。 “小周总,咱们可是好久不见啊!”楚千云要了一瓶玫瑰香槟给周寒倒上。 “家父说起上次在香江马会见您,我本来也是要去的,但公司忽然有个紧急事情要处理,就没有到场,太遗憾了。”周寒那天没到完全是前一天晚上被安音璇灌多了,第二天没起来。 “不遗憾,咱们这不是见上了吗!”楚千云说道:“寒晟资本的融资方案我已经看过了,咱们年后得好好聊聊。” 周寒看着老狐狸的嘴脸,心道要不是查了一下动向,还不知道你背地里勾搭上了极乐盛,表面上还想拖着我。他不信周江临不知道,他爸信奉买卖不成仁义在,他可不吃这一套。 “好啊,我等您。”等是不会等的,肯定要先发制人。 商务寒暄几句,节目就开始播出了,这种夜店环境大家聚众看春晚也是很格格不入了,但在座的各位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开始也就十分钟左右,场内就来了另一位贵客,华映的老板——秦映川。 秦映川算是青年企业家的代表人物了,29岁的年龄就拥有了一家上市公司,虽然总说娱乐行业三足鼎立,但华映的规模要比极乐盛和星云都大很多,尤其是星云还没有打包上市,楚千云提起这事就心塞,所以才四处寻求合作。 华映的秦总不光有钱还有颜,不是明星胜似明星,一举一动都被人关注,也是娱乐板块素材的领军人物,在场常年霸占头条的,除了陆悦扬就是秦映川了。 今天秦映川扮相很休闲,戴了顶棒球帽和一副墨镜,显得很低调——只是显得而已,实际上一个一米八六的穿修身运动服的男子,在夜场戴墨镜是很吸引眼球的,何况鼻梁高得直反光。 他一入场就直奔楚千云所在的卡座,摘下墨镜给助理,露出细长凤眼,“楚哥,不好意思,开了个会实在赶不及过来吃晚饭了。” “大过年还这么忙的我看只有你,”楚千云又一指周寒:“——还有小周总了。你们年轻人体力又好,脑子又好,还努力,我真是比不了啊。” “周总也过来了,许久不见!”秦映川在白雁岚生日宴上跟周寒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就对这个小周总印象深刻,一是因为出身,二是他条理极为清晰,跟自己是一类人。 “坐,坐。”楚千云招呼众人坐下,边喝酒边看春晚。 酒过三巡,气氛很快就热了起来,大屏幕上放着春晚,每个节目这帮人都花式吐槽,什么这届导演不行,这届舞美太乡土,就知道砸钱,暴发户审美。 轮到正当红的三人女子组合FUN上台了,这是她们的第一届春晚,备受关注。 “怎么唱的儿歌啊?”楚千云问肖权。 肖权解释道:“这不是鼓励全民多生孩子少交税么,我们也得响应号召啊,带头把儿童事业操持起来。” 楚千云大笑:“说起来,咱们这群人谁给国家添新丁了啊?我先交代,我去年老来得子,惭愧惭愧。” 大家都道恭喜恭喜,楚千云继续说道:“我大女儿读小学二年级,是不是跟映川儿子一般大?” 秦映川早年在A国留学的时候就有了个儿子,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只不过母亲一直是个谜,大家都猜是10年前巅峰隐退后出国深造的女影星,但那时候秦映川还是个穷小子,理论上来讲是不太可能的。 “是啊,在美国读书呢。”秦映川看似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又道:“刚刚那个镜头是不是刘乐?” 屏幕上正在进行魔术表演,魔术师走下台与观众互动,第一排最显眼的那张圆桌上坐了一个胖子,那是极乐盛的老板刘乐,还在对着镜头笑。 “还真是这老小子。”楚千云说道:“他对春晚情有独钟啊,年年都去现场看。” “我看他是对人女主播情有独钟。”肖权在旁边调侃道,引来一阵哄笑。 传媒行业有一条从业者都认可的鄙视链:做新闻的瞧不上做电影的,做电影的瞧不上做音乐的,做音乐的瞧不上做广告的,做广告的鼻孔朝天谁都瞧不上。但处于鄙视链最底层的并非做广告的,而是做节目的。 所以无论秦映川、楚千云还有梁绪彼此之间如何博弈,但他们都有个共识,那就是:都看不起刘乐。 当然,看不起归看不起,极乐盛虽然没地位,但有钱,也能让人低头。 在众人的调侃声中,白雁岚偷偷靠近了他的男神。陆悦扬没太加入他们的话题——他在外面是不能乱说话的,怕被拍,怕被录音,更怕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把柄。陆悦扬身上牵扯的利益太多,绝不能有任何闪失,不然就是上亿资本的损失。 陆悦扬很专业,也很有职业操守,一直是微笑不语,不失风度,又不会因为参与其中而埋下隐患。 白雁岚拿着香槟灌了一口,一屁股坐在了男神身边,指着大屏幕鼓起勇气说道:“我还以为会在春晚看见你,结果现在居然能面对面一起看春晚,悦扬哥。” 第18章 “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你。”陆悦扬笑着和白雁岚碰杯,无奈地看着旁边几个喝得微醺又口无遮拦的媒体大佬,小声道:“其实刚刚就想跟你打招呼,没脱开身。” 白雁岚满心窃喜,原来男神早就注意到他了:“春节不跟家里人过?” “我爸去A国开会了。”陆悦扬递给他一瓶水,还贴心地把盖子拧松。 他接过来道:“我爸也去A国开会了。”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轻松了些许,白雁岚问道:“你今年怎么没上春晚?” “我要拍戏,没时间参加彩排。”陆悦扬凑到白雁岚耳边悄声说:“其实是借口,肖权嫌这次安排的歌太难听了。” 白雁岚捂着自己的嘴憋笑:“有多难听?” “别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陆悦扬靠得很近,几乎要贴到白雁岚的身上:“就是马上乔诗屿要唱的这首。” 大屏幕上主持人串场后,台上的LED屏幕开起了五彩鲜花,字幕显示出“花语”二字,乔老师在一朵荷花中缓缓升起。 “这能不能再难听点。”楚千云酒过三巡基本就没了平时那股书卷气,倒是增添了几分匪气,慵懒地说道:“乔老师也不能仗着是春晚就什么都敢唱吧。” 肖权推推眼镜附和道:“咱乔老师可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什么歌不敢唱,高潮的时候还有rap助兴。” “肖总了解够细的。”秦映川一语双关道。 “听。”肖权看着屏幕,说道:“这不是来了么。” 唱完一段之后,只见乔诗屿从花蕊里跳出来,开始随着鼓点rap,他一个温婉情歌派的,唱起说唱真是一言难尽,怪不得肖权不让陆悦扬去,这效果还不如FUN的儿歌。 连白雁岚都看不下去了,半天挤出一句:“乔老师真是豁出去了。” 这不伦不类的一曲完毕,乔诗屿满面春风地下了场,虽然难听,但毕竟是个独唱,再恶心人也得上么不是,这关注度收视率是可遇不可求的。 这时国家爱乐乐团的演奏声响起,十二名老一辈艺术家陆续上台,手持文稿,开始每年例行的朗诵环节。 “老梁,梁叔和沈姨上台了。”白雁岚用脚踢了一下正在看手机的梁绪。 梁绪刚跟楚千云和秦映川打过招呼加了微信,一时也加入不了他们的花式吐槽,毕竟地位在这摆着,说多了怕让人觉得不尊重长辈,说少了又显得自己清高,于是只能在旁边陪笑,再顺便用信息隔空骚扰安音璇。 刚发得起劲儿,就被白雁岚踢了一脚,一看屏幕,自己爸妈正相亲相爱地歌颂祖国歌颂党。 “……”年年都见,他已经无所谓了。 “还得说是梁老师和沈老师这个节目格调高。”楚千云拍着梁绪肩膀,又滔滔不绝地讲起来:“这才是艺术家,德艺双馨,夫妻恩爱,小梁在这种演艺世家被教育出来,一定有出息!” 梁绪低着头看不见表情,肖权赶紧帮他和楚千云倒上香槟,说道:“那咱们这一杯,敬老一辈艺术家,没有他们身先士卒,就没有咱们今天的繁荣。” 肖权说起冠冕堂皇的话是一套接一套,即兴发挥,根本停下来。 梁绪抬起头,脸上挂着职业假笑说道:“干杯。” 三人把酒一饮而尽,秦映川在旁边意犹未尽地看戏。 “酒是有了,场子也不错,就是没有美女太遗憾了。”楚千云放下酒杯感叹道。 肖权隐晦道:“那咱们下次得单聚。” 这次他们都没带公司女艺人过来,这不是一个封闭式的私人聚会,他们是不会带着自家摇钱树抛头露面冒风险的。女明星和男明星可以一起炒作恋情,但跟老板就一定不能有丝毫绯闻了,这会涉及潜规则包养等负面信息,想要洗白就太难了,最后亏钱的可是自己。 圈里昭告天下的恋情多半是触及利益的,而背后的真实情况永远都藏在冰面之下,绝不会暴露一丁点蛛丝马迹。 所以肖权这话就很有暗示性了,他是故意说给安静了许久的周寒听的。 见周寒没有理会,肖权举起酒杯道:“我敬小周总一杯,小周总一直少言寡语,是我招待不周。” 周寒却挡下了酒杯,说道:“肖先生,我对酒真是一般般,不如你陪我出去来根烟?” “小周总半天不说话,原来是烟瘾犯了,想找人陪着来一颗啊。”肖权一拍大腿,“楚总、秦总要一起去吗?” 两人都摆摆手,他叫来服务生吩咐道:“给拿俩毯子。” “去去就回。”周寒点头,然后披着毯子跟肖权绕过吧台,走去了屋顶的大露台。 白雁岚跟陆悦扬的谈话老是进行不下去,因为总有人过来找陆悦扬合影,没说一两句就被人打断了,实在没办法愉快地玩耍,他有些沮丧。 沮丧的原因还有他切身体会到了陆悦扬的三百六十度大光环。这个人太耀眼了,即使不说不笑,光是存在于这里就能成为众人的焦点。这位大明星离自己这么近,却又那么远,初入娱乐圈的他要追赶陆悦扬的脚步实在是太难了。就像是这个城市最高的那栋建筑,即使从五环路也能望见它高耸入云的英姿,但想走近它却要花费很长很长的时间。 他从没有像今天一样,希望自己变得更优秀,希望自己有等同的地位,能与陆悦扬并肩而行。而现在的自己,差太远了,像是没有蜕变的丑小鸭,暗淡无光。 而另一边,走了两个人,梁绪便被楚千云拉着喝酒,根本脱不开身。秦映川走过来凑在陆悦扬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他点了点头跟白雁岚遗憾地说道:“趁楚总和权哥忙着,我先撤了,你要一起回去吗?” 白雁岚看了眼外面跟肖权正在聊着什么的周寒,随后摇头道:“不了,我在这等我哥一起跨了年再回去。” 陆悦扬笑了笑说道:“明天剪彩完毕我就回去了,有空可以联系我。” 他答应了,但其实就算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会主动联系陆悦扬的,只想着年后在公司要是能偶遇就满足了。 陆悦扬走后,他只能百无聊赖地看春晚,而此外怀着同样心情的恐怕就是在旁边卡座的安音璇和安鋆了。 “哥,还不如回房间里看,这里真的太吵了。”安鋆抱怨道。 安音璇环顾了一下四周,道:“要不你先回去,我等一下跟梁绪说一声就走。” “你看他被那老头搂着喝酒,哪还顾得上你,一起走吧。”安鋆皱眉看着稍远处的楚千云和梁绪,这俩人最好在这喝得不省人事才好。 安音璇心道星云的楚总要是知道有高中生叫他老头,估计鼻子都能气歪。其实他不是不想去那边认识一下这些传媒界大佬,但去了有什么用呢,又不是看你顺眼就能让你签约出道的。他有些羡慕白雁岚,凭自己的家世背景就能轻易地跟这些人坐在一起交流,白雁岚是上帝偏宠的人。 但他有个优点,从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关系上。今天这个场合,他长了见识,这就是最大的收获。之后还是要脚踏实地地该干嘛干嘛,别人的光鲜与自己毫无干系。 “好了,你都打哈欠了,赶紧回去吧,马上跨年了,这里肯定要倒数,我怕你嫌吵。”安音璇劝弟弟。 安鋆毕竟是个十点半准时睡觉、六点半准时起床的三好学生,现在这个时间点要放在平时,他早就跟周公搂成一团了,今天绝对超水平发挥,坚持到了这么晚还没睡。 在他的坚持下,安鋆揉揉眼睛套上羽绒服回去了,临走还不忘嘱咐他哥早些回去,最好能一起跨年。 安音璇坐了一会儿,有一两个喝醉的女人看他落单,就来搭讪,被他委婉地拒绝了。梁绪没有来解围,因为他已经被楚千云缠住了,秦映川倒是乐得自在,总算有人替代了自己的位置。自从华映和星云达成战略性合作之后,秦映川没少被楚千云拉着应酬,梁绪在此时此刻解救了他,他心里暗下决心,以后这个小梁有什么困难,只要不是上天入地的,能帮就帮一把,小梁是个好青年。 秦映川刚刚让陆悦扬先回去,毕竟他一个当家流量老是在这陪着不合适,还有那么多人求合影什么,搞得像动物园里的大熊猫。原本就是跟楚千云商量好了,剪彩仪式上请来壮门面的,大晚上场子里醉鬼多,又都是总裁老板的脾气大,万一出点什么状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别让陆悦扬在这耗着了。 所以当看见白雁岚一个人坐在那看春晚喝闷酒的时候,秦映川坐在了他的身边。 “雁岚,什么时候签星云?”秦映川问道。 白雁岚礼貌地跟他打了招呼,回道:“过了节吧。” “也是肖权带你?”秦映川问道。 白雁岚点点头。 秦映川给他倒了一杯香槟,忽然问道:“有没有想过唱歌演戏都发展?像悦扬那样的。” “可是我没学过表演。”他不太明白秦总的提议。 秦映川则继续道:“悦扬也没学过表演,还不是演了那么多戏,而且他也没学过声乐,唱歌也不难听。” 他心想,陆悦扬还就真是不难听的程度,但绝谈不上好听。虽然男神还是男神,但要理智客观地评价,陆悦扬演技也就那么回事,歌就更不要说了,live只敢假唱,不然音准就像暴风雨中的飞机,高低起伏。 所以说,陆悦扬这么红多半是靠他这张脸,还有love and peace的人设。 他想了半天措辞:“悦扬哥比较有悟性。” 真是个不拆台的好孩子,秦映川嘴角上扬,说道:“你外形这么好,只唱歌实在是可惜了。你也知道现在是唱片市场的冰霜期,连歌唱节目选秀出来的人,都当了演员,几年一过,一提这个人根本就不知道他原来是歌手。” 是的,这是歌坛糟糕的现状,歌手本来就饱和,何况唱片市场一年不如一年,以前一张CD卖两百多,现在数字音频,一首歌两块,版权都被两三家播放器app买断,利润并不高。所以形象好的歌手都凭借自己的知名度“跳槽”去做了演员。 白雁岚的情况不同,他不缺钱,他是有音乐梦想的人,所以这种歌手跳演员的行为他是很不齿的。 秦映川看出了他的顾虑,初出茅庐的小朋友,还不懂行里的游戏规则,以后了解了再说不迟,于是摆摆手道:“别介意,我就是职业病犯了,看见形象好有潜力的,总想招揽过来。” 周寒和肖权总算是回来了,两人带着户外的寒气。肖权被冻得脸色微白,少言寡语的。 “肖总在外面被小周总征服了?”秦映川说道。 肖权打哈哈道:“哪有哪有,我被冻得嘴巴都张不开了。” 白雁岚总觉得肖权跟之前有些不一样,时不时往旁边卡座看,那边除了安音璇没别人了,有什么好看的。 好在,还有一刻钟就要跨年了。 安音璇看了眼手机,实在找不到机会去跟梁绪说话,因为楚千云已经跟梁绪倒在了一起。 他叹了口气,穿上外套准备独自回去找弟弟了。 出了多功能厅,便隔绝了里面的喧嚣,安音璇一个人走在宽阔无人的走廊上,突然有种孤独感,有时在酒吧唱完歌走回家的路上也会有相似的感觉,这是极度热闹之后留下的后遗症。他在想弟弟,想梁绪,甚至想到了周寒。 然而此时此刻只有他自己。 坐电梯下楼,走出大堂,二月初的温度冷得他一激灵。他顺着小径走,远远能看见还在放春晚的户外大屏幕,只不过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他穿过一个个温泉池,里面映着无数月亮的倒影,冒着热气,这感觉如此静谧。 走着走着就不记得来的时候有没有经过这条路了,池子都长一个样,被修剪好的松柏围起来,像走进了古老城堡里的迷宫。 突然! “嘭!” 一朵烟花在空中炸成圆形,形成星星点点的亮光,噼里啪啦地散落下来。 安音璇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紧接着彩色的烟花陆续炸开,禁放令施行以来,他有很多年都没亲眼看过这样的情景了。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烟花,此起彼伏地点缀着夜空,让人移不开眼。 他没停步,目光却全被吸引了去,绕过一排树,刚刚转弯便一脚踏空,向前倒去。他双手下意识向前撑,但回过神来的一刹那,发现哪是摔下台阶,根本是一个温泉池…… 天上闪亮的满天星,大屏幕中喊倒计时的众人,主楼上面被敲响的钟声,远处平台上的欢呼呐喊,好似在安音璇的眼里耳中都形成了慢放。 新年到了,他想。 失去重心的那一刻,他试图伸手去抓向旁边,树枝也好,路牌也好,什么都好,却没有任何东西,温泉池中的新月被砸碎了,他仰面摔入池中,很狼狈,却也很美。 出乎意料的却是一双大手在水中接住了他,让他不至于被灌几口热汤。 这动作让安音璇面容略显惊慌,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浑身湿漉漉地落入了一个赤裸的胸膛,他抬头看,这张没有瑕疵的脸世人皆知。 “你还好吗?”陆悦扬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到了,说道:“我叫你回头,你没听见,烟火太吵,我眼睁睁看你走下来……” 陆悦扬说不下去了,他在憋笑。 这时,又一道烟火炸向天空,散成一个巨大花团,陆悦扬的脸被映照得光影交替,安音璇看到了花火从眼前这双深邃精神的眸中划过,大屏幕上的倒计时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时刻。 “5、4、3、2、1!哦——!” 钟声响起,时间跨入了新一年。烟花四起,把夜空变成白昼,狂欢的人们在庆祝新年伊始,一切是那么远却又那么近。 “春节快乐。”陆悦扬温柔地低声对怀里人道。 安音璇这才从一连串的意外中反应过来,他一下推开陆悦扬,上半身再度跌入水中。 “诶,小心。”陆悦扬赶紧一步跨过来扶住他。 他头发衣服全湿了,还冒着热气,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道:“不好意思!我就是没注意,不小心就……” “没事没事,是这设计得不好,哪有一拐弯就挖坑的,这是视野盲区。而且地上的水可能是我溅上去的,石板路滑,你就下来了。”陆悦扬带着歉意问道:“你没摔着哪吧?” “……”安音璇摇头道:“没有。” 他虽然浑身湿透,但由于这是温泉池,倒也不冷,就是羽绒服吸了水,特别沉。他忽然想起手机还在兜里,赶紧掏出来看看,果然黑屏了,他叹口气把手机放在了池边。 得趁着还不算太冷,赶紧跑回别墅换衣服,于是他扶着池边想要爬上去。 “你这样会感冒的。”陆悦扬抓住了他的胳膊,说道:“把衣服脱了。” “?!”他回头看陆悦扬。 “我是说,你先把衣服脱了,我去叫服务生给你找一套浴衣和毯子,你披上再走。”陆悦扬帮忙把羽绒服从他身上拽下来,又道:“湿衣服他们会帮你清洗,干了再给你送过去。” 他点点头,只能这样了。于是脱下卫衣扔在岸边,水池的深度刚刚没腰,他弯腰在水里又脱了两只鞋和袜子,把水倒出来摆好。 “对不起,害你全湿了。”陆悦扬挤出了羽绒服的水。 安音璇在水下不自然地扭动几下,又拉出一条运动裤来,现在全身上下只有一条内裤了。 他把湿衣服拧干叠好,陆悦扬走过来把衣服归整到一起,不避讳地问道:“内裤呢?” “……”就不用了吧。 “你放心,这没人来的。”陆悦扬怕他是因为这是公共浴池,万一碰上来泡温泉的小姐姐,这不就成耍流氓了么,又补充道:“我刚来的时候就跟服务生说别放人进来了。” 安音璇心想,你不是人啊。而且你说别放人进来,那我是怎么进来的,你这完全没有说服力。 陆悦扬看着他,他也看着陆悦扬,俩人大眼瞪小眼,大明星又冲他无公害地笑,标准勾魂摄魄的陆式微笑,最后他败下阵来,整个身体潜入水中,只露了个小脑袋,过一会儿水下伸出一只手,勾着条小音符图案的黑色平角内裤。 好可爱。陆悦扬差点笑出声,说道:“我帮你拧干。” 陆悦扬要伸手接过来,却被他躲了过去,向岸边蹦了几步,把内裤平铺在了湿衣服堆上面。刚想找哪里有大浴巾,大明星便从他后面长腿一跃,带起了一串水珠,飞溅在他脸颊。 安音璇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陆悦扬也是全裸的。这是一副黄金比例的身体,肩宽腰窄,肌肉线条漂亮,看得出常年坚持运动的痕迹,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我就说这没人吧。”陆悦扬毫不避讳地走过他面前,拿起躺椅上的一块浴巾围在腰间,好像根本不怕冷一样,从容地捡起他的湿衣服。 “诶,我自己来……”安音璇试图从水里起身,却被按住肩膀,说道:“外面冷,等我去给你拿浴衣。” 走了两步又回来捡起手机,说道:“这个帮你放在里面暖气上烘干试试。” 安音璇心跳有些加速,一个常年在电视上霸屏的人,长得帅,又会撩人,这太糟糕了。他只得局促地坐在池子里侧的木制长凳上,装作毫不在意。 陆悦扬回来的时候没拿浴衣,反而手里多了两杯香槟。 “服务生说他得去旁边更衣室给你拿,湿衣服也带走了,洗好了送回房间去。”他递过来一杯道:“没有浴衣,但有这个,一起等吧。” 说着抖下浴巾,跳了下来。 第19章 尼采说过,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安音璇认为陆悦扬便是这样的人,浪漫潇洒,每一寸光阴都充满着激情。他对这个当红偶像并不太了解,但铺天盖地的广告代言他是看得见的。用的手机他代言,洗发水上也有他头像,早上喝瓶进口牛奶都印着“悦扬奶,越洋奶”。 不过他对陆悦扬的印象仅仅停留在非常遥远的偶像明星层面,现在并肩坐在一个池子里泡温泉,实在是不可思议。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他接过高脚杯,与陆悦扬碰了一下。 “我想安安静静看会儿春晚。”陆悦扬指着大屏幕说道:“而且这里多自在,泡着澡喝着酒,还没人。” 安音璇柔声道:“对不起打扰你自在了。” “你要想去别墅区,应该走旁边那条路,不过黑灯瞎火的也难怪你看不清。”陆悦扬把岸边那块刚刚系在腰间的浴巾递给他,道:“你擦擦头发,待会儿该结冰碴了。” 见他不接,陆悦扬又道:“要不我给你拿块新的去?” 其实安音璇只是看他的脸出了神,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帅气完美的面孔,不是流水线上生产的脸,而是每个表情都那么鲜活,散发着由内而外的朝气活力。 他别开目光,攥拳抵在唇上,轻咳一声,准备伸手接过毛巾,陆悦扬却抬起手直接开始帮他擦头发。 “?!”他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都咳嗽了,好不容易的假期可别感冒了。”擦了片刻,大明星帮他把头发理顺,又凑近盯着他的脸,叠起手里的毛巾,把两颊溅上的水擦掉了,说道:“你头发真软。” 天上的烟火还在不停升起,五彩斑斓很是好看,安音璇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莞尔道:“谢谢。没想到能跟陆悦扬一起泡温泉跨年。” “陆悦扬还给你擦头呢,是不是能记一辈子?” 安音璇噗嗤笑出声,原来这个人跟电视上并不太一样,有着二十出头大男孩的健康能量,还幽默感十足。 “能记得。”突然头顶又是“嘭”地一声,他指着炸开的烟花,仰望夜空:“看,真美。” 陆悦扬却没有抬头,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安音璇的侧脸,除了鼻梁很挺,其他地方都很秀气,人中有个小窝,唇峰略向上翘起,可爱中又带着魅气。 再往下看,就是白皙的脖子,鼓起的喉结,安音璇看得很专注,头仰起更显脖颈修长,人很瘦,锁骨分明,骨架却不大,所以肩膀很圆润。 粉红色的两粒樱桃刚好在水平线上,有时没过去,有时露出来,若隐若现。陆悦扬看了许久才收回目光,说道:“嗯。真美。” 远处狂欢还在继续,屋顶大平台上聚集了看烟火的人群,白雁岚裹着毯子站在人群里。 烟火此起彼伏,人们的情绪也空前高涨,他一个人安静地站在栏杆前。 在海选被淘汰之后,他一直有些自我怀疑,自己是否真是这块料,就算签了星云也不证明他有实力,重拾信心对他来说有些难。直到今天看见了陆悦扬,好像又看到了目标,明白了为何而努力,他必须更有价值,才能追赶陆悦扬。 “想什么呢?”一个低沉的嗓音从他身边传来,白雁岚惊讶道:“哥?你怎么出来了?” 周寒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到来,“出来看烟火。” “你披个毯子吧。”他说着就要把自己的毯子分给周寒一半。 周寒示意不用,“我不冷。” “哦。”白雁岚停下动作,喃喃地说:“哥,其实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和爸帮我签了这么好的资源,总怕混不出个所以然给你们丢脸。” “不要那么大压力。” 周寒手插在裤兜里,修身运动裤把臀衬得很翘,他走神地想他哥身材真好,自己也应该多找私教去练练。 “你看我生日的时候你们请了那么多人,圈里人都知道我要出道了,这要是搬起一块大石头扔下水,连个水花都没看见,那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方姨希望你能快乐,这最重要。”周寒说道:“当然不是说虚度人生贪图享乐,你喜欢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我想她都不会怪你怨你,家庭是你的避风港,不要怕辜负了谁,你只要不辜负自己就足够了。” “道理我都知道,只是做起来没那么容易。”白雁岚垂下眼眸,他其实很怕辜负他妈。 “雁岚,你与刚毕业即将面对社会的大学生是一样的,你要学会如何赚钱,如何实现自我价值。”周寒转过身面对他,眼中闪烁着凌厉自信的光芒,说道:“我也曾经迷茫过,比起赚钱,我更希望自己有价值,但我们不妨把事情想得简单一些,这两个目标其实并不冲突,赚钱亦是体现了价值。我们本身就与别人不同,这是优势,好好利用,我想你可以在努力的过程中发现自己更加擅长的事情。” 周寒很少与他说这么多的话,今天完全是像兄长一样在鼓励自己,这一刻他觉得周寒是个好哥哥,虽然平时少言寡语,却把他的纠结与矛盾都看在眼里,所以才能说出这番话。他顿时心宽了不少,说道:“哥,可能前面太多的不确定性,我有些胆怯,但多半还是期待,我想我不会让你们失望。” “不确定的事情才有趣。”周寒看向远方,道:“其实我们都还年轻,这是最好的资本。” 周寒今天说了好几个“我们”,是真的把他当成了亲弟弟,想来他签约的事情也是周寒在忙前忙后,自己却一直觉得哥哥在应付他们母子,这十年间他们关系不近不远,本能上觉得周家人不会对他太上心。事实上周寒不擅表达,或者说不屑于展示,然而总能用结果来打动别人。他想,这也是周寒在职场上的过人之处吧,心细又有担当。 “哥,春节快乐。”白雁岚望向夜空,又小声说:“还有,谢谢你。” 周寒没再说话,他不知道他哥有没有听见,但这都无所谓,他们是兄弟,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互相了解、互相扶持。 大多数宾客都站在露台上看烟火,多功能厅里还放着春晚,一片喜气洋洋的欢呼声,只剩下喝晕的几个人在沙发座上躺倒,这里面就包括了梁绪和楚千云。 很多人过来给楚千云敬酒,楚总一高兴,左一杯右一杯,原本酒量就很一般,这就被人灌大了。 梁绪虽然也喝恶心了,但神智清醒,四肢不软,让他生无可恋的是,楚千云正躺在他大腿上,叫也叫不醒,走也走不了。梁绪烦躁地瞟了一眼旁边卡座,安音璇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靠在沙发背上喝着矿泉水,突然一激灵,又四处张望。越过大玻璃窗,在露台上总算看见了周寒的身影,旁边是白雁岚。周寒身形高大,很好找,他舒了口气,放心了,周寒没跟安音璇在一起,还好,还好。 大厅里的屏幕上一片欢声笑语,厅里却已是一片狼藉,梁绪今晚跟楚千云初步谈成了一个项目,独家承接星云当红女团FUN的所有线上线下的宣传。 不光是专辑,还有演唱会。尤其是巡演12场,历经三个月,线下动员超过100万人,宣传费用非常可观。 后续细节还要跟星云的市场部洽谈,毕竟还得例行参加一下比稿,但楚千云拍板的事情,他胸有成竹,今天这顿酒没白喝,第二季度的业绩算是有着落了。 这样等五一的时候,带着安音璇去海岛度个假,阳光沙滩水上屋,每天看日出日落,日到天荒地老。 安音璇喜欢一个A国歌手,今年再去一趟H岛看那个人的演唱会,他一定会很高兴。 梁少自己察觉不到,在他今后的规划里都多了一个安音璇。他越想越美,越想越远,安音璇要是想唱歌,那就跟沈美茗商量一下能不能进个合唱团一类的,稳定又有地位,不求他能挣几个钱,总比酒吧驻场受人尊敬。所以得多赚点钱,有底气对安音璇说这番话,说你轻松一点,我来养你。 听说安鋆九月份就要出国留学了,争取弟弟一走就让安音璇住进他的公寓,他以往从没让谁进过家门,但现在却迫不及待想跟安音璇同居,想长长久久地看着这个人。 新年到了,玩也玩够了,该稳定下来了。 外面的炮竹声连绵不断,这是在市里看不见的景色,王小易从沙发上坐起身来,搓了搓脸,瞬间有种“我是谁,我在哪”的疑问,清醒片刻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喝倒了,在睡梦中大家已经倒数过了,没人顾得上把自己叫醒。 王小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甩了甩头,眯起眼睛就看见一副诡异的画面,楚千云躺在梁绪大腿上打呼。 “老梁,为了个订单你也是拼了!”王小易惊诧地叫道。 梁绪淡定地皱眉,说道:“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帮我把他抬房间里去。” 王小易道:“你等会儿啊,我去跟秦总打个招呼。” “那你快点儿,我腿麻了。”梁绪心想怎么最近自己每次都是抬醉鬼的角色,以前都是人家抬梁少,现在可好,欠的债全还回来了。 王小易推开玻璃门走到露台,巡视一周,在角落里发现了独自低头抽烟的秦映川。 “秦总。”王小易走了过去。 秦映川抬头道:“小易啊,楚哥回去了?” “没呢,在屋里。”王小易耸耸肩道:“喝大了,我待会儿送他回去。您要不要一起?” “等看完烟火吧,来陪我聊聊。”秦映川递给王小易一根烟,说道:“今年贺岁档票房虽然没达预期,但也还是不错。” “口碑营销的效果目前来看确实有利有弊。”王小易中肯地评价:“利是能节省一大部分宣发的费用,弊是把受众限定在了一个人群之中,并不适合一些全年龄投入成本高的片子。” “贺岁档没有交给你来做,我后悔了。”秦映川半开玩笑地说道。 王小易摆手道:“我先把眼前的做好。” “华映的宣发一直是强项,这是我一直自豪的特长。”秦映川深吸一口烟道:“但看来几年过去,似乎进入了一个瓶颈期,再也没有像黑马一样脱颖而出的项目了,这说明创意不再。不是我悲观,是这个市场变化太大了。” 王小易分析道:“现在一战成名的项目是预料不到的,我们只能从结果上来反推他成功的要素,但大多数都不可复制。” “你说得很对。”秦映川说道:“所以我要从根本上来改变这种创意环境。” “洗耳恭听。” “你看天上的烟火,无非是花和炮两种。”秦映川抬头,眼神中带着与年龄极为不符的成熟稳重,说道:“做电影也是一样,钱和片。如何成为一炮走红的成功案例,就是用最少的投入,影响最多的人。” 王小易刚想说什么,秦映川摆摆手,继续道:“今年除了华映自主制作的九部电影,我还准备单独接宣发的项目,分成29%,零风险。” “我要把华映的部门体制变为工作室制度,人员编制已经初步成型。”秦映川适时向王小易抛出了橄榄枝:“你要不要带着团队加入华映?” “我……”王小易本来酒醒过后大脑就有些迟钝,现在简直是又震惊,又有些高兴,但这么大的事情还得跟公司的人商量,总之就是太突然了。 “不用急着答复我,下半年,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来找我谈。”秦映川非常懂得进退,笑道:“别的不敢说,给你最大的创作自由。” 王小易很佩服这些大佬们,酒过三巡谈起项目来还条理清晰头头是道,刚刚楚千云倒下最后一秒也是敲定了跟梁绪的一桩生意。 今年注定会是不平凡的一年,所有人的生命轨迹都在此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随着头顶炸开的朵朵烟花,明天永远充满了不确定的因素,未来可怕却也可爱。 在冒着热气的温泉里。 “你许个愿望吧?”陆悦扬饶有兴致地看着安音璇说。 安音璇啼笑皆非:“不是有流星才可以许吗。” “嗯,流星可以许,生日可以许,新年可以许。”大明星洒脱地说道:“心情好,想许就许。” 安音璇刚想说话,一阵冷风吹过来冻得他一激灵,赶紧捂住嘴,打了个喷嚏。 “你看,就像打喷嚏一样,想打的时候拦都拦不住,还挑时候吗?”陆悦扬拿着一个瓢往他身上撩了几捧热水,说道:“许吧,保证有用。” “……”一时间他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就完了?”陆悦扬惊讶道:“这么短的愿望?” “还没。”他不好意思地看了对方一眼,才郑重其事地闭上眼睛,心念道: 如果可以,请让我能一直唱歌。 陆悦扬见他认真起来,便也闭上眼睛: 希望旁边这个人的愿望可以实现。 不远处的天台上,白雁岚眨着眼睛问周寒:“哥,你说对烟花许愿能实现吗?” 周寒略显无奈地说道:“那你不如跟我许个愿,成功率还高一点。” “不是这种!诶呀!”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好,“就是那种,不是要买什么东西,也不是要你帮我什么,再多钱都没用,你懂吗?” “再多钱都没用?”周寒问道:“想成名?还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说出来就不管用了!”他急忙掩饰道:“我要许了,哥你别偷听。” “那你就别说出声。”周寒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白雁岚虔诚地双手合十,面向刚刚绽开的一簇大花团,默念道: 新的一年,要是能跟陆悦扬有进展就好了,一定要保佑我啊! 周寒看他这样子本来很好笑,却不知怎的被他感染了,灵不灵的,许一下又没少块肉,心道: 那就,把安音璇抢到手。 转念一想,这个愿望是不是太霸道了,老天爷可能会不高兴,还是换一个: 安音璇爱上我。 唉,这个也不合适,这板上钉钉的事情还要许愿吗。算了,不许了,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单细胞真的会传染。 宽大的卡座上,梁绪还在苦苦地等待王小易,楚千云也睡太死了吧,怪不得四十几岁了还春风满面脸上冒油,睡眠质量比自己还好。 这王小易在磨叽什么呢,怎么还不来,这人太不靠谱了,一会儿让他自己抬楚千云吧。 他抱怨了一会儿,心想大春节的心里老想些这个实在太不吉利了,得许个新年愿望。随即眼睛一闭,嘴巴一抿,学着沈美茗低声背了一段金刚经,嘀咕道: 周寒的愿望全部落空。 赌气地说完这句话,他心里总算舒坦了,发泄了自圣诞节以来,憋在心里两个多月的委屈。自己太不容易了,好不容易谈个恋爱,还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万般阻拦,真是造了什么孽。 外面被他心心念念的王小易,似乎已经忘了梁绪还在等他,“秦总,您许过新年愿望吗?” “在美国上大学的时候许过。” 王小易问道:“后来实现了吗?” 秦映川沉默半晌,说道:“嗯,实现了。” 据王小易的了解,秦映川早年在A国赚到了第一桶金,传说是给老外倒买倒卖假古董发的家,这大概是秦映川人生中很重要的一段经历,却也是他最不愿提起的陈年往事。王小易没有追问的意思,反而问道:“现在想再许一个吗?” 秦映川掐灭香烟,搓了搓手,说道:“那我许今年你答应来帮我。” “秦总,说出来就不灵了!”王小易哭笑不得。 秦映川假装恍然大悟,道:“那就麻烦你当作没听见了。” 王小易心想这秦映川果然会笼络人心,不愧是股东大会上挤下董秘亲自上场,把投资机构喷得五体投地的人才。 此时,落单的只有肖权,他坐在一个角落里的沙发上喝着红酒,思考刚刚出去抽烟时周寒的提议,大胆而狠绝,让他一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也不免心头一颤。 明年,一切都会有新的变化,有人如意有人失意。 安鋆回到房间就困得睡着了,他久违地梦到了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四个人还住在那幢大房子里,母亲做好了四菜一汤,父亲在看报纸,哥哥在喊他吃饭,电视里放着新闻节目,红烧肉的香味飘了出来,半梦半醒间已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 在同一片夜空下的安音璇、白雁岚、周寒、陆悦扬、安鋆、梁绪、王小易、秦映川、肖权还有楚千云。 今夜的相聚是偶然也是必然,在场的所有人在未来的十五年经历了整个行业的兴起与衰败。他们都是见证人,也是始作俑者,造就了一幕幕恩怨情仇,谎言、背叛,没有人幸免,也没有人无辜。当这些人日后回忆起这段时光,再美好不过,因为此时他们还可以谈笑风生,此时他们还可以闲话家常。 第20章 烟火足足放了一刻钟,春晚也在高潮迭起中逐渐落幕,人们陆续散场了。等送完楚千云,几个人再回到别墅,已经是快一点钟了。 梁绪自然而然地刷卡进了安音璇的屋子,周寒面无表情地跟在后面。只见梁少一秒钟又退了出来,问道:“安音璇呢?谁看见他了?” “没回来?”白雁岚走到门口确认了一下,果然没有人回来的痕迹。 梁绪拿起手机拨号,说道:“没事,我打个电话给他,你们先回房间吧。” “哦。”白雁岚倒也不怎么着急,想着肯定是去哪里转悠了,一个大活人总不能丢了。 周寒却没动,盯着梁绪打电话。 “哥,赶紧休息吧。”白雁岚说道。 周寒示意他别说话,梁绪放下手机面露担忧:“他关机了。” “去他弟弟屋里看一眼。”周寒说道。 梁绪也顾不得尴尬了,转身就去敲安鋆的房门。 敲了有足足两三分钟,才听见脚步声朝门口走来,安鋆一脸起床气,拉开门就看见最讨厌的货站在面前,更是烦躁得想揍人,态度恶劣地问道:“干嘛?” “你哥呢?”梁绪朝门里张望,想看安音璇是不是在床上。 安鋆挡住他的视线,火大道:“你说什么我哥?” 白雁岚怕俩人吵起来,赶紧走上前去解释:“音璇屋里没人,他是不是睡你这边了?” “什么?”安鋆一秒钟就清醒了,吼道:“你说我哥没跟你一起回来?!” “我以为跟你一起走的啊。”梁绪也有点急了,这三更半夜的能去哪里。 安鋆睡得头发都是飞起来的,从椅子上抄起羽绒服套在睡衣上,一把推开他说道:“我出去找。” 周寒见状安排道:“我和雁岚往山下找,小易和梁绪往山上,弟弟在别墅里看看有没有。” 几人点头,迅速穿好衣服准备出发寻人。就在梁绪推开别墅大门的同时,门铃响了起来。 木门一开,他与陆悦扬四目相对。 “悦扬?” 白雁岚赶紧冲到陆悦扬面前,惊讶地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陆悦扬浑身带着水汽,散发着刚刚沐浴过的清香,衣着很薄,只穿了一套修身运动服。他向后捋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说道:“送个人回来。” 白雁岚向他身后看去,一个单薄的人影错身出来,因为陆悦扬的身形太过高大魁梧,身后的人完全被挡住了。白雁岚瞳孔缩小,心中顿时升起无数疑问: 他清楚地看见——安音璇身着浴衣,披着陆悦扬的外套走了出来。 大明星扶着他的肩膀往前推,说道:“好了,人安全送到了,那我回去了。” 他急忙脱下外套,说道:“衣服还你,不好意思。” “我不冷,你先穿着,明天早上你帮我送回房间就好了。”陆悦扬向他挥手告别:“我房间号你知道。” 安音璇点点头,随手把门关上,走过白雁岚身边的时候,白雁岚闻见了跟陆悦扬身上一模一样的沐浴露味道,脑子“嗡”地一声。 梁绪一把拉过安音璇问道:“你怎么跟他在一起?你手机为什么关机?” 他从兜里拿出板砖一样的手机说道:“坏了。” “我们先回去,外面冷。”周寒注意到他头发还在滴水,便让众人先进屋。 一行人上楼后,梁绪跟着安音璇就要一起进房间,却被安鋆警惕地盯上了。他一把抓住他哥的胳膊,说道:“哥,今晚你过来跟我挤一挤。” “……”梁绪要气死了,想问安音璇去哪了,想问他怎么会跟陆悦扬那蠢货在一起,更想问为什么浑身湿漉漉地穿着那厮的衣服。可现在都没机会问了,安鋆把哥哥一揽,腿一屈,踢上门。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胳膊伸进了门缝里,只听“咔啦”一声,门又弹开了。 原来是梁绪在关门的那一刹那用自己的血肉之臂卡住了门,酒店里的门都是有惯性的,而且又厚又重又大,撞一下绝对有脱臼的危险。 “老梁!”白雁岚叫起来:“你没事吧?!” 连王小易都替他疼,“大哥,你没事伸什么胳膊?!” 梁绪强忍着痛楚,对安鋆说道:“别关门,外面也没我地儿了,咱们仨凑合挤一挤。” 安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安音璇怕弟弟发飙,赶紧说道:“你睡我屋吧。” “雁岚和寒哥都不习惯跟别人睡一间,小易今晚先睡你屋,明天让他回酒店那边再开个房。”梁绪冠冕堂皇地说道。 其实王小易在酒店那边有房间,只是晚上看别墅热闹,就想来跟白雁岚挤一个屋凑合凑合,谁知道老梁来了这么一出,也不敢说什么了,只得打圆场道:“那行吧,我困了先睡了啊。内什么,音璇委屈你们了。” 见王小易进了屋,白雁岚很多话也没问出口,结巴道:“我,那个呃,哥,咱们也休息吧,啊。” 周寒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安音璇,说道:“晚安。” 于是各回各屋,各睡各觉。 去浴室刷完牙出来,安音璇看着眼前的情景,实在无法形容新年的第一天,这太荒唐了。 一张kingsize的床上,弟弟在左边卷着被子,趴着把脸埋在枕头里;男友在右边裸着上身靠在床头,一副得逞的表情,只是肱二头肌上一块青紫出卖了他。 他无奈地爬上床躺在中间,只能祈祷不要再节外生枝了,这俩人千万别打起来,不然以他一己之力肯定是拉不开的。 “你不穿睡衣吗?”梁绪凑在他耳边小声问道。 他刚刚在浴室把浴衣脱下来,换上了一身捂得相当严实的运动服,背对梁绪说:“这就是睡衣。” “……”这明明就不是,梁绪心道从没见谁穿着带拉锁的帽衫睡觉。 安鋆伸出一只手,把灯按成睡眠模式,整个屋子漆黑一片,只能隐约看见玄关的一个小地灯还亮着。 嘿!这小子装睡呢。梁绪不甘心地凑近安音璇,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你怎么跟陆悦扬在一起?他是不是跟你搭讪了?我跟你说你别看他电视上人模狗样的,私下里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被他外表骗了,就是一流氓。” 他睁开眼睛,小声解释道:“我晚上在山下迷路了,特别黑,还不小心摔进了温泉池,刚好他在那,就借了个外衣给我。” “啊?你没磕着哪吧?”梁绪起身摸着他胳膊腿问道:“有没有哪疼?我看看。” “没事,就是衣服湿了,服务生拿走去洗了,明天送回来。”他转身把那只在身上乱摸的手挡开。 梁绪躺下,说道:“你怎么不早说,手机是不是也进水了,回头给你买个新的吧。唉,早知道你等等我一起回来,幸亏没事。” 他“嗯”了一声,想结束话题。谁知梁绪又问:“陆悦扬没加你微信吧?” “……”他以前真是不知道梁绪那么婆妈,斩钉截铁回答道:“没有,睡觉。” 大年初一,云层覆盖着天空,几乎没有一缕阳光泻下来,是个让人很难从被窝里爬起来的天气。 每个年轻男人最精力旺盛的时候多半是一大早。 梁少也不例外,睡梦间情绪就来了,闭着眼享受地摸着旁边的人,想解解相思之苦。手掌摩挲着大宝贝的胳膊,再到后背,然后滑下去掐住了腰,他皮肤还是那么滑,那么细腻,感觉最近是被自己喂胖了,腰没有以前那么纤细,后背上也有腱子肉了。手又顺着往下摸到臀部,感觉没有以前软了啊,捏两下试试,怎么那么硬啊,而且腿也粗了是怎么回事?话说,昨天安音璇不是穿着衣服睡的吗,衣服呢? 他艰难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只见安鋆阴沉的双目正瞪着自己。 “我!” 梁少瞬间清醒,像过了电一样抽回手,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安鋆要杀人般煞气冲天,抡起手边的枕头就砸在了他脸上。幸亏这枕头质量好,不然怕是要满屋飞羽毛了。 “你干嘛?!”安鋆吼道。 梁绪甩了下头,也气愤道:“你怎么裸睡?!” 安鋆咬着牙根怒道:“是你把我内裤拉下去的!你这个混蛋,我要告诉我哥!” “你可别瞎说啊!我是受害者!”他嫌弃地甩着手腕道:“手烂了手烂了。” 安鋆冷笑道:“你猜我哥信谁的?” “诶?你哥呢?”他忽然想到,本该睡在中间的安音璇不见了。 安鋆闻言,赶紧揉揉眼睛提上裤子,在屋里找了一圈也没见人影,瞄了一眼床头,说道:“他没带手机。” “都成砖了,带了也没用。”梁绪穿好衣服,注意到沙发上陆悦扬的外套不见了,心道糟了,铁定是出去了,但自己也不知道陆悦扬的房间号啊,只得跑去把白雁岚敲醒。 白雁岚一开门,他就傻了眼,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桃花眼变成了熊猫眼,白雁岚眼中布满了红血丝,摆摆手颓丧地坐在沙发上,半晌才有气无力地说:“一宿没睡。” 梁绪过来摸他额头,问道:“生病了?” 他拍掉梁绪的手,“睡不着,失眠。” “兴奋得?”梁绪无奈道:“你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一过节就睡不着?” 他气得质问道:“你就睡得那么踏实?你不想知道安音璇昨晚为什么跟陆悦扬在一起?” “音璇说他昨天掉池子里了,陆悦扬帮他叫服务员换的衣服,怎么了?”梁绪纳闷他闹什么脾气,问道:“对了,还说呢,他应该是去还衣服了,你知道陆悦扬房间在哪吗?我去接他。” “大哥,都十点半了,剪彩九点就开始,王小易都走很久了,现在早就完了,陆悦扬应该已经走了。”他真是服了梁绪的反应迟钝。 “啊?那音璇呢?”梁绪后知后觉地问。 白雁岚瞪他一眼没说话。 梁少靠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门卡,说:“担心归担心,但陆悦扬一个大明星虽然品行不太端正……” “你说谁品行不端正?”白雁岚不可思议道:“安音璇就端正了?你15岁告别处男之后,找过端正的人吗?” “这次不一样。”梁绪看他不屑的表情又解释道:“我喜欢他是因为他的性格和内在。” “行吧。”白雁岚已经无力吐槽了,说道:“去餐厅看看,说不定在那吃早饭呢。” 等二人到了餐厅,果然安音璇在慢条斯理地吃早餐,只是身边还坐着一位不速之客——周寒。 梁绪心道前有狼后有虎的,干什么这是!天底下这么多男男女女,干嘛就只惦记着他的人?!别人盘里的肉比自己的香是不是?! “宝贝儿,你怎么起来不叫我?”他一屁股坐在安音璇身边,却是故意说给周寒听,又招呼侍者:“来杯咖啡。” 白雁岚嗓子眼里泛着恶心,说道:“我就不要了。” “我早上把衣服给到前台,让他们送去给陆悦扬了。”安音璇在吐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黄油,说道:“然后在这吃早饭,碰巧遇到了周总。” 梁绪一阵安心,原来安音璇没亲自去找陆悦扬,不管出于什么心理,至少证明他家大宝贝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他看了眼白雁岚,好像在说:你看我家音璇做事得体吧,你就不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然后捉住安音璇的手,咬了一口吐司,称赞道:“嗯。不错,再给我抹一片。” 白雁岚知道自己是多虑了,也松了口气,一个巴掌拍不响,何况事实证明他们都不是这样的人。 他承认自己一开始就对安音璇有偏见,这偏见多是来自于梁绪,老梁找的人虽然外表看上去五花八门,但其实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渣,物以类聚,在感情上,老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然而三番五次的事实证明,安音璇似乎确实不太一样。无论是在音乐会上,或者海选现场,还是现在,他因为自己的偏见一次又一次地误解了这个人,这让他感到愧疚。 只不过他这个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有错误就要改,于是主动向安音璇示好道:“音璇,吃完饭一起回去泡私汤吧,叫着弟弟一起,刚看天气预报说一会儿要下雪,外面越冷泡着越爽,可舒服了。” 安音璇看着梁绪,似乎在征求同意,梁少首肯:“去吧,你俩别泡太久,会晕,我跟寒哥聊点事儿就过去。” 梁绪摸了摸他的头,又在脑门印上一吻,温柔道:“乖,等我。” 白雁岚内心吐槽,弟弟不在马上就嚣张起来了,瞧给你胆儿肥的。 周寒没表露出任何情绪,用餐布擦了擦嘴,又让服务生续了一杯咖啡,倒要看看梁绪打算怎么继续演。 支走了安音璇和白雁岚,气氛就低沉且严肃了起来。十一点就闭餐了,自助餐厅里只剩下了梁绪和周寒这一桌,二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一会儿天上就零零星星飘起了雪花,一落地就融化了。 “昨天楚千云应下了把FUN宣传的独家代理给我,星云的CFO今早已经联系了我,节后准备比稿。”梁绪喝了一口咖啡,继续道:“这一单虽然没有大客户的费用那么高,但却能打开我们一个新的业务,广告主不再限于品牌,而是艺人。” “但你要垫付高额的投放费用。”周寒说道:“而这样的肥差能给你独家,必定是有附加条款,比如账期从三个月延长到半年,我猜得对么?” 梁绪皮笑肉不笑道:“寒哥就是寒哥,我需要钱帮我撑过这额外的三个月。” “要融资这简单。”周寒公事公办地说道:“律师团评估了你跟星云的合同就可以了。” “有什么附加条件吗?”梁绪慢慢攥紧了手中的餐布,试探性问道。 “当然有。” 梁绪脸色沉了下来,以为他要提安音璇,谁知周寒接着说:“会分期进行资金交付,还有清算优先权。”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周寒压根儿没提,还答应得那么痛快,点头道:“当然。” “我们回去吧。”周寒起身披上了外套,梁绪把皮衣搭在了手臂上,也跟了上来。 两人回到别墅,就在梁绪开门的时候,只听周寒说道:“生意归生意。” 他蹙眉回过头,周寒又道:“你借钱是因为想赚更多钱,我借你钱也是因为想赚更多钱,这点我们的目标是相同的。” “那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什么目标是相同的?”梁绪脱口而出。 周寒略微抬头,扬起下巴,说道:“合作之后,慢慢你就知道了。” 梁绪莫名打了个冷颤。 进了院子,安音璇和白雁岚已经并肩坐在私汤里享受温暖了。 “嗯……上次。”白雁岚支支吾吾地挑起了话题。 安音璇没听清:“什么?” “就是上次在音乐学院的海选现场。” “哦,正想问你。”他明白了,小声说道:“你晋级了吗?” “呃……”白雁岚窘迫道:“没有。” 安音璇本来是想客套地问一下,毕竟都是梁绪给的参赛证,没可能他晋级了白雁岚没有,所以白雁岚的回答着实令他比较惊讶。意识到自己问错话,他改口道:“都是内定的,你也不用太在意,而且不是要正式签公司了么。” “那你晋级了吗?”白雁岚问。 “进了。” “……”来自于一个晋级者的劝慰实在没什么说服力。总之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还是得向前看,白雁岚本身也不是钻牛角尖的人。 “我是说,上次谢谢你在我哥面前没有拆穿我,还帮我打掩护。”他认真道:“我之前对你有点那个,唉!不说了,总之我要向你道谢。还有,预祝你继续晋级。” 安音璇看着那双无辜的桃花眼,笑了笑说道:“嗯,没事的,谢谢。” “对了,我听老梁说你跟我同一天生日,都是在圣诞节,那天相识多有缘分,以后我们一起过生日好不好?” 安音璇没太放在心上,但还是点点头答应:“好。” 他们化解了之前的尴尬,白雁岚指向另一边,提议道:“旁边那个小的是冷池,你要不要去泡一下再回来,听说那样更舒爽。” 安音璇赶忙摇头道:“不了吧。” “那我帮帮你。” 白雁岚泼起水,安音璇则用手挡着,但头发已经湿透了,索性嬉笑打闹起来。 白雁岚脚下一蹬,整个人向前扑去,把他扑了个满怀,一边乐一边说:“你怎么那么白啊!热水一烫就粉了,太嫩了!” “后背不行,痒……诶,腰也不行。”他一个劲儿地躲,白雁岚上下其手咯吱,闹出了一片片水花。无边温泉池周围的石头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雪,景色迷人如画卷一般,两个嬉闹在一起的青年人又给这幅画增添了灵性与生气。 “那你哪行?”白雁岚故意逗他,说道:“你怎么哪里都有痒痒肉,太好玩了!看着高冷,其实浑身上下都是破绽。” “我哪里高冷?”安音璇一个回身抱住他,其实身材上他是有优势的,比白雁岚略微高个两三公分,而且水性很好,之前处于劣势只是不好意思动真格。看白雁岚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他也就豁出去了,一手环住对方的腰,另一手五指分开戳着怀里人的后背。 “哈哈哈哈哈哈!音璇你哪学的这招儿?”白雁岚痒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双手紧紧搂住安音璇的脖子,双脚也借着浮力盘在了他腰间,两人都只穿了条沙滩短裤,胸膛紧贴,亲密无间。 梁绪看见此情此景倒抽一口气,鼻血差点儿喷出来,顿时就把刚才跟周寒之间的糟心事抛向脑后了:及时享乐最重要,其他都是扯淡。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房间,换上了沙滩裤纵身一跳,飞溅出老远的水花,这下可好,连白雁岚的头发都湿透了。 “老梁!你干嘛!”他抱着安音璇,说道:“咱俩休战!一起弄他!” “瞧给你俩能的!”梁绪逮着安音璇就是一通狂亲。 白雁岚在旁边喊:“老梁你犯规!” 这时王小易也回来了,添油加醋地喊道:“这是私汤,裸泡的!大家都是男人,装什么矜持,脱啊!” 然后他身体力行,一边唱着“脱掉脱掉全都脱掉”一边扭着身体,一件一件把扒下来的衣服在手里转两圈甩在一旁。 脱到内裤的时候梁绪和白雁岚都狂吼道:“王小易你个臭流氓!” 最终王小易如愿以偿裸泡了,大家全往他身上泼水,安音璇被逗得前仰后合,他很久很久没这么开怀地笑过了。 周寒站在楼上的落地窗前,看着几个人在池中嬉闹,安鋆从走廊另一端走了过来,问道:“你跟梁绪是朋友?还是敌人?” 周寒转过身面对他,说道:“是债主。” 无忧无虑的时间总是美好而短暂,很快假期过去,在3月14日白人节这天,晋级赛拉开帷幕,结果却出乎安音璇意料。 第21章 当你在情人节那天表白时,如果心仪的对象也有意,就会在一个月后的这一天回礼给你,这就是白人节。 这一天,也是晋级赛的第一场。 录制从早上开始,会把海选晋级的所有选手都录完,也就是四期节目,可谓是工作量非常惊人的一天。 梁绪带着安家兄弟一起来到极乐盛在东外环的演播室,这一季将在这里完成录制,全部参与人员的手机都会被寄存在门口,以防内容泄露,这是一个完全封闭式的环境。 他破例把安音璇送到演播室门口,嘱咐道:“别紧张,好好发挥就行了。” 安音璇点点头,他知道梁绪只能帮他到这了,但他想要的却远远不够,接下来只能靠自己去争取了。 安鋆抱了抱哥哥,说道:“哥,我给你加油。” 安音璇等着录采访环节,编导先跟他沟通内容,让他叙述一下自己的背景,但不要提在酒吧驻唱的事情,最好是一份普通的工作,快递员啊厨师啊导购啊什么都行。 他就说自己是个油漆工,其实他退学之后确实卖过几个月油漆,为了实现一条龙服务,于是也学会了刷墙。 他说起来头头是道,又表达了一下对音乐的喜爱,态度不卑不亢,简单明了,编导采完片子很是满意:“要是都像这个学员一样条理清晰,那得省多少工夫。” “辛苦了。”安音璇道。 “你有亲友团过来吗?”编导问道:“方便一起采一下吗?” 他摇摇头,“我弟弟来了,但他还在上学,比较内向,就不用了。” “你确定?”编导调试着镜头,说道:“打点感情牌,为了供弟弟上学所以辛勤工作参加选秀实现自我梦想什么的?” 虽然这番话完全是编导的职业病发作,编个惨一点的背景,才能多博得一些关注,但他的状况却在不经意间完全被说中了,非常讽刺。 “不用了。”他礼貌地拒绝道:“哪有那么戏剧化,我俩演不出来的。” 编导回看着采拍的素材,感叹:“你这个形象太好了,可惜这节目是盲选,白瞎了你这张脸,导师都看不见。” 他笑笑没说话。 梁绪找到副导演打了个招呼,让人在后台找了间休息室给自己和安鋆,助理给他们带路,突然,梁绪觉得前面有个人很是眼熟,正在走廊里跟导演商量什么事情。 这不是星云的肖权吗!干嘛,这么迫不及待来占地盘啊! 他眯起眼睛,本想过去打个招呼,只听总导演情绪有些激动地说:“权哥!你们星云管谁能上还不够,还要管谁不能上,是不是管太宽了!” “他也不……重要……没话题,没价值。”肖权说话声音不大,梁绪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句子,不明所以。 导演咆哮道:“他有没有话题性你我说了都不算,我只是想把他呈现出来,观众说了才算。” 肖权又低语几句,他彻底听不见了。只见肖权拍了拍总导演的胳膊,看上去是在安抚,总导演气也消下去不少,叹气道:“我不明白这么一个没背景没后台的人怎么惹着你们了,就因为他长得好看?” 肖权给总导演点上一根烟,示意他进一间休息室,两人便消失在走廊尽头,梁绪彻底没法听墙根了。 他有种莫名的感觉,刚刚那俩人说的是安音璇,是觉得安音璇过于优秀,怕挡了他们星云艺人的光环还是怎的,按理说不至于这么霸道啊。这只是初选,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啊。这个节目组炒话题是出了名的厉害,到时候想捧谁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肖权犯不着现在开始干涉吧。 梁绪心想,这样也好,虽然对不住安音璇,但他确实不想让他的大宝贝在这条路上走太远。玩票性质地参与一下是可以的,可要是因为这个改变什么生活轨迹就没必要了,安音璇与自己的关系刚刚略微稳定了一点,肯定是禁不起任何考验的。到时候万一有点小名气,膨胀还是小事,要是再哗哗挣钱,那要他梁绪干嘛,安音璇更加不会依靠任何人了。 他知道这个想法很自私,但没办法,他只想让安音璇本本分分做个演唱者就好,而不是做什么抛头露面的小艺人。养家,供弟弟上学这种事交给他就可以了,他想宠一个人还能不把他宠上天吗。 梁绪看着一旁沉默寡言的安鋆问道:“你想你哥晋级吗?” 安鋆想都没想,坚定道:“我希望他拿第一。” “你确定?”他挑眉问道:“到时候他可能天天赶通告没时间陪你,或者被狗仔追着拍,私生活都暴露出来,还有各种各样的麻烦,你以为明星好当啊。” “不好当,我也不喜欢我哥出名。”安鋆的神色很认真。 “我也是这么想。”他表示赞同。 安鋆又道:“但我哥想拿第一,想唱歌给很多很多人听,所以我怎么想并不重要,只要他高兴,我就永远站在他这一边。” 梁绪愣住了,好吧,你伟大,你爱屋及乌,我小人,我还就小人了,怎么了?! 这时他的对讲机响了,叫亲友团去演播室standby。 到达大演播室的时候,安音璇已经站在台上了,他今天既没有穿梁绪给他买的风骚DH牌,也没有穿周寒给他买的闷骚C牌,而是套上了朴素大方的白T恤和磨白牛仔裤,头发很随意,略长的一侧别在耳后,他拿着话筒站在舞台中央,Truss架上的灯光打在他身上,皮肤白到透明。 梁绪从摄影机里看着画面,安音璇太适合上镜了,镜头里的他比本人圆一些,也显得高一些,真实的安音璇更加单薄,而镜头里简直是刚刚好,这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的,仿佛眼前这个人天生就是为了舞台而生。 他简直有点后悔刚刚的想法了,安音璇值得每位导师为他转身。 导演喊了开始,音乐声音响起,安音璇的声音倾泻而出,他选择的是首耳熟能详的情歌,一位老牌香江歌手在鼎盛时期唱的歌,原唱声音非常有辨识度,尤其是中音区浑厚有力、穿透力极强。 安音璇把这首歌拿捏得非常到位,虽然与原唱的音色相去甚远,但却唱出了这首歌应有的情感。 一般导师选中学员的时间都会卡在第一个副歌部分中间,但可惜的是,直到高潮唱完,也没有一个人为安音璇的倾情演绎而转身。 主持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提词卡,有镜头切过来的时候,就摆出一副便秘的表情,给选手加油。 而全程脸色紧绷的非安鋆莫属,弟弟看来是相当紧张的。 间奏过后,安音璇开始唱后半程,他没有因为失去了被选中的机会而失掉水准,反而唱得更加投入,好似整个演播室只有他一人,声音回荡在上空,声线全部被打开,他闭上眼睛,手扶在落地话筒支架上,就像对心仪的姑娘表白心迹,把那种不安的、青涩的、美好的情感都揉在了歌声里。 他读懂了这首歌,也读懂了原唱的心情,每一句都充满了敬意,他在向原唱致敬。 然而直到最后一个音节唱完,也没有一个人为他转身。他站在台上说不失望是假的,却也没有那么难受,还好,自己发挥得正常,没有遗憾了。 这时主持人跑上来,夸张地感叹:“唱太好了!我都想为你转身,可惜我不是导师。来,看看导师怎么说。” 四位导师转身,除了乔诗屿以外,看见安音璇的样子之后都是惊呼:“小伙子实在太好看了!” 安音璇不是涂脂抹粉的那种魅气,他的魅是由内而外的,即使打扮得再清纯,眼神都是勾人的。 他自我介绍之后,几位导师中规中矩地夸赞了一番,大概意思都是虽然你唱得很好,但不是我团队需要的人,所以没有拍你云云。 轮到乔诗屿点评,安音璇叫了一声:“乔老师。” 不知为什么,他始终觉得乔诗屿应该是听出他的声音了,但乔诗屿却什么都没提,说道:“你的音色很有特点,不过你没有把它用好,可惜了。” “乔老师,您能告诉我到底有什么问题吗?”他追问道,这是海选时候他就想弄明白的事情。 “原唱是我多年的朋友,你要明白,如果用同样的方式来演唱,没有人能够超越他。”乔诗屿直白地说道。 他蹙眉道:“我选错了歌?” “不,你选错了唱法。”乔诗屿无视了编导的时间提醒,继续说道:“你的音准和节奏都没有问题,但你只是单纯地去理解别人是如何演绎的,而忽略了如果自己是原唱,那么你该如何演绎。” 他疑惑不解:“所以,我该如何演绎?” “如果你是原唱,凭你自己这个声线该怎么唱这首歌?”乔诗屿问道。 “我……”他答不上来。 “好了,下一位歌手来自我们的邻国,这是三季节目中唯一一名外国选手,请上场!”主持人赶紧把下一个选手切进来,编导示意安音璇迅速退场。 什么都没来得及,他就被请下了场,最遗憾的不是没有晋级,而是根本没有搞清自己的问题在哪里。 他懵懵懂懂,一下来就被人搂在了怀里,这个人是梁绪。 原本不想安音璇晋级的梁绪,都被他的演唱所打动,中途倒戈。最终这样的结果并不出乎意料,梁少太懂游戏规则,他只是唏嘘,这个充斥着资本的娱乐圈,只有商业没有音乐,太操蛋了。 “哥,我喜欢听你唱歌。”安鋆攥着拳,说道:“我们回家。” 天气逐渐变暖,5月份的燕城已是柳絮漫天。参加比赛只是人生中的一个小插曲,安音璇的日子还要过,歌也还是要继续唱。只不过今日不同的是,晚上要播出选秀节目的第一期,到了晚上八点,他和弟弟都坐在了电视机前。 “哥,你大概什么时候出来?”安鋆一边在茶几上切水果一边问道。 安音璇拣起一块切成月牙形的桃子放在嘴里,说道:“不知道呢,是不是今天也不知道。” “……”安鋆不满道:“没人告诉你吗?” 他摇摇头,说道:“听听别人的也好,至少知道差距在哪。” “他们唱得都难听死了。”安鋆不屑道。 “是是是。”他已经习惯了弟弟的捧臭脚,都免疫了。 一晚上看下来,果然没有等到自己的出现。而更诡异的是,接下来三周,第一轮都结束了,他还是没有看到自己那段录影。 安鋆气得摔了遥控器:“什么破节目!” 他心道其他没选上的也被录进去了,唯独自己,就跟从没参过赛一样,凭空蒸发了。本来想着能打着选秀参赛者的旗号给酒吧宣传一下呢,这回也不成了,可能自己实在是太无趣、太没有话题性了吧。 而关注这节目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白雁岚。 他也是空等了四周发现根本没有安音璇,这才觉得不对劲,打电话给梁绪。 “老梁!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干嘛?有人问你找我啊?让他过来!我怕他啊!”梁绪想着一准儿是以前欠下的桃花债来寻仇了。 “我是说安音璇!”白雁岚怒道:“你没看节目吗?!安音璇人呢?” “人?”梁绪嘿嘿一笑:“人我搂着呢啊。” “梁绪你这个臭流氓!你把安音璇给我放开!把电话给他!”白雁岚要气死了。 “喂?”安音璇接过手机。 “音璇!”白雁岚声音奇大,激动地问道:“这节目组到底搞什么幺蛾子,等半天都没有你,陪跑也得留个影吧!”他自己海选就被刷下去了,所以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安音璇身上,谁知道事与愿违,好朋友也折进去了。 安音璇无奈道:“嗯,可能是节目时长不够了。” 白雁岚喊:“那要剪也不能剪你啊!肯定是老梁的锅!” 梁绪赶紧抢过手机说:“你别瞎说啊!关我什么事!” 没等白雁岚说话,梁绪就体验了一把挂别人手机的酸爽感。 “内什么,宝贝儿,你可别听他的……”梁绪心想当初自己是存的一点小心思,但也真没在背后动什么手脚,多半是肖权那老狐狸怕安音璇影响他们公司艺人的热度,于是给刷下来了,但一个镜头都不让放,做得也太绝了,真够狠的。 安音璇用食指堵住了梁绪的唇,黏腻腻地看着搂着他的人。两人在梁绪的公寓里,刚刚做完健康运动,这会儿又有些兴奋:“宝贝儿,别看了,再看还得洗床单。” 他趴伏在梁绪身上,用手支起下巴,说道:“我想看着你。” “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个眼睛有多大杀伤力?”梁绪摸着他的眉眼,又蠢蠢欲动。 这套公寓是一间顶层复式,梁少一生放浪不羁爱自由,却从没有主动带人回自己家缠绵过,现在躺着的地方并不是卧室的床上,而是露台改成的玻璃阳光房。 这里放了一面墙壁的书籍和模型,两人就在铺着厚毯子的木地板上赤裸相拥。今夜有微风徐徐吹过,玻璃窗开了一扇,晚春时节的温度刚刚好,舒爽宜人。 满天繁星在燕城是可遇不可求,今夜恰好就是这样的景色。透过头顶的大玻璃,梁绪甚至能数出每一个儿时耳熟能详的星座。而在自己怀里的安音璇,与这背景融为一体,这是他最美的时刻。 于是梁绪抚摸着他的头发,语气郑重地说:“音璇,你把驻唱的工作辞了吧,我给你找了个文工团的正式编制,入伍手续我给你办,部队福利好,文艺兵又不怎么苦,你考虑一下?” 安音璇是真的没想到梁绪会说这番话,他以为三月份之后彼此都会渐渐冷淡,然后心照不宣地结束这段关系,因为这就是梁少的处事方法。他也无意纠缠,以后各走各的,而现在这番话就算再是铁石心肠也能被打动。 “你先别急着答复我,考虑考虑,嗯?”梁少有点紧张地说。 安音璇点点头,准备回去跟安鋆商量一下,毕竟过了这个夏天,能够跟安鋆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了。 安鋆申请的两所A国大学都给了offer,而且因为英语成绩达标,他还可以免上预科。一年二十万的学费和生活费,他不想让弟弟去那里打工,觉得太耗精力,本来刚刚进入国外大学就不适应,所以给他准备了二十五万,让他吃住都能宽裕些。 如果进了文工团,是可以住宿舍的,到时候就把现在的房子租出去,虽然又小又老旧但地势好,一年也能有十万的收入。 他有些感动道:“谢谢你,梁绪。” 梁绪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说:“你知道小时候我妈每回说‘梁绪我谢谢你’的时候都是要拿扫帚揍我的前奏吗?”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听着宝贝儿。”梁绪大手握住他的肩膀,往上抱了一些,顶住额头,目光如炬,说道:“我想跟你在一起,永远都不说再见。” 下一秒他吻住梁绪,这个吻很急切,他很少主动,可一旦主动起来,想必任何人都是会沉溺其中的,他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这一天他们疯狂地让本能支配肉体,这是不是爱情已经不再重要,安音璇此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他与梁绪之间的关系,他要生活,要继续唱歌,还有弟弟要供,比起这些,爱情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虽然遇见梁绪的这短短半年,不是正确的时间不是正确的地点,甚至不是正确的人,但他想,遇见梁绪是件幸运的事。 第22章 六月初的一个下午,安音璇正在超市买菜,安鋆这段时间天天去图,虽然offer已经下来了,但说是要预习大学的功课,于是依旧没有松懈下来。 他与弟弟的相处时间已是在倒计时,很不舍得。 拎着筐刚拿了一块牛排,手机就开始震,是一个1390开头的陌生号码,他接起来,对方问道:“是安音璇安先生吗?” “我是。” “我是星云的经纪人肖权,你明天有空来聊……” “不用,谢谢。”他未等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自从参赛之后,大概是选手信息的泄露,连续几个月都能接到这种自称是唱片公司的骗子电话,他都麻木了。 刚挂了,电话又锲而不舍地响起,他接起来,只听对方气愤地说:“你可真行啊,连我电话都敢挂?我是肖权!” 他心道现在骗子态度都这么差了吗,不走温柔诱骗的路子了?口中说道:“我知道,已经有三个肖权给我打电话了,再见。”接着就挂了电话。 半晌,又是这个号!他都无语了,划开说道:“是不是过去聊聊,录个样本,然后交钱存资料?” “是。”电话那头解释道:“但不用交……” 安音璇按了挂机。他拎起手边一桶牛奶,正在伸手拿麦片,又来了。 嗡——!嗡———!再度来电!现在骗子这么执着的?! 震了许久,他无奈地接起来,对方语速飞快,说道:“你先别挂!还记得春节在温泉酒店吗!” “……”他试探地问道:“您真是,肖权?” “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吗?!”肖权一个业界大佬,被个二百八十线小歌手弄得彻底没脾气了。 正式谈话终于得以在第四次电话里展开,肖权清了一下嗓子,浑厚有磁性的声音传来:“明天早上十点你来一趟星云,我看了你选秀赛的录影,非常感兴趣。地址我让助理待会儿发你信息,你们互加一下联系方式,明天需要准备的也跟她沟通就好。” “我的录影都被剪了,您怎么看到的?”安音璇不解。 肖权心道让你来就来,怎么那么多问题,搪塞过去:“我直接看的内部素材,好了,我马上要去开会,明天见。” 他答应了,肖权又嘱咐了一句:“还有!存一下我电话号码!” “好的。”他跟肖权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觉得这个人还是很儒雅的,戴个眼镜像知识分子,没想到脾气那么不好。 傍晚回到家,不一会儿梁绪也下班过来了。这些日子梁绪经常厚着脸皮来他家吃晚饭,忍受安鋆的白眼,时间一长倒是也习惯了,每天要是不被安鋆怼上几句,梁少就浑身不自在,觉得似乎缺了点什么。 说是吃晚饭,其实还要做晚饭,因为安音璇是做不来的。梁少每天吃苦受累还得被挤兑嘲讽,却干得甘之如饴,连王小易都感叹,恋爱太可怕了,好好一个人怎么就傻了呢。 “音璇,把葱递给我。”梁绪刀法熟练地切着土豆。 他在冰箱里找了半天,梁绪道:“不是大葱,是香葱,你弟事儿多,受不了大葱的味儿。” 在这几个月的洗礼下,梁绪把安家兄弟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都摸清了,他可从没对什么人这样上心过。 香葱洗净,发现安音璇拿调羹在喝炖盅里的汤,他又道:“没放盐,你自己加点儿。” 等梁绪再抬头,安音璇正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一把搂住他,问道:“烫着了?” 他嘴唇微红,仰头说道:“我还吹了好久。” “傻瓜,这鸡汤上面有一层油,下面温度特别高。”梁绪掰开他的嘴说道:“宝贝儿快让老公看看,瞧给我们烫的,我都心疼了。” 梁绪轻轻对着他的嘴唇吹气,吹着吹着气氛就不对了,梁少倾身吻了下去,吻着吻着手就伸进了衣服里,暧昧地摸了一溜够,就想说些情话助助兴。 “宝贝儿,你是不是刚洗过澡,怎么这么滑,我想操……我!”梁绪一把推开了他。 安音璇:“?” “你想操谁?”安鋆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厨房门口,两眼瞪着梁绪。弟弟这个态度其实已经算是相当好的了,都没有冲上去揍他。 “我内什么,我自己。”梁少搓了把脸,说道:“我想自己。” “嗯。”安鋆很满意这个答案,回卧室去放书包了。 安音璇有些同情地拍了拍梁绪:“我嘴不疼了。” “那就好。”梁绪心道你弟怎么天天跟个背后灵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悄无声息地出现了,真是闲的。这么帅一小伙子,也没个女朋友,回头不然介绍几个妞儿给弟弟,分散一下注意力。 等梁绪把菜都端上桌,弟弟也洗完澡出来了。 自从梁绪每晚不请自来,兄弟二人已经不在厨房的小桌子吃饭了,多一个人实在是挤不下。 