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弥天云层上立着一抹绯色,她露出一抹天真似婴孩的浅笑。 世人的情缘皆她所掌,即使她并不明白何为情爱。 “在下名叫濯尘,只是一名小妖罢了。” 他解开了她的尘心,承诺她会一直守护着她,即使他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小妖。 她仍是淡淡的浅笑,却把他的话刻在了心上。 可无心殿内的朝夕相伴,默然相处却还是到了尽头。 他终究是负了她,大义凛然道为了妖族。 她知道,他内心只有权利,她向天皇大帝起誓: “掌情司自断情缘,此后绝不再沾情缘,否则,天诛地灭,身归混沌!” 她被贬入凡世,历经四世磨难,最后一世,她终快熬出头了。 梦中,他说: “我们再重新认识一下吧。” 这世,断情使早已为她定下了无情无义,助她安然度过此世,可她仍旧对他却一见如故,一眼万年 重回天界后,她迷茫依旧。 何为喜欢? 何为情爱? 何为辜负? (一)纵我不往 夜黑如漆,蝉鸣四起,聒噪中却更显几分寂静。 一栋装修的富丽堂皇的二层小楼此时灯火通明,灯光璀璨,颇显贵气。 “小姐这几日总是睡得不安宁,我看还是找个大夫来瞧瞧才好。” “可不是,刚才我经过小姐的房间啊,又听见小姐在那说胡话呢。可...大夫...先生太太那边怎么交代呢?” “这...这...这可怎么办才好,唉,小姐真是个苦命的人,打小便弱不禁风,不喜说话,整日把自个儿关在房里,父母又常年在外经商,连个能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虽说衣食无忧,可还是落了一身病。” “......” 房外两个老妇人的话语一字不差的传入云落的房中,铺着天鹅绒的檀木雕花床上躺着一个如冰雪堆砌出来的美人,双眸半睁半闭地凝视不远处那盏水晶灯。 “我们再重新认识一下吧。” 云落低声喃喃,口中重复着刚才梦里的那句话。 这几日她的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亦真亦幻。 忽觉右肩膀一阵刺痛,云落下意识地用手捂住。看样子伤口不浅,云落吃力的坐了起来。 他们到底是谁,他们真的存在吗? 云落不敢相信自己近日所发生的事情,她始终在自欺欺人地掩耳盗铃。可是,她还是被动摇了。 回忆起,那夜,残月凌空,零落的星子和着强风点点闪烁。云落躺在床上,脑袋昏沉无比,只觉意识如同抽离了身体般,触觉什么的随风而逝,留下来的只有那具凡体肉身。 是刻有种极其强烈的欲望唆使她异常暴躁,她开始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不住地捶打自己。 “慢一点,安静点,别着急,慢一点。” 空中传来的声音诡异空灵,如钟铃般清脆美妙,令人沉迷陶醉,却虚无缥缈,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闻声寻人,却无处可觅。 云落听到这声音后顿时安静下来,周围熟悉却陌生的环境让她惶恐不安,却又像是被控制了一般,无法动弹。 随着灯盏莫名的熄灭,周围漆黑一片,温度也骤然下降。 不远处蓦地出现了一点白光,时隐时现,向云落逼近,那光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云落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白光,分明是一个身穿白色古装的女子。 云落不禁骇然失色,只觉一阵寒意扑面而来,肆意地侵入她的身体,如同赤身裸体的睡在冰天雪地里,冰冷无比。 那女子绝美的容颜笑盈盈的凝视着云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妩媚令云落有些无措,十分妖艳,却又让人心生忌惮。 “来,我带你去个地方。”那女子柔和的说道。 云落一怔,却不由自主地把手递给了那女子,任她挽住。 逼人的寒意立即穿透过云落的指尖直袭她的身体,摧人肺腑。 云落仍旧麻木在彻骨的冰冷中,再次回过神时,却发现她停驻在一个偌大的山洞前,身旁的女子早已不见踪影。 向内看,洞中昏暗无比,阴森可怖,却看起来十分的宽敞。 云落的大脑一片空白,未容她思考半分,只闻空中的某处又传来那女子的声音道: “进去吧。” 语气一改刚才的轻柔妩媚,变得有些阴沉不善。 云落脸色怵然变得惨白,忽觉浑身沉重无比,脑子里更是嗡嗡作响,如同行尸走肉般不受控制,麻木前行。 步入洞中,却发现这洞里并没有从外面看时的宽敞偌大,里面是一条极窄的石廊,越往里走越是不见半分光亮。 一片死寂中,云落仍旧不住地向前走,在这安静到可怕的环境下,心跳如雷鸣般震人耳目。 脚步声充斥在空荡死寂的山洞中,云落只觉心跳得厉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衣服早已被冷汗浸湿,冰冷的贴紧她的身体,凹凸有致的身材此时显现得淋漓尽致。 幽深的洞内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谁让你带她来的。” “是画倾自作主张,还请主上责罚。但画倾不得不相告主上,这一世是主上最后能让掌情司记起主上的机会,还请主上务必要把握住!” “莫言。” “主上!那掌情司轮回转世投生于哪主上就跟随于哪,可主上这么做有曾想过自己半分?触犯天戒会让主上身归混沌,最后的代价主上确定能够承受得住吗?更何况她已自断情缘,如今恐怕早已忘记......” 是刚才那白衣女子的声音,原来她叫画倾,与她对话的那人是谁?主上?掌情司?转世? 云落心中不禁浮起几分诧异,究竟发生了什么? 终于,她能止住了脚步。 “主上......” 画倾猛的倒在了云落的面前,喉咙中发出一声古怪的呻吟,深红的鲜血顺着她的唇大滴大滴的往下坠,山洞内一阵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顿时蔓延开来。 “送她回去。” 冰冷的声音把云落整个包围住,惊得她浑身汗毛骤起。 只见画倾艰难的站起身,鲜血淋漓的唇间喃喃:“画倾遵命。” 云落怔住了,抬头看向她,只见画倾双目赤红,几处暗红的血迹沾染在她的白衣上,憔悴的模样更显那绝美的人儿无比的动人美艳。 画倾抬手挽住云落,手触之地满是血迹,从云落的手腕处缓缓移至上方。 云落猛然觉得右肩一阵刺痛。 啊—— 如刀割般的疼痛令云落的眼泪顿涌了出来,反射性的用手捂住伤处。 “画倾!”一声愤怒的低吼从洞深处传了出来。 云落只觉全身再无任何的力气,身体渐渐瘫软下去,最后的意识中只忆她被拥入一个温热柔软的怀抱中。 剩下的部分云落再也记不起来了。 “他们到底是谁呢?”云落靠坐在抱枕上,目光痴呆地低吟着,这几日发生的光怪陆离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确,当一个人长时间的把内心封锁起来,突然有一天有人凭空闯入自己的世界里时大概都会茫然无措吧。 “小姐。”房门被敲了三下,门外传来恭敬温和的声音:“小姐,我看你这几日夜里睡的不安宁,给你熬了碗百合莲子汤,喝完早点睡吧,都凌晨两点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 是张婆婆,是云落的两名保姆之一。云落的身体不好,她的父母便给她在郊外安置了一处静心安神的住所,请了两名保姆来照顾她的起居。 “小姐,趁还没凉喝了吧。”张婆婆心疼的看向云落道,把百合莲子汤递到了云落的手边。 云落接至手中,沉默不语,眼神里尽是迷茫,一声不响地喝了汤。 张婆婆满眼慈爱,看着云落虚弱不堪的样子,温柔地道:“小姐,你有什么憋在心里的话就和我说说吧,你这成日里少言寡语的,婆婆看着也难受啊。” 云落依旧低头不语,神情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淡。 张婆婆轻叹了一口气,她知道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姐,惜字如金般总是不肯多与别人交流,便小心翼翼地端起云落手中的碗,默默离开房间,似乎生怕惊扰到这只林中鹿。 房间里寂然无声。 “我们再重新认识一下吧。” 昨日梦中的声音云落感觉十分熟悉,忽觉心中一阵酸楚,莫名的悲伤如泉涌般夺眶而出,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一向对任何事物都沉静自若的她却在听到这声音后内心悲伤不已。 可...这是谁的声音? 她的记忆没有半分的印象,但那种熟悉的感觉此刻她却体会得深切万分。 “是谁?你到底是谁啊!”云落崩溃道,捂住脑袋尖叫。 闻声而来的张婆婆刘婆婆二人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看着眼前云落抱头痛哭的样子让两位老人感到十分的惊异怪诞。 “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张婆婆轻轻拍打着云落的后背,小心地安抚着。 刘婆婆握住云落的手柔声探问道:“小姐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云落渐渐失声,绝美的容貌上出现凄苦的神情,使她看上去更加惹人怜爱。她怔怔地流泪,眼神凝视着窗外,椎心泣血的样子让二位婆婆无比的心疼。 许久,见云落不再流泪,张婆婆开口道:“小姐,天都快亮了,身体要紧,你还是快些睡吧。” 云落迷离得点了点头,眼神有些恍惚,但还是躺下身,闭眼佯睡。 这夜,她彻夜未眠。 (二)奈何铭记 是刻,一缕霞光穿透窗幔倾洒在云落的枕边,夜晚的一切随即被揉碎在了这柔和的阳光中。 云落无心注意那可以与锦稠相媲美的光线,只觉头痛欲裂,仿佛整个世界将在下一秒被撕裂成碎片,不复存在。 接连几日的失眠令她身心疲惫,本就单薄的身子已撑至极点,她再也支撑不住了,清澈的明眸缓缓闭落。 蛙鼓蝉鸣中,云落慵懒的睁开眼,此时张婆婆正和蔼的注视着她,苍老的声音轻声细语道: “小姐,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饭菜已重新热了一遍,下楼去吃些吧。” 云落点了点头,如故不言不语。 一觉醒来,云落感觉身子爽利多了,她看向窗外,对不远处那片绿波翻涌的林子竟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尚异好奇之心。 喝了半碗绿豆汤,云落放下碗筷,起身向门外走去。 “小姐,你这是要去外面吗?”刘婆婆匆忙放下手中的抹布,连忙叫住云落,小心探问,“我跟着小姐一起吧?” 云落摇摇头,神情是一如既然的冷淡,向门外施施而行。 刘婆婆一怔,微微有些发愣,她虽然已经习惯了云落的孤僻冷淡,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位少言寡语的小姐有一天竟会主动走出家门。 云落漫漫而游的背影仙姿卓约,刘婆婆神情凝重的看向那身影,一声叹息包含了她对这位不谙世事的小姐说不尽道不完的担忧,“可别出什么事才好啊。” 虽说已是暮夏,可这风拂过脸颊仍是有些炽热。日光是耀目的鹅黄色,穿过叶间的孔缝落在云落玉白无暇的脸上尤显璀璨。 云落猛吸一口气,绝美的容颜多了几分贪婪之色,肆无忌惮般大口呼吸着林中新鲜的氧气。 自她十三岁那年被父母安置在这鲜有人在的郊外,性格孤僻怪异的她便从未踏出过家门半步,她不愿与旁人有任何交流,一句简单的问候都会使她感到不适。好在父母给她物质上的满足才得以实现她这愿望,她可以随心所欲,把一切都置于身外,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然而,四年过去了,她终于踏出了家门,来到这本就近在咫尺却终未踏足过的葱郁林木中。 像是察觉到了云落的侵入,蝉鸣骤然停止,蝉默雀静,万籁无声。 好奇心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她向林子深处迈入,脚下的落叶沙沙作响,在这片悄然无声中窃窃着自己的密言。 不知走了多久,林子阴暗了不少,周围的树木也比刚才稀稀疏疏的那些要更加高大茂盛。 云落停下脚步,满眼惊奇得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此时的容颜上浮着她甚久不曾见的欢喜。 正看得出神,不防一团炫目的蓝色从云落面前一闪而过,坠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桑树后。 那是什么? 云落不顾思索,快步跟了上去。 探头一看,是一只蓝色的狐狸! 狐狸湛蓝如海的毛发一尘不染,在日光下耀耀生辉,细长有神的眸子格外灵动,姿态高傲地凝视着云落,倒有一副与生俱来睥睨一切的王者模样。 云落怔怔地看向眼前这狐,她从未见过狐狸,更是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狐狸,茂盛的蓝发让她萌生一种冲上去抚摸那狐的想法,她慢慢俯下身,刚想伸出手,只见那狐狸轻飘飘地纵身一跃,跳到另一棵杨树下半眯着眼睛挑逗的看着云落。 