茶几上摆了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安音璇拿了两个小板凳,跟弟弟并排坐着,梁绪则靠坐在沙发上。 梁绪吃得不是特别多,做饭的人闻了一个小时菜味儿其实已经不怎么饿了。但看着兄弟二人大快朵颐,他心里就特别舒坦,认为把这俩人照顾好,已经成为己任了。 安音璇夹了一口土豆丝放在嘴里,想起了白天的事,说道:“今天肖权给我打电话,约我明天去星云。” “什么事?”梁绪放下筷子。 他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梁绪搓着下巴往后一靠,说道:“他具体是怎么说的?” “就说看了我的选秀录影很感兴趣,让我去星云聊聊,后来他急着要开会就没跟我说具体什么事情。” 梁绪是想不通的,原本以为肖权是把安音璇录影剪掉的罪魁祸首,但现在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音璇,肖权这个人精明得很,我猜他可能想签你。”梁绪推测道。 安音璇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他现在这个情况,有正规公司想签他实属天方夜谭,更何况是星云,他不解道:“星云为什么要签我这样一个没有晋级的歌手?” 梁绪道:“我说不好,但我能肯定的有两件事。第一,我在现场看见肖权了,你的影像被剪掉跟他脱不开干系;第二,如果要跟你签,必然是不平等条约,肖权这只老狐狸会把你榨到一滴血都不剩,你明天记住,一定不要随便答应他什么事情,即使他用各种条件来诱惑你。” “这人是谁?有这么可怕?”安鋆看似认真吃饭,其实一句没落下,全听在耳朵里。 “FUN就是他带出来的,星云的头牌。”梁绪解释道。 安鋆问:“FUN是谁?” “嗯,没事。”梁绪转而问安音璇:“你家通网了吗?” 他白了一眼梁绪,给弟弟夹了一块肉,问道:“他名声不好?” “何止名声不好,他就没有名声,你不在圈里你是不知道。”梁绪说起八卦立马滔滔不绝:“睡艺人、拉皮条、牟私利、忽悠股东,背着楚千云没少干好事。” 他感叹道:“看着还挺衣冠楚楚的。” “那可不么,外表人模狗样,随便起来比我还不是人。”梁绪突觉措辞不对,又道:“我是说你别被他温文尔雅的样子给骗了,能坐上星云这个位置,在圈儿里黑白通吃的能是什么省油的灯。” “其实说白了,这圈子里都是流氓装的文化人。”梁绪澄清道:“当然我不是,我是真有文化。”说完便嘿嘿嘿地傻笑。 安鋆把筷子一拍,说道:“我吃饱了。”随后起身走回卧室。 “怎么还剩饭了呢。”安音璇纳闷,平时弟弟都是一碗不够还要添饭,今天吃了多半碗饭就说饱了。 安鋆在屋里喊道:“恶心,吃不下!” “你别管他,大姨夫来了。”梁绪满脸堆笑道:“上回跟你说的事儿,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儿?” 梁绪暗搓搓道:“就是让你去文工团的事儿,跟你弟说了吗?” 他确实是有顾虑的,理智上知道这个选择再好不过,又稳定又受人尊重;但感情上却还怀揣着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于是迟迟没有答复梁绪。 但这样拖着肯定是不负责任的,他说道:“明天我从星云回来就跟安鋆商量。” “你啊,就是不死心。”梁绪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也表示理解:“去一趟也好,你对星云就彻底没有幻想了。你跟雁岚不一样,他有家里人罩着,肖权不光得尽心尽力,还不敢拿他怎么样。” “白雁岚……”他问道:“已经签了?” “是吧,具体我也不知道,说是拿了毕业证就去星云培训。”梁绪含糊其辞,又问:“你晚上去酒吧吗?” 他摇头:“今天排的是钢管舞。” 酒吧从年初开始请了钢管舞,反响特别好,于是现在加了很多场,所以他一周只去唱两三次就可以了,收入相应也少了,这也是他认真考虑梁绪提议的原因。 晚上他把梁绪送到楼下,梁少依依不舍地搂着他,在他耳边呢喃:“你什么时候去我家?我想你了。” 他埋首在梁绪怀里,道:“明天?” “我明天下午没事,在家给你做好吃的,你看你平时就爱吃土豆丝土豆片土豆块的,王小易刚给我从涟江浦空运了一箱螃蟹皮皮虾什么的,刚好明天到,叫上你弟,咱们吃海鲜大餐。”梁绪吻着他的头发说道。 “安鋆明天一天都在图。”他垂下眼帘,说道:“我一个人去。” 这个暗示很明显,梁绪简直乐得嘴角都要环球了:“那行,回头你给安鋆打包带回来。我的大宝贝儿,你说我怎么那么爱你!” 翌日,燕城艳阳高照。 安音璇按照约定时间来到星云传媒,这家公司坐落于城东的传媒产业园里,因为在东环以外,办公楼宇搭建得比较稀疏,而且楼层都较低。产业园的绿化非常好,还零星摆有一些本土艺术家的雕塑,很有文化气息。 星云传媒就在一进门的院落里,纯黑色的砖墙设计,在大门口有“Nebula Communication”的简约字样,很小,不注意的话几乎看不到。 他没想到星云传媒是这么低调的公司。 在玻璃门上敲了一下,前台帮他按了门禁,他报了自己的姓名,就坐在门口休息区等着,旁边还有几个拿着简历等待面试的人。 没一会儿,一个身着红色连衣裙的靓丽女人走了出来,她身上挂着工牌,准确地认出了安音璇,过来与他握手:“之前就听权哥说过你,今天一见果然如此。” “肖总说我什么?”他背上书包起身。 “说你漂亮。”助理微微一笑,转身道:“这边请。” 被秘书一路带到肖权的办公室,一进会客厅,他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白雁岚。 “音璇?”白雁岚从沙发上起身,跑到了他身边,拉着他胳膊问道:“你怎么来了?” “肖总给我打电话让我今天过来,不知道什么事。你呢?” “我过来签约。” 这时,肖权从办公室出来,身型挺拔,着墨蓝色修身三件套西装。 “两位过会儿再叙旧。” 肖权手里拿着两份合同放在桌上,问安音璇:“身份证带了吗?” 他从包里翻出身份证放在桌上。 肖权拿起来看了看,说道:“你是想一直留着这个名字,不改?” “不改。”他确认。 “行吧,无所谓。”肖权指着桌上两份合同,说:“这两份合同除了姓名以外都是一模一样的。” 白雁岚睁大眼睛惊喜地问道:“音璇,你也签进来了?!” 肖权见安音璇一头雾水,随即对他说道:“合约基本上是模版,全行业都差不多,就是有签约年限的区别。但我还是想告诉你,这份合同雁岚的律师团已经评估过了,没有不平等条约没有附加条款,你要是不放心可以逐字逐句对比。” 安音璇拿起合同翻了几页,认真问道:“星云要签我五年?” “是的,包括唱片约和经纪约。”肖权补充道:“这么好的条件,你没有不签的理由。” 安音璇想起昨晚梁绪说的话:“一定不要随便答应他什么事情,即使他用各种条件来诱惑你。” 肖权让助理把签字笔拿来,摆在桌上,等着他签,白雁岚打岔道:“权哥,你是今天刚叫音璇过来的,总得容人家想几天啊。” “我明天要陪FUN去A国录新单曲了,还没定什么时候回来,我想走之前把合同提交到公司流程里,时间一拖恐怕有什么变数。”肖权是故意这样说的,其实去A国安顿好FUN的行程,最多三天就能回来。 白雁岚问道:“合同都出了能有什么变数?” “公司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雁岚,你这份合同并不是公司每个艺人都可以签,我可以很明确地跟你们说,FUN的分成比例跟这就完全不同。”肖权敲了敲桌子,说道:“安音璇,我是无所谓的,但你要想获得跟白雁岚一样的机会,是很容易的事吗?” 白雁岚非常看不上肖权这么逼人就范,不忿道:“我的合同也是审了两个月,再急也不可能两分钟定终身吧。” 肖权伸了一下胳膊,露出陀飞轮手表,看了一眼问道:“那二十分钟足够了吧?” “权哥……”白雁岚看来硬的没用,就软下声音,有种撒娇的意思。 他打心眼里想帮安音璇,所以心甘情愿为人家出头,总觉得安音璇的事就是自己的事,不能草草决定,着了肖权的道。 肖权却泰然自若,一点也不急,摘下眼镜擦了擦,然后起身说道:“雁岚先签了吧,那安先生等我从A国出差回来再说。”然后伸手就要把安音璇那份合同拿走。 谁知一只白皙的手轻轻压住了合同,安音璇没有用力,肖权却撒了手。 肖权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赢了。 他慢慢拿起合同逐字逐句阅读,就像肖权说的一样,大部分都是模版。他想集中精力,却事与愿违,梁绪的话不断在脑中闪现。 “音璇,我找你不只为了那点事儿,我就是想看看你。” 七八页纸张在他手里如有千斤重,也许就扭转了他的未来。 “你老公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器大活儿好不粘人。” 食指摩挲着合同上的字,这是他第一次跟圣诞夜那个耀眼夺目被人仰视的白雁岚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音璇,你把驻唱的工作辞了吧,我给你找了个文工团的正式编制。” 他拿起肖权递过来的笔,拔开笔帽,紧握在手中,笔尖与纸张仅差毫厘,但下笔之后却可能失之千里。 “我想跟你在一起,永远都不说再见。” 安音璇闭上眼睛,他记得梁绪说晚上等他一起吃海鲜大餐,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开始在厨房忙前忙后了;他记得他答应了沈美茗会离梁绪远一点,但拖了这么久他也没做到;他记得跟安鋆约好了一起去看父亲,要什么时候去呢,那个地方太远了。 许久过后,再睁开眼时,那目光已与之前大不相同,坚定而冷漠,他淡然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肖权接过合同,称赞道:“刚好二十分钟,好决断。” 白雁岚有些担心,但还是签了自己那份。 “等我从A国回来,咱们需要具体有效地规划一下之后的安排。”肖权把合同交给秘书,扬起下巴散发着威严与魅力,说道:“以后我们同心协力,共同进退。” 这一年,安音璇20岁,白雁岚22岁。 —— 第一卷 完 —— 第1章 这个夏天,话题最多的要属FUN的全新大碟《马戏团》的发行。 上榜一周就破了50万发行量,在各个音乐和短视频app上都成了热门,华丽的造型,动感的旋律,还有一看就很烧钱的MV,风潮席卷了整个华语乐坛。 晚上十点半,肖权刚敲定了今年FUN的全国巡演事宜,开恩让秘书提前回了家。最近连续996,本来貌美如花的秘书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他实在不想辣手摧花,今天又是周五,就不折磨人家了。 这个时间点公司基本已经空了,就算是广告部那些工作狂也由主管带出去Team building了。 肖权摘下眼镜抹了把脸,从冰箱里拿了一瓶苏打水放在脑门上冰敷,感觉清爽多了,扶着脖子活动了一下筋骨,拿起手机翻到“陈郡山”的名字,打了过去。 响了许久,提示无人接听自动挂断了,他拿了一个U盘走出办公室,准备去录音室找人,手上也还不间断地接着打。 走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皮鞋踩出的脚步声都有回音,普通职员的大办公区已经熄灯了,旁边一排会议室也都敞着门,被打扫得很干净,此时的星云传媒空空荡荡,完全没有了白天忙碌吵闹的样子。 这时,他远远听见录音室那边有声响传来,便轻轻往那里走去想一探究竟,他倒是不怕小偷私生饭什么的,楼下好几个保安守着,除非飞檐走壁,不然是绝对进不来的。 离录音室越来越近,响动也越来越大,似乎是什么歌的声音。再走几步,他发现这不是从录音室传来的,而是旁边的大会议室。 大会议室由于经常被当成影音室用,墙壁材质都是隔音的,这要是都能传出来,那里面声音得多大。走到门前他才发现,怪不得,门没关好。 他站在门口,正是《马戏团》主打歌的伴奏从里面传出来,只是从音质上来判断,似乎是手机铃声。 低头看了看仍旧在给陈郡山拨号的手机,肖权正准备推门而入,却又听见了其他声音。 有个女声在随着伴奏唱歌,只是唱得断断续续,这好像是FUN里最不红的三番Amber,原来体重一百一的那个。更诡异的是,唱的过程中还伴有……喘息?! 肖权一脚把门踹开,人声戛然而止,他冲着漆黑一片的会议室骂了句粗口,吼道:“陈郡山!给你五分钟滚进录音室找我!” 随后使劲拍上了门,只听陈郡山在后面喊:“被你吓萎了!五秒钟就够!” 没过一会儿,录音室大灯全开,肖权坐在沙发上拉着个脸。 “我还没说什么,你脸倒是比我还黑。”陈郡山走进来,抢过他手里的苏打水开始牛饮。 “Amber呢?”肖权问。 陈郡山把瓶子扔出一个抛物线丢在了垃圾桶里,答道:“人家姑娘不回家,等在这跟你三劈啊?” 肖权眯起眼睛问道:“会议室刺激吗?” 陈郡山嘻嘻笑道:“还行。” “我!”他起身作势要揍人,陈郡山捂着脑袋讨饶道:“权哥!下回你来,我给你望风行不行!” 肖权气得直接把U盘甩在了他脸上。 陈郡山是标准的娃娃脸,要是不知道他的行径,这张脸很能骗人。眼睛内双,鼻梁微挺,脸小,白白嫩嫩的乖乖仔,永远都穿一身运动服,像个大学生,其实已经三十岁了。然而这位奇人在外的名声与外表完全成反比,只要是在圈里混的,任谁都能细数一两件此人干过的荒唐事。 比如在酒店跟八个足球宝贝开裸趴,比如参加人家婚礼睡了新娘又睡新郎,再比如深夜诱骗当红男歌星来家里跟人妖鬼混。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陈郡山干不出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型泰迪,人们一边控诉他的恶劣行为,一边却不得不承认他在音乐圈中的地位,只因为他就是音乐鬼才——陈郡山。 作为全国顶尖的音乐制作人没有之一,他的才华已经掩盖了种种恶习。凡是他带过的艺人,不管之前挫成什么样,最后都会脱胎换骨,任何顽石都能被他雕琢成美玉,他就是有这样点石成金的本事,这就是陈氏明星梦工厂。 陈郡山拿着U盘问道:“这是什么?” “小片儿。”肖权回答。 陈郡山撇撇嘴,“咱俩一起看不合适吧。” 肖权感觉大脑就快无法控制要抽他的手了,眼神阴沉。 “权哥,你还是别讲笑话了,真恐怖。”陈郡山全然不在乎,招呼肖权跟自己走,说道:“去会议室。” 两人来到刚刚他办事儿的地方,肖权一边开灯一边嫌弃地说:“你先去把窗户开了!” 他乖乖开了个缝隙,让夜风徐徐吹来,又把U盘插进电脑开了投影。 幕布上出现了安音璇的照片。 “你那个Mr.Right男团,能不能加这个人进去?”肖权在窗边点了一根烟,问道。 陈郡山翻看着简历,问道:“你姘头?” “姘……!”肖权将手里那包烟扔向他,又不解气,把打火机也扔了过去。 陈郡山左手接烟,右手接火机,说道:“不是就不是!好好说别动手行不行,大家都是高知分子。” “后面有他最近培训的视频,你看看。”尽管两人合作了八年,肖权每次跟他说话,还是有想揍死他的冲动,要不是碍于高知分子的包袱,他早就动手了。 陈郡山点开视频,上面是安音璇的舞蹈课片段,老师教的是爵士,看得出安音璇在努力地跟着学。 肖权又道:“后面还有声乐课的视频。” “有demo吗?” “有,那个单独文件夹里就是。” 陈郡山戴着耳机听了五分钟左右,摘下耳机挂在脖子上,脸上表情很复杂。 “权哥,你认真的?”他也点了一颗烟,说道:“你说实话你俩是不是有一腿。” “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陈郡山认真道:“行。那不行。” “到底是行还是不行?!”肖权暴躁了。 “首先这个声音,确实有特点,但是有特点的人多了去了,他唱法说有问题吧,但也不走调,说没问题吧,也不出彩。”陈郡山用专业眼光分析道:“再有,你看看这个舞跳得,我一外行都知道他肢体不协调,培训多久了?” “两个月。”肖权算了算,从六月签了约,就让安音璇去上课了,现在是七月底。 “你看啊,当年FUN再挫,一个月就能跳好几首歌了,这个都俩月了,还一顺边呢,你再看他表情,哪像跳爵士,像二泉映月。”陈郡山夹着烟揉了揉眉心,道:“Mr.Right是个hip-hop组合,他从头到脚有一个细胞hip了?有一个分子hop了?” 肖权也知道不合适,安音璇的整个气场就跟hip-hop不沾边,他只是想再跟陈郡山确认一下,是不是一点抢救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陈郡山继续说:“你让他回炉重造还有点希望,明年参加个选秀,安排个前三给他,你看他形象好,说不准能红个三五年。对了,你签了他几年?” “五年。” “是吧,正好。”陈郡山摊手道。 肖权掐了烟,愁容满面地说道:“他不能选秀,必须走正经路子。” 陈郡山思考了片刻,突然醒悟过来,问道:“他是不是楚总的……” “是个屁!”肖权边吼边大步走过来,陈郡山以为他又要拿东西扔自己,赶紧用手抱头缩成一团,等了一会儿没动静,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只见肖权又调出一张照片。 只需看一眼,陈郡山就知道,这是他的菜啊!他脸上堆笑地问道:“这是谁?” 肖权没好气地说道:“白雁岚,不是我的人,也不是楚总的人,他后爸是周江临,你安分点儿,别瞎打人家主意。” “哦。”陈郡山翻了个白眼,不忿道:“这周江临还说自己是什么振兴民族经济的企业家呢,原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江临是他后爸!” “对啊,后爸啊!” “是后爸!不是干爹!字面的意思!”肖权都要崩溃了,警告道:“陈郡山!你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视频,认真听歌!” 陈郡山撇撇嘴,开始看白雁岚的资料。白雁岚的进步就极为不同了,两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他蜕变,身段优美,台风稳健,再加上他本身相貌出众,所以特别惹眼。 “这个可以。”陈郡山说起工作便严肃了起来:“我只承诺你让他过来试试,至于最后能不能进来,还是得靠他自己。” 肖权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陈郡山对面,施压道:“不行,他必须得进。” 陈郡山在身型上比肖权差了不少,但气场却一点不输,起身点了点他胸口,说道:“这个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肖权想到白雁岚的资质确实很不错,以自己的判断,十有是可以进去的,到时候万一不成,他也有一百个方法来逼陈郡山就范,不急于这一时。 而此时,安音璇和白雁岚两人还不知道肖权的意图,只是每天都在接受声乐和舞蹈的培训。 “安音璇!安音璇!停停停!”舞蹈老师一边喊,一边自己演示动作:“你这个脚是灌铅了吗?抬起来,像我这样!抬起来!” 安音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无论如何用力动作都特别奇怪,表情都特别痛苦,老师过来使劲拍了一下他的大腿,说道:“这里用力!屈膝,重心靠左,腰背挺直!” 他照着要求做,却重心不稳倒了下来。 老师叹口气道:“好了,中午休息一会儿,下午接着练。” 白雁岚过来把安音璇拉起来说:“走,吃午饭去。” 两人来到附近一家以健康轻食而闻名的餐厅,看完菜单面面相觑,白雁岚吐槽道:“感觉都挺难吃的。” “嗯。”安音璇表示同意:“三文鱼沙拉配红米是不是好点?” 白雁岚来回来去翻菜单,最终没办法,点了个主厨推荐沙拉。 “你说咱俩已经挺瘦了,怎么还让咱们吃这个减重?”他对自己身材一直是很满意的,结果来这第一天就被舞蹈老师点名批评太胖了,真是气死了。 安音璇喝了口柠檬水说道:“尹老师说上镜要加十斤,普通的瘦根本达不到要求,必须变态瘦才可以。” “问题你看他,胖得跟熊似的,有什么资格要求咱们啊!完全没有说服力。” 安音璇笑笑没说话。 肖权让他展开了紧锣密鼓的训练,唱歌还不是重点,主要是体能和舞蹈,他不明白一个歌手干嘛还要去练舞,他就不是这块料。 肖权曾经跟他解释过,想让他进男团,所以才拼命要求他把舞蹈练起来,不然就是拖后腿的。但其实这跟他自己的想法非常有出入,他只想单纯地做歌手,不想当什么偶像。 可对那个说一不二的肖总他又不能强硬地说不,只能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来了。 菜上得很快,白雁岚吃了一口就做出了“呕”的表情。 “梁绪晚上是不是无用武之地了?”白雁岚八卦道:“只能给你吃水煮青菜。” “其实晚上他还是给我做四菜一汤的。”安音璇有点脸红道。 “什么?!”白雁岚要疯了:“合着只有我自己天天吃糠咽菜啊!我也太诚实了!不行,让我摸摸你现在是不是比我胖。”说着就用手去掐安音璇的腰。 “别别,哈哈哈!”安音璇浑身上下都是痒痒肉,脖子、肋骨、胳肢窝、腰、大腿根无一不是破绽,他笑得直流眼泪,一边擦一边道:“我今晚不吃了,别咯吱我。”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了。”白雁岚噘着嘴,露出要出坏点子的笑容:“好兄弟有福同享,晚上我也想去你家,好久没吃老梁做的饭了,我得补补。” 安音璇面不改色地吃了一口跟石头一样硬的红米,答应道:“好。” 自从上次跟星云签了约,安音璇就觉得特别对不住梁绪,梁绪当时是发了火的,有两三天都没理他,他想就这样结束吧,等他跟酒吧老板于哥那里辞了工作。 没想到梁绪又回来找他了,带着鲜花、大餐,还有歉意,重新跟他约会。他心里不好受,明明该道歉的是自己,明明辜负了别人的是自己,却没受到任何责备,于是这一篇算是翻过去了。 但他觉得有些情感再也不一样了,或许他们都在等自然而然分开的那一刻来临。 下午课间休息的时候,他坐在地上提前给梁绪发了条信息,说晚上白雁岚跟他一起回家吃晚饭。 梁绪回了一个翻白眼的表情,没想到白雁岚一直躬身在后边偷看,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按下了语音键,说道:“我要吃番茄牛腩、焦溜丸子、红烧排骨、白灼生菜,对了,再给我煲锅汤。” 一会儿梁绪的语音就发了过来:“要饭没有,要命一条,请自带外卖。” 安音璇哭笑不得。 到了晚上,原本尹老师要给他们加课的,白雁岚说家里有事必须先走,于是拖堂就告吹了。安音璇是从来不敢这样忽悠老师的,不管再苦再累他都能坚持下来。 两人步行十分钟就到了安音璇家,白雁岚第一次来这种老旧小区,小时候没住进大房子之前,也是体面的军区大院,所以这种市井之地他是不曾见过的。整栋楼只有一个后安装的外置电梯,是燕城的市区福利,专门给腿脚不方便的老年人用。 安音璇家住在6层,两人没有坐电梯,而是选择爬楼上去。白雁岚没想到这一层会有这么多户,说明每个房间的面积都是很小的,好在老房子层高比较高,也就不会特别憋屈。 安音璇拿钥匙开了门,只见两个超市的大环保袋放在茶几上,里面盛满了新鲜食材。 梁绪从洗手间出来,刚好看见两人,指着白雁岚道:“想吃饭就来打下手。” 白少爷累了一天根本不想动,推脱道:“还是你们夫妻俩来吧,我这横一脚算怎么回事儿啊。” “你让他帮忙?”梁绪从后面抱住安音璇,下巴抵在他肩膀上,蹭了蹭道:“那咱们晚上就得喝西北风了。” “眼睛要瞎了!我帮忙还不行吗!我是来吃晚饭的,不是来吃狗粮的!”白雁岚第一次为自己单身感到心塞,把安音璇从梁绪怀里拉出来,推着发小往厨房走,碎碎念道:“我真是这辈子都没想到老梁杀伤力那么强。” 他和梁绪两人叮叮咣咣在厨房里忙了起来,虽然最近相聚的时间少了,但默契还在,打起配合来相当顺手。两人原来住邻居的时候,经常一起给方青怡帮忙,一晃十几年都过去了。 等四菜一汤摆上茶几,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白雁岚脱下围裙,擦了擦汗说道:“音璇,你家这个厨房应该来个电风扇,实在太热了。” 梁绪一边盛饭一边道:“回头我买一个回来。” 这俨然是一副男主人的姿态了,自从春节之后他没少替安音璇操持家里,就连家门钥匙都给了他一副。他得提前为同居做准备,别等提出来的时候显得突兀,容易遭拒。 正说着,安鋆背着书包回来了,看到家里多了个白雁岚,愣了一下,轻轻点头算是打招呼。 弟弟对梁绪已是见怪不怪,最近这人老赖在他家,你软他硬、你硬他软,反正不管你怎么说人家就是天天来,雷打不动,生生把安鋆都耗得没脾气了,梁少也是有本事。 白雁岚坐在矮凳上,虽然有些窝得慌,但饭菜已是香气扑鼻,他两个礼拜没有好好吃饭了,菜色也正是他用语音点的那些,装模作样地客套了两句,便开始大快朵颐。 四人吃得差不多,白雁岚就开始聒噪了,问道:“弟弟是今年高考?” 安鋆停下了手里的筷子,没答话,安音璇说道:“他不高考,托福考了106,A国的两所大学都给了他录取通知书,还没定去哪所。” “弟弟原来是学霸啊!”白雁岚感叹道:“托福这么高分,不出国可惜了。” 安音璇夸起自家弟弟充满了自豪感,“他现在每天都去图,虽然免了预科,但还是要预习一下基础学科,怕到了那跟不上。” 梁绪也实事求是道:“咱弟英文相当厉害,到那肯定没问题。” “要不是我问,他都没主动跟我说,这应该是学校最高分了,是么?”安音璇问安鋆。他觉得最近弟弟总是心不在焉的,可能是马上要离家远行,心里不踏实。 安鋆机械地点点头,没吭声。 梁绪看着安音璇把碗里饭都吃完了才踏实,又蹙眉问道:“你俩最近是不是都瘦了?” “可不吗!”白雁岚撇嘴道:“每天累个贼死,还不让吃饭,旧社会还得让劳工吃饱了再干活呢!” “不让吃饭?”梁绪不解道:“你俩也不胖啊!别听他的,吃!” “就是的。”白雁岚解恨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牛腩,说道:“而且天天晒得我都快枯萎了,你说他们是不是人。” 安音璇解释道:“那里窗户特别大,晒得睁不开眼,尹老师还不让拉窗帘,说亮点不容易犯困。” 梁绪撇嘴道:“这是让你俩进行光合作用呢,晒太阳就能饱。” 吃完饭,安鋆主动去厨房刷碗,梁绪说要送白雁岚回家,所以今天走得特别早。 两人到了车上,他就点了根烟抽,白雁岚看他一脸疲惫,问道:“家庭主夫的游戏好玩吗?” 第2章 “什么意思?”梁绪把烟灰弹到窗外,问道。 白雁岚一改刚刚在楼上嬉皮笑脸的样子,说道:“只是觉得你变了特别多。” “这样的改变不好吗?”梁绪深吸一口烟,说道:“以前我玩世不恭胡来一气,现在认认真真地谈个恋爱,算是走入正轨了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他有些担心道:“但我总觉得,就是怎么形容呢,总觉得……” “总觉得他不爱我?”梁绪直白地说了出来。 就是这种感觉,他认为梁绪被牵着鼻子走,付出了太多却得不到相应的回报,但把这说出来又太伤人。而安音璇是个善良的人,只是不爱,又没有犯错,没人可以指责他。 梁绪心里很明白,也很坦然,说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其实你跟我哥没什么区别。”白雁岚想起了周寒。 梁绪又点了一根烟,“他不爱我没关系,因为他也不爱别人,更何况他对我至少还有感情,他放不下我。” “我想我有点理解你跟我哥那种痴迷了。”白雁岚想着这两个月跟安音璇朝夕相处的日子,说道:“安音璇专注的时候真的很美,他心无杂念,似乎只有唱歌一件事可以让他认真起来。” “早说过了,我不是只看他样貌才喜欢他的,你还不信。”梁绪眼睛里闪着光,得意地夸道:“起初你会觉得他很漂亮,跟他相处一段时间你就会被他的魅力吸引,当他紧紧包裹着你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是抽走了你的灵魂,那一刻你只想为他生为他死。” 白雁岚难得地没有打断梁绪对性-爱细节的形容,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段不平等的爱恋注定没有结果,只是梁绪享受在幻境中的感觉。 “对了,前两天去看小曦,她又送了我一幅画,回头我给你拿过去吧。她的画现在堪比唐卡坛城了,你拿回去面向东方挂起来,虔诚地祈求一下自己爱情运顺利。”他半开玩笑地说道。 “袁导那个自闭症的闺女?”梁绪问道。 白雁岚点点头,说道:“自从陆悦扬在慈善晚宴以天价拍下她的作品之后,她就红了,都说她的画能带来好运气,现在不流行送古董珠宝了,都送她的画。” “你们上流社会我真是看不明白,行吧,你拿来吧。”梁绪压根不相信,只觉得这是富豪们的又一个新玩法,说道:“袁导还好吗?我也是奇怪了,我妈好像从没跟你们去看过袁导,原来不都是大院里的邻居吗?” “谁知道呢。”白雁岚叮嘱道:“回家好好挂着啊!千万别乱放,说不定有用呢!” 梁绪苦笑了一下,他跟安音璇的恋情都要指望自闭症小孩画的画了,真够讽刺的,也许分手是必然,只希望这个必然不要发生得那么快。 正说着,白雁岚手机响了起来,是肖权打来的。 “雁岚,明天直接来公司这边,安排你进男团,互相认识一下。” “男团?” “Mr.Right,陈郡山正在着手运行的一个,正好明天跟陈老师见一下面。” “哦,好。”白雁岚问道:“那我跟舞蹈老师请个假?” “我已经跟他说完了,你以后就跟团培训,那边的舞室不用再去了。”肖权每次打电话都很简短,前因后果都不解释清楚,只让你按着他吩咐的做就好了,极其霸道,公司的人似乎都习惯了他的行事风格,倒也配合得很好。 他挂了电话就后悔了,忘记问安音璇是不是跟他一起,不过两人进度差不多,他也就没多心,默认了肖权肯定也给安音璇打了电话。 梁绪的感情虽然波折,但他这段时间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大家各自安好吧,就算这不省心的发小哪天失恋了,到时候还能怎么办,只能借他肩膀靠一靠呗。 第二天一早,安音璇到了舞室,自己先做了一下热身,一般这个时间白雁岚也已经到了,两人会闲聊一会儿再投入训练。 舞蹈老师没过多久也到了,准备开始给他上课,这就奇怪了,少一个人也不问问的? “雁岚还没来,我给他打个电话吗?”他询问道。 尹老师一愣,说道:“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他也懵了。 “白雁岚已经进男团了啊,从现在开始只有你继续在这训练了。” 听到这个消息,他高兴地抓着老师的胳膊说:“真的!雁岚过了?” 尹老师看他一副缺心眼儿的样子,蹙眉道:“他培训得好不好另说,肖总不可能把他晾在这好几个月没动静。更何况!”尹老师点了一下他的脑袋,气道:“他确实比你跳得好!” “那我努力,您别生气。”安音璇诚恳道。 见他态度端正,尹老师语重心长地说道:“这跟你努不努力关系也不大,小安,我看得出你是个认真上进的孩子,你要是能找人就赶紧找人吧,天天在这耗着没意思。” “找什么人?”他问道。 尹老师揉了揉眉心,说道:“白雁岚家世在这放着,你没有这个优势就自己创造优势,你这形象也不难找靠山,肖权陈郡山什么的,都好你这口。” 他虽然不敢苟同,但还是没有驳人面子,道:“嗯。” “你别不爱听,圈里太复杂,早点儿找好了人,早做打算,什么都比不上以后自己出名重要,到时候你才能硬气起来。”尹老师见多了这种初出茅庐的小朋友,怀揣着梦想就贸然下水,最后被一浪一浪地拍死在岸边,迷失了自己。 他明白尹老师是好意,答应着:“知道了。” 其实安音璇还是挺寂寞的,没有了白雁岚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调侃,舞蹈课变得更加枯燥了,有些想他。 而白雁岚到了公司才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被选中了。 进了录音室,站了十好几个人,都是hip-hop风,只有肖权和陈郡山两人例外。 肖权对白雁岚介绍道:“这是陈郡山,咱们星云的首席制作人,你肯定认识,这次来正式介绍一下,以后你们就是一个团队了。” 陈郡山伸手过来,随和地打招呼道:“你就是白雁岚吧,我看过你的录影,非常不错,以后咱们合作愉快。” 肖权又招呼男团成员过来一一自我介绍,白雁岚数了数,足有十一人之多,除了一个在室内还戴墨镜的叫Leo,其他都没记住叫什么。 “别看人多,其实分工很明确,只有你俩唱歌。”肖权指着Leo和白雁岚,又道:“其他人都是dancer。” 陈郡山靠在调音台上说道:“所以之后会有针对性地进行培训,首张专辑三个月后开始进行制作,一共八首歌,其中一半要录制MV。” 大家都点头示意明白了。 “雁岚和Leo的任务比较重,你们也得互相磨合,我会亲自指导你们。”陈郡山拍手道:“时间很紧迫了,三个月后出道,你们要面对的是最挑剔最严格的一波受众,都打起精神来!” 陈郡山说完看肖权,肖权总结道:“你们这个团队的形式是我和陈老师想了很久的成果。两人主唱,十人舞蹈的搭配,这是一个全新的尝试,以前没有同类型男团,我们都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所以最终能走多远,我个人没有预期,希望你们能不负自己,并肩而行。” 肖权这番话很能拉拢人心,大家都充满了斗志,互相击掌鼓劲。他例行公事地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白雁岚道:“组合成型就是现在这样了?” 陈郡山点头。 “就是十二个人了?” 肖权推了推眼镜说道:“你觉得还不够?” “不是。”白雁岚疑惑道:“我以为音璇也会来。” “安音璇不会来了。”肖权故意把话说得明明白白,“因为你现在的位置就是安音璇的,所以你们如果是好朋友,那就带着他的份一起努力。” 白雁岚顿时皱眉说不出话来。 这是肖权给他的第一个下马威,让不问世事的小少爷初步体会竞争的残忍。 他很反感这种事,他坦坦荡荡问心无愧,事实却让他被迫当了一次小人,这种感觉很不好。 安音璇是他很重视的朋友,这两个月的同甘共苦使两人牵绊更深,这人看似清冷孤傲,其实是个做事得体、对朋友很关心的人。 而且他观察安音璇许久,发现自己可能是安音璇唯一的朋友,这让他更加珍惜他们之间的情感。 同样都是爱唱歌的人,有着同样的梦想,被对方吸引是很水到渠成的事。他想即使哪天安音璇跟梁绪掰了,自己也不会改变他们之间的朋友关系。 白雁岚暗自神伤,想着如何跟安音璇解释,如何不会越描越黑。 夏日傍晚,城管一下班,屯里路的小吃摊就上班了,以前安音璇还有心思买上一个摊煎饼吃,但现在他累得只想速速回家躺尸。 一进门就闻见一股饭香味,他看了眼时间,都十点多了。 “宝贝儿,饿了吧,赶紧洗手去。”梁绪系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了头。 他每天练到快散架了才能回家,梁绪却担负起了家庭妇男的工作,照顾他和安鋆。 他瘫在沙发里,梁绪把一碗面端到茶几上,坐下来给他捏肩膀。 “今天哪疼?” 他指指大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梁绪让他趴过来,把小腿往上折给他做拉伸,说道:“你看你这个每天都得把筋拉开,不然就更酸疼,你忍着点。” “雁岚终于进团了,以后只有我一个人在这边培训了。”他脸贴在沙发上,微闭着眼睛,头发散落下来,有点凌乱,侧脸轮廓很分明。 梁绪捏着他的大腿说道:“你以后也要进团吗?” “不知道。”他舒服地呢喃着:“也许吧,先把舞练好,我基本功还是太差劲了。” 梁绪知道白雁岚进团肯定跟舞练得好不好没关系,安音璇想单纯凭自己实力上位,估计是遥遥无期的。 但梁绪无所谓,或者说安音璇永远被晾着才好。早日看清肖权的嘴脸比什么都好,又不是养不起他,在外抛头露面的干什么,再说了,这演艺圈水可太深了,安音璇说不定没弄清游戏规则就出局了。 “你也别太拼命了,身体要是垮了,说什么都白搭。”梁绪温柔道:“正常吃饭正常睡觉,答应我好吗?” 安音璇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哥。”安鋆从卧室推门出来,找了个凳子坐在茶几前。 梁绪刚想拍拍安音璇的屁股,想起旁边的安鋆,又把手向上移了两寸拍拍后腰,说道:“起来吧,我们都吃过了,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他累了一天,没有什么比回家一口热汤面更舒服了,吃了几口,抬头说道:“你俩要一直看着我吃?” “你好看。”梁绪油嘴滑舌。 安鋆却磨磨叽叽欲言又止,最后从身后拿出了一个硬纸册子放在他面前。 “这是什么?”安音璇拿起来看,封面写着“青文大学录取通知书”,他打开一看,上面有安鋆的名字,学籍就是今年。 他一下变了脸色,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安鋆低着头不敢看哥哥,“我不想去A国了。” 安音璇把录取通知书一下拍到桌面上,面条的汤都飞溅了出来。 梁绪拿起来看了一眼,差点儿吹了声口哨给他,这可是青文大学啊,全国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弟弟相当可以啊。 “安鋆能考上青文,这也是好事。”梁绪打着圆场道。 “你闭嘴。”安音璇不留情面地把梁绪的后话全堵在了嘴里,又问道:“什么时候决定不去A国的?你去考试我都不知道。” “年初。”安鋆说道。 他点头,问道:“就是你骗了我半年多?” 安鋆抬头争辩:“不是的哥,你听我说。” “好,你说。” “我从来就不想去A国,也不想离开你。”安鋆大着胆子把心里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哥,你一个人在燕城,让我出国留学,我怎么可能安心走呢。你在酒吧那几年,每天早上回到家我都知道,带着一身烟味和酒味,你最讨厌这些味道,可是为了我你却受了那么多苦。 “而且,你以为我还小吗?其实我都明白。”安鋆瞥了一眼梁绪,说道:“你跟他在一起是不是为了一张参赛证,我都听见了。” 看着安音璇瞳孔一缩,梁绪汗都下来了,心道弟弟你可别拖我下水,我现在的立场本来就很尴尬了,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还有,那个叫周寒的人,三番四次纠缠你,他又答应了你什么事?”安鋆情绪有些激动:“哥,我们才是世界上最亲的人,有什么困难不是应该一起去解决的吗!你什么都不让我操心,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扛。我不想你为了我能有一个好前途,而拿自己的人生做交易,我不想当我躺在异国他乡舒适的床上时,你在别人的床上委曲求全,我不想我以后光鲜的生活是你用身体换来的!” 啪! 安鋆脸颊上顿时多了个五指印,安音璇红着眼眶,手不住发抖,又攥起了拳头,最后颓然放下。他起身朝外面走去,连拖鞋都没换就狠狠地摔上了门。 “哥!”安鋆就要跟上去,却被梁绪拉住了胳膊,沉声说道:“弟弟你今天过分了。” 梁绪在玄关换好鞋,说:“我去追,你哥现在也不想看见你。” 安音璇没想到安鋆今天会跟他摊牌说这些,他以为自己一直以来都掩饰得很好,但其实安鋆都看在眼里,从头到尾他就像穿着新衣的皇帝一样,暴露在外却不自知,可笑至极。 他其实不生弟弟的气,因为安鋆说得没错,他为了名为了利可以跟梁绪睡,甚至如果有一天周寒能提出诱人的条件,他也可以跟周寒睡。 对,他就是这样的人。不管用什么借口来解释,归根结底他就是这样的人,出卖自己出卖灵魂,安鋆只是在今天揭穿了他精心维护的假象。 他一路跌跌撞撞,不知怎的就来到了白天训练用的舞室。老师把门卡和钥匙都给了他,这样就算是休日他也可以自己过来练习。 坐上电梯来到三层走廊尽头的舞室门口,用钥匙打开门。教室的落地玻璃窗很大,没有拉窗帘,月光从外面洒进来,即使不开灯,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也能看得很清晰。 说来也可笑,他白天在这累个半死,腿疼的时候恨极了这个地方,总想着能早些回家。现在心乱如麻,不想去于哥酒吧买醉,也不想在大街上闲逛,唯有这个地方能使自己静下心来。 他脱下鞋,光着脚走到玻璃窗前跪坐下来,食指和中指立起来,借着月光,在地上投了个“人”的影子,另一只手同样,然后一个“人”走向了另一个“人”。 这就像他和安鋆,他们之间差了三岁,两个男孩子小时候经常打架抢玩具,谁也不让着谁。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终止于他爸出事那年,他妈疯了,只能由他撑起整个家,那时他才16岁。 在那之前安音璇就喜欢唱歌,却只是当作兴趣,家道中落之后这个兴趣帮他赚到了钱,变成了养家糊口的本事。他一夜之间长大,不再跟弟弟争强好胜,安鋆没有父爱没有母爱,但还有哥哥,他必须为了安鋆坚强起来。 就这样,他开始了只能靠自己的日子,不能停下。直到有一天早上,他迷迷糊糊地在洗手池刷牙,安鋆站在他后面擦脸,他发现弟弟居然长得比自己还高。他挺直腰背,却仍不及弟弟眼睛的高度。 “哥,你干嘛呢?” “你现在多高了?” “一米八多吧。” “你什么时候偷偷长高的!” 他跳起来兴奋地揉着弟弟的脑袋,安鋆一边挡着他,又怕他摔了而捞着他的腰,很是无奈。 安鋆在他闷头忙碌的过程中长大了,成熟了,这些都来得让他措手不及,他既高兴又不舍得。 楼道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安音璇的思绪,他想是梁绪追来了,那脚步停在了自己身后,他背对着门说道:“我不想回家,带我去你那。” “好。” 这不是梁绪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看见门口久违的高大身影,月光刚好洒在那人脸上,英俊自信,从春节起他们就再没见过面了。 “你怎么在这?” “带你走。”周寒道。 第3章 据说在茫茫人海中偶遇,是十二万五千分之一的概率,没人知道这个数据是从何而来,大概只是想告诉世人这样的偶然是多么难得。 安音璇回过头,又望向窗外问道:“你是来帮雁岚拿东西的?” “是,刚好路过这里,帮他把更衣柜的东西收拾好带回去。”周寒走进来,站在他身边,两人都被照出长长的虚影,“这次是我走错了房间。” 他下巴抵在屈起的膝盖上,说道:“更衣室在旁边。” “我想待会儿再去了。”周寒双手插兜,一身笔挺的西装衬托出挺拔的身姿。 “那你在这吧。”安音璇起身道:“我现在要走了。” 周寒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拽向自己,距离一近,便看到了他眼里掩饰不住的寂寞,心疼地问道:“谁欺负你了?” 他借势抬头仰望,反问道:“周寒,你对我这么好,值得吗?” 周寒刚要说“值得”,他伸出食指轻轻按在了微张的唇上,说道:“你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我是一个廉价的人,为了几百块钱可以被人灌酒揩油,为了一张参赛证可以陪人过夜上床。所以周总,你开价吧,说不定我觉得价码合适,就可以躺在你身下任凭你做肆无忌惮的事。” 周寒蹙眉道:“你不是。” 他始终隐忍着不让情绪失控,说道:“周寒,你别被我骗了,你也别再骗自己了。我说的都是事实,不管你承认与否,站在你面前的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通过表象来为我勾画了一个凄惨身世,家道中落,欠债累累,为了家人拼命赚钱,忍辱负重。但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活得如鱼得水,我擅长出卖自己赢得利益,这就是我的生存之道。 “现在,你还能说出‘值得’这两个字么?” 周寒攥住他按在自己唇上的手,这只手即便在盛夏时节也是冰凉的,他没有穿鞋,更显得瘦弱而不堪一击,周寒心里的潮水决了堤,再也按捺不住汹涌袭来的欲望,紧紧把安音璇抱在了怀里。 这一刻周寒是满足的,心尖上的缺口慢慢被填补。半年的分离,再见时他却是这副千疮百孔的样子,太让人心疼了。 “值得。”周寒下巴抵在他的头发上轻蹭,嘴里重复着:“值得。” 他轻拍着他的背,温柔道:“我没有看不起你,我也没有资格看不起你。音璇,现在的一切都是你凭自己努力应得的,所以你值得,值得有人对你好,值得有人爱你。” 他咬着嘴唇埋首在周寒怀里,谁都看不见他是哭了还是没哭。 梁绪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追上安音璇,只得去于哥的酒吧寻人,可找了一圈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小安这么大个人了,还能丢了怎的,他带钱包身份证了吗?”于哥悠哉地喝着啤酒问。 梁绪想了想,当时安音璇气得破门而出,说道:“没带。” “你回家等着吧,夜里没地方睡自然就回去了。小安那孩子还是厚道,跟你吵架还离家出走,我都是看谁不顺眼就让谁滚,我自己凭什么滚。”于哥瞥了眼梁绪,不忿道。 “不是跟我吵架!”梁绪郁闷:“是跟他弟。” “那这亲兄弟更没有隔夜仇了,你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瞎操心。”于哥见过几回安鋆,印象里就是个帅小伙闷葫芦,而且兄弟俩感情特别好,梁绪实在是太小题大做了。 “唉,说来话长,我再找找去,要是他待会儿过来,你就打给我。”梁绪起身出了门。 “知道了,你不喝一杯再走?” “喝鸡毛!”梁绪怒道。 安鋆一个人在家坐着,一动不动红着眼,他脸上火辣辣的,安音璇是气极了,抽得特别狠。家里出事以来,哥哥一直对自己倍加爱护,别说是打一巴掌,就是他再犯错都不会动他一根手指头。 我都说了些什么啊!安鋆双手捂住脸,后悔不已。 哥哥一直都是一个要强的人,他怎么会不知道。因为要强,所以拼命工作还钱;因为要强,所以说什么都不肯让他转学去公立;因为要强,所以才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跟梁绪的交易。 可他却当着外人的面,撕碎了哥哥最后一层尊严,让他一身赤裸,颜面尽失,这跟扒层皮有什么区别,太不是人了。让最重要的人伤了心,他真想再抽自己两个巴掌。 这时手机震起来,是梁绪打来的。 “你哥没在酒吧,你想想看他还能去哪?”梁绪焦急地问道。 安鋆马上抹了把脸,振作起来,“我给他打个电话。” “别打了,我刚打好几个,关机了。” “?!”他也有点急了。 “你先想想,我在附近转悠看看。”梁绪急匆匆挂了电话。 安鋆实在想不出安音璇还能去哪,除了于哥和梁绪,哥哥也没什么朋友,哪里能有他的容身之地呢。他越想越难受,自己好歹还有要好的同学,可哥哥只有他啊,这个家是安音璇最后的避风港,他怎么可以把人往外推! 他抓起桌上的钥匙飞奔了出去,在依旧炎热的深夜,跑在夜生活刚刚开始的屯里路上,大小酒吧把招牌立在门口,灯红酒绿,里面传来阵阵歌声和笑声,这就是哥哥工作了四年的环境。 酒保在大声揽客,有人醉倒在路边,吵闹极了,哥哥不在这,他不喜欢这里,除了唱歌,他喜欢一个人安静地思考。 对,他总喜欢一个人站在窗边,像是在想什么,但问到他,他只说自己在发呆。 安静的、空旷的、有大窗户的地方。 是哪? 到底是哪? 安鋆脑子里飞速过着安音璇跟他说过的话,他记得,哥哥抱怨过—— “那里窗户特别大,晒得睁不开眼,老师还不让拉窗帘。” 老师?安鋆似乎抓到了什么重点,他哥说老师,那就是跳舞老师。 舞蹈教室! 对!是舞蹈教室! 安鋆拔腿就跑,穿过群魔乱舞的人群,险些撞倒一个醉鬼,朝着安音璇每天出发的方向,大步飞奔而去。 “所以是弟弟考上了青文大学?你们就吵起来,于是你一气之下摔门走了?”周寒和安音璇并排坐在舞室的大玻璃窗前,没有人开灯,所以窗外的夜色非常清晰。 “有这么好笑?”见周寒像是幼儿园哄孩子的保育员般面带微笑,安音璇气消了不少,气氛也渐渐没有那么低沉了。 周寒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我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因为考上青文大学跟家里人吵到不可开交的。” “这跟青文大学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周寒问道:“如果不提你以前的规划,单说这件事,是不是应该高兴的事?” “是,可是……”安音璇刚想说什么,就被周寒用手捧住了脸。 “每个人都有独立思考的权利,与其去斥责,不妨先听听他的想法。弟弟确实没有考虑到你的期望,但你如果站在他的角度想,考入青文,留在你身边,他都做到了,这是他靠自己得来的最好结果。你不应该为他高兴吗?” 安音璇看着他,有些委屈,他耐心地继续道:“你跟弟弟是最亲的人,都很在乎对方,所以才要更加认真地沟通,把他当作一个成年人,一个男人。他已经不是那个永远躲在你身后的小朋友了,你不需要小心翼翼地呵护他,你要试图去理解他。 “弟弟说的那些话,我不能苟同,但我想你也应该好好考虑你和梁绪的关系,不要觉得爱情是奢侈的,而自己不配拥有。你很优秀,只是你自己没有意识到。没人会每一次都做出正确的选择,如果发现错了,就要拿出回归正轨的勇气。”周寒言下之意,是弟弟上大学的事情也解决了,你该操心一下自己的事了。 他慢慢推开周寒的手,说道:“我有时候想,你我要只是朋友该有多好。” “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朋友。”周寒深情道。 他摇摇头:“不,那对你太残忍了。” “可是如果你拒我于千里之外,对我更残忍。”周寒屈膝,一只胳膊搭在膝盖上,向他倾身过来,说道:“所以,有难处,不妨找我聊聊,梁绪并不是一个好的倾诉对象。” 周寒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给安音璇留下自己思考的空间后,他适时转移了话题,问道:“在星云怎么样?雁岚说他跟你分开培训了。” “我还在这边,之前肖总问我要不要进组合,录了几段demo,还没有回复。”安音璇实事求是道:“经过了系统的学习才知道自己有多差,我还没达到进团的要求。” “肖权还没有正式给你录歌?”周寒问道。 “现在也没有合适我的歌,还得再培训一段时间吧,肖总其实对我已经很关心了,总是给老师打电话问我的进度。” 周寒心想肖权那老狐狸上心可不是这样,白雁岚才是要进组合的那一个,压根就没安音璇什么事。 “别着急,很快就能有进展的。”周寒安慰道。 安音璇笑了,问道:“你怎么知道?雁岚跟你说的?还是说星云也有你的小眼线?” “你唱得那么好听,星云没可能放着你不用。” “你们外行都说我唱得好听,我弟弟也是。” 周寒有理有据道:“流行音乐大部分的受众都是我这种不懂音乐的人,所以我说的话很可信。” 听了这番安慰,安音璇有些好笑地问道:“有没有人说你很甜?” 平日里严肃认真的小周总在公司说一不二,谁敢说他甜?!还要不要命了。 可现在喜欢的人在眼前,让他唱个“学猫叫”他都甘之如饴,在爱情面前,都是低龄儿童。 “只有你。”周寒含情脉脉地说:“因为我只这样待你。” 他躲开了周寒的注视,起身拍拍屁股道:“时间不早了,我再不回去安鋆和梁绪要着急的……诶?!” 正说着,感觉脚下一空,人就被打横抱了起来。 “周寒?” 周寒正色道:“你没穿鞋,地上凉。” “现在是夏天。”他是专业拆台小能手。 周寒却绅士道:“那也不能掉以轻心。” 安音璇从未被人这样抱过,梁绪只像扛大米一样扛过他,从不曾如此,他有些紧张地拽着周寒的西服领子,脊背挺直,很是别扭。 周寒却觉得此时的安音璇可爱极了,像一只树袋熊惶恐地攀在树干上。他每走一步都在想,安音璇实在是太轻了,后背上突起的脊椎骨都能摸出来,肩膀也不宽,小腿则修长。 这样亲密的接触,他甚至能闻见安音璇身上沐浴乳的香味,混杂着特有的味道,很清冷,却也很诱人。 这段路也就十几步的样子,对周寒来说太短了,对安音璇来说却是太长了,今晚他过于脆弱,所以给了周寒太多幻想。 其实每一次与周寒相遇,他都做好了再也不见的准备,两个人的人生轨迹完全不同,没有机会也没有必要再见。可事与愿违,他总能遇上周寒,这是注定的缘分,无论好坏。 终于到了门口,周寒把他放下,他穿上那双在家没来得及换掉的拖鞋,远处走廊里的声控灯却亮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顶灯一路亮起,到了最近的一个,是安鋆弯腰扶着膝盖喘息。 “安鋆!”他赶紧上前,安鋆拦腰紧紧搂住他,他被抱得脚都要离地了,弟弟哽咽道:“哥,对不起,对不起。” 周寒心道这也就是亲弟弟,peace,peace,问道:“我送你们回去?” 安音璇拍了拍安鋆后背,从怀里钻了出来,说道:“周总,谢谢你的好意,我家不远,我俩走路就能回去。”他指了指旁边一个小门说道:“更衣室在这边,雁岚的柜子是17号。” 周寒叫住了要走的兄弟俩,从兜里掏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又拿出一根笔,在上面写了一个名字和电话号码,递给了安鋆,说道:“音璇说你考上了青文大学金融系,这是系里非常有名的教授,你入学可以去找他,看看能不能提前聊一聊,就说我让你去的。” 安鋆一愣,接过名片,细细看了一遍,面露惊喜地问道:“杀手王?” “对,是有人这么叫他。”周寒收起笔,说道:“他的严厉是出了名的,却也带出了不少好学生,现在金融行业里,很多你能叫上名的金融界投资者都是他的门生。” “他现在还教本科?” “主要还是研究生,但今年刚好会带一波本科生,你运气很好。”周寒说道。 安鋆少有的正经八百地说:“谢谢。” 周寒看了一眼安音璇,对安鋆说道:“还有,我跟你哥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我开诚布公地说我很欣赏他,我们之间现在是朋友,我的工作就是你即将要接触的领域,所以你如果有什么问题,也都可以来找我,我知无不言。” 安音璇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很感谢周寒,这个人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无论自己能否回应这段感情,周寒都是他生命中的贵人,这点毋庸置疑。 看着兄弟二人渐行渐远,周寒沉下脸拿出手机拨了个号,对方秒接。 周寒的语气与刚才判若两人,冷冰冰地问道:“你是怎么安排安音璇的?” 对方道:“小周总,男团已经把贵弟安排进去了,哪还有地方啊。” “你自己想办法。”周寒不容他狡辩。 对方又道:“那我找人给他单独写,但得给我时间,这写歌又不是拉屎,噗嗤一下就能出来的。” “没有时间,你自己看着办。”周寒挂了电话。 肖权还准备说什么,发现只有嘟嘟两声就安静了,气得拽下耳机,对坐在旁边抽烟的陈郡山怨念道:“看见没!安音璇的金主。” 这几天肖权都两眼紧盯陈郡山,让他赶紧把Mr.Right的歌改好。这人不督促着,三天能完成的活儿能给你拖三年。 陈郡山八卦道:“谁啊?” “有你什么事儿!”肖权怒道:“你赶紧再给我写首歌!我把安音璇安排一下!” “你知道我轻易不给人写歌的。”陈郡山舒舒服服靠在椅子上翘个二郎腿。 肖权嗤之以鼻:“老规矩是吧,睡了就有歌,歌好不好看睡的质量。” “你别说得那么下作!我这是培养感情,没有感情我怎么给人家写歌,我需要爱,你懂吗?爱。”陈郡山说得头头是道:“我要跟不同的人恋爱,投入激情,我才有灵感,你那些员工天天对个电脑连ppt都写不出来,我天天对个电脑就能写出歌?没有爱情我的才华就枯萎了!” “你的恋爱就一次。”肖权都快气笑了:“你知道吗,我们通常不管这个叫恋爱,叫一夜情。” 陈郡山不以为然道:“分人,一次有点少,平均三次吧。” “现在情况不一样!”肖权吼道:“白雁岚还有安音璇,你都别打主意!” “那就别让我写。”陈郡山摊手道:“音乐制作人又不止是我一个,品行端正的大有人在。” “陈郡山,你不仁我不义。”肖权露出一个瘆人的微笑,说道:“你不写没事,用你以前写过的。” 陈郡山不屑道:“炒冷饭啊?” “当然不是,你不是刚给陆悦扬的新片做了音乐总监么。” “你要把陆悦扬唱的片尾曲换成安音璇?”陈郡山哈哈大笑道:“肖权你没事吧,秦映川那关你过得了?” “过不了。” 陈郡山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可很快就变了脸色,肖权却依旧笑容满面:“对啊,不还有插曲么。” 陈郡山难以置信地吼道:“肖权你真不是人,你要把女一号唱的插曲匀给安音璇?!” 肖权哼着小曲儿,拍了拍屁股走了,一边哼还一边说:“是这个调儿吧?” “滚!恶心死了!”陈郡山要崩溃了,他不允许自己写的歌被人哼唱得那么难听,这是他的底线。 第二天一大早,安家兄弟还在熟睡,昨晚他们促膝长谈到半夜,什么都说开了,爱是不变的,只是爱人的方式需要改变。他们约定不可以再隐瞒任何事,无论好与坏都要一起承担。 梁绪也是半夜才走,他神经大条也插不上什么话,只是想两人别再吵架了,他才放心,他怕把他家大宝贝气个好歹,那真是得不偿失。 手机的震动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安音璇揉揉眼睛,看见是肖权就马上接了起来,嗯嗯啊啊了几句就挂断了。 他呆坐在床边,还没有从电话的内容中清醒过来,使劲抹了把脸,整个人还是有点懵。 安鋆眼睛睁开一道缝,迷迷糊糊地问:“谁啊?怎么了?” 安音璇突然跳下床,骑到安鋆身上,眼里闪着星光道:“我要唱歌了。” 第4章 陆悦扬年底要上映的新片《繁花盛开》是一部教科书级别的霸总玛丽苏言情电影。女一号不是别人,正是青年音乐人选秀赛里排名第一的选手——杨忧容。 虽然节目还没播完,但排名已经被各家公司瓜分干净了,杨忧容长相甜美,身材娇小,更难能可贵的是嗓子也不错,是华映前两年签的艺人。 这剧早在前一年的秋天就拍摄完成了,之后华映传媒把女一号杨忧容送去选秀赛混一脸熟,正好年底上映,走一波流量,算盘打得相当不错。 虽然华映的这种操作大部分都不是秦映川亲自指挥的,但基本上都秉承了秦总走一步看三步的行事风格,整个公司步伐稳健,脚踏实地。 这部片投资并不高,可以说华映大部分片子都不是巨制,秦映川是讲情怀的人,什么时候讲情怀呢,一般就是不肯给钱的时候。所以华映的电影都是喜剧、情感、伦理类的,魔幻啊奇幻啊科幻啊一概没有,一个是不怎么好审,一个是钱给少了五毛钱特效自己都看不下去,就更别提观众了。 除去陆悦扬,华映很少用流量明星,因为贵,也并不能带动多少票房。说起票房这个事情秦映川就头疼,股东看票房,券商看票房,大众也看票房,好像一部电影好不好完全取决于票房高不高。前两年是喜剧火,这两年是枪战动作片,偶尔出一部情感片的黑马,那真是人家宣发做得到位。 宣发是灵感,你学都学不来,戳到了大众的痛处,引起了共鸣,都不用你自己发酵,社会就替你发酵。 归根结底,大IP弄不动,还不如弄点青春片,回本是肯定的,至于能赚多少,万一哪天哪一部就红了呢。 秦映川是苦过来的人,如今虽然在娱乐圈占了一片天地,但本质上朴素简单的性格没变,当然你也可以说他抠门,不像其他一些小公司,骗着煤老板的钱,做电影全靠一张嘴,浮夸得很。 《繁花盛开》就是典型华映风格的电影,也是由华映投资拍摄的。肖权很难办,虽然已经跟陈郡山摊牌了,但秦映川那边可不是你说一句不好意思,人家就能接受的。 因为这还牵扯到,杨忧容可是秦映川的新欢,最近正打得火热。肖权头都大了,谁都是关系户,谁都有背景,最后夹在中间的他是最容易得罪人的,这事要从长计议。 肖权先把秦映川约了出来,理论上应该是楚千云来干这事,但楚总现在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资本运作的事宜中,所以实际上公司执行层面,肖权是全权负责的。 两人见了面,肖权没说正题,打了个迂回战术,先跟秦映川敲定了一个战略合作,就是以后华映的电影,音乐监制都让星云做,然后再把杨忧容的唱片约给签过来,最后水到渠成地说正题。 “你看忧容要是把唱片约签进来,咱们就得重新规划了,《繁花盛开》的插曲就太没有分量了,要么改成唱主题曲。” 秦映川肯定要问:“那悦扬怎么办?” 肖权就掰开了揉碎了讲:你看其实就这一首歌,谁唱不都无所谓吗,反正过俩月两个人都要录大碟的。 秦映川又不傻,喝口茶就直接问肖权:“说吧,是谁要强行进来唱插曲?” “……”肖权费尽了口舌,还是被秦映川一眼识破,只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道:“小周总的姘头,唉你说我能怎么办,现在星云的资本运作都得靠他,我们不得夹着尾巴做人。其实小周总这人还是不错的,这回承了情肯定能记得,秦总你这单生意不亏啊。” 秦映川问道:“叫什么?” “安音璇。” 他了然于胸,爽快答应了,笑道:“都是小事,忧容也不会介意的。” 肖权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一个劲儿说肯定会转达给小周总,这都是秦总安排的。 秦映川却摆摆手说:“不用跟小周总特意提了,都是朋友,互相帮忙不言谢。” 肖权心道我哪能不提啊,我只负责给你们转达,以后欠人情还人情的我就不参与了,别挑我理就行。 一顿饭吃得很愉快,肖权出马志在必得的传言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此时白雁岚已经开始疯狂地录歌了,他要跟Leo打配合。 Leo的唱功意外地很好,尤其是节奏的拿捏和高音部分的真假音转换,非常出彩。上午他们听demo,陈郡山没有来,午休的时间他主动约Leo一起到休息室吃饭。 Leo是个话特别少的人,头发很短,皮肤晒成古铜色,比他略高一点,穿着很嘻哈风,常年戴着墨镜。 白雁岚自从认识他,就没见他摘过墨镜,他觉得这人也许睡觉的时候都是戴着的,随即想起某漫画里的一句话“眼镜才是本体”。 有时候白雁岚说一堆话,Leo点个头,再说一堆话,Leo道个是。虽然没办法痛快地交流,但Leo实际上是个热心肠,早上会帮他带早饭,去小卖部的时候也能帮他带瓶水,看得出来这个人不是故意装高冷,而是真的话少。 “你们之前也是在屯里路那边训练的吗?”白雁岚边吃饺子边问。 Leo摇摇头,说道:“K国。” 屯里路那边的培训中心是K国一个娱乐公司在燕城的分部,Leo说K国的话,那应该就是其他人是在总部培训的。 他问道:“培训多久了?” “半年。” 这时间确实还不算长的,他又好奇道:“我进来之前就你一个主唱?” “是。” “你多久之前就知道还要进来一个主唱?” Leo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三天前。” 三天前不就是肖权给自己打电话的日子吗,合着这都是临时决定的,根本没什么预先安排。 白雁岚想着再问也没必要了,Leo怕是很多事也不知情,便转移话题道:“对了,你多大?” “22。” 他一拍大腿说:“咱俩同年啊!你有女朋友不?” “还没有。” “还?”他刨根问底道:“那就是有喜欢的人了?是咱们公司的吗?” “不是。”Leo否认得极快,白雁岚又属于很有八卦敏感性的一类人,顿时就嗅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Leo赶紧又补充道:“没有喜欢的人。” “哦。”肯定是不信的。 他又指了指Leo的墨镜问道:“这个能摘下来吗?” “嗯。”Leo好怕白雁岚下一句就是让他摘下来看看,对于他来说墨镜就等同于安全感。 “那你摘下来看看?”白雁岚期待地说。 真是乌鸦嘴啊,Leo双手在桌子底下抠了许久,最终还是拒绝道:“不了。” “嗯嗯我懂。”白雁岚郑重点头道:“这是不是就是人设,墨镜就是你的本体,墨镜在你在,墨镜摘你亡。” “……”倒是也没到“亡”这么严重,Leo实在接不上来了。 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活生生让白雁岚聊得连有和没有都不想说了。 这时外面一阵嘈杂,休息室的门被推开,几个嘻哈风格的人鱼贯而入,是Mr.Right组合的dancer们。 “还找你俩呢,原来在这吃独食啊!”一个肤色黝黑的年轻人一下子坐到了白雁岚身边,用手捏起一个饺子吞了下去。 年轻人总是熟络得快,白雁岚性格又比较开朗,三天足够跟他们打成一片,只是他有时候脑子不够用,还记不住每个人的名字。 坐在他身边的这个人就是Mr.Right的队长,为什么安排一个dancer当队长而不是主唱的其中一个呢,因为他年龄最大。对,就是这么无聊的原因。 当然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就是保持组合平衡,如果两个主唱中有一个是队长,那么这个组合的天平就会偏向一边,不利于长期发展。 “你们中午还没吃饭?”白雁岚挪向一边给队长腾了个地方。 队长问组合里另外一个头巾哥:“咱们点的外卖什么时候到?” 头巾哥顾名思义,头上总围着白头巾,这也就是放在娱乐圈觉得潮得很,要是这造型放在田间地头,跟当地农民相比一定毫无违和感。 “说是还有二十分钟。”头巾哥看了眼手机答道。 “你们怎么才来休息,其他人还在练?”白雁岚扭头看着队长,突觉不对,问道:“队长,你今天怎么还抹了粉画了眉?!” “今天上午拍资料照片,还有体测,肖权没通知你俩?”队长嫌弃地蹭着自己的脸,又偷了一个饺子塞嘴里了。 他跟Leo面面相觑表示完全不知道。 队长道:“那你俩去摄影棚看一下去吧。” 他刚想说等吃完饭再去,只听队长悠悠地说:“我还看见陆悦扬了,真人还挺帅的。” 下一秒,白雁岚起身拉着Leo就走,说道:“肖总一定是太忙忘记了,咱俩现在过去吧,别耽误了。” “我的饺子……”Leo其实很想把饭吃完,无奈白雁岚力大如牛,推着他就出了休息室,只听后面传来队长的吆喝声:“大家一人分两个先垫垫,别浪费了。” Leo虽然还是一副高冷炫酷的外形,实际上内心欲哭无泪:我的饺子…… 安音璇这天被通知来公司完善基本资料,再拍几张硬照。他对公司的布置还不是很熟悉,现阶段也没有专人负责他,于是一路询问才到了摄影棚,进门就有艺人经纪部的员工找他登记,然后便打发他到一旁坐着等待化妆。 他看着几个嘻哈风的小伙子在镁光灯下拍照,这些人都很会摆造型,摄影师几乎没有特别指导。他心里比较忐忑,平时他和安鋆都不是那种爱拍照的人,从来没有被专业摄影师拍过,更不知道怎么凹造型。 摄影棚大约有两层楼那么高,一层是几个休息等候室,二层是化妆间,挑空部分就是摄影区域,所以在下面也能看到化妆间门口有一些年轻人刚做完造型趴在楼梯口说笑。 这时有工作人员通知可以上楼化妆了,他顺着楼梯走上二层,那些嘻哈风的年轻人给他让出一条缝。就算是全程低着头,也能看出这个人的相貌不俗,青年们难免多看两眼,他只得礼貌性地点头,走进化妆间,找了个角落里的梳妆台坐下,化妆师去楼下补妆了,他就静静地等着。 透过一排镜前灯,看着镜中那个白皙的男人,安音璇第一次觉得自己土里土气的。 他听见外面工作人员把门口那些青年都叫了下去,没过一会儿外面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似乎有好几个人向化妆间走来,他以为是化妆师,便朝门口望去。 门被推开,工作人员看见他惊讶了一下,随后蹙眉道:“不是清场了吗,你怎么还在这?” “嗯?”他不明所以。 工作人员说道:“你先别在这,赶紧出去。” 他只得起身,一头雾水地往外走,但紧接着门外就进来了一个被许多人簇拥着的高大英俊的身影。 陆悦扬? 安音璇先是一愣,侧身避开,站到一旁,想等人都进来了,再悄悄出去。可工作人员却在这个时候来拉他,不耐道:“你在这站着干嘛呀?出去啊!” 这一喊反而引起了陆悦扬的注意,他摘下墨镜看了过来,随即觉得有点眼熟。 就在安音璇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陆悦扬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略带惊喜地问道:“是你?” 他礼貌性地笑笑,想转身离开,陆悦扬的手却一点没有松开,反而掐得更紧。 工作人员见此情景便上前问道:“陆老师,你们认识?” 他不知怎么回答,陆悦扬却大方承认道:“嗯,朋友。” 陆悦扬的助理特别有眼力见地说:“你们边化妆边聊吧,陆老师,这边坐。” 安音璇也半推半就地坐回了化妆台前,想不到大明星居然还记得他,确实有些意外,但说是朋友也未免太牵强了,陆悦扬百分百不知道他的名字。 “你叫什么?” 陆悦扬压低声音问道,这个声音大概只有化妆师和他能听见。 果不其然,他觉得有些好笑,便也低声答道:“安音璇。安静的安……” “你就是安音璇!”陆悦扬小声惊呼。 “你听过我的名字?” “肖权跟我说这次唱我电影插曲的就是叫安音璇,而且下周还要一起去岛国拍MV。所以我只听过名字,却不知道就是你,原来你是艺人,那天在温泉怎么不说?”陆悦扬确实有些诧异,没想到无数的巧合让他再次见到了这个很魅却很可爱的人。 安音璇心道,你当时也没问我啊,我都那么狼狈了,怎么可能还有兴致聊自己的工作背景呢,更何况那时候也真不知道自己能签约当艺人。他窘迫道:“那天的事就不要提了。” 陆悦扬笑道:“也是,上次你都湿成那样了,哪有心思说别的。” 化妆师一下子就明白了:哦,原来是炮友相见,怪不得格外亲切。 “也是肖权带你?”陆悦扬问道。 他点头说是。 陆悦扬带的是自己的御用化妆师,这时星云请的化妆师也回来了,进门看见陆悦扬的团队都在,本想直接退出去,却被工作人员叫住了。 “陆老师旁边那个就是安音璇,你过去给他化吧。” 化妆师踮脚看了看里面,点头进来了。 安音璇原本对着陆悦扬坐,现在开始化妆就不得不面对镜子了,他以为男人上妆就是简单的抹点粉,画个眉,谁知看这架势好像要复杂很多,他像个提线娃娃一样任人摆布。 陆悦扬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便问道:“第一次上妆?” 他“嗯”了一声,且不说他这个容貌和皮肤平时在酒吧唱歌本就不需要什么粉饰,更何况他是真的没有这种嗜好。他知道现下流行一些清秀男孩画眼妆的造型,这是一些国内外的偶像或者摇滚歌手带动起来的,他虽然觉得这是一种特色,但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没想过要效仿的,他心里打鼓,不会今天就要变成那样吧,想到这里便有些无奈。 陆悦扬在一旁安慰道:“我第一次化妆是为了拍广告。当时那个化妆师拎了一个箱子进来摊在我面前,就跟画油画似的,我感觉面前的东西不是化妆品,而是颜料,我的脸就是画板。” 听他这么一调侃,安音璇手放在嘴边挡住了嘴角上扬的弧度,陆悦扬透过镜子看得一清二楚,继续道:“别笑,真的。我不是太懂化妆品,不过至少知道口红按理说应该是一管一管的,但他那个不是,无论口红眼影还是什么别的都是在一个小方盒子里,是不是跟画画差不多?我心想这是要给我易容啊,你猜我跟化妆师说什么?” “说什么?”安音璇不敢做出什么表情,怕影响化妆师工作。 “我说你是不是特别不喜欢我这么帅的,你都没有发挥的余地了。”陆悦扬接着说:“化妆师跟我说,上镜妆跟你们在网上看的易容式换脸不一样,不是让你变成另外一个人,而是让你更完美地呈现在镜头中。” 正在认真工作的两个化妆师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安音璇没想到大明星一点架子都没有,还主动安慰自己,心里的好感度又增加些许,如果说第一次是被陆悦扬帅气逼人的外表所吸引,那这一次就是因为他亲和的态度而加分。 “但实际上拍摄的时候很无趣,剧本上写的是海边追逐嬉戏,我以为是豪华海岛游,其实全程在摄影棚拍的,象征性地铺了点沙子和水,后面都是绿幕,成像都是用抠的,当时燕城是冬天,还要拍出热气腾腾的感觉,影棚只有十几度,我跑三圈都出不了汗,就用水泼了我一身,更冷了。”陆悦扬吐槽道。 “但在电视上看着就很帅,蓝天白云沙滩小哥哥。”安音璇记得很多年前的那条汽水广告,那时还不到二十岁的陆悦扬真是帅破天际。 “你居然记得那条广告。” “你是我们班女同学的偶像。”他闭着眼睛任由刷子在眼皮上扫,陆悦扬哈哈大笑,然后转头看向他,化妆师识相地停下动作等待,半晌大明星说道:“不过这次咱们一起去岛国拍就不是靠后期抠绿了,应该会很有意思。” 他睁开眼睛,陆悦扬已经不再盯着他看了。 “已经定了一周后就要去了吗?” 陆悦扬肯定道:“肖权是这么跟我说的,你还不知道?” “知道要拍,但还没通知我具体时间。”也就是说他要在一周内把歌录好,这个时间太紧张了,他连demo都还没听过。 “好了,完成了。”安音璇的造型师说道。 他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是安音璇,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精致了几分,五官更清晰,眉眼间更媚了,睫毛眨一眨,就像是只求爱的蝴蝶在花间飞舞,这副模样引人遐想的空间太多,由里向外透着浓郁的。 是高雅的,不是低贱的。 他发色原本就有些微棕,本来柔软的头发被吹起来,打上发蜡显得更加蓬松,略长的一侧别在耳后。 “要是这里再戴个耳钉就更完美了。”造型师轻捏住他露出的一侧耳垂说道。 不知何时,陆悦扬已经走到了他的座椅背后,造型师松手让出了位置,陆悦扬一手撑着椅背,另一手的食指尖从他薄薄的耳垂上划过,与镜子里的他对视。 安音璇知道自己略加修饰就一定会特别魅,所以有些局促地问道:“很奇怪吗?” 陆悦扬没有回话,只是审视着,半晌,把他的椅子转了180度正对自己,扽了一下裤子半蹲在他面前,用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大拇指留恋地蹭了蹭。 他刚要向后躲,陆悦扬就抽了手,恢复了营业式笑容,说道:“你脸上有浮粉。” 造型师白翻上天了,撩汉就撩汉,能不能别质疑我的专业素养,我怎么可能留着浮粉在艺人脸上。 而此时,门口响起了一个声音:“悦……扬哥?音璇……” 白雁岚已经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 第5章 白雁岚不知为何又想起了那天在温泉别墅,安音璇穿着浴袍从陆悦扬身后走出来时湿漉漉的样子。 