云落眨了眨眼,内心从未荡漾过的欣喜波澜此时正汹涌澎湃,柔嫩的绛唇弯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别跑,看我怎么抓住你。”清亮撩人的声音似要蔓延到天边去,撩人心弦。 看着前方那只狐狸跃入一簇灌木丛里,云落的脸上浮出一分笑意,低声浅笑:“这下你可跑不了了。” 云落追到灌木丛前,俯身张望,翡翠般可爱的小叶子上积满了灰尘和泥土,被云落用手一一扒开,摇晃不定地闪着。 狐狸呢?消失了? 云落四下张望,确实消失了。阴暗的树林此时寂静得可怕,风拂过的树叶发出哭泣般的声响。 欣喜后的恐惧或许更能让人惶恐不安,云落感觉她的背后突如其来一阵刺骨的寒意,顿时毛骨悚然。 她猛然回过头。 一个巨大无比的狐狸头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万分的惊恐吓得云落上下牙齿不住地厮打,细小的冷汗骤然密密麻麻的出现在她的脊背,她双眉紧锁,定了定神,瞪大双眼凝望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 她看清楚了,这个硕大无朋之物就是刚刚那个捉弄她的狐狸。 是时,这只狐狸头神情高傲的端详着云落,本就细长的眼睛半睁半闭,显得更加妖媚高贵。湛蓝的毛发在光的照射下根根分明,反射出绚烂的光彩。 云落恍然发现,这个狐狸头竟然大的出奇,挡住了她全部的视线。 她的鼻尖与那狐狸头的鼻尖彼此相触,眼神触及到着那双暗红色瞳仁时,她心中忽又莫名产生了一种无法描述的熟悉感,但却转瞬即逝。 云落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忽觉一缕奇寒透骨的寒气从狐狸头的鼻孔中向她逼去,霎时云落没有了半分知觉,软瘫在地,不省人事。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她双腿盘坐在一团白光中,周围是无尽的黑暗,眼前蓦然伫立着一位少年的身影。身着一袭红黑色的复古长袍,衬得少年的身型格外修长。 那少年缓缓转过身,一张俊美绝伦的脸俯身看向云落,一双潋滟的凤眼中闪过几许琉璃光色:“云落,还记得我吗?” 少年柔媚低沉的声音令云落不禁有些错愕,她抬头看向那少年,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极妖极媚,却不失华贵。深邃暗红的眸子中像是跨越千年而来的柔情被云落尽收眼底。 她似受蛊惑般伸出手指想要抚开少年脸颊边的银发,可当她指尖刚触及到少年的发丝时,那少年的身影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同泡沫般似的转瞬即逝。 像是一只惊弓之鸟,云落猛然缩回了手,清澈却不见底的眸眼中充斥着恐慌与不安。 她想站起身,腿却使不上力气,千斤石般的沉重压得她冷汗霎出,无数的星子斑斑点点,在云落眼前时隐时现。 那脸好熟悉,像是在哪见过...... 恍惚间,一种莫名的悲痛从云落心中骤起,像是一种长久占据心里某个位置的东西突然离开一样的悲痛,仿佛那样东西再也回不来似的,云落无法控制这种莫名而来的情绪,愈演愈烈。 她失声崩溃,那悲痛撕心裂肺的折磨着她。 “濯尘!” 无人回应。 (三)一往情深 再次睁眼,已是次日午刻。 “小姐醒了没有啊?”刘婆婆问道。 “没有,她一直在冒冷汗,被子都快被浸湿了,刘嫂,你在这看着,我去找一床新被子来。”张婆婆起身欲走,却听刘婆婆满是惊喜地语气: “张嫂,小姐醒了!” 耳边张婆婆刘婆婆焦急万分的声音,听着令云落有了些许的清醒,她缓缓睁开眼,星子般明亮的眸黯然迷离,惨白的嘴唇微微蠕动,像是要说什么似的。 “小姐,你从昨天傍晚回来就一直沉睡,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刘婆婆扶起云落,端起桌上的一碗红枣银耳羹,“喝点吧,润润口。” 汤水的滋润使得云落原本发白如纸的唇恢复了一点血色,她侧下身,发觉右肩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眼神便若有所思般随之落在房间的某一处,安静的仿佛连周边的空气也凝固住了。 她眉头微蹙,心中满是困惑。 昨日晕倒前的一幕仍历历在目,之后的记忆便一丝也没有,可是...为什么刘婆婆说是她自己回来的?