他告诫自己不可以想太多,想彻底把那个画面忘记,可它却总是一次次不合时宜地浮现,难以控制。 安音璇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几乎所有星云的签约艺人都会在今天拍硬照,他没有理由起疑。 “好久不见,雁岚。”陆悦扬起身,大方地向他打招呼。 发现白雁岚面色惨白,安音璇过去扶住他,问道:“雁岚,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Leo出来解围道:“我们午饭没吃完就临时被叫过来拍照了,可能有点低血糖。”随后又叫来工作人员:“能带我去拿两块糖吗?谢谢。” 白雁岚在沙发上坐下,安音璇去给他倒热水,陆悦扬则自然地坐在他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关心道:“有没有恶心头晕?” 白雁岚赶紧摇摇头,他现在确实晕,但不是因为低血糖,而是陆悦扬一系列亲昵的动作让他晕头转向! “就是可能跑急了。” “还有一下午的时间,不急在这一时,之前也有过低血糖的情况?”陆悦扬问道。 他摇摇头,心想要不是知道你来了,我才不着急。 安音璇倒好了热水,一转身就看见陆悦扬和白雁岚在亲密交谈,他顿了一下没有上前,这个时候好像任何人都无法介入那二人之间。 也许之前陆悦扬对他的关心和态度还让他有些心猿意马,但此时此刻他却不会有更多臆想。听说陆悦扬从小是在A国长大,行事本就与东华国人内敛的风格大相径庭,他善于表达情绪,也不吝啬对别人的关怀,也许陆悦扬就是这样的人,对谁都很好,在他眼里没有人是特别的。 他从没听白雁岚说过喜欢陆悦扬,但他心思细腻,白雁岚那带着崇拜爱慕的眼神是断然隐藏不住的,他了然于心。既然明白了就不会再去招惹,更不会平添什么误会或是隔阂,他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今后的事情还有一堆未知数,竟然会被八竿子打不着的小悸动影响,看来是大明星的魅力太大,惹得自己飘飘然了。 陆悦扬捕捉到了安音璇表情的变化,低头对白雁岚道:“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中午没吃好,晚上补一顿给你。” 白雁岚眼睛睁得老大,以为自己听错了,陆悦扬温柔道:“下午拍完直接打我电话,我等你。” 陆悦扬起身平视前方,与安音璇身高差距明显,不低头就连余光都落不到他身上。大明星擦着他的肩而过,却没有再多看他一眼,便被助理带去拍照了。 一群人走后,化妆间就剩他和白雁岚两人。他把温水递了过去,谁知白雁岚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抱住了他,兴奋道:“音璇,你听到了吗!悦扬哥约我了!” 他一手扶着白雁岚,一手努力保持平衡不让水洒出来,柔声道:“你喜欢他?” “没有!”白雁岚赶紧抬头否认,却又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刻意,便接过他手里的杯子一饮而尽,喃喃道:“有点吧。” “他很帅。” 白雁岚补充道:“人也很好!” “是吗?” “上次在温泉酒店不是还帮过你,我跟他在慈善晚宴认识的,他特别有爱心,捐了很多钱给贫困儿童,真的是超级暖男。”白雁岚夸起陆悦扬一套一套的,都不用刻意组织语言,分分钟能开场讲座。 他不禁笑道:“还说只是一点喜欢?” “我阐述事实而已。”白雁岚用手给自己扇风,“完了完了,我脸是不是很红,我哪里想到他会约我,下午都不能专心工作了!对了,你来怎么也不告诉我?” 他腼腆地笑笑,“我怕耽误你工作,而且待会儿可能还要去听个demo。” 这时Leo拿着几块巧克力进来,一声不吭地递给白雁岚,又对安音璇道:“统筹叫你下楼准备。” 他谢过Leo,嘱咐道:“雁岚,你吃些甜的会好点,我先下去了,有事叫我。” 就在他拉开门的瞬间,只听白雁岚漫不经心地问道:“晚上要一起去吗?反正大家都认识,悦扬哥也不会介意的。” 白雁岚说话的时候没有抬头看他,专心剥着巧克力的包装纸。他握紧门把手,原本挂在脸上的微微笑意僵一瞬,随即恢复如常,转头说道:“好好约会吧,晚上我弟弟还在家等我。” 陆悦扬拍硬照的时候清过场,来看热闹的员工基本没有了,艺人却来了不少,即使是同行,也都想一睹国内第一流量小生的风采。 这位大明星189cm的身高,一点水份没有,脸小腿长、肩宽腰窄,帅得那么纯粹。有人说他演技僵硬,也有人说他唱功拙劣,但绝对没人说他外型难看。 无论是在镁光灯下,还是在娱乐记者镜头中,或是无意中被路人拍到时,他永远是那么完美,什么姿势什么表情都没有死角,这副皮囊像是从博物馆里走出来的黄金比例雕塑,完美无瑕。 陆悦扬已经习惯了成为世人瞩目的焦点,他气场强大,毫不掩饰,耀眼的光环随之发散。闪光灯不停闪烁,他摆出专业的姿势,摄影师配合拍摄。下面围了许多人,他却在人群中一眼就注意到那个单薄白皙的身影没有被吸引过来,而是走向了角落的体测人员。 安音璇量完身高,机器报了个“176cm”。 记录员头都没抬在ipad写下:180cm。 他好心提醒道:“是176。” “是啊,180。”记录员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他指着那个数字,认真说道:“你这里写错了,是176。” “没错,180。”记录员看他还锲而不舍地想纠正,无奈道:“不足180的均按180算,这是行规。” 好吧。他无语了。 记录员拿了条皮尺,边甩边说:“把上衣脱了,趴下做十个俯卧撑先。” “?”他懵了。 记录员内心吐槽,一看就是什么都不懂的新手,勉为其难多解释了两句:“这样活动活动,胸围能大一点。” 他更加无奈了,胸围大唱歌就能更好听吗?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但还是乖乖照做,要是原来他可能还做不起来十个俯卧撑,但历经两个月的舞蹈训练,体能提高了许多,身材也不是干巴瘦了,多了一层薄薄的肌肉。 另一边陆悦扬的拍摄进入尾声,如果有人从二层的化妆间门口观察摄影棚,就会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事情:全场人都在盯着陆悦扬看,而他的眼神却似有似无地落在了角落那个白花花的脊背上。 安音璇量完三围,旁边伸出一只手把上衣递了过来。 “谢谢。”他顺着这个三伏天还一层长袖衬衫一层西装的手腕子看上去,“肖总?” “先把衣服穿上。”肖权道:“空调太猛,别冻着。” 他赶紧把T恤套上,这是肖权第一次当面对他表示关心,之前不是态度不好地打电话,就是威逼利诱让他签合同,所以他对这个说一不二的经纪人总是有些忌惮。 果然,肖权下一句就是:“感冒了后面所有安排都要耽误,你现在没有一分钟可以浪费,自己上点儿心。” 安音璇不禁感叹,这才是肖总。 肖权拿起ipad上他的记录表格看起来,问道:“拍完了吗?” “还没,陆老师拍完应该就是我了。” “刚刚跟悦扬碰上了?” 安音璇点头道:“嗯,陆老师说下周一起去岛国拍MV。” 肖权滑到胸围的数据那里,擅自改大了两公分,腰围没动,看到臀围的时候,在他身上审视了一下也颇为满意,那眼神实在肆无忌惮,搞得他这个经常接触夜场的人都下意识想捂屁股。 本来数据就是美化过的,再被肖权一通瞎改,彻底面目全非,他心道这还费事量什么,随便写不得了。 “所以你只有一周时间把歌录好。”肖权放下ipad说道:“陈郡山这次没空指导你了,我会让其他人来帮你,一定要唱好,这可是我顶着压力从杨忧容嘴里抢来的歌。” 他心情略复杂,嗯了一声。 肖权拍了拍他的后腰,随后去陆悦扬那边寒暄了。 傍晚,白雁岚在卸妆还是不卸妆的问题上踌躇许久,最终还是洗了把脸,好显得没有那么做作,保持原始状态去赴约。 保姆车开进本市一间很有名气的创意菜馆。何为创意菜呢,就是吃半天你也搞不清自己吃的什么菜系。 菜品色泽艳丽,价格不菲,但味道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如果不是看在环境私密优雅,肯定是不会来第二次的。 但这样的饭馆就很适合陆悦扬这种大明星,服务员多是见过世面的,不会窃窃私语求合影求签名,密闭式的包间也可以隔开外界的纷扰。 当然这间菜馆也是有大厅的,只不过坐在大厅吃饭的人,一看就是包间里贵客们的司机或者助理。 这是白雁岚第一次与陆悦扬单独约会。 他们面对面而坐,仅仅一张小圆桌之隔。这是他与陆悦扬最接近的一次,一边是大大的落地窗,能看到燕城中央大道上晚高峰的车水马龙,两旁是被绑带吊穗扣住的厚重的铅灰色窗帘,地毯是有暗纹的酒红色,踩上去软软的,就像他现在的心情,好似飘在空中,轻快而愉悦。 其实这样的环境在白雁岚眼里稀松平常,但不一样的是跟谁一起共进晚餐,不管是餐布的白色刺绣,还是蜿蜒的银色纹理,他把眼前的一切都印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陆悦扬让服务员退了出去,亲自给他倒上香槟。 “能喝一点吗?” 他盯着那修长的手指出神,垂眼道:“能的。” “最近是不是很忙?”陆悦扬与他碰杯。 他喝了一小口酒,道:“嗯,忙着练舞、录歌,还有三个月就要正式出道了,我是后进团的,所以还得跟他们磨合。” 陆悦扬遗憾地说:“怪不得你都不联系我,从去年等到今年,你都没给我打电话或发消息。” 越是喜欢就越是不敢,越是不敢就越是喜欢,这就是白雁岚的心态。他总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去攀附陆悦扬很扯,至少要等到自己出道,等到哪天知名度高了,他才敢去尝试跟陆悦扬做朋友。 这时服务生进来,陆续上了几道菜,陆悦扬用公筷给他夹了一只虾。 他尝了一口,有点老,但这是陆悦扬给他夹的,瞬间以往的味觉就都不存在了,只剩下让人溺死的甜。 “好吃。”他喃喃道。 陆悦扬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一双桃花眼下有明显的卧蚕,显得可爱且无辜,肤色白里透红,看上去很健康。 他突然就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个人比白雁岚更白,是病态的白,脱下衣服还是那么瘦,比春节时好像更单薄了,不知道他现在在跟谁吃晚饭。 “悦扬哥,你是不是今年也要录一张大碟?”白雁岚之前听肖权说过陆悦扬的唱片约是三年,肖权绝对不会耽误一分一秒,三年三张碟是肯定的,三张碟就意味着三次全国巡演,接下来陆悦扬的档期可能会排满了。 陆悦扬毫无隐瞒道:“下半年就录,这两天刚刚录完《繁花盛开》的主题曲,然后再去岛国补拍几个镜头做MV素材,这首歌最后会收录在大碟里。” “那你下半年要忙了。”白雁岚感叹。 陆悦扬笑道:“何止是忙,如果助理没算错,下半年应该是一天休日也没有了。年底《繁花盛开》上映,权哥说全国巡演要搭一下电影的顺风车,所以定在跨年。下半年边录歌边筹备演唱会,我还没唱过现场,头疼。” 陆悦扬说没唱过现场真不是谦虚,之前上春晚都是假唱,那个不能算,他总不能演唱会还假唱吧,最多只能放个半麦。 他给自己演过的那些电视剧录的主题曲,修音修得亲爹都不认识了,年底就要唱live也是够大明星喝一壶的。虽然陆悦扬轻描淡写地说,但白雁岚知道这并不容易,首先提高唱功就是一大关。 “陈老师不负责指导你吗?”他问道。 “陈郡山?”陆悦扬一听这个名字就头疼:“他可千万别来,来了就吵架,我有一年上春晚的歌就是他写的,录的时候他差点儿没把调音台砸烂了。别看他小矮个,脾气特别暴躁,而且……总之是噩梦。” “而且还骚扰人对吧?”他知道陆悦扬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提。 陆悦扬失笑。 “你说他就到我这。”他比了比自己锁骨的位置,说道:“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他从来没对我死过心,肢体上虽然不敢,嘴炮真的没少打,我有时候真想……” 白雁岚哈哈大笑,说道:“他是真的精力旺盛。” “你要是被他骚扰就告诉我,对付他我有好多方法。”陆悦扬故作神秘地说。 白雁岚擦掉笑出来的眼泪,提议道:“你录大碟的时候可以叫上我一起,我声乐课学得不错,如果你想单独练习,我也可以陪你,只要不是我集训的时候就行。”他对自己的演唱技巧是相当有自信的,带一个新手村的菜鸡绝对绰绰有余。 陆悦扬放下筷子,谦逊道:“那白老师,以后我就毫不犹豫地请教你了。” 他假装生气:“你不让我叫你陆老师,你反而叫起我白老师了。” “这可不是瞎叫的,你不是要当我老师的吗。”陆悦扬说着,举起香槟一饮而尽。 “老师不敢说,勉强算是指导吧。”白雁岚不好意思道。 陆悦扬饶有兴致地说道:“既然你答应指导我,我就先给自己定个小目标,拿个奖项什么的。” “你不会是说金曲奖吧?” 陆悦扬睁大眼睛问道:“还行吗?” 他惊呼:“这还叫小目标?” 金曲奖举办于每年十月份,是目前内地最权威的音乐奖项,这个权威性当然只是相对而言,和国际上的肯定比不了,但在华语歌坛还是具有一定影响力的,主要归结于其他音乐类奖项都太差劲,办不了几年就黄了。 由华映传媒作为主办方的金曲奖已经办了有十年之久,这是一个与公司年龄相同的项目,也是华映最初起步的项目。 秦映川原本也是从做节目做活动打入娱乐圈的,只是近五年才涉足了电影行业,逐步舍弃了之前费力不讨好的节目制作,公司实现全方位转型,唯独留下的就是金曲奖这个暂时还有关注度的项目,这也许就是秦映川的情怀。 陆悦扬看着白雁岚夸张的表情,颇为尴尬道:“如果是最佳歌曲其实还挺容易的,毕竟是秦总的项目,他胳膊肘向来往里拐。” 陆悦扬以前没有出过专辑,今年跟星云签了,必然是要以歌手的身份首次宣传,秦映川出了名的护犊子,只要陆悦扬录得出一张碟,他就敢把最佳专辑给他。 “那也很了不起了,Mr.Right的大碟也要明年才发,那也许我们就是竞争对手了。”白雁岚郑重道:“但我更想拿新人奖。” 明年想都不用想,最佳组合一定是FUN的。但白雁岚也给自己定了目标,总不能输给徒弟吧。 两人算是有了促进彼此进步的约定,虽然陆悦扬给人感觉靠一张脸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占有好机遇好资源,但他内心深处除了赚钱,应该还是对自己有职业要求的。 “哦对了,给你看这个。”陆悦扬把自己手机解了锁递给白雁岚,说道:“我把这幅画重新裱了一下。” 他双手接过来,注意到这个品牌和型号并不是陆悦扬代言的那款,所以确定这是他的私人手机。这是刚出没几个月的水果机,由于没有套也不贴膜,有些许划痕,边角也有磕碰的痕迹。 照片是一面墙上挂着幅油画,正是去年年底他在慈善晚宴上拍来的小曦那幅画。白雁岚记得之前那幅画只是用普通相框装裱,而现在则被镶嵌在了一个复古的实木画框里。 因为照片拍的是整体效果,所以大明星家的一些陈设也入了镜,画被悬挂在典雅的浅咖色壁纸上,下面是珍珠白色的皮沙发,看着很软很舒适,一条带logo的薄毯搭在上面。 陆悦扬的家跟他本人一样,大方简洁,却又不失高贵优雅。 “什么时候我带你去看小曦吧。”白雁岚提议道,又转念想到陆悦扬特别忙,“当然,如果你能挤出时间的话。” 这幅画的创作者小曦,全名袁曦,是一个九岁的自闭症儿童,她父亲是目前东华国唯一一个在国际上得过奖的导演——袁渊。 但距离他获奖已有许多年,他得奖第二年女儿便出生了,自小就被查出先天性自闭症,袁渊导演从那时起再也没有导过新片,销声匿迹了很久。 袁渊早年也是文工团出身,与白雁岚、梁绪和王小易父母一辈都有很深的交情,那部获奖电影的主题曲就是梁绪的母亲沈美茗唱的,这也是白雁岚时不时会去探望小曦的原因。 “下半年我基本都在燕城,一直到明年开春我才会进组拍戏。”陆悦扬没有现在就答应,他是真怕自己没空。 白雁岚问道:“开春要拍什么?” “一个悬疑电影,一部分在鹏城拍,一部分在香江。”陆悦扬解释道:“本来是要在燕城拍的,但咱们这空气不太好,等个蓝天太不容易,就改到鹏城了。” “你现在是不是不再接电视剧了?” 陆悦扬想了想,说道:“不出意外《夕阳下的余晖》是最后一部了,去年拍的《繁花盛开》是第一部公映的电影。” 他知道这是陆悦扬要开始转型了,秦映川是那种二十五岁就能规划好退休之后干什么的人,所以在陆悦扬如日中天的时候就打好了让他华丽转型的算盘。陆悦扬今年二十四岁,正是担当流量的最佳年龄,但过几年到了而立就必然要找到新的出路,他才有可能经久不衰,一直活跃于银幕上。 演技可以慢慢锻炼,但态度一定要摆正,先演些爆米花电影,有了机会再尝试更高端的文艺片。 他不由怀疑,让陆悦扬重金拍下袁渊女儿的作品,应该也是秦映川的一步棋吧。 “可不可以让我提前听一下片尾曲?”他注意到陆悦扬吃得不多,大概也是有些嫌弃今晚的菜品。 “后期大概一周能修完,刚好从岛国回来,就能拿给你听了,安音璇那首应该也能一起。” 白雁岚不解:“安音璇?什么歌?” 陆悦扬看这二人关系,还以为白雁岚是知道的,谁知他似乎并不知情,便解释道:“他唱插曲,这次公司安排我们一起去录MV。” 他突然想到刚才确实听安音璇说了一句demo什么的,但因为当时特别激动就没在意。现在想想这就很奇怪了,有杨忧容在怎么会让安音璇去唱插曲呢,他让自己别瞎想,不应该猜忌朋友,更何况之前那么多次误会安音璇,事实却都证明那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于是便没再深究。 与男神谈笑间,时间流逝得很快,吃完晚餐,陆悦扬贴心地把他送回家,他跑上自己的房间,简直不舍得洗澡换衣服,总觉得还有陆悦扬的气息。 燕城炎热的夏季来临,所有人的生活都忙碌而充实,安音璇天天起早贪黑被关在录音室里录歌,总算在临行前一天通过了制作人的要求,只差后期混音了。 出录音室的那一晚,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匆匆坐着最后一班地铁赶回家,安鋆已经睡下了,他只得轻手轻脚地简单收拾了衣物。公司订的最早一个航班飞往岛国首都,于是他仅仅睡了四个小时,就又摸着黑起来,准备启程。 而此刻的安音璇还不知道,这次短短五日的岛国之行,却变成了未来五年情感纠葛的开端,始终困扰着他,让他多次与幸福擦肩而过。 第6章 安音璇本以为自己动作够轻,安鋆却还是醒了,帮他拎着小箱子到楼下。凌晨四点多正是黎明前的黑夜,路灯还亮着,偶尔有飞虫撞上去。 这个时间是没有公共交通的,安鋆想用手机叫一辆出租车,虽然私家车更便宜些,但他总是不放心。上大学的事情已是板上钉钉,他便开始了暑期打工的生涯,说来也巧,工作地点正是周寒公司楼下的连锁咖啡厅。以前花哥哥钱他很不舍得,现在花自己的钱就没什么负担了。 不过还没等他叫车,路边一辆不知道停了多久的电动车就闪了闪大灯。 安鋆知道那是梁绪的车。 安音璇走过去,梁绪开了车窗说道:“我送你。” “不是让你别来了,起这么早,白天不是还要上班。”安音璇看梁绪打了个哈欠,说道。 “我知道你心疼老公,不过你老公我是老板,在公司补个觉还是可以自己说了算的。” 安音璇抬手,用食指轻拭梁绪因为打哈欠湿润的眼尾,梁绪捉住他的手吻了下去,声音沙哑道:“去副驾。” 安鋆实在看不下去,就提着行李放进后备箱,放好之后走回他哥身边说:“回来的航班记得发我,我去机场接你。” 安音璇抱了一下弟弟,转身坐进副驾,笑道:“说得好像你有车似的。” “我没车但我可以帮你提行李,不然你一个人坐机场快线还不是要自己扛箱子。”安鋆完全不想让梁绪来接他哥,故意这么说。 梁绪刚想反驳,安音璇暗暗抓住了他的手,说道:“知道了,回去吧,我不在这几天别太晚回家,注意安全。” “哥,你也要注意安全。” 车开出去老远,安音璇看后视镜里安鋆还站在原地目送他,直到再也看不见。 “你说你弟什么时候能接受我?”梁绪郁闷道。 车一开安音璇就有些昏昏欲睡,他这段时间太累了,睡眠不足,压力也大,现在总算录完了歌,一块大石落地,精神就略微放松了,竟是直接合眼睡着了。 “……”梁少把安音璇那边的空调风口关上,自言自语道:“老婆睡吧,到了老公叫你。” 故意叫得很亲密是因为心里没底,安音璇虽然从不主动联系他,但以前有什么事都会主动跟他说,现在却因为忙,或者各种各样的原因,连见面都罕有。 肖权这只老狐狸,歌不怎么给安音璇录,饭局倒是没少带着去,梁绪没办法,他哪有立场拦着不让去,安音璇压根没想跟他商量。 安音璇很独立,独立到根本不需要他,这就是他们的关系摇摇欲坠的原因,而他只能死命揪着以前那点不足挂齿的感激,让这段关系维持得再久一点。 不知睡了多久,安音璇被吻醒了,他睡眼惺忪,就是觉得上半身被压着。 “宝贝儿,到了。”梁绪舔了舔他的嘴唇说道。 (……) 他咬着下唇,只觉得最近梁绪粘人得不像话,半天才说:“等我回来。” 梁绪坏笑着在他颈间亲吻,边亲边吮吸,弄得他痒痒的,直到他发出了求救般的声,才收了手。 “走,送你上去。” 两人从停车场走到候机楼,随行助理发信息给他说在贵宾厅等候,跟工作人员汇合的时候陆悦扬刚到没多久,杨忧容还没来。 梁绪把人送到,在他的同事面前并未表现出亲昵,只是简单道别就走了,同事们只觉得送他来的这个朋友高大帅气,根本没有怀疑二人关系。 他是没有专门助理的,这次公司也只是指派了一名临时助理给他,护照机票都在那人身上。 “安老师,你叫我汪汪就行了,这回五天四夜你就归我管了。”临时助理是个跟他岁数差不多的小男孩,白白净净微胖身材,看面相很实在。 “那麻烦你了。”他指指小箱子道:“我就一个随身行李。” “安老师你客气啥,这还不是应该的么,你有什么事儿就叫我。”汪汪接过箱子,手里拿了一叠护照,说道:“因为陆老师和杨老师他们都是头等舱,所以咱们可以顺便一起在贵宾厅check in,只不过其他人公司订的都是经济舱,提前跟你打声招呼。” “没事,我知道了。”他是不可能因为这点事找茬的,或者可以说现在的安音璇还没有当艺人的自觉。 汪汪心道他可是好久没见过这么好说话的人了。 “那我们工作人员先办登机牌,待会儿到你我会叫你到柜台这边。” 安音璇坐在沙发上等着别人先办,汪汪前脚刚走,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陆悦扬身着轻便的T恤运动裤,戴着一副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说道:“还没吃早饭吧?”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谢谢。” “肖权说你昨天半夜才录完歌。”陆悦扬又撕开一包梳打饼干塞进他手里,“吃点东西,今天要拍夜景戏,估计要折腾到很晚,你待会儿上了飞机就睡一觉。” “嗯,看来我要学会这种到哪都能见缝插针睡一觉的本事。”安音璇吃了一片饼干,又喝了一口矿泉水,美味谈不上,果腹倒是不差。 “是啊,这可是……”陆悦扬跟他坐得很近,在他仰起头喝水的刹那,看见一截白皙脖颈从领口露出来,上面赫然印着一块淡淡的红色斑痕。 陆悦扬“阅人无数”,自然认得那是一枚刚被吮吸出来的吻痕,他顿了片刻,不动声色地继续道:“这可是艺人的必备技能。” 安音璇吃完了一包饼干,把垃圾攥在手里,说道:“我很佩服这样的技能。” 陆悦扬极力回忆着刚刚送安音璇来的那个男人的样貌,只记得身型很高,隐约觉得在哪见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但肯定不是周寒。关于安音璇把杨忧容的插曲抢走的事情他是略有耳闻的,这在娱乐圈不新鲜,谁后台硬谁资源就拿得多,天经地义。但现在这个走势他就不太明白了,周寒帮安音璇拿资源,安音璇却还跟别人有染。 陆悦扬外表并没有显露出疑惑,甚至嘴上还聊着刚刚的话题:“累到一定程度,无师自通。” “感觉有点可怜。”安音璇感叹道。 陆悦扬若有所思道:“嗯,有点可怜。” 这时杨忧容和助理姗姗来迟,她墨镜口罩裹得相当严实,然而早上的贵宾厅除了他们以外,并没有别人。 杨忧容臊眉耷眼地卸下武装,给自己找台阶下:“憋死我了,帮我拿着。”然后把墨镜口罩都丢给了助理。 “忧容,好久不见!”陆悦扬起身打招呼,又把安音璇拉起来介绍道:“这是安音璇。” “悦扬!”杨忧容眼睛一亮,招呼道:“过来跟我自拍一个。” 把人招呼过来后,她举起手机,陆悦扬为了迎合她娇小的身高,曲膝叉腿总算到了同一水平线上,耐心地等她摆各种角度咔嚓咔嚓连拍。 等她满意了,陆悦扬才起身,随后杨忧容转向安音璇,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这个抢走自己插曲的新人,肤色雪白,眉眼勾人,一看就是天生魅惑人的姿色,原来小周总也不能免俗,沉沦于这一型的。 来之前秦映川特意提点过她,要对那个叫安音璇的客气点,给周寒留足面子。谁都不了解这个安音璇是什么性子,万一得罪了他,在小周总面前吹吹枕边风,怕是好心办坏事,歌让了一首出去还不落好。 杨忧容伸手主动与安音璇握住,热情道:“叫我忧容就行了,一起出来就是互相照顾,别见外哈。” 安音璇点头,他觉得自己很幸运,刚入娱乐圈,接触的人都对他很好。 助理招呼众人换登机牌,过了安检大家在休息室又等了一会儿,他还是困得不行,自从录完歌,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疲乏感总是不合时宜地出现。他随着陆悦扬一起优先登机,路过头等舱时本来要跟陆悦扬分开的,正往后面经济舱走,却被拉住了胳膊。 “你坐我旁边吧。”陆悦扬说道。 他一时没明白:“嗯?” “登机牌给我。”陆悦扬抽走他手中的登机牌,顺手递给了自己的贴身助理,说道:“你去后边坐。” 小助理一句话没有多问,背着包就走了,他都来不及做反应,就被让进了里侧靠窗的位置,陆悦扬则自然地坐在了旁边。 “……”他没有挣脱,在其他工作人员异样的眼光中,无奈地看了眼大明星,低声说道:“陆老师,谢谢你,但下次别这样了。” “叫我悦扬。” 隔了一条走道的杨忧容都无力吐槽了,这小周总到底有多大面子,连陆悦扬这个咖位都想巴结,至于么。 三个小时的航程,安音璇在没起飞之前就已经睡得天昏地暗,吃也没吃喝也没喝,飞机平稳之后,陆悦扬调平了座椅,让他能舒服地平躺,还要了一张毯子给他悄悄盖上。 安音璇的睡颜实在是毫无防备,气息很轻,比平时的媚气更添了一分清纯。外面的阳光打在他软玉一般的脸上,照出若隐若现的一层小绒毛,陆悦扬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刮一刮他翘起的鼻尖,在将要触碰上的那一刻,还是停住了,转而伸手把遮阳板拉了下来。 眼前这个人对于陆悦扬来说是个谜,充满着邀请意味的外表,毫无意外地有着错综复杂的私人关系,却能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偶然流露出不一样的一面,那是纯粹的味道。 就像是在露天温泉的初次见面,那双清澈的眼睛,在砰然炸开的烟火下虔诚地祈祷,那画面他至今还历历在目。不知道他当时许了什么愿望,也不知道那愿望实现了没。 飞机落地,陆悦扬再不舍也只能叫醒身边的睡美人。安音璇神情迷茫,揉揉眼睛问道:“还没起飞?” “都落地了。”陆悦扬笑道:“你睡了一路,中途发早餐我没叫你,反正也不好吃,下飞机带你吃别的。” “我还不饿。” 他自小性情冷淡,自主独立,除了安鋆以外,极度不习惯别人对他格外呵护,不管是熟悉的还是不熟的人都一样。 至今他对有肌肤之亲的梁绪态度都是如此,更何况是周寒、陆悦扬之流,所以他总是给人一种遥远的距离感。明明人就在眼前,甚至举手投足间都好似带着暗示的意味,但就是无法近身,所以不免让追求者心痒。 如果是旁人如陆悦扬这般对自己,他一定就像打发周寒一样严词拒绝。但这人恰恰是陆悦扬,这样完美的一个大明星,他会怀疑自己能有多大魅力惹得陆悦扬对他有好感,多半是自作多情罢了,大明星对谁都是这么好。 所以要是他太过明显地回绝便显得不近人情,而且他与周寒并无公事往来,与陆悦扬却是合作关系,于情于理他都不该驳人面子。 出了机场,他们就被一排黑色保姆车接到了酒店,期间陆悦扬硬是拉着他上了同一辆车,临时助理汪汪也颇感无奈。 这是一间位于市中心的五星级酒店,安排给他的是大床房,陆悦扬和杨忧容则分别是套房。 安音璇到了房间放下行李,这里环境很好,大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首都的标志性建筑——铁塔。 他往后一倒,陷进软软的床垫里,翻开手机上了wifi,给安鋆发了一条报平安的信息。 随后电话便响了起来,是梁绪。 “宝贝儿你总算开机了,到酒店了没?” 他肩膀夹着电话,走到浴室洗手,说道:“到了,住在铁塔附近,我房间望出去就是。” “那晚上夜景一定很美。”梁绪大概猜到了是什么酒店,他以前经常陪前任们来岛国首都购物,熟得不得了。 “晚上要先去拍几个镜头,如果回来不太晚,就发照片给你。”安音璇把手擦干道。 “我现在就想跟你视频。”梁绪声音很慵懒,道:“挂了,等我视频。” 电话再度接通,梁绪出现在了画面里,光线很昏暗,他躺在床上似乎是刚刚睡醒,问道:“下午有什么安排?” 安音璇举着手机坐到沙发上,说:“大概能休息两三个小时,待会儿助理会过来跟我对行程,你在公司休息室?” “是啊,刚起来。”梁绪搓了把脸,道:“早上六点就到公司了,你知道值班保安看见我以为见了鬼,差点儿对我鞠躬敬礼。” 安音璇笑道:“你从没那么早去过,可能以为你突击查岗吧。” “我要查岗就叫秘书去了,还能亲自上阵啊,让我心甘情愿起那么早的只有我老婆。”梁绪坐起来,上半身没穿衣服,露出一身腱子肉,略带撒娇意味地说道:“早上没亲够,梁小绪一直特精神,我要崩溃了。” 镜头向下扫了一圈,安音璇叹口气道:“那是你想上洗手间了。” “瞎说,我明明是想上你。”梁少说起这些下三路的话,脸皮比城墙还厚,得寸进尺道:“上衣脱了,让我看看。” 他本欲说不,最近累得一点这方面兴趣都提不起来,但看着梁绪恳求的样子又不忍心,躺在沙发上,举着手机,敷衍地撩起T恤,露出了光裸的胸膛,上面还留有许多吻痕,他别过头躲开梁绪的视线,柔声道:“看够了没?” “怎么看都不够,这些吻痕至少三四天才能消。”梁绪得意地欣赏自己的作品,可这些痕迹却让安音璇感到不安,他喃喃道:“会被化妆师发现的,你以后别留在那么明显的地方。” 梁绪觉得这样子的安音璇甚是可爱,于是点了屏录,最近他很热衷于对着两人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睹物思人,也许是想再多留些证明,不然哪天等安音璇走了,他简直怀疑是不是真的曾经在一起过。 看着看着,梁绪就来了兴致,又哑声道:“你摸摸自己,像我平时摸你那样。” 安音璇屈起一条腿,指尖自下而上从胸部中缝轻轻划过,他胸脯只有薄薄一层肌肉,锁骨的轮廓清晰可见。被灼热的目光盯着,他觉得无比羞耻,甚至比真正做-爱的时候还要抗拒,但身体却逐渐变热,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梁绪像是发现了隐藏开关的妙处,与安音璇的性情相反,他的体质极其敏感,这是何等尤物。 “叮咚!”突然间门铃响了,安音璇像是得救了一般猛地起身拉下衣服。 梁绪“啧”了一声,真想活剐了打扰他好事的人,扫兴道:“行了,你先忙吧,晚上有空再说。” 安音璇挂掉电话,平稳了呼吸就去开门,门外站着的并不是助理汪汪,而是陆悦扬。 大明星戴着一顶棒球帽,门一开就看见安音璇潮红的脸颊,微微一愣,却没有要进来的意思,直接问道:“一起出去吃午饭吧,我让助理订了个茶怀石。” 他也没多想,拿了房卡就跟了出去,以为是一起聚餐。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只有他们两个人。 司机和助理把二人放在一间米其林星级餐厅的落客区,门脸非常小,如果从外面经过,一定不知道里面是吃怀石料理的地方。 没有堂食只有包房,二人被穿着和服的服务员带进屋子,陆悦扬腿太长,大大咧咧地盘腿坐下,安音璇则是规矩地跪坐在桌前。 “本来想叫忧容一起来的,但她说要去买东西,就没过来,女孩子到了岛国哪还顾得上吃饭。”陆悦扬笑着说道。 他拿出手机:“我以为汪汪也在,就没跟他打招呼,我给他发个信息。” “我已经跟他说过了,待会儿吃完我直接带你到工作室去。”陆悦扬指着他的手机问道:“那个还是坏了?” 上一次安音璇不慎掉进温泉池的一幕他记忆犹新,那倒霉又好笑的情景怕是三年五载都忘不了。 他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陆悦扬适时转换了话题:“对了,今天晚上是咱们两个拍,忧容要等明天。尤其是你,MV的剧本看过没?” 他点点头说道:“看过,只有一个场景,就是十字路口。” “我们去年拍戏就栽在了这个十字路口上。”陆悦扬介绍道:“这是世界上最繁忙的十字路口,一共八条通道,每天要有250万人经过。” 安音璇愣住了,问道:“那要怎么拍?” “所以你基本上只能在凌晨天蒙蒙亮的时候拍一会儿,提前做好准备,也不要紧张,你颜值过硬,导演不需要找角度,稳住自己的情绪就行了,不难。”这是陆悦扬的经验之谈。 这样对安音璇的要求就很高了,因为客观条件放在这,他要保证一条就过,这对第一次上镜的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时,着和服的服务员敲开门,跪坐在门口跟陆悦扬交流了几句日语,便退了出去。他心道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会讲日语。 没过多久,菜就开始一道道上来了。菜品很精致,菜量却少得可怜,安音璇已经属于食量不算大的人了,直到甜品上来,也仅仅是不饿的状态。 待服务员退出去之后,陆悦扬吐槽道:“是不是没吃饱?” 他心里赞同,嘴上却说:“还好。” “我知道你现在的感觉,就是要说没饱倒也不饿了,要说饱了吧,好像又欠点儿。”陆悦扬深度剖析着他的食量,又道:“这就是精髓,吃不饱。能吃饱的叫拉面,吃不饱的才叫怀石。” “……”他无言以对,说得没毛病。 虽然饭食就那么回事儿,但环境确实赏心悦目,包房一侧正对着的就是枯山水庭院,保有一贯静谧而深邃的风格,禅意浓郁,看久了非常能够放松精神。 桌边是一个室内地炉,茶艺师在准备抹茶道。 “这行干久了,就能体会到忙里偷闲的乐趣。”陆悦扬像个老前辈一样。 “嗯。”他确实是体会了一把何为乏术,便道:“我之前也没想到会被关在录音棚里不见天日,好像被绑架了。” 陆悦扬哈哈大笑,问道:“我能不能听听你唱的歌?” 他拿出手机,又把耳机插上,调音师发了一版半成品给他。 陆悦扬起身走近,紧靠着他坐下,拿过一只塞上,另一只则帮他塞进耳朵。他按了开始,乐声响起,流畅的男音徐徐展开,灌入耳畔,溜进脑海。 陆悦扬看着眼前这个人,想着这声音便是他唱出来的,眼神下意识地就落向了喉结,那个早上被他发现的吻痕应该就藏在喉结下面的领口里吧。 “动人。”陆悦扬语言匮乏,但不管是安音璇的歌声还是样貌,都只能让他想到这个词。 与此同时,燕城星云传媒的录音室里。 “唱的啥破玩意儿!!!”陈郡山情绪激动,直接摔了头戴式降噪耳机。 肖权悠悠地说道:“别把调音台砸坏了。” “这是成品?你就打算这么发了?!”陈郡山怒道。 “你觉得不行你指导他重新录啊,发什么脾气。”肖权摆出了一副你行你上的嘴脸。 “这就不是重新录的问题!你听听他把我歌唱成什么样了?!啊?!还不如demo!” 肖权摊手:“我觉得挺好。” “你是聋了吗?!你去医院看看耳朵吧!”陈郡山简直要气绝:“我告诉你肖权!这个安音璇完蛋了!被我睡烂了都没用!以后我陈郡山要给他写歌,我跟你一个姓!” 第7章 肖权扔下暴跳如雷的陈郡山,开车直奔寒晟资本。他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开了安音璇的星路,周寒总得表现一下诚意才行。 寒晟资本目前是星云最大的投资人,但现在楚千云要让极乐盛进来稀释股权,这样寒晟资本就没有优势了。春节在温泉酒店周寒就试图拉拢他,怂恿他把楚千云挤下去。 让他签安音璇只是随口一说的附加条件。 结果这两件事都不怎么顺利,一边没法把控楚千云,另一边安音璇也仅仅是个起步。可周家人都不好惹,他得辟出第三条路,一个不把顶头上司楚千云搞下去也能顺利合作的方法。 燕城烈日当头,街上的男男女女恨不能直接裸奔,肖权和周寒却还穿着严丝合缝的西装,坐在寒晟资本楼下的咖啡厅里。 没过多久,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端着两杯虹吸咖啡放在了桌子上,正是在这里打暑期工的安鋆。 周寒向他点点头,继而对肖权说道:“咱们都专业一点,你们审计那关都过不了,后面还谈什么别的。” “小周总,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我能解决的。”肖权知道星云上市最大的障碍就是那一堆烂帐,全部是楚千云的杰作。 “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周寒抿了口咖啡,说道:“换家审计公司。” 肖权笑道:“现在谁都一样,一家不敢的事情,换一家照样不敢,小周总就别调侃我了。” “那你只能是接受我春节的提议,这样你们上市进程还能快一些。”周寒漫不经心道。 肖权眼神沉了下来,大拇指一下下蹭着杯沿,半晌,说道:“极乐盛进来就是帮我们解决财务问题的,如果你现在追加投资,我完全可以说服楚总放弃跟极乐盛的合作。” “你拿什么跟我保证?我不会签一致行动人协议,楚千云又想要钱又不肯交出控制权,而你我都不知道刘乐应了他什么条件,你认为我们有可能达成共识?”周寒不耐烦道:“星云什么时候上市,理论上跟我关系并不大,我投的项目又不止这一家,你们这种小IPO真是猫腻又多又麻烦。” 肖权心道要不先聊点儿别的缓和一下气氛:“说起来,音璇第一首歌已经录好了,小周总要不要先听为快?” “音璇也是你叫的?”周寒声音本就低沉,要是微怒起来就更具有威慑力:“我现在说的是星云乱七八糟的账总要有个背锅的人,这个人不是楚千云就是你,不知道你的楚总有没有在犹豫不决。” “天地良心啊小周总。”肖权是块滚刀肉,说到关键问题总是能避重就轻,他委屈道:“这么多烂账要是跟我有半毛钱关系,我认了也不亏,问题是我真的没有参与。” 他强调自己没参与,却没说自己不知情,周寒对着老狐狸冷冷道:“你自己算算时间允不允许你妇人之仁,刘乐可不像我一样对你那么仁慈。” “那小周总再给指条明道吧。” 周寒眯起眼睛,说道:“我还要手把手教你吗?我替你做得了。” 肖权一拍大腿,道:“那敢情好。” “我一会儿还约了人。”周寒不想再跟他扯皮,找了个理由把人打发了。 肖权撇撇嘴刚准备走,却被叫住:“等等,把安音璇新歌发给我。” 老狐狸又一屁股坐下来,拿出手机把歌发到周寒微信上,心道你还不是得向我打听安音璇的事,没想到小周总在生意场上说一不二决断狠辣,到了温柔乡可就怂了。 追个二百八十线小歌手还用使这么多手段吗,要是他,早就按床上给办了,废那事儿呢! “小安这次从岛国回来就能歇一阵了,片子年底才上,到时候跟着宣传一波,热度就带起来了。”比起资本运作,肖权对捧红个人还是胸有成竹的,这可是他干了十几年的老本行。 “照顾好他。”周寒提点道。 肖权拍着胸脯:“那肯定的,这次他跟陆悦扬一起去,所有标准都是高规格,伺候不好秦映川也不答应啊。” “说起秦映川,这次小安其实是抢了杨忧容的歌,她跟秦总的关系就不用我说了,秦总可是二话没说就把歌让出来了,小周总您心里明白就行。”肖权得把这事传达到了。 谁知周寒蹙眉问道:“你说音璇跟谁去的?” “陆悦扬啊,怎么了。” 周寒有种把咖啡扣他头上的冲动。陆悦扬是什么货色,他一个不关心娱乐圈的人都知道这人名声不好。 陆悦扬本人与人设是大相径庭的,这在圈里不是秘密,人设禁欲专一有担当,这是全国人民都知道的;然而实际上这位大流量算得上“阅人无数”了。 早几年周寒还在读书的时候,就听说过陆悦扬跟各式各样的人纠缠不清的八卦。这人行事高调大胆,说是某次在国外看球赛的时候被人拍到亲吻一个清俊男子,要不是华映足够硬气压着媒体不让报,陆悦扬早八百年就凉了。 圈里还有个更劲爆的内情,那名清俊男子传说是陆悦扬他爸的小情人。周寒这个层次聊八卦自然跟大众不可同日而语,一爆出来可能整个娱乐圈都要抖三抖,当然比起娱乐圈,金融圈的八卦更是让听者颠覆三观、甚至怀疑人生。 上次在温泉酒店,陆悦扬的行为举止就很让他在意了,本想着以后不可能跟安音璇有交集,就没再追究,可现在歪打正着地俩人凑在了一起,他确实不放心。 小周总搓着自己的下巴,安音璇他是不舍得怪罪的,那自然就迁怒于肖权了,这老狐狸云里雾里有的没的絮叨一通,就是故意来恶心人的。 “你最好给我看好安音璇。”周寒提醒道:“要是有人敢打他主意,你就等着自己背锅。” “小周总您放心,陆悦扬再不靠谱也不能打安音璇的主意,他是您的人,这大家都心知肚明。”肖权虽然面上谄媚,但心里可不这么想,他恨不得陆悦扬现在就去踩雷,让周寒也被挫挫锐气,那老陆家门也不是软桃可以随便捏的。 肖权很精明,他跟周寒暂时在一条船上,却也不会任人摆布,他要在自己熟悉的领域与周寒制衡。今天来的目的本就不是插科打诨,他要利用周寒尽快解决那个来意不明的刘乐,虽然他内心并不希望牺牲掉楚千云。 最主要的是,如果跟楚千云杠起来,谁输谁赢还真说不准,楚千云是创始人却没有接触过具体运营,而他亲力亲为地把公司发展了起来,光有员工基础是不行的,他要拉拢投资人。 退一万步说,即使周寒逼他不得不就范,他也缺把枪,到底谁能把这事不露声色地捅出来,自己再顺势而上,这样才能万无一失。所以这都急不得,要等待时机,再见机行事。 “安音璇什么时候回来?”周寒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暗示肖权可以滚了。 他乖乖把日期和航班号发了过去,系上西服扣子扬长而去,他已经把自己的难处给周寒摆在台面上了,想要一起赚钱,就要替他解决问题。 肖权刚走,周寒手机就响了,是梁绪。 “寒哥,方便见个面吗?我这就到你公司。” “方便,我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店。”周寒料到梁绪最近一定会约他,因为他口头承诺的资金还没有落实,给媒体的账期快到deadline了,想必梁绪周转不过来,不得不开口催促他了,跟他计划得一模一样。 挂了电话,安鋆板着一张俊脸过来收拾肖权留下来的杯子,他一边擦桌子一边沉不住气地质问道:“你们刚刚说我哥什么?” 咖啡厅人并不多,虽然刚刚二人声音都很低沉,安鋆却隐约听到了安音璇的名字,只是具体怎样没听清。 周寒把自己的杯子放入安鋆端着的餐盘,说道:“同样的再来一杯。” “我哥到底……”安鋆还想追问,却被他抬手制止,沉声道:“稍安勿躁。” 而门口梁绪大步走了进来。 梁绪的公司跟寒晟资本离得并不远,都在CBD的写字楼,他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在写字楼大门口了。梁绪今天穿得很随意,T恤搭休闲九分裤,进门看见小周总已经在等他,便跑了两步坐下。 “寒哥久等。” 周寒道:“刚在这谈完事情,就一直没走。” “寒哥,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之前说的……”梁绪刚想进入正题,就看见擦桌子的是安鋆,诧异道:“弟弟?” “我不记得有你这样的哥。”安鋆面色阴沉。 他对安鋆的挤兑已经免疫了,问道:“你在这干嘛?” “打工。” “我还以为……”他本想说以为安鋆是跟周寒一起的,但想了想似乎不可能,就没再说下去。 安鋆问道:“以为什么?” “没什么,给我来杯咖啡。”梁绪心里有点酸爽,平时都是弟弟对他冷言冷语,现在总算能指使对方一回,让他有扳回一局的错觉。 安鋆一声不吭地阴着脸走了。 他冲着周寒尴尬地笑笑:“这孩子,没大没小。” “今天火急火燎地来是有什么事?” 周寒装傻的表情非常纯良,梁绪心想,你要不知道我为什么来就奇了怪了,但还是耐心说道:“之前春节跟你提过的关于投资协议的事情,律师团已经评估过了,只是后来就一直不见推进,想问一下是不是其中有什么顾虑?” “这我还真不知道,风控没有汇报过出问题了,所以我还以为已经签过协议了。”签没签协议周寒还能不知道吗,他就是故意拖着不给钱的。 “那还得麻烦寒哥多盯一下,而且这事儿也不光是钱的问题。”梁绪意有所指地说道。 周寒问道:“除了钱还有什么问题?” “如果是像王小易单纯的缺钱,三五千万我直接跟你开口就好了。”梁绪眯起眼道:“其实想借我钱的不是没有人。” 周寒知道他还有后话,不动声色地等他继续说。 “答应借我钱的还有楚千云。”梁绪道:“寒哥,你们一直在投资星云上市,应该知道星云的业绩是这两年才开始下滑的,鼎盛时期为什么没有开启IPO,是楚千云的主观意识在阻挠这件事,他不是怕别的,是怕监管。如今星云大不如前,楚总再不同意打包上市,股东们一气之下就不知道要闹什么幺蛾子了。” “你和星云算是合作者吧。”周寒说道。 “对,我和星云算,但我和楚千云不算。”梁绪希望把这件事捅到投资人这来,让楚千云收敛一点,他诚恳地说道:“寒哥,我第一次跟星云合作,就得被迫帮他做白单子给回扣,还想入股我公司帮他洗钱,我胆子小真的不敢搞事情,只想安安分分地合作,赚点小钱。” 周寒这时候想,有些机会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肖权差的这把枪不就在眼前了么。 “楚千云现在还保有星云的控制权,具体事务我是插不了手的,但作为一个守法公民,我劝你好好处理,生意可以不做,违法乱纪是不行的。” 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小周总入行以来干的大事儿梁绪也是略有耳闻,这回答肯定是在敷衍,反正话说到了,再就是寒晟跟星云的问题了。 “所以还是你的钱我拿得踏实。”梁绪今天的主要目的还是要钱。 “合同是没问题的,可能卡在了一些公司流程,我催一下他们,你别着急。”周寒喝了一口咖啡,说道:“你也给自己留好后路,至于楚千云,别让他记恨上你才好,他早晚是星云上市这条路上必须要舍掉的一颗棋子。” 梁绪倒抽一口气,这暗示已经很明白了,他不光不能跟楚千云扯上关系,还得留些证据作为后手,星云的内部斗争可千万别伤及无辜,要是把他拉下水,这趟买卖就得不偿失了。 “谢谢寒哥提醒。”梁绪道。 周寒倒扣在桌子上的手机连续震动,他划开手机,说道:“法务已经把合同审完了,我安排投资部经理跟你们签约吧。” “只是他好像目前在外地出差,我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周寒翻着手机,在系统上看了一眼,说道:“三天后才能到公司,那你礼拜五下午一点过来签合同吧。” 怎么那么巧,刚好是安音璇回国的时间,一分不差。梁绪看着周寒都要气笑了,又没半点办法,他何时如此憋屈过。 梁绪心里想着:妈的,王八蛋。到了嘴边变成了:“好的,小周总。” 等谈完之后,也差不多到晚饭点了,周寒招呼安鋆把桌子收拾了。 “几点下班?” 安鋆警惕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果要问弟弟,周寒和梁绪谁更讨厌一点,这是真的答不出来,并不能因为周寒看似彬彬有礼,还对自己出手相助而改变对他的印象。前有狼后有虎,狼好一点还是虎好一点?所以都一样,都很令人烦躁。 “晚上一起吃饭,你想问什么,我知无不言。”周寒靠在沙发座上说道。 安鋆看了看表,说道:“还有二十分钟。” 他现在还不知道,在金融行业能让小周总干等二十分钟的人还没有出现。 等他下了班,周寒让秘里定了一家粤菜馆,二人进了包间,没过一会儿就陆续上菜了,看来是秘书已经提前点好了菜。 安鋆拿出手机才看见哥哥给他发的报平安信息,对着桌上丰盛的菜肴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说自己在吃晚饭,但没说是跟周寒在一起,不过安音璇始终没有回。 “青文大学的教授联系上了吗?”周寒拿起调羹搅着一盅汤问道。 安鋆点头:“联系了,杀手王给了我一个书单,让我提前买来看。” “嗯,有什么问题别犹豫,请教他就好,我的硕士就是跟他读的,至今都受益匪浅。”周寒注视着安鋆,问道:“为什么学金融?” 安鋆想都没想,就说出了理由:“我想赚钱,让我哥过得好些。” 他以为周寒会说他俗气,然而周寒却没有,只是表示赞同道:“你哥一定会过得好。” 他拆台道:“你跟梁绪都不缠着他,他会过得更好。” “咳、咳。”周寒差点被刚进嘴的一口热汤呛死,他用餐布擦着嘴道:“是的,我不会让梁绪纠缠他太久的。” “还有你。”安鋆发现追求他哥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听不懂人话。 “我是永远站在你哥一边的。”周寒诚恳道:“跟你一样,希望他好。” “我们不一样,我并不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周寒没有辩解,示意他吃饭。安鋆食量巨大,桌上又都是他爱吃的菜,吃了不少。 等甜品上来的时候,安鋆仍旧吃得津津有味,周寒摆手说不要了,问道:“周五你去接你哥?” 安鋆嘴里一大口拿破仑,“嗯”了一声,心里想着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跟你一起去接他。” “不用了。”他拒绝得斩钉截铁。 周寒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耐心全部用在了安家兄弟身上,说道:“你坐快线过去,接上他再坐大巴回来,车站离你家还有不短的距离。他这次在岛国也不是去玩的,起早贪黑地拍摄,回家还要这么折腾,你不心疼自己也得心疼他对吗?” 他拿出手机,打开刚刚肖权发过来的安音璇这几天的安排,摆到安鋆面前,道:“不信你看看,基本的睡觉时间都保证不了。” 安鋆看了一眼不说话了,周寒一个在生意场上都能叱咤风云的成年人,要说服一个刚满十八岁涉世未深的大学生简直易如反掌。 “到时候我提前去接你。”周寒微笑道。 安鋆不知为何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改主意了,周寒远比梁绪要讨厌多了。 吃完饭,忙了一天的周寒应父亲的要求回到了四九城的本家,白雁岚还没回来,方青怡正在看电视,看他进门,说道:“你爸在书房等你。” 他推开书房的门,周江临拿着一叠文件一边看一边抽雪茄。 “爸,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周江临用雪茄剪把烟切断,说道:“月底你去一趟A国,帮我做个投资项目。” 周寒坐在了沙发上,说道:“燕城这边正在进行的项目都离不开我。” “所以你要把手头的工作都暂停一下,或者交接给副手。”周江临说得很僵硬。 寒晟资本的副手是他爸的人,周寒很憋屈,好不容易星云的事情有了眉目,却又让他现在离开,粗略估计也要在A国耗个一年半载。 “是我最近有什么没做好的事情吗?”他跟周江临除了父子关系,还有工作上的扶植关系,所以谈及业务的时候,他都很谨慎。 周江临蹙眉说道:“你的控制欲太强了,投资一个创业者并非就必须要操控他,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 在当下这个不成熟阶段,他还不能反抗他爸的决定,于是只能先做出让步。 “我知道了,月底过去。”他只能咬牙答应下来。 晚上安鋆都快入睡的时候,总算接到了哥哥的回复,很简短:很忙,你早些睡。 他回了个“放心,晚安”。 安音璇关上手机,坐在酒店临时安排的一个休息室里,开始看手里的剧本。说是剧本,其实没什么情节。 《繁华盛开》讲的是男女主互相暗恋对方,却因一念之差互相错过,经过几年兜兜转转最后在一起的童话故事。男主高富帅,女主白富美,非常梦幻。 MV的构成为三部分,一是电影的剪辑,二是安音璇引导着男女主二人找到对方,三是他在男女主最终相逢的十字路口独唱。 拍起来不算难,真正剪出来的成品两分多钟就够了。 这次MV的导演用的就是电影那个,是华映聘用的新生代青年男导演之一,还不到四十,之前导过几部网络电影,这是第一部上大银幕的作品。他不算太出名,也就没有很多大导演都有的臭脾气,人也随和。毕竟是拿人工资的人,就算陆悦扬和杨忧容的演技与自己的要求还有一定差距,但有什么用呢,他的要求从来就不重要。甚至他觉得作为音乐监制的陈郡山都比他话语权大得多。 安音璇看本子的功夫,导演拿着镜头偷偷对着他拍,他要看看这位半路杀出来把杨忧容都呛掉的新晋歌手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观察了一会儿,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安音璇放在歌手里数一数二,就算是放在演员里都属于非常出众的长相。 大部分歌手你拍他要讲究角度,有些人不够立体,所以侧颜就不行,只能拍45度角,增加拍摄难度。但安音璇三百六十度都抗打,确实不可多得,就算他是外行,不会像演员一样管理自己的面部表情也没关系,演技不够颜值来凑,大不了让他就站在那当花瓶也能过关,这个世界对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宽容的。 陆悦扬过来嘱咐安音璇最好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凌晨五点开拍,当地政府要求一刻钟要拍完,所以准备工作一定要做足,拍的时候一秒钟都耽误不得。 他靠在沙发上浅眠,大约两点汪汪就叫他起来化妆了,导演在一旁跟他沟通待会儿如何拍。 基本上就是站在马路中央平静地唱歌,不要加入什么情绪,导演说得很简单,他却比较紧张。 这时陆悦扬坐到他身边,导演顺便又说了几句陆悦扬的戏份,他俩没有对手戏,都是分别拍摄的镜头,陆悦扬跟导演讨论的过程中,竟偷偷抓住了他放在大腿上的手。 安音璇:?! 他下意识缩手,却被抓得越来越紧。他蹙眉抬头看,陆悦扬还在跟导演说话,根本看不出手底下在较着劲。 正要使劲抽手的时候,陆悦扬却松了力道,他摊开手掌发现手心里多了一颗巧克力。 陆悦扬冲他眨眨眼睛,“吃点儿甜的,缓解紧张。” “……”就不能好好说句话么,这方式太诡异了,他说不出来谢谢。 真到拍摄的时候,面对着摄影机,安音璇反而大胆了起来,他站在八条通道的最中央,成为全场所有人的焦点。 以前在酒吧的时候,听众不是心不在焉地聊天就是喝多了的醉汉,没人在意他唱什么,总是充当着背景音乐。有时他会奢求着,如果有一个人能只为他的歌声而来,认认真真地听他唱歌该有多好。 然而四年中,只有一个陌生人夸过他“你唱歌很好听”,那是周寒。 现在,旁边放着刚录的新歌,他按节奏对着口型,每个人都在关注他。长达两分钟的长镜头,一条就过了,给陆悦扬留出了充裕的时间。当导演喊cut的时候他还久久不能回过神来,这是第一个只为他而搭建的舞台,让他终生难忘。 第8章 凌晨拍完,回到酒店留出卸妆的时间,大部队就动身去了相邻的T市。 安音璇被安排跟陆悦扬一辆保姆车,他一宿没睡,车开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太累了。入梦的那一瞬,他想陆悦扬说得没错,累到一定程度,自然能掌握何时何地都能睡觉的本事。 路途平稳,他睡得很沉,直到隐约听见司机在说话,才慢慢睁开眼睛,清醒之后就看见陆悦扬近在咫尺的脸。 “有人说你睡着的时候像只小奶猫吗?” 他发现陆悦扬的手臂伸过来支住了他因为熟睡而歪在一边的脑袋,已经不知道撑了多久,他赶紧坐直身体,否认道:“我不像。” 陆悦扬露出大白牙笑道:“你自己又看不见。” “我……” “好了,下车了。”大明星长腿一迈就出去了,他正要跟上,从身上掉下来一件帽衫,他捡起来掸掸,这是陆悦扬的衣服,因为上面有着属于那个人特殊的古龙水味。 他们要在这个小镇住上一晚,先在酒店放了行李做简单的休整,下午他只有一个在铁道边的镜头,剩下的是男女主角的补拍部分,他的安排相对轻松。 午饭后,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一段网红铁道边,演员也都到位,这是他到了岛国之后第一次看见杨忧容。 杨忧容热情地跟他打招呼:“音璇!昨天我去买东西看见一个帽子特别适合你!等晚上回到酒店给你哈!” “那怎么好意思。”他赶忙推拒道。 “诶呦,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太晒了,遮阳用。”杨忧容眨着长长的睫毛说道:“你比我还白,特别容易晒红,你可得多注意,别老往大太阳下面站。” 杨忧容娇小可爱,眼睛圆圆大大的,跟陆悦扬站在一起就是网上经常说的最萌身高差。 这时陆悦扬也走了过来,杨忧容招呼道:“来来来,咱们仨自拍一下,悦扬你最高,站在中间拿相机,从上往下照。” 杨小姐真的很喜欢自拍。 咔嚓咔嚓连拍n张之后,她总算放过了两人,心满意足地去补妆了。 陆悦扬看着杨忧容的背影说道:“她给你买什么就收着,反正都是秦总请客,而且她品味不错,不会送你难看又用不上的东西。” 说完就被工作人员叫去拍摄了,安音璇还在反复琢磨“秦总请客”是什么意思,这又关秦映川什么事。 这时汪汪过来递给他一瓶水,手持便携电风扇举到他面前吹起来,杨忧容的助理从他身旁经过,拉过汪汪问道:“汪哥,你有膏药吗?” 汪汪说回头带她去药妆店买,又问是不是杨忧容怎么了。 “忧容姐能怎么啊,是我腰疼。”小助理吐槽道:“昨天在人家专卖店,指着橱窗里两个包,说全部打包。” “俩包还好啊。”汪汪说。 “是俩包不要,剩下的全打包!” 汪汪撇嘴道:“谁让秦总犯错误了呢。”说完又觉得当着他面讲这个不太好,就把杨忧容的小助理打发走了。 安音璇不傻,联系了一下前因后果,顿时明白了那二人的关系,如果被人知道了他和梁绪的事,说不准也会这样在背后轻蔑地说闲话吧。 很快下午的拍摄也都完成了,到了饭点大部队回到了酒店。这个镇子很小,而且很有昭和时代的气息,这里最高级的酒店也是典型的日式风格。晚上聚餐,大家被召集在榻榻米式的餐厅,每人面前一张小桌子,上面摆了一个丰盛的食盒,安音璇晒了一下午,饿得前心贴后背,眼巴巴看着食物发呆。 导演举杯慷慨陈词,他坐在角落也只得忍着强烈的饥饿感,其实胃都开始咕咕叫了。这时,一双筷子夹着一个金枪鱼寿司送到了他嘴边,不是在身旁的陆悦扬还能是谁。 他小声拒绝道:“没人动筷子呢,我先吃不合适。” 陆悦扬的歪理邪说总是说来就来:“你没动筷子,是我动呢,这样就没什么不合适了。” 看出他眼里的鄙夷,又道:“筷子我没用过,放心吃。” “不是这个意思。”真是服了。 陆悦扬一脸问号,无辜地看着他,最后他拗不过这执着的投喂,只得张开嘴把寿司叼了过去。 入口的瞬间,柔滑的感觉就在舌尖泛开,太好吃了。不知道是自己饿极了,还是寿司本来就美味,他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金枪鱼。他鼓起腮帮子咀嚼几下就吞了,陆悦扬盘腿坐着,手撑下巴看着他乐。 他回视片刻,把自己桌上架着的新筷子递过去,道:“换一下,你用这个吧。” 陆悦扬低头看了一眼刚刚接触过安音璇舌尖的筷子头,夸张地把它藏到身后,说:“不要,我又不嫌弃你。” “……”这并不是嫌不嫌弃的问题。 这时杨忧容的助理走到他身边,跪坐下来道:“安老师,这是忧容姐给您买的帽子。” 小助理从防尘袋里拿出了一顶素色渔夫帽,缝线上的一排logo让安音璇知道这一定价值不菲,但既然答应了收下,现在自然没有反悔的道理。 他觉得挺奇妙的,周寒也送过他这个牌子的衣物,现在那个充满直男审美的音符胸章他还经常会佩戴,好像大家都默认他适合这个以黑白花呢闻名的中性品牌。 他认真道了谢,问道:“忧容呢,没看她过来。” “哦,忧容姐出去购物了,我这就去找她,晚上聚餐来不及参加了。”小助理如是说。 这荒郊野岭的杨忧容也能买出东西,他是打心眼里佩服。 “吃完晚饭我们也出去转转吧。”陆悦扬提议,他没应声。 导演说了半小时,吃饭只用了十分钟,因为进度超前,明天休息一天就不用拍摄了,大家正好趁这时候喝酒放松放松,安音璇也被工作人员轮番敬酒,起先陆悦扬还试图帮他挡酒,后来看他喝了比没喝还清醒,就不再逞能了。 可悲的是,陆悦扬醒悟的时候,已经被灌了不少,只能坐着微笑。腿都直不起来,更别说出去溜达了,他闷闷道:“你怎么那么能喝?” “天生的。”安音璇轻描淡写道。 “从没喝醉过?” “没有。” “你看导演已经喝趴了。”陆悦扬指着抱着灯光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中年男子,说道:“他喝了多少?” 安音璇思索片刻道:“也就三壶。” “三壶还好吧,我看他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陆悦扬感慨着:“他老是说这个同学成立工作室了,那个同学哪部片子获奖了,就他还在给人打工云云。估计也是压力大,偶尔让他释放一下吧。” 安音璇表示同意:“导演人挺好的。” “是啊,就我和忧容那个演技,他都从来没发过火,脾气真是……唉,算了。”略喝高了的陆悦扬对自己还是有正确认识的。 他觉得挺好笑,仗着陆悦扬微醺的状态,便大胆地问道:“那你觉得自己唱歌好听吗?” “跟你说,你所有在电视上播放器里能听见的我的歌,修音修得我自己都听不出来是我唱的。前两年上过一回春晚,听我小妈说,我爸在家问我是不是在台上演的双簧。”陆悦扬郁闷道:“我也不想唱,可有什么办法,唱成这样都有人爱听。以前唱着玩玩,现在唱片约都签出去了,再不想也得硬着头皮唱了。” “秦总说,明年让我努努劲儿去领个金曲奖。这奖是华映办的,当然他说了算,但如果唱太差,尴尬的还是我好不好,又要被我爸挤兑,被我小妈嘲讽,被我叔违心夸奖,被我妹笑而不语。”陆悦扬越说越激动:“我真是受够他们一个个的了!我是不行,你行你上啊!还都是为人医者,救死扶伤,仁心仁术呢!怎么对我就不能宽容一点,烦死他们了。” 他给倒了杯解酒茶递过去,问道:“你家所有人都是医生?” “是啊。我爸和小妈是外科医生,只不过我爸现在不在一线了,我叔叔是牙医,我妹是心理医生。你要是病了,我给你一条龙服务。”陆悦扬打了个酒嗝,道:“当然了,你也别病,病了我要心疼了……” 安音璇心道你别操心我了,还是操心一下自己吧,那么大块头,怎么扶你回卧室。 他唤来陆悦扬的助理,说道:“悦扬有些醉了,你把他扶回屋吧。” 助理差点儿哭出来,求救道:“安老师,您帮个忙吧,您看我才一米七,陆老师一米九,不是我不想,是我真的力不从心,您好人做到底,搭把手吧。” 安音璇想找汪汪替他来,巡视了一圈没看见人,想着大概是带着杨忧容她们去药妆店买膏药了。他在夜场上了四年班,对付醉鬼很有一套,看着陆悦扬泛红的脸,他指挥道:“你架他一边我架他一边,我数一二三一起用力。”想了想又叮嘱道:“待会儿不管他说什么,咱俩只需把他拖回房间,不要节外生枝。” 醉鬼看见同为醉鬼的人,会产生惺惺相惜的感觉,就像现在他跟助理架着陆悦扬往外走,中途碰上了已经差不多快喝成烂泥的导演,俩人不光聊上了,还要再喝两杯。助理会意,与他配合,拉着陆悦扬没作停留,奋起前行,一路半拖半拽地扶他回到了房间。 两人把陆悦扬架到套房的矮床上,同时松手,助理这边是松开了,安音璇却被拉倒在了床上,这样的接触使他很不舒服,欲起身离开,却死活挣不开陆悦扬的胳膊。 “别动。”陆悦扬搂着他喃喃道。 他没想到会有这一出,使劲挣扎却仍旧被紧紧抱在怀里,现在轮到他跟助理求救了,早知道被缠上,他是说什么都不肯帮这个忙的。 助理无奈道:“安老师,我也弄不动他啊。” “弄不动也得弄啊!”他性情温和,这时却几乎用吼的了。 “这样,您再坚持一会儿,我去前台问问有没有醒酒汤,给陆老师灌一碗,醒了就好了。”小助理匆匆退出了房间。 安音璇是不信的,喊道:“你别走,诶别……” “咣啷”一声,厚重的房门落了锁。 他现在只剩下绝望了,早知道就应该多听安鋆的话,练成肌肉男,也不至于现在任人鱼肉。他懊恼地想:陆悦扬到底哪里好了?!白雁岚是瞎了吗?! “你才别走,让我抱会儿,就一会儿。”陆悦扬说得深情,动作却霸道,一个倾身就把他压在了下面,膝盖顶在他,充满了侵略的意味。 他抬手抵着陆悦扬的肩膀,却被一只大手轻易拨开按在床上,顺着小臂向上抚摸,直到在头顶被迫与其十指相扣。 “陆悦扬,放开我。”他知道挣扎无用,只能用严厉的语言来制止对方的行为。 陆悦扬想都没想,拒绝道:“不要。” 安音璇:“你没醉。” 陆悦扬:“我醉了。” “醉鬼我见多了,真喝多了的人是不会承认自己醉了的,你在装醉。” 陆悦扬眼神迷离地说道:“那只能说你见得还不够多,我是属于实事求是这一类的。” 安音璇另一只手还想反抗,“你属于哪一类都没关系,能不能先把我放开。” “不放。”陆悦扬把他乱动的手臂夹在了胳膊与身体之间,完全没有妥协的意思。 “我有男朋友。”他虽然觉得这句话没有什么杀伤力,但还是抱着抢救一下的心态说了出来。 陆悦扬心想,好啊,要搬出周寒了是吧,不屑道:“我知道。” 他劝道:“你知道就起来。” “我不起。”陆悦扬笑得有点坏,反问道:“你觉得我怕周寒吗?” “跟周寒有什么关系?”他不明白这话从何说起。 陆悦扬想起了在机场送他的那个男人,又想起了那个吻痕,突然就回忆起了春节在温泉酒店,虽然那人叫什么不记得,但一定是白雁岚的朋友。他于是瞬间就明白了,原来周寒想挖墙脚还没得手,不禁失笑道:“没什么。” 安音璇哪里知道,在别人眼里,他已经被贴上了“小周总的姘头”这个标签,但听到这个话茬又心生怀疑,蹙眉问道:“告诉我,跟周寒到底有什么关系?” 陆悦扬抓着他的衣领,答非所问:“让我看看还在不在。” 其实他只是想确认一下那枚吻痕还有没有,但在酒精的作用下,手上不免没轻没重,只听“唰啦”一声,安音璇的T恤竟是一下从领口被撕开,露出了大片胸膛。 陆悦扬也没有想到这寸劲儿破坏力那么大,他愣了一瞬,发现之前见过的那枚吻痕是消掉了,但下面却密密麻麻印着十几个深红色的痕迹,视觉冲击力非常大。甚至他脑中都浮现出了安音璇臣服于身下的画面,白皙的肌肤上会浮上一层粉色,也会因他力道加重而被掐得青紫,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就俯下了身,吻了上去。 安音璇还未从衣服被撕破的冲击中回过神,嘴唇上就传来了炙热的触感,他震惊得无以复加,眼睛睁大,瞳孔瞬间收缩。 陆悦扬怎么敢?! 感觉到陆悦扬的舌头强势地伸了进来,有力地吮吸着他的嘴唇,他的鼻中窜入对方特有的气味,有别于梁绪,在酒精的作用下更为激烈。 他至今没有跟梁绪以外的人如此亲热过,内心有着强烈的抵触情绪,不想被其他人吻,更不想被其他人碰。心理上的巨大罪恶感导致身体上更加无法接受,他不明白为何有人会同时沉溺于几个肉体还游刃有余引以为傲,他不行他做不到,他头皮发麻,胃在痉挛,然而陆悦扬却像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般席卷着他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霸占着他每一次的呼吸,全数融进了热烈的爱欲中。 陆悦扬此刻想,就这样荒唐下去吧。 安音璇明显感到陆悦扬的发生了变化,他的腿被压着分得很开,硬挺的触感顶着他最私密的地方,那个只有梁绪才碰过的地方。他猛然醒悟了过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跟他拼了。 安音璇努力动了动下巴,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张开,陆悦扬见缝插针地又把舌头推深了几分,可没料到下一秒嘴巴就钻心地疼,一股铁腥味儿流进喉咙。 “嘶!”陆悦扬放开他,一手把他肩膀按进柔软的床垫里,一手大拇指狠狠抹了一把上唇内侧的血迹,不可思议道:“你咬我?!” 见胳膊失去了钳制,他从旁边摸了一个枕头,朝陆悦扬的头抡了上去。 陆悦扬本来就喝了不少酒,被他这么一抡感觉自己都要脑震荡了,顿时就有些委屈:“你打我?!” 他心想,我还得踢你呢。随即伸出一脚照着对方小腹就使足了劲踹过去。这一脚其实输出不太高,小腹上全是肌肉,硬邦邦的,他反而有些脚疼。但陆悦扬受的是内伤,叫道:“你还踢我?!” 安音璇一句不想再废话,起身捂着胸前的烂布条跌跌撞撞地爬下了床。他刚刚被压得四肢瘫软,又搏斗了几个回合,好不容易爬出卧室,狼狈地扶着墙勉强站起来。 没想到陆悦扬从后面追过来,又把他压得跪趴在地,他下意识翻身反抗,陆悦扬膝盖不慎跪在了一次性拖鞋上,差点滑劈叉了,上半身重心不稳,直接扑倒在他身上,就在马上要磕向地面的时候,陆悦扬反应极快,用手掌垫在他后脑勺上,随后两人双双跌倒在了客厅一座等身武士盔甲前面。 安音璇很少把内心情绪挂在脸上,但此时也动了怒。 “你有完没完?!” 陆悦扬手背指关节被硌得生疼,呲牙咧嘴道:“要不是我你早磕地上了!” “要不是你,我现在在自己屋里睡觉!” “你给我吹吹,不疼了你就可以回去。”陆悦扬噘起嘴道:“这!” 又指指太阳穴:“这!” 撩起衣服:“还有这!” 安音璇双肘撑着地面,余光扫到旁边那尊凶神恶煞的甲胄,旁边还供着一把日本刀,不知道开刃了没有。 注意到他的视线,说时迟那时快,陆悦扬抢先一步按住旁边那把刀,刀架都被按塌了,他惊恐道:“你不是吧!想都不要想!” 又不解气地说:“我的要求哪里过分了!这还不都是你干的!” 安音璇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简直刷新了他对险恶社会的认知。 这就是白雁岚红着脸说的完美男神?!白雁岚到底哪里想不开要喜欢上这样一个颠倒是非、死皮赖脸的货色! 那个在除夕夜,从温泉里把自己捞出来,又把外套脱下来给他穿上的陆悦扬已经不复存在,在眼前的是个借着酒意为所欲为的禽兽。 他记得那晚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身体没入温热的水里,陆悦扬举着两杯香槟问他要不要喝一点,体贴而绅士。而眼前这判若两人的行径,让他对大明星最后的一点幻想都崩塌了。 没错,陆悦扬就是对他有所企图,一路上倍加呵护照顾,全部都是诱人的陷阱。之前他还怀疑这个在光环笼罩下的国民偶像怎么可能对自己有意思,然而一般事实就存在于你猜测的最坏结果中,这句话是真理。他第一次意识到陆悦扬不是大明星不是偶像,而是一个男人,有七情六欲的男人。 安音璇的眼神从一开始的难以接受,到现在的鄙夷不屑,都被陆悦扬看在眼里,他仍旧理直气壮道:“你这么看我干嘛?这叫反差萌。” 安音璇一言不发,只死死盯着他,陆悦扬被看得在炎夏酷暑时节直打冷战。 突然,安音璇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画面微微摇晃,身子也被动地抖了起来。他简直无法理解陆悦扬嘚瑟的行为,问道:“你还抖脚?” 陆悦扬心道你吓得我抖三抖啊,看着软糯好欺负,生起气来小表情还挺可怕。又一想,不对啊,我心里抖你怎么感觉到的?!心虚道:“我没抖啊!” 安音璇不耐道:“还抖?!” 不对,这哪里是我抖,这是房间在抖!陆悦扬喊道:“地震了!” 突然整个地板剧烈震荡了起来,立式地灯直接“哗啦”一声倒在地上,灯泡碎片弹出老远。窗户也像是台风来了一样不断发出震波,安音璇感觉自己像是躺在马达上,身边的矮桌还有和室椅都错了位,他想爬起来,却苦于没有支点半分动弹不得。 外面地动山摇,落地的钢化玻璃窗终于不堪重负,整面瞬间裂成小块,坚持了几秒钟还是砸在地面碎成了渣。套房在一层,陆悦扬搂紧了他的腰,说道:“咱们从阳台出去!抓紧我!” 他紧紧揪着陆悦扬的衣领,天灾面前,可不是矫情的时候。 可就在陆悦扬抱着他刚要起身的时候,旁边武士盔甲毫无征兆地垮塌了下来,厚重的铁甲正朝二人砸下! “小心!”安音璇情急之下喊出来。 陆悦扬下意识按住他的头埋向自己胸前,把他整个人护在怀里,他眼前一黑便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听见钢铁触地的巨大声响,还隐约藏着陆悦扬的一声闷哼。 第9章 安音璇就这样被陆悦扬强壮的臂膀紧紧搂在怀里,许久许久。他不知道这五六分钟外面发生了什么,他看不见,直到感觉地面不再晃动,陆悦扬渐渐松了力道,他才得以看见房间里的一片狼藉。 “让我看看,没有哪受伤吧?”陆悦扬仍然撑在他上方,笑着用食指拨开他一缕凌乱的头发问道。 他躺在地上,摇摇头,“你呢?有没有……” 话还没说完,有什么东西滴到了他脸上,温温热热的,顺着脸颊淌进了发丝里。他抹了下脸,看见指尖被染红。 血…… 他猛地抬头,陆悦扬的额头上不断有血流下来,顺着眉毛滴落在他颧骨上。 “悦扬?”他紧张地伸手摸向陆悦扬的后脑,一片粘腻,再看时整个手掌都是血。 “我去叫人!”他得马上通知酒店的工作人员叫救护车来。 陆悦扬摆手道:“没事,我到床上躺一下,就是有点晕,别大惊小怪,你去拿些处理外伤的纱布和外用药。” 他说着就要自己起来,可还没站直整个人就晕了,安音璇一把顶住他,稳住头搭在自己肩膀上。但陆悦扬身型实在太大了,又不像刚刚喝多了的时候腿脚还能使上力,当下是彻彻底底的没了知觉,死沉死沉的,他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干净了,最后不堪重负跪在了地上。 好在这时小助理划开了门,手里还端着一碗醒酒汤,问道:“地震了!你们没事吧?” 他实在没精力吐槽醒酒汤的事情了,喊道:“让翻译去叫救护车!” 助理一愣,问道:“悦扬哥怎么了?” 他指着散落一地的武士盔甲,说道:“这个塌了砸到了他脑袋,流了很多血。” 助理一下就慌了,扔下汤碗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工作人员、服务员、翻译全都来了,又没过多久,救护车把陆悦扬给拉走了。 汪汪看见安音璇敞胸露怀的样子,还有一些奇怪的痕迹,问道:“安老师,你衣服怎么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着不妥,吻痕也都露了出来,赶紧跟汪汪说:“T恤脱下来借我。” “……”汪汪依依不舍地把自己刚刚买的暴走族的最爱——纹身印花肉色T恤脱了下来。 他想都没想就套上,实在担心,便跟着救护车一起来到了附近医院。 陆悦扬被推进诊室,他在外面等着的时候才知道,其实也就是个五点几级的地震,只是震源离这不远,所以震感比较强烈。本地人该干嘛干嘛,已经习惯了经常被地震、火山、海啸、台风支配的生活。 而且除了他这房间的玻璃碎了,也并没有造成什么大规模的破坏,甚至助理亲自去查看了导演的安危,那人还在呼呼大睡,根本就没醒。所以助理还有心情端着醒酒汤回来,也就不奇怪了。 至于武士盔甲被震倒的事情,纯属运气不好。 没过一会儿诊室门开了,医生奇怪地瞥了他几眼,又跟翻译讲了些什么就走了。 “怎么样?”安音璇问道。 翻译如释重负道:“大夫说没事,缝了两针,晕倒可能是瞬间缺血导致。看着吓人,不过都是皮外伤,人已经醒了,您要进去看看吗?” 安音璇舒了口气,想着不管怎样,人没事就好。他点点头,正要进诊室,只听翻译又扭扭捏捏地补充道:“对了安老师,要不您待会儿套件别的衣服?大夫以为你们是山口组福清帮斗殴,说要叫保安进来盯着你们。” “……”他低头看了看,汪汪的品味真是独特。 一进门,陆悦扬正躺在病床上,脑袋上套了个网兜,有些滑稽,看见他进来,便慵懒道:“又多一个地方。” 他不解地问:“什么?” “让你给我吹吹啊,有嘴巴、太阳穴、小腹,这回又多个后脑勺。”陆悦扬大大方方地说道。 他转身就要走,却被拉住了手。 “诶,别走啊。大夫说要在这观察几个小时才能回去,你陪陪我。” “我去叫你助理进来陪你。” 陆悦扬求饶道:“我错了,你别给我吹了,你就在这坐会儿就行。” “放手。”他待陆悦扬松手,坐在了病床边的椅子上,说道:“那你不许说话。” “行。我不说。”陆悦扬答应得很爽快。 他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陆悦扬蹙眉道:“你穿的谁衣服?” 他起身就要出去,又被陆悦扬拉了回来,大明星只得捂嘴道:“对不起,我不说了,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 陆悦扬一口口地喝着热水,余光看见他拿出手机,上面有很多未接来电,他弟弟、梁绪、还有…… 周寒。 安音璇正要给弟弟和梁绪回个信息说没事,电话就震了起来,却是那个他最不想回复的人。 “你不接吗?”有人喝着水还堵不住嘴。 安音璇瞪了他一眼,陆悦扬马上就怂了,装模作样地抽了自己一个无声的耳刮子:让你欠! 等了片刻,安音璇还是接了起来:“喂?” “音璇,你那是不是地震了?有没有受伤?”周寒关切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诊疗室很安静,陆悦扬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没事,你放心,震级不高。” “你是不是吓到了,听你声音不太舒服。” 他低着头,小声说道:“还好。” “音璇,我头疼!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又出血了?”陆悦扬突然扯着嗓子喊道。 安音璇知道他是故意的,俩人挨这么近,根本没必要说那么大声。 “我去叫医生来。”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陆悦扬语气中带有明显的撒娇意味:“你先帮我看看嘛。” “你在医院?”周寒问道:“真的没有受伤?” 安音璇只得解释道:“不是我,是悦扬,地震的时候,屋里的武士盔甲倒了,他替我挡了一下,头上缝了两针。” 没想到周寒说:“那我要好好谢谢他,你把手机开下免提。” 他无奈照做,周寒冷冷的声音在小小诊疗室中响起:“悦扬,你头还好吗?” “好得很。”陆悦扬慵懒道:“音璇正在照顾我呢,我都说助理留在这就行了,他非要陪着我。” 对面沉默了片刻,陆悦扬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随后周寒说道:“悦扬,谢谢你保护了音璇,还让你受伤了,回来我请你吃饭。” “那我们回去见,周总。”陆悦扬气势上一点不输,不嫌事大地说道:“刚好那会儿他在我房间里,又没别人在,我砸一下没事,音璇身上半点肉没有,砸一下可受不住。” 安音璇脸上微不可察地蒙上了一层怒意,这话说得很有暗示性,为什么大晚上他单独在别人房间,还能知道他身上没肉,他沉下脸,打断道:“既然你们这么熟,回去自己联系吧。”然后没有一点留恋地挂了电话。 他怒视陆悦扬,对方却一脸无辜道:“我好像真的流血了。” 纱布上确实洇出了一块血迹,他忍住没发火,问道:“我帮你换一块?” 陆悦扬点头,他把网兜拉开一点,拿着夹子替换了纱布,他动作并不轻,甚至可以说有些粗鲁,惹得陆悦扬嗷嗷叫唤:“轻、轻点!我是病人!” 第二天早晨陆悦扬被接回了酒店,等着傍晚拍完杨忧容的戏份之后再一起回首都。 安音璇今天是没有安排的,而且陆悦扬因他受伤,更是肆无忌惮地赖上他了。 “给我洗点儿葡萄。”陆悦扬倚靠在床头,指着让助理特意去买的晴王懒洋洋道。 被支使的自然就是安音璇了。他看着手里的葡萄,本来就很干净,而且又不吃皮,随便在洗手池冲了两下就拿了过去。 “你给我剥一下。”陆悦扬得寸进尺道。 他虽然现在过得清贫,却不曾伺候过别人,在家里都是安鋆把他照顾得妥妥贴贴。他拿起一颗葡萄,端详一会儿,突然抬手捏住陆悦扬天下第一的高鼻梁,趁他张嘴呼吸的功夫,抓了一把葡萄塞进他嘴里。 “唔!唔!”陆悦扬挣扎着,吼道:“伤口崩了!” 他却毫无歉意道:“后面你也拍不了了,干嘛还待在这,回国养伤不好么。” “啧啧啧……”陆悦扬下巴上全是葡萄汁水,含混不清地说道:“你这就嫌弃我了,还要赶我走?真是久病床前无贤妻。我这才第二天啊,已经厌烦我了?” 安音璇无视他的胡言乱语,说道:“肖总也很担心你,早点儿回去让他们放心。” “权哥是怕我耽误下半年赚钱,你还不知道他么。”陆悦扬讪讪道:“再说了,飞机上气压高,我伤口还没长好,到时候爆开飙血怎么办。” 他知道再劝无用,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擦擦吧。” 陆悦扬乖乖接过来,见他起身要走,问道:“你干嘛去?” “我出去转转,中午想吃什么?我叫酒店做给你。” 陆悦扬赶忙跳下床,先前虚弱的模样全然不见,若不是头上还套着网兜,根本看不出他受了伤。 “我陪你。”陆悦扬赶紧换上鞋。 安音璇折腾一宿真的很累了,便无所谓道:“随你。” 他拿起昨天杨忧容送的帽子戴在头上,身着白T休闲裤,看上去非常清爽。别人送给他的礼物他通常都是用起来的,一是承了情,二是物尽其用。 两人出了酒店大门,一前一后走在大街上。阳光很烈,没走一会儿就有些出汗,初夏的季节,只要躲在阴凉处便能凉快很多。 这里的街道都很窄,一来一去就两条车道,街上行人和车都不多,是个非常安静的小城镇。两边都是低矮建筑,很有时代感,像是穿越到了几十年前的昭和时期。 安音璇第一次来岛国,比起首都的快节奏与喧闹,他更喜欢这种悠闲舒适的乡下环境,大概他在大城市待太久了,反而羡慕简简单单的生活。 “这里老龄化真的很严重。”陆悦扬突然说道。 这种三四线城市老人很多,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几乎看不到几个。 安音璇拐进一条商店街,左右两边有卖菜卖熟食的小店铺,再往前走就看到一家卖唱片的音像店。东华国的音像店已经看不到了,在国外也缩水了很多,即使是在岛国首都这种地方也仅仅还存有几家大规模的店,没想到在这样的小地方还能遇上,他是一定要进去看看的。 走进自动门,里面冷气开得很足,音像制品摆放得非常有规则。他不懂岛国语言,但从汉字中能了解到区域是如何布置的,大致分为外国音乐和本地音乐,本地又分为流行语、纯音乐等等。歌手按照首字母顺序排列,门口放着几张畅销碟。 安音璇漫无目的地走在一排排唱片之间,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Switch,一个华语乐坛竟然发过日本版,可想而知当年有多红。 他拿起来仔细查看,这是Swtich的唯一一张大碟的初回限定,许多地方已经没有卖的了,他以为绝版了,却发现这里居然还保存着一张全新的。 Swtich就是当年从韩朝村发家的那支摇滚乐队,听说没出名前在荷花池做过驻唱,但于哥从没提过,只是后来一炮而红没多久,主唱段殇就意外去世了,才二十五岁。 陆悦扬一直默默跟着他,问道:“你喜欢他?” 安音璇破天荒地开了口:“没想到岛国人也听他的歌,他的词曲都很棒,声音也有爆发力,只可惜出了一张碟就……” 陆悦扬对这个乐队仅限于知道有这么个人,至于唱过什么就没听过了,更不知道他们还自己作词作曲。要说对音乐有什么了解,首先,他就不爱听歌,其次就算听也是听一些欧美口水歌,一般HitFM放的那种。 安音璇拿着这张CD准备买下来,走到门口又看见试听机那边可以听另外一个他也很喜欢的A国歌手的新专辑。虽然在手机上也能下载,但在这样的环境里带上耳机听歌是很有情怀的。 他拿起挂在一旁的耳机,刚要戴上,陆悦扬就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咱俩一起听行吗?我也喜欢他。” 这次陆悦扬没逞能,他是真挺喜欢这个夏威夷出身的歌手的,至少他的歌几乎全听过。 安音璇刚想说你去旁边那台,扫了一眼发现一共三个试听机,另外两个都是本地歌手的碟,于是把话生生咽了回去。 这是头戴式耳机,只能掰着耳罩转方向,两人相差十几公分,陆悦扬一手扶墙弯才与安音璇持平,他们姿势很拧巴,却也头对头距离很近。 这是一首全程钢琴伴奏自弹自唱的歌曲,像是一个人的自白,娓娓道来。 “That I should he bought you flowers and held your hand。” 安音璇认真地品味着这伤感的旋律,食指隔着透明隔板轻轻抚上在旋转的光碟,太好听了,声音如流水一般飘进脑海。 “Should he ge you allhours when I had the chance。” 陆悦扬的眼神一刻都不舍得从安音璇身上离开,他专注的样子实在太过诱人。原本他不理解周寒这么挑剔的人为何会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歌手如此上心,昨天晚上也只是在好奇心驱使下随性胡闹。他喜欢安音璇没错,但他喜欢的人多了去了,安音璇很漂亮,却也不是他交往过的人中相貌最出众的。 直到现在,看到这副清冷认真的样子,他才是真的有些动了心。 “Take youevery party cause all you wanteddo was dance。” 安音璇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梁绪,那人对他很好,给他做饭、带他进圈,不遗余力地在帮助自己,可他又回馈了什么呢?如果说微不足道的几场情事就能还清,那这份情感未免太过儿戏。 他知道梁绪爱他,但他爱梁绪吗?他甚至不知道爱为何物,又怎么称得上爱呢。他只是不舍得伤害梁绪,就像歌里写的那样,也许当某一天梁绪牵起别人跳舞的时候,自己才会后悔现在不负责任的态度。 他想,在分开的那一天到来之前,就这样在一起吧。 “Nowbabydancing,but she's dancing with another man。” 这首歌充满了遗憾的气息,处处运用虚拟句式来幻想着作出挽回,可所有事情都已来不及。陆悦扬盯着安音璇的侧脸,这像是一座难以攀越的高峰,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他不理解歌词的含义,因为他从没体会过追悔莫及,抓住当下才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他胸有成竹地想:所有人都不足为惧,包括周寒。 “Do all the things I should he done when I was your man。” 安音璇放下耳机,对上那双触手可及的清澈眼眸,躲闪了一下,陆悦扬轻咳一声,道:“很好听,但也很难过。” “嗯。” “你刚刚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安音璇收起了情绪,到收银台付款。 陆悦扬追上前:“你还说你没想什么,刚才一副要哭了的表情,是不是在想男朋友?” “没有。”他斩钉截铁地否认。 被陆悦扬一调侃,心情倒是没有那么沉重了,大明星其实很享受这种在街上大摇大摆走路也没人认识他的感觉,还去旁边炸串店买了两个可乐饼递给他。 如果忽略陆悦扬有事没事调戏自己的顽劣行径,这人其实还是挺不错的,性格开朗、没有架子、照顾后辈,这些都是圈里人不可多得的优点。可他却没想过,陆悦扬仅仅是对他如此而已。 “说是叫牛肉饼,里面大多是土豆,只有一点点牛肉,不过挺好吃的。”陆悦扬倒退着走在他前面,方便与他面对面说话。 安音璇咬了一大口,道:“嗯,我弟弟也会炸。” “我昨天看见你弟弟给你打电话了,亲的?” “嗯,比我小四岁,但什么都会做,今年还考上了青文大学。”他说起安鋆就掩不住胸中的自豪,又道:“其实你也见过的,那次在温泉酒店你把我送回别墅,他就在门口接我,不过当时黑灯瞎火的,你可能也没看清。” “我就记得有周寒和白雁岚了,其他人完全没印象。”还有那个“男朋友”,只是陆悦扬没提,他转而又说:“我是有个龙凤胎妹妹,脑子比我强多了,二十岁就修完了心理学本科,现在是帝都医院心理科的主治医师。” “同胞?跟你长得像吗?” 陆悦扬摇头道:“一点都不像!她就是个魔鬼,以挤兑我为乐。还有我爸和我叔,我们陆家人就是上帝派来互相折磨的。” 安音璇忍不住笑道:“有这么夸张?” “相爱相杀,以后带你见他们。” 安音璇收敛了笑容,这个话题他不想往下接了。陆悦扬却还在侃侃而谈:“你是第一次来岛国?” 他点头。 “这次有工作没办法,其实岛国好玩的地方多得很。”陆悦扬说起吃喝玩乐就特别在行,他一口吞进剩下的可乐饼,说道:“去H港坐摩天轮,可以看到整个海岸线全景,特别美;其次是H市的温泉,都是和式设计,冬天去上面飘雪下面热气腾腾,运气好还有猴子跟你一起泡;还有竹下通的可丽饼,水果满满,再放上奶油用蛋饼一裹,吃一口终生难忘。但我最喜欢的还是铁塔,天空树建起来之后铁塔逊色了不少,但我觉得真正能代表岛国的还是那座红白色的铁塔。” 陆悦扬眉飞色舞地说了很多,他都一字一句记在了心里,想着什么时候带安鋆来玩。 陆悦扬看着他,许诺道:“等忙完了这一阵,我再带你来,玩遍我提到的地方。” 他没走心,也没当真。 两人走出商店街,路过了一个古香古色的小神社。 “我们上去看看。”陆悦扬牵起安音璇的手走上台阶,一路穿过许多鸟居,他总觉得这样亲密的动作不合时宜,但甩又甩不开,好在这段路不算太长。 进了神社,门口有个年长的神子坐在卖御守的台子前。陆悦扬上前跟她说了几句话,回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些东西。 陆悦扬递给他一个“缘结御守”,道:“拿好了,这是给你提升运势的,有了它以后不愁大红大紫。” 这怎么看也不像转运用的吧,你是觉得我看不懂汉字还是觉得我瞎了?他拒绝道:“你留着自己用吧。” “我还不够红吗,已经不需要了,你就不一样了,红不红都靠它了。”陆悦扬径自把御守塞进他的裤兜里,拍了拍道:“对神明要敬畏,好好收着。” 安音璇:“……” 两人走到手水舍,陆悦扬舀起一瓢水净了手,然后走到大殿前,使劲摇了两下门楣上的铃铛,双手合十不知默念了两句什么,最后在钱箱里投了张一万纸币。 一万?!这是许了多大一个愿望?!安音璇内心震惊。 陆悦扬回头就看见他鄙夷的目光,平和道:“对神明要敬畏。” 我对神明很敬畏,但我对你真的藐视。 拜了神之后,陆悦扬拿了块绘马,在上面写写画画了几下,反面朝上挂在了架子上,至于上面写了什么安音璇没看见,当然他也不关心。 走出神社,陆悦扬问道:“你不问我许了什么愿望?” “什么?” “年底电影票房大卖。” 安音璇不知道陆悦扬其实是在胡说八道。 小镇半日游还算是有趣,他收获了一张Switch的绝版CD,还有一个……说是转运实则求姻缘的护身符。 临到酒店门口,安音璇站着不动,陆悦扬回头看他,他垂眼说道:“陆悦扬,别再捉弄我了,昨天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悦扬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随后又被刻意压制住了,笑了笑说道:“我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10章 白雁岚最近忙到崩溃,记得之前安音璇跟他抱怨自己一礼拜被软禁在录音棚,吃饭有人从小窗口送,只能借着上厕所的理由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而如今这特殊待遇就轮到了自己身上,只不过更特殊的是,陈郡山亲自监工。他其实心态上还好,但Leo是真的紧张。 陈郡山这个人工作起来非常有效率,并且相当严格,他对歌手的要求很高,只要录不到他心中所期待的声音,那就没可能妥协,不管多累都要重新一遍又一遍地唱。 白雁岚和Leo已经被圈在录音棚三天三夜了,Leo胡茬都出来了,不过白雁岚打心眼里佩服他,就这么恶劣的条件,竟然都没摘墨镜。 “停停停!”陈郡山烦躁地抓了抓脑袋,说道:“Leo!你这个rap到底说什么呢?!你不是杰伦!你得吐字清晰!你知道什么叫吐字清晰吗?让你快不是让你吃音,你张开嘴我看看,是不是牙缝里塞了一碗饭?!” Leo点头说重唱,又是同一个地方陈郡山喊了停,这次训得更严厉了:“李大伟!你到底嘴巴能不能张开!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说段红凤凰粉凤凰那个绕口令!你录几遍了?!啊?!” 李大伟……?白雁岚差点儿被口水呛了,原来Leo的大名叫李大伟啊。 “红轰凰,粉粪凰,红混混凰,混混混凰……” 陈郡山直接把谱子摔在地上,点了一根烟,夺门而出。 Leo面有难色,从录音室里出来,问白雁岚:“陈老师是不是生气了?” “甭理他,都生三天气了,气着气着就习惯了。”他宽慰道。 他向来不怕陈郡山,一是他唱功过硬,陈郡山很满意,所以重唱次数少很多。二是陈郡山对他的态度不同于其他人,还是相对nice的。 “我唱得有那么烂吗?”Leo忐忑地问道。 “没有,是他要求高。”他拍拍Leo胳膊,说道:“我去问问,你再练习练习,别在意。” Leo点头,白雁岚来到顶层平台的吸烟区,燕城大部分楼宇是不可以开放顶层露天平台的,怕有高空坠物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是都市压力大怕有人想不开跳楼。但星云在顶层建了一个露天休息的空间,供给员工休息时间抽烟用的,因为这小楼也就三层,就算跳下去也摔不死。 一上来就看见陈郡山一边烦躁地挠头,一边猛吸烟。 他走上前去,“Leo本来就很紧张了,你越刺激他,他越唱不好,你就不能态度好点?” “我还怎么态度好?!我已经手把手地教他了!再偶像歌手,最起码也得把歌唱清楚吧!” 白雁岚劝道:“他这不是在努力呢么,你得给他时间。” 陈郡山一听这个就来气,“我给他时间,谁给我时间。总不能一句一句录,全靠后期拼接修音吧,你们到时候现场怎么办?!那我不如让AI合成一个他的音色,唱都不用唱了!” “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啊,Leo也是有进步的,你得看到他的努力。” “努力有个屁用,我看的是结果!”陈郡山狠狠掐掉烟,说道:“不然我把rap删了,他也别唱了,咱们谁都轻松。” “你看你又威胁他!”白雁岚觉得没法劝,越劝越来劲,火气更大了。 其实Leo唱功不差,就是rap不太行,又加上陈郡山总用美帝歌手rap的标准来要求他,这本身就是不现实的,先不说人种不同,语言也不同,人家那里是发源地,根本没法比。 他走到一旁自动贩卖机前,扫了两瓶菊花茶,递给陈郡山,降降火消消气。 陈郡山接过一瓶打开,又看着白雁岚。 “干嘛?”白雁岚喝了一口,唇红齿白,面容姣好。 “你喂我一口?用嘴。那我气就消了。”陈郡山猝不及防地就开始不正经了。 每次他听陈郡山打嘴炮都有揍人的冲动,而且他发现陈郡山越烦躁就越爱骚扰他,好像这就是个释放压力的途径。 陈郡山把俩人关在录音棚三天三夜,他自己也陪着没出来过,同样的心力交瘁。 鉴于他的尽心尽力,白雁岚对他的调戏只能左耳进右耳出。 “其实Leo也没那么差,只是不够好。”陈郡山活动了一下脖子,感慨道:“但比陆悦扬和安音璇还是好多了,幸亏那俩人不是我盯着录的,不然我得气出心脏病。” 陈郡山说陆悦扬唱得烂也就罢了,毕竟人家是个演员出身,但说安音璇的声音不堪入耳就太过分了,安音璇唱歌他是听过的,虽然唱法不是很合适,但也没什么大毛病,算是中规中矩吧,怎么被如此唾弃,他喃喃道:“音璇还好吧。” 陈郡山摇摇头,道:“你别提他,我痛心疾首。你知道什么叫痛心疾首吗,就是眼睁睁看着一块玻璃种阳绿翡翠原石被雕成了小猪佩奇!” “那你指导他别唱成小猪佩奇不就行了。”白雁岚纳闷道:“他有天赋,肯定学得快。” “你说得轻巧,不挫层骨磨层皮,怎么改变?”陈郡山是惜才之人,看不了这种滥用才华的人,想想就糟心,但苦于精力不足,对不确定的事情,他也真没心思多管。 安音璇接不接受改变先另说,就算改了,能改成什么样,他不知道,每个人的潜力都不同。也许安音璇就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花架子,也许挖出来能惊艳四座,都说不准,他心里没底,不想招惹,手头上Mr.Right已经够焦头烂额了。 “先不录了。”陈郡山搓了搓脸,说道:“下午一起去喝一杯。” “今天?” “不然呢,明年?” 白雁岚拒绝道:“今天不行,我去接悦扬,他从岛国回来了,脑袋好像磕得挺严重的。” 地震当晚他就急着给陆悦扬打电话了,吃过几次饭的交情,关心一下总不至于太突兀。结果不问还好,一问倒是问出事来了,才知道陆悦扬在地震中磕了脑袋,还是为了保护安音璇。 于是他自告奋勇跟着公司的车去接机,肖权当时特别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到底想不想当艺人,你以为自己是粉丝啊?” 他想说自己本来就是陆悦扬的粉丝,后来想了想没必要跟肖权瞎掰,就气鼓鼓地走了。 陈郡山恨铁不成钢地感叹道:“也不知道磕这一下开窍了没有。” 下午白雁岚跟着工作人员来到机场,陆悦扬因为受伤的缘故,一切行程保密,所以也没有粉丝接机的混乱情况出现,他就等在出口处,反正也没人认得他。 飞机还没落地,他来太早了,买了杯咖啡正喝着,就看见远处走来了两个熟悉的人影。 这不是他哥和安音璇的弟弟吗,这俩是什么组合?! 周寒看见他之后,面部表情很明显地写着“这货怎么在这里”几个字。 “哥……真巧。”他硬着头皮打招呼。 周寒手插在裤兜里,在旁边驻足,问道:“你不是最近挺忙的,都看不见你人影,公司是派你干体力活来的?” “那倒也不是。”他支支吾吾道:“就是刚好悦扬回来,我看他们缺人手,肖总让我来盯着点。” 周寒看了一眼他身后三个保镖和两个工作人员,给了面子没拆穿他。 他也觉得自己胡说八道的水平太差,转而跟安鋆打招呼道:“弟弟你是来接音璇的?” 安鋆点点头。 白雁岚明白了,周寒是带着安鋆过来接安音璇的,这算怎么回事,当梁绪是死的吗?! “我帮你俩买杯咖啡去吧。”他待在这里也是尴尬,找了个理由想撤。 周寒点点头默许了。 在咖啡厅排队的功夫,他拨通了梁绪电话。 “安音璇今天回国你怎么不来接机?” 梁绪那边很安静,问道:“你在机场?” “是啊。” “你去干嘛?” 他有点结巴:“我来、我就是跟公司同事来帮忙。这个不重要,你知道我在机场碰上谁了?” 梁绪打了个哈欠道:“你哥?” “还有安音璇他弟,俩人在一起呢。”他不可思议道:“你知道还这么悠闲,你心怎么那么大啊!” “我心不大能怎么办?”梁绪心里也堵得慌,气道:“你知道我在干嘛?我在签协议,你哥给我的投资协议,指定今天下午签。我全公司三百一十二口人都靠这份协议吃饭呢!你说我能怎么办?!” “他拿这个威胁你?”白雁岚觉得他哥实在是人不可貌相,看着道貌岸然的,怎么也干那么龌龊的事。 梁绪叹了口气,说道:“他都不用威胁我,他把条件往这一放,我就没有不上钩的道理,弱肉强食你懂么白少爷,你哥就是食物链顶端的人,这就是自然法则,我反抗不了。” 他倒是不能理解梁绪为什么这么怂,投资公司又不止周寒一家,干嘛一棵树上吊死,挤兑道:“那你就忍着了?绿着特刺激吗?” “好像全世界人都在阻止我跟他在一起。”梁绪落寞地说道:“如果他也爱我,我不会做任何让步,但如果他不爱呢?” 白雁岚以为梁绪要飙脏话,谁知他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也不知该劝还是该骂,只得说道:“反正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 等他端着两杯咖啡回来的时候,大屏幕显示飞机已经落地了,但还要过关什么的,应该还得半小时才能出来。 这半小时真的煎熬。 安鋆是个你不跟他搭话他绝对不会开口、你跟他搭话他也不一定会开口的人。周寒是你不能随便跟他搭话,不是问你个哑口无言,就是怼到你还嘴的余地都没有。他觉得这俩人来的路上气氛一定特别诡异,安音璇在这种气氛里回家也是非常不容易。 “你专辑录完了吗?”周寒突然问道。 白雁岚认真答道:“没有那么快,已经录完两首了,还有八首,预计再有一个月。” 他哥看似漫不经心地问:“肖权平时盯着你们?” “肖总手底下艺人很多,所以基本上他就定个大概时间表,是助理在照顾我们。” “嗯。”周寒又问:“那安音璇也有助理了吗?” “……”他就知道他哥不会没事跟他闲扯淡,这不还是旁敲侧击地问安音璇么,但他这件事上是坚定站在发小一边的。周寒真的不占理,这跟古代有权势的阔老爷强娶平民结发娇妻有什么不一样,他正义感油然而生,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其实他是真的不清楚,两人自从不在同一个舞室培训之后,在公司没碰过几次面,上一次还是在棚里拍照偶遇的。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就看见到达口陆续出来了几个人,还有人在频频回头。白雁岚知道是陆悦扬出来了,大明星气场与素人有本质区别,即使戴了帽子和墨镜也掩盖不住气宇轩昂的模样。 白雁岚没敢招手,而是默默地跟在工作人员身旁接近了陆悦扬。 大明星看见他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后彬彬有礼地微笑点头,安音璇在一旁愤恨地想:你就会在白雁岚面前装模作样,我是不值得你拥有偶像包袱么,为什么在我面前就是那副嘴脸。 等大部队都出来了,白雁岚自然也看到了安音璇,两人无声地打了个招呼,互相拥抱了一下,他小声说道:“你们在那边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悦扬哥在关键时刻真靠得住,多亏了他你才没有受伤。” 安音璇干巴巴地应了个“是”,事实倒是这个事实,但他这个被救者怎么当得那么憋屈。 这时安鋆跑过来向他招手示意,他总算是笑了笑。 艺人的行李都是助理在里面等着拿,尤其是两位主演,下飞机就要直接上公司准备的保姆车,一刻都不能耽误。陆悦扬跟着接应的工作人员,很自然地要拉住他一起,可一伸手就抓了个空,蹙眉看过来。 周寒人高马大,站在安音璇的身前,完完全全地挡住了他的身影。 “音璇要跟我们一起回公司。”陆悦扬板着脸说道。 周寒拒绝道:“已经跟肖权打好招呼了,我直接带他回家。” 白雁岚看见两人杠上了,完全一头雾水,按理说悦扬哥为了护着音璇还受了伤,周寒还应该感谢他呢。 陆悦扬停住脚步,气势不减,说道:“我可不知道有这安排。” “你不知道的多了。”周寒也一点不客气。 大明星引起的动静越来越大,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工作人员小声耳语:“陆老师这边请。” 陆悦扬却全当听不见,说道:“周总前两天可答应过我要请我吃饭的,你还没忘吧?” “当然作数,时间地点你定。”周寒从容道。 “那你等着我。”陆悦扬摘下墨镜。 “诶,陆老师?!”工作人员都慌了。 只见他歪头看向周寒身后,然后比了个剪刀手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安音璇,意思是我可盯着你呢,随后趾高气扬地长腿一迈就走了。 安音璇:“……” 回家的路上,安音璇只有心累,他不知道周寒会来接机,但当时那个情况,也只得跟着走了。 从认识梁绪开始,他就一直在被逼迫,一件事接一件事,没人在乎他愿不愿意,这些有钱人自说自话,完全不在乎别人的感受,钱越多越霸道。 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唱歌,要红起来,赚很多钱,再也不用受这些人摆布,现在这么窝囊,还是得怪自己没本事。 车驰骋在高速上,本来他想眯一觉,却听周寒突然问道:“地震的时候一个人怕不怕?” 安音璇半闭着眼睛说道:“不是一个人,悦扬也在我旁边。” 他就是想堵周寒的嘴,你们不是愿意斗么,那就斗。其实就算众矢之的不是自己,也会有别的人别的事,这帮人就是好斗,他只是个说辞而已。 “这么晚了你跟他在一起干嘛?” “他喝多了,我扶他回房间。”安音璇如实道。 周寒“嗯”了一声,整了整腕表,说道:“你下次不用操心他,那么多助理,那是他们的活,你抢了人家活,该有人失业了。” 安音璇内心也是后悔的,不送他回去也就不会被亲,陆悦扬现在是彻底不拿他当外人了,这一个吻就像是一盆水,泼掉了大明星一切人设与伪装,现在的陆悦扬在他面前就如同求爱的孔雀,抖着自己彩色的尾巴争奇斗艳。 “我不该多管闲事。”他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 周寒哪舍得责怪他,“你人没事就好,我看岛国那种自然灾害频繁的国家以后就不要去了。” 他心想我现在有活儿就不错了,什么时候还能挑三拣四了,也就没再搭腔——周寒是不明白的,他怎么会明白自己的处境。 保姆车驶入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小区,安鋆从后备箱把行李拿出来,安音璇多重的箱子去就多重的箱子回来,他没怎么购物,就是给安鋆买了一副蓝牙耳机。 周寒跟着下车,完全不顾兄弟俩是否邀请他,就自顾自地跟了上去,安鋆实在不好意思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便也没有阻拦,闷葫芦似的默认了。 这是周寒第一次来到他的家,在他看来这里实在是太简陋了,收拾得倒是很干净,小周总身高腿长,威严冷峻,跟梁绪是完完全全不同的类型,让人绝对不敢要求他干什么,于是兄弟俩躲在厨房商量。 安鋆问道:“留他在这吃饭?” “我看他不想走。”他也很无奈。 “哥,我打工的咖啡厅就在他公司楼下,前两天他带我去吃饭,问我联系上导师了没有,我说联系上了,他帮了很大忙。”安鋆顿了一下,说:“但我觉得这样平白无故受人好意不太妥。” 安音璇明白世间没有比免费更昂贵的东西,安鋆收到的帮助,最终都会还在他身上,便叹口气说:“我知道,别太大负担,受人好意不是坏事,但我也不会再为此妥协什么。放心,我会把握好自己,你要答应我别太多顾虑,我有困难会跟你商量,你也一样。” “嗯。”安鋆拉开冰箱门,“那我做饭吧。” 他按住弟弟的手,说道:“我做吧,他以后肯定就不会再来了。” “……”安鋆也没有反对,说道:“那我去倒茶。” 周寒喝着廉价的乌龙茶,却甘之如饴,看见安音璇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翘着二郎腿特别悠然自如。本来他是让助理去买餐回来,屯里路上的高档料理店非常多,选择也多。但安音璇执意要亲自下厨,他心里心疼,却又想尝尝心仪的人的手艺,当下就给肖权发信息,说让安音璇休息几日再另行安排。 安音璇换了略大的T恤和短裤,整个人在周寒眼里单薄瘦小,又加上皮肤惨白,显得尤为让人怜爱。 周寒是个一个相对禁欲的人,学业工作太忙,压力大的时候偶尔会约个模特共度春宵,但自从去年年底遇上他就没再约过别人了,说起来也有多半年没有性生活了。 安音璇的小身段就在眼前晃来晃去,他不免有些心猿意马,就算是如此简陋的环境也掩不住旖旎的气氛。如果从后面把他抱起来,让他踩在自己的脚上,那踮起脚尖高度应该刚好。穿身上这件衣服就不错,低头能吮吸到他后颈。想听他咬着下嘴唇黏腻地说“不要”,想看他紧紧抓着台面的手露出发红的指关节,想闻他身上散发的沐浴露的香味混着因激烈运动而流出的汗,舔上去那滋味一定美妙绝伦。 台面上的蔬菜、刀具和案板会被震动得散落一地,这样正好方便换个姿势,把他翻过来让他坐在上面,就能细细品味他的每一个表情,承受着自己带给他的欢愉,在他迷离的时刻扣住他的后脑,吻上他的唇。 “你茶凉了。”安鋆的声音响起来。 周寒面色如初,拿起来喝了一口,说道:“不会,刚好。” 饭菜端上桌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周寒看着这一桌菜,姑且先管它们叫四菜一汤,毕竟有四个盘子和一个汤碗。 安音璇做的饭其实不算黑暗料理,没有那么夸张,也不会犯那种把酱油当醋、醋当料酒的低级错误。他的厨艺不是不能吃,是单纯的不好吃,无论素菜还是肉菜都是土黄色的,汤可能还好些,因为是冲调的袋装方便产品。 他用最大的碗给周寒盛了满满一碗饭,周寒看着色香味一样不占的一桌菜,从容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安音璇故意问:“怎么样?还和你口味吗?” “你做的都好吃。”周寒笑道。 安鋆要吐了,走了一个梁绪,来了一个周寒,真是够够的了。 安音璇的嘴被弟弟养刁了,实在吃不下自己这猎奇的手艺,很快就饱了。安鋆原本也是吃不下的,但看着周寒面不改色地吃了这么多,心里很是不服气。 “添饭。”安鋆手一伸,把碗递到他面前。 他就弄不懂了,为何自己周围全是争强好胜之人。不管是有意义还是没意义的事情,都要拼个你死我活,弟弟根本就不是那么容易被挑拨的人,三番五次被梁绪被周寒刺激,也开始实力争宠,这又是何必。 结局就是周寒和安鋆都吃撑了,安音璇觉得他们真是吃饱了撑的。 周寒临走看见他箱子上挂的“缘结御守”,端详片刻问道:“你求的?” 他“嗯”了一声,其实临走前的一天晚上他已经把护身符丢垃圾桶里了,之后箱子都是助理在拎着也没太注意,现在才发现又挂回来了,一定是陆悦扬那厮搞的鬼。 “送给我可以吗?”周寒礼貌地问道。 “你想要?” 周寒带着一丝恋恋不舍的语气说道:“我过几天会去A国一阵子,可能至少要走半年,这段时间我没法过来看你了。” 他内心松了口气,问道:“去办事?” “算是吧,过去处理一些事情。”周寒转而说道:“我尽快回来,你在燕城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别管什么时差。” 他把护身符解下来,亲手塞进了周寒的上衣口袋,拍了两下爽快道:“当然。我也没什么别的礼物送你,这是我亲自求来的,希望你平安健康。” 希望你跟陆悦扬百年好合去吧。 第11章 下半年,Mr.Right如愿以偿地出道了,白雁岚也有了艺名,叫Yves。 因为团内舞者之前被公司送入选秀节目都混了个脸熟,如今打着收编街舞选秀达人并加入两位神秘歌手的旗号,蹭了一波热度。 主打歌曲在各大视听播放app上霸了榜,Mr.Right毫无悬念的红了,红是意料之中,不红是不可能的,这就是商业运作,这就是肖权的过人之处。 两个主唱,一个英俊冷酷,一个活力阳光,MV全在棚里拍摄,都是面部大特写,钱全砸在了造型上,再有舞团配合,气势上就给人无限震撼的感觉。俗话说男团就是靠人多,十二个魅力四射不同风格的年轻大男孩,总有一款适合你,妈粉姐粉女友粉阿姨粉,这要是不圈粉就没天理了。 FUN下半年开始的全国巡演,整整八场全部由Mr.Right来当特约嘉宾。 白雁岚真正发现Mr.Right红了,是那天跟梁绪和王小易去以前常吃的一家烧鹅店吃宵夜。 眼见天气转凉,又是一年圣诞节,三巨头已经很久没有聚首了,正好赶着他生日再叙叙旧,这一年大家的变化都很大。 白雁岚出道了还成了名,梁绪的广告代理融资之后扩大了50%的业务,王小易加入了华映传媒成立了工作室,三人都在各自的领域上有所成就,但这也仅仅是个开始。 王小易举杯道:“来,祝我们鸡窝里飞出的大明星生日快乐!” “鸡窝是什么玩意儿!”白雁岚不禁吐槽道。 梁绪吹着一瓶啤酒,一饮而尽道:“要是咱们大院还叫鸡窝,那胡同串子叫什么?” “我就是这个意思,意会!意会懂吗?你们都文化人行了吧!”王小易不忿道。 白雁岚也吹了一瓶啤酒,感叹道:“不过这一年真跟做梦一样,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工作状态,也接触了很多不一样的人。” 王小易八卦道:“接触了谁啊?有故事啊?” “干嘛?你有酒我就必须有故事啊?”他翻了个白眼,“没八卦你怎么不自己制造一点?” “谁说我没八卦?”王小易突然提议道:“这样啊,咱们一人讲一个八卦,赌上咱们二十年的友情啊,必须得劲爆,我先来。” 他跟梁绪面面相觑,都表示很怀疑,王小易咳嗽两声,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跟你们说……哎,你俩凑近点儿。” 他们只得照做,但内心又随时准备远离,怕对方使诈,从前也不是没有过。王小易语气跌宕起伏,特别像说书的,小声道:“秦映川跟杨忧容分手了,找了FUN里面的三番Amber。” “切!”两人一起拆台,白雁岚还起哄道:“散了吧散了吧。” “真的!你俩不信?”王小易接着说:“Amber之前可还跟陈郡山有一腿呢!” 梁绪鄙夷道:“我还以为是你的瓜!” “我这个颜值能有什么瓜?!”他灌了几口啤酒,一抹嘴道:“你们难道现在愿意吃低颜值的瓜了?!太重口了吧!” 梁绪搓了搓脑门,说道:“那倒没错,你别说你的瓜了,吃了反胃。” 王小易拱了梁绪一下,指着白雁岚道:“该你了。” 他耸耸肩道:“我真没什么,忙都要忙死了,上班就唱歌,回家就睡觉,稍微有点时间就想睡觉。” 梁绪则不以为然地问:“你跟你男神呢?我感觉发展得不错吧。” 白雁岚猝不及防地脸红了,其实接触是比以前多了,陆悦扬录歌的时候他还去指导了几次,但也仅此而已了。他低头吃了一大块黑椒烧鹅,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王小易眼睛一亮道:“你还没泡上陆悦扬呢?这都一年了!” 他被说得直接趴在了桌上,怎么叫都不起来了,想了又想,不对啊,怎么矛头都指向我了?他抬起头来问梁绪:“对了,今天也是音璇的生日对不对,他怎么没来,之前还答应了要一起过呢。” 梁绪倒是没有推脱,道:“那我先说。” “先说好,八卦不劲爆不算数啊!”王小易提醒道。 梁绪瞪了他一眼,说道:“我估计我要失恋了。” “这事儿还能估计出来?”王小易鄙夷地问道。 梁绪带着疲惫说道:“我准备找安音璇聊聊我们的事,聊好了就还能在一起,聊不好就……” 王小易叫道:“你俩不是前一阵还如胶似漆的,这还不到一年!” 白雁岚忍不住吐槽:“为什么说我一年就那么长,说他一年就那么短,我俩过的不是一个年?” “你别打岔,你让他说。”王小易看着四下无人,拿出电子烟抽了起来,“老梁,虽然这次已经算是你历届男女朋友里面最长的,但哥们儿都懂,你这次是真上心了,所以怎么回事儿?我们能替你出出主意就出出主意,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是吧,雁岚。” 白雁岚在一边点点头。 “你们帮不了我,是我自己的问题。”梁绪又开了一瓶啤酒,牛饮了半瓶,说道:“一开始跟他在一起,就是因为我威逼利诱他来着,那会儿他小,也没见过世面,就跟了我。现在签了公司,我再也没有能帮得上他的了,所以我再拖着他也没意思。” “是不是因为我哥?”白雁岚问道。 梁绪思考了片刻,说道:“也不全是,当然周寒也没起好作用,但归根结底跟他没什么关系,是我们之间本来问题就多。” 王小易见他这次还挺上心,劝道:“你这一年待他不薄,不至于用不上就一脚把你蹬了吧,怎么说呢,虽然我也不是特别了解安音璇,但我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 “现在不是他对我还念不念情义的问题,是我现在都很少能看见他。”梁绪无奈道:“肖权天天让他白天培训,晚上出去应酬,我连他人在哪都不知道。今天是我俩一周年也是他的生日,本来想叫他一起过来的,这又说去陪公司股东吃饭去了。我能说什么,你别赚钱了,我养你? “我当然能养他,我还能养他那个多余的弟弟呢,可他不同意啊,我还能拦着他自立自强吗?但圈子里你们都知道,他这种没背景没金主的人,台上是明星,台下是三陪,光鲜背后谁都不容易。” 王小易是知道的,秦映川就是娱乐圈里出了名的钻石王老五,有钱又有资源,他周围的男星女星就没断过,档期比艺人安排得还满,在娱乐圈想混出个名堂的人都前仆后继地跟他好,不怪秦映川换人如换衣,你要是他肯定比他还能折腾。 “那你俩总归还有爱吧。”白雁岚突然说道。 梁绪像听见了什么笑话,深呼一口气道:“爱?我从一开始就说我俩没有爱,你就是不信。” “没有爱可以上床吗?” 梁绪、王小易像听了什么笑话一样,同时问道:“不可以吗?” “……”白雁岚不敢苟同。他是一个从小被养在温室的少爷,有非常正直的三观,虽然还没谈过恋爱,但至少他以后会跟一个相爱的人,而不是在酒精、欲望或者利益的驱使下去做那么亲密的事情,这有违他的初心。 他在想安音璇这个人,如果真的一点都不爱梁绪,那如何能与之发生关系呢?他不能理解也无法接受。但与安音璇相处的这几个月,他又觉得这人很单纯,朋友不多,兴趣也不多,似乎只有两件事能让他在意,那就是唱歌和家人。 在他看来,安音璇是一个矛盾体,对梁绪无动于衷的是他,对周寒暧昧不明的是他,对安鋆无微不至的也是他,还有对陆悦扬…… 但这都不重要,安音璇视他为唯一的朋友,真心地帮助他,为他高兴,所以自己不能辜负了这样的感情。 “该我了,你们听着。”白雁岚郑重道:“老梁,如果哪天你跟安音璇分手了,我也还拿他当朋友。” 王小易差点没把电子烟给摔了,哭笑不得道:“你这样并没有安慰到他好吗!” “不,安慰到了。”梁绪神情低落,对他这两位无话不谈的发小交代道:“哪天要是我俩分道扬镳了,你们能帮就帮他一把,我是真心希望他好。我敬你们。” “唉,老梁你这说哪儿的话。”王小易叹了好几口气,这真是虐恋情深的戏码啊,太沉重了,随后转了话题:“咱不说伤感的事儿。对了,年底《繁华盛开》收尾了之后,马上要启动新项目了,陆悦扬主演的一部悬疑剧,男二还没定,雁岚要过来试镜吗?” “我?!”白雁岚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 王小易解释道:“秦映川跟我提过你几次,说你形象好气质佳什么的,你有没有兴趣试试?” “那我要问一下权哥。” “嗯,你回去提一句,我让项管他们跟进。”王小易眼珠子一转,说道:“星云和华映本来就狼狈为奸,你要是来了,那就是亲上加亲啊!” “挺好一事儿,怎么被你一形容,就感觉特别龌龊似的。”白雁岚吐槽。 这时伙计端了一份炸龟苓膏当作饭后甜点上来,王小易奇怪道:“我们没点啊。” 现在这个时间点,店里就他们一桌客人,还能弄错呢?! 伙计扭扭捏捏地说道:“这是我们老板送的,主要是想问……” 王小易没听清,大声问:“什么?” 吓得小伙计更不敢说话了,梁绪安慰道:“没事儿,说吧,是不是要打烊了?我现在就买单。” “不是,我们老板问能不能跟Yves合个影。”伙计总算红着脸说了出来,三人看向同样红着脸坐在吧台的老板,而此时餐厅背景音乐换成了Mr.Right的主打歌。 王小易呆了几秒钟,后知后觉地问道:“Yves是谁?” 白雁岚:“……” 这晚过去,他真正意识到自己红了,但同时也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在公共场合听到自己的歌,实在太羞耻了! 元旦伊始,新的一年到来了,《繁华盛开》的主题曲和插曲先于电影被放了出来。电影是“暗恋”题材,王小易一开始没提电影,先是在社交网站发起了一轮关于“暗恋”的言论,舆论导向一带,分分钟就发酵起来:正面一波,说暗恋多么甜蜜的;负面一波,说暗恋多么痛苦的;弄几个暗恋表白被拒的病毒视频一传播,自媒体就效仿起来了。 完美。 于是搭配着宣传片一煽情,安音璇的歌就火了。短视频网站全用的这首插曲《落花》来当BGM,好像一时间全网人民无论成功与否,都在跟暗恋对象表白。 安音璇开始随着《繁华盛开》去各地点映宣传,路演当中,陆悦扬只有燕城场现场唱了片尾曲,他则是每场都要唱插曲。小小的舞台上,他收放自如,得到了无数掌声。会场里除了媒体以外,全部都是陆悦扬的粉丝,有非常非常少的一部分是杨忧容的应援团,至于他自己,应该是一个都没有。 “累不累?” 最后一场点映前,陆悦扬在休息室坐着,安音璇刚刚化完妆也在这里standby,说道:“每场才一首歌,不累的。” 陆悦扬递给他一瓶水,说道:“我唱一场都觉得累。” 他接过水瓶,把商标撕下来叠成细长条,系在了瓶口处,然后才喝了几口。 陆悦扬伸了个懒腰问道:“我唱得有进步吗?” “你不是只放的半麦?”他现在已经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地拆大明星的台了。 “那我自己也唱了啊,你不要对我有成见!”陆悦扬解释道:“怎么说你那个好基友白雁岚也指导过我几回呢!” “你原音放太大声了,我真没听见你唱了什么。” 陆悦扬的粉丝是他最不能了解的一个群体,到底是喜欢他的演技?还是喜欢他唱歌?总不会是喜欢他的人吧!那不就是喜欢那个叫陆悦扬的团队么,他的人设可是背后智囊团的功劳。 “你有本事大点声,看我粉丝不人肉你。”陆悦扬假装委屈道:“你就不能鼓励我一下。” “有进步。” “啧,你太敷衍了。”陆悦扬发现他手里那个有造型的矿泉水瓶,问道:“这是什么?” 他解释道:“为了不跟别人混淆,做个记号。” “是个领带?” “我还以为你会觉得这是个围脖。” 陆悦扬得意道:“这一看就是领带的打结方式啊。”接着不以为然道:“但这个地方就咱们俩人,你就算喝错了我的,或者我喝错了你的,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咱俩也亲过了。” 他毫不客气道:“你有本事大点声,我等着你粉丝人肉我。” 陆悦扬撇撇嘴:“我可舍不得。” 他摇摇头没再说什么。没一会儿就听陆悦扬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教我。” 安音璇:“?” 陆悦扬指指他手里的“小领带”,在休息室里横竖没什么事儿,他只得把商标拆下来又重新系了一遍,陆悦扬手指粗动手能力又特别差,他说帮个忙,人家还不乐意。系了好几次都没系上,终于在尝试了一百八十次之后歪歪斜斜地系上了。 “这是你在酒吧上班的时候学会的?”陆悦扬欣赏着手里的作品问道。 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之前在酒吧唱歌?” 陆悦扬理所当然道:“我问的肖权啊。屯里路,荷花池,四年。”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是啊,之前在荷花池唱歌时的情景简直恍如隔世,一提起那里,还是很想于哥的。 “其实你挺开心的吧。”陆悦扬见他若有所思,说道:“我是说,你在屯里路唱歌,还是开心的吧。” 他抬眼看着陆悦扬,几乎没有人对他这么说。大部分人见他在夜场唱歌都是感叹生活不易,他确实不喜欢嘈杂的环境、烟熏的味道,但每晚他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舞台唱上几首歌,还是开心的,毕竟唱歌是他最喜欢的事情。 陆悦扬的语气里没有一丝同情,却是一种感同身受的鼓励,说道:“我呢,知道自己演得就那么回事儿,唱得也不怎么样,但我是真的喜欢当艺人,这让我很有成就感,不单单是赚钱带给我的,还有纯粹的喜爱。” 他笑笑道:“是啊,赚钱的方式有很多种,我就偏偏喜欢这一种,是因为想唱,想一直一直唱下去,给很多人听。” 他很少在外人面前提起他的梦想,但不由自主地就对陆悦扬侃侃而谈起来,也许这是在同行前辈面前的共鸣吧。 “你知道你在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都闪着星光吗?”陆悦扬着迷道:“我真喜欢你这样子。” “每个人谈起自己的梦想都是热情洋溢的。”他并不觉得扭捏或者羞耻。 “安音璇,让我追求你,可以吗?” 他刚想说什么,却又被陆悦扬打断:“我知道我知道,你有男朋友。” 安音璇看他失望的样子,不知怎的就不想打击他了,说道:“等我觉得你唱歌好听的时候。” 这时助理敲门叫安音璇上场,他跟着走到了走廊尽头,听见远远传来陆悦扬的喊声:“今天给我开全麦!” 助理被吓了一跳,幽幽道:“陆老师终于开窍了?” 他把拳头捂在嘴边,遮掩了嘴角的弧度。 一月份,在《繁华盛开》上映前三天,王小易放出了陆悦扬拍摄遇到地震受伤的消息,大量伤情照片和文字被爆了出来,又给电影打了一剂强心针,于是电影在上映首周就取得了非常不错的票房,杨忧容也借势收获了不少粉丝,算是华映投资的青春片系列中票房前三的电影,这其中大部分不得不说是王小易的功劳。 大街小巷都放着电影里的歌曲,陈郡山的音乐监制就是品质保证,尤其是安音璇唱的《花落》,被穿插在剧情转折和高潮的时候,比片尾曲更为人所熟知,大街小巷所有人都在哼唱这首歌。 著名影评人在彻底鄙视了一番《繁花盛开》的情节之后,也说出了“烂片出好歌”,足见陈郡山的力量。 与白雁岚的粉丝带动效应不同,安音璇的歌更让路人喜欢,但这就造成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局面:电影红了,演员红了,甚至说歌都红了,唯独没有红的就是安音璇。 大家知道电影,知道这首歌,就是记不住是谁唱的,而且陆续出现了大量网络唱见的翻唱,大家各有特色,其中一个下载量居然比他的还要高,评论也都说比原唱好听多了,这就很尴尬了。 肖权是相当意外的,是自己没运作好?还是他不懂现在的市场了?还是说安音璇本身就不够好? 安音璇与肖权在办公室里面面相觑,被盯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过了很久,肖权说道:“不然你去整个容?” 安音璇:“……” “你说这是什么情况?”肖权打开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说道:“来咱俩讨论一下。” “我觉得自己唱得没那么差。”这就是他内心所想,当时时间紧迫,虽然唱得也没多好,但确实没有失了水准。 “对,这就是问题。”肖权点了颗烟,虽然全城公共场合禁烟许久,但肖总在自己办公室里向来想抽就抽,只有楚千云来的时候收敛一下。 “我就是想问你为什么唱得挺好,就是不红。”肖权入行十年,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对此很费解。 “合着咱们这忙了半天,倒是便宜了别人。”肖权把电脑转给他看,拿笔指着那个下载量第一的网络歌手,说:“你瞧瞧这个,叫什么张八蛋,他是从哪钻出来的?!800万下载11万留言?!” 这个翻唱他是听过的,这人声音比他的辨识度要高,唱法更为炫技,当然后期修音也更大胆。如果说他唱得唯唯诺诺,那这位就是激情高亢了,完全不同的风格,中间两句还带了哭音。 “我唱不成这样。”他如实说道。 “我当然知道不能唱成这样,我们现在在讨论的是为什么唱成这样还能红,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肖权很是烦躁,“你瞧瞧你瞧瞧,还是vip的歌!” 他想说是听众的耳朵出了问题,但想了想终究是没有说出口,这样太自大了。 “我找声乐老师再帮我看看。”他低着头,像是犯了错误的小朋友。 “‘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天籁之音。’热评第一,这是村里刚通网吗!”肖权越说越生气,“吹捧也得有个限度吧,我跟你说,现在人就是欣赏水平太差,不然这么一个没公司没背景没人捧的三无人员,怎么靠微博那30万僵尸粉红的?!因为他们都聋了!” 安音璇:“……” 肖权“啪”地合上了电脑,掐灭了烟,此时屋里已经是乌烟瘴气,他默默把窗户推开了一个缝。 “这事儿我再跟app沟通吧,不能辛辛苦苦给别人做了嫁衣。”肖权又道:“下周就是公司年会了,准备个节目,到时候楚总也会来,马上春节了,休整一下,有什么事年后再说。” 第12章 星云传媒为期三天两夜的年会拉开帷幕,当晚是年会主体,后两天是员工福利,泡泡温泉,进行一些体育项目的比赛。 年会上的节目主要是各个部门的员工自己出的,签约艺人会来几个助助兴,不会找像陆悦扬或者FUN这种特别大牌的艺人过来,来几个新人意思意思调节一下气氛就可以了。 所以这次被安排过来的就是Mr.Right组合、安音璇和杨忧容了。 Mr.Right人多,占了一辆大巴,杨忧容和安音璇就被安排在了一辆保姆车里,其实安音璇是沾光的,他的咖位比杨忧容可低多了。 不过杨忧容不介意,他们前一阵还一起去给《繁华盛开》的电影做了巡回宣传,见了面便热情地招呼他上车:“音璇,这边!快上来,咱们一起走。” 两人都坐上车,他道了谢,问道:“肖总他们跟谁走了?” “肖权跟陈郡山都在广场舞那车上。”杨忧容今天是素颜,用湿巾擦着脸,说道:“你别去那辆车凑热闹了,乌泱泱的看着就眼晕。” 他脱下外套摘掉了渔夫帽,笑着说:“Mr.Right人是挺多的。” “除了白雁岚和戴墨镜的,其他几个到现在我都认不清楚谁是谁,黑不拉叽的,都爱穿大一号的衣服,显得腿更短了。”杨忧容侧过身看见他手里的帽子,问道:“这个你还戴着呢?” “嗯,我很喜欢。” 对于杨忧容来说,没有什么比自己送出的礼物得到认可更高兴的事儿了。 “这是夏天的款了,回头我再给你买个冬天的。” 他怕是自己无意中伸手要了礼物,便道:“别破费了,我有冬天的帽子。” “那不行,你是我见过最能撑得起这个牌子的人。”杨忧容想了想这牌子只有女装,又怕说的话不得当,改口道:“我是说你适合中性的那些款。” 她拿出一张面膜敷在脸上,问道:“我还有,你要不要来一张?” “我就……”安音璇刚要推辞,杨忧容就撕开一袋给他递了过来,说道:“冬天干死了,你得好好补水。” “谢谢。” 他知道杨忧容虽然在银幕前都是甜美可爱小女生的形象,采访时说话也要装得细声细气的,但实际上挺热情,也大大咧咧的。之前剧组里传她不合群耍大牌,聚会都不参加,他是有发言权的,因为杨忧容是真的很喜欢购物买东西,所以错过了很多集体活动。 两个大白脸仰躺在车上,司机时不时从后视镜看一眼,有点儿诡异。 当他以为杨忧容睡着了的时候,突然听到她说:“明年权哥跟你说什么安排了吗?” “暂时还没有。”他嘴巴动的幅度很小,怕面膜移位,“说让我先休整一段,剩下的再说。” 杨忧容心想,这就是打入冷宫的节奏,跟自己一样。 “我上半年也还没安排呢,准备先去海岛玩一圈。” “你和悦扬那部悬疑片上半年不开拍?”他记得听肖权说过一嘴,说是这次《繁华盛开》的反响不错,原阵容会再拍一部小说改编的悬疑类电影,年后就开机。 杨忧容叹了口气,说道:“那个啊,女一换成Amber了,就是FUN的那个。” 他没想到弄巧成拙聊错了话题,只能僵硬地“嗯”了一声。 “权哥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怪他。”杨忧容故作轻松道:“无所谓啦,虽然是挺肉疼的,不过肯定还有别的机会,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你能这么想就好,反正还年轻。” 杨忧容比他大一年,今年才22岁,在演艺行业,年轻就是本钱,这毋庸置疑。 “是啊,咱们这么年轻怕什么。”杨忧容把脸上面膜取下来,即使素颜状态也是相当美艳的,她拉住安音璇的手说道:“虽然我糊了,那电影里还有个男二没定,你要不要跟权哥商量一下去试试?” 他也坐了起来,说道:“我演不了戏,我只会唱歌。” “你长得那么好,会不会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红,唱歌还是演戏都一样的。”杨忧容中肯道:“不过看你自己,多跟权哥聊聊,别看他老流氓似的,但他是真心帮咱们的人,毕竟咱们红了他有钱赚。” 他点点头。 距离春节还有两周,燕城又进入了最寒冷的季节。中午,几辆大巴车和保姆车拉着星云的几百号员工驶出高速公路,来到郊区的一个高档温泉酒店,这正是楚千云之前投资的那一个。 当安音璇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一年过去了,太快了,那时自己还是一个酒吧驻唱,为生计而奔波忙碌。 如今安鋆上了大学,几年前家里欠下的债也还完了,他赚了不少钱,再也不用为温饱问题而担忧,他可以靠自己迎接更好的生活了。 这次公司安排艺人只住一晚,开完年会第二天早上就可以坐专车回家放假了。助理带他来到主楼里的套间,安排晚饭点就有造型师来给他化妆,如果不愿意在外面抛头露面,在房间里叫room service也行。 这时,梁绪打来电话问他到了没有,他接起来道:“嗯,到了,住的套房。” “宝贝儿,没有我上次带你来住得好吧?”梁绪大包大揽地说道:“要不我给王小易打个电话,让他给你安排个别墅吧。” “别麻烦了,就住一晚。”他肩膀夹着手机,把晚上要穿的衣服翻出来挂在衣架上,以防晚上穿的时候有褶子。 “那明天一早我去接你吧。”梁绪提议:“接你直接来我家,你多久没吃过我做的饭了?” 安音璇跑了些城市宣传《繁华盛开》,还接了几个杂志拍摄和访谈;梁绪是忙着执行FUN巡演投放的线下广告,不同于线上,很多事情要亲力亲为,也经常出差,所以算起来,这个月他俩只见过两面,还有一次是梁绪抵达燕城,他从燕城出发,两人在机场匆匆擦肩而过。 一个月只做一次爱,梁绪何时这么禁欲过。 但就这一次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当时是周末,在屯里路的家里,安鋆晚上要回家,他猴急得直接提枪上阵,也没什么前戏,毫无情趣可言,好像就是为了做而做,做是一个任务,必须要完成。 事后他把人折腾得一动不动,感觉就是单方面在泄欲,而安音璇也只是在应付他而已,旁人看不出他们之间的不对劲,但自己却是知道的,就像他那天跟两个发小说的一样,他们就在玩儿完的边缘摇摇欲坠,可能随便一个小小的改变都能让他付出的真心瞬间碎裂。 安音璇整理好衣物,躺在床上,他中午不想去吃饭了,准备下午睡上两小时,对梁绪说:“你别来了,我回去直接让司机把我放在你家就好了。” 他又在应付我了,梁绪明白,安音璇也许只想回家休息或者跟弟弟一起,但又因为很久没有陪过他而感到愧疚,所以只得先答应过来安抚他。怎么安抚?还不是做-爱。 可他现在不止是想做,他更想爱,但这都不是单方面的付出,当初预想的那个期限已经过了许久,是他要的太多,时间一长越陷越深。 梁绪叹口气,说道:“嗯,我等你。”便也没再多说,他决定见了面要谈谈。 安音璇放下电话就睡着了,这段时间他不光身体上累,精神上也一直紧绷,工作非常不顺利,可以说是身心疲惫了,但他本就是不愿意与人倾诉的性子,何况弟弟刚上学,梁绪也那么忙,人人都有自己的事,没必要无病呻吟。 他睡得很沉,白雁岚来找他,按门铃不应,最后是找助理刷了房卡才进来,见他安安静静地陷在被子里,白雁岚终究是没忍心把人叫醒。给他掖了掖被角,退到了外间的沙发上,拨通了梁绪的电话。 “我在他屋里,睡着了。” “那你别吵醒他了。”梁绪那边又是打火机的声响,然后才说话:“他吃午饭了吗?” 白雁岚环视了一圈屋子里,没有吃过东西的痕迹,说道:“应该没有。” 梁绪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他劝道:“老梁,你少抽两根。” “他是不是瘦了?”梁绪问。 白雁岚无奈道:“我又没脱他衣服,怎么能看出来。” “我刚给他打过电话,明天他回城里就直接来我家。”梁绪忐忑道:“我想跟他谈谈我们之间的事,但又怕。” “怕什么。” “怕不谈还能自欺欺人地好下去,谈清楚了反而要说拜拜了。”梁绪自嘲地笑笑。 “那你就别谈。” “可我想死也死得明白。”梁绪落寞地说道:“我从来不是稀里糊涂的人,这是我最后的尊严。” “你也有缺乏安全感的一天。”白雁岚旁观者清:“虽然你一直都很渣,但也别盲目悲观,安音璇与你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你们的思考方式不一样,你别用自己的套路想他。” 梁绪说自己再考虑考虑,就挂了电话。 白雁岚看着安音璇熟睡的样子发呆,那个在他生日宴上唱歌的人,经过这一年完完全全的改变了生活轨迹,成为了一个全新的安音璇,他蜕去了杂乱的背景,蜕去了青涩的眼神,只是不知道被他摒弃的过去里面包不包括梁绪。 造型师上来了,白雁岚把安音璇叫醒。 “你什么时候来的?”安音璇睡眼惺忪地问道。 “早就来了,你说梦话了。”白雁岚逗他。 他露出不解的表情,问道:“说什么了?” 白雁岚很鬼地一笑道:“我不告诉你。” 傍晚时分,年会开始了,先是楚千云讲话,楚总还是穿着一身改良唐装,念着秘书给写的稿,回顾过去展望未来,讲了十分钟就完结了。 第二个上来的自然是肖权了,他迈着大步走向话筒,先把架子提高了一些,引得大家一乐,楚千云在下面假装气愤地指了指他。 “我今天要说的很短,你们别紧张。”肖权是出了名的能喷,业界评价跟秦映川是属于一个路子的,一开会就霸麦,肖总坦然道:“两个小时就能说完了。” 下面一阵嘘声。 他无视道:“那今天我长话短说啊。” 星云的员工最怕听这句话,绝对就是晚上加班不能回家的节奏了。 肖权有条理地讲了讲今年最成功的几个项目,最赚钱的几个部门,还有公司上市在即,大家都要好好干,到时候都有期权云云,黄金大饼一画,员工们感觉都能再干五百年的节奏。这位肖总要是去干传销,绝对能骗遍大半个东华国无敌手。 好在今年他真是hold着讲的,只说了半小时,他下台的时候迎来了热烈的掌声。 如果撇开楚千云创始人的身份,肖权是星云具有压倒性威望的人,很多同行公司都知道肖权功高盖主,但楚千云不介意,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第一个节目就是Mr.Right表演主打歌,唱得很中规中矩,其实不太像星云年会的风格。往年年会都是以口无遮拦,瞎说八道为己任,不管是自黑还是黑别家向来不留情面,所以特别搞笑。 Mr.Right有偶像包袱很正常,人家本来就是偶像团体,但安音璇不是偶像,也可以说他现在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笑话,花了重金却成人之美的活雷锋。 所以安音璇的节目是导播早就安排好的,之前还怕他有顾虑不愿意,但没想到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就应了下来,导播都要给他竖大拇指——玩得起。 轮到他上台,后面放着翻唱他歌曲的张八蛋的视频,他模仿起张八蛋的唱法演绎《落花》,只是更为夸张更为激进。 台下的员工们已经笑到崩溃了,他想与其一直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还不如大大方方地拿上台面调侃,让大家乐乐,这效果还真不错,所以充分证明了一句话,一切喜剧的来源都是别人的悲剧。 而台下只有一个人不爽,那就是陈郡山。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陈郡山鼓着一张娃娃脸气道:“他就没有羞耻心吗?!” 陈郡山虽然气,但说话声音很小,几乎是在跟肖权耳语,因为同一桌坐着用餐的还有楚千云和一些公司高层,还有刚从台上下来的白雁岚和Leo。 肖权一边看着台上安音璇的夸张表演,一边说道:“你什么时候在乎羞耻心了?” “饭都吃不下了!”陈郡山把筷子一扔,用腹语怒道:“待会儿叫白雁岚来我屋!” “你自己跟他说啊,我不管你这事儿。你俩要是一拍即合我也不拦着,但你要勉强人家雁岚,那咱俩在周总和小周总那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明白?”肖权笑着警告道。 表面上还以为这俩人谈笑风生,却不知其实是一丘之貉,嘀咕些下三滥的勾当。 演出还在继续,陈郡山一直用死鱼眼瞪着安音璇,肖权喝了一口茶问道:“你怎么还没走?难听还听?” 陈郡山一脸幽怨:“我看看他能把我歌糟蹋成什么样,权哥,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看上他哪了?” “长得漂亮啊。”肖权的金丝眼镜下是一双非常有穿透力的眼睛,看上去斯文谦逊,其实就是个流氓败类。当然也就是在陈郡山面前他才这样露骨:“还有,你看这腰、这腿,你真是不会欣赏。” 以陈郡山这个阅历,还没人敢说他不懂欣赏美人,唯独肖权不敢苟同他的品味——实在是幼稚又杂食。 陈郡山黑着脸道:“就他这个作法,长成陆悦扬那样我都对他没兴趣。” “你还窥伺陆悦扬呢?”肖权都要给他拍手鼓掌了,说道:“你可真是小身材大能耐啊。” 等安音璇下场了,陈郡山觉得自己总算是死过一次又活了过来,太煎熬了,就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后妈虐待。 没过一会儿,安音璇就落座于肖权和白雁岚中间的位置。 “音璇,我真的第一次发现你这么有表演天赋!”白雁岚道了杯果汁递过去。 安音璇口渴得不行,一口气把果汁喝完,说道:“都是编导安排的,我瞎唱的。” 陈郡山心道,我知道你瞎唱的,正经唱要是唱成这样,我就把果汁扣你脑袋上。他本来想嘲讽几句,又苦于中间隔着肖权不方便,差点儿憋出内伤。 白雁岚看着安音璇,眼里充满了笑意:“看来真得豁得出去才能吸引人。” “年会大家都挺豁得出去的。”安音璇没觉得拿自己取乐有什么不妥,台上广告部的同事,上班的时候都是精英范儿,到了年会无论男女都穿上了宫斗剧戏服在台上演小品,引得全场不住哄笑。 白雁岚戳戳Leo,说道:“咱们唱得实在太普通了,我就说还不如真的跳段儿广场舞。” Leo闷头吃饭,一句话不说。他知道Mr.Right被叫广场舞团很久了,想了想要是跟白雁岚带着十个人有节奏地在台上跳广场舞,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太猎奇了。 楚千云看着桌上的公司骨干们,抬起酒杯道:“我看着年轻人真是无比羡慕,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去年新加入的雁岚和音璇,你们给星云创造了价值,星云也不会亏待你们。” 所有人都举起酒杯,表示谢谢楚总的器重,一定会为公司鞠躬尽瘁。 这就是个过场,楚千云对公司具体事务并不清楚,所以只能说些场面话,肖权刚刚在台上的发言才更能打动人心。 陈郡山放下酒杯,没吃几口就被气饱了,趁着没人注意就起身走到白雁岚身后,低头说道:“我先走了,你晚上去找我一趟,在1603。” “什么事?”白雁岚明知故问。 陈郡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单独给你写了首歌让你solo。”然后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退席了。 白雁岚是打心眼儿里不想理他,不光不想理,还想揍他。共事的这几个月,他算是看透陈郡山了,这位大制作人才华多出众,人就有多无耻。 他知道陈郡山对自己有别的心思,不是他自作多情,试问陈郡山对长得略微能看上眼的谁没有心思呢!不约炮就写不出歌,美名其曰是找灵感,其实就是借着那点灵感诱骗无知青年罢了。 但陈郡山的套路屡试不爽,就是因为这人看着随便瞎写的歌,完全不走心的编曲,居然都能红,市场就是买他的帐,加上肖权推波助澜的一波风骚操作,俩人同流合污搭配得天衣无缝,又卓绝又糟心。如果说陈郡山的才华有一百分,那肖权就能给他吹成一万分,不愧是业内最坚韧的搭档,什么锅配什么盖,蛇鼠一窝。 这要是以前的白雁岚早就当面让陈郡山下不来台了,但现在他看在陈老师尽心尽力给组合写歌的份儿上,还留有余地,只是不去搭理,权当没听见。 陈郡山也知道白雁岚不敢正面怼他,于是肆无忌惮地撩,打打嘴炮又不少块肉,反正撩的人也不只他一个,撒大网总有鱼上钩。而且白雁岚这种自恃清高的类型,万一哪天不堪骚扰,不,被他打动了呢,这不就是额外的奖励吗。 肖权眯着眼看陈郡山扭着腰走了,转头对白雁岚说道:“你甭理他。” “他说给我写歌让我solo。”白雁岚没有避讳Leo,他坦坦荡荡从不怕什么。他得让肖权知道,你看陈郡山又拿写歌威逼利诱我。 “下张专辑肯定都有你俩solo的歌,这是已经订好的了。”肖权挤着安音璇探过身与白雁岚聊天。 安音璇被夹在中间,欲站起来跟肖权换座,却被按住了,肖权手臂绕过他后背搂住他的肩膀,笑道:“你看不惯他别忍着,怼他,替我们也出口恶气。” 他已经习惯了肖权这个动作,被拉出去陪公司高层饭局的时候也经常被搂,但除了搂一把也没别的更过分的动作了,他又不是女艺人,不存在性骚扰一说。 白雁岚面不改色地拍掉了肖权的手,自己则扶上安音璇的肩膀,把下巴也垫了上去,说道:“既然我和Leo都有solo,那我俩晚上一起去他屋答谢他呗,你看是不是这样更好?” Leo只觉口腔一疼,咬嘴了,但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心很累。 “白少爷,咱不去,让他晚上空虚寂寞冷。”以肖权对陈郡山的了解,要是白雁岚和安音璇那他要乐劈了,如果是Leo,真是无法想象陈郡山跟Leo大眼瞪小眼横眉冷对的酸爽画面。 可能陈郡山萎了,一整年都写不出歌了。 那可不行,损失太大了,少赚多少钱,肖权想想有点儿肝儿颤,合计着晚上不行让杨忧容去安抚一下他,反正这小妞也在糊的边缘了,说不准还能抢救一下。 这时旁边一桌的Mr.Right众dance团员招呼白雁岚和Leo去那边喝个庆功酒,去年强势出道,今年再接再厉,互相打气。 楚千云跟高层们正在不亦乐乎地敬酒,年会的节目也演得差不多了,杨忧容是司仪,现在应该在后台,肖权准备去跟杨忧容说一声陈郡山那今晚没人,想必刚跟华映秦总掰了的杨忧容乐意得很。白雁岚看都不看一眼的机会,多得是人想伸手。 肖权起身,系上西装第一颗扣子,乍一看外型很是具有魅力,他起身寻找杨忧容的身影,刚要抬脚走过去,突然手腕被抓住了。 那是一只白皙秀气的手,正好轻轻扣在了他的陀飞轮手表上,虽然隔着衣服,但肖权觉得这只手的温度一定是冰凉的。 有意思。 肖权停住脚步,目光别有深意,等待对方先说话。 安音璇垂眸道:“我去。” 第13章 安音璇看着手上暗红色的水迹,这是刚刚肖权用食指沾了红酒写在他手心的房间号码,现在已经干涸模糊成了一团。 他敲开了厚重的房门,陈郡山原本得意忘形的表情就那么僵在了脸上,随后毫不留情地直接关门。 说时迟那时快,他运用了从梁绪那学来的一招,伸出胳膊夹在了门缝里。 “我靠!你干嘛!碰瓷吗?!”陈郡山吓了一跳,赶紧拉开门。 他借机挤进房间,诚恳地说道:“陈老师,我想继续唱你写的歌。” 陈郡山瞪着站在玄关的安音璇,气不打一处来,坐在床上拨通了肖权的电话。 “白雁岚整容了?” 肖权那边年会在收尾,很是嘈杂,“没有啊,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来的这是个什么玩意儿?”陈郡山质问。 只听肖权轻描淡写道:“你说音璇啊,这不是差不多吗。” 陈郡山怒道:“是,差不多,你跟陆悦扬还都是俩眼睛一鼻子一张嘴呢!” “那没事我挂了。” “白雁岚人呢?啊?”陈郡山身材不高,发起火来像个小钢炮,具备一定杀伤力。 “这不是跟Mr.Right一起团建呢么,他到现在除了Leo以外还老叫错人呢。”肖权那边没有挂机,但冲着别处喊道:“雁岚,郡山跟你打招呼~” 远远的传来白雁岚欠揍的声音:“陈老师好好休息!” 陈郡山一闭眼睛,平抚逐渐崩溃的心态,问道:“那来的这货怎么不用团建?” 肖权理所当然道:“这不是你不让音璇进团的吗,他光杆司令一个,团什么建啊。” 陈郡山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走到安音璇面前故意大声说道:“那你至少让杨忧容过来吧!秦映川都把她蹬了,我还不值得拥有了?!” 安音璇突然就明白了路上杨忧容说的一席话,原来是跟秦映川分手导致角色也被人抢了。至于这个过程不难想象,大概率是Amber把忧容给三了,不然不会这么突然。 肖权在那边打着哈哈:“忧容陪楚总他们喝酒呢啊,要不你问问楚总,都是自家人好商量。” “肖权!你给我记着!”陈郡山“啪”地摔了电话,上前一步揪起安音璇的领口就把人往屋里扽。 “陈老师……等……”他步履踉跄,都来不及抓住身边任何一个支点,就被一路揪进卧室,差点儿失重跌倒。 陈郡山身高跟他不相上下,力量也没有很悬殊,但怒气丛生出怪力,使他挣不开钳制,只得紧紧扒着陈郡山的手,免得窒息。 陈郡山铆足劲把他往床上一甩,他整个人就摔在了床上。 “脱衣服。” 陈郡山今晚穿着颇为正式,一改他往日学生党的样子,一身黑色高定西装,此时他皮鞋都没脱,抬起一腿,屈膝压在床沿,松了松领带,竟有一种风流倜傥之感。 “我不脱。”安音璇支起上身。 陈郡山把领带随手一扔,开始解袖扣,因为性急袖扣有些卡,就用嘴把那两颗不听话的东西咬了下来,吐在了他身上,说道:“那过来先帮我脱。” 他正色道:“你也别脱。” “那你来干嘛的?!你是要跟我促膝长谈?”陈郡山摆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起身跪坐在床中央,一字一句道:“陈老师,您能不能好好听我唱首歌?” “刚才在台上还没唱够啊?!”陈郡山都要气笑了,我裤子都脱了,你现在跟我说这个?! “不、不是那种。”他有些脸红。 “你还知道脸红?!”陈郡山不耐烦地说道:“行。边脱边唱不妨碍,来。” 安音璇犹豫了一会儿,爬到陈郡山身边捏住领口,对方胳膊一缩,就轻易把外套脱了下来。 