就连梦中被那白衣女子给伤了的肩膀也奇迹般愈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落一阵头疼,剧烈的疼痛感迫使她不能够再回忆下去。 “濯尘。”她在心中默念梦中的名字,昨日少年惊艳的面孔浮现在云落的脑海中。 好熟悉的名字...好熟悉的感觉... 可云落始终想不起来关于那少年的一点记忆。 张婆婆二人见云落陷入呆滞,便静悄悄地带上了门离开,她们对小姐的淡然是司空见惯了的,但小姐最近似乎总爱发呆。 两位年过知天命的老人没有任何时刻能猜透云落的心思,对她们来说,这位冷若寒冰的小姐仿若空中漂浮着的云一般,看得见却摸不着。 房间里悄无声息,窗外依旧蝉鸣四起。 夏季的午后玩弄般挑逗着云落的睡意。 那绝色少年款款进入云落的梦境。 “云落,”少年深切且温柔地呼唤着,“我终究还是来了。” 是在叫我吗?云落清澈的双瞳中映出少年极其妖媚的脸,仿佛冥地里生出的曼珠沙华,令人倾迷。 少年狭长的凤眼中露出一股哀怨:“这一次,可不可以停下来等等我?” 云落一怔,她仍然对眼前的少年感到十分陌生,但也异常熟悉。 少年满眼宠溺地直视云落,眉眼流转过柔媚的风情,细长美丽的手温柔地抚摸云落的发丝。 狭长的凤眼中满是笑意,温热的呼吸暧昧地吹拂在云落的脸颊边。 他伸手拥住云落,声音轻柔无比,却带着世间所有痛苦所化成的悲戚,“云落,看看我吧,我一直在等你啊。” 云落身子一颤,这种被人拥抱的感觉她从记事起便从未体验过,明亮的双眸竟慢慢湿润起来,眼前少年的面孔渐渐变得模糊,她伸出手,情不自禁的抱住那少年。 “云落。”温柔似水的声音中含着说不尽的深情。 蓦然,云落回过神,撒开拥住少年的手,神色慌乱,欲推开那少年,谁知那少年却拥的更紧了。温热的气息均匀的喷洒在云落的唇上,“这一次,别推开我了。” 暧昧的气氛在不断升华。 云落瞪大双眼看向那少年暗红的眼眸,却见那炽热的眼神里溢出藏不住的期许。 她再也忍受不住这太过亲昵的举措了,猛然推开那少年,双手紧攥,“别碰我!” 云落惊讶的发现那少年的身体竟是那么轻盈,竟然可以毫不费力的将他推开。 她看向那少年,少年的身体在空中慢慢变得透明,看向云落的眉眼中闪烁着类似冷意的光芒,随后唇边扬出一抹无奈到令人心碎的浅笑,眨眼间烟消云散。 云落的心中忽生出一种复杂的无力感,莫名而来的酸楚悲痛又占据了她全部的心脏,想要重新拥住少年的手在空中无力的乱抓着。 “濯尘!不要!” 她惊醒。 是梦,又是梦,只是个梦...... 可为何却感觉那么真实,真实到令云落不敢再去回想。 被冷汗浸湿的头发杂乱的簇在云落的额间,她拨开露出丰满的额头,受蛊惑般径直走向窗边,若有所思看向不远处的那片树林。 她的脑海中涌出一种极其强烈的欲望,她很想再见到那少年,或许,她在心中已经默认了树林里的那只蓝狐就是那少年。 张婆婆二人还在午睡,云落蹑手蹑脚像是害怕被发现一样快速关上了家门,向树林奔去。 下午的树林很安静,刺目的光线透过重叠枝丫,漏在地上圈圈光晕。 云落紧抿着嘴唇,似乎有执念般去找寻那梦中消失的少年,凭着记忆一股脑地跑向最初与蓝狐相遇的地方。 她从未如此这般把一个人放在心上,或许她并没有意识到,那个少年已慢慢在她心中占据了属于他的位置。 濯尘...濯尘... 云落不停地默念少年的名字。 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悲痛敢再次涌上心头,云落湿润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垂下,遮住如水晶般纯净的眼眸。 她没有力气再奔跑了,这种感觉她从未体验过,仅在梦中有两面之缘的陌生人能让她如此上心,她似乎面对那个少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莫名的情愫在心底慢慢地蔓延开。 “哈哈哈,”身后传来一声令人发寒的冷笑,“没想到自断情缘的掌情司大人真会对妖族主上如此上心,真是令人贻笑大方啊。” 云落回过头,心无波澜,这几天发生的千奇百怪已足够让本就生性淡然的她对一切都泰然处之。 只见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猝地出现在云落的身后,二人距离触手可及,可云落却无法看清这男子的面孔。 “掌情司大人,别来无恙。”那男子道。 云落扫了一眼面前那模糊不清的面孔,转身欲走。 “当年可真该好好磨磨你这脾性,都下界入凡了,怎还是这般模样。”