他拿着烟味儿浓重的衣服,看见陈郡山半闭着眼睛,指着下面慵懒道:“帮我一下。” 另一边,年会已经全部结束了,喧闹的气氛告一段落。白雁岚回到主桌发现安音璇已经不见了,皱了下眉头,跟Leo说了一声就去楼上找他。 肖权在一边跟楚千云和几个高层寒暄,余光扫过了白雁岚的背影。 他来到安音璇的楼层,按了几下门铃,没人应,又按了好几下,还是没动静。 下午他来过这里,让前台开门用的房卡一直揣在兜里没拿出来,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他划开房门进去,里面一片漆黑,他怕安音璇已经睡了,特意叫了两声:“音璇,你在房间里吗?”然后把门卡插在了通电插座里。 客厅跟他走时的样子相同,他轻轻走进卧房,浴室门大开,没有淋浴的声音,整间屋子都没有安音璇回来过的痕迹。 那人去哪了?他心里不知为何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突然脑子里就想起了刚刚陈郡山跟他说的:“你晚上去找我一趟,在1603。” 白雁岚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越来越心神不宁,希望不是他猜想的那个地方,千万不要是他想象的最坏的结果! 他夺门而出,一路跑到电梯间,按了好几下上行按键,看着电子屏幕蹦出的楼层数字,他一秒钟都不想等,从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不知道安音璇从什么时候就不见了,这么久的时间足够干许多事了。 白雁岚使劲搓了搓自己的头发,只听“叮”的一声,电梯总算来了,他毫不犹豫地按了十六层。电梯上行,在密闭的空间中,他感觉有汗从鬓角流下,未知的焦急感笼罩下来。 来到十六层,这里很安静,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点声响都没有。看着眼前1603的门牌,他胸中充满疑问,安音璇会不会被勉强,会不会神智不清,唯有去证实或是去阻止,不能眼睁睁看着安音璇被陈郡山套路。 他的手伸向门铃,不知道进去之后会看到什么情景,也不知道之后要怎样解释,但安音璇的事情他无法袖手旁观。 白雁岚眼睛闭上,手握拳,深呼吸两下,随即又睁开,像下定决心一般朝门铃按去。 可没想到的是,一只手抓住了他! “干嘛?唔……?!”他突然被拉住胳膊转身,又瞬间被捂住了嘴,强有力的臂膀把他按在了房门对面的墙上。 “嘘。”对方一手撑着墙,一手捂他嘴,他被完全困在了中间。等他点点头示意自己不会乱喊乱动,来人终于放下了手。 “权哥?”白雁岚惊道:“你怎么在这?” “小点声。”肖权虽然喝了酒,但眼神无比清明,说道:“别人的事少管。” “安音璇不是别人。” 肖权彻底放开他,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说道:“雁岚,人各有志,你管不了那么多。” “你们是不是强迫他了?”他质问道。 其实肖权没少干威逼利诱的事,但他觉得用武力或者下药都是低级操作,他不屑于这么干,他讲究的是方式方法,各取所需。 “我最不齿的就是硬来,虽然我没什么底线,但犯法的事儿我向来不干的。” “那音璇怎么会……” “他自愿的。”肖权认真道:“没人能勉强他,你这样冲进去只会让我们都难堪。” “可是、可是他有……”白雁岚险些把安音璇和梁绪的关系抖落出来,这对一个出道歌手来说可是丑闻。 “安音璇有什么?他没有人脉没有背景,所以没办法像你一样洒脱。”肖权问道:“雁岚,你有没有想过你不要的东西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我不信他要靠这种旁门左道来出名。”白雁岚坚持道:“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是……” 肖权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入了圈,不成名则成仁,一切都毫无意义,这就是个只看结果的社会,我们都要在游戏规则里找寻生存的机会。” “如果失去了自我,成了名又有什么意义?”他不懂,为了名利出卖自己出卖灵魂,付出了这么大代价到底值不值得。 “那也要等成名之后才有资格去评说。”白雁岚想不通,肖权却是看多了这些,劝道:“雁岚,听我一句,别挡了他的路。” 白雁岚还欲再说什么,房间中却传来了安音璇软糯的叫声,像小猫一样挠着别人的心。接着是“咣啷”一声,好像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白雁岚上前一步伸出胳膊要去握门把手,又听见安音璇欲拒还迎的笑声,他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 房门很厚,传出来的声音并不大,却一下下震着他的鼓膜,极度刺耳。他颓丧地低下头,慢慢攥紧拳,呆立半晌,最终大步离开,没有回头。 肖权见白雁岚走得决绝,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也退场了——他可不想听人墙根。 然而屋内却完全是另一番情景。 安音璇知道刚才陈郡山提的什么要求,咬了咬下嘴唇说:“您要是把我嘴堵上,我还怎么唱歌?” 陈郡山“啧”了一声,抱怨:“你事儿为什么那么多。”随即拉着他的小臂一用力,把他扑倒在床上,说道:“那这样行了吧。” 他不由自主“啊”地一叫,这声音听起来非常暧昧,可他自小就是这副魅嗓,就算好好说话也会让人多想三分。 他身型上也没什么优势,只能铆足了劲用力抵着陈郡山的肩膀一推,结果一不小心就碰倒了桌上的台灯,找借口道:“陈老师,等一下,喘着我唱不出来。” 这下气氛更诡异了,本来卧室就没有吊灯,就这么一个台灯在支持着,现在灯倒地上了,光线由下而上打出来,分分钟是鬼片的布景。 陈郡山懒得理那糟心的台灯,挣脱开他推拒的双手,顺势又把他两手锁于头顶,俯埋首在他颈侧,含混不清道:“没事,我耳朵好,气息不稳我也能听出好赖。别说,你还挺香……” 安音璇这个痒啊,缩着脖子实在憋不住笑,结果发出了声音确实太淫荡了,他当下就收了声。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得想个办法。 他急中生智,丹田发力,吼出了那首气势磅礴的歌曲: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沉浮随浪只记今朝!” 这声音有多大呢?首先音量堪比用了一个麦,其次穿透力极强,再唱两句玻璃杯都能碎,这是他有史以来最用力的两句唱腔。 如果在门外的白雁岚再多留两分钟,就能听见这高亢嘹亮的歌声,想必也就消除了误会,但他没有。 “我!” 陈郡山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萎了! “你干嘛?!” 安音璇从床上爬起来,用手把沾在脖子和耳朵上的口水抹下来,说道:“我一般用这歌开嗓子。” 陈郡山骂了一句特别难听的,一把推开他径自去了卫生间,使出吃奶的劲拉上门,门板都抖了三抖。 约莫五分钟后他出来了,前侧头发沾了些水渍,看来是在洗手间洗了把脸。他斜眼睨了安音璇一下,走到大床正对的沙发上坐下,点了一根烟,说道:“行!你唱!我看你今天能唱出什么花儿来!” “那陈老师,我先清唱一段。” 安音璇赶紧跪坐到床沿,由于衣冠不整,显得有些楚楚可怜,刚要开口,陈郡山猛吸一口烟,做了个手势说道:“打住。你先别唱了,我知道你要唱什么,你是以为我没听过吗?!我自己写的歌,成品我能没听过吗!有多难听你自己心里没谱吗?啊?!搞得全网都是翻唱,一个赛一个恶心!” 看着他一脸要哭的表情,陈郡山不得不收敛了些许怒气,声音也没有那么高了:“你还委屈,你有什么可委屈的,那么难听,我委屈还差不多!” “我没委屈。” “那你哭什么哭!” “我没哭。” “好好说话,别瞪我。” 安音璇今天来的目的很明确,他迫切需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唱得真有那么差吗?” “有。”陈郡山回答得斩钉截铁。 “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陈郡山:“不行。” 安音璇:“……” “咱们一码算一码,就算你今天跟我睡了,我也不想再给你写歌了,糟心。”陈郡山把烟掐了,语气倒是前所未有的诚恳。 “我到底哪有问题?” 陈郡山看着他一脸无辜虚心求教的样子,火气消了不少,没有刚才那么暴躁了,心平气和说道:“你哪都没问题,也可以说你哪都是问题。” “具体是指哪里?”他问。 “你懂我在说什么吗?你的唱法要经过颠覆性的改变才能有突破,但你已经在现有的唱法上走太远了,你想改,好,从零开始,你愿意?” 他莫名就想起了几件事,一个是去音乐学院找沈美茗的时候,当时沈美茗对他说:“如果你用现在的唱法继续唱,也是没有瑕疵的,没有必要让我来重新雕琢你。” 然后到了海选的时候,乔诗屿对他说:“你的音色很美,但是我觉得你没有很好的发挥出来。” 之后录节目的时候再次对他说:“你的音准和节奏都没有问题,但你只是单纯的去理解别人是如何演绎的,而忽略了如果自己是原唱,那么我该如何演绎。” 如果自己是原唱,那么该如何演绎? 这个问题一直困惑着他。几年以来他一直在唱别人的歌,模仿别人的发声方法,尽量去还原这首歌原本的样貌,从来没有把哪首歌当成是自己的东西,尽情感受。 《落花》是他第一次作为原唱的歌,他唱得小心翼翼中规中矩,可在音乐的范畴里中规中矩即是原罪。 这些蛛丝马迹都指向了一个他不愿承认的事实:他唱法是有问题的,这么多人都听出来了,他自己却浑然不知。 看着安音璇眼尾又发红了,在白皙的脸上极为明显,陈郡山觉得自己话说重了,咳了一声,准备安慰两句:“其实你也不是……” 安音璇却打断他,说道:“我愿意。” 陈郡山劝道:“你别答应那么快,摒弃之前的所有,完完全全地重新变成一张白纸,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就像纹身也许没那么疼,但洗去纹身是要矬层皮下去的,你有这个觉悟吗?” 他把一边头发别在了耳后,郑重地说道:“我有,再给我写一首歌,我不会让你失望。” 陈郡山翘着二郎腿,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姣好的年轻人,这样的人他见过太多,但不得不说,无论是先天的样貌还是过人的天赋,安音璇都是最出色的一个。 如果是十年前的陈郡山,他会抓住安音璇占为己有,享受悉心雕琢的过程,最终打造出一件艺术品。只是现在他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与激情去挑战一个极具不确定性的难题。 他内心很矛盾,抿嘴思考了片刻,不愿意也不想管的声音占了上风,但心底存留的一丝丝对才华的渴望,又让那微弱的火苗久久无法熄灭。 不帮,但至少要给安音璇一个机会,是的,一生一次的机会,如果能抓住就会蜕变,如果抓不住,这就是命。 陈郡山起身走到安音璇面前,捏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说道:“我再给你一首歌,自己去录,别指望我会给你任何指导,要是我不满意,我看你收拾收拾以后也别再唱歌了。懂吗?” 他从陈郡山眼里看出了这是说真的,没有开玩笑,要么找出问题把歌唱好,要么收拾铺盖滚蛋回家,这是他最后的机会,要么生要么死,连让他以后混日子的余地都没有了。 他注视着陈郡山,说道:“给我,我能唱到你满意。” 陈郡山把他松开,轻轻靠在一旁的迷你吧台,面带笑意地说道:“节后来找我。” 他从床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服,把台灯捡起来放好,气氛终于不那么诡异了,目的达到了,他想溜了。 “那陈老师,我今天就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 陈郡山装模作样地说道:“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排着队想跟我来一发,我还没碰上一个像你这样涮我的人,歌的事儿解决了,其他的怎么解决?” 他这话说得一点没吹牛,就像去网红店打卡一样,陈郡山就是娱乐圈的打卡点,哪个想红或者想翻红的艺人,都争着抢着让他打卡。 于是正事说完,空气又暧昧了起来。 “陈老师,我以前在酒吧的时候跟调酒师学过一两种调酒。”安音璇走过来,说道:“您让一让。” 陈郡山侧身,他打开了冰箱,里面有很多种类的酒,他熟练地挑出几小瓶放在桌子上,又从玻璃柜里拿了两个玻璃杯出来。 他左一瓶右一瓶地倒,大制作人在一旁玩味地看着,心想来点情趣也不错。挑的都是烈酒,陈郡山是了解的,他可是混迹夜场的老手,是在燕城最火爆的club里,所有大波翘臀穿着比基尼排着队给他送酒的男人,什么世面没见过。 “够烈的啊。”也不知道陈郡山是在说酒还是安音璇。 “只有烈一点口感才不会错。”安音璇拿起两杯调酒,递给他一杯,诚恳地说道:“陈老师,我敬您。” 陈郡山晃着杯子,心想我还能栽在这小屁孩手里吗,不可能的。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陈郡山大拇指一抹嘴唇,颇感意外道:“味道确实不错!” 安音璇莞尔,陈郡山越发觉得这人长得顺眼,肤色白到透明,瞳仁却很黑,对比强烈。眼尾微微上扬,睫毛长翘,在房间昏暗的灯光下更显柔媚。 他吞了口口水,安音璇不同于白雁岚那种清隽阳光之美,他是魅惑心弦的勾人,一下下抓挠你最薄弱的意志,让你躁动不安。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突然就对肖权的品味感同身受了,老狐狸果然会看人,一个眼神能穿透你皮肉看进你灵魂。 他视线越来越模糊,安音璇也变成了重影,整个房间都在转,像一个万花筒,变换形态,五彩斑斓。 “陈老师?”安音璇看酒劲差不多了,把神态迷离的陈郡山扶到床上,还贴心地给他盖了被子。 好在原来在酒吧跟于哥学过两手,他调的这是著名的失身酒,没有一个人喝完一杯还能立着走出去——除了他自己——所以陈郡山也不例外。 他疲惫地回到自己房间,一进门就发现是灯火通明,然后看见插槽上的门卡,心想自己出门的时候没拔下来吗。 但深更半夜他也实在没有力气纠结这个了,他上了一个七点的闹钟,必须早点走,以免呆久了夜长梦多,再碰上陈郡山可就不能保证全身而退了。 匆忙洗了把脸就睡觉了,睡前最后一个念头就是:陆悦扬说得没错,想睡就睡这个技能他已经炉火纯青了。 第二天中午,陈郡山从床上爬起来,浑身感觉又累又爽,像是跟十头牛拔了一宿河,他揉揉眼睛,喃喃道:“宝贝儿,你挺带劲儿啊。” 捞了半天没捞到人,再一看,床上哪有人。陈郡山一下醒了,只觉嗓子眼特别干,头特别沉,奋力回忆昨晚每一个细节:好像是亲了,还答应给他写歌了,后来就一起喝了杯酒…… 陈郡山走马灯一样过了一遍,全想起来之后,扯着嗓子喊道:“安音璇!你不是人!” 这余音绕梁三日的音量把隔壁肖权都吓到了,心道:莫不是陈郡山马失前蹄被人压了?安音璇好样的。 第14章 梁绪一早就眼皮跳,他从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却还是心神不宁。今天安音璇要来他家了,上一次来还是几个月前,那时他们在顶楼的大平台上相拥,激情汗水弥漫开来,他以为那样的时光会一直持续下去,却没承想那仅仅是倒计时开始的钟声。 他是何时爱上安音璇的呢? 是那个酒吧初见的夜晚吗?安音璇在一帮群魔乱舞的酒鬼中,悠扬地唱着一首老情歌,与这纸醉金迷的世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还是那个云朝雨暮的圣诞夜?安音璇被他按在床上发出难耐的喘息,嘴里吐出的每个音节都让他难以忘怀,让他终于看到了那副清冷表情下隐藏着的真实面孔。 梁绪不记得了,因为过了许久,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忘记了他们之间满是利益的约定,什么都晚了。 他走进厨房,拿出安音璇最喜欢的食材,怀着从未如此沉重的心情下厨。心不在焉地切着牛肉,险些划到了手,他把刀戳在案板上洗了手,走到阳台的大落地窗前,推开一个窗户缝,点上一颗烟。 同一时刻,安音璇坐在保姆车上,出神地看着手机,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陈郡山这一关暂时是过了,但最关键的是谁能指导他改变现有唱法。安音璇心里已经浮现出了这个人的名字——沈美茗。 但他知道这并非易事,去之前一定要先解决一件事,一件他之前承诺过的事情。 ——他对沈美茗保证过会离开梁绪。 安音璇很感激梁绪,如果不是当初在那个小酒吧偶然相识,也就没有今天的他。签了星云,唱了自己的歌,梁绪是他的恩人,撇开爱与不爱的情感,他仍旧想要报答梁少。 但现在,他觉得这种报答只会平添梁绪的痛苦,毕竟他从没有爱过这个人。 爱对安音璇来说很飘渺,他好像天生缺乏这种能力,用得失来衡量的情感,不是爱,只是交易。 他可以继续自私地拖着梁绪,但他意识到这样下去只会害了对方。梁绪对他越好,他越是愧疚,他怕自己永远还不清这份感情,欠下更多的债。 安音璇不擅长面对告别,于是刻意慢慢地疏远,最后心照不宣地不再联系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想必梁绪还是想要个明白吧,他叹了口气,长痛不如短痛,虽然残忍,但还是要干干脆脆地结束,拖着对谁都是煎熬。 而且跟陈郡山周旋一晚,让他疲惫不堪。他认为在没有别的办法的时候,用身体来换取利益不违背他的良心,不然当初也不会爬上了梁绪的床。 但现在不一样,他跟梁绪是情侣,也保持着肉体关系,他无法接受被陈郡山潜规则,他要对梁绪负责。 情侣的身份绊住了他要往上爬的脚步,如若昨晚没有像计划的一样顺利,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陈郡山开出的条件而背叛梁绪,他太渴望成功了,谁都不能拖他后腿。 保姆车停在了市中心一栋高级公寓门口,安音璇跟司机道谢之后下了车。他背着书包迟迟没有上楼,坐在花园里的长凳上,任凭冷风不断吹过。 分手。对于主动提出和被动接受的双方来说,都是同样痛苦的。 一个人从头到尾就没有爱,而另一个人爱得那么不合时宜,这注定是一场徒劳无功的恋情。 梁绪在落地窗前看见楼下的安音璇,小脸冻得通红,露在外面的指节也是一样,看着远处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音璇的羽绒服还是挺厚的,但也禁不住一动不动坐在户外,还是会冷。梁绪也知道他冷,那么瘦的身体,怎么会不冷,别说在外面,就算是在室内他也经常是手脚冰凉的。 梁绪灭了烟,套上外衣,又多拿了一条围巾就下楼了,他有些自嘲地想:无论如何还是看不得他受委屈。 安音璇还在考虑如何开口,没注意有个人走近,接着就被扶着两臂提了起来。 “有什么事上去说。”梁绪把围巾系在他脖子上打了个结,吐着白气说道。 他一愣,欲言又止,最后点点头跟在后面上了楼。 到家之后,两人都把外衣挂好,梁绪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让他捧着暖手。 “这么冷在楼下发什么呆?” 他看着茶水冒出的热气,说道:“嗯,想点事情。” “不能上来想,非得冻着才有灵感?”梁绪生硬地调侃道。 他眨眨眼睛,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茶,喃喃道:“梁绪,我……咱们不然……” “先吃点东西吧,你是不是早饭还没吃呢?”梁绪打断他问道。 他本来都鼓起勇气把话酝酿好了,现在气又散了,只得回答:“没吃。” “我也没做太复杂的,你等我一会儿,给你下碗面。”梁绪逃跑似的钻进厨房,关上了门。 客厅里异常安静,能隐约听见抽油烟机运转的声音,安音璇坐在沙发上,不知该如何开口,这太难了。 人与人的关系连接起来是非常容易且轻松的,但想断掉却是抽筋扒皮的疼痛。即使不爱,却也有感情在,他现在只希望梁绪对他的感情少一些,那么他的负罪感也能少一些。 过了很久,梁绪端了一碗热汤面出来,招呼他到餐厅吃饭。这是他最喜欢的西红柿鸡蛋龙须面,上面撒了几粒香葱,又淋了几滴香油,色泽很诱人。以前练完舞,感觉身体快散架了,最享受的时刻就是回到家吃上这样一碗面,梁绪还会给他捏捏肩,揉揉腰,缓解了不少疲惫的感觉,那时生活艰难却单纯,不用像现在这样,面对那么多选择。 “最近忙吗?”梁绪问道。 安音璇挑了一筷子面条说道:“还好,节后要录新歌了……好烫!” “你慢点吃!”梁绪赶紧凑过来给他吹嘴唇,他被烫得眼里含着泪花,看向对方。下一秒,梁绪就深深吻了上去,这吻霸道又温柔,是他熟悉的气息。 (……) 他一丝不挂,身上盖了一条毛毯,梁绪背对着他在落地窗前抽烟。 一场糟糕的情事,反而让他改变了主意,不想跟梁绪分手了,这样太残忍了,爱不爱的又有什么关系,他们之间有感情,他不忍心梁绪为他难受。 爱难道不可以培养吗?他为何如此死心眼地认为没有爱就一定要分开?他不是爱上了别人,他只是不会去爱。 他的事业逐渐走上了正轨,家里的一切也都偿还干净了,他为什么不能学着像同龄人一样谈一场恋爱?!而这个人刚好是帮过他爱着他的梁绪,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 至于答应过沈美茗的事,总能想到办法解决,本来也不是因为他与梁绪纠缠不清而不帮他的,他想自己一定还有机会,就算跟梁绪在一起,也能一起说服沈美茗。 谁都不知道在短短的时间里,安音璇的内心经历了多少矛盾和挣扎,最终能够说服自己有多么不容易。 所有事情迎刃而解,他想对梁绪说,我们要不要重新开始,没有利益,没有交易,只因为对彼此的迷恋而在一起,像所有情侣一样谈一场理所当然的恋爱。 安音璇这么想着,爬起来,开口道:“梁绪,我有话对你说。” 梁绪转过身,说道:“刚好,我也有话对你说。” 安音璇道:“你先说。” “我们分手吧。” 这句冷冰冰的话从耳膜穿过,狠狠刺进了心里。 多年之后他想起这个场景,心中总会困惑:如果当时自己先说,会不会就是不一样的结局。但这都不重要,历史不会重来一遍,再后悔也是无济于事,无论是勋章还是伤痕,也不得不带着经历过的这一切向前看,前面才有希望。 梁绪最后的尊严让他说出了分手。他不敢听安音璇要说什么,既然已经猜到了不离十,那至少让自己提出来,最后给自己剩几分薄面。 一直以来,两人的关系是没有任何约束力的,从开始他提出交易,然后半推半就地要了安音璇。按照他以前的作风,大可以照样过花天酒地、炮友无数的日子,仅仅是炮友的收集册中多了一个安音璇罢了。但当他想到对方如果这样对自己,也就不再沉迷于开放式关系了。他想独占安音璇,也想被安音璇独占,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不做情侣,还能做朋友。”梁绪故作轻松地说道:“我是说,我们不做-爱,其他跟以前一样,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还是可以来找我。” 怎么可能跟以前一样呢?还每天打电话给我嘘寒问暖?还一有空就到家里给我做大餐?安音璇垂下眼来,他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梁绪深吸一口烟,问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安音璇静默片刻,小声说道:“没什么。” 他前一秒钟还在想如何回应梁绪的情感,后一秒钟这段感情就被判了死刑。此时此刻他还能说什么呢,他说什么还重要么? 他不是没有听闻梁少以前片叶不沾身的秉性,但他认识的梁绪完全不一样,对他一心一意,甚至在他没有听从安排的情况下,还是回头来找他,说抱歉。 想来也许梁少也厌倦了扮演情侣的游戏了吧,安音璇一声不吭拿起沙发上的衣服,缓缓穿了起来。梁绪灭了烟,走过来轻咳两声,道:“我帮你。” “啪”的一声,他打掉梁绪伸过来的手,自己把衣服一件件穿好,说道:“不用了。” 梁绪的手就那么僵在原地,他多想抱住安音璇,说不是的,我不想跟你分手,我还想跟你在一起很久很久,带你去H岛看演唱会,带你吃遍各个地方的美食,带你去见我父母,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们这是我媳妇。 可这些话都随着那句“我们分手吧”而烟消云散,再也说不出口了。 安音璇没有洗澡,后面黏腻的液体就那么流下来,特别不舒服,但比起低落的心情,这一点不算什么。 “我送你。”梁绪看他背起书包就要走,还是不忍心他在寒冬夜里自己回家。 他在门口用手推在了梁绪心脏的位置,眼神清澈,竭力压制着内心的悲哀,诚恳郑重地说:“留步吧。这一年多谢谢你对我和安鋆的照顾,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即使你以后将跟我不再有交集,我也衷心祝你前程似锦幸福快乐。” 安音璇的手用了一些力道,感受着梁绪一下下强劲的心跳,略带哽咽地说道:“我是真的希望你好。” 他顿了片刻,与梁绪道别:“保重。” 他转身离开,从头至尾没有回头,梁绪面无表情,甚至连一声“你也保重”都说不出来。如果不是强大的意志力在坚持,他可能早就瘫软在地放声痛哭,那个人走了,他此生唯一爱过的人就这么走了。 梁绪关上门,走回到落地窗前,没过一会儿安音璇从楼里出来,一个人落寞地走在通往大门的小径上,背影是那么单薄。不知道他是不是很冷,也不知道他哭了没有,不知道他以后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更不知道他会不会遇上真正相爱的人。 “安音璇,你怎么就不能说一句不要呢。” 梁绪自言自语道。如果安音璇摇下头,那这辈子他都不会再放手了,可他没有,他毫无留恋地走了。 想来从没有见过安音璇哭,即使是今天这个局面,他也没有哭。如果他哭了,那自己也就说不出分手这样的话了吧。 看着那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夜色里,梁绪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转身靠在玻璃窗上,像是用完了最后一丝力气,慢慢滑坐在地板上。 你是一只夜莺,本就不该像金丝雀一样被困在牢笼里,我给你自由,以后不会再有人捉住你的翅膀不让你飞翔,你值得拥有更高更广阔的天空。 安音璇打了辆车回家,裤子一直很湿很不舒服,到了家安鋆在沙发上百~万\小!说。弟弟放寒假了,白天在咖啡店打工,晚上回家喜欢看各种各样的书籍。 “哥,你吃晚饭了吗?”安鋆问道。 安音璇想起那碗自己吃了一口的西红柿鸡蛋面,鼻子又有点酸,说道:“吃过了。” 弟弟听出了他声音的异常,起身走过来,扶着他肩膀,低头问道:“你怎么了?” 他吸了一下鼻子,敷衍道:“没事,我先去洗个澡,外面太冷了,冻的。” 安鋆则一把拉住哥哥,手抬起他的下巴,让他不得不直视自己,问道:“谁欺负你了?” 他不说话,安鋆急了就开始扒他衣服,他用手格挡却无济于事,弟弟把衬衫掀开,看见上半身布满了的痕迹,顿时火冒三丈,问道:“是梁绪那王八蛋?!” “是他,但不是……”话还没说完,安鋆拿起外套就要往外冲,他一把从后面搂住弟弟,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安鋆吼道:“那是哪样?!他是不是强迫你了?!” “不是,我们分手了。”他把脸埋在安鋆的后背说道。 屋里很安静,能听见秒针一格一格走动的声音,还有安鋆粗重的呼吸声。良久,安鋆问道:“分手炮?” 他慢慢放开弟弟,不想解释了:“我很累,先去洗个澡。” 安鋆转身看着他哥,问道:“你们交往过?” “那不然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安鋆想了半天措辞,最后说了一句:“反正不是情侣。” 他想怪不得周寒能肆无忌惮地表露自己的意图,原来是从来没有把他和梁绪归于情侣关系,只有自己还掩耳盗铃。 “我们可是……唉,算了。”现在再争执这个问题,已经毫无意义。 “我知道你们很早就上过床,那又怎么了,你也二十多了,有些生理需求很正常。你情我愿的我不反对,我只是不喜欢你被人要挟。”安鋆说得大大方方,安音璇被他闹了个大红脸。 “这有什么好害臊的,就是记得戴套。”安鋆像是突然被警醒了一般,问到:“诶,你之前跟他都戴了吧?他这么乱一个人,你得注意保护自己。以后最好不要找这样的了,套也不是百分百安全,也有机率……” “别说了,我知道。”安音璇窘迫地打断弟弟,钻进浴室躲着去了。 热水从头顶倾泻下来,洗去了一身的疲惫,他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什么都可以不在意了。身上的痕迹可能要一周才能消掉,他手伸向后面,把液体冲出来——最后一次还真没戴套。洗净了身上一切梁绪的味道,他闻了一下手腕,只有沐浴露淡淡的暗香。 头发没有吹干,他就躺在了床上,太累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过复杂,他需要时间来帮助自己消化掉。 安鋆把客厅灯关好走进卧室,坐在了自己的床上,只有床头灯还亮着,而现在才晚上八点。 “你跟他以后不会再见了?”安鋆说的是梁绪。 他躺在床上放空,答道:“不会了。” 弟弟又问:“那他以后不会有事没事来咱家了?” “不会了。” 弟弟还不死心道:“那他万一求你复合你不会答应了?” “……”他闭目养神懒得说了。 安鋆见哥哥没有回答,说道:“其实你俩一点都不合适。” 他睁开眼,侧躺着看弟弟,问道:“怎么不合适了?” “分都分开了,你还纠结哪里不合适干嘛,我就是觉得他看上去吊儿郎当的根本配不上你。”安鋆气鼓鼓道:“所以分了也好。” 他蹙眉道:“那你觉得什么样的配得上我?” 弟弟认真地想了想,脑内过了一遍对他哥有企图的这些人,闷闷地说道:“谁都配不上。” “那我只能孤独终老了。”他苦笑着叹口气。 “那我也不找,咱俩相依为命一辈子。”安鋆说道:“哥,你有我还不够吗?其他人都是锦上添花罢了,所以有没有爱侣重要吗?我们才是流着同样的血,最亲的人。” 亲情与爱情本就是两码事,但他没有反驳,“嗯”了一声。 “那我也睡了,刚好明天七点的早班。”安鋆关上床头灯,又撒娇道:“我冷,想跟你一起挤挤。” 他没吭声就是默许了,安鋆迈了一大步钻进他的被窝,把哥哥紧紧抱住,这是这个大男孩笨拙的安慰。 冬天的被窝有催眠的作用,刚躺下没多会儿,就有困意袭来。 意识朦胧的时候,安鋆只听见安音璇问道:“我是不是很薄情?” 安鋆又搂紧几分,说道:“你对我不薄情。” 第15章 这一年春节过得格外冷清,安鋆每天就是打工回家两点一线,安音璇觉得弟弟钻钱眼儿里了,为了节假日三倍工资拼了老命了。 梁绪说到做到,没有再联系过他一次,他想梁绪会渐渐过回原来的生活吧,也许那样才能更轻松更快乐。 至于自己,还是不能真切地接受已经跟梁绪断掉的事实,有时会看着手机发呆,以为梁绪还会给他打电话;也有时下楼出去买东西,好像还能听见那辆海军蓝电动车在冲他按喇叭;更有时一到晚上,总要多看厨房两眼,觉得还有那人忙碌的身影。 可是,都没有,都是幻想。他总要习惯梁绪不在身边、自己一个人继续过下去的日子。到底错在哪,到底从什么时候就开始脱轨了呢,他说不清,当局者迷,不彻底走出来是不会明白的。他前所未有地希望节日赶快过去,只有忙起来才能不去想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如他所愿,很快节假日就结束了,他回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敲开了制作人办公室的门。陈郡山正在跟肖权聊天,两人吞云吐雾不亦乐乎,他被呛得直咳嗽。 “灭了,开窗户。”肖权自己掐掉烟,也不让陈郡山再抽了。 陈郡山不情愿地把窗户推开一点,挥了挥手把烟味儿驱散一点,挤兑道:“保洁保安都没你勤快,上班第一天就来找我了。” 安音璇站在门口,毫不受其影响,说道:“陈老师和肖总都来上班了,我总不能还在家休假。” 其实陈郡山根本不知道安音璇初八就迫不及待地来了,还以为至少要等到元宵节之后再说,于是并没有准备好什么歌。 现写肯定是来不及的,更不要说量身打造一首,他跟安音璇就没有火花,看见这小子就想起年会上的搞怪,还有酒店房间里那一杯失身酒,以及最令人烦躁的开嗓歌,全都是糟心事,怎么可能培养感情。 现在就算安音璇全-裸站在他面前,他也一点想法都没有,要说他唯一一个纯洁的男男关系,那就是对安音璇了。他的心灵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净化,竟然都不想睡艺人了! 肖权在一旁坐着,对这二人关系已经脑补完成,理所当然道:“既然答应了肯定没问题,放鸽子这种事郡山肯定是不干的,人品我担保。” 陈郡山翻着白眼看肖权,心道你担保个屁!你人品都从来没有过,你还担保我?!你有那高风亮节吗!但还是勉为其难地说:“我肯定是给你准备了的。”其实并没有。 “专门为你挑选出来的我很满意的作品。”满意就不会一直没给别人唱了。 “这个demo呢还没来得及录。”事实是曲子都不完整。 “元宵节之后来找我拿,我希望你找个好一点的录音师。”根本就是自己不想出力。 “我觉得肖总肯定有这个人选,”最后甩锅肖权,完美。 安音璇眼巴巴看着肖权,金牌经纪人只得大包大揽下来:“行,我给你安排。” 陈郡山和肖权互睨对方,下套是吧,咱们来日方长走着瞧。 “哦对了,下个月《真相》就要开拍了,男二号还没定,有兴趣吗?”肖权问他有没有兴趣其实就是走个过场,试镜的时间都敲定了。 他想起这就是杨忧容之前说起的那个悬疑片,便问道:“主演是陆悦扬?” 肖权说道:“是,能跟陆悦扬搭戏对你帮助还是不小的,他就是票房保证,而且这个角色的剧本我看过了,很讨巧。你跟悦扬之前一起进过组,默契也不难培养。” 他本来想说自己不会演戏,可现在明显肖权不是来征求他意见的,而是通知他一下,再说自己不会或者不愿意,未免显得矫情。 他低头想了片刻,点头道:“我知道了,肖总,麻烦您了。” 肖权一直都有对每个艺人不同的考量,说道:“你这个脸光唱歌就浪费了,还是得多方面发展,看看自己适合什么,或者说看看市场需要你什么。”他拿起手机划了几下,说道:“剧本回头我让秘书发你,重点看几段,有问题请教咱们培训老师,或者直接问悦扬也行。” 安音璇心里不能苟同,陆悦扬这辈子最好的演技就体现在他的人设上,让所有粉丝和路人都觉得他是德艺双馨的年轻艺术家,他不信陆悦扬能传授演技经验,但还是应了下来。 陈郡山在一旁极度嗤之以鼻,心道之前跟我说那么好听“要唱歌”“请听我唱歌”“我一定能唱好”云云,最后肖权让你发展成歌影两栖艺人,还不是爽快地答应了。 这孩子看着就不是省油的灯,说让他唱不好就滚蛋,这可好,后路都找到了,大不了歌不唱了演电影去呗。行,安音璇你行。陈郡山咬牙切齿地给他竖大拇指。 而安音璇是非常不想去的,首先,跟陆悦扬搭戏是一个很大障碍,他绝对会被大明星骚扰,却还敢怒不敢言。其次,他真的不想当演员,也不想当偶像,他只想唱歌,做好一个歌手,对往影视方面发展毫无兴趣。 他心里打的算盘是,仅仅是去试镜,又不一定能成功,试的人多了,导演干嘛挑他这种面瘫型选手,所以成功率基本上微乎其微。 安音璇心满意足地走了之后,陈郡山跟个烟囱似的开始凶猛地吞云吐雾,肖权在一边突然问道:“你不是说再给他写歌就跟我一个姓吗?” 陈郡山脸更黑了,说道:“你以为我想吗?我宁愿听你唱歌都不想听他再唱了。” 肖权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像感悟了什么一样一拍大腿,感叹道:“你也有今天,在下面爽吗?” “……”陈郡山真想一巴掌呼死他。 从星云出来,安音璇还是挺高兴的,过一周就要拿到新歌了,很是雀跃,他决定打车去趟舞室,想着这几天横竖没什么事,还不如运动运动。 舞蹈教室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人还没复工,连续几日,他白天都在舞室里度过,有时候自己练练舞步锻炼一下,有时候放点音乐就那么静静坐着。 直到几天后的一个中午,安音璇练完一套基本功,正盘坐在地上休息,有人推开了门。 “尹老师。”安音璇打招呼道。 圆滚滚的尹老师放下挎包扭着腰走进来道:“你怎么今天来了?公司那边没说你过来啊?” “不是公司指派的,我最近没事自己来打发时间。”他笑笑道。 “训练的时候一堆牢骚,这不逼着你练了吧,还上瘾了?”尹老师调侃道。 他揪起前襟擦了下额头上的薄汗,邀请道:“我们来一段?” 尹老师也来了兴致,说道:“嘿,还敢请我一起跳了?几个月不见胆儿这么肥了?” 他不说话,只是微微笑着。 熟悉的鼓点响起,他们有节奏地开始了动作,在大镜子中映衬着两个整齐的身影,他每转一个圈,头发都跟着飞扬起来,腿笔直修长,臀部翘起,俨然一副舞者的姿态。 随着每个动作的变化,身体也热了起来,脸颊红润,呼吸微喘,在逐渐升高的温度中,二人舞姿曼妙,有时轻,有时柔,有时又带着不可缺少的力量。 一曲完毕,他本来就已经热身过了,现在更是汗流浃背。 尹老师可以说是虎背熊腰,但胜在是个灵活的胖子,早年还在台前跳舞的时候是不胖的,与现在判若两人。现在不跳了,彻底放飞自我,就跟吹气似的,一下胖了四十斤。 舞蹈家是要一直控制饮食控制体重的,尹老师从前也是个自律的人,退了之后仿佛要把以前少吃的食物都给补回来,就发福了。其实当老师也耗体力,但运动量再大也扛不住他食量大,于是就成了眼前这副样子。 尹老师一巴掌拍了一下他屁股,教育道:“早说了让你抬腿动胯,都这么久了,还是没长进。” “我可能不是这块料。”他打开了自己的保温杯,喝了口水。这是安鋆从咖啡店里用员工折扣买的,硬要他天天带热水出门。 尹老师从不安慰人,总是火上浇油:“你当然不是这块料了,你出去可别说是我教的,我也算是在行业里干了这么多年,学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从来没有一个像你这么僵硬。” “我手脚不协调,面部表情也做不出自信的样子,想改,可改不掉。”他诚实道。 “我知道。”尹老师叹口气,说道:“我知道你刻苦,你也想跳好,但你就是小脑发育不全,有什么办法。” “……”这话说得有点儿狠。 尹老师又道:“你看白雁岚,跟你前后脚进来的,也是零基础,他就进步特别快,这是天赋,没法比的。” 他赞同地点点头,白雁岚确实比他强太多了。 尹老师意有所指地说道:“你现在找到自己的路是最好了,你那歌我听了,唱得真好。” 他苦笑道:“可大家都说我唱得一般。” “那是他们不懂欣赏,我就觉得你唱得最好。”尹老师宽慰道。 “我都快自我怀疑是不是也不是唱歌这块料了。”他在尹老师面前总能没有顾虑地吐露心声,大概也是因为尹老师同样是个直白的人。 “你啊,既然有机会给你唱,你就不要妄自菲薄,还有多少人有嗓子却没机会呢,在那些人看来你这就是无病呻吟。所以你现在应该更努力,而不是草木皆兵地怀疑自己。”尹老师接着道:“该是你的一定是你的,组合被人顶了,以纯歌手出道,未尝不是好事。” “什么被人顶了?”他不解地问道:“您说的什么组合?” “白雁岚现在那个组合原本是要让你去的,应该是他家里跟肖权说了什么,所以让他把你顶了。”尹老师好心说道:“所以我让你早找靠山呢,你不比白雁岚,他家里就是靠山,天生的。” 他是第一次听说自己原本是要进Mr.Right的。但还是理智地分析了一下自己的现实情况,没有白雁岚可能也进不去,他跳舞跳得太生,每个动作都做了,就是不对劲。如同他的做饭水平,每个佐料都放了,就是味道难吃,这种情况总体归为“没有天赋”一类。 他平和道:“他各方面条件都比我适合,肖总肯定也知道。” “谁比谁合适啊,小安。”尹老师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说你合适你就合适,说你不行你就不行,都是浮云罢了。” 他不以为然,眼睛带着笑意看向尹老师,说道:“晚上我请您吃饭吧,一起走。” “管饱吗?” “管。” “那走。” 两人刚要出去,这时他手机响了起来,掏出来看,是白雁岚。 “音璇,你在忙吗?”白雁岚的声音从话筒传出来。 “雁岚,怎么了?” “晚上一起吃饭?” “是白雁岚?”尹老师在一旁问道。 他点头,一手捂住电话,用口型说了个“一起?” 尹老师来了精神,道:“好啊,正好好久没见他了。” 他放开手,对着话筒说道:“我在舞室这边,尹老师也在,要不一起吃?” 白雁岚在那边犹豫了一下,答应道:“也好,那我这就去找你们,餐厅地址发我。” 尹老师选了舞室附近非常有名的一家川菜馆,为了迎合白雁岚,特意订了个包间,在这种平价饭馆,白雁岚的身份是绝不能再坐大厅了,不然连饭都吃不好。 “尹老师!好久不见!”没过一会儿白雁岚带着助理风尘仆仆地赶过来,进屋就摘了墨镜口罩和帽子,俨然一副大明星的样子。 尹老师看着自己带出的学生也成名了,相当欣慰,一时间眼泪都差点儿掉下来,可嘴上还刻薄道:“要不是小安约你,我看你是把我都忘到姥姥家了吧。” 白雁岚打哈哈道:“那哪能呢,我本来也是要来找您的。”说着就搂着尹老师的胳膊亲密地坐下了。 助理识趣地说道:“那白老师,您吃完给我打电话。”然后躬身退出了包间。 安音璇问道:“他不留下吗?就在外面干等着?” 白雁岚毫不在乎地解释道:“本来我是想自己过来的,公司要求他必须跟着,咱们聊天有外人也聊不开,他在外面随便吃点就行,反正都是权哥给报销。” 安音璇点点头,此时此刻他切身体会到了白雁岚与自己处境的不同,这不是嫉妒,而是阶层放在眼前,让人无法忽视。 来川菜馆是为了照顾尹老师的口味,尹老师无辣不欢是他们都知道的。他不太专心地翻开菜单,都是辣菜,最招牌的三样菜,牛蛙、麻小、鳝鱼,他一样都不吃,于是等着另外两人点好了,他再加个清炒的素菜就行。 “你俩这阵子忙坏了吧?”尹老师放下菜单说道。 白雁岚用湿毛巾擦了擦手,说道:“明天开始一直到四月份都排满了,您以前总说让我减肥减肥,您看现在,我都累瘦了,您摸摸我这小细胳膊小细腿。”说着就往尹老师身上凑。 “诶诶诶,这师徒授受不亲的,干啥玩意儿。”尹老师一边笑着推开白雁岚,一边装模作样地说:“我女朋友该吃醋了。” “音璇,你新歌什么时候开始录?”白雁岚虽然表面上嬉笑着,这个问题却一直沉在心里想问出来。 安音璇一愣,他要录歌的事情应该只有肖权和陈郡山知道,又转念一想,也许白雁岚只是随口一问,毕竟作为签约歌手,发完一首录下一首也很正常。 “大概过几天就要进棚了。” 白雁岚追问道:“是陈郡山帮你录?” 他点点头,道:“还是陈老师写的歌。” 白雁岚就是想确认这件事,年会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还历历在目,亲耳听见陈郡山那个老色魔和安音璇在房间里苟合,他心情是复杂的。 这几天他在想安音璇这个人,本来跟梁绪在一起就是因为一纸参赛资格,现在为了一首歌怎么就不能跟陈郡山睡呢。其实安音璇一直都没变,他做出的选择从来都是一样的,为了往上爬可以不惜一切。 只是在真正接触了他之后,会被他的专注、被他性格中真诚的部分所吸引,而忘却了他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想必梁绪也是这样迷失了自己。 白雁岚抿了抿嘴,没再问什么,年会那天晚上他没有亲眼所见的事情,如今有了能坐实一切的结果。 陈郡山之前还怒骂过安音璇把他的歌唱得一无是处,现在却又答应了为他写歌,这其中缘由自是不必再说了。白雁岚无法因此而轻视他,在你死我活的娱乐圈,安音璇孤身一人奋力攀爬,他必须要拼命抓住机会才不会溺死在平庸的深海中,即使这个机会在自己眼里是那么微不足道。 白雁岚只是感到惋惜,这样好的一个人,最终也只会被这操蛋的社会浑浊了心境,独善其身是只有攀爬到一定高度的人才能赢得的战利品,只希望他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让付出没有白费。 一盘盘辣菜摆满了圆桌,三人吃得汗流浃背,安音璇这种从来不碰辣的选手,都被喂了几块辣子鸡。 因为有尹老师在,两人好像又回到了一起练舞的时候,虽然每天累到下楼腿都在抖,但现在想来那段时光确是无忧无虑的。当下,生活越来越艰难,越来越烦心,太多要周旋的人,太多要处理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令人头疼不已。 吃完饭,尹老师摸摸自己滚圆的肚子,感叹道:“你俩啊就像是红玫瑰和白玫瑰,一朵妖冶艳丽,一朵清纯无垢,要是在舞台上,你俩能搭一场舞……”尹老师“啧”一声,“那可是绝配。” “我俩当时不是天天在您面前跳吗?您还没看烦啊!”白雁岚笑着说道。 尹老师白了他一眼说道:“我说的是正经的,换上华服,舞台之上镁光灯之下,表演、较量,只有你们两人。” 尹老师语气富有一种舞者特有的激情,目光深邃,似乎脑内已经出现了二人热舞的画面。 安音璇颇为无奈地说道:“可我俩都是歌手。” 白雁岚看着他心情有些复杂,说道:“音璇,我可能以后不止要做歌手了。你知道的,男团走的是偶像路线,除了唱歌还要接戏,我也不能免俗。”他话音一转,又轻快地说道:“不过能跟悦扬搭戏我也没什么不满。” “陆悦扬?”安音璇问道:“你要接《真相》?” 白雁岚点头道:“我刚从权哥那出来的,接了男二号,过两天去试镜,不过就是走个过场。” 这次是白雁岚主动请缨,肖权心想这可是周家小少爷,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之前通知安音璇去试镜,是以他经纪人的独特眼光觉得他那个魅气更符合角色。不过这都无所谓,谁后台硬就谁上,想来小周总在自己便宜弟弟和泡不上的姘头之间还是能权衡轻重的。 安音璇想起前几天肖权说让他去试镜的正好就是这个角色,那应该仅仅是让他去陪跑的,当下沉了一口气,他是真的不想也不会演戏,内心深处却又有一丝失落,这几个月来,都快变成专业陪跑了。 尹老师把话题又拉了回来,遗憾道:“所以说,可惜了。”又道:“也不可惜,小安这腿脚确实差点儿意思。” 安音璇头一低,道:“辜负您了。” “你俩啊,要是有机会同台,无论唱歌、跳舞还是演戏,那可确实是……”尹老师没再说下去。 当时安音璇和白雁岚都没有在意这茶余饭后的笑谈,只当是尹老师有感而发,却不曾想用了十几年的漫长时间,才实现了这个随口一说的提议。 吃完饭,尹老师说女朋友来接他,便自行回去了。安音璇买的单,白雁岚没有抢,这是他作为朋友的善意。 “晚上我送你回去。”白雁岚穿戴整齐,帽子眼镜口罩又把脸裹得严严实实。 安音璇披上羽绒服,说道:“我走回去就行了,这离家也不远。” “我送你吧。” 他知道白雁岚是有话要说,便也没有坚持。 两人坐在黑色的保姆车后座,助理在前面开车。原本走路十分钟就能到家,开车却得至少半小时,因为夜晚的屯里路太堵了。 “梁绪还好吗?”安音璇主动提起来,他知道白雁岚多半是想跟他聊这事儿,要么就是梁绪让白雁岚来找他探口风的。 白雁岚悠悠地反问道:“你是希望他好还是不好?” 他垂下眼眸,认真道:“我希望他好。” “你是个好人,音璇。”白雁岚转头看着他,看不出是什么情绪,说道:“如果是我的前任,我希望他生不如死、悔不当初最好,这样我才能安心地找别人。” 安音璇一怔,随即又平静下来,摇头道:“梁绪不是那样的人。” 保姆车路过了灯红酒绿的酒吧一条街,荷花池是最大的一间,里面已是人山人海,还不乏有许多青年男女在外面抽烟等位,完全不畏惧冬天的寒冷。 安音璇已经许久没有来过荷花池了,却对这地方有着一丝熟悉的眷恋,他不喜欢里面的燥热吵闹,却偏爱那一方小小的舞台,矛盾又怀念。但此刻玻璃窗外的情景却像默片播放,车窗的隔音效果太好,全然听不见户外的喧嚣。 “我也以为不是。”片刻之后,白雁岚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响起来:“我认识老梁二十年,能认清我妈的时候就能认清他,虽然我叫周寒一声哥,但在我心里,梁绪更像我的亲兄弟。 “他这个人没个正形,女朋友没正经交过一个,男朋友就更没有了,公司开得还算不错,也是他运气好。其实他从小就没什么责任感,喜新厌旧,很多事情都是被逼到绝路了,才不得不把责任担起来。”白雁岚顿了一顿,沉声说道:“梁绪胡闹了二十四年,唯一认真的对象,就是你。” 第16章 我何德何能,会让梁绪受伤害呢? 安音璇不禁这样想。 “老梁过得很不好。”白雁岚语气没有起伏地陈述事实,“昨天他秘书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年后他一直都没去公司,也就是这几天不忙,项目都还没启动,不然真是要出大事。晚上我和小易去他家找他,敲了半天都没人开门,幸亏我俩知道门锁密码。找了半天才在顶层阁楼上找到他,喝得烂醉如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怎么叫都不醒,我差点儿以为他死了。” 安音璇慢慢握紧了拳,指甲嵌进掌心,仍旧没有说话。 “地上一堆空酒瓶,他是把这几年收藏的酒喝了个干净,败家老爷们儿。”白雁岚嘴上不依不饶,但心里的难受掩盖不了,继续道:“我抽了他七八个大嘴巴他才睁眼,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唉,算了。” “他一定是问我过得好不好。”一直沉默的安音璇说道。 白雁岚睁大眼睛,又苦涩地一笑说:“他没白疼你。” “他自己都这副德行了,还问你好不好,是不是特可笑?”白雁岚闷闷地说:“老梁从来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不管心里怎么想,外表也永远是春风得意的,我和小易都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狼狈。” 其实白雁岚也知道梁绪跟安音璇是不可能的,他们分手的时间点正好是年会之后,那必然是因为年会与陈郡山有染。安音璇已经仁至义尽,没有这边拖着梁绪,那边攀着陈郡山,但要说两人复合,那是肯定没希望了。他知道梁绪一定还不清楚原因,某种程度上来说,受伤还能轻一些。 但想起梁绪现在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也真是看不下去,除了安音璇,没有任何人能给予安慰。 “你要是有空就去看看他吧?”白雁岚抱着一丝试探说道:“他现在真的不太好。” 安音璇点点头。 回到家,安音璇心情异常沉重,从白雁岚的只言片语中他得知,梁绪何止是不太好,根本就是很不好。本来已经平静的心情,又犹如暗流在心底翻滚,久久不能平息。 情伤就像是火山口,控制住情绪就是不让它喷发,但它永远不同于其他山川,压住的是滚烫而危险的岩浆,而不是轻柔宜人的溪水河流。委屈、不甘一直都在,更加无法抑制的是思念。 思念那个人,那段时光。 “哥?”安鋆端了一大碗草莓坐在他身边,又唤了一声:“哥?你怎么了?公司有事?” 他咬了咬嘴唇说道:“公司没事。” 安鋆扳过哥哥的肩膀,问道:“梁绪回来纠缠你了?看你心神不宁的。” “梁绪?”他蹙眉道:“没有,他没有纠缠我。只是今天见到了雁岚,跟我说他……” “哥,别回头。”安鋆打断他,说道:“同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想,他对我是认真的。”他想替梁绪开脱,又不知如何措辞,只得干巴巴地蹦出这几个字。 “所以这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安鋆问道:“他认真你就要爱上他吗?一开始把这段感情引向一场交易的本来就是他,现在中途他说他变了、他认真了,你就一定要接受吗?” “我……” “哥,你一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一点你比我还要自持得多。我不是不让你跟他在一起,我只是不想看你违背自己的心。” 安家兄弟两人向来都是有蔫儿有主意,之前安鋆干出闷头考国内大学的事并不意外,安音璇也是一声不吭地从酒吧驻唱爬到了签约歌手的位置,就这一点来说,两个人很像,目标明确有的放矢。 但此时此刻的安鋆更要坚定,因为除了哥哥以外,没有任何情感能成为他的软肋。 他最终打消了去看梁绪的念头,长痛不如短痛,他无法回应梁绪的感情,一个错误的开始,也许过程中会有短暂的欢愉,但注定是会换来分道扬镳的结局。 更何况当下也容不得他多想半分私情,他要去争取陈郡山的支持,要去争取肖权的资源,太多太多未知数。事业的不顺已然让他焦头烂额,机会一直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就像是总有人向他抛出橄榄枝,他却永远差一点才能接住。这种感觉很不好,还不如从没有给过他希望来得轻松,一次次的愿望落空使他疲惫且自我怀疑。 其实他内心很忐忑,对能不能唱好陈郡山的歌一点底都没有,歌唱不好,舞跳不动,戏也演不了,他拿什么红,就算是靠脸也要有一技之长,他前所未有地焦虑起来。 一周时间飞速过去,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是团圆的日子,也是一切工作复苏的标志,新的一年又迫不及待地到来了,无论准备好了没有,时间都是不等人的。 安音璇在录音室里拿到了陈郡山给他的demo,再无其他。 “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吧?”陈郡山板着脸威胁道。 他认真地保证:“陈老师,这次我肯定让你满意。” “你最好是让我满意。”陈郡山坐在椅子上解释这首歌的来历:“这首歌叫《初恋》,是我从钢琴系转到编曲系之后写的第一首歌,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初恋情人了,她虽然不够完美,但对我来说有不同的意义。我这几天把她重新编曲,自己还算满意,给你唱是绰绰有余的,这次再搞砸了,我真的会生气。” 安音璇捏紧了谱子和U盘,点了点头便出去了,他知道陈郡山不会再多提点他一句话,剩下的只能靠自己了。 走出录音室的一刹那,只听陈郡山又冷冷地说:“你以后不许唱笑傲江湖,不许再给我调酒,不然我就让肖权跟你解约,我管你是谁的姘头,有我没你、有你没我。” “……”姘头?他一头雾水地关上了门。 燕城还是又干燥又寒冷,安音璇窝在家里一遍遍地听demo,旋律和歌词都能倒背如流了。他在录音棚试着录了几遍,录音师觉得可以了,但他知道,这远远无法达到陈郡山的要求,录多少遍都一样,他没有质的改变。 陈郡山没有给他期限,所以这一拖就拖到了三月,柳树都发芽了,他还是唱不出来。 看着日历一天天撕下来,安音璇打电话给录音师说最近几天都不去了,录音师内心是轻松的,任谁跟一首歌死磕一个月都受不了。 寒假过后,安鋆也开学住校了。这天安音璇一早起来穿戴整齐,就坐上了地铁,倒了几站下来,辗转又到了这个曾经来过一次的地方:东华国音乐学院。 抬头看了一眼牌匾,便大步踏了进去,他本就一副学生模样,所以毫无障碍地走到了沈美茗教授的办公室前,敲门没反应,又转了下门把手,拧不动,果然扑了个空。 反正他一向运气不怎么样,便在门口席地而坐,一边听耳机一边等人。 直到天黑,都没有一个人经过这层教学楼。 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他默默地收拾了东西,背着书包又踏上了回程的路。 当时没加沈美茗的联系方式实在是太失策了,现在又不可能找梁绪要,只有用最笨的方法——等。虽然知道沈美茗家在哪里,但又怕去了碰上梁绪,更加说不清,于是只能选择在学校等。好在他当下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总归沈教授得来上班的。 沈美茗办公室所在的这栋楼是老楼,本来利用率就非常不高,阶梯教室在周末的时间被音乐家协会组织的课堂占据,于是平时索性用来存放学员乐器与书籍。 办公室里有四位教授,两位是特聘教授,一学年过来讲不了几节课,还有一位被学校送去国外学府交流,要下个学期才回来,所以长期在这个办公室出现的只有沈美茗。 这都是近几天他在楼道赖着不走听保洁阿姨闲聊来的。 等到第三天中午,刚好保洁阿姨又来吃饭休息了,与他并肩坐在楼道的地上开始每天例行八卦。 “沈教授有福气,爱人就是梁峰啊,那可是我们这一辈儿最受欢迎的男演员。”保洁阿姨说得眼里直放光。 他咬了一口自己带的面包,附和地点头。 保洁阿姨把最后一口盒饭吃完,盖上铁皮盖子,又道:“可惜啊,梁峰一次没来过学校,我在这扫了这么多年地,也没见过他本人。听说演员都比荧幕上还帅?是不是?” “可能是吧。”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橘子递给保洁员,说道:“我带了俩,您吃一个。” 老阿姨笑得眼角纹都出来了,客气道:“那怎么好意思呢。”其实手上早就剥起了皮。 “小伙子你是不是也是演员啊?看你长得真俊。你来找沈教授是不是很重要的事儿啊?” 沈美茗走到办公室就看到了这样一幕,一男一女,一老一少,蹲在门口有说有笑地吃橘子。她轻咳一声,打破了这母慈子孝的和谐画面。 “沈教授。”安音璇赶紧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 沈美茗一愣,但瞬间就认出了这人是谁,微微蹙眉径直走过去用钥匙开了门,他赶紧跟了上去,却被拍在了门外,动作一气呵成。 “……”保洁阿姨睁大眼睛问道:“你到底是来求她帮忙的,还是找上门寻仇的?” 他尴尬地摇摇头。 沈美茗的态度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坐在门口,细细想来这件事,也许是她因为梁绪的状态而迁怒于自己,要么就是打心眼儿里看不上自己,总之都不那么好解决。 他必须要找一个能跟沈美茗谈话的机会。 下午沈美茗拿着教案从办公室出来,他起身上前一步,说道:“沈老师,我是安音璇,我们见过的,我来是想……” 话没说完,沈美茗已经走远了,依旧是不理不睬,拿他当空气。 他也不恼,又坐回原地继续等人回来。 天色渐暗,他有点瞌睡,但听见一串高跟鞋的声音自远而近,他揉揉眼睛刚想起来说话,只听“啪”的一声,办公室的门又被关上了,他拍拍自己的脸,心道可不能再犯困了,耽误事儿。 没过十分钟沈美茗穿着大衣拿着包又出来了,他锲而不舍地追上去说道:“沈教授,上次您说指导不了我,我想让您再听听我的唱法,之前那首《落花》您听过吗?我真的很需要您……” 一路追到楼下停车场,沈美茗一言不发地开车绝尘而去,他的话仍旧没有说完。看着远远的红色尾灯,他叹了口气,背上书包准备回家,明天自然还是要来的。 “小伙子,你怎么又来了?”保洁大妈觉得这孩子钻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安音璇只是笑笑,随手递给保洁阿姨一个橘子,看在橘子的份儿上,老阿姨语重心长地劝道:“有什么事儿非得天天在这堵门才能解决啊?” “很重要的事。” “非她不可?” “非她不可。” 老阿姨拍拍他,说道:“那你等着吧,别放弃,我觉得沈教授也不是铁石心肠。” “谢谢您安慰我。”他礼貌性地说。 谁知老阿姨摇摇头,悠悠地说道:“你别以为我是安慰你,你想想看,她要是真烦你,早就叫保安把你撵走了,还能让你一天天的在这蹲墙角吗?” 他转念一想,对啊!这学校里又不是没有保安,沈美茗早就可以投诉他妨碍校园秩序把他轰出去了,可是她没有,这根本就是默许他天天在这胡搅蛮缠了,自己有戏啊! 这么一想,他蹲墙角蹲得更起劲儿了,蹲出了技巧,蹲出了激情。 直到肖权给他打了个电话叫他明天去试镜,他掰手指算了算已经整整在这蹲十天了。 他心中突然生出一丝不耐,比起陪跑,门口蹲这件事要来得重要多了,这不是妨碍他正事儿么! 但肖权的话,他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这天晚上沈美茗照旧穿戴严实从办公室出来,安音璇对着她鞠了一躬,沈美茗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一步。 “沈教授,我想我明天不能来了。”他如是说。 沈美茗似是松了口气,侧身要走,却又听他说道:“我后天再来。” 沈美茗高跟鞋一卡,差点儿崴脚。 他吓一跳,上前要去扶她:“沈教授您没事吧?” 沈美茗回头,神情复杂,最终无奈道:“我说过的话不会收回,也不会改变主意,你又何必这么执着。” “可我已经不是那时的我了。”他目光如炬,魅气十足的眉宇间只剩下郑重严肃的神情,说道:“我意识到了自己有很大问题,想要改变。我已经没有退路,必须重新开始,不然没办法继续唱下去。” “主观意识和客观条件缺一不可,想要改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然我第一次见到你就会答应你。” “我知道,就是知道很难,非常难,才来找您,只有您能帮我。” 沈美茗神情复杂欲言又止,安音璇道:“我拿到了一首歌,无论如何要把它唱好,但以我现在的水准是绝对不够格的。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无法把握好,可能以后再也不能唱属于自己的歌了。” 沈美茗质问道:“当不了原唱,以后连歌都不想唱了吗?” “我想去更大的舞台,沈教授。”他声音有些抖,继续道:“我在夜场唱歌的时候,那是一个三米的半圆舞台,只有一个键盘给我伴奏,唱着时下流行的口水歌,台下的客人,玩的玩醉的醉,没人会认真听我唱什么。我等了四年,等到一首属于我自己的歌,可我却没把它唱好,您能体会那种悔恨莫及的感觉么?我不想再犯同一个错误,我也不想轻言放弃。” 为了陈郡山的这首歌,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跟梁绪的关系,说他冷血薄情也好,急功近利也好,他要红,他还要唱很多很多歌,给很多很多人听,不惜一切。 沈美茗看着眼前的男孩,因为艳丽的姿容脸上稚气不复,神情异常坚定。 片刻之后,沈美茗深深叹了口气,问道:“还有橘子吗?” 他呆立着不动:“嗯?” “你天天吃的那个,还给了保洁几个。”沈美茗天天中午看着他跟保洁员俩人蹲在门口咔嚓咔嚓吃橘子,散得一个楼道都是味儿。 他才反应过来沈教授在说什么,窘迫道:“刚刚都吃了。” “后天别忘了带。”说完,沈美茗像往常一样踩着高跟鞋走了。 他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不管沈美茗还看不看得见,重重地点了点头,激动地喊道:“沈教授,那后天见!” 连日来混沌的状态总算迎来了一个好消息,安音璇躺在床上想,这仅仅是个开始,更大的挑战还没有来临,是不是唱歌这块料,就这一锤子买卖了。 他闭上双眼沉沉睡去,甚至来不及思考明天试镜如何表现。 这次试镜是在导演工作室,这个导演不同于《繁花盛开》的那一位,有一定知名度,也获得过不少国内奖项的提名,只是一次都没有斩获。 来试镜的人不多,跟安音璇坐在一起的演员也不是很有知名度,他都叫不上名字。表面上都是冲着男二女二来的,其实心里都有数,二番轮不上,三番四番总能匀一个到手里吧。 他则是个例外,志不在此,希望早点走完过场,回去好好思考如何先把歌唱好,所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连一个高大身影站在身前都全然没有发现。 “想谁呢?”浑厚的嗓音略带戏谑地问道。 他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低头抠手,根本没觉得这句话是在问自己,直到下巴被一只大手捏起,迫使他抬头,才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要怒不怒的眼睛。 “你现在是选择性听力?不想听的一概当听不见?”陆悦扬傲然睥睨地问道。 他想躲,却被越掐越紧,两颊都泛起了红印子,只得挤出几个字:“陆老师,真巧。” 其实一点也不巧,是陆悦扬知道今天安音璇会来试镜,故意在这堵他来的,美名其曰帮着导演掌掌眼。 他肯定想不到,堵了别人十天半个月,现在轮到他被别人堵,实打实上映了一出善恶到头终有报,高飞远走也难逃。 “重新叫。”陆悦扬就甩了仨字给他,让他自行领悟。 他只有眼珠子向上看他,于是露出了下三白眼,显得更加幽怨。 陆悦扬挑眉示意他赶紧的,别做无谓抵抗,在场都是圈里人,大明星是无所谓的,没脸没皮惯了,反正别人也就敢私底下偷偷嚼舌根。 他吞了口口水,不情愿道:“悦……” 本来叫一声“悦扬”实在没什么,但众目睽睽之下,一屋子人好像都等着他把这个名字叫出来才能松口气,他反而噎住了,一把抓住陆悦扬的手腕,站起来拉着那人高马大的身躯就往洗手间走去,大明星一副得逞的笑意,留下试镜演员们阵阵惋惜,这回连三番四番都轮不上了。 “你来这干嘛?”安音璇反锁上洗手间的门,问道。 陆悦扬靠着洗手台,双手插在胸前,歪头反问道:“我自己的片,不能来看看跟谁搭戏吗?” “那你好好看,我要出去试镜了。”他转身要走,陆悦扬在后面问道:“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信息?” “我忙。” 陆悦扬要被气笑了,心说就你这二百八十线居然在我大流量面前装忙,难道我就不值得你用心撒个可信度高点的谎?! “你最近没通告吧。” “没有。” 陆悦扬纳闷道:“那忙什么?” “录歌。”他说得理直气壮。 “陈郡山又给你写歌了?”陆悦扬问道。 “是。” “睡了?” “睡了。” 陆悦扬嗤笑一声,把脸凑近他,说道:“承认得这么大方,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在说潜规则了。” 安音璇不会再跟他纠缠,云淡风轻地说道:“睡了有什么的。” “前两天我和陈郡山刚好去了同一个局,那个局来的全是他的菜,以往来说,不带走两三个那就不是陈郡山。” “你是不是也得带走两三个,才是陆悦扬?”他不留情面地问道。 陆悦扬咳了两声,没有回他的问题,说道:“结果你猜怎么着?” “我没兴趣……” 陆悦扬按住他的唇,说道:“他一边喝一边吐一边喊,说安音璇不是人,居然敢涮他,他现在萎了,一就想唱笑傲江湖,哭着对一帮俊男美女喊‘滚’。 “所以你说你把他睡了,我是不信的。”陆悦扬放开了他,话里有话地说道:“我还是低估你了,让陈郡山一边骂你还一边给你写歌,有能耐啊。” 陆悦扬渐渐靠近,把他按在门板上,哑声说道:“你怎么对他的?在我身上也试一试,看看我能不能被你恶心跑了?” “我什么都没做。”他完全不想跟无关的人解释年会那件事。 “这次不打算拿男朋友当挡箭牌了?” “我没有男朋友了。”他平静地陈述道。 陆悦扬一怔,去年年底还好着呢,过了春节怎么就掰了,这就叫天时地利人和吧。 本来他今天看见安音璇是很生气的,前几天听陈郡山发牢骚,这俩人的烂事儿大概猜出了个七七八八,安音璇算是全身而退,但如果当时运气没那么好,不就被陈泰迪给得逞了吗!拒绝了自己却着了陈郡山的道,他实在接受不了,于是心头憋着一股浓浓的怒气与醋意,准备找安音璇讨要说法。 而安音璇突如其来的宣告单身,让他始料未及,瞬间把内心的不忿消散得一干二净,唯剩下一腔热情在胸中蠢蠢欲动。 陆悦扬目光深邃,认真地说道:“我是不是能把你这句话等同于‘可以追我了’?” 安音璇面无表情道:“可你唱歌依旧那么难听。” 第17章 陆悦扬才想起来之前安音璇说过,如果哪天觉得他唱得好听了,就给他一个追求自己的机会, 可几个月过去了,他不光没有长进,好像还退步了。 他梗着脖子说道:“你别看不起我,信不信十月份给你拿个最佳新人奖回来?” 安音璇心道,我还就是看不起你这一套,说道:“我信,秦总办的奖,不给你给谁?” “话不是这么说。”陆悦扬的解释很苍白:“我们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都是由业内专家评出来的,不夹杂私人感情和商业利益,神圣不容侵犯……” 之前他听梁绪吐槽过金曲奖每年要是找不到冠名可能早就黄了,不然还真信了这一套义正严辞的说法。 “拿个奖总比两手空空好多了吧?”陆悦扬狡辩道:“那说定了,要是我拿了奖,你就答应跟我在一起。” “这是两码事。”他虽无奈,却又实在觉得眼前这个大男孩特别滑稽,要知道人前他是被塑造成了爱与和平的大使,现在却在眼前胡搅蛮缠,这可真算得上是“反差萌”了。 这位“反差萌”问道:“怎么两码事了?你现在是单身,我也是,你说等我唱歌好听的时候,就给我个机会,串起来明明就是一码事。” 安音璇吐槽,就你那个水平,等你能把歌唱好,那真是猴年马月了,也无心跟他争辩。 陆悦扬读出了他眼中的不屑,便发狠地说道:“咱们走着瞧,我要是靠秦映川给我走后门拿奖,我就息影!” 合着你唱歌拿不了奖,你就不演电影了,这是什么逻辑,再说了,你就算退出娱乐圈了又关我什么事。 “你不信对不对,我这就开记者会。” “开记者会?”他不知道陆悦扬跳跃的思维里都是些什么。 “对啊,让大家给我做个见证,带头声明奖项没有水分,抵制买奖卖奖行为。” 是啊,到时候各大媒体都会爆料,当红流量小生被过气男歌手质疑获奖含金量,粉丝不得把他祖上十八代都挖出来晾晾啊。 即便安音璇性子温和,都想抬手给他一巴掌。 “你怎么不干脆说我把你逼退娱乐圈呢?” “你想让我退圈吗?是不是觉得太多人爱我没有安全感?”陆悦扬轻抚他侧脸说道:“我可不是那样的人,说了喜欢你,那我就是你一个人的,其他人是谁我都不会多看一眼,你放心。” 他拍下那只不老实的爪子,说道:“颁奖典礼之前请专心提高自己,祝你实至名归。” 这话的意思就是十月份之前你都别来烦人,但陆悦扬是绝对听不明白的,应道:“我可是认真的,最近录歌找了雁岚来指导我,你知道他的水平很专业。他还说我有潜力,只是之前发挥不好。” 听见这个名字,安音璇的心突然沉寂了下来,白雁岚对陆悦扬的喜欢是毫不掩饰的,除了陆悦扬没有回应以外,其他人都心知肚明。他刚从一段感情中抽身而退,却又被拖入另一段不合时宜的热烈追求,这让他非常迷茫,但至少他不会做出让雁岚难过的事情,不值得。 “嗯,你加油吧。”他敷衍道。 “你回去要接我电话,回我信息。”陆悦扬不满地说:“不然你等着,别以为我没办法。” 他面上答应,实际心里还是打算继续无视。 陆悦扬早就猜到他心中所想,手慢慢从脸颊滑下,指尖触碰过下巴喉结直至胸口,说道:“你这人最擅长冷处理是不是?” 有了上次强吻的前科,他马上就警惕起来,怎的,还想在公众场合耍流氓啊?! 他双手用力一推陆悦扬,对方丝毫未动,自己反而撞在了门板上,震得肩胛骨一疼。 陆悦扬“啧”一声,一手利落地抓起他两只手腕,另一手向胸前摸去。 他条件反射想上脚,却被陆悦扬腿一横顶住了,大腿刚好蹭着他的要害,稍微一动就有不可言说的触感。他气得脸都泛红,质问道:“你有话好好说,干嘛又要来这套?!” 就在他以为陆悦扬要解他上衣扣子的时候,那根修长的手指却伸向了旁边的音符徽章。那是周寒送给他的,那个小音符虽然直男审美但莫名有点可爱,于是他经常戴着。 陆悦扬摆弄半天都没解下来,不得已头低下去在他胸前手口并用地啃咬那枚可怜的徽章。 温热的气息地渗透过毛衣的缝隙喷发在胸口,看着毛茸茸的头顶在眼前起伏,画面一度旖旎了起来,他闭上眼睛不再看,只想静静。 没有一会儿,陆悦扬便抬起了脑袋,嘴里咬着一个闪着光芒的音符,神情说不出的得意。 “我发现你身上这些小零碎多得不得了,不是‘小音符’就是‘小领带’的。”陆悦扬从嘴里拿出来晃了晃,道:“这个我先收下了,当作信物,别想忽悠我。” 安音璇心道你跟周寒还真是绝配,他拿你的护身符,你拿他的破胸针,你俩眼光都很独到。 “送你。”他一点儿不心疼。 陆悦扬当作没听到他轻蔑的语气,问道:“待会儿你试镜,我会跟导演坐一起看,你表现好点儿,我替你说好话。” 他懒得解释自己是陪跑的,说道:“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咱俩这关系谢什么,再说了,你要真想谢我,还是得有点诚意。”陆悦扬撤回大腿松开了对他的钳制,意有所指地说道。 他转身拧开门锁就冲了出去,却差点儿撞上人。 止步一看,好么,厕所门口排了七八个人,有演员也有工作人员,都表情很微妙地看着他。 他下意识审视自己的仪容仪表,发现刚刚陆悦扬解他胸针的时候把上衣领子揪歪了,赶忙自己拉正。 刚要快步离开,身后厕所门再次打开,陆悦扬整着自己的袖口迈了出来。显然他没想到走廊里排了那么多人,也是一怔。 众人的目光投向陆悦扬,皆是相当震惊,再回到他身上的时候更加微妙了,还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鄙夷。 他不敢回头看,低头继续走,只听陆悦扬跟在他后面,轻咳两声,不知道在跟谁解释:“马桶冲水坏了,我俩修了半天。” 他从未如此强烈地盼望陆悦扬此时此刻能闭嘴。 试镜的时候,大明星果然跟导演坐在了一起,他认真演了两段台词,有些紧张也有些僵硬,结束之后迅速收拾东西回了家。 躺在床上掏出手机,才发现陆悦扬给他发了个信息。 [演戏你还是跟我学学吧,我免费手把手教你,影帝不好说,提个名还是可以的。] 他翻了个白眼,没理。 陆悦扬等半天都没等到回复,哼笑一声,把助理叫来登了微博账号,自拍一张照片,又配上了一句话: 你偷偷的走了,正如你偷偷的来,对我爱答不理,我不高兴了。 点击,发布。 小助理冷汗直接冒了出来,又不敢说什么,只能打电话给编辑,让他们赶紧处理一下。 四月份的燕城好像一夜之间从冬天飞跃成了夏天,白雁岚在去试镜的路上刷到男神的微博,眼尖的他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工作人员发的,而是自己发的。 结果没承想,到了工作室就看到陆悦扬本人,简直不能更巧。 他试探性地开玩笑道:“你不会是在影射我来了也没联系你吧?” 男神不经意地回他:“可能还真是。” 他心脏差点儿没蹦出来,这条微博真是给自己发的吗?那是不是说明陆悦扬今天是特意在这等他!天啊!他受宠若惊道:“如果早知道你也在这,我肯定会提前打给你的,权哥也没告诉我,就说……”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教我唱歌,谢还来不及。”陆悦扬一脸笑意,鼓励道:“好好试镜,别紧张。” 陆悦扬的行为总是让白雁岚出乎意料,似有似无地撩拨,却又亦真亦假分不清哪句话是认真的,这更让他义无反顾地深陷迷恋之中。 他内心激动得晕头转向,以至于在念台词的时候脸一直都是红扑扑的,导演还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只是晚上他跟王小易约好了去找梁绪,时间紧迫。陆悦扬大概也很忙,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邀请对方吃饭,匆匆说了几句话便道了别。 他躺靠在保姆车后座上想,电影下个月开拍,即将有三个月低头不见抬头见,便期待着时间过快些。 梁绪最近情绪已经好很多了,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夜生活,比以前更加丰富多彩,也重新回归了三人组。 “今天咱们敬老梁,去年业绩稳增150%,审计入驻,正式进入IPO融资阶段。”王小易举杯道。 照顾到白雁岚的知名度,三人点了外卖到梁绪家里吃。 “其实多亏周寒帮了我,当然他自己也没少赚。”梁绪喝了一口红酒说道。 他的广告公司初期有一小部分白雁岚和王小易的股份,只是后来融了很多资金进来,现在已经被稀释得差不多了,但要是三年后能成功上市,那微不足道的一点小钱瞬间翻十倍不止,那可是互赢的局面。 当然梁绪本人和周寒早期的一波天使投资肯定是最赚的,一旦上市,预计是国内广告行业最大的IPO。 尤其是由寒晟资本来牵头运作,基本上就十拿九稳了。 “老梁也算是熬出头了。”白雁岚感叹道。 梁绪摆摆手道:“我这才哪跟哪啊,顶多算是起步阶段吧。” “你俩一个大明星,一个青年企业家,就剩我了,拉兄弟我一把啊!我到现在忙得连女朋友都没有了!”王小易愤愤不平道。 白雁岚嗤之以鼻道:“说得好像我俩有似的。” “你俩万人迷,爱你们的人随便一抓一大把,你俩那是要求高,跟我这种泡不上的能一样吗?”王小易指着白雁岚道:“你看你,看上谁不好偏看上陆悦扬,你要是换成陈郡山,说不准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白雁岚“噗”的一声把酒喷了出来,赶紧摸了旁边的抽纸擦嘴。 “你神经病啊,能不能别提陈郡山那个老色魔。”他说的时候下意识瞟了一眼梁绪。 梁绪在旁边觉得好笑,说道:“雁岚可能是唯一一个敢于践踏他,他还得硬着头皮伺候好的人。” “春节开年会那会儿是不是试图潜你和Leo来的?”王小易一拍脑袋,突然想起来公司前一阵的传言。 白雁岚敷衍道:“是啊,就他那个小身板还找我和Leo呢,瞧把他能的。” “就是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听说最近禁欲得很。”王小易简直堪称一手八卦集散地。 白雁岚也听说陈郡山转性了,这并不意外,就凭安音璇把梁绪这匹野狼都迷得跟哈士奇一样,陈郡山也不会是个例外,谁遇上安音璇都一样是场浩劫。 梁绪感叹道:“多自由的人都有被心甘情愿拴住的一天,我以前也没想到约个炮能约得这么惨痛,折腾了一年多,半条命都快没了,才切身体会到真爱太可怕了。” 白雁岚心情复杂,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多说几句又怕梁绪刨根问底,最后把陈郡山给抖落出来,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好在王小易插科打诨,举杯道:“所以咱们二敬老梁,情场失意赌场得意。” “我可没失意啊,我跟你们不一样,虽然没有天长地久,至少曾经拥有。”梁绪按下了王小易这杯酒,好像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又沉默了。 王小易闷声不响自饮一杯,醒酒杯里空了,他起身道:“我再去拿一瓶啊,你们等会儿。” 梁绪前一阵把家里酒喝了个精光,说道:“酒柜里没酒了,前两天刚订了一箱今年澳洲产的新酒,在门口呢,拿一瓶尝尝。” 王小易走到门口,蹲在地上开木箱,徒手是不行了,得寻个工具把钉子起下来。 “老梁,你楼上储藏室有扳子或者羊角锤吗?”王小易一边问一边走上楼梯。 “应该有吧,你找找。”梁绪冲他喊,眼神一变,又喊:“还是我去……” “诶呦我!”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发出,王小易本来喝了酒腿就有点软,被吓了一跳,直接从楼梯上滚下来,坐倒在地上,指着漆黑的楼梯口说道:“你你你,谁啊你?!” 梁绪和白雁岚闻声赶忙从餐厅跑出来,只见王小易趴在地上一脸惊恐。 面前站了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全身只穿着明显比自己身型大了不止一号的衬衫,一看就是梁绪的衣服。 那人打了个哈欠,按亮了楼道里的灯,睡眼朦胧地看着王小易问道: “梁……少?” 王小易总算看清这是个人,刚想吐槽你这什么眼神儿,那人见了姗姗来迟的梁绪,赤着脚跑过去搂住了他的腰,说道:“好香啊,你们吃什么呢,我好饿。” 王小易:“……” 白雁岚:“……” 这下不用解释了,全明白了。 两人面面相觑,俩礼拜前还要死要活的是谁?是幻觉吗?真是多余担心你啊! 梁绪拍拍男孩的腰,让他别搂那么紧:“其实……” 白雁岚摆摆手,道:“什么都别说,我们也不问,吃饭吃饭。小易,你去拿工具。” 王小易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往楼上走,碎碎念道:“你这何止曾经拥有啊,你这一直拥有呢好不好。” 就在上到拐角处的时候,又是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 “诶哟我!” 紧接着王小易连滚带爬地从楼上跑下来,一脸崩溃。 白雁岚吼道:“你老一惊一乍的干嘛?!老梁家有鬼啊,你多大个人了?” 王小易跪倒在地,看了眼梁绪怀里的男孩,表情又狰狞了几分:“鬼!有鬼!” “其实……”梁绪刚要说话就被白雁岚打断了:“王小易,让你干点活儿,瞧你叽歪的。” 碰上个姘头而已至于吗,他撸胳膊挽袖子就走了上去,瞪了王小易一眼又往上一看。 “!” 面前站了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全身只穿着明显比自己身型大了不止一号的衬衫,一看就是梁绪的衣服。 等会儿,这集我是不是看过。 一时半刻之后,两个长相发型身材穿着都一模一样的青年并排坐在沙发上,梁绪搓了搓脸。 “所以,我刚刚就想说,上面还有一个。” 王小易下巴都要掉了,张着大嘴道:“等一下,也就是说从我俩进你家门起,这俩人就一直在楼上?” “嗯,我今天没上班,你们来之前我刚把他俩哄睡了。”怎么哄的不言而喻,梁绪又道:“谁知道醒得那么早。” 白雁岚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晚上八点半。 梁绪耸耸肩道:“我早都说没事儿了,你们还不信,我现在挺好的。” “嗯,我现在信了,特别有说服力。”老梁的行径又刷新了王小易的认知,他干巴巴地问道:“内什么,那这两位怎么称呼?你介绍一下呗。” 两个青年面容都非常阴柔,最难得的是长相完全相同,这在同卵双胞胎之中也是罕见的。双子皮肤白皙发色乌黑,宽松的衬衣刚好能遮挡住臀部,露出修长双腿。他们都赤着脚,紧紧靠在一起,连手都是相互交叠的,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梁绪挠挠头,面露难色道:“呃……叫什么来的,你们自己介绍一下。” 白雁岚:“……” 王小易:“……” 他真是对得起自己的渣男属性。 双子互看一眼,其中一个拱了另一个的手臂,示意他先来,但另一个貌似有点不好意思,腼腆地摇摇头。 王小易倒抽一口气,指着左边那个道:“行了别谦虚了,你先说。” 双子齐刷刷抬头委屈地看王小易,逼得糙汉子直接把脸捂上了。 左边:“我叫辰迦。” 右边:“我叫辰彧。” 辰迦抬头看梁绪,道:“梁少您不记得了吗?刚刚还一直叫我迦迦来的……”他越说声越小,最后手缩成小拳头,辰彧在一边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哥……” 白雁岚知道梁绪以前没带炮友回过家,安音璇是个例外,所以他觉得安音璇在梁绪心里始终是不一样的存在。现在看到这双胞胎在这留宿,也是让他哑口无言。 他不看好那两人关系的时候,人家如胶似漆,等他看好了吧,反倒是分得彻底,一点没给自己留后路。 梁绪坦然自若,对着辰迦招呼道:“宝贝儿,你去厨房拿两双碗筷,过来一起吃。” 饭桌上,双子倒是不多话,互相夹菜闷头吃饭,白雁岚跟王小易实在无话可说了,草草结束了饭局。 等人都走了,双胞胎乖乖收拾桌上的碗筷和垃圾,梁绪看他俩生闷气不说话,劝道:“我刚才跟他们开玩笑呢,我哪能不记得你俩叫什么。” 双子走过来站在他面前,其中一个问道:“那我是谁?” 他是真的分不清谁是谁,但好在他渣,拉过两人坐在他腿上,说道:“都是我的大宝贝儿。” 辰迦掏出他的手机,拍了一张自己和弟弟的照片直接发到了他朋友圈,赌气道:“这样你就记住了。” 梁绪“啧”了一声,无所谓道:“发吧发吧,我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双胞胎起身去收拾厨房了,梁绪赶紧把朋友圈删了,这些人就是不省心,还是安音璇最…… 最怎么样呢?他没想出来。 他靠躺在沙发上疲惫地闭上双眼,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人忘掉呢,时不时就想起来实在太磨人了。 安音璇下午睡了一觉,等醒的时候天都黑了,弟弟住校了,晚上只能叫了份外卖,边吃边刷微博。他关注了好些个搞笑博主,偶尔会看看放松一下。看完一个段子之后,单手操作难免就容易点错,不小心进到了热搜里,第一条就是“陆悦扬片场临时背台词”。 点进去看见陆悦扬下午发了一张自拍照,手里拿着一个金属饰品抵在嘴唇上,表情有些不高兴。手指挡住了饰品logo的部分,但还是能看出来,那是他的音符胸针。 这条微博发送的时间是那条信息之后,距现在好几个小时了,已经有了几十万的转发和评论,还在不断增加,他没点开看。陆悦扬太任性了,发了这条不明所以的微博,可怜编辑还非得给他不靠谱的言行扣上合理的解释,太不容易了。 安音璇没办法,只得发了条语音过去: [我知道了,你以后别发微博了行不行?] 随后电话就打了进来。 “怎么样?这个善意的提醒还温馨吗?” “嗯,温馨得我瑟瑟发抖。” 陆悦扬在那边哈哈大笑,说道:“这是我刚管助理要的账号,第一次亲自发微博,就是为了你。惊不惊喜?刺不刺激?” “……” “对了,下午雁岚也来试镜了,是最后一个,肖权怎么回事,让你们自由竞争?” 他虽然知道内情,却不想在背后说三道四,说道:“肖总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陆悦扬轻笑一声,道:“反正我跟导演推的你,我现在只想跟你搭戏。” 那你的愿望可要落空了。 挂了电话,安音璇躺在床上,下午睡太久现在有些精神了,拿着手机刷了刷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很单调,发最多的人就是白雁岚,特别爱分享吃的喝的;然后就是于哥的一些酒吧活动;还有之前认识的吉他手会发个自认为很酷的吉他拨片,也就没什么别的了,他本来朋友也少。 八百年不翻朋友圈的他,就刚巧看到了梁绪那条发出来又秒撤的照片。他鬼使神差地放大了照片,是在客厅那个沙发上拍的,他们最后一次的地方。 这俩人是梁绪的新朋友吧。 说来奇怪,分手的痛苦忍忍也就过去了,但看见前任跟别人在一起了,这种痛又重新来了一遍。 他把手机扔在一边,用胳膊挡住了眼睛,在这狭小却熟悉的家里,他前所未有地感受到寂寞袭来。 不能垮,明天还要去音乐学院找沈美茗,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没做,他像给自己下咒语一般默读:不能垮,不能垮。 王小易送白雁岚回家的路上经过了屯里路,也就自然而然想到了安音璇。 不是替他和梁绪可惜,而是感叹于人与人的情感,说没就没了。爱的时候恨不能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拱手相送,当爱不复存在,最可怕的不是互相仇恨,而是彻底的遗忘。两人从此不再有交集,曾经多么美好的时光也仅仅是昙花一现,以后的人生中将不再有彼此,形同陌路。 白雁岚感到恐惧。 他亲眼见证了梁绪为这段感情付出了多少,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到后来自我怀疑,到最终无奈的放弃。全力以赴的投入,最终换来的却是被现实重锤,认命了。梁绪那双永远玩世不恭的眼睛,却渐渐暗淡了下来,可能这就是成长给人的代价。 以前认为无论什么事都难不倒自己,看了别人才发现真的会身不由己。情与爱夹杂了太多无法控制的意外,在人群中,两个人能够相识相爱本就是机率很小的事情,如果能一直携手同行已是天大的运气,坚定与幸运,说起来简单却又谈何容易。 梁绪不负众望的走出来了,这是好事,他却莫名伤感。你不知道现在相爱的是不是那个能陪伴走到最后的人,也不知道真能陪着走到最后的是不是最爱的那一个。 这世间,哪有非君莫属,都是人走茶凉。 第18章 安音璇一里揣了一兜橘子就踏上了早高峰的行列。 等到了学校办公室,发现沈美茗已经在等他了。 沈美茗是个讲究效率的人,从外表就能看出来,非常干练利落。她直接进入正题,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得不回来找她的原因。 安音璇如实说道:“我想您一定听过我唱的《落花》,歌很好听没问题,但我唱得就像一杯白开水,平淡无味。我想我明白您当初为什么不肯指导我了,放弃许多年形成的唱歌习惯,重新再来,不知道能到达什么程度,还不如保持那个水准,平庸也好过无法预测。”他从包里拿出了一个U盘放到桌上:“可是现在我知道平庸就是罪,我必须改,必须摒弃之前的所有,建立全新的自己。我要唱好这首歌,我需要您。” “我可以教你,但从今天开始,你就得无条件听我的,无论你觉得我的指导有多么违背你之前根深蒂固的想法。”沈美茗拿起U盘,认真严肃地说道:“只要你有觉悟下狠心蜕变,我就能帮你唱好这首歌,保证陈郡山能满意。” 他惊讶道:“您还没听,怎么知道是陈郡山的歌?” 沈美茗反问道:“能让一个歌手为之疯狂的,除了陈郡山还有谁?” 于是他开始了每天像大学生一样在音乐学院学习的日子。 从乐理知识开始系统学起,野路子彻底被学院派重新调教,让他所有的演绎都建立在理论依据之上。 他悟性很高,又刻苦,沈美茗教起来得心应手。用了两周时间恶补了基础理论为改变唱法做准备,这是最有难度的。 沈美茗自己是女高音,所以对高音的拿捏极为敏感,她主张安音璇在唱高音部分的时候不要急于转变假声,而是直接用真音唱上去,但安音璇总是习惯性转换过渡,不得要领。 “停,你这个地方要直接拉上去。”沈美茗在五线谱上画了个圈,说道:“你过渡得太早了。” 他酝酿了一下感情,又重新唱了一遍,沈美茗仍旧是不满意,问道:“你又是到这就转换了,到底有什么障碍?” “我唱不上去了。”他蹙眉说道。 “你唱得上去,之前我们唱过音阶,我知道你的音域。” 晚春时节燕城已经很热了,又没来空调,他练了一早上发声,已是出了一身薄汗,找原因道:“我再唱上去声音会抖。” 沈美茗摇头:“你不是会抖,你是觉得会沙哑。” 抖的根本原因是对高音没把握,高就会唱出本音,不好控制,安音璇的本音非常魅,魅中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沙哑,高音会更加明显。他总是下意识地掩饰自己,无论是外表的魅,还是音色中的魅。 而沈美茗早就发现了这一点,看清了他心理上的障碍。 “我知道你在尽力让自己听上去不那么魅,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一直在回避的正是你应该正面发挥的特点?” 他对自己这个特点从来都是避犹不及的,不穿艳色衣服,不戴耳环项链,如果可以,他上台都不想化妆。 他实事求是道:“我是觉得,如果表现出来,就显得特别……肾虚。” “特点不是弱点,你要利用它,让它变成你的武器,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躲躲闪闪。”沈美茗放下笔,说道:“你今天状态不是太好,回去自己想想,明天我希望你能想通再唱。” 沈美茗一语道破,这是他心里的坎,必须要自己跨越。 他只得收拾了书包准备回家,安鋆今天还是住校,如果直接回去又是他一人在家也没什么意思,反而容易钻牛角尖。他想找个什么地方逛逛,一时竟是不知道要去哪。 以前晚上唱歌白天睡觉,没时间到处闲逛,后来签进星云,不是被关在棚里录歌,就是被肖权叫出去应酬,更没有心思干别的了,这突如其来的假期,实在让他措手不及。 正愁没地方去,手机突然震了起来,他一看,更愁了——陈郡山。 “喂,陈老……”他刚接起来就被打断了。 “安音璇你歌录好没有?都快半年了,你是想拖着我还是拖着你自己?肖权不催你,你还真不着急是不是?!全星云最悠闲的就是你,连保洁大妈都知道天天来公司扫地,你倒好跟我玩儿失踪,你是想三年变成个哪吒给我吗?!” “已经在录了。”他现在只想把陈郡山敷衍过去。 “你录个屁!”陈郡山声音大得出奇,吼道:“你还学会骗人了?!我今天刚问的录音师,说你一个音节都没唱,你野去哪录的?!” “……”他心里盘算着,怎么还得再有俩月才差不多,说道:“您再等等,就快了。” “一个月!我再给你一个月时间,要么拿歌来,要么拿头来,你唱不好就给我以死谢罪。我把我初恋情人都给你了,你再给我唱成之前那个德性,我就宰了你。”陈郡山咬牙切齿地说。 陈大制作人今天在公司给Mr.Right的两首solo编曲,越编越不得劲儿,想着肯定是因为最近欲望慢慢消散,导致灵感都奄奄一息了,难道创作之路就要走向尽头?! 拿起电话刚想打给以前的姘头,看看能不能一拍即合来一发,正准备拨号,精神一放松就下意识地哼起了那首安音璇的开嗓歌——《笑傲江湖》。 安音璇个不是人的玩意儿,还让不让人有性生活了! 陈郡山气啊,把本来打给小情的电话直接拨给了安音璇,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 他真是想催安音璇吗?并不是。他只是想宣泄,宣泄这无处遁形的欲火。 安音璇坚持道:“陈老师,我需要两个月时间。” “好啊,你把歌还给我,也别唱了,你就多得是时间了。”陈郡山冷笑道。 他讨价还价道:“那,一个半月呢?真的不能再短了。” “这是时间的问题吗?!这是你态度有问题!你知不知道我发出去的歌,半年都没消息的你是独一份儿?!”陈郡山又开始吼:“我好歹也是星云首席制作人,你不拿我当人是不是?!你欺负我不敢睡你是不是?!” 这个电话的目的本来是威胁安音璇的,只要看那小子提心吊胆,他就说不出的心情舒畅。结果陈郡山越骂越生气,觉得自己就是个贱骨头,更憋屈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安音璇赶紧把电话挂了省得节外生枝。 陈郡山在那边听着忙音信号,差点儿把手机砸了,好在肖权刚好进来,把他拦住了。 “干什么这是?” “都给我滚!我他妈萎了!” “你萎了很光荣吗?要喊这么大声。”肖权一头雾水。 安音璇刚挂了电话,手机又开始震,他以为是陈郡山不依不饶地拨回来,于是给按了。按完才看清楚来电的是另一个难缠的人——陆悦扬。 他想骂粗口,嘴张开又闭上还是忍住了。 平息了几秒钟,他回拨过去,大明星叫道:“你挂我电话?” “不小心按的。” 陆悦扬哼笑道:“我想你也不敢。” “有事?” 电话里陆悦扬好像是打了个哈欠,慵懒道:“今天我休息,来陪我吃饭,我在家,待会儿我把地址发你。” “我今天不休息。” “你可算了吧,我刚给肖权打电话问的,他说你最近没录歌没通告没饭局,都闲了好几个月了。” “……”看来他不务正业的事情已经全公司都知道了,他问道:“那你找我干嘛?你就我一个朋友?” 陆悦扬大大方方地回道:“我有许多朋友,但我只想约你,大清都亡了,你怎么还不相信我在追你?” 安音璇本来还想跟他约法三章:你家不是不能去,但你别对我动手动脚;又实在觉得一个大男人这么说太没面子,便作罢了。他要是欲行不轨,管他有多少流量,都得跟他拼命,又不是没这么干过。 横竖也是没事,再加上前几天看见梁绪新欢的照片,心里不爽,他打了个车就去了陆悦扬家——竟然离自己家并不太远。这是一个非常有设计感的环境,院落内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艺术雕塑,不仅有书店式咖啡厅,还有一个小型电影院坐落在会所楼里。 他发微信说自己到了,在咖啡馆门前等,陆悦扬则是一个电话打来叫他按门禁直接上楼。 “今天这么乖?” 陆悦扬一改人前利落讲究的风格,发型随意,穿着宽松的家居服给他开门,这显得大明星不再是那么遥不可及。 他接过安音璇的书包,说道:“你直接光脚就行,地上很干净,我刚擦的。” 话音刚落,一个扫地机器人从安音璇脚边开过,他已经懒得吐槽了。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观察这里。这是一套平层套房,没有很多间屋子,但每个区域都很大,显得很空旷,宽敞明亮却没什么人气。 “厨房有饮料,你看自己要喝什么,顺便帮我冲杯咖啡,咖啡机你会用吧?”陆悦扬在他身边坐下来,一推他后腰说道:“去吧。” 他刚坐下就被迫起来,问道:“我是来伺候你的?” “是啊,我今天让帮佣都歇了,你说呢?”陆悦扬撇嘴道:“碰又不让碰,还不能让你干点活儿了?” “行吧。” “饭会做吗?” “不会。” “我也不会啊。”陆悦扬往后一瘫,说道:“你先去冲咖啡,我要卡布奇诺口味的,就是那个白色胶囊,不要糖,多打些奶泡。” 安音璇心中腹诽,你这是在追求我吗?你这明明是在使唤我。 他拿了瓶矿泉水,又把咖啡做好了端上来。陆悦扬把手机解了锁扔给他,抱怨道:“还以为能吃你的爱心料理呢,唉!点餐就点餐吧,我不吃猪肉,牛肉只吃牛小排,辣的不吃,东南亚菜不吃,口感要软一点,刺身寿司就算了,最近不想吃生的,鱼可以,但我要吃没刺的,海鲜太麻烦,除非你给我剥,鸡蛋不要点,我蛋白过敏,哦咖喱我不爱吃,剩下你看着叫吧,我不太挑食。” 你这还叫不挑食?! 他打开了送餐app,思考了一会儿问道:“那土豆牛肉西红柿,再来点青菜,你看行吗?” 陆悦扬比了个“ok”的手势,调侃道:“你口味还挺健康。” 下单之后他关上手机,发现锁屏壁纸竟然是那张在日本被杨忧容拉着一起拍的自拍照,只不过把杨忧容给截下去了,于是看上去是两人很亲密地头顶头对着镜头傻笑。 “解锁。”他把手机递过去,陆悦扬以为他是没订完不小心锁了,便道:“密码是你生日,六位。” 他点开设置,随便找了一张初始壁纸换了回去,陆悦扬瞥了一眼,大叫:“干嘛换我屏保?你跟我商量了吗!” “干嘛用我照片?你跟我商量了么!” 陆悦扬抢过手机,气道:“这是我手机,我爱设谁就设谁。”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你不怕别人看见?” “爱看看呗,都用了快一年了,就你大惊小怪的。” 听了这话,他搓着眉心不语,不知道原来自己可能被人在背后嚼了一年舌根,登时就有些脊背发凉。 见陆悦扬又把壁纸换了过来,他口吻有些强硬地说道:“你把我截下去就能用。” 他神情严肃,陆悦扬只得做出让步,留了他一半脸在屏幕上,问道:“这样行了吗?” “不行。” 又放大一点,截了三分之二下去:“这回行了吗?” “不行。” 陆悦扬无奈了,叽歪道:“你这不是掩耳盗铃吗,知道的是你害羞不让我放,不知道的以为咱俩分手了,何必再生事端呢。” 面对歪理邪说,他也没细想,第一反应就是反驳:“第一我没有害羞,第二我没有分手。” “我知道你不会跟我分手。”陆悦扬点点头道。 他很气,但毕竟是自己先说错话落人口实,他不想抽陆悦扬,只想抽自己俩大耳刮子。 “要么你把我截下来,要么我现在走。” 陆悦扬叹口气,委屈道:“那咱俩各退一步,你看这样行了吧?”他修长的手指把照片缩小,安音璇的脸回来了,杨忧容的脸也回来了,壁纸还原成三人自拍。 勉强行吧,他默认了。 这时门禁响了,陆悦扬下巴一抬,示意他去开门。 “我要去开门,他让我签名合影怎么办?我不想。” 他冷着脸走到门口,暗自腹诽道:人家送餐小哥真的没有那么闲。 没过一会儿,他拿着一纸袋麦当当回来放在餐桌上,陆悦扬看着手里准备的碗筷,眨了眨眼睛。 土豆牛肉西红柿,再加一点青菜。 嗯,没毛病。 两人抱着汉堡开吃,陆悦扬突然问道:“前一阵陈郡山不就给你写歌了,怎么现在还没开始录?” 他吃饭很认真,动静也很小,垂眸看着食物说道:“嗯,没想好怎么唱。” 这事一言难尽,他不想解释太多,而且就算说了,人家也未必能理解他心中的顾虑。 果然陆悦扬完全不理解,说道:“这不是张口就唱了吗?有什么好想的?”他的思想向来直接霸道,认为演戏唱歌都是靠自由发挥,所以不管别人觉得他专业素养如何,他自己是很富有激情的,属于典型的自己高兴就好,不管别人死活。 当然,陆悦扬有战无不胜的颜值在,这是他任性的资本。 安音璇则不同,他要考虑的因素太多,理论性的、技术性的、情感性的。他有自己的一套技巧,又有执着的坚持,还会考虑别人的期待,于是没有余地留给那份自由自在的激情。 他缺少的正是陆悦扬爆棚的激情和自信。 安音璇神情复杂地看着陆悦扬,大明星瞬间含情脉脉地看回来对上那双微微上扬的眼眸。任谁被他无意瞥一眼都能回味无穷,更不要说现在直白地盯着。 这眼神是两种极端的感觉,既像孩童眼中的糖果,带着香甜的诱惑;又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突然揪住了领口,令他难以呼吸。 陆悦扬从椅子上抬起臀,上半身越过餐桌向前倾,脸渐渐靠近,就在咫尺之间,一手轻扣他的后脑,头略微偏过,鼻尖相错,闭上眼睛贴了上来。 唇瓣的触感极为不同,陆悦扬疑惑地睁开眼,只见他把汉堡纸搓成一个球正堵在他嘴上。 陆悦扬猛地坐回到椅子上,发出“哐啷”的声响,睁大眼睛问道:“你不是要吻我?” 他显然是为了防范这种流氓行为有备而来,平静道:“我为什么要吻你?” 陆悦扬愤愤不平道:“岂有此理,竟然骗我?!” 安音璇无视他继续吃薯条,陆悦扬却还不依不饶地追问:“你那个眼神不就是让我吻你吗?你去照照镜子,都把我看,你对自己有正确认识么你!” 又是这样,他当然知道自己这副魅相,极容易让别人多想,要不是无神论者,真信了他是千年狐狸变的。 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映出眼底一片阴影,深吸一口气,说道:“四年前退学的时候,我就对自己有正确认识了。” 他撕开一袋番茄酱挤在纸盒上,自说自话:“我上高中第一年的时候有个很要好的朋友,说是要好,其实也就每天比别的同学多说几句话而已。因为我们住在同一个别墅区,经常能在上下学路上碰到。我学习一般,他是年级第一也是班长,所以我总是抄他作业。后来下半学期我家里出了事,不得已要申请退学,他跑来我家说可以给我出学费,然后把我按在床上扯坏了我的衣服,那时我们才十六岁。” 陆悦扬一下愣了,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小时候的事,而且是那么糟糕的回忆,语塞道:“音璇……” “没关系,让我说。”他云淡风轻的语气好似在说别人的事:“他说我勾引他一个多学期,把他好好一个直男掰弯了,那时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你这个眼神不就是想让我上你吗’。” 这是安音璇第一次被同性骚扰,那是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女孩对性取向形成初步认知的时候,他意识到原来自己的魅气更能勾引男性。 陆悦扬顿觉失言,解释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你经历过这些,我不是故意让你回忆起不快乐的事情。” 安音璇摆摆手道:“其实后来也没什么,我拿玻璃杯给他开瓢了,他跑了,没追究我的责任,但我也再没见过他。”他眼神有些暗淡,继续道:“所以我一直都在努力学着收敛身上的媚态,包括表情,神态,还有……声音。” 陆悦扬很心疼,又夹杂着一丝小小的欣慰,因为安音璇愿意跟他分享以前的生活,不管那是好的还是不好的,这说明他得到了信任。 他起身走到安音璇身边,半跪在他面前,抬头对上那双略显无奈的双眼,温柔道:“为什么是你要学着收敛,而不是别人学着尊重呢?” 安音璇从来都是从自身找原因,他不能把希望寄予在他人身上,说道:“那只是理想,没人做得到,我只有让自己改变。” 陆悦扬更加心疼眼前这个单薄无助的身影,瘦弱成这样,却背负了太多,他摇摇头道:“我说你把我魂勾没了,是玩笑也确实是我内心所想,但我绝没有轻视你或者强迫你的意思。我发誓,在岛国那样的接吻再也不会发生,我要你心甘情愿地吻我爱我,心甘情愿地为我脱下衣服。而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他歪头等陆悦扬说下去:“不要再因为以前的不如意就认定是自己的错而压抑天性了。想怎么看人就怎么看,想怎么说话就怎么说,想怎么唱歌就怎么唱,没人能对你说三道四。不管别人是否理解,我都要守护你的自由和天性,你尽管往前飞往高飞,我不会让人妨碍你。” 安音璇注视着陆悦扬认真的表情,突然就忍不住笑了,他赶紧握拳抵住嘴唇,却被陆悦扬温热的掌心包裹住了双手。 他扬起眉,问道:“不是说不勉强我的么?” “可我觉得此时此刻你是乐意的。”随即得寸进尺地吻上了他的手背。 陆悦扬像童话中的王子一样完美无缺,性情直率又张扬,与他完全不同。在陆悦扬的身上,他看到了自己最缺乏也最是向往的勇气,敢于直面与生俱来、与众不同的能力。 他想起了沈美茗白天对他说过的话,一直以来都认定是缺点的特点,也许正是僵局中的突破口,把极力掩饰的特点变成无坚不摧的武器,他以前做不到是因为没人对他说:不要怕,你尽管去做自己。 现在,陆悦扬对他说出了这样的话,他感到被鼓舞,也感到了力量。在迷茫中,他找到了那条仅仅属于自己的路。 他终于可以突破心中的障碍,把原原本本的安音璇呈现在沈美茗面前,不再懦弱,不再胆怯。 陆悦扬还像只巨型犬一样半蹲在面前,他抽出手从桌上拿了一根薯条,漫不经心地沾了一点番茄酱,大明星配合着张开了嘴,他顺势投喂了进去。 “你差点咬我手。” “我那是嘬,不疼的,你再拿一根试试?” 安音璇白他一眼,用纸巾擦了擦手。 陆悦扬喃喃道:“自从去年夏天撞了头,我好像整个人都不对劲了,你的MV我看了几百遍,你的歌我倒背如流。安音璇,我现在整个人都是属于你的,你能不能把我领走?” 第19章 外面夜色阑珊,安音璇躺在床上始终在想明天如何唱,压抑了自己那么多年,突然要释放出来,心里难免有些莫名的紧张。 晚上陆悦扬执意要把他送回家,车停在路边,挂着双闪,陆悦扬依依不舍,因为后面档期全部排满,要见他得等到下个月进剧组了。 看着那双充满了期待的眼睛,他仍然没有邀请对方上楼坐坐。 临下车,陆悦扬从兜里掏出他的音符胸针在眼前摇晃了一下,重申道:“记得回信息接电话,到了剧组我罩你。” 总算回到这张窄小的单人床上,他两眼直直望着天花板,如果陆悦扬发现进组的不是他,会不会失望呢?随后又笑着摇摇头,现在哪里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 睡了没几个小时,他就起床了,匆匆喝了杯牛奶动身去了音乐学院。 来到办公室,沈美茗叫他一起去阶梯教室,那里有一架三角钢琴,沈教授亲自给他伴奏,弹的正是《落花》这首歌。 安音璇一怔,闭上眼睛,手下意识地握拳,沈老师的意图很明确了,要看到他的改变,正是要从他以前唱过的歌开始。 听着前奏,数着节拍,当他再次睁开眼,已然唱出了第一句。发出的声音与往常很不一样,是让他倍感羞耻的音色。如果是以前,他绝不会轻易让这种声音从嗓子里发出来。 多年来被他禁锢在牢笼里的本音,像是突然解开枷锁被抛向空中,在阶梯教室里自由飞扬。尤其是高音部分,他不顾略带沙哑的声线,就那么大胆地唱了上去,脖子上青筋爆出,激昂高亢。 他的高音抒情中带着力量,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夹杂其中又特别性感,连他自己都惊讶于同一首歌居然能演绎得如此不同。 一曲唱完,他手心里全是汗,高度集中之后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异常兴奋,好像意犹未尽。他微喘着气,忐忑不安地看着沈美茗,等她的意见。 沈美茗保持着弹完最后一个琴键的动作,久久没有把手放下来,他轻轻叫了一声:“沈老师?” 沈美茗转头看他,嘴角慢慢扬起了一个很小的弧度,缓缓抬起手,竖了个大拇指。 “很意外。”沈美茗顿了顿,又道:“很好。” 安音璇全身力气都用完了,一下蹲在地上把头埋进了膝盖里。他竟然得到了沈教授的认可,不顾一切下定决心地改变,都没有白费。他后悔这几年在歪路上走了那么久,却又庆幸在关键时刻得到了指点与帮助,让他及时回到了正道上,如果没有沈美茗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遮遮掩掩那么久的声音是如此有魅力。 他眼睛压在手臂上,怕一抬头就会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这不仅是承认了他的声音,更是承认了他这个人,当年那个视为朋友的人轻薄他的那句话,不光难以接受,还让他极度自卑。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结,自己的样貌和声音会让别人看不起,所以要掩盖、要统统藏起来。 而今时今日,那个被藏匿于阁楼上的真实的自己,终于走到了阳光下,从此以后不必再躲闪,大大方方地展现在众人的目光中,他闻到了自由的气息。 得到承认的滋味真好。 好到想哭。 许久后,只听沈美茗说道:“不过,瑕疵还是很多,我慢慢教你。” 他抬起头,衣服上的皱褶把眼睛都压出了红印,他搓搓脸问道:“瑕疵?” “对,我可没说这样就行了,方法差不多可以了,细节要推敲的地方还有很多,不过我想陈郡山等不了你那么久,明天我们就开始研究一下你那首歌要怎么唱。” 他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需要改进的还有很多很多,现在只是刚刚入了门,远远没有达到沈美茗的高要求。陈郡山那个电话提醒了他,他太缺时间了,如果可以,他简直想像大学生一样用四年时光在沈美茗的指导下系统学习,可现在不能再跟一个月前蹲墙角时那么悠闲了,他不得不争分夺秒。 安音璇像一只在大草原上的羚羊,必须奋力向前奔跑,后面有凶猛的狮子在追赶他,想要生存就不能停下来。找到了路之后,只有跑,一直跑。 充实的日子总是过得那么快,他白天去找沈美茗学习,有时练音色,有时讨论歌曲,晚上回家累得倒头就睡,让他想起了在尹老师舞室的日子。 只不过那时安鋆会天天回家,梁绪还会给他做上一碗热汤面。这个想法转瞬即逝,他与梁绪之间的感情直到分手那一刻,他都没想明白到底有没有爱过。 他与沈美茗几乎是朝夕相处,除了音乐以外,从未谈及过梁绪。 沈美茗是一个非常厉害的老师,厉害之处不在于她本身唱得有多好,而在于她能给安音璇讲清楚如何才能唱得像她一样好。 并且每一个人的多样性都能发挥得淋漓尽致,而不是像流水线生产下来的音乐娃娃,千篇一律。 他很感激沈美茗,不想伤害这位他由衷尊敬的老师,所以他想,与梁绪分开,至少能对得起她了。 周末安鋆还是会回家住两天,基本上不会拿书回来看,也不会跟同学约会,都是围着他转,收拾家,给他做饭,睡前会在电脑上看一些他看不懂的图,他只能大概知道是关于股票的。 “什么时候放假?”安音璇边吃晚饭边问道。 今天晚上安鋆又做了四菜一汤,每个周末他的伙食都有质的飞跃,安鋆好像是怕他平时吃不饱一样,绞尽脑汁给他开发好吃的菜色。 弟弟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说道:“七月初。” “假期有什么安排?” “打工。” “还是去咖啡店?” 安鋆正在扒饭的手顿了顿,说道:“不是。” “那是去哪?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挤牙膏呢?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他歪头问道。 以前说好了兄弟间再没有秘密,安鋆倒也没有藏着掖着,说道:“咖啡店楼上,寒晟资本。” 他睁大眼睛惊讶道:“周寒公司?” 他对周寒的公司略有耳闻,知道是行业内数一数二的投资机构,以前给他们的年会唱过歌,知道员工数量非常少,肯定是不养闲人的。安鋆才大学一年级,怎么能得到去那里打工的机会,他很费解,于是追问道:“是去干什么工作?” 安鋆撇撇嘴说道:“助理。” 安音璇:“……?” “周寒过俩月就要从美国回来了,他们公司招聘短期实习助理,其实就是打杂的。我去应聘了,并且拿到了offer。理论上讲,我还是给人冲咖啡,只不过时薪从二十涨到了五十,我为什么不去。” “行吧。”你说得没错,我无法反驳。 安鋆看出了哥哥的顾虑,解释道:“我知道周寒对你的心思,我也知道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给我的这个机会,利用好这个机会,能赚到钱还能累积经验,何乐而不为呢。我心里有分寸,如果周寒因此要在你身上讨回什么便宜,那大不了不干了,我也不会让你为难。” “安鋆……”他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没想到安鋆心思如此缜密,也不避讳他和周寒的关系,坦坦荡荡地利用一切资源,却又有着一颗坚定地维护着自己的心,他的弟弟长大了。 周寒要回来了,这个消息让他又想起了往事。想想也差不多快一年了,期间他没给周寒打过一个电话,周寒也像失联了一样,没有骚扰过他,山高路遥的想必也不记得他这号小角色了。 只是今天安鋆面试成功的事情又让他心有余悸,这到底是忘了没忘,他没底了。 吃完饭,安音璇坐在沙发上一遍又一遍地听demo,唱法改变之后,他总觉得这首歌还是哪里不对,录不出想要的感觉。 陈郡山的这首《初恋》其实与他近期写的歌并不太一样,曲风上已经有了现在的影子,只是如今更加成熟老练。但这首歌胜在大胆,能够看出来十九岁的陈郡山已是锋芒毕露,那种年轻人独有的不羁放纵感,是他近些年作品中已经见不到的。 只是歌词实在很小清新,甜蜜而温馨,唱起来很有违和感。这就对了,思来想去原来是歌词不对劲。 他考虑再三,一下子站起来,走到安鋆的书桌前坐下。 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改歌词。 这实在是胆大包天的行为,居然敢改陈郡山的歌,还要不要命了,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但他心里有个故事呼之欲出,必须要讲述出来才痛快。一节节的词句就在心口徘徊,想要写下来,想要唱出来。 安音璇拿起笔,酝酿了一会儿,开始在白纸上写出心中所想的每一个字。 只是试着写写而已,没所谓的,陈郡山不会知道,他自我安慰。写了一段竟然越来越顺手,文字源源不断地从笔尖延展开来。 陈郡山原本的歌词是歌颂初恋的点滴,充满爱慕的自白,携手而行的日子,甜而轻盈。他写的也是初恋,情节却大相径庭。 他的初恋,算是梁绪。 那个人给予了他很多美好的回忆,即便开始的原因不那么单纯,但后来却像普通情侣一样相处。 他们欢笑,他们,他们彼此需要,过了一段肆意的时光,此刻却恍如隔世。 他对初恋的定义与陈郡山所写的完全不一样,这世间又有几人能与初恋情人相伴永远呢? 即使没能走完一生,那段相爱的光阴就是没有意义的吗? 不是,是有意义的,它让我成长,让我去认真对待之后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他回看这段初恋,最遗憾的是什么? 是没有争取?还是没有挽留?不是,都不是。而是最后的最后,都没有好好地道别。 不是带着留恋,也不是带着负气,而是把所有的幸福、美好、争吵、不甘全部留下,带着放下一切的自己重新出发,跟这段情感挥别。 曾经是开心也好,伤心也罢,都不得不跟过去的种种和解,然后说再见。 忙碌冲淡了他对梁绪的思念,也许所有人都会觉得他薄情,但又有谁真正懂他内心所想。 恋爱中,有人会感叹于付出了所有,却撞到头破血流体无完肤,这样的付出到底是不是徒劳无功的。没有人是上帝,当面对一份感情的时候并不知道会走多远。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投入时间投入精力真心实意地付出,经历了甜蜜之后,不合、猜疑、背叛接踵而至,这不是谁对谁错,而是人会为性格所累,在强烈的欲望面前,谁都逃不过选择,只能捡起重要的,丢掉累赘的。 他想,彼此依赖过也算一种形式的爱吧。 所以他要微笑着跟那个爱过的人说再见,跟那个爱他的自己说再见,人生还很漫长,总要迎接下一段旅程。 他听着耳机里的旋律,写下了一串串歌词,最后一笔落下,泉涌般的思念突然袭来。 他很想梁绪。 心里像空了一样,喉头发紧,几近哽咽。分手之后,他没有精力去想他们之间的过往,现在才明白不是不在乎,也不是忘记了,而是很多情感被自己亲手掩埋了。 梁绪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甚至每次在他耳边呼出的气息都一一在脑海盘旋,挥之不去。 时隔这么久,他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难受,也真真切切地接受了那个人不可能再回来的事实。 “哥?” 他闻声回头,却见安鋆一脸惊恐地跑过来,双手捧住他的脸,用略粗糙的指腹擦过他脸颊,焦急地问道:“哥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他的泪水瞬间就决了堤,委屈与苦闷聚集在胸口喘不过气,这压抑许久的情绪需要释放。 安鋆蹲来抬头看他,眼中全是担忧,他皱了下眉,一把搂住安鋆的脖子,仰面扑倒在地,头埋在弟弟颈窝。 安鋆只觉得颈侧传来了温热湿润的感觉,他只能躺在地上轻轻地拍着哥哥单薄的身躯,安慰抚摸,让他宣泄。 哥哥虽然瘦小,但内心刚韧,当时即便家破人亡的时候也没有哭一声,而是握紧了他的手,共同面对讨债的亲人和外人。安鋆觉得梁绪太坏了,感情消磨了安音璇的心智,竟是把那样坚强的人折磨得如此脆弱。 他轻抚哥哥颤抖起伏的后背,本以为安音璇是被要挟的,巴不得早点跟梁绪分手,谁知道却动了真感情,结果所托非人,受了这么大伤害。他恨死梁绪了,这个人渣居然能让哥哥痛不欲生。他还是大意了,以后不会再让人有机会接近他最亲的人了。 等安音璇平复了下来,安鋆扶着他的肩膀坐起身,说道:“好点儿了?” 他跪坐在弟弟面前,调整了一下呼吸,半晌说道:“嗯,我没事。” 安鋆叹了口气道:“都没问你,最近在忙什么?” “在音乐学院学习发声,我找了一个老师,行业里影响力非常大,有幸能请她指导我,所以我现在每天都去她那里上课。”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继续道:“我最近又得录歌了。” “肖权替你安排的?” 他抿了抿嘴唇说道:“不是,我的老师叫沈美茗,她是……梁绪的妈妈。” “什么?!”安鋆不可思议地掐住他胳膊,提高音量问道:“你不是都跟他分手了吗?!他又拿他妈来勾搭你?” “不是,你听我说。”他解释道:“梁绪不知道的。” “什么意思?” “我自己去找的沈教授,梁绪并不知情,而且我想沈教授是希望我们能分开的。” 安鋆理清了头绪,说道:“所以这是你跟梁绪分开的原因?只有分开了,沈美茗才会教你?” 他叹口气道:“我不知道,我在那已经学了两个月,但我们没有谈这些。” “所以这些都是有代价的对吗?交往还是分手,都是代价。” 安音璇没有答话。 “哥,你和我什么时候可以强大到没有任何人因为任何事情来逼迫我们做选择?” 安鋆这个问题也是他心中所想,他还是太渺小了,不平等的关系只能给他带来灾难,让他痛彻心扉。梁绪、肖权、陈郡山还有周寒,他们都是好人,也都是足够强大的人,在对立的情况下,他不得不在选择中做出退让,这就是他的弱小,而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所以有了梁绪的前车之鉴,他不能与这些人产生任何除工作以外的情感,这会让他再度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再等等我,安鋆,我会变得……” 安鋆一手揽过他后颈,额头贴了上来,他记得小时候发烧,哥哥经常这样给他测体温。 “哥,是你再等等我,等我毕业,等我上班,等我能够独当一面,等我赚很多很多钱,等我有了社会地位,等我……”安鋆目光如炬,宣誓一般地说道:“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嗯。” 他知道弟弟这些话均是发自肺腑,还带着深深的自责,他没办法让弟弟看开些不要那么较真,他说不出口,因为自己也是如此,彼此过上好日子是他们的信念,他们绑在一起心连心,他接受安鋆对他的好,也无条件相信着安鋆。 他拍拍弟弟,站起身来,说道:“咱们两个的生活已经有起色了,还会更好的。” 安鋆拉着他的手借力站起来,拿起桌上的纸,问道:“写这个写哭的?是给梁绪的情书?” 他差点儿喷了,问道:“情书这么老套的词你从哪学的?” “老套吗?我收到过,跟这个差不多,像诗一样,只不过你写的更押韵。”安鋆读了起来:“前尘的光芒,撒向我心房,与你相遇这么久,却无法坦然倾诉,没能说出口的再见,没能说出口的感谢,这是一场漫长的告别……” “别读了。”他羞愧得满脸通红,说道:“还给我。” “所以是写给梁绪的?”安鋆挑眉问道。 安音璇拿回纸,折起来放在书包里,说道:“我写的歌词。” “歌词?你唱出来我听听!”安鋆一怔,他都不知道他哥会给曲子填词了。 “唱不出来,你这么盯着我真的唱不出来。”他窘迫道。 安鋆不忿道:“你能给这么多人唱,怎么不能给我唱?还说跟我相依为命,好了,现在歌都不愿意给我唱了。” “话不是这么说,唱给别人是我的工作,唱给你我得好好酝酿感情。”他低头说道:“我现在酝酿不了,困,要睡觉了。” “这才八点。”安鋆刨根问底道:“这是你第一次写词?” “我总共就唱过一首歌,你又不是没听过,是陈郡山作词作曲的。这次也是他的词曲,我就是没事儿写着玩的,要是被陈郡山知道我改他词,他会把我弄死的。” “他敢。”安鋆认真地请求道:“拿给我看看,他的和你的,我都要看。” 他拗不过弟弟,只得又硬着头皮把那张歌词从书包里掏了出来,再扔给弟弟一副耳机,demo里是陈郡山的版本,纸上是自己写的。 安鋆静静听着看着,几分钟过去,他摘下耳机,说道:“你俩的……怎么说呢,很不一样。” 他苦笑道:“可能我们理解的初恋的意义不同。” 安鋆没有像往常一样盲目地夸赞一番,而是说得有理有据:“嗯,他的词很甜,可我觉得你的词更适合这首歌,这样的旋律可不光是甜。” 他好笑地说道:“陈郡山要是听见你这么说,估计能把咱们家掀了。” 安鋆郁闷道:“我知道你觉得我的意见不可信,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我这样的音盲也代表了一部分人,所以不是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 “嗯,我知道。”其实每次被弟弟夸奖,他是打心眼里受用,在外面无论受到什么挫折,安鋆的话总能让他重拾信心。在酒吧唱了四年,看不见未来,却仍然坚持着;签约星云以后四处碰壁,也还没有放弃,大多是为了弟弟一句:哥,你唱得真好。 安鋆的措辞从不华丽,可以说是单调得不行,夸人也只会说好,真好,太好了。而这样朴实的语言,却让安音璇充满斗志。 说不定,他可以把自己作的词给沈美茗看看? 第20章 安音璇每天按部就班地去音乐学院练唱,只是手里攥着一时冲动写的歌词久久没有勇气交出去,直到几天之后,沈美茗聊起了陈郡山。 “你知道陈郡山也是我的学生吗?” 他上午的练习告一段落,正准备去食堂吃饭。为了方便他在这里学习,沈美茗给他办了一张学生卡,既是门禁卡,也可以用作饭卡,只需自己充钱就可以了,从这些细小的地方都能看出沈美茗对他的关心。 安音璇手里拿着卡,也不急着走,说道:“我只知道陈老师是音乐学院的肄业生,不知道他曾是您的学生。” “肄业……”沈美茗若有所思地淡淡一笑,说道:“是啊,那时他大四就差半学期,少交了一个毕业论文,人就没影儿了。” “我看过陈老师的采访,他说学校古板的教学限制了他的灵感,于是就跑去流浪找灵感了。”在公众面前陈郡山还是嚣张得很,说话也大胆,从不掩饰曾经肄业的事实,还对当年的行径振振有词。 沈美茗好像陷入了那时的回忆,缓缓讲述了一些往事。 “大约是十年前了,我还只是个副教授,会给本科生上乐理课,你能想到陈郡山当时是以最垫底的成绩考进学校的吗。而且他考取的专业并不是作曲系,而是钢琴系。” 他想起陈郡山说过,《初恋》是转系之后写的第一首歌,便好奇地问道:“陈老师钢琴弹得很好?” “烂透了。”沈美茗客观评价道:“他很努力,也很刻苦,但先天上手指没有人家长,后天上节奏感也差强人意,所以成绩并不理想。” 沈美茗拉开抽屉,在一叠文件中翻找了一会儿,抽出一本校刊翻开一页,放在桌上,指着那页照片上一个意气风发的娃娃脸,说道:“除了发型,跟现在没什么变化吧?” 他拿起来仔细端详,页面上有三个人,沈美茗站在中间,左边是穿着一身运动服的陈郡山,笑得没心没肺。右边是一个头发略长的人,他认出来了,那是当年从韩朝村里飞出来火爆全国的Switch乐队的主唱——段殇。 “这是……”他还没问完,就得到了沈美茗的肯定:“是段殇。”随后又叹了口气,说道:“这张照片拍完没过几个月,他就出事了。” 有关Switch乐队的故事,东华国大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个时候乐坛刚刚起步,歌手也不像现在这样饱和,更没有选秀选拔的节目供观众娱乐。但这样的环境更容易造就传奇,比如当年的乔诗屿,再比如与之齐名的Switch,尤其是乐队里的灵魂人物段殇。 他们的歌发一首火一首,即便是现在,还有无数人在翻唱。但就在乐团如日中天的时候,一场意外不期而至。十年前的那天夜里,段殇在赶往机场的高速公路上,遇到大雾天气,七辆车追尾,他的车淹没在了一堆破铜烂铁里。可惜天妒英才,段殇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伤重不治,溘然长逝,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二十六岁。 二十六岁是多么美好的年龄,这个噩耗震动了整个乐坛,给那年蒙上了一层灰色阴影,Switch也在半年后宣布解散,留在人们心中的,永远是巅峰状态的段殇,与无可替代的Switch。 “原来段殇也是您的学生。”安音璇轻轻摩挲着照片的边缘,像是切身经历着照片中人物的苦与甜。 沈美茗点头,道:“段殇是成名之后被破格录取的学生,我带过他一阵子。他和陈郡山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他去世没多久,陈郡山就退学了。” 照片上沈美茗和陈郡山都在看镜头,但段殇却不是,他在看陈郡山。 “他们是恋人吗?”安音璇突然问道。 沈美茗沉默许久,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初恋》原本是陈郡山写给段殇的,我听过这首歌的旋律,就在这个教室弹奏的,用的就是这架钢琴。”沈美茗手抚上钢琴,从黑白键上划过,继续道:“段殇去世之后才真正完成,所以这个曲子蕴含了太多的情绪,以至于让我过耳不忘。” 午间,一缕阳光打进来,沈美茗的金丝眼镜被折射出光晕,而藏在镜片之后的眼神却瞧不太清了。他想沈老师是悲伤的,她是惜才爱才之人,却眼睁睁看着自己最有魅力的学生走到生命的尽头,这种无奈与无力感始终挥之不去。 他拿起《初恋》的谱子,问出了心中的疑问:“这首歌的歌词也是当时写的吗?” 沈美茗摇头道:“不是,我当时听到的只有曲子没有歌词。”她接过谱子看了几眼,似是从悲伤的回忆中走了出来,带着一丝欣慰,又带着一丝轻蔑地说:“我看这个歌词大概是他最近填的。” 欣慰是看着陈郡山靠自己一步步走出阴霾,轻蔑是觉得如今陈郡山作的词真是差强人意。 沈美茗的猜测是对的,陈郡山把这首压箱底的歌翻了出来,草草填了词交给安音璇,漫长的时间让他早已淡泊了痛苦,自然是无法写出与曲子匹配的情感。 所以这首歌外行听着没毛病,内行听起来就很有违和感了。 “其实我……”安音璇垂下头在书包里翻找,说话都不敢直视沈美茗,但他还是鼓起勇气拿出了那张已经被揉得皱皱巴巴的A4纸,顿了片刻,递了出去,说道:“我给《初恋》重新填了词,要不您看看?” 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像是只蚊子在耳边嗡嗡作响。 沈美茗接过来,打开这左三折右三折的烂纸,有点嫌弃地看他一眼,他把头低得更深了,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行为,便碎碎念道:“我就是脑袋一热随便写的,您看看就算了,千万别告诉陈老师,他脾气特别暴躁,前两天还数落我一顿,要是知道我改他歌词肯定暴跳如雷。要不您还是给我吧,就当没见过……” 沈美茗抬起一手,示意他别说话,他只得悻悻然闭嘴了。 沈美茗看得很认真,甚至口型微动,心中默默地唱了起来,他紧张得汗都流下来了。他所认识的沈老师就是这样的人,无论学生有多么荒唐的问题,她都会认真地听取,然后判断是否可行。所以他明白,不是这歌词写得能入眼,而是沈美茗向来重视学生的诉求。 没有什么比等待更难熬的了,安音璇只觉得此时此刻就像是被人扒光了站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样,毫无保留地展现着自己。 他很忐忑,怕沈美茗说他写得好,这样他就要面对拿着歌词去找陈郡山的难题;更怕说他写得不好,这相当于被权威的意见否定了才华,也难以接受,他把自己推向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过了许久,沈美茗把写有歌词的皱纸缓缓放在了钢琴上,摘下眼镜,沉声问道:“你自己写的?” 他点头说“是”,沈美茗的表情又严肃了几分。 看见沈老师深吐了口气,他的心要提到嗓子眼了,只听对方说道:“比陈郡山写得好。” 安音璇惊讶得眼睛都睁大了,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 说一个人写的歌词比某某好,这是一句不疼不痒的夸奖,但比的人是陈郡山,这个意义就不同了。陈郡山是谁,东华国词曲第一人!沈美茗对他的评价太高了。 当他被兴奋冲昏头脑的时候,沈美茗看着他,又问道:“这是写给那小子的?” 安音璇此刻是真的语塞了,他没有想到从他在这里求教开始,时隔三个月,沈美茗竟是主动跟他提起了梁绪。 也许正是为了这一天这个问题的到来,他那时才隐忍地与梁绪分了手。几个月过去,梁绪的分量已没有当初在心里那么重,哭也哭过了,疼也疼过了,尤其是在歌词中抒发完自己的难过与伤感,如今留在心里的也只有对那个人的怀念。 他垂下头默认了,小声道:“您不用担心,就像上面写的,我们已经分手了,您了解梁绪,他不可能回头。” 沈美茗的眼神少有地柔弱了下来,说道:“我想你误会了,我说小绪不值得托付终身,就是字面的意思。也怪我,在他十六岁青春期的时候,因为工作关系两年不在他身边,我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而且我和他的父亲梁峰早就不在一起生活,却还在银幕上扮演爱侣,虚假的亲人关系也影响了他的家庭观念,我很抱歉。” 安音璇一怔,沈美茗和梁峰可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典范,可实际上他们之间的婚姻早就瓦解了。怪不得梁绪几乎绝口不提他父亲;沈美茗家里的违和感是没有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连门口保洁阿姨也说从没见过梁峰。 这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沈美茗看出梁绪没有告诉他关于父母的事情,接着说道:“小绪对情感非常儿戏,他那些个男女朋友加一夜情算起来何止两位数,作为交往对象确实不值得你付出,我只是陈述了这个事实,绝没有用你们分手当筹码,逼迫你就范的意思。” 如果沈美茗提早一点说这些话,他也许会回去找梁绪,但现在这也只能成为难以弥补的遗憾,他放下了,梁绪也另寻新欢,与他成了陌路。 安音璇很平静,不怨沈美茗的澄清来得太晚,也不怨梁绪对情感向来淡漠凉薄。他只是走过一条路,遇到一个同行人,那人带他去看了一段短暂而美好的风景,现在他们在岔路口挥别,以后的路还将自己面对。 “沈老师,我知道您不会用分手来要挟我,之前没能教我,是因为我还没有醒悟。但我确实误会了,我以为至少您是希望我们能分手的。” 沈美茗摇摇头,说道:“我是不想你受伤害。” “我信您。”他诚恳地说道:“虽然我们已经不在一起了,但我仍然希望梁绪能过得开心。” “我也信你,不然你不会写出这样的歌词。”沈美茗带着一丝歉意说道:“可结果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早就对你们的交往妄加判断。” 他意识到沈美茗话里有话,便忍不住问道:“梁绪,他还好吗?” 沈美茗抿嘴不语,这是最好的答案,他知道沈老师绝不会提出任何让他为难的要求,便主动道:“我有空去看他。” “你如果想去,就去看看他,如果你不想去,也不必勉强,感情的事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强求,对谁都不公平。”言下之意就是全凭自己判断,她再也不会干涉了。 但这也要建立在他们之间还余情未了的基础上,他实在不知自己到底要以什么身份去关心梁绪,回想到那张双胞胎的照片,他心里毫无头绪。 不过好消息是,他作的词得到了沈美茗的首肯,他决定冒天下之大不韪,先斩后奏,把歌就这么录了。 能够打动陈郡山的机会非常渺小,他改了唱法,这绝对不够,填词则是他最后的筹码,只能铤而走险。 而且沈老师讲述了陈郡山的故事,这个信息来得很及时,如今地利、人和他都具备,就差天时了。 燕城在经历了几次沙尘暴之后迅速入夏了。白雁岚上半年录完了新专辑,准备进组拍戏了。 电影《真相》讲述的是现代悬疑破案故事,背景架空。由陆悦扬饰演的男主角是一个律师,为陷入一桩凶杀案的女主角辩护。男二是女主角的师弟,最后试镜的结果显而易见,自然是花落白雁岚的头上。 剧情主线非常简单,由Amber饰演的女主角本是一个戏曲剧团的花旦,剧团的投资人被杀,与之有感情纠葛的女主角就被检方作为嫌疑人提交法院了,女主角的师弟对检方证据存疑,便找上了律师寻求帮助,在正义感的驱使下,律师和师弟开始重新搜集证据,揭开凶杀案背后的秘密。 师弟虽然是二番,但戏份堪比女一,是一个非常讨巧的人物形象。 导演当时一眼就相中了安音璇,因为这个角色有几个镜头是要穿戏服化戏妆的,安音璇眉眼中透出的魅惑,特别符合这个气质,最后碍于肖权对白雁岚的力荐,只得退而求其次。导演很是不明白,如果一开始就定了白雁岚,又何必让同公司艺人来陪跑呢,手心手背不都是你的心头肉吗。 白雁岚的长相属于很阳光向上的类型,尤其是一双桃花眼特别惹人怜爱。造型对气质的影响非常大,导演对他的颜值和演技还是认可的,便也没有坚持。 拍摄地点在鹏城,开机仪式所有主创团队都要到场,白雁岚被领到了休息室。 想着一会儿就能见到陆悦扬,他坐立难安。未来两个多月都要在一起工作,虽是天赐良机,但也让他紧张得不得了。 他眼睛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生怕下一秒陆悦扬进来的时候,他在低头抠手或者仰头发呆,这样形象太不好了。就在他检查身上仪容仪表凹造型想开场白的时候,两个保镖率先迈进了休息室,这个阵势也就只有大流量才有了。 陆悦扬的身姿随后出现,他边走边跟助理耳语,白雁岚捕捉到了陆悦扬嘴角的一丝笑意,然后只见大明星笑意越来越深,带着一点恶作剧般的得意,抬头看向自己,开口道:“音……” 声音戛然而止,白雁岚眼见对方恣意的笑容凝固了甚至不到一秒,随后转换成了那副营业式微笑,打招呼道:“雁岚,终于能一起合作了,我的荣幸。” 他愣了一愣,其他人也许看不出来,但他心里总有种错觉,陆悦扬进来的一刹那神态和表情都与现在判若两人。之前无论是一起吃饭,还是指导其唱歌,陆悦扬都是人前那副完美无瑕的样子,但刚刚那种轻松又略带顽劣的样子他从未见过。仅仅是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 他回过神,伸出手与之相握,说道:“我的荣幸才对,这是我第一次演戏,要是有的地方做得不好,你多担待。” 陆悦扬整理了衣服坐在他身边,一切动作都是那么得体,多一分则显亲密,少一分则显疏离。 “你都没嫌弃我唱歌不好听,指导了我好几个月,演戏我是你前辈,肯定得照顾你。” 他听陆悦扬这么说,心里多少有些暖,毕竟仗着自己如日中天就乱耍脾气在剧组作威作福的演员太多了。表面上看着大家都是合作伙伴,其实心里较劲都是竞争对手,这就是一个剧组的现实状况。 现在陆悦扬当众对他这么表示,相当于宣布他会罩着新人,也就没人敢轻易找他不痛快了。 这时统筹提醒吉时马上到,请几位主演就位。 外面饰演女主角的Amber已经站在了布置好的背景板前,他和陆悦扬也陆续赶到,在导演的主持下,开机仪式正式开始。 他心中一直有种违和感,时不时去观察陆悦扬的举动,直到他上香的时候,闻着浓郁的沉香味儿,好像思路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 违和感来自于陆悦扬的眼神,那一瞬,他的眼中带着期待,而现在却没有了。 他觉得看到了另一个陆悦扬,而陆悦扬可能也透过自己在看—— 另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呢,让他的心上人如此期待。 已是傍晚时分,安音璇一个人坐在录音室,戴着耳机听歌。 录好这首《初恋》已经第三天了,这期间他已听过无数次,经过了沈美茗的雕琢,他的音色上升到了完全不同的高度,自己都惊讶于这样的改变。在歌曲录好之后他没有第一时间拿给陈郡山,他不是怕,而是在等一个天赐的时机,就是今晚。 他给陈郡山发了公司附近一间五星级酒店的房间号,还有一个时间。离这个约会还有不到一小时,但他还没有等到陈郡山的回复。 这种暗示性极强的信息,一般陈郡山都是秒回,只要不是太下不去嘴的,送上门哪有不吃的道理。而今天不一样,陈郡山的答复迟迟没来,他却一点都不急,耐心地坐在调音台前,闭目养神。 这时,扣在桌面的手机开始震动,他拉下耳机挂在脖子上,拿起来却看到了“陆悦扬”三个字,不由得眉头一皱,真是等什么什么不来,不等的偏要上赶着。 他思考片刻,还是接了起来,还没等他说话,陆悦扬低沉的声音响起:“怎么不是你?” 安音璇一时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愣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问道:“你说《真相》的男配?” 陆悦扬像复读机一样,又重复了一遍:“怎么不是你?” “本来我就是陪跑的。”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所以语气上不免有些云淡风轻。 谁承想那边陆悦扬一下就怒了,吼道:“所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被吼得莫名其妙,说道:“谁演男配不都一样么,又不妨碍你是男主角,你吼我干嘛?也不是我决定的。” 陆悦扬急了,质问道:“那你早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 “你还能干嘛?让我把雁岚换下来?”安音璇完全不理解他愤怒的点在哪里,自己都还没有不忿的情绪,他倒是打抱不平了起来。 谁知陆悦扬狠狠地说道:“安音璇,你别以为我不能,我告诉你,我还真干得出来。” “你跟雁岚有仇么?”安音璇都无奈了,说道:“你俩不是关系挺好的,他都能教你唱歌,怎么就不能一起演戏了?” “跟雁岚没关系!是你说好了要来,结果没来,都是因为你!”陆悦扬非常情绪化,好在安音璇已经习惯他这样,不然路人甲看到了这样的大明星,一定觉得他是被人控制了。 安音璇觉得根本没法跟他讲道理,归根结底也怪自己之前没说清楚,便想息事宁人:“好,是我错了,我不该答应肖总这个活儿。” 陆悦扬冷笑一声,气道:“你知道自己陪跑,还上赶着去?肖权让你去你就去?是不是肖权让你干什么你都干?年会让你去陪陈郡山也是他的主意?既然你什么都能答应,那你怎么不来陪我,我把男配给你抢回来!” 听了这话,他就纳闷了:“我为什么非要演这个男配?” 陆悦扬简直气绝:“你不喜欢演就别来试镜啊!” “我……”他无法理解就这么个再平常不过的事,陆悦扬为什么能生那么大气,他软下口气:“我本来也没觉得这个角色对我有多重要,你这又是图什么?” “你不明白我图什么?行,那我今天就跟你说个明白。”陆悦扬运了口气,中气十足地说道:“我就图我喜欢你!” “……”安音璇无语。 “我不想让我喜欢的人给别人当陪跑,我不舒服。”陆悦扬沉声说道:“当我知道要跟你在一起拍三个月戏的时候,我从没这么期待过上组,可我走进休息室,看到的却不是你,我当时就准备摔门走人。可是又一想,雁岚有什么错,因为你的不在乎、你的无所谓,才让我一直产生了错觉,错认为你也期待这次拍摄。” 陆悦扬顿了片刻,继续道:“我以为自己是气你爽约欺骗我,可悲的是,我发现我可能更心疼你总被别人踩在脚下当垫脚石。能不能朝夕相伴几个月已经无足轻重了,我只是不想看你受委屈。” 面对这样替他着想的责备,他不知该说什么,唯有沉默。 “向我求助有那么难吗?让我照顾你有那么难吗?” 只听陆悦扬在话筒那边略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委屈,问道:“安音璇,爱上我,有那么难吗?” 陆悦扬一口气吐露了自己的心声,他下意识地咬住嘴唇,回应不是不回应也不是,幸好此时有新信息的提示音传来,他拿下手机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着陈郡山的回复: [等我。] 他收敛了险些波动的情绪,果断道:“我还有事,先挂了。”然后没等陆悦扬回答,就挂了电话,再关机。 随着“嘟”一声,陆悦扬已听不到任何声音,他急躁地回拨过去,却再也无法接通。高大的身影面对酒店的落地窗站着,片刻,转身反手把手机狠狠摔在了地上,屏幕粉碎,零件崩落,发出清脆的悲鸣。 妈的,不解气。 他在套房中来回踱步,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裤兜里掏出那枚音符胸针,又回去把窗户暴力地拉开,顺着那个缝隙,抬起手就把它扔了出去。 眼睁睁看着“小音符”在黑夜里像一颗闪亮的星星,呈抛物线飞了出去。 爽! 一秒钟后,他捂脸喊道:“草。”紧接着夺门而出,拿着备用手机,飞速跑下楼用背后电筒在草丛里找了起来。 后悔了。 第21章 M-hotel是星云传媒附近最上档次的酒店,安音璇下了血本儿订了一间套房,此时此刻正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待。 他盯着写字台上的电子表发呆,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可陈郡山还是没有来。 他面上平静,心里却很忐忑,这是一个对其他人都稀松平常的日子,但对陈郡山却不一定。这步棋是铤而走险,他用职业前途赌陈郡山心底还留存有那片净土,以及那个曾经的巨星。 时间过得很慢,每一秒的流逝都带着不安与失望,他走向卧室里的大双人床,向后一倒,仰面陷在了柔软的白色被子里。 今天穿的是安鋆买的深灰色亨利衫,其实这种款式更适合肌肉线条明显的人,安鋆自己也买了同款,螺纹布料包裹住肌肉分明的上半身,显得特别精神,可他太过瘦弱撑不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长袖T恤。他想以后说什么也要练得更强壮,至少穿上这件衣服不会像麻袋。 想了些有的没的缓解了紧张的情绪,他舌尖舔过上唇,心想反正手机也不能玩了,干脆闭目养神,该来的总会来,不来的也无法强求。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音璇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拍他脸,好像力度还挺大,疼得睁开眼睛一看,陈郡山正骑在他腰上,捏着他的下巴,皮笑肉不笑道:“你睡得挺踏实哈?” 陈郡山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整整两个小时,安音璇本来只是闭目养神,结果时间一长不小心在床上睡着了,心里打的草稿也忘得差不多了。 他揉揉眼睛,撑起上身,声音略带沙哑地说道:“陈老师,我还以为您不来了。” 陈郡山没好气地说:“我早就到了,你没给我房卡、我也没带身份证,保安和前台盘问我半天,给你打电话你关机。” “……” “我就知道跟你扯上关系就没好事儿!我时间何其宝贵,跟你在这白耗俩小时,你在上面倒是睡得挺香!” 他窘迫道:“我没睡着,我就是闭会儿眼睛。” “我特么还就蹭蹭,我不进去呢!”陈郡山吹胡子瞪眼道:“你还杵在这着干嘛?伺候我沐浴更衣。” 他赶紧乖乖爬起来跑进浴室,跟保洁员一样跪在地上先把浴缸冲洗了一遍,调到四十度开始放水,又把旁边罐子里的浴盐撒了进去。 浴缸不同于家用的一边贴在墙壁的那种,而是一个独立的圆形缸,摆放在浴室正中间,对着一面玻璃隔断,从卧室可以一览无余,他想到一个词:开放式澡盆。 水放得差不多了,陈郡山走了进来,光着脚踢了踢跪坐在地上的安音璇,两臂伸起,什么话都没说。 他识相地站起来,一颗一颗解开陈郡山衬衣上的扣子,又转到他身后轻轻提起领子往下一拉,把衬衣脱了下来。 抱着陈郡山的衣服凑近闻了闻,有一种特殊的味道混杂在古龙水味中间,他垂眸似乎松了一口气。 赢了。 赌赢了。 “你绣花呢?慢慢腾腾的,我跟你说咱早完早了,这一炮你欠我半年了,也该还了。实话跟你说,就因为你唱的那个破开嗓歌,这半年我都精力不济,我活该受这个吗!”陈郡山自己蹬了裤子跳进浴池,把头往水里一浸,出水的时候带了一连串水花飞溅在他脸上,然后捋了把头发,吩咐道:“你给我搓搓背。” 他起身坐在浴缸边沿,挽起袖子,拿着酒店提供的一次性搓澡海绵沾湿了水,力道温柔地为他擦起了背。他发现陈郡山虽然很瘦也很白,从薄薄的背肌上却能看出平时是有进行锻炼的。 安音璇手上卖力干着活儿,试探性地问道:“陈老师,要不您洗完先听听我唱歌?” 他感觉陈郡山后背一僵,随后冷冷地盯着他道:“你又来这套啊,你要是敢像上回似的唱歌,我立马就走,咱俩这辈子也不用再见了。” “我不是现在唱给您,是我带了录好的歌过来,让您听一下,也就五分钟。” 陈郡山觉得有猫腻,嗤之以鼻道:“你不是好几天前就录好了,早不找我晚不找我,偏偏今天约我来酒店听?酒店是听歌的场所吗?你怎么不约我去KTV?” 原来陈老师对他的进度了如指掌,所以这几个月时不时打个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敢情是一直在关注他。 虽然他心里有一点点不合时宜的感动,但今天这个日子是他特意拖到的,所以也只能敷衍道:“我让后期粗略地修了一下音,所以耽搁了几天,你真的不先听听吗?” “你先好好给我搓背吧!”陈郡山翻了个白眼,说道:“用点儿劲,挠痒呢?” 安音璇赔上这辈子最大的耐心伺候陈郡山沐浴更衣,大制作人一身清爽穿了个浴袍挂着空档从浴室出来,蹬掉两只拖鞋直接倒在了kingsize的大床上。 “这两天脖子酸,过来帮我揉揉。”陈郡山趴在床上恹恹地说。 嘿,还要全套大保健啊!他内心吐槽。 陈郡山使唤安音璇使唤上瘾了,他觉得让这厮忙前忙后侍奉他,比压在下面干要舒爽多了。待会儿再给自己捏捏脚,松松骨,这不是以前还在舞室那边学过一阵子么,跳个脱衣舞什么的,总而言之,他认为不能让安音璇早早躺下享受,累成狗的还不是自己,爽的可是人家。 安音璇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开机,把揉成一团的耳机线整理好插在上面,放在了床头柜上。 他脱了鞋爬上床,陈郡山眯起眼睛萎靡地看着他,说道:“还是肖权眼光好,越看你越觉得,也不是那么烦人了。只要你闭嘴别唱歌,还挺招人喜欢的。” 安音璇心想我一个歌手,你说我别唱歌就完美了,这评价可真扎心。 “可我唱歌才是长处,其他方面一无是处,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他低头说道。 陈郡山翻过身,一手撑着头侧卧在床上,饶有兴致地问:“唱歌是长处?这么自信啊。我倒是觉得你凭这张小脸儿,当个偶像演员什么的更合适。” “我不想当演员。” “那你答应肖权去试镜?” 