身后的声音挖苦道,听不出丝毫的情绪,渐渐随风而散。 云落清明如泉的眸子直视着前方,此刻她只想再见到那少年。 忽从身旁传来一道稚嫩清脆的声音:“你就是我主上哥哥的心上人?” 云落寻声而望,却见一个头顶有一黑螺旋纹角的女童此时正瞪大双眼看着她,那女童不等云落回答,便自顾自又说道:“生得模样倒还配的上我的主上哥哥,但也太目下无尘了些。” 云落眼角闪过一丝笑意,上下打量了番眼前的女童,却见那女童看着不过八九岁,一双淡蓝而深邃的眼眸极却为灵动,混血的味道张扬地显露着,一头紫色的长发柔顺而美丽,恰似被晨露刚沐浴过般的顺滑,随意的披在身后。 “若儿,不得无礼。”熟悉的声音终于响起,云落遽然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直伴随着的莫名悲痛感顿时化为乌有。 “濯尘。”云落轻声呼唤道。 (四)终是幻象 眼前的少年眉眼如丝,满眼柔情,红得妖艳的弧度映在白皙俊俏的脸上显得极其魅惑,一袭复古绛袍松松垮垮,隐隐约约现出少年修长的身型,款款落落皆是深情。 似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物,美得令人感觉不真实,那少年模糊了男女的五官再次惊艳到了云落,她怔住了,冰晶般动人的眼眸毫不顾忌地直视着少年。 “你来了。”少年的声音如同跨越了时空般虚无缥缈,在空中漾起片片涟漪。 “嗯...”云落下意识地垂下头,之前她像是有执念般想要见到这少年,现在如她所愿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少年温柔地笑着,柔情似水,道:“我叫濯尘。” “我知道。”云落仍垂着头,余光扫过少年精致的长袍,心中一阵发怵,眼前的少年竟然没有影子。 “哦?”濯尘并没有理会云落的异样,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但仍是满脸柔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梦里...”云落低声道。 “那不是梦,”濯尘温和地打断云落的话,细长美丽的手抚了抚耳边的银发,接着道:“那一切都不是梦,都是真实的,那天你看见的那只蓝狐,就是我,我是只狐妖。” 濯尘顿了顿,试探的看向云落,发现云落的神情却是一脸平静,便沉思不语。 “这还是梦,对吗?”云落打破了许久的平静,抬头直视着濯尘,坚定却又迷茫。 濯尘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云落,并不搭话。 “此乃狐妖幻象。”空中一道剑锋似的声音划破了骇人的宁静。 云落回头看向空中,见是刚才那黑袍人。 那黑袍人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接着说道:“掌情司大人,此乃狐族特有术法,其中九尾狐一族的幻术最为迷惑人心,我不知道你看见了什么,但提醒大人一句,切勿被狐妖迷乱了心智才好。” 云落一怔,看向濯尘,他仍是满目柔情,只是,真的让人感觉不真实,那张光洁白皙的脸庞上透着棱角分明的柔媚,暗红深邃的眼眸却泛着蛊惑人心的邪性,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的样子,却让人惶恐无措。 云落又看了看濯尘身旁一直垂手默不作声的女童,那女童像是一个玩偶般动也不动,便对那黑袍男子道: “你是说,他们是不存在的?” “他们?”那黑袍男子的语气有了一丝疑惑,“我并不能看见狐妖对特定人所致的幻象,只是,幻象就是幻象,现大人所见的只是狐妖对大人设的一个迷障,只不过迷障之景在三界中都是有物可寻的。” 云落内心有了一丝说不出的情绪,失落与欢喜叠叠相错,那黑袍男子倏地往她面前扬了扬衣袖,露出纤细却惨白的手臂,云落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手臂上奇怪的图案,眼前的濯尘及旁边的女童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云落看向那黑袍男子,正欲发问,却听那黑袍男子接着道: “其实,缘分何尝不是一根看不见扯不断的线,三界万物的身上都被连着无数根这样的线,亦粗亦细,你越想要扯断,那线就会越紧,等到你不管不顾了,那根细的不能在细的线自然就断了。” 