这一天他已经是第二次被问到这个问题了,他如实回答:“我没被选上。” “没选上跟你主观意向去不去选是两码事儿,在我看来你去了,就是想往那发展,要是不想就别去,拒绝肖权没你想象的那么难。” 陈郡山的话警醒了他,可能他觉得无所谓的态度在别人眼里就变成了误会,陈郡山误会了他,陆悦扬也一样误会了他。所以说到底,他不想的事情,从一开始就不要去做,陈郡山说得没错,即使以他现在的立场,也是可以试着去拒绝肖权的。 他点点头道:“嗯,我以后注意。” “明白了就给我按按颈椎,我再说一遍,力道重一点,别像小猫踩奶一样。”陈郡山翻身趴了回去。 以前他在舞室跳舞的日子,梁绪每天晚上是怎么给他按全身的来着,现在回想了一下就原封不动用在了陈郡山的身上。 陈郡山爽得想飙脏话,虽然手法是不如专业马杀鸡,但一想到出力的人是安音璇,他就特别解气,禁欲半年这笔帐总算在今天就要讨回来了。 按着按着陈郡山就有点犯困,早上他起太早,这一天又开了往返一百多公里的路程,实在是有些累了。就在这时,感到耳朵里被塞了个什么,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腰上一沉,安音璇跨坐了上来。 “你这体重坐我腰上是不是太勉强了?”陈郡山迷迷糊糊地呓语道:“腰折了赔得起吗?娱乐圈多少痴男怨女得弄死你,你都不知道我以前多受欢迎,都是别人上赶着追我,想想看还是乔诗屿最带劲儿,可飞可劈,哪像现在这些人事儿多得不得了,一次就想要单曲要solo的。当然了,那也比你强,你一次都没来过,就要走我两首歌了。” “……”他觉得陈郡山才是不能开口,这话要是被有心人录下来,分分钟上头条上热搜。 他俯嘴唇凑到陈郡山耳边,说道:“陈老师,您听一下,就当是催眠好了。”然后就点了播放。 前奏响起,陈郡山一下就精神了,没有几秒钟安音璇的声音响起。 这歌词……?! 他一下撑起上身,随后就被安音璇按了下去,安抚道:“我知道歌词不对,你先别生气,我不是非要用我写的,就是想让你听听。” 陈郡山在床上挣扎起来,吼道:“安音璇你个混球,你敢改我歌词!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耶稣菩萨国家主席都不敢改我歌词!”说着就伸手摘耳机。 安音璇抓住陈郡山的双手压在背后,姿势跟警察制服歹徒一模一样。 “陈老师,求你了。”安音璇劝道:“听完你怎么骂我都行。” 陈郡山还在不断挣扎,安音璇四肢并用把他乱动的身体压得死死的,让他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只有头能微微摆动。 “放开!妈的!我要宰了你!” “陈老师,你冷静。” “冷静个屁!你放开我!安音璇你死定了!”陈郡山边吼边试图挣脱束缚,但无济于事,过了几秒体力不支,放弃了抵抗,喘着气叫道:“那你先关了!快点!” “你听完我就关,没有几分钟的,你坚持一下。”他是铁了心要让陈郡山听完,毕竟他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现在不听完,以后肯定不会再听了。 陈郡山用最后一点力气,吼道:“音量!音量!关小点!!!”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手机音量开到最大了,赶紧用膝盖压着陈郡山的胳膊,腾出一只手把音量开到正常大小,怪不得他反应那么大,估计耳膜要穿孔了。 陈郡山生平第一次被人按着头听一首歌,他绝望地把脸埋在枕头里,想着待会儿一定要让安音璇死无全尸。 安音璇自然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他已经没空去想陈郡山听完之后会怎么样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像他恳求的一样:至少,请听完。 陈郡山反抗的力道越来越轻,渐渐地松懈了紧绷的神经,即使安音璇不再束缚住他的双手,他也没有起身把安音璇从身上推下去,而是就那么静静地、静静地趴在那里。 这首《初恋》并不太长,4分39秒,现在已经播完了四分钟,接近尾声。 安音璇看着一动不动的陈郡山,突然心里一阵恐慌。 糟糕!不会是没气儿了吧。 他赶紧从他身上跳下来,戳了戳那裸露一半的后背——没反应。他吞了口口水,又摇晃了一下那条被自己攥出红印子的胳膊,还是没反应。 完蛋。 “陈老师?”他轻声问道:“陈郡山?” 没人应他。 他深吸一口气,内心已经想象出了自己被逮捕的社会新闻。 [音乐鬼才与过气歌手玩窒息死亡] 这个标题在脑中闪过,他想了108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可能会发生命案,到时候安鋆可怎么办。 他小心翼翼地扶住陈郡山一侧肩膀和腰间,用力一拉,把人翻过来。他以前看法制栏目说,被憋死的人面部是相当狰狞的,于是做好了心理建设,狠狠心仔细一看。 “……?” 这画面比憋死的惨状更令他吃惊:陈郡山满脸通红,眼里和两颊竟都是泪水! 安音璇呆住了。 半晌,曲子已经停了许久,陈郡山起身摘下耳机扔给他,又使劲抹了把脸,穿好了身上的浴袍,还紧了紧系着的带子跳下床,光着脚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吸气呼气好几个回合,都未发一语。 安音璇不知所措地坐在床上,把耳机线整齐地缠绕在手机上。对方不说话,他也不敢说什么,刚刚陈郡山那张哭花的脸实在太有冲击力。不管是电视上还是接触的过程中,他从未见过陈老师这个样子。 陈郡山平复了一下心情,从外衣兜里摸出一根烟和打火机,刚要点上,他走出来指了一下茶几上那个小立牌“禁烟楼层”。 大制作人轻声骂了一句什么,烟就这么叼在嘴里,他能感受到那种难耐的心情,便说道: “我给您调杯酒吧?” 陈郡山欲言又止,最后皱着眉点了点头。 他在迷你吧台忙了一会儿,端了一杯爱尔兰咖啡出来,递了过去。 陈郡山一饮而尽,声音略有沙哑地问道:“谁教你唱的歌?” 安音璇道:“沈美茗。” 陈郡山叹口气,说道:“猜到了。”又问:“都是她跟你说的?” 安音璇默认了。 “所以你特意选的今天?”陈郡山看着他,神情凝重。 他靠在了迷你吧台上,承认道:“是。” 陈郡山颓然地往沙发上一仰,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软瘫瘫的,已然没有了刚进门时那股子中气,几次动了动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安音璇听Switch歌的时候,段殇已经去世许久了,他并没有特别了解这个人。沈美茗跟他讲了段殇和陈郡山以前的交情后,他就搜罗了些关于段殇的信息,这些并不难查,当时的新闻或者是百科里都有。 今天正是这位巨星的忌日,十年前,段殇走完了他短暂而辉煌的一生。 安音璇并不是会安慰人的性格,但当下的情形需要他说点什么来勾起陈郡山的话头才行,他思考了一会儿,轻声问道:“您今天去看他了?” 他给陈郡山换衣服的时候闻到的正是烧纸祭奠的味道,还有两片黑色的飞沫藏在领子里。 陈郡山没有看他,头放松地仰靠在沙发背上,眼神似乎透过天花板在看别的地方,一个他感知不到的地方,感叹道:“十年了,真快。” 段殇去世后的每一年,陈郡山都会在忌日这一天准时出现在市郊的人民公墓——段殇就长眠于此。刚出事的那两年,忌日特别隆重,粉丝们会赶来祭奠逝去的偶像。后来渐渐地,记得他的人越来越少,墓前也越来越冷清,他觉得这是好事,说明大部分人都已经走出了失去段殇的悲痛。 他不是段殇第一个粉丝,却可以当最后一个粉丝。只要他还在,段殇就一直不会被忘记。 陈郡山的声音在安静空荡的房间中飘散开来:“跟他认识的时候,我十八岁,刚刚从我们那个偏远小镇考到燕城的音乐学院上学。你知道我老家多么闭塞吗?在那个网络不发达的年代,我是镇上唯一一个会弹钢琴的人,甚至我想我是唯一一个知道钢琴是什么的人。” 陈郡山出生在北方的边陲小镇,来音乐学院艺考之前从没有出过镇子中心方圆五公里,父亲是电焊工,母亲没有正式工作,只是在家帮着种地。母亲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却有一颗文艺的心,在他五岁的时候,她偷着拿家里的钱,给他到城里报了一个电子琴兴趣课。 即使一开始父亲不同意,但先斩后奏把钱都交了,父亲也就妥协了,于是他开始了每个周末跟母亲跋山涉水去县城上课的日子。 因为家里没有买钢琴的条件,母亲就托老师给他拿了一张键盘纸回家,每当夜幕降临,一个小小的身影便坐在饭桌前,无声地练习着。 初中之前他都断断续续地上课,之所以没有放弃,只是因为不想让父亲有机会指责母亲:早就说过咱娃不是这块料! 他真正打心底里认真对待弹琴这件事,是因为想通过艺考走出这个方寸之间的镇子,再也不回来。 陈郡山艺考的成绩是擦着线低空飞过的,有运气的成分,也有少数民族的加分,他如愿以偿一个人来到了首都。 可想而知,一个十八年都只见过黄土地拖拉机的年轻人,刚一到繁华的都市是多么惊讶,他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想尝试。同系的室友带他去酒吧玩,别人都热衷于把妹撩汉,他却一下子被台上的驻唱乐队吸引了。 那个主唱留着略长一点的发型,把嘴唇贴在麦克风上,闭着双眼,全情投入地演绎,那声音浑厚嘹亮,后来他才知道,这就是摇滚,这就是Switch乐队,这就是段殇。 陈郡山头歪向安音璇,看着他问道:“你在荷花池唱了四年,你觉得长吗?” 他点点头,四年,对于一个歌手而言,已经有可能从一文不名到受人瞩目,再到人气陨落了。 陈郡山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他在荷花池唱了八年。” 安音璇在网上没有查到段殇出道之前的事情,原来那个人也在荷花池唱过歌! “我们认识的第二年他就签了唱片公司,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当时东华国的摇滚第一人,我认为他是走在音乐前沿的天才,这不意外,红与不红只是时间问题。”陈郡山继续道:“签约之后他在音乐学院读了一个学位,导师就是沈美茗,我改专业也是那时候的事。一个是因为他说我弹得实在太难听,还不如他乐队里的键盘手;另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想给他写歌。” “段殇是创作型歌手,从没唱过别人写的歌,也从不会唱别人写的歌,但只有我,他说只要我写出来,他就会唱。”陈郡山惨淡一笑,说道:“只可惜,等我曲子写出来了,他却永远都唱不出来了。” 所以《初恋》这首歌带着他对段殇的思念被隐藏至今。 陈郡山有些哽咽道:“沈老师是不是说我们是恋人?” 安音璇确实问过沈美茗这个问题,沈老师的沉默让他以为这是默认,所以他内心也是这么认为。但他必须实事求是回答道:“沈老师什么都没说。” “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们不是那个关系,我单方面地仰慕他,而他也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这首歌是我给他写的,在他还没遭遇不测的时候,只可惜他连听都没听过。后来也没心情写完了,直到最近你管我要一首歌,我才把词填上。我不想再让自己停留在十年前了,所以我填的词把过去抛得一干二净。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果然沈美茗的感觉没错。安音璇说道:“对不起陈老师,我不该……” 陈郡山摆摆手道:“谁知道你发现了词与曲的违和感,填上了符合这个旋律的歌词,让我回到了那个时候。听你唱出来的一刹那,我知道自己永远都走不出来了。” 他想起了校刊那张照片上段殇的眼神,也许旁观者才能看出,陈郡山在那个人的眼里一定不只是朋友,但他却什么都不能说出口。 有些遗憾是终生无法被弥补的,有些猜测是永远无法被证实的。 陈郡山生在了一个最好的时代,遇上了最好的歌手,但这样的幸运却成为他日后莫大痛苦的来源。他再也遇不上段殇那样完美的人,所以内心深处的沟壑也再也无法被填补。 “我真的很抱歉。” 安音璇原本只是想着这样的歌词能打动陈郡山,却不知这会让陈郡山永远被困在以前的痛苦里,而正是他堵死了这条出路。 “不,你的歌词是最适合的,我写的只是为了忘却而忘却,让这首歌没有了灵魂,不该是这样。” “我太鲁莽了。”他站直身体,向前走了几步半蹲在陈郡山面前,说道:“是我自作主张勾起了你不开心的回忆。” “不开心?”陈郡山也坐直了身体,小臂撑在大腿上,轻轻向前俯身,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与刚刚空洞的眼神不同,现在,他眼中似有一团燃烧的火焰,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是那一年的盛夏时节,他在荷花池初见段殇的眼神。他喝着手中加了一瓣柠檬的啤酒,一阵酸涩感从喉咙漫开,耳朵被那惑人的声音填满,就犹如今天听到的一样。 陈郡山缓缓地说:“我当然开心。” 安音璇一愣,陈郡山认真的表情有一丝笑意,说道:“因为这首《初恋》迎来了迟到十年的歌词和…… “——歌手。” 第22章 陈郡山的言语非常简单平淡,安音璇却从中听出了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才华、仰慕、情爱,最终都抵不过阴阳两隔。 这么多年来,陈郡山不断写歌,他最想听到自己的歌从那个人口中唱出来,却再也不能实现了。他只能拼命寻找与那时最像的感觉,给那么多人写歌,与那么多人上床,在短暂而激烈的情感中迷了路。 所有人都说陈郡山是个玩世不恭的混蛋,但又碍于他出众的才华敢怒不敢言。他跟肖权说,不谈恋爱就无法创作,肖权对他嗤之以鼻,认定这是他给自己的恶劣行为找理由。但陈郡山没有说谎,他需要新鲜炙热的爱,不然总会在某个失眠的夜晚想起荷花池小小舞台上那张热情张扬的脸;想起那飘起的发尾甩下的汗水;想起那人笑着对他说:你给我写首歌好不好? 他看着跪坐在眼前的安音璇,竟是找回了十年前的感觉,虽然安音璇与段殇从长相到性格再到音色没有一点相似,但这种久违了的感觉来自于他们的音乐信念,拥有梦想的人是何其幸运,一瞬间段殇和安音璇的眼神在他心里重合起来。 他像发誓一样郑重地说:“听好了,不管你跟不跟我睡,我以后都要给你写歌。” 这保证一点都不动听,甚至有点下流,但安音璇知道这次自己是真的被认同了,这几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终于打动了这个难伺候的制作人!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时间不等人,我要重新给你制定计划,你之前那套全部不适用了。”陈郡山脑中已经形成了改造他的大框架,继续道:“我会重新编曲,你也要重新录,你以为这样就能过关就太天真了,从明天开始,我们要从头来过,准备好了吗?” 他问道:“重新录?” “对,我监督你,保护好你的嗓子。”陈郡山道:“我会联系肖权,给你组建专业团队。” “现在还不够专业?” “远远不够。”陈郡山抬手示意他起来坐在沙发上,“制作团队,经纪团队,伴唱,舞者,还有最重要的乐队,缺一不可。” “公司都给安排了。”他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陈郡山摇摇头道:“不是临时凑出来的,也不是像白雁岚那种偶像乐团,而是只给你伴奏的摇滚乐队,我已经有人选了。” 他脑子里过了一下,说道:“是不是……” 陈郡山以前只觉得他不按套路出牌,通过聊天了解到其实他是个很聪明的小孩,说道:“对,就是你想的——Swtich。” 他惊讶地倒抽一口气,刚想说话,谁料陈郡山起身走向卧室,说道:“赶紧睡觉,明天要早起,好多事等着咱们做。好在这离公司近,你也别走了,床这么大一起睡。” “我睡沙发就行了。”他赶紧拒绝道。 “随你,你不嫌窄就行。”陈郡山往床上一躺,说道:“我一人霸占一张床真不好意思啊。” 他心想,鉴于以前的种种,还是分开睡比较妥帖。 陈郡山关了灯,黑暗中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道:“虽然你这个人在我心里一直是个乌龟儿子王八蛋,精神上折磨了我半年多,让我身心俱疲,结果你倒是悠哉悠哉过得挺美,我真想弄死你个妈卖批——” “陈老师。”安音璇应了一声表示自己还没睡着。 陈郡山清了下嗓子,改口道:“虽然你这人人品不太理想,但我喜欢你的嗓音。” 他用胳膊盖住了眼睛,一缕月光从窗帘缝隙处流泻进来,照到了他嘴角一点不易察觉的弧度,没有谁发现。 第二天,两人早早就来到了公司。 肖权的办公室位于员工办公区的一侧,内里非常宽敞明亮,厚重的办公桌后是一面墙,右边是通透的落地窗,左边是智能调光玻璃隔断,谈事的时候遥控一下,透明玻璃就变成了雾面,私密性极强。 本来设计师是把办公桌靠在落地窗前的,但硬是让肖权一票否决了,说后背靠空,心里没底。现在如果坐在肖总的座位上,大有纵观全局的感觉。 “谁能解释一下,你们这是感情睡到位了还是什么情况?”肖权手肘架在桌子上十指交叉抵在下颌,鄙夷的神情透出来,眼镜片挡都挡不住。 半小时前,陈郡山把安音璇拉到肖权面前,唾沫横飞语无伦次地说了许久,愣是让肖权一个大喷子都插不上嘴。 陈郡山虽然写词作曲一把好手,但表达能力实为负数,他能把一件很简单的事情阐述得特别复杂,听者一头雾水,自己还急得跳脚。 “是你理解能力差还是我没表达清楚?安音璇远远不止是你说的屁股翘,他最强的是嗓音!嗓音!他会红的你知道吗,咱们认识十几年,我什么时候看错过人?” 肖权可没那么容易被说服,冷静道:“等等,你现在就告诉我,你想干什么?你想让我干什么?” “你怎么还不明白,他是我近十年见过的最……” 肖权打断他,“捡重点说。” “我要钱。” “要多少?” “FUN的两倍。” 肖权噗嗤就笑了,给陈郡山鼓了两下掌,“你可真敢说,凭什么?” 陈郡山撑着办公桌,整个身体差点直接趴上去,瞪着眼与他对视,一字一句道:“凭我是陈郡山。” 五分钟后,肖权拉下头戴式耳机,看着激动的陈郡山和一直沉默淡定的安音璇,点点头道:“还不错。” “只有这样?”陈大制作人简直要暴躁了,他以为肖权听完这首歌虽然不至于像自己一样痛哭流涕,但至少内心应该是震撼的,谁知道就得到了这不咸不淡的三个字。 “就这样。”肖权看向安音璇,摊手道:“我承认很不一样——与你之前的那些相比。但这不足以打动我,我是生意人,让我投入资源金钱都没问题,但你要让我看到未来五年甚至十年帮助我盈利的希望,简单来说,你现在还是一颗小树苗,我给你浇水施肥,你能不能长成一棵摇钱树呢。” 安音璇总算是有机会说话,问道:“您还需要我做什么?” “自己招募团队,再来找我要钱。公司那么多项目,从我手上要钱还得至少给我做个ppt呢,你俩可好,什么都没有。”肖权指着安音璇说道:“他也就算了,陈郡山你还不懂么?” 陈郡山走上前直接坐在了大办公桌上,攀附着电脑,得意道:“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你要让别人过来给我指手画脚,我还不乐意呢,我亲自来。” “你这是心里有数了?”肖权问道。 陈郡山眨眨眼睛故作神秘道:“那当然,我跟你多少年了,从没空手从你这套上过白狼,我没有那么天真。”随后又朝安音璇说道:“你今天先回去,继续去沈美茗那里上课,我让肖权通过公司正式申请你到音乐学院去学习,这点肖总能做到吧?” 肖权答应道:“这没问题。” 这个决定让安音璇更为振奋,阔别六年的校园又向自己伸出了橄榄枝,他心存感激,一再向陈郡山和肖权道谢,回家的路上就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安鋆,连续的阴霾终于散开,他需要跟弟弟分享他的快乐。 在办公室中,肖权的姿态放松了许多,安音璇走了,现在不像是上级对下属,而更像是朋友之间的氛围。 “有什么过人之处?是那特别水,还是玩儿什么play戳了你哪根筋?”肖权突然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第一次被压了?” “你怎么那么下作?”陈郡山鄙夷地说:“我就不能单纯喜欢他的才华?” 肖权眯起眼睛,递给他一颗烟,说道:“谁说这话我都信,你,我不信。” 陈郡山深吸一口烟,“不信就不信吧,你不懂。” 被人形泰迪说不懂,怎么就那么憋屈呢,肖权玩着打火机若有所思,只听他又嘱咐道:“以后别让安音璇去试镜了,他是做歌手的料,当演员白瞎了。” “嗯。”肖权首肯,问道:“他怎么找到沈美茗的?而且还答应教他?我以前让沈美茗指导FUN,开了七位数的价格她都没答应。” “所以说你不懂。”陈郡山倒是一点不意外,享受雕琢的过程,看到蜕变的结果,这是每个音乐人的梦想,与钱无关。 肖权的办事效率非常高,很快,安音璇便正式成为了音乐学院的走读生,只有学历证没有学位证。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够堂堂正正地做沈美茗的学生,他太珍惜这样的机会了。 与此同时,白雁岚正在经历人生中一段非常不一样的体验——剧组生活。 剧组的生活节奏是非常紧凑的,每个人各尽其职,使进程按照原定计划进行,因为每拖延一天,就意味着要消耗更多预算。 二三番的演员们除了拍戏的时间,休息的时候还要接各种类型的宣传和广告,大到上星卫视的采访,小到一个泡面锅或者一支洗面奶的推广,忙碌着前进着。 他真正近距离地体会到了圈里生存环境的艰难,与自己一直半玩半工作的状态不同,他们要靠自己,也只有靠自己。运气好的依附一个靠山,运气不好的只能继续摸爬滚打。 别人看他带着一股羡慕,或者是妒忌,也可能心中在暗暗较劲,毕竟娱乐圈不是资本市场,一切的发展都是无法用公式和理论来预测的。你有资源你不一定红,我没有背景也不是完全没有红的可能,在万分之一的机会面前,所有人都是红着眼在争抢。 白雁岚结束了一天的拍摄回到酒店,助理已经让厨房煲好了他最喜欢的甜汤,这都是方青怡特意嘱咐的。看着一窝枸杞酒酿小圆子,他却没有动。 “白老师?”助理以为是不合他心意。 这时手机响了,是方青怡打来的。 “雁岚?甜汤喝了没?” “嗯。” 方青怡每天几乎都给他打电话,他有时候接起来说两句,有时候太累了就干脆当没看见。 “你晚上少玩手机,赶紧睡觉啊,一天天的那么累,最重要的就是休息好,知道吗?” “知道了妈。”他有点不耐烦。 “对了,今天我去你袁叔家看小曦去了,她还问你怎么没来,我说你不在燕城。”方青怡口中的袁叔就是大导演袁渊,他已经多年不出山,专心在家照顾自闭症的女儿。 “哦,等我回去再看她。” “小曦要开画展了,应该是六月份在昨日美术馆,具体时间没定。”方青怡一拍大腿,道:“诶正好你问问陆悦扬去不去,他不是上回拍了一张画回去吗?这次再买两张得了。” “你真拿人家当冤大头啊!”他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方青怡不忿道:“小曦的画相当拿得出手好不好!再说了,上次是拍卖,这次是明码标价,价格不会那么离谱的。” 他心道就算不是一百万一张,八十万也受不了啊。 “我困死了,先挂了。” 他按掉电话,把砂锅盖子一扣,对助理说道:“帮我拿两副餐具来。” 助理按吩咐办事,从来不问缘由,这让他很舒心,没一会儿就给拿来了。 抱着汤和两只碗两个勺,他走出了房间,陆悦扬就住在他隔壁,但这些天他也不敢去打扰人家,已经快一周了,两人除了对戏,还真没多说过几句话,近水楼台的,他不甘心。 于是他敲开了陆悦扬的门,助理一开门就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原来是剧组正在录花絮。 来得真不是时候啊,他当即被泼了一盆冷水,本来想的是夜黑风高,两人酌糖水对饮,现在可好,助理、摄像、灯光、副导演、副导演助理等等等等,一堆人挤在套间里,他抱着甜汤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刚开始的心气儿被浇灭了一半。 他像个雕塑一样傻傻站在走廊里,这才知道原来还有拍花絮这个环节,从没有人告诉过他。好在一段拍完,陆悦扬不管旁人目光走上前来,接过他手中的汤,打开闻了闻,说道:“好香!正好饿了,快过来坐。”说着就把他让了进来。 白雁岚腼腆一笑,心里明白这是给他台阶下。陆悦扬在组里总是表现得跟他很亲密,尤其是有外人在的时候。这是无言的照顾,胜似一切打点,让人不敢轻视他,毕竟看人下菜碟的人确实不少。 副导演带着一群人打了招呼之后就提着设备走了,两人的助理看没什么安排也回房间休息了,就剩下他和陆悦扬对坐在沙发上。 “趁热喝。”陆悦扬给他盛了一碗放在面前,有点反客为主的意思。 他一看手机,都晚上十点多了,“这么晚了,我这就回去了,你明天还得早起。” “不差这碗甜汤的功夫。”陆悦扬一笑,又说道:“你真是第一次演戏?以前没有学过?” 他喝着热腾腾的醪糟,说道:“没学过,我演得是不是有点做作。” “当然不,比我想象的好多了,NG次数也很少,你台词背得很熟练,出乎我意料。”陆悦扬的夸奖带着一片真心,让听者绝不认为是阿谀奉承。 他很是受用,笑道:“你本来想象我会演成什么样?” “我不是科班出身,上学也不多,算是半路出家吧,以前做过秀场模特,后来才被华映看中的。”陆悦扬从不避讳自己以前的经历,很大方地说道:“所以一开始背台词对我来说特别难,但你不一样,你很聪明,什么都记得住,我脑子不太好使,好使也不能没上大学了,你说是吧。” 他惶恐道:“别这么说,刚开始都是生涩的,我在摄像机里看自己演的回放,也无地自容,但看到你就不一样,好像被角色附体了。” “可能演太多了,逼着自己学。”陆悦扬大笑了起来:“不过你有一点说得很对,一开始看自己的回放真的特别尴尬,觉得怎么哪哪都那么刻意那么局促,尤其是那种要后期加特效的表演,简直是灾难,像个神经病。后来入行时间一长,就没脸没皮了,于是全场只剩一个人不尴尬,那就是我。” “我真想不出你那个样子。”他被陆悦扬的幽默风趣打动了,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是啊,那时候可真难,好在华映没有放弃我。”陆悦扬抽了张纸巾,自然而然地伸到面前,擦了擦他嘴角沾到的醪糟,他紧张得笑容都僵了,脸一下就红了,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好在跟陆悦扬聊天完全不会冷场,他总是能找到话题,“你今天上了戏妆,我一下都没认出你来,你会唱戏?” 他羞赧道:“是我大学选修的戏剧,只学到了一些皮毛,要是专业人士看就漏洞百出了。” “我不是专业的,我就很喜欢。”陆悦扬语气温柔。 “你再夸我,我要无地自容了,不如给我提点意见吧。” 砂锅里的甜汤已经见底,陆悦扬整整喝了两大碗,他暗自庆幸,居然这么对大明星的胃口。 “意见?”陆悦扬饶有兴致地说:“意见就是你进组这么久,怎么今天才来找我。” “……”他简直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陆悦扬总是这样,用那张帅气张扬的脸,理所当然地说出那么不着边际的话,让人既心动又不知如何应对。他放下勺子,问道:“那这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更爱唱歌,还是更爱演戏?” 白雁岚一下子愣了,肖权让他当偶像,他就去了也红了,偶像需要区分自己是歌手还是演员吗?不需要的。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想,我觉得……可能还是演戏吧。” 这话完全是看在男神的面子上才这么说的。 陆悦扬“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出神,那种感觉又来了,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他迫使自己把这不愉快的念头抛开,问道:“那你呢,更爱唱歌还是更爱演戏?” 陆悦扬淡淡一笑道:“我更爱赚钱。” “悦扬哥,你太狡猾了。”他顺理成章地喊出了这个亲密的称呼,在这个气氛中一点没有违和感,他单方面的想,与陆悦扬的关系一步步走近了。 “喜欢就好,最难得的就是用自己的兴趣来赚钱。”陆悦扬感叹道:“希望人人都能像你一样。” 白雁岚有些心虚,他总不能说我是追着你才拜托肖权来演戏的,还真说不上有多喜欢,只能附和道:“是啊,我知道自己已经很幸运了。”这几天看了这么多同行,这倒是发自内心的话。 “好了,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陆悦扬抓住了他收拾桌子的手,说道:“就放这吧,明天会有人来清理的。” 他没有缩回手,而是沉浸在接触的热度中,说道:“那我下次再有宵夜就叫你一起吃。” 陆悦扬爽快地答应了。送走了白雁岚,他拿起手机本想着打个电话,一瞧都快十二点了,犹豫了一下便放下了。 他疲惫地躺倒在床上,脑中浅浅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轮廓,那人有一双眼尾微微上扬的大眼睛。 其实比起甜汤,他更想吃麦当当。 一周后,星期日的傍晚。夏天已经来临,安鋆怕热,屋子里空调开得很足,安音璇坐在沙发上抱着一碗切成块的西瓜,边吃边看歌唱节目。 乔诗屿众望所归地晋级到了最后的PK,他唱了那首耳熟能详的成名曲,与那时的水准无甚差别,甚至于外表也没比当时老上几岁,只是褪去了曾经的青涩。自从那天听陈郡山胡言乱语之后,他觉得有点无法直视乔老师。 安鋆甩着手上的水从厨房出来,说道:“这首歌我听过,原来是他唱的。” “很多年前的老歌了,你觉得他能拿第一吗?” 以前梁绪来家里的时候说过,所有综艺节目都是有编导安排好的,安鋆说道:“又不是谁唱得好听,谁就能赢。” “说得也是。”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说道:“不过我希望他能赢。” 与乔诗屿pk的是一个近两年选秀出来的歌手,唱法很讨好现在的听众,炫技成分很高。相比起来乔诗屿的唱法算得上是老套了,这么多年都没变过,让他听起来怀旧又温柔,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声带振动。 他在选秀歌手身上看到了刻意练习过的台风,却在乔诗屿身上看到了真正的情感流露,他更喜欢后者。 就在主持人唱票的时候,他手机响了,是陈郡山,他赶紧接起来朝卧室走去,顺手关了门。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陈郡山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他试探性问道:“肖总反悔了?” “这是好消息。”陈郡山道。 “……”他只能又问道:“那坏消息是?” “肖权反悔说要减预算,至少没把你直接否了,这是好事。所以舞者、伴唱都可以先放一放,慢慢来。”陈郡山解释道:“但是乐队不行,乐队现在必须到位。坏消息就是,Swtich不同意复出。” “他们不想给段殇以外的人伴奏?”他想要么是价格谈不拢,要么就是这个原因。 陈郡山叹口气道:“段殇走了以后,Swtich就解散了,所以我找到了当时的键盘手、鼓手、贝斯手还有吉他手,给他们听了你那首《初恋》,其他人都没问题,只是最重要的吉他手不同意。你要知道,吉他手是乐队的灵魂,他不回归,就算请到其他三人,效果也会大打折扣,更何况那三人都提出了尽量保证Swtich的完整性。” 他思考片刻,突然想起了那个合作过几次的吉他手大哥,说道:“陈老师,我认识一个非常好的吉他手,不然您看看他的情况,至少有个备选。” 这时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陈郡山答应道:“你把他名片推给我。” 挂了电话没过五分钟,陈郡山又打来了:“你怎么认识他的?” “之前给别人驻唱就是他给我伴奏的,怎么了?您认识?”都是圈子里的人,弹得好的就那么几个,说不定还真认识。 “你可真是走狗屎运!”陈郡山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他不明所以:“?” 陈郡山不可思议道:“你推给我的就是Swtich的吉他手,王威啊!” 第23章 “你说什么王威?”安音璇一头雾水。 陈郡山在那边用极快的语速说道:“王威啊!就是Swtich的吉他手!我的天你怎么能不认识他,不,应该说你怎么能又认识他又不认识他?!你认识他的时候难道没看出他就是王威吗?那你现在应该重新认识他!安音璇你脑壳是不是坏掉了!” “我是知道王威,可一点也不像啊,您确定没搞错?”他看过无数遍Swtich的演唱会录影,没可能认不出王威,吉他手大哥的微信名叫“弹吉他的隔壁老王”,但长得跟长发飘逸瘦得跟麻杆儿一样的王威是天差地别。 “微信都是同一个,错不了!”陈郡山简直是抱着电话在咆哮:“他以前瘦,现在胖了点,你什么眼神儿!” 胖的这一点大概有五十几斤吧,他心里吐槽,这真是亲眼见证了岁月是把杀猪刀。 “那……他知道是给我伴奏?”安音璇问道。 陈郡山慢慢冷静了下来,“这么说来就更奇怪了,他肯定知道是你,我把你唱的一小段发给他了,就算没听出来,看名字也知道,而且以他的水准,只要听过一次的声音绝不会忘。你跟他交情怎么样?” “倒是算不上特别深,合作过两次,我是驻唱歌手,他是驻唱乐队,还多给了我佣金,人挺好的。”他回忆起了跟吉他手大哥的两次合作,都很愉快。 陈郡山显然有些惊讶道:“你是说他现在就干驻唱乐队?酒吧里那种?” “不是酒吧,是小型私人活动。”他纠正道。 “一样的。”陈郡山纳闷:“那他怎么会不同意,我想不通。你真没得罪过他?” “没有。”他非常肯定。 “那奇怪了,到底为什么不答应呢。” 他思考片刻,提议道:“陈老师,我自己去找他试试看?” 陈郡山同意了,“行就行,不行我再想办法。” 挂了电话,他先是惊讶于Swtich的王威给自己伴奏过两次,而自己竟没认出来,又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王威现在死活不同意给自己伴奏?这明显是矛盾的,是不是因为他有眼不识泰山,所以王威生气了?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吉他手大哥”的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挂掉了,随后一条信息追了过来: [在演奏,有事?] 安音璇单刀直入:[有时间见一面么?] 直到他都快放弃等待的时候,王威回复: [周二下午3点,荷花池。] 他迅速打了个“好”回过去。周二,也就是后天,下午三点是荷花池开始营业的时间,那个点酒吧里不会有人,很清静,所以他想王威一定知道自己找他干什么。 燕城的夏季非常炎热,艳阳照在柏油路上冒着腾腾热气,安音璇只穿了个普普通通没有任何花纹的短袖T恤,搭配运动长裤,头上还是戴着杨忧容去年送给他的渔夫帽,原本魅气很重的脸庞也显得清爽了起来,让人看到他能瞬间降下两度。 下午的屯里路很幽静,很难想象晚上人声鼎沸的样子,他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来过荷花池了,一是没时间,二是没有公司的同意,他不可以再在公共场合唱歌——无偿的也不行,于是他就不好再来了。 这次来荷花池,他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礼物,便从手机里找出了一张跟于哥拍的合影洗出来带在了身上。那是他十八岁生日时,于哥给他买了个小小的生日蛋糕,他感动得差点儿掉眼泪,于哥在一边大笑搂着他的肩膀,调酒师抓拍到了这一幕。 这张照片很有意义,他想送给于哥留作纪念。 推开荷花池厚重的大门,果然于哥正在吧台擦拭玻璃杯,他刚想上去寒暄两句,于哥冲他努努嘴,他随着那方向看去,王威已经坐在卡座等他了。 他点头致意,又转过来对于哥说:“给我两杯莫吉托,谢谢。” 于哥摆了个“ok”的手势,他便朝卡座走去。 “好久不见。”王威打招呼道。 “好久不见。”他摘了帽子坐在对面。 王威像个老朋友一样,说道:“看你精神不错。” 他笑笑没说话,王威闲聊道:“你在这唱了四年,我待了八年,算是你的老前辈了。” “我们把青春都留在了荷花池。”他垂眸说道。 “你顶多是把青春期留在了荷花池。”王威感叹道:“我是真的老了。” “您不是老了,您是胖了。” 王威哈哈大笑。 这时于哥端着两杯冒着凉气的莫吉托过来,分别放在了两人面前的杯垫上,只是礼貌地点点头,未发一语便走了。 他窘迫道:“没认出您来,真是……” 王威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又问:“新工作还顺利吗?” 他喝了一口酒,薄荷叶清凉的感觉在喉咙中散开,非常舒服,摇摇头道:“不顺利。” “听说你找到了沈美茗当老师?这还不算顺利?对了,梁少还好吗?他后来又给我介绍了几个活儿。”王威知道他和梁绪的关系,联想到沈美茗是梁绪亲妈,倒是有了合理解释。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跟梁绪很久没见过了。” 王威显然是一惊,随后又宽慰道:“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怕安音璇尴尬,他主动换了话题,说道:“你现在唱得跟以前很不一样,沈美茗的确厉害。” “沈老师教了我很多东西,从最基础的开始,她帮我找到了最适合我的唱法,我才有了改变。” “她是个好老师,段殇也是她带出来的。”从结果上来看,沈美茗功不可没,王威很尊敬她。 提起段殇,安音璇好奇地问道:“您能跟我讲讲Swtich的事情吗?” “都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好讲的。”王威以前体型是高瘦,现在是壮实魁梧,仔细看看眉眼其实变化不大,就是脸型完全不一样,双下巴都出来了,而且原来那头爆炸式长发也被秃顶代替了。 安音璇像个为了让家长讲故事而撒娇的小孩,一只胳膊撑在桌上托着脸颊,说道:“我看过所有的演唱会,但更想听您讲。” 王威算是妥协了,眼神逐渐深邃,追忆起了当年的往事。 “十几年前,大家还在听靡靡之音的时候,段殇就大胆地唱起了摇滚。你知道他最厉害的是什么吗?他唱现场和唱片中的音色完全一样,甚至于live还更加有激情,他音域宽广,唱功稳健,我后来真是没有再见过这样的人,你别介意。” 他也表示赞同:“我和他不一样。” “嗯,没错。他比你跅弢不羁,当然这次听到你唱的歌,感觉束缚在你身上的东西也渐渐解开了。”王威继续道:“那时候的段殇,没有什么能牵制他或者难倒他,他是Swtich的主心骨,所以他走了,Swtich缺少了灵魂,不可能再存在下去了。” 安音璇喝光了一杯莫吉托,杯子里的冰却还没怎么融化,对于他来说,这并不是酒,而是解暑的饮料。 “最红的时候呢?”他兴致盎然地问道。 “其实我们从录制第一张唱片到爆发性地成名,中间并没有太久,也就是一年的时间,然后就开了全国巡演,正在准备录第二张大碟的时候,他就……”王威顿了一下,“所以前前后后不到三年的时间,开始与结束都是断崖式的。” “不过留下了很多影像,而且也影响了后面很多人,摇滚乐的复兴就是被你们带动的。”他中肯地评价道。 “但是,太短了,真的太短了。”王威也将酒一饮而尽,当年的悲痛与遗憾卷土重来,沉声道:“只是昙花一现。” 安音璇的眼中多了些不一样的情绪,意有所指地问道:“那种感觉好么?我是说,站在舞台上,聚光灯都为你而亮,万众瞩目。” 王威不明所以,“你问这个有意义吗?” “当然有,因为我从没感受过。” 隔着一张圆木桌,王威感受到了安音璇从未有过的强势气息,他错开了眼神,敷衍道:“那对我来说都是过去式了。” 杯子里,没有了液体的冰块融化得很快,外壁一层雾气也变成了水珠滚落下来,润湿了纸质的杯垫。 安音璇郑重地说道:“给我伴奏,就不会成为过去,我们就还有将来。” “不可能。”王威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 “您是说我不可能红?还是说您的吉他不可能为我而弹?” 王威很无奈,只道:“都不可能,现在要达到段殇的高度根本就不现实,不是说你不好,是时代不同了,时势造英雄你懂不懂。更何况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也有我自己的乐队,我不想被困在以前的日子里走不出来,就像陈郡山一样可怜。” 他哪有那么容易放弃,说服道:“可我需要您,您知道吉他手对一个乐队来说多么重要。” 王威蹙眉微怒道:“你也知道吉他手的重要,那我怎么能抛弃我现在的伙伴?!他们也同样需要我!” “不一样的,王哥。”他软下声音,说道:“他们需要一个可以一起演奏的玩伴,而我,需要的是可以扶我走向顶点的伙伴。” 王威反问道:“玩伴就可以被随意背叛吗?” “不是背叛是舍弃,Swtich才是你的归宿。” “段殇已经死了!没人可以代替他,你不行!”王威气得把酒杯狠狠砸在桌子上,玻璃渣、冰块撒了一滩,手也被刺破,有血顺着食指滴落下来,那是他弹吉他的宝贵的手指。他抓起桌上的车钥匙,狠狠道:“Swtich只是个梦,而现在我已经醒了。” 于哥目送摔门而出的王威走远,慢悠悠地调了一杯血红玛丽,端了过来,递到他面前。 他抬头苦笑道:“我从没想过要成为第二个段殇。” “我知道。”于哥挡开了他要收拾残局的手,“我来弄吧,你别沾手了。” 他一脸心事,木讷地坐在那,心想陈郡山要知道他搞砸了,会是什么表情。 “你说他喝了一杯酒,还敢骑摩托车,会不会待会儿被警察查酒驾啊?”于哥打趣道。 安音璇没心情跟他逗闷子了,心里盘算着这事该怎么跟陈郡山交代,正想着,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打来的。 响了半天,他还是决定接起来,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应道:“好,我现在过去。” “怎么了?别是骗子。”于哥问。 他一脸懵,看着于哥说道:“警察,他被查酒驾了。” “草。” 与上次见面大概相隔一个小时,这次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主要是两人的立场方面。之前是安音璇求王威,现在是王威在铁栅栏前眼巴巴看着他。 “倒也不是很严重,不算醉酒,就是酒后。”王威两手抓着铁栏杆苍白地解释道。 “人没事吧?”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确定应该不是撞了,就是被路边交警抽查了。 “没事,我开出五百米,就碰上……” 这时后面来了个警察,用地道的胡同串子口音说道:“这哥们儿让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是唯一一个接的,老脸都快挂不住了。” “他们这个点儿都在睡觉呢。”王威赶紧找理由道,乐队工作大多是在晚上,下午确实是在休息。 “什么都甭说了,来了就好。”警察招呼他和于哥过来:“你俩谁都行,在这签个字,把罚款交了。” 三人臊眉耷眼地从局子里出来,阳光晃得安音璇眯起了眼睛,于哥问他:“你会开摩托吗?” “不会,而且我也喝酒了。” “哦对。”于哥拍拍王威,说道:“我俩开车送你回去吧,改天你自己来取车。” 于哥开了辆大揽胜,驰骋在东环路上,周二的下午出城方向并不堵车,没有二十分钟,就到了韩朝村。 王威住的地方离王小易的高级公寓很近,只不过一街之隔的这一边就是老房子,这是早年村里人盖的,有二十年了,居住环境并没比安音璇的好多少。 于哥不请自来,王威也没辙,带着两个救星回了家,一进家门,安音璇第一个感觉就是——乱。 两室一厅的房子,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一次性餐具、满是烟头的烟灰缸、衣服裤子乱扔,最多的是吉他,好几把,还有音箱架子鼓堆在地上。 于哥捂着鼻子,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嫌弃道:“你这是垃圾站吧,能不能找个小时工来,就你这种单身高危人群,哪天在家猝死了,你就跟你的垃圾融为一体了。” “我都死了,还在乎死了之后恶心谁吗?”王威不屑道。 安音璇看王威手上的血已经凝固了,问道:“王哥,你有医药箱吗,我还是给你处理一下吧。” 他不再用“您”的称呼,刚刚吵了一架,反而感觉关系贴近了些。 王威看了看受伤的手,虽然没觉得很疼,但还是清理一下为好,毕竟也是讨生活的工具。 “在床头柜第一个抽屉,你找找。” 于哥实在看不下去,开始收拾家,找了两个大黑垃圾袋,看不顺眼的一概扔了。 “诶,这是我琴谱!”王威叫道。 “都沾上你的泡面汤了!”于哥嫌弃地拿起来:“再说了,你对琴谱过目不忘,留着干嘛。” 王威:“……” 安音璇走进卧室,打开床头柜,先是看见了一抽屉的套,扒开套,从里面翻出来一个医药箱。 王威靠在于哥刚收拾出来的沙发上,他拿着医药箱坐在了旁边,托起那只手,先用湿纸巾擦拭干净——还好伤口不太深,又用碘伏液消了毒,最后涂上一层液体创可贴。 他手法很轻,弄得王威特别痒,两人离得又近,难免就闻见了他身上那股子淡淡的洗衣液味儿,他皮肤白嫩细腻,睫毛很长,用帅不足以形容,更准确地说是魅,一种跨越性别的魅,无论男女都会被吸引的魅。 王威赶紧抽回手,咳了一下,说道:“我内什么,我真不好你这口。” “嗯?”他抬头,眼里泛着潋滟,好像他一眨眼,睫毛就能轻飘飘地划过心头,又紧又痒。 “我就是说,你这套对陈郡山可能有用,但对我没、没用!我直男癌!”王威为了强调性向笔直,把绝症都毫不犹豫地扣在了自己脑袋上,他顺手拿了一张琴谱局促地扇了起来。 安音璇倒是没在意这番话,误会他的人多了,这很平常,他从不解释。他不在乎名声,陈郡山就更没什么名声可言了,无所谓的。 于哥在一边实在听不下去,抽掉了王威手里的几张纸,说道:“老王,你这人就一个毛病,想太多。” 王威不说话了。 “你冰箱里只剩几个鸡蛋还能吃了,其他的要么过期要么蔫了,我都给你扔了,晚上咱们就吃蛋炒饭了啊。”于哥拿着三个满满当当的黑色垃圾袋放在门口,家里顿时敞亮多了,其实这不算脏,主要是乱,东西一扔,还是挺整洁的。 王威根本没想留他俩在家吃饭,但话都说到这了,也只能默许了。 安音璇把医药箱收好归位的时候,无意中在卧室的床底下发现一个黑色的角,他以为是垃圾就顺手摸了出来。拿到手里才看出是张黑胶唱片,Switch唯一发的那张唱片的黑胶。他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唱片机。 “别找了,没有。”王威靠在门框上,说道:“留作纪念的,没听过。” 安音璇拍拍上面的土,用自己的纯白色T恤擦拭干净,把唱片平整地立在了柜子上。 当他进来的时候,对这间屋子就有一个强烈的印象——时代感。 沙发,桌子,椅子,床,电器,一切的一切都如此陈旧,这个家完好地保存了十几年前的样子,甚至一只杯子都没有换过新的。 王威一定是个怀旧的人,他说陈郡山陷在过去走不出来,他只能更甚。口口声声说什么段殇已经死了,Swtich不存在了,他在撒谎,他一定比谁都怀念那个巅峰年代。 这时于哥叫他们来吃饭,一盆香喷喷的扬州炒饭已经摆上餐桌。 席间他们聊了一些有的没的,没再提Swtich的事情。 临走,安音璇提醒道:“王哥,今天在交通大队交了1800罚款您还没给我。” “哦对!”王威一拍脑袋,正准备给他转账,却被他按了下来:“我要现金。” 王威面露难色,道:“这哪给你找去。” “一周后,也就是下周二,下午三点,我在荷花池等你。”他一下抓紧了王威的手,凝视着那双闪躲的眼睛,说道:“王哥,如果到时候你能来,钱就不用还我了,你请我喝杯酒,以后不分彼此共同进退;如果你不能来,就让别人把钱带给我,咱们两清了。” 王威吸了吸鼻子,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等上了于哥的车,安音璇疲惫地靠在副驾的椅子里,长长舒了口气。 于哥发动了车,说道:“我觉得不离十,你别太担心。” “嗯,我也觉得。”他心里有数。 “小安,这两年你离开荷花池之后,感觉你变化挺大的。”于哥注视挡风玻璃认真开着车,这个年过不惑的酒吧老板在高架桥路灯的映射下显得比平时更为硬朗。 于哥的全名他不知道,大家都这么叫,他也就不再执着于真名是什么了,毕竟他自己也是用的艺名。于哥很高,皮肤健康,能看出年轻时也是个放浪不羁爱自由的人,现在低调很多,虽然没有结婚,但也有固定女朋友。 今天于哥帮了他很大的忙,给他留了一次又一次说服王威的余地,这些他都了然于心。 “我总觉得与别人的差距很大,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努力,我很焦虑。工作有很多变数,我不知道明天一醒来,会不会有个电话打来通知我以后都不要再唱歌了。而且有的机会一旦错过,对于我来说,就再也不会有了。” 于哥把空调出风口调到向下,这样他就不会被凉风直吹,说道:“从我这走出好几个大明星了,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对我来说你们都是过客,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来到这里再走出这里,总希望你们能过得更好。” “嗯,谢谢您。很多事情都要谢谢您。”他心里有些暖。 “别把自己逼太紧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于哥开进了他住的小巷子里,车停在了路边,说道:“好好休息,有空来我这坐,不唱歌只喝酒。” 他从包里掏出了那张准备好的照片递了过去,说道:“那天突然翻出来的,好像是咱们唯一一张合影,您留一张?” “干嘛,给我开空头支票啊?”于哥笑道:“你红了,我把照片往墙上一挂,能给我招揽多少生意,你要是不红,这就是废纸一张啊。” “这不是废纸,是我永远记得成人那天的蛋糕是您送我的。”他语气诚恳道。 于哥收下照片,又拍了拍他肩膀:“赶紧回家吧。” 已经快九点了,屯里路上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安音璇从车上下来,与喧嚣的人流逆向而行,渐渐的周围都安静了下来,他住的小区还是原来本地住户比较多,很多人岁数都挺大了,这个时间早就睡了,所以就更显幽静。 他站在单元门前翻门禁卡,只觉得突然从后面窜上来一个人,他下意识反抗,却被搂住了腰。这人身型高壮,戴着黑色帽子眼镜和口罩,完全是不想让人认出来的装扮。 安音璇心想这劫匪也太大胆了,这才几点,就在门口蹲点。他冷静道:“别伤害我,我包里有钱,我给你拿,但你要是敢动我,我就喊人。” 那人一手捏住他的脸,一手拉下了口罩,露出一排大白牙,说道:“你敢喊人!我粉丝会把这踩平的。” “陆悦扬?!” 第24章 “你不是在鹏城拍戏么?”安音璇没办法,只能让他厚着脸皮跟上了楼。 陆悦扬摘了所有行头,趴在沙发上,幽怨地说道:“我中午买的机票回来,刚到燕城就往你家跑,在楼下整整等你俩小时,你现在连杯水都不给我倒。” 安音璇叹口气,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 “我问的肖权。”陆悦扬翻过身,把水瓶冰在脑袋上。 “你这么快就拍完了?” “明天下午有个手机发布会,完事儿明晚就得回剧组。”陆悦扬本来想提前给他打电话的,但想起上次的不欢而散,就没有打。 安音璇一直站在旁边俯视躺尸的这位,垂眸问道:“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 “回哪个家?”陆悦扬理直气壮道:“我家半个月没人住没人打扫了,我才不回去,我不管我就睡你这。” “我弟弟晚上还回来呢。”他只得撒个小谎,其实安鋆周五才回家。 陆悦扬大度道:“那没事,我看里面有两张床,你一张我一张,你弟睡沙发。” “凭什么我弟弟要睡沙发?” “唉!”陆悦扬叹口气:“行吧行吧,我睡沙发行了吧!” “……”他觉得自己被套路了。 “我先去洗个澡,太热了,浑身都油了。”陆悦扬起身把上衣一脱,露出宽厚的肩膀和精壮的胸肌,有种南加州海岸救生员的气势,问道:“浴室是这边吧?” 安音璇没理他,看着那收放自如的背影,默默回房间拿了一条新毛巾和安鋆刚洗过的宽大T恤。过了一会儿,听见里面淋浴的水声没了,知道陆悦扬洗完了,就轻轻敲门,想把换洗衣物递进去。 谁知“咣当”一声门被推开,陆悦扬一身水全裸着就大摇大摆地出来了,然后就这么坐在了沙发上,舒爽道:“终于凉快了!” 他气得把毛巾直接扔在了陆悦扬脑袋上,说道:“我没拉窗帘,外面看得可清楚了。” 陆悦扬顺势就把头发擦干了,笑道:“那正好让叔叔阿姨大爷大妈们看看我完美的胴体。” 他丢不起这个人,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好在转过头的时候陆悦扬已经把T恤套上了。 只是……下半身还是…… “能穿上吗?”安音璇瞪了他一眼。 “给我找个新内裤,或者你的也行,弹力大一点,我怕穿不进去。” “你自己的不能穿了?” “肯定不能穿了啊,都一天了,还坐了飞机,我已经扔你家垃圾桶里了。”陆悦扬故作无辜地说道:“要不我只能委屈委屈就这样了。” 安音璇妥协了,拿了一条还没来得及拆标签的新内裤给他,但主要size还是自己的size,于是这条内裤严丝合缝地包裹着陆悦扬的大兄弟,绷得紧紧的,效果跟不穿也无甚差别。 他累了,随便吧,你裸奔也无所谓。 “我去睡了。”他洗漱完毕回到房间准备休息。 陆悦扬嘱咐道:“别关门,我害怕。” “……”手痒是怎么回事。 除了玄关一盏昏暗的小夜灯,家里漆黑一片,陆悦扬躺在沙发上,突然问道:“肖权说陈郡山在亲自监督你录歌?” “嗯。”几不可闻的声音从卧室传出来。 “你跟他,我是说陈郡山没怎么样你吧?” “嗯。” “他怎么突然想通了?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了?你别误会,我不是质问你,我就是关心你,你没吃亏吧?” “嗯。” 陆悦扬一下坐起来,光着脚气势汹汹向卧室走去,谁知小拇指磕在了茶几腿上,疼得他嗷嗷跳脚,黑暗中不知又碰到了什么,叮铃咣当一阵响声,这时灯亮了。 安音璇站在卧室门口,陆悦扬坐在地上捂着脚丫子,周围散落着几本安鋆的书。 陆悦扬追问道:“‘嗯’是什么意思?‘嗯’是他有没有欺负你?‘嗯’是你有没有受委屈啊?” “没有。”安音璇最不屑于解释这种事,但他还是想在陆悦扬面前说清楚:“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说这一次,我跟陈郡山是共事关系,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不可能有别的。” 陆悦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也顾不上脚趾疼不疼,说道:“我信!不管你以前是谁的,反正你现在就是我的,你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对于这孩子气的告白,他心软了下来,转身说道:“我弟弟晚上不回来,你到他床上睡吧。” 陆悦扬马上屁颠颠地跟了上去,房间再度恢复了一片黑暗,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还是忍不住道歉:“上次我话说重了,你别生气。” 他那天一气之下把“小音符”从楼上扔了下去,然后生生在草丛里找了一晚上才在一颗小树上发现。他手上全是泥巴,坐在地上捧着“小音符”如获至宝,那时他就想绝不能跟安音璇生气了,后悔的还是自己。 “嗯。”安音璇淡淡地说:“晚安。” 第二天一早,安音璇是被热醒的,他一睁眼就看见了一张近乎完美的俊脸。那人缠在他身上,就像抱着自己心爱的毛绒玩具。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被人这么搂过了,一丝陆悦扬颈间的薄汗味儿窜上了鼻尖,说不出的撩人。他没有像以往那样推开陆悦扬,而是就这么沉浸在被保护的温柔乡里。 与陆悦扬开展一段恋情又何尝不可呢,他想。 陆悦扬的外形已是人中龙凤,做了这么多年流量明显,本身气质就与素人完全不同了,这样的人能看上自己,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就是性格,与在公众面前完全不同,像一个大男孩,有点霸道又爱撒娇,生气和快乐的理由总是那么简单,让他相处起来没有与梁绪或者周寒那样的压迫感,也许从始至终,陆悦扬与他都是在平等的环境中交往,他们互相吸引,他们互不相欠。 经过了梁绪那段关系,他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怪圈,当感情来临时,他总在想接受吧,至少这一段是快乐的。是的,一段,他对情感的认知只有一段。就像是人生路上经过一片花海,找一个共同欣赏的同伴,到了风景的尽头他们自然而然再回到各自的路上继续前行。 所以,这一段路程,有陆悦扬陪伴不好吗? 可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画面闪现在了脑海里,那是白雁岚毫无心机的笑容,他心里一紧,万分矛盾。 这时,桌上手机闹钟响了,陆悦扬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又把他搂紧几分,喃喃道:“又要跟你分开好长时间,真不想,要是能天天见到你就好了,像这样每天起来就能抱着你,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行。” 他膝盖向上顶顶,问道:“你怎么到我床上睡了?” “可能我梦游吧。”陆悦扬脸不红心不跳,不怀好意道:“下次你把我绑床上,我就不能乱动了。” 他感到大腿上被个硬邦邦的东西顶住了,面无表情道:“你能不能控制一点?” “这是真情流露,说明我对你有感觉,我怎么控制?强迫自己不想你?强迫自己不爱你?我做不到。”陆悦扬理所当然道:“再说了,大早上起来,你不想吗?” “我不……”他否认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小兄弟被握住了,他汗毛都竖了起来,使劲推了一把,陆悦扬差点儿滚地上。 “你看你,每次被说中心事,就恼羞成怒。”陆悦扬一个翻身就压住了他,凑在耳边轻轻呢喃:“直白一点好吗?明明就喜欢我。” 陆悦扬屈着胳膊撑在他上方,气息明显粗重,他死死攥着对方T恤的领口,上挑的眼尾有些泛红,陆悦扬一脸痞笑,得意得很。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小扬扬和小璇璇也不甘示弱,安音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狠狠咬了一下嘴唇,揪着陆悦扬的衣服狠命下拉,直到两片唇碰在了一起。 其实在他内心纠结的时刻,不就早已有了答案吗? 那是从未有过的柔软,温热的感觉舒散开来,就像蒸汽,打开了身上每一个毛孔,这一吻其实是有赌气的性质,他就是见不得陆悦扬那副样子。松开了对方脖颈,他问道:“满意了吗?” 陆悦扬脸上表情非常精彩,从震惊到欣喜再到得逞的快意,都在一瞬间流露了出来,他从没有追一个人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也从没对谁这么上过心。这一吻胜过一切情话,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那个人的心意。 “你闭上眼睛,我教你怎么接吻。” 陆悦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就又倾身吻了过去,这个吻与之前的都不一样,他们舌头纠缠,你情我愿,陆悦扬舔过他的齿间,吮吸他的双唇,双手用力捏着他的肩膀像是要把他揉进怀抱里。 他再度感受到了陆悦扬的力度之大,在这人面前,他根本无力反抗,只能承受。那硬物顶得他很硌,下意识想蜷缩双腿,但陆悦扬压得他一动不能动。气息被粗暴地夺走,他实在耐不住发出了一声呻吟,这像是一支催情针打入了大动脉,使陆悦扬更忘情地吻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安音璇简直要窒息了,陆悦扬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他,看着他红肿的双唇笑了起来,既阳光又性感。 他喘着粗气,手搭在陆悦扬肩膀上,这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让他晕头转向,原来爱情那么美好,原来冲动只因为你喜欢这个人。 “这才叫接吻。”陆悦扬用鼻子蹭了蹭他的,亲昵地抵住了他的额头。 他的呼吸还不均匀,略有一点吃味地说道:“你经验多。” 陆悦扬从未见过这样透着一股任性的安音璇,于他而言,这个魅气很重的人一直都是冷艳的,好像对情啊爱啊都是绝缘体,一心只想着唱歌,现在却不同了,像个普通的二十出头的男孩子躺在自己身下,说着撒娇的话。这让安音璇更鲜活了起来,也更惹人怜爱。 “我没经验,我第一次谈恋爱。”陆悦扬没有撒谎,他是第一次体会真正的恋爱,与和冲动无关,只是单纯地想一直待在这个人身边,一直保护他。 两人正缠绵之际,陆悦扬的手机响了。 安音璇提醒道:“快到时间了。” 陆悦扬依依不舍地爬起来,果然是助理打来的:“陆老师,我还有十分钟就到,我让司机停小区门口,您下来就行。” “嗯。”陆悦扬敷衍地挂了电话,一脸遗憾,看着精神百倍的小扬扬,撇嘴道:“我去冲个凉水澡。” 他笑道:“快去吧。” 陆悦扬都走到门口了,又回过头不放心地问道:“你不会后悔吧?” “后悔什么?” “跟我在一起啊。”陆悦扬正色道:“安音璇,世上没有后悔药,你要对我负责任。” 他莞尔,故意逗道:“男人都爱始乱终弃。” 陆悦扬狠狠地说道:“你敢,我盯着你!” 说完,又做了那个剪刀手指指自己眼睛再指指安音璇眼睛的动作,然后心满意足哼着歌去洗澡了。 安音璇躺倒在床上,把毛巾被蒙在头上,这才想起脸红,这发展实在太快了,他头晕脑胀。 陆悦扬开完发布会又回到了鹏城的剧组里,预计还要再拍一个多月,这段时间都见不到了,这对刚刚开始交往的情侣太残忍了。陆悦扬每天晚上都要跟他视频,聊聊各自都干些什么,他这段时间不忙,基本上就是每天去沈美茗那里学习。 “今天我的拍摄不多,还在片场跟灯光pk了一场羽毛球。”陆悦扬絮絮叨叨地说。 “谁赢了?”他问。 陆悦扬眉毛一挑,说道:“当然是我了。” 见他笑得很温柔,陆悦扬又道:“你会唱戏腔吗?” “自己学过一点点,怎么了?” “没有,就是今天看雁岚在拍戏服的镜头,突然想到了你。”陆悦扬略带黏腻地说道:“想看你穿。” 提起白雁岚,安音璇就不那么自然了,虽然算不上横刀夺爱,但也是明知道人家心意之下还霸占了陆悦扬的爱,他有点心虚,没再多谈。 陆悦扬以为他是想自己了,便把手机架在桌上,跳了一段有些滑稽的脱衣舞给他看,逗得他哈哈大笑。 幸福是让人忘记伦理道德的魔法。 时间很快到了一周后,那是安音璇跟王威约定好的时间,他心里有谱,并不太担心。 来到了荷花池,照例要了两杯莫吉托,这次是他来等王威。 可出乎意料的是,当另一杯莫吉托都化成了水,酒吧已然人声鼎沸了,王威还是没有来。 在吧台帮忙的于哥有时候甩个眼神过来,让他别着急。 他缓缓摇摇头。 今晚的节目是钢管舞,女性舞者在台上挥洒自如,纤细却有力的臂膀助她完成一个又一个的高难度动作,明明很需要力量的舞蹈却被演绎得轻盈无比,带着浓郁的性感风情。安音璇只是盯着舞台的方向,眼神没有聚焦,说明他没在欣赏。 “要不给他打个电话。”于哥端了第四杯莫吉托过来,说道:“别是忘了。” 他把手机放在了桌上,说道:“打了,没人接。” 于哥蹙眉道:“嘿!这叫什么事儿,买卖不成,钱还是得还啊。” “我再等等。”他勉强笑笑说:“您先忙吧,我回家也没事。” 没人能够真正理解等待者的心情,若不是当事人,你永远都体会不到每过一秒种,心都往下坠落一分的沉重感。 钢管舞停了,他多想在转过头的时候能见到那人冲他打招呼。他不敢总盯着人来人往的门口,每进来一个客人,他就忍不住地期待是王威来了,愿望一次又一次落空,渐渐使他麻木。 可能自己估计错误,王威真的看不上他。这个念头不断在脑海徘徊,上天不会让一切都如意。 他等到了沈美茗,打动了陈郡山,但他无法说服王威,这是事实,没有奇迹会接二连三地发生。 已经过了十二点,其实心里已经知道王威不会来了,但他就是舍不得起身回家,好像如果走了,那他就永远失去了这个最合适的吉他手。 安音璇是第一个来到荷花池的人,而现在是深夜三点,他又是最后一个留在荷花池的人。 于哥走过来,安慰他道:“别等了,说不准有事儿,这胖子真不靠谱。” 他点点头,结了账,端起那杯没动过的莫吉托走向吧台:“我帮您收拾吧。” 几个伙计都在做酒吧的清理工作,被醉酒的顾客打碎的酒瓶要扫,黏糊糊的桌子要擦,还有很多酒杯要洗。 “小安别忙了。”于哥一边清算着今天的账一边道:“赶紧回家休息吧,天都快亮了。” “没事于哥,今天我一个人占你一个卡座,你就让我帮忙收拾吧,这样咱们都能早点儿回家。” 伙计们都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于哥也就没再推辞。 安音璇走到外面,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屯里路上空无一人,一片狼藉,保洁人员还没开始工作。初夏的清晨有点凉,他两手交叉搓搓胳膊,然后低头收拾着外面等位用的椅子。 一个套在一个上面,等都摞好了,他搬起来的瞬间抬起头,只见四个人影出现在街角。 安音璇站在原地愣住了,人影慢慢走近,他终于看清楚了,在中间的是那个自己等了一晚上的人。他就那么抱着几个椅子,一动不动,直到王威站在他面前咧嘴冲他笑。 “有点儿事耽搁了。” 那张胡子拉碴虚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想必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斗殴。 他终于反应过来,直接丢掉了椅子,任它们七扭八歪地分散滚落在了人行道上。他跑上前来,抬手碰了碰王威沾血裂开的嘴角。 王威条件反射一躲:“诶,别碰,疼。” 旁边鼓手说道:“我早就出主意跟那帮人说自己病了退团得了,谁知道你去干嘛。他不听,非要掰开了揉碎了给人家讲前因后果,人家要是不揍他就奇怪了。” 王威嗤之以鼻道;“我这是爷们儿的交流方式,才不会偷偷摸摸地离开呢,我是去追求音乐梦想,又不是去作奸犯科。” 鼓手道:“是,追求音乐梦想,先挨一顿揍。” “我还手了的……”没等王威说完,安音璇就一步上前踮脚抱住了他,他又结巴了:“我、我就说你这套、对我不管用!” 这俩人抱在一起就像是美女与野兽,安音璇不管不顾地搂住他的脖子,哽咽道:“我要让全世界的人知道你是最好的吉他手,你是我的吉他手。” 王威也有些感动,答应道:“我等着。” 这时的安音璇还不知道,他的身上有一种特质,是对执念的追求,在这方面他胜过任何人。他不声不响的处事方式,会让人容易忽略这种特质。而骨子里,他的欲望是那么强烈,决心是那么坚定,行动是那么果敢,这让很多志同道合的伙伴都会被他吸引,直至义无反顾地追随在他身边。 此时此刻,原本形单影只的他,变身成了众人的主心骨。 回到家,安音璇就给陈郡山发了一条信息,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符号。 红色的加粗圆圈,说明了一切。 陈郡山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的早上了,他从被窝里爬出来,脸都没洗就匆匆赶到了公司,踢开法务部的门让他们直接拟定乐队合同,刚出来就在楼道里碰上了肖权:“干嘛这么急赤白脸的?来我办公室,咱们商量一下Mr.Right的巡演。” 肖权还是那身剪裁完美的三件套,而陈郡山没刮胡子没洗脸没整头发,穿着邋遢的背心裤衩,活像刚从传销组织被解救出来的失足青年。 肖权都不忍心给他颗烟了,太埋汰了。他看不下去道:“我也没逼你,你这是给我样儿瞧呢?” “那你说要减我预算?”陈郡山不忿道。 肖权点了颗烟,说道:“不是减你预算,是所有项目都减预算了,说得我好像针对你似的。” 陈郡山翻了个白眼,说起了正事:“除了雁岚Mr.Right的其他人都在准备巡演了,雁岚回来恐怕是没时间休息了,得跟上进度。” “你觉得白雁岚怎么样?”肖权问道:“具备单独出碟的能力吗?” 陈郡山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靠在饮水机上,思考片刻说:“暂时还不要吧,保持团队完整性,作为偶像他很不错,但作为歌手没有给我惊喜。” “嗯。”肖权在专业方面很尊重陈郡山的意见。 陈郡山突然眉飞色舞道:“但有人给我了一个很大的惊喜。” “安音璇?” “他把Swtich重组了,给他当御用乐队。我都没有做到,他做到了,意外吗?” “出乎意料。”肖权叼着烟,摸了摸下巴,说道:“你把他叫来,我有话对他说。” 陈郡山不知道肖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照做了。一小时后,安音璇走进了办公室。 陈郡山表示了自己的激动,不住地拍着他后背,说着Swtich要再创辉煌了。 肖权倒是没有跟他寒暄,等他坐定之后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抓紧时间把脸整一下。” 安音璇懵了。 第25章 “您说什么我没明白。”安音璇以为自己听错了。 肖权拿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他,稀松平常道:“找这个人,看看需要做什么,医院和医生都是最好的,也都有保密协议,费用公司承担。” 他接过来看,这是一所私立医院的美容整形外科主任的名片,不明所以道:“我哪里需要整?” 安音璇现在的长相已经很出类拔萃了,站在人群中也能一眼被注意到,肖权只是例行公事安排一下,毕竟上镜不同于其他,一点瑕疵都不能有。 “先打个瘦脸,再把牙弄一弄,这是最基本的。”肖权例行公事地说道:“我也不专业,你去问问大夫的意见。” 安音璇毫不掩饰地黑了脸,生硬道:“我不去,我现在这样就好。” 肖权第一次被安音璇拒绝,还是在这种他认为的“小事”上怼他,愣了一下,纳闷道:“好不好咱们说了也不算,你得让大夫说啊。” “我觉得没必要,肖总。”安音璇绷着脸说道:“我去学校已经迟到了,先走了。” 然后没等肖权答应就径自出去了,还摔了门。从他走进来,到他们不欢而散,里外里也就十分钟。 “我是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了吗?”肖权一脸问号地看着陈郡山。 陈郡山也不明白安音璇反应为什么如此之大,耸肩道:“没有吧。” “那就是他对自己的长相特别有自信,觉得我侮辱他了?” “他也不太需要整吧。”陈郡山脑子里过了一下那张魅气的脸,作为歌手绰绰有余,就算去当演员也是凤毛麟角了。 “需要就需要,不需要就拉倒,让医生看看怎么了,又不少块肉。”肖权摘下眼镜扔在桌子上,道:“再说了,哪个明星不打针,又不是让他换头,弄精致点儿怎么了?” 陈郡山也无奈,他还打过什么童颜针一类的呢,更何况是歌手演员了,说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回头我问问。” “还敢摔门,本事大了脾气也长了。”肖权指着陈郡山道:“都是你惯的!” 陈郡山莫名其妙被扣了个帽子,一头雾水,本来聊得好好的,到底踩了什么雷,一下子就毛了呢? 安音璇上完一天课回到家,从兜里掏出名片直接拍在了桌上。他不是怪肖权说他外形不够完美,他并没有这么自恋,而是恼怒自己舍不得丢掉父母给的容貌变成另一个人。 尤其是想想已经离世的父亲和剩下半条命的母亲,他就没法轻易去改变自己,在别人眼里,他在意的矛盾点根本不值一提。 没心情吃晚饭,他走到卧室翻箱倒柜地找母亲养老院的家属卡,却没有找到,给安鋆打了电话才知道在弟弟那,安鋆一个字没问,就说了句“等我”便从学校动身回了家。 第二天早上,两人结伴去看姜咏倪了。 一进病房就看见护工在打扫卫生,而姜咏倪则是一如既往地安静靠坐在那张洁白的床上,目光无神地望向前方。 安鋆给了护工些钱,让她买点水果回来,安音璇这才发现护工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了。 “陈姐走了?” 安鋆点头:“年初走的,这个姓刘,人比以前那个勤快。” 他心不在焉地听着。 安鋆去洗手间投了块毛巾,给姜咏倪擦擦脸擦擦手,嘴里还说着:“妈,今天哥来看你了,他最近去音乐学院读书了,导师特别有名,沈美茗你一定认识吧,现在哥就是她的学生,你说厉不厉害?”他自顾自地说着,也没期望能得到回答。 姜咏倪好像被魔法冻住了年龄,整个人就像个华丽的雕塑,美丽却毫无生气。 安音璇的轮廓跟母亲的一模一样,尤其是眼睛和嘴唇极为相似,所以他其实有点男生女相。母亲的相貌就很魅,生在男人的脸上就更为突出,好在鼻子继承了父亲的高挺,也不失英气。 他就这么看着母亲的脸出神,听着安鋆像背景音乐一样孤独地聊天,他伤感地想:我终于要把你给我的东西彻底丢掉了。 安音璇像上次一样给护工塞了一千块钱,安鋆则嘱咐了几句。 临走前,他照旧系了一个“小领带”放在姜咏倪的床头。 “你怎么突然要来看妈?”安鋆和哥哥并肩走在疗养院外的公园小路上,他们没待很久,就算现在叫车回市区,还能赶上吃午饭。 “好久没来了,想看看她。” 安鋆一眼看出哥哥完全不在状态,跑了两步堵在他前面,双手扶着他肩膀低头问道:“你怎么了?昨天就不对劲。” 他压抑着内心的情绪,问道:“安鋆,如果我不是我了,你还会认我这个哥吗?” “哥你说什么呢?” “我是说,哪天我改了样貌,你会介意吗?” 安鋆认真道:“如果你是自愿的,又在百分百安全的前提下,我支持你的一切选择。” 他点点头,说道:“回去吧,明天你能陪我去趟医院吗?” “你病了?”安鋆焦急地打量着他,以为他哪里不舒服。 他挡开弟弟的手,说道:“我没病,什么都别问,明天去了就知道了。” 这天天气意外的凉爽,有风徐徐吹过,站在太阳下面会出薄汗,而待在阴凉处就会有点冷。 一阵微风把房间的白色窗帘吹起,马上就要到飘柳絮的季节,护工早早就把纱窗清理干净安装好。 姜咏倪缓缓转过头,看着“小领带”眨眨眼睛,这时护工洗了水果进来,笑道:“咏倪,来尝尝这个葡萄,可甜。” 转天,当安鋆抬头看招牌的时候才知道来的是个整形医院,他也终于理解了他哥昨天说的话。 安音璇一人进了诊室,名片上的大夫就坐在对面,认真研究了半晌,分析道:“如果你不上镜,我就建议你什么都不要做,因为比起那点改观,创伤就太大了,没有必要,这不符合整形的初衷。但你是肖总介绍来的,我只能说,非要追求那种没有瑕疵的完美的话,有些项目你可以考虑。” “您说。” “你本身骨骼非常标准,但上镜会把人拉变形,你要是想保持真实的自己显像在荧幕上,那就要更加细腻。眼睛很大,不需要动,咬肌可以打小点,鼻尖如果再翘一些就更好,还有牙是你们歌手非常注重的地方,也可以酌情处理一下。” 他没有半分犹豫地说道:“都做。” “你考虑好了?”倒是大夫心里打了鼓,“任何手术都是创伤性质的,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可能只是非常微小的改变,却要付出很大代价,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考虑好了。”他特意选择工作日来,就是不想问诊的人太多,问道:“您今天如果有空,我们就开始吧。” 大夫叹了口气,说道:“我让手术室准备一下。” 安音璇躺在手术床上的时候是从未有过的平静,无影灯照在上面,护士给他带了一个面罩,让他来不及反复记住自己以前的相貌就没有了知觉。 对他来说这都不是睡个觉的长度,而是眼睛一闭一睁的功夫,他就看到安鋆握着他的手坐在床边,眼神里满是担忧。 他想说话,但镇定使他连嘴都张不开,只能用尽全力朝弟弟摆了个“没事”的嘴形。 麻药劲儿很快过去了,他鼻子里塞了两大团棉花,脸上也有注射的针眼,但这些创口都微乎其微,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牙齿也咬了模具,要等一周的时间才能做好。 安鋆打了个车带他回家,安顿他在床上躺下来,问他有没有不舒服。 不舒服是肯定的,鼻子像是重感冒,被堵上了无法呼吸,两颊酥酥麻麻,咬合的时候都使不上劲儿。 但也没有多难捱,不妨碍正常生活。他跟沈美茗请了一周假,安鋆不放心,也不住校了,每天起早贪黑地往返于家和学校之间。这段时间倒也悠闲,白天看看电视看百~万\小!说,晚上陆悦扬会跟他视频。 陆悦扬知道他微整了之后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开心,认为这是他的自由,只是吵着闹着要偷跑回来看他,连机票都买了,结果被助理发现,告状到他这里,让他安抚了下去,因此大明星郁闷极了。 安音璇想,他会去见陆悦扬,但不是现在。 安鋆问过几次他跟陆悦扬的关系,他大方地说是交往对象,弟弟虽然还是有抵触情绪,却也没有跟他吵架,只是很严厉地警告:“要戴套!” 他有些好笑。 肖权大概是收到了医院的账单,这几天没让陈郡山来烦他,还发了条信息让他好好休息,这就是肖权最大限度的温柔了吧。 一周后,他去医院拆线,把十二颗牙贴面做好,再次站到镜子面前的他,看到了一张完美无缺的脸。 就像大夫说的,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更加细腻精致了,无论镜头下会放大多少都没有关系,因为再小的瑕疵也已经从他脸上消失了。 鼻尖的挺翘让他的魅气更重了几分,一排整齐的牙齿雪白透亮,他的脸庞仍然鲜活,辨识度仍然极高,却又完美得不像话。 他心无波澜,看着这张脸。 不够,现在得到的远远不够!他要成名,他要富有,他要爱情,他付出了太多代价,他必须站在更高的地方才能抚平心中的缺口。 安音璇不管不顾地用手机买了张最近时间到鹏城的机票,没跟任何人说,什么都没准备,路边打了个车就去了机场。 五个小时后,他出现在了陆悦扬面前。 “没让你来看我,是因为我来看你了。” 陆悦扬刚洗完澡,穿着浴袍站在房间门口,惊讶得无以复加,一下把他扛了起来,走过吧台走过客厅,然后双双陷进了柔软的白色大床里。 陆悦扬扣着他的双手,狠狠地吻着他,直到他发出了难耐的呻吟,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 “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要干你,就现在。” 陆悦扬趁安音璇喘口气的机会,把浴袍脱掉甩在了地上,露出精壮结实的肉体。他压抑了半个月的欲望终于大肆释放了出来,像一头饿狼一样与安音璇缠绵,吻遍他每一寸肌肤。 安音璇原本阴郁的心情在激烈的爱欲中渐渐消散,陆悦扬的动作一点都不温柔,甚至可以说是粗暴,带着最原始的冲动,疯狂地掠夺他的身体。 他平时都在收敛自己的魅态,现在却肆无忌惮散发这种独有的诱惑,任何人都会招架不住,就像神话中的美杜莎,貌美得让人忍不住被吸引,即使看上一眼之后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也无法控制。 他欲拒还迎地推开陆悦扬,软着声音道:“你不是说下次一起睡把你绑起来吗?” “我有说过?”陆悦扬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他小腿用力一个翻身就与之调换了位置,骑在陆悦扬的腰上道:“当然有。” 陆悦扬的大手摸进了他的衣服里,沙哑地问道:“怎么绑?” 他凑在大明星的耳边轻轻道:“乖,别动,我让你舒服。” 陆悦扬瞬间有种被人下了咒的感觉,这咒语有蛊惑人的效果,让人从里到外都心甘情愿地顺从。 他顺手从旁边抽了腰带和领带,陆悦扬靠坐在床头,他跪在那两条大长腿的中间,除了那硬邦邦的东西还挺立着不服输以外,陆悦扬已是任凭他摆布。 他把那两只肌肉感十足的胳膊分别绑在床头两边,爬上来亲吻陆悦扬的脸颊,颈侧,顺着下去就到了胸肌。 陆悦扬虽然表面镇定玩味,但喘息频率还是出卖了他,笑着说:“别舔,痒。” 他抬头,眼里泛着水光,带着鼻音道:“那这里痒吗?”他指尖划过那最坚硬的地方。 陆悦扬以为他要坐上来,谁知他把头低了下去,用口腔包裹住了那呼之欲出的冲动。 “唔!”陆悦扬倒抽一口气:“音璇,把我解开,让我碰你。”他声音低沉而沙哑,如野兽一般。 安音璇却不为所动,还是一下一下地用舌尖挑逗着他理智的底线。 他身上每一个毛孔都渴望被抚摸,可安音璇总是蜻蜓点水般划过,远远无法满足他,让这种渴望达到极致。 这种有技巧的撩拨让他越来越难耐,如同迷路在沙漠里,已经渴到口干舌燥,当你终于走进了绿洲,却只有一滴水,千辛万苦寻到下一个,还是只有一滴水。一滴水不会缓解你的,只能润湿你的唇,让你更加强烈地盼着能畅饮一番。 他再也忍不住了,那道防线被汹涌的洪水冲毁垮塌了,他不要束缚,但手被紧紧绑着,不知哪来了一股挣脱一切的力量,双手一用力,“啪”的一声,两边床头的立柱都被直接掰断了,安音璇吓了一跳:“啊,床坏了,你……” 没等他说完,陆悦扬就把两手上的累赘都甩得老远,直接把他扑倒在床里,欺身而上。他心道不好,彻底把陆悦扬惹毛了,看着那双发红而英俊的双眼,他急忙道:“你对我温柔一点。” 陆悦扬在咆哮:“你对我温柔了吗?” “我已经够温柔了吧。”他回想自己刚刚的行为,都是轻轻的小心的,可这样更挑起了陆悦扬的征服欲,让他彻底狂性大发。 陆悦扬咬着后槽牙道:“那我让你亲、身、体验一下我的温柔。” 一夜的颠鸾倒凤,陆悦扬的“温柔”像龙卷风一样强势袭来,抽走了他所有的体力,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房间暗不透光,让人分不清昼夜,身边早已没了陆悦扬的身影,床头柜放着一张纸条,他想起来,无奈一点劲儿都使不上,只能爬过去先把窗帘按开。 随着自动推拉的声音,第一缕阳光洒了进来,在他光裸的后背上缓缓铺开,白到透明的皮肤上镶嵌了许多不规则的红色斑驳,给昨夜的疯狂留下控诉的证据。 他拿起桌上的纸条,上面写着: 我去拍戏了,乖乖等我,中午给你送饭回来。 陆悦扬的字着实难看,他从小长在A国,听说是前几年回国发展才找老师恶补的中文,说话虽然利落,但写作水平跟小学生差不多,他不禁笑笑,觉得这很可爱。 正看着,就有刷卡的声音,门开了,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推开了卧室门。他以为是陆悦扬回来了,就趴在床上没动,全身只有腰间搭着一层薄薄的白色被单。 “你来喂我,我没劲儿。” “陆老师让我带的午饭。” 两个声音重叠响起,安音璇一下弹了起来,赶紧抓住旁边的单子裹好下半身,尴尬地坐在床上。 助理也没想到画面如此香艳,昨夜留下的气味还弥漫在空气中,迟迟不肯褪去。往日淡定的他一时间也不知道眼睛该看哪,赶忙退回到客厅,结结巴巴道:“安老师,您先准备,我在外面等您。” “哦,好,你等我五分钟,不好意思。”他应道。 “您说哪的话。”助理局促道。 安音璇用最快速度洗了个澡,又把洗手间的排风扇打开,想冲散屋子里暧昧的气味,只不过效果微乎其微。他穿了件陆悦扬的衣服,虽然已经竭尽全力把自己捂严实,可衣服实在太大了,慵懒中又透着撩拨,非常糟糕。 到了客厅,助理已经把饭菜摆好,见他出来了,便道:“陆老师特意让我给您送来的。” 他一看是各种精致的茶点,一共十几盒,但现在真是胃口不佳,主要是累,懒得张嘴,想让人喂。 看他发呆不动,助理脑洞大开,不会真想让我喂你吧。但说出口还是正经八百的话:“不合您胃口?” “没,一起吃吧,我一人也吃不完。”他拿起筷子递给了助理。 “那哪行呢,我这就回剧组了,怕陆老师那边离了我不方便。” “没事,先吃饭,吃完我跟你一起过去。”他又觉得不太妥帖,毕竟剧组那么多人,蛛丝马迹都会被人抓了把柄,试探着问道:“嗯……方便吗?” 安音璇虽然发了一首口水歌,但归根结底还是个小透明,基本没人认得出他来,助理眼珠子一转,说道:“那待会儿得委屈您一下。” 他点点头,又交代道:“对了,这个昨天坏了,得让人来修一下……” 两根可怜的立柱残骸被扔在地上,助理心道你们到底玩了什么劲爆的play,再住两晚是不是房子都得拆了。 “没关系,我来通知酒店吧。”小助理捡起来放在茶几上,嘟囔道:“看着挺粗,怎么那么脆弱。” 吃完饭安音璇就被武装了起来,他实在长得太出众了,必须把脸挡上。不得不说助理在这方面是专业的,没让他带墨镜,衣服也就穿的这一身,一个口罩加一个帽子解决所有问题,完全没有那种刻意隐藏反而更加显眼的感觉,他身形不高又瘦,脸一遮,竟然就低调不起眼了。 片场中,上午的拍摄进度离计划的还差很远,导演喊cut都要喊吐了,但该喊还得喊啊! “cut!cut!”导演内心是崩溃的,说道:“悦扬你这表情不对,雁岚没事了,去换衣服吧,悦扬来一下。” 这段拍的是白雁岚与陆悦扬协同查案,白雁岚身着戏服重现当时凶案现场女主角的行为。当他唱起戏的时候,陆悦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思考。 白雁岚有些担心,但他又不好打扰导演讲戏,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去换衣服了。 陆悦扬倒是完全不在意,乐呵呵地找导演去了。 “我这里拍的是长镜头,你应该是在理清思路,抓住破绽。”导演指着回放道:“前两秒表情还可以,你看你看,到了这你就开始微笑,这不对,这还没到笑的时候。” “嗯,那咱们再来一遍。”陆悦扬看似认真地接受了,其实根本没有走心。 导演叹口气道:“今天要不先这样吧,我中午请大家吃饭,你休息半天,明天再拍。” 一听导演中午请饭,剧组人员都振奋了起来,陆悦扬笑着道:“你们去吧,我下午还是琢磨琢磨怎么演,找找感觉。” 他拍戏一直很省心,今天就跟着了魔一样,演着演着就傻笑。导演点点头,让他自行安排了。 剧组大部队都去聚餐了,白雁岚听说陆悦扬不去,也留了下来,他想一会儿关心人家一下,问问为什么状态那么差,于是换下了戏服卸了妆等人回来。 片场除了几个保洁在打扫卫生,基本上没人了,助理带着安音璇七拐八弯地绕小道去陆悦扬的休息室,谁知在门口就碰了面。 “音璇!你怎么过来了!”陆悦扬兴奋地跑上前,摘下他的口罩,说道:“大热天的干嘛?” “这你都认出来了?”他小声道。 陆悦扬勾起中食二指捏了一下他的脸颊,亲昵道:“你就露个手腕子我都能认出来,你的哪我没见过,嗯?” 安音璇睨了他一眼。 “那陆老师,你们先聊,我去买点儿饮料回来。”你们来,我给你们望风。助理说完就跑了,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自己从小助理变成了小太监,领了个妃子来孝敬皇上。 陆悦扬揽着安音璇推开了休息室的门,还没等关好便吻了上来,他被陆悦扬顶在门上,脚踮起来抓着对方衣领,承受这个深深的吻,分开的时候嘴唇又被亲肿了。 “你疯了?万一外面有人路过怎么办?!”他赶紧反手把门锁了。 “看见就看见呗。”陆悦扬不在意道:“你又不是见不得人。” 他叹口气,埋怨道:“你就给秦映川和肖权省点儿心吧。” 此时,陆悦扬完全不想浪费时间讨论这个,直接把他打横抱起,长腿一迈,扔进了沙发上。 安音璇起身,但由于衣服太大,衣领滑了下来露出一侧肩膀,与昨晚留下的痕迹。 他太白了,留痕很容易,这个样子看起来楚楚可怜又充满诱惑,陆悦扬迫不及待就压了上去。 “我想要你,音璇。” 他推挡着说道:“别闹了,我是过来跟你说一声,陈郡山叫我回去,一会儿的机票。” 陆悦扬没想到他这么早就要走,问道:“多呆一天不行吗?” 他轻轻捧住那张俊朗的脸,摇摇头。 陆悦扬顺着他的手亲了上来,从手掌到小臂、大臂,再到肩膀,最后停在了颈窝,依依不舍道:“我不想让你走。” 他轻轻地承诺道:“我在燕城等你回来。” 这间不算宽敞的休息室中没有窗户,只有一台无叶风扇在不停摇摆,面向凌乱的化妆台时,吹散了放在上面的剧本,响起“刷啦啦”的声音;又转到了简易柜的方向,衣架上的道具服装也随风扬起了衣角。 谁都不会发现,在那看似多余的屏风后面,有一双缓缓泛红的桃花眼。 第26章 当听到陆悦扬回来的声音时,白雁岚赶忙迈着轻快的步子要去开门,但随后另一个声音的响起,让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简直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那是安音璇,他怎么会在这? 上次与安音璇见面还是两个月前,那是跟舞蹈老师一次愉快的约会,至少他是这么认为。 意识到两人马上会进来,他没有缘由地躲在了洗手间门口的一个屏风后面。 为什么要躲起来呢,当时如果站出来是不是就不用看到那些画面了?之后的几个月甚至几年里,白雁岚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们在接吻在抚摸,做情侣之间一切亲昵的动作,熟练得好像已交往许久。他蹲在地上,一抬眼就能看到沙发上两具交叠的身体,一个属于他爱慕的人,一个属于他信赖的人。 安音璇为了安抚陆悦扬,环顾四周,看见一样东西,突然就想起了昨天说到的话题,他拍拍陆悦扬的后背,轻声道:“你先起来。” 陆悦扬反而抱得更紧了,勒得他差点儿喘不过气,“诶别……我穿给你看。” “穿什么?”陆悦扬撑起上身,不解地问道。 他借机从腋下钻了出来,陆悦扬刚想把他抓回去,他食指抵住陆悦扬的眉心,道:“闭眼等着。” “你不会跑了吧?” “闭眼。”他命令道。 陆悦扬只得照做。 屏风后面的白雁岚眼睁睁看着安音璇穿上了那套自己刚刚脱下的戏服,也许上面还留有自己的余温。 安音璇站在沙发前背对着他,弯腰在紧闭的眼皮印上一吻,随后那双深邃的眼睛缓缓睁开,他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陆悦扬。 那眼神专注而疯狂,毫不掩饰地落在安音璇的身上,声音低沉而沙哑地挑逗道:“唱一段?” 安音璇脚步一摆,水袖一抖,张口唱了两句贵妃醉酒,只不过他实在没怎么学过戏腔,唱着唱着就变成了新贵妃醉酒。 陆悦扬站起身,脑子里的已经快满溢出来,他把还在唱歌的安音璇用力一拉,背对自己拽进了怀里。 安音璇藏在戏服里面的裤子被扯了下来,声音也拐了弯,被陆悦扬掐着腰按在了化妆台上,毫无征兆地从背后闯了进来。 “别!你戴套了吗?”他叫道。 陆悦扬用力撞着,又吻上了他的后颈,已然听不见他说什么。 白雁岚看到化妆品一个一个从晃动的桌子上散落下来,叮叮当当地撞出响声,一个竟然就这么从屏风下面的缝隙滚到了他脚边。 他捡起来,是一盒正红色的唇膏。 眼前画面是如此清晰,安音璇难耐的呻吟,陆悦扬深重的低喘,还有那因律动产生的,都一刀一刀狠狠刻在了海马体中。 那是他的衣服,那是他的头饰,那是本该属于他的位置,那是他的陆悦扬! 白雁岚的指尖抠进了口红里,弄得一手都是颜色,像流了血一样。 安音璇的脸模糊了起来,那是因为泪水在眼里挣扎,等他使劲眨眨眼,发现那张魅气的脸庞已然变成了自己的,他无声地笑了起来,这样才对,应该是我才对。 过了许久,安音璇感觉身后的人一下一下更深更急,喘息道:“别射里面……” 陆悦扬却死死捏住了他的臀部,不让他挣脱开一点点,又几十下的大力顶撞,释放在了他最深处。 两人都喘着气,安音璇腿都在抖,用胳膊肘使劲向后撞了一下陆悦扬,没撞动,回头气道:“让你别……唔!” 陆悦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几乎是瞬间就用吻堵住了他的嘴。 长长的一吻结束,陆悦扬温和地笑道:“我都不舍得出来。” 安音璇瞪着他,又累又爽又愤怒,太难清理了,这里没有浴室,只能等它自己流出来。 陆悦扬难得地柔声道:“我帮你。”然后乖乖退了出来,又把手伸进去,他只能任其摆布。 陆悦扬帮他把戏服脱下来,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刚刚注意力都在他身上,这才发现衣服好像是雁岚的那身,造型师怎么会搞错房间放在这呢? “怎么了?”他穿好衣服靠躺在沙发上慵懒地问道。 陆悦扬把戏服搭在一边的衣架上,说道:“这好像是雁岚穿的那件,怎么在我屋里?” 他顿觉陆悦扬叫得太亲密,淡淡地说道:“弄脏了么?你怎么不早说。”早说就绝对不会穿了。 “应该没有,都在我手上呢。”陆悦扬本来没心没肺地笑着,看他神情有些冷漠,马上表决心道:“我看第一眼就说适合你了,你穿最好看,比雁岚好看,世界第一好看!” 他听着陆悦扬滑稽可笑的宣言,也生不起气来了,说道:“送我去机场吧。” 待两人走后,白雁岚从屏风后轻飘飘地出来,蹲了太久腿和脚都麻了,每走一步都像有无数根小针在扎,令他步履蹒跚。 他站在化妆镜前,摸着玻璃台面上留下的指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刚刚就是在这里,那两个人疯狂地。他面无血色,嘴角却弯成诡异的弧度,自尊心让他不得不保留最后的体面,他抬起手,把指腹上的口红粗暴地涂在了嘴唇上,也不管蹭得到处都是。这样好多了,气色没有那么差了吧?他想。 可倘若这还有第二个人在,看到一张惨白的脸上涂着血红的颜色,没有轮廓糊成一团,只会感到恐惧与害怕。 安音璇的这趟旅程像是做梦一样,到现在他躺在自己那张小单人床上还觉得特别不真实。 “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安鋆咆哮道:“我找了你一天,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我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都报警了!” 他淡定地问道:“现在撤案了吗?” “你先告诉我你干嘛去了?”安鋆使劲把椅子往他床前一拉,坐在上面怒视他。 “我去了鹏城。”他语气平和,却又带着一丝不管不顾,说道:“去跟陆悦扬。” “你……我……唉!”安鋆没想到哥哥这么直接,找了半天措辞,最后问道:“戴套了吗?” “没戴。” “行!你行!”安鋆气得站起来,在本来就不宽敞的卧房里来回踱步,他身高腿长,走不了两步就得折返过来,安音璇无奈道:“你还是坐下吧,我都要晕了。” “你就不怕他有病是吧!”安鋆指着哥哥怒道:“你怎么心就那么大!你知道娱乐圈多乱吗?你知道陆悦扬跟多少人发生过关系吗?他跟你不戴套,跟别人肯定也不戴,你跟他就相当于在跟他一切的过往,你说你……唉!” “我下次不会了。”安音璇知道自己理亏,也没再顶嘴了。 安鋆冷静了下来,说道:“你看现在也没到四十八小时,我去给你买个阻断药吃。” 他直接拿被子蒙上了头,不想再听弟弟胡扯了。为此,安鋆心里咒骂了陆悦扬好几天。 “阿嚏!” “陆老师您没事吧?”助理递了张纸巾过来,“用我去买点儿感冒药吗?您这两天老打喷嚏。” 陆悦扬摆摆手道:“不用,除了打喷嚏也没别的症状,可能太干了。”然而鹏城正在经历黄梅天。 《真相》剧组这几天拍摄进程很慢,导演很愁。他不明白好容易陆悦扬不傻笑了,怎么白雁岚开始傻哭了?! 一个人像镜头本来拍得好端端的,过了两秒白雁岚眼泪就下来了,说是眼睛最近不舒服,泪腺紊乱了。但导演觉得这事有古怪,无论是喜悦还是悲伤还是惊讶,白雁岚都能演绎成一个字——丧。 他又不是拍文艺片,用不着那么丧啊! “cut!cut!”导演用扩音器喊着:“悦扬可以休息了,雁岚过来。” “你这两天状态不佳?出什么事儿了?”陆悦扬关心地问道。 白雁岚哀怨地看着他说道:“没什么,就是最近有点累。” 见陆悦扬半信半疑,他又故意提起:“对了,那天助理不小心把我的戏服送到你屋里了,拿回来的时候发现上面有很多化妆品的印子,你有印象吗?” 陆悦扬心里咯噔一下,怪自己怎么不仔细检查一下就给挂回去了,还给人添了麻烦,说道:“我让助理拿去给你洗了吧?” “不用,我已经洗了。” “嗯,那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叫我。”陆悦扬忙道。 “小曦。” “嗯?” 他两手比了个画框的样子,说道:“爱神厄洛斯的画。” “哦!怎么了?”陆悦扬想起了那幅慈善拍卖会上拍下的作品《夜空》。 “她让我谢谢你,我一直都忘了跟你说。多亏了你当时高价拍下了她的画,才有这么多人关注她,关注自闭症儿童。”白雁岚神情黯淡地邀请道:“她的画展今年会在昨日美术馆的回廊展出两天,问你有没有空过去。” “我没做什么。”对陆悦扬来说这九牛一毛的金钱让一个群体得到了重视,他做的微乎其微,只是效果甚佳罢了,“我尽量,到时候发我时间地点。” 白雁岚点点头。 再艰难的日子,也得过下去。他逼迫自己先把戏拍完,陆悦扬看出他情绪不稳定,有事没事就来跟他说话,还叫着他一起吃饭。这些天,两人关系前所未有的亲近,这太讽刺了,到了这般田地,亲近只能让人更煎熬。 拍摄又持续了一个多月,他忘词,表情也管理不好,导演无奈找来编剧,减了他一些戏份,为此肖权还打电话来施加压力。还有一大问题是,他食欲不振,饭菜吃上两口就犯恶心,体重迅速下降,一直被身材困扰的女主角Amber特意过来讨教怎么减的肥。 陆悦扬比他提前三天杀青,临走那天担心他的状态,轻抚他的后脑勺,安慰道:“你已经表现很好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答应我好好吃饭,我们燕城见。” 其实陆悦扬的话在他脑内就是模糊的一团,他不确定是否听清楚了,只是习惯性答应着。 陆悦扬走了,他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以为分开会让日子好过些,但事实不是,陆悦扬拿着鲜花转身的一瞬间,他千疮百孔的心又被挖走了一大块,疼到无法呼吸,疼到不能自已。 被留下的他,这两天全然没有进食,连水都很少喝了,可能是助理把这边情况告诉了肖权,肖权打来电话让他注意身体,一切等回了燕城再说。 临走前一天下午,白雁岚回到酒店后,先是一阵恶心,接着眼前就白了,低血糖晕在了玄关,把助理吓得要拨120。他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又恢复了正常,按下助理的手,说没事。可助理担不了那么大责任,说什么也要让他去医院看看,他无奈道:“我叫朋友来陪我,就这一晚上了,别节外生枝。” 于是他打给了梁绪,说自己坚持不住了,能不能过来接他回去,梁绪二话不说买了张机票就飞往鹏城。 当梁绪风尘仆仆走进酒店房间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极度憔悴的脸,两颊凹陷,嘴唇干裂,跟那个充满阳光活力的白雁岚判若两人。 他靠躺在床上,表情木讷,见助理带着梁绪进来也只是抬了抬眼皮。 梁绪示意助理可以走了,白雁岚叫他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助理只能担心地关上门退出了房间。 “你这是怎么了?”梁绪坐在床边,摸了下他额头测体温,“是谁欺负你了?” “老梁……”白雁岚沙哑地唤了一声,就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梁绪起身给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他却没有拿起,空洞的眼神仿佛对世间一切美好事物都失去了兴趣,沉默良久,才说出一句话,足以让梁绪也震惊到无法动弹。 “陆悦扬跟安音璇上床了。” 他说完鼻子就酸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释放着一个多月以来拼命压抑的情绪,放声大哭。 梁绪在这哭声中不知所措,他甚至无法反应出这句话所表达的意思,深吸一口气,用手捂住嘴,用力搓了搓下巴。 “你怎么知道?”梁绪显然是不信,质疑道:“你听谁说的?” 他抽泣着抬头,红着眼说道:“要不是我亲眼看见的,我怎么会相信?” “你会不会看错了,或者误会了?”梁绪追问道。 他用床单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鼻音浓重地陈述着噩梦一般的记忆:“上个月,谁都不知道安音璇来剧组,你们都以为他在燕城录歌对吧?谁能想到他会跟陆悦扬那么熟呢?一点征兆都没有,我完全没有准备。那天中午,在化妆间,其他人都去聚餐了,我没去。” 他又失控地抽泣了起来:“我躲在屏风后面,他们以为屋里没人,就面对面……”他哽咽着说:“面对面,在我眼前,亲吻、。” 他的手不住颤抖,指了指门口的位置:“就这个距离,我会看错吗?” 梁绪看着情绪失控的白雁岚,无法说出任何安慰的话,因为他自己也同样心烦意乱。 “我真希望我听不见,也看不见,这样我就不用每天每天每天脑子里都在不停回放那些片段,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清楚地记得!”白雁岚起身抓住梁绪的胳膊,眼里充满了绝望,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才能把这些忘掉?是不是只有死了才能忘?!是不是我死了才能放过我?!” “雁岚!”梁绪吼了一嗓子。 他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这又勾起了他内心深处对安音璇的迷恋与思念。这阵子跟双胞胎兄弟在一起,几乎忘了以前那个能让他主动下厨、妥协千万次的人了,但现在他知道,那人还住在他心里,赶不走。无论生活多么平静与安逸,都无法遗忘也无法释怀。他起身走到落地窗边,看着鹏城五彩斑斓的夜景,等情绪渐渐冷静下来,说道:“我很久没见过音璇了,你知道我们年初就分手了,后来再也没见过,他的近况我没打听过。至于跟陆悦扬的事,我也意想不到,你别说丧气话,全天下也不是只有陆悦扬一个男人。” “想不到是因为我们从没怀疑过他们之间的关系。”白雁岚的眼神变得愤恨,说道:“可谁又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看顺眼了呢?也许是几年前在温泉酒店就一见钟情了,也许是一起去岛国拍片就发生了关系,老梁,你得承认,我们都被蒙在了鼓里。” “不可能。在温泉酒店我是知道的,音璇不小心掉在了池子里,刚好碰上陆悦扬,他解了围。那时候……”梁绪果断地再次否认道:“绝不可能。” “你是听他说的,又没有像我一样亲眼看见。陆悦扬是什么人,出门保镖成群,十米之外生人就接近不了的大明星,怎么会那么巧,他刚好不小心掉水里,又刚好被陆悦扬看到,就算是处心积虑也没那么容易成功。”白雁岚冷哼一声,“我不得不说,他运气真好。” “你不要把音璇妖魔化,他没那么有心机,他不是这样的人。”即使分手了,梁绪也仍然不想让别人把安音璇说得那么难听,他打肿脸装大度道:“他已经跟我分手了,找谁都是他的自由。” “自由?!你就是这么相信他,才会被他甩被他骗!”白雁岚崩溃道:“你知道你们年初为什么分手吗?性格不合?从没爱过?你不知道,老梁!但我知道!” 梁绪一时语塞。白雁岚吼道:“因为在星云年会上,他跟陈郡山睡了!” “不可能……”梁绪回想起他们分手确实是在他从年会回来的第二天早上。 “不然你以为在他第一首歌糊了的前提下,陈郡山为什么会答应给他写第二首?还亲自指导他录歌?全世界有一个不知道陈郡山的为人吗?!你有合理的解释吗?!安音璇能做出这样的事,你难道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他当时是为什么会同意跟你在一起的,梁绪!” “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他一层一层地揭开了安音璇的面具,说道:“公司安排他在音乐学院上学,你知道他导师是谁吗?是你亲妈!你觉得凭肖权能请动她吗?FUN当年开了多高的价格沈姨都没答应。是他早在跟你分手之后就去找你妈了!” 安音璇上一次见沈美茗,的确说过要跟他分开的话,当时他妈没答应教他,为什么现在会答应?一时间大量信息冲入了梁绪脑中,连给他消化的时间都没有。 白雁岚瘫软在床上,噙着泪说道:“我没办法遵守我的承诺了,每当我看见安音璇那张脸就会特别恨自己,后悔当初有些事不说清楚,后悔那个炎热的午后为什么不大胆地站出来。看到他就如同看见了我的懦弱无能,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老梁,你应该庆幸,在他还没伤害到你的时候,就放了手。” 梁绪心道怎么会没伤害,他撕心裂肺地想念安音璇的时候又有谁能理解,他试图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苍白地辩解道:“音璇他可能本意不是……” “你不用给我答案,你只需要想清楚一件事。”白雁岚尖锐地质问道:“这些年,你真的了解过安音璇吗?” “你了解我哥吗?” 陆悦扬下了飞机就让助理拉着自己直奔屯里路那处老旧小区,然后不管不顾地住了下来,于是很自然就碰上了临时回家的安鋆。 这会儿他俩正坐在沙发上聊天——姑且算作是聊天,因为安鋆与他对视了一刻钟,刚刚开口,而这第一个问题就让他不知从何回答,只能应付道:“挺了解的。” “那他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忌口,有什么爱好,几点睡觉几点起床,平时喝茶还是喝咖啡。”安鋆生硬地问道。 “嗯……”陆悦扬心想要是以上床为交往标志,那这才好了一个月,而且真正见面就三天,我哪了解这些去,“我们慢慢互相了解,以后时间还长。” “这些都答不上来,还说爱我哥,爱他哪?长相?” 我还就是爱他长相,但这个绝不能说出口,不然分分钟谈崩。他委婉道:“音璇很帅,你家基因好。” “我家基因好不好我们心里有数,不用外人认可。”安鋆面无表情道:“我想我哥应该也是喜欢你的长相,这不奇怪。” 流量明星当惯了,让陆悦扬有一种自己人见人爱的错觉,现在面对这毫不掩饰的敌意,他有点慌,居然对着一个大学生语塞了:“我还行,我也挺帅的。” 安鋆更来气了,你帅你就能不戴套吗?!不戴套不就等同于不负责任吗! “反正都是看脸,也不用浪费感情了解了,你们都是成年人,我懂。” 陆悦扬觉得安音璇他弟最大的天赋就是怼人,看着奶壮奶壮的,心眼儿也就针尖那么大,不服输道:“你说的那些虽然我都不了解,但我了解的你恐怕永远不会知道。他体重多少,腰围多少,臀围多少,喜欢什么姿势,舒服时候的小动作,哪种声音是让我快点儿,哪种声音是让我慢点儿,哪种声音是到位了,他一个眼神我就能懂。” “……”安鋆把手里的遥控器摔在了桌上,连电池都崩了出来。 安音璇闻声端着茶杯从厨房出来,白天刚顺利地录完歌,学校也要放假了,他周末跟沈美茗约好了去她家里吃饭,这两日才有空跟陆悦扬在家里腻腻歪歪,谁知道弟弟提前一天就回了家。 他蹲在茶几旁边把遥控器装好,问道:“谁扔的?” 安鋆指着陆悦扬道:“他手滑了。” “诶、我……?”陆悦扬气死了,怎么亲兄弟性格天差地别啊! 安鋆起身去洗澡了,等水声从洗手间传出来,陆悦扬才敢开口道:“你弟好像不太喜欢我。”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桥段,说道:“没关系,他除了我谁都不喜欢。” 陆悦扬不罢休道:“是不是看网上那些黑料对我印象不好?” “不是,他不关心这个。”其实陆悦扬的形象已经够正面了,媒体顶多说他演技差唱歌走调这种,比起他实际的样子,可以说是黑得可爱了。 安音璇媚眼一挑,道:“有什么关系,我喜欢就行了。” 陆悦扬把他拉坐在怀里,上嘴啃了起来,他笑着推开,问道:“你最近什么安排?忙吗?” 陆悦扬一听这个就愁:“明天有个广告要拍,后天去见一个导演,应该是又要进组了。” 果然大流量的工作安排紧锣密鼓,他听说陆悦扬还接电视剧的时候,好几年都没有休息过。 “又要分开了。” “没办法,年底我想跟秦总说,申请休息一个礼拜,我带你出去玩。”陆悦扬抚摸着他后背,叹气道:“我真想天天就这么抱着你。你要是没什么事,就跟我进组吧?” 他好笑道:“那还不如你跟我进组呢。” “你进什么组?肖权给你安排活儿了?” “我的新歌要拍MV,不然你给我当男主角,还能晚走两天。”他就是随口一说,陆悦扬却认真地思考了起来,如梦初醒道:“好主意啊!这样至少能晚走三天!我去跟权哥说。”他捏起安音璇的脸蛋:“你第一首歌就是我拍的,第二首还是我拍,我是你御用男主,你咖位很大嘛!安老师。” “怎么,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陆悦扬又开始亲不够了。 两人嬉笑打闹着,陆悦扬余光看见浴室门口有人,抬眼一看果然是刚洗完澡的安鋆,他赶紧撒了手。 安鋆:“还不走?” 陆悦扬:“你说我?” 安鋆:“不是你难道是我吗?” 面对弟弟的强压,陆悦扬无奈之下只好妥协:今晚先回去,明晚再过来。 安音璇送走了陆悦扬,回头就看见安鋆看着他,他安慰着:“好好好,我以后不让他在家留宿,你别担心了。” “周寒回来了。”安鋆道。 第27章 “你说谁?” “周寒今天从A国回来了。”安鋆显然也有点焦虑,蹙眉说道:“寒晟资本通知我去办理工作权限设置,我看见周寒在那里。” “他说什么没有?”安音璇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几乎忘了小周总的存在。周寒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但现在已经不可能再接受,他怕弟弟夹在中间尴尬。 安鋆面露难色,说道:“他刚回来很忙,没说几句话,就跟我说……” “说什么?”他紧张地问道。 “跟我说……”安鋆找了找措辞:“空了就来找你。” 他使劲闭了下眼睛,这是他的问题,早晚都要解决,周寒没忘了他,也许会比以前更执着,到底该怎么办? 他拍了拍安鋆,说道:“没事,我想想。” “你要是为难,我就不干了,反正暑期哪里打工不是打。” 安音璇知道安鋆不只是为了那点报酬去做助理的,寒晟资本是业内公认的佼佼者,如果说其他投资公司分成金银铜铁三六九等,那寒晟资本就是女王皇冠上那颗最大的明珠。安鋆在青文大学修的金融系,去那里实习可能是所有同专业人的梦想,而安鋆对周寒流露出的敬佩他也能隐约感觉到。这与敌意不冲突,是一个还在不断求知的人对一个成功者的仰慕。 “你想去就去,周寒的事我能处理。”他安慰道。 甜蜜放松的时刻总是过得飞快,陆悦扬天天厚着脸皮往安音璇家跑,以至于安鋆脸黑得像锅底一般。安鋆有时候真想录段陆悦扬的视频曝光在网上,让他那群清这人的丑恶嘴脸,当然也就是想想。 陆悦扬跟肖权提了给安音璇拍MV的请求,立刻就得到了首肯,用谁不是用,只要是互利互惠的提议,肖权一百个赞成。 安音璇也很高兴,这样他们就能争取到宝贵的三天时间,激情中的情侣一刻都不想分开,这无疑是最令二人开心的事情。只是在他的万般叮嘱下,陆悦扬没有高调秀恩爱,除了助理以外对工作中的任何人都隐瞒了恋爱关系。 很快到了与沈美茗约定的日子,学校放暑假了,他们的课也告一段落,沈美茗把他视为自己的得意门生,很喜欢与他谈天说地。 来到了华映电影制片厂宿舍楼,这个他曾经跟梁绪来过的地方,他还清楚地记得门牌号码。 到的时候小时工在做饭,沈美茗在门口把他迎了进来,“还没到七月就这么热了,赶快进来。” “给您带了点橘子。”他腼腆一笑,道:“就是之前在学校给您的那个品种。” 沈美茗也少有地笑了起来,那时他窘迫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小时工做完饭摆好了盘,两人在餐桌上相对而坐。沈美茗拿了一瓶红酒,倒上两杯,举起来道:“祝你唱片大卖。” 虽然现在已经基本不发唱片了,大多是电子音碟,但他也没有纠正,现在这句话只是行业里的一个习惯,更具备象征性。 “借您吉言。”他一饮而尽,沈美茗抿了一小口。 “你不是我教过唱得最好的学生,却是变化最大的。”沈美茗想起了一些往事,说道:“看到你能把Switch重组,我很意外。” “我也没有想到。”安音璇说道。 “很多历史性的时刻都决定在一念之间,你做到了,你有你的特别之处,继续唱下去,你会找到更多答案。” 小时工收拾完厨房就走了,她在楼下遇上一个人,像平常一样打招呼道:“小绪!” 梁绪在小区垃圾桶旁抽着烟道:“王姨,我妈在上边?” 他胳膊夹着一幅画,是白雁岚几个月前送给他的小曦的画,他回来得急也没买什么东西,临从家走就拿起了一直放在墙角落灰的画。 “在呢,这是拿的什么呀?”小时工看着像块大木板。 “画,送我妈的,现在特流行的一个画家画的。”他猛吸着烟。 “少抽点儿,赶紧上去吧。” “我抽完这根烟的。”他声音有些疲惫:“您知道我妈不让我在屋里抽。” 他昨天夜里带白雁岚回到了燕城,心情并不比他轻松多少,一宿无眠,其他都无法求证,但他妈这事儿得问清楚。 为了显得不是在质问母亲,他还拿了个礼物回来,也是费心。 小时工快走到小区门卫那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楼上有客人,本想告诉一声梁绪,但远远看到他掐了烟,嚼了块口香糖就大步上了楼。 没问题吧。她想,今天做了四菜一汤,够仨人吃的。 梁绪一进门,就看见客厅里他妈跟安音璇吃吃喝喝有说有笑,那一瞬他准备好的说辞一个都不需要了。 他明白了白雁岚所说的话,在亲眼所见的事实面前,一切疑问都有了相应的答案。 “小绪?”沈美茗没有想到儿子今天回来,“你什么时候从鹏城回来的?” “昨晚。”梁绪低沉的声音随着人走进慢慢传来,连鞋也没有换。 沈美茗感觉到梁绪的不对劲,说道:“小安,我儿子来了,今天我就不留你了。” 安音璇像是被冻住了,在梁绪的注视下无法动弹,他知道今天走不了了。 梁绪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他胳膊,转身把他拖拽起来,他根本无力反抗,踉跄地跟在后面,沈美茗本来要替他挡一把,却只攥住了衣角,最后也在梁绪的力道下脱了手。 “小绪!你要干什么!”沈美茗的焦急掩盖了平时优雅的姿态,她知道坏事了。 梁绪钳住安音璇还觉得不得劲,把画随便扔在了走廊上,腾出两只手一用力把他扛在了肩上,拉开自己卧室的门,回头说了句:“妈,你别管。”然后“咣当”一声就把门关上,落了两道锁。 安音璇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就被摔到了床上。他从头到尾都没反抗,有些事总要他给出明确的答复。 他撑着床,坐起来缓缓道:“梁绪,好久不见。” 他们有半年没见了,之前无论是白雁岚还是沈美茗跟他提起,他都坚定地没有再去找梁绪。如今见了面,原来那双放浪不羁的眼底也会青黑一片,原来那棱角分明的下巴上也会布满胡茬,原来那片吻过自己的唇也会苍白干裂。梁绪似乎从头到脚都在叫嚣着“疲惫”二字,说不心疼是假的,这是他从心底里依赖过的人。 半年,其实不长。但半年,足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 梁绪平复了一下气息,坐在沙发上,从兜里掏出最后一颗烟点燃,猛吸几口才问道:“没什么想解释的?” “没有。” 梁绪把烟架在了烟灰缸上,火星如同怒火,在一点点燃烧他的理智,他嘴角紧绷点点头:“春节发生了三件事,咱们分手、陈郡山给你写歌、我妈收你为学生。你告诉我,这三件事有没有联系?” “有。” 他多希望安音璇说没有,就算是骗自己也好,可这个曾经捧在心尖上的人现在连欺骗都不舍得给他了。 “你跟陆悦扬上床了?” 安音璇迟疑片刻:“是。” 三个问题,三个答案,让梁绪整个人都跌入了黑暗的深渊。他曾经以为分手带来的副作用是最痛苦的,那种思念、那种心被撕裂的痛感让他终生难忘。但他太天真了,那不是最痛的,比起现在远远不是。 “多久了?” 安音璇知道他是问自己跟着沈美茗学习多久了,他如实道:“四个多月了。” “你春节答应跟我分手是因为搭上了陈郡山,我还纳闷怎么那么痛快。年会那天晚上,白雁岚没有同意的交易,你去了。”梁绪拼凑出了一个合情合理却又残忍的事实,说道:“然后你去找我妈,你用我们的分开当筹码,所以我妈答应教你。我想想看,你是什么时候勾搭上陆悦扬的呢?那天春节在温泉酒店?还是在岛国?你明知道雁岚爱他爱到疯狂,但这都不重要了,你一步一步处心积虑地向上爬,你已经成功了。” 安音璇咬着唇不说话,梁绪的推断没有错,不管实际发生了什么,或者他出于什么动机,但这番话他无从反驳。 梁绪狠狠地说道:“安音璇,是我小看你了。”然后长舒一口气,抄起桌上的玻璃烟灰缸就砸向他。他没有躲,烟灰缸擦着脸颊飞过,最终摔在身后墙上砸得粉碎,脸上顿时多出一道血印。 梁绪又一脚踹翻了茶几,声音大得吓人,所有东西七零八落,安音璇眼睛都没眨一下,他知道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沈美茗听见了屋里的动静,拍着门,大声喊道:“梁绪!你别冲动!是我刻意瞒着你,是我的错!你别伤害小安!” 梁绪置若罔闻,这么多件事叠加起来,跟沈美茗有没有瞒着他已经没什么关系了,这是他跟安音璇之间的事。 “为什么?”梁绪颓然地用手捂住眼睛,崩溃地问道:“我对你不够好?” 安音璇平静地说:“我要的你给不了。” “你要什么我给不了?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就想让你跟你弟能过上好日子,你还想要什么?!我是对你不够关心,还是对你不够大方?我从没有对一个人那么上心过,我给你做饭,带你出去玩,把我能给你的最好的东西双手奉上。”梁绪喘着粗气说道:“你真的太贪心了。” “是,我贪心。”他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出神,说道:“我想要唱歌想要成名,除了生活下去我也有梦想。” “你有梦想?”梁绪笑得很难看,问道:“你的梦想就是靠跟别人上床来实现?!” 他抬起头争辩道:“别人这么说我都无所谓,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难道不比任何人都有资格这么想吗!”梁绪吼道:“甚至对你来说,我都不算一个特别的伴侣,我只是一块垫脚石,你达到目的,就把我踢开,感情在你心里算个屁!你通通不需要!” 也对,他和梁绪就是这么回事,交易一场,又怎么有理由说服梁绪相信他呢,也许有些借口连他自己都不信。 “你我终究是不同的人。”安音璇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想要得到跟白雁岚一样的机会,就要付出更大更多的代价,我得不到的东西对于白雁岚这样的人来说是轻而易举,甚至是他不屑于得到的。这不怨任何人,这就是现实。” “你跟我谈现实?”梁绪质问道:“现实是这里坐着一个爱你护你的人,你全然看不见,却执着地要去抓住虚无缥缈的承诺。这就是现实!” 梁绪指着门口道:“滚!我不想再见到你,到我死的那一天都不想再见到你!” 安音璇慢慢从床上爬下来。最后还是没能好好地道别,他深深伤害了这个爱过他的人,从此只能形同陌路。 他转开了锁,沈美茗一下把门推开,差点儿扑个空,好在被他扶住了。 “小安?你脸怎么了?”沈美茗惊恐地看着他,又环顾四周:茶几翻了,地上是乱七八糟的残骸。 “没事,沈老师,您别担心,我就是和梁绪聊会儿天。”他故作镇定地说。 沈美茗刚刚在外面急得差点犯心脏病,看了一眼瘫在沙发上的梁绪——除了精神不济,倒没有受伤,“我先帮你处理一下,脸上还在流血。” 他摇摇头,低声说道:“沈老师,我真的没事,您去劝劝梁绪,也只有您能劝他了。别怪他,都是我不好。” 他拉开沈美茗的手,指指脸又道:“看着流血多,其实就是擦伤,我自己能处理的。我今天先回去了,下学期见。” 安音璇说得有理有据,沈美茗不得已只能放他先走。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梁绪一个堂堂八尺男儿终于抽泣了起来。 这哭声很隐忍,像是压抑了许久却又无法尽情释放,他不允许自己像白雁岚那样放声大哭,这不是一个独当一面的成年人该有的情绪,但内心深处那最宝贵最美好的部分却在一块块崩塌陨落,直至消散不见。 他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永远地缺失了,无影无踪、无迹可寻。那里现在空荡荡的,无法被取代也无法被填补,只有那些堆积的残骸证明它真实存在过。 沈美茗捡起了门口的画立在一旁,心疼地坐在梁绪旁边,儿子二十五岁了,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也曾散漫不羁玩世不恭,但今天另一个男人让他变了,让他疼了,让他成长了。 包裹画的牛皮纸已经被撕破,露出了里面的暗红色。这是白雁岚送给他的,说祝他爱情顺利,可他今天第一次看见这幅画的样子时,他爱的那个人却头都不回地走了。 “妈。”梁绪仰面靠在沙发上,用胳膊挡住眼睛,想遮住狼狈不堪的自己,但沙哑的嗓音依旧把他出卖了。 “爱一个人太痛了。” 蕴含着悲伤的画作,无法哭出声的儿子,沈美茗的眼泪瞬间淌了下来,摸着他的头道:“我知道,我比谁都知道。” 安音璇的伤不算严重,只是脸颊毛细血管多,流了不少血,看着吓人,现在已经差不多快好了。那天晚上,安鋆给他消毒,又贴了个创可贴,比起淡定的弟弟,陆悦扬就很聒噪了,喋喋不休地问他在哪碰的,怎么碰的,生怕因为两人关系走漏了风声,有人对他打击报复。 他只得说是在沈美茗家开香槟不小心崩在了脸上,陆悦扬这才安静下来,借着要照顾他的理由,死皮赖脸地住在了家里,晚上睡在沙发上,气得安鋆在卧室锁了三道锁。 陆悦扬倒是乐得其所,何曾有人这么对过他啊,其他人不是一脸花痴就是前拥后簇的,像安鋆这样仇视他、厌恶他的太少了,让他有了新鲜的体验。如同吃惯山珍海味,突然来个粗粮窝头,便觉得这胜于世间一切美食。 又过了两日,安音璇被肖权叫去公司拍专辑封面,助理汪汪把他带进棚里的化妆间,说道:“今天几个发妆店都推荐了造型师过来谈合作,不然您试一下妆?肖总说您得挑一个御用造型师。” 他看看自己的脸,还有淡淡一个红印,心道这伤得真不巧。 汪汪忙道:“您别担心,也不是都要试,您看顺眼再让他们弄,拍完照片就可以卸掉了,不会对您伤口有什么影响,毕竟过两天咱们不是还得拍MV呢么。” 他点点头道:“那一个一个进来吧。” 先是一个知名化妆师自己创建的公司推荐过来的,把他化得特别偶像风,浓重的眼影,殷红的嘴唇。他虽然不抵触这类型妆容的艺人,但画在自己脸上就太over了,他本身长相就魅,上了妆可以说完全是雌雄莫辨。 “现在最流行这种,你眼睛上挑,下眼睑再来点深色眼影,真是太美了!”造型师举着兰花指眉飞色舞地讲解妆容。 洗了脸之后,汪汪问他意思,他看人家已经出了房间,便尴尬地摇摇头。 第二个进来之后,他就学聪明了,先问清楚打算怎么化,要是还像上一个一样,也就不用再来一遍了。 “你看你这个眼睛长得很出彩,就应该着重表现,为了与之搭配,眉毛也要再粗一点,头发染个奶奶灰,别说是今年,明年后年大后年都是时尚icon。”这人自己的模样就是正在口述的造型,像个高端tony,不能再多了。 他一边听对方喷一边点头,在人家转身开化妆箱的时候,他抽空给汪汪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真的不感兴趣。 汪汪咳嗽一声道:“内什么,安老师今天脸上受伤了,咱们就先不化了,下次再试哈。” 这位边收拾边嘟囔:“好像刚才那个化了呀。” 汪汪把他请了出去。 就这样面了好几个,都不是他想要的造型,虽然他不确定想要什么样的,但他非常清楚不想要什么样的,在别人眼里他一定很难伺候。 直到汪汪从门口带进来两个人,这两人是双胞胎兄弟,长相阴柔内敛,最难能可贵的是,两人的面相和行为举止,甚至是穿的衣服都一模一样,让人无法分辨谁是谁。 安音璇眯眼看了过去,这俩人他见过,不是真人,是照片,那是在梁绪的朋友圈,他们亲昵地搂在一起,只不过很快就被删除了。 真是,太巧了。 他饶有兴趣地问道:“一个人能干的活儿,怎么进来两个人?” 哥哥辰迦说道:“我们各司其职。” “嗯,有什么想法?” 辰迦用一个字代表了他们的造型主题:“黑。” 安音璇等他继续说下去。 “现在的脸已经非常细腻了,如果用着色度高的眼影和唇膏修饰,会有多余的感觉。我们只化写实妆,让你每个特点都能呈现出来,追求一种真实感,色调以黑色为主,头发衣服都要极致的黑,这样能让人对魅气的脸印象更加深刻。你的脸是最美的,也是重要的,其他都不能喧宾夺主。” 安音璇第一次接触辰迦,不知道他和弟弟其实都是腼腆害羞的人,在家里梁绪一大声说话,他俩就怯生生的一语不发,不管谁对谁错,都是主动服软的一方。 但当他谈起工作,就立马像换了一个人,毕竟他和弟弟都在行业里有了四年的工作经验,审美天赋又在线,评价口碑都很不错。 “那你是负责什么?”安音璇对他描述的妆容挺感兴趣,但不及“梁绪现男友们”这个称号的万分之一。断是断得透透的,可心里还是好奇。 辰迦说:“我负责化妆,我弟弟负责发型和服装。” “那开始吧。”他决定试试。 两人戴上口罩开工了,安音璇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两人的手法很轻很温柔,其次就是动作很麻利,而且化妆箱收拾得非常干净有条理。 整个过程一语不发,也让他非常舒服,艺人累的时候有可能会利用做造型补眠,如果有人在一旁喋喋不休,那就非常糟糕了。 很快,妆化完了。 镜中的他没有脱胎换骨般的变化,而是比安音璇更加安音璇了,他只能这样形容。 眉眼间的魅气放大到了极致,不用做出任何表情就会让人想入非非。没有过多妆容修饰的痕迹,却使脸部更加饱和生动。 他想起了梁绪第一次带他去高级美发沙龙剪头发的情景,理发师用心剪了很久,除了精致也没有别的改变。也许最出神入化的造型恰恰是让一个人变得更加真我。 辰彧声音很小,解释道:“发型还不算太成功,你本身的发色偏黄,如果能染黑,就会更加完美。” 他点点头,这两人无疑是今天最好的,这造型也让他相当满意,与之前完全不同,既强调了个性,又还原了真实的他,辨识度极高。 汪汪问道:“安老师,那我叫下一个准备一下?” “就定这个吧。”他盯着镜子道。 辰家兄弟面露喜色,两只手拉了起来,但随后安音璇的话却让二人都难以置信。 “我只要一个。” 他们从没想过会被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知所措地看向汪汪,小助理翻了一下简历,说道:“呃,安老师,他们公司说两人是一起的,而且这个价格也是打包价,不是双倍,您别担心预算的问题。” 安音璇坚持道:“价格照旧,人要一个。” “这……”汪汪面露难色,但安音璇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妥协,心道你们看着办吧。 “所以你们考虑一下。”安音璇冷冷地说道:“要么留一个,要么都走。” 这时门被推开,肖权理着袖口走了进来,正好看见僵持不下的局面。 “汪汪,照音璇的意思办。”肖权其实不知道之前他们说了什么,只交代这一句之后就示意助理把两位化妆师带走,肖权上前一步,扶着他的椅背转向自己,又弯下腰凑近他的脸,盯了一会儿道:“非常不错。” 也不知道是在说妆容还是整容。 然后只见肖权眯起眼睛,大拇指轻轻划过他伤口的边缘,说道:“你这张脸花了我五十万,要不要我把账单给你看看,给我在意着点儿。” 安音璇走出公司的时候,特别不齿刚刚干出的事。 为什么要故意刁难人家呢?分手之后梁绪才找的这兄弟俩,于情于理都跟他没关系,可自己却把怨气发泄在了无辜的人身上。就算怨梁绪误会自己,就算怨梁绪薄情寡义,这气也撒不到双胞胎身上。 他踌躇着要不要给汪汪打个电话,说下午考虑不周,还是两人一起吧。正当拿起手机,一辆车停在了眼前,司机下车拉开后座车门,这人很眼熟,但他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司机意思明确:请他上车。玻璃膜很深,他看不清谁在里面,只不过感觉不到一丝恶意反而有种亲切感,于是听话地上了车。 一进去就看到一个久违的身影,他们有一年没见,前些天就听弟弟说他回来了。 周寒见到安音璇后露出了温暖的笑意,但当仔细看过他之后,怒气凭空爆发,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接近自己,问道: “告诉我,谁敢动你脸?!” 第28章 “脸是前两天不小心擦伤的。”安音璇挣开周寒的钳制,力量太大,惯性让他险些撞在车门上,“已经快好了。” 周寒却蹙眉阴沉道:“我是问你的鼻子,你整容了?” 安音璇是惊讶的,毕竟他动过的地方确实很不起眼,大多数人是发现不了的,连安鋆有时候都会吐槽,受那么大罪,也没觉得你变了。周寒却只需一眼就看了出来,况且他们已经有整整一年没有见过面了。 “怎么了?” 跟你有关系吗?你凭什么质问我?后面的话他忍住没说。 “我不喜欢。”周寒的压迫感很强,时隔许久他稳重成熟了许多,穿着每一寸都服帖的高定西装,气宇轩昂。 安音璇不再像以前那样畏手畏脚了,也许是工作有了起色,也许是陆悦扬带来的安全感让他底气十足,他才不怕周寒。 “我也不喜欢。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很多情况下是为了目的迫不得已,但我并没觉得有什么羞耻的,我只是拼命地在努力生活。”他有点赌气地说:“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像你这样只做喜欢的事。” 谈吐间,周寒强烈地感受到他也变了,变得心志强大,虽然还是那副瘦弱的小身板,但灵魂却比以前更加坚实。 他软下语气道:“我只是想来告诉你,我回来了,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就讲,我一定尽我所能帮助你。” “那好,周总。”他确实有话要说明白,“我弟弟被你公司录取了暑期实习,他在学校一直名列前茅,本来也有同类顶尖公司给了他offer,只是他更认可寒晟资本。如果你是因为我才用他,那对他不公平,还不如放他去更重视他能力的地方。” “我一直在关注安鋆,不仅仅因为他是你弟弟。”周寒的态度温和了起来,说道:“他在学校的成绩非常好,导师也向我多次提起过他,他的金融敏感度很强,也比别人更加刻苦耐劳。寒晟资本每录一个人不是由我说了算,是由公司层面权衡之后做出的决定,你应该对你弟弟更有信心。” 这解释听起来合理合法,但其实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寒晟资本目前来看,就是他一人说了算。安鋆之所以能顺利进入公司实习,全靠他嘱咐了秘书一句“多照顾安家”。当秘书把安鋆的资料呈在他面前时,他才意外发现弟弟的资质确实不错。 安音璇也不是完全相信这番话,但至少周寒表面上对弟弟表示了认可,这就够了,体面如小周总,不会做出啪啪打脸的事。 “是我失言了。”他抿了一下唇,说道:“很晚了,我回家了。” 周寒理所当然地说道:“我送你。”司机配合着落了锁。 到了小区门口,他下了车,连道谢都懒得说,周寒却还彬彬有礼地对他微笑。 目送他走进单元门,周寒的笑容消失不见,表情冷了下来,对邱秘书说:“把肖权给我找来。” 这天肖大经纪人心情好得不得了,手上所有项目都进展顺利,预算控制得很好,近期数据显示FUN的回报率更高了。还有一点令他舒心的是,楚千云现在一门心思扎在了资本运作里,彻底没空来管他了,他就像是身居高位的臣子,独揽着朝政大权,这种感觉很是不错。 本来晚上约了陈郡山一起吃晚饭,谁知道这小子居然以忙工作拒绝了他,以前可都是他催着磨着捧着让陈郡山好好写歌,看来安音璇的魅力不小。 这个魅力当然不是指在床上的,而是以艺人来评价的。他听了安音璇的歌,看了拍出来的封面照,都非常出色,甚至是颠覆级的,等着那个男孩的必定是名声大噪。 他从不信运气与天命,很多圈里人都会求神拜佛,认为红不红全靠命数。但他很不屑,一切的成功都有全面的铺垫,是通过精准的计算和累积的经验而得来,不是靠给菩萨磕头得来的。 所以,安音璇的未来不靠臆想,全靠他。 现在所有人的工作心气儿都很高涨,安音璇这一觉睡得值,不管以前和陈郡山怎样上不得台面,现在都双双进入了正轨。 不过有一点他还是看不明白,那就是陆悦扬。即使这两人的关系很隐秘,但他凭一个眼神就能把前因后果猜个不离十了,尤其是陆悦扬还要主动给安音璇拍MV,这要不要太明显。 早在去岛国拍片的时候,他就听说过传言,什么共处一室衣冠不整,什么待机照片就是合影,等等一类的,但他没往心里去。 现在看来是真勾搭上了,陆悦扬明知道安音璇的性子还前仆后继,莫不是真爱吧。 正想着,身后几个黑影冲上来,把他双手背向身后,压住他推搡向前。他下意识格挡了几下,最终寡不敌众被拉上了一辆黑色面包车。 绑架。 这是肖权被蒙上眼睛之前最后一个念头。 他双手被捆在背后,车里有几个人他不知道,但想也能想出来,估计所有人都在盯着他。车颠簸了没多久就停了,他被架出来,拖行了一段距离,脚磕在台阶上,特别疼。 但脚无所谓,重要的是他现在被蒙着头套,摘下来的时候岂不是发型都乱了! 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他被向前一推,重心不稳跪倒在了地上,然后就恢复了视觉。眯着眼适应了光线之后,他抬头看了下四周,好家伙,四个黑衣壮汉站在房间四角,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这么大排场能是谁呢,他回想了一下,脑子里冒出一百多号嫌疑人,他事儿干得大,得罪的人太多了,这一时哪分得清。叹了口气,早知道就答应Mr.Right去聚餐了,这样就不会早早离开公司,导致被暗算了。 这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他抬起头,顺着眼前一双M城时装秀上限量版纯手工皮鞋向上看去,笔挺合身的西装,却没打领带,衬衫领口开了一颗,略显随意。 “原来是小周总回来了。”肖权顿时轻松不少,谄媚道:“您什么时候到的燕城?A国的工作还顺利吗?您这不就见外了吗,要是早知道您回来,还用找这么多人请我吗,我肯定主动就来拜访了。” 周寒走到他面前的沙发上坐下,问道:“我走之前让你干嘛了?好好想想。” “让我多照顾贵弟嘛!雁岚可是出息了,不用我说您也能看见吧,机场有多少他的代言,东华航空有架飞机都喷着他的手绘。” “嗯,还有呢?” 肖权眼珠子一转,说道:“还有安音璇嘛,马上就要推新歌了,肯定效果跟之前不一样,这回团队都是顶尖的,准备特别充分,我发誓,不红天理难容。” 周寒还是这句话:“嗯,还有呢?” “还有?”肖权装傻道:“您还看上谁了,我给您打点。” 周寒起身踱步到窗边,把双手插进裤兜里,问道:“你知道这是哪么?” “您告诉我。”肖权笑道。 “上次我们见面的地方记得吗?这就是那间咖啡馆的楼上,用不用下去重演一遍,帮你回忆回忆?” “您是说楚千云楚总啊。”肖权没想到周寒那么执着于星云的控股问题,这对寒晟资本来说绝对是一单小生意,“楚总最近遵纪守法的,我也不好……” “肖总,我还是佩服你的淡定,不像我,有个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的。”周寒转过身,说道:“都到这份儿上了,没急得跟楚千云翻脸,反而跟我周旋起来了。” 他本来跟肖权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可中途被迫离开了燕城一年,回来这只老狐狸就玩失忆了。 邱秘书拿了一沓文件过来,放在他面前,两个保镖这才把他手解开。肖权一下扑在地上,在停车场打斗的时候胳膊扭了,后来又一直被向后绑着,一下松开整个上身都是麻的。他喘着气爬起来,先理了一下头发,又把地上的眼镜捡起来戴上,摸着手腕坐在了地上。 “什么意思?”心道你们不会让我签什么卖身协议吧,强迫按手印一类的,不光下作还老套。 邱秘书说道:“这是星云的股权分配。” 肖权将信将疑地翻开看,除了楚千云的老婆是最大股东以外,还看见一堆他的七大姑八大姨,恨不能弟弟的老婆的外甥的小姑的老公都有股份。这些人在公司挂名,他连见都没见过,很明显是替楚千云持股,而自己排名则在这些人后面许多,并且持股比例是断崖式下降,这跟楚千云之前答应他的完全不一样。 肖权表情严肃了起来,问道:“我凭什么相信这是真的?” “这是我从极乐盛那里拿到的,你知道他跟刘乐早就想踢掉寒晟资本了吧。”周寒轻松道:“再说了,是不是真的你稍微一看就知道了。” 周寒说得没错,这种精密度很高的文件伪造起来很难,尤其是结合楚千云的为人,不是干不出来卸磨杀驴的事。 肖权心里气,但又不想被周寒逼迫,怒道:“你拿这个逼我反?他是星云的创始人!要是扳倒他那么容易,还用等现在?人人都知道他从星云挖走那么多钱,他不还活得好好的?!” “你们首席执行官要学的第一件事不就是干掉创始人吗?”周寒走过来半蹲下来与他平视,说道:“这张股权分配倒还不是最糟的,楚千云到底是要上市,还是要把星云直接卖给极乐盛,这都是未知数。” “楚总不可能卖掉星云。”这是楚千云和他一手创造的公司,如果卖掉,上市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欺骗。 “为什么不可能?”周寒言语锋利道:“你以为你是跟他打天下的股东?他呢,只把你当成给他卖命的员工罢了。” 这句话正戳肖权软肋,他讨厌极了这种胁迫,却又毫无办法,只得问道:“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周寒食指动了动,秘书又拿出一叠文件,说道:“梁绪那里有你想要的一切,这是我们能拿到的一些合同,不完整,审计是看不出有问题的,但你一看就会发现其中的很多支出都没有对应的项目,也就是白单子。” 这种操作其实在业内很普遍,只不过一般不做得太过分,没人查。 肖权不可思议道:“你这不是要把他挤下董事会,你这是要把他送进监狱!” 周寒缓缓道:“我要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要什么。解决了这件事,希望我们以后能合作愉快,称心如意。” 肖权站起身,拍拍西装上的土,头发一捋又恢复了体面,只是眼镜碎了一边的镜片,诉说着刚刚被无理对待的事实。 他接过邱秘书手里的合同,看着周寒,说道:“哦对了小周总,既然说起了梁绪,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安音璇跟他年初就分手了。” 周寒比他高一点,虽然他现在身处颓势,但有些场面还是不能轻易服输,开玩笑,不挫挫周寒的锐气,以后永远抬不起头,他铤而走险道:“只是音璇这孩子怎么说呢,不太懂事,这不接着就跟陆悦扬混一起了,我左手也是肉,右手也是肉,谁我都不舍得,这俩就没有一点公众人物的自觉,这不是胡闹吗!我呢还是劝劝音璇,既然小周总回来了,就别惦记……唔!” 周寒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狠戾起来,他大手掰着肖权后颈拉到面前,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他脖子拧断,狠狠道:“滚。” 肖权梗着脖子对峙,笑意中带着狰狞,咬牙说道:“那你等我好消息。” 出门的时候心还在砰砰跳,刚才周寒的眼神太过凌厉,以至于他有一瞬间相信周寒真的会弄死他。路边截了辆出租车,刚刚过了晚高峰,这种普通出租车的服务很差,通常空调都不是很足,他松了松领带,总算没那么憋闷。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两眼,好心提醒道:“先生您眼镜坏了,最好摘了,别扎着眼睛。” 他摘下眼镜,镜片碎了两道,腿也弯了,他打开车窗,直接扔了出去,落地就被后车轧得粉碎。 周寒一言不发地坐在黑色商务车里,姿势半躺闭目养神,邱秘书跟了他四年,深知老板的脾气秉性。若是旁人,只道他是累了倦了在休息,实则不然:周寒在生气,而且是极度生气。 为了那个叫安音璇的边缘小歌手。 周寒没去自己的公寓,直接回了周家四九城那套独门独院的别墅。车子驶入院子,停在了门口,周寒一言不发推门走入厅堂,邱秘书只得拿着公文包跟了进去,想着把资料放下再走。 在玄关换鞋时,帮佣从厨房出来,问道:“大少,厨房里有花胶炖汤,您……” 他穿上拖鞋,赶紧使了个眼色,让帮佣别再问了。 这时白雁岚从楼上下来,这是自周寒回国两人第一次见面。他面色苍白,眼下青黑,脸上却挂着诡异的笑容,与他原本阳光的气质截然相反。 “哥,好久不见。” “爸和方姨呢?”周寒抬头问。 白雁岚站在楼梯上,道:“我不知道,可能去南岛参加论坛了吧。” 周寒脱下西装外套扔给帮佣,打量他一圈,说道:“你瘦了。” “你脸色也不太好,是在A国太累太忙了?还是说……”他哼笑一声:“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 白雁岚趴在扶手上,整个人向下探,“哥,你怎么跟我还装傻呢?”他把胳膊向前伸平,两个食指缓缓碰在了一起,说道:“我爱的陆悦扬睡了你爱的安音璇。” 说罢他突然大笑起来,声音尖锐又刺耳:“咱俩还在这打哑谜我的天!今天,现在,你跟我终于成了真正的兄弟,难兄难弟!你说好不好笑?哈哈哈哈哈哈!” 周寒绷着脸,说道:“雁岚,你这样太难看了。” “难看?哥,你比我难看多了!”他捂着肚子坐在了楼梯上,肩膀不住颤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整个厅堂都回荡着瘆人的笑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住,他用手擦去因情绪过度波动而产生的眼泪,说道:“我猜安音璇能被星云签是因为你吧?能把这件事做得密不透风,让肖权都不敢多说一句话,除了你还能有谁?你以为他会不经意地察觉,心存感激然后爱上你?安音璇才不会!你已经没用了哥,你睁眼看看梁绪!跟陈郡山睡的第二天一早他就把梁绪蹬了!你以为自己多特别吗?!都是一样的!一样的!” 周寒当初让肖权签安音璇,确实是有私心的,与其说让他察觉,不如说只是想看到他不用再那么辛苦。帮了他,又没帮到底,才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白雁岚歇斯底里地喊道:“你到底喜欢安音璇什么?他有什么过人之处能把你、你们都迷得心甘情愿被他踩在脚下践踏,还虔诚地替他祈祷?!你一定不知道他为什么跟陆悦扬在一起,陆悦扬在圈里地位如何,要是有心捧他,易如反掌。他都可以跟陈郡山睡,在你面前又装什么清高!你呢?你能帮他什么?!除了给他钱,你能给他名吗!能保证他能红吗!这就是你输的原因!” “你几天没睡觉了?”周寒冷冷地问。 “那天我亲眼看见的,他穿着我的戏服,喊着‘悦扬,我要你,我是你的,深一点!’,你让我怎么睡得着?嗯?一闭眼睛,就是他们做-爱的画面,你让我怎么睡得着?!”他边说边起身下楼,眼里布满血丝,眼泪又疯狂地涌出来,走到周寒面前,一把抓住他西服的衣领,神经质地说道:“哥,你能告诉我,他比我好在哪吗?他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长相?性格?学历?天赋?还是说我必须向他一样豁得出去献出自己陆悦扬才能看我一眼!” 周寒低头看着他,蹙眉道:“你需要休息,我让阿姨给你倒杯牛奶。” 他放开周寒,使劲揉了揉头发,呓语着:“我好困,我想睡觉,我真的好困。”接着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水,语无伦次道:“队长他们知道我回来,晚上给我在屯里路接风,我多喝点儿酒,是不是就能睡着了?” 周寒理了一下被揪乱的衣领,警告道:“我不认为你今天的状态适合出去玩。” 白雁岚像没听见一样,自言自语:“时间到了,我得走了。”然后晃着车钥匙出去,开走车库一辆跑车绝尘而去。 周寒心里还是担心,对邱秘书交代:“跟着他,别让他出事。” 人都走光了,周寒一个人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捏了捏鼻梁,他早该想到陆悦扬的。这一年他奉父命去了寒晟资本在A国的分公司,做了几个项目,挣了很多钱,可这有什么用!到头来连一个心仪的人都留不住,太失败了。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安音璇这个人,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开始。 那时燕城的事业刚刚起步,安音璇比之前约过的那些明星模特来说是那么不值一提,他眉眼生得好,有一副好嗓子,但也仅此而已,气场不强,处事略显青涩,倒有种别样的可爱。 也许这样的安音璇才迷惑了他的双眼,让他一直以来都认为一切尽在掌控。 雁岚的反应如此强烈,一是因为爱慕许久的陆悦扬被抢走了,但更多的是因为背后给他致命一击的不是别人,是他视为朋友的安音璇。 所以雁岚会觉得被欺骗,被背叛,是因为他也从没有真正试图去理解过安音璇这个人,他做的一直都是一厢情愿的施舍。 他与雁岚都太傲慢了,理所当然认为安音璇需要他们的帮助;理所当然认为他会心存感激;理所当然认为他会按照他们的设想发展。 但事实是,安音璇脱轨了,像一列疾驰的火车,在岔路口奔去了另一个方向,他与雁岚仍旧守候在站台,气急败坏地看着列车远去,却再也无法追赶。 可谁又规定他必须为他们停留呢? 他们站在自以为是的制高点俯瞰安音璇,最终一败涂地。 如果他告诉安音璇自己做的那些事,安音璇也许会对他投桃报李,但这又有什么意义?这不就跟梁绪一样了吗。 再次见到安音璇,容貌的改变、心性的成长,都是他始料未及的。说不喜欢他的脸,这是假话,他怎么可能不喜欢那张脸,几年前在Ace Lounge的天台上,他就被那湮没在零星雪花中的身影所吸引,越接近越了解就陷得越深。 他现在有什么资格生气呢,这一年来不知道安音璇经历了什么,没有给予陪伴也没有给予帮助,他一定受了不少苦。 周寒压抑不住地愤怒,安音璇没有错,错的是自己。 他点燃了一颗烟,尼古丁的刺激让他头脑更为清醒。他在A国无意听了很多陆悦扬的传闻:十八岁之前在L市长大,直到成年回到燕城认了一个从没见过的父亲,那时他的父亲还是帝都医院的院长,时隔几年已经在政圈呼风唤雨,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 原生家庭的复杂环境,年少成名的客观事实,成就了今天的陆悦扬。对任何人都可以纵情,对任何事都可以恣意,顽劣不计后果。 周寒暗想,是谁都行,陆悦扬不行。 事已至此,他心乱如麻,给邱秘书发了一条信息: [我要知道安音璇从我走之后所有的事情。] 每天吃了什么,去见了谁,做了哪些工作,事无巨细,全部都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错过了与安音璇共同经历这些,但他至少要了解都发生了什么。 邱秘书回了四个字: [一周之内。] 没想到的是,消息来得太快,不是安音璇的,却是白雁岚的。 半夜时分,周寒只觉得刚刚睡着,便被手机震动声吵醒了。凌晨三点半,是邱秘书打来的,他登时就有不好的预感。 只听他在电话里喘着气说道:“雁岚出车祸了。” 周寒一下坐起身,“人怎么样?” “他人没事,撞了一辆出租车,两个同伴和出租车司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只是……” “说。” “他喝了酒。” 周寒几乎没有犹豫,吩咐道:“马上把雁岚带走,报警,给肖权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