半晌,那黑袍男子见云落神色凝重,但仍不动声色,笑道:“不愧是掌情司大人,还是这般冷静。” 云落看向那黑袍人,不惊好奇:“掌情司是什么?你认识我吗?” “你可是我的一位故人,”那黑袍人语气突然变得柔和起来,但仅眨眼间又恢复了原样的平静,道:“你与他无缘,还请掌情司大人切莫过多牵挂。” 说罢,便消失在云落的面前,云落怔怔地看着那最后的身影,竟觉得有些悲悯,那身影是那么的孤寂,彷如是已入了骨的寂寞。 云落痴坐在地上,回想起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她摇了摇头,眼睛里有一抹道不清的神色。 日渐西落,赤橙的光线把云落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云落眨动着似扇的睫毛,呆呆的看着满地落叶,片刻,一滴晶莹璀璨的泪珠沿着云落如玉般剔透的肌肤滚动了下来,落在一片树叶上晶莹四溅,没有人能懂她内心在想些什么。 也许,她生性悲凉。 她像从九天而来的谪仙,不染丝毫凡气。 夜幕逐渐降临,沉重的黑色层层渲染开,一点一点的蔓延至整个天空,云落轻叹一声,如幽泉般深沉。 “云小姐,云小姐...” “小姐你在哪?” 是张婆婆和刘婆婆二人的呼唤声。 云落长呼了一口气,心中有了一丝庆幸,还好,这次不是梦。 快步走出树林,只听张婆婆和刘婆婆二人焦急的呼唤声越来越近。 “云小姐,你去哪里了?”张婆婆跑到云落面前,苍老的面孔瞪大双眼看着云落,急道:“小姐,这一下午你去哪里了,急死我了,先生和太太明天就要回来了。” 云落看了一眼张婆婆,微微点了点头,便径直往家的方向走去。 印象中父母这个身份好像一直在缺席她的生活,以至于她对父母没有半分的感情,就连家中的两名保姆都要比所谓的“父母”来得熟悉。 坐在床上,云落呆呆地望着窗外发呆,外面已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今天的那个黑袍人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原来濯尘一直是个幻象,好不容易让她内心有所波澜的人竟然一直是个幻象。 她不大关心那个黑袍人是谁,也不关心他与她到底有什么关系,年复一日的孤独寂寞早已磨灭了她所有的情绪,她只是单纯地执着于心底的那份熟悉感,那份十分强烈的熟悉感,即使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执着于此。 所有的一切都太过奇幻,太过不可思议,那些光怪陆离的事情开始不断的撞击着用来保护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的那层屏障。 心脏在不停的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云落蓦然醒悟过来,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正在活生生的感受着所有的一切。 张婆婆敲了敲门,云落这才回过神来,看见张婆婆手中正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小姐,这是先生和太太的照片。 这是在担心云落明天会认不出自己的父母吗,云落一怔,但还是把盒子接了过来,打开那玲珑小巧的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一对陌生的俊郎靓女笑的十分灿烂,但却没有丝毫的情感,一副摆拍的模样,云落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女,这是她的父母吗,似乎真的好陌生啊。 张婆婆见云落拿着照片发呆,以为她是因太久没见到自己的父母而感到伤心,便上前安慰道: “小姐,你别太难过了,明天他们就会回来的。” 难过?云落淡淡一笑,冲张婆婆摇了摇头,她怎么会对一对许久未见仿佛陌生人一样的夫妻而感到难过呢,即使是她的父母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是一个那么薄情寡义的人啊。 云落皱了皱眉,嘲弄般地捋了捋垂爱耳边的发丝,将手中的照片递给了张婆婆:“我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张婆婆接过照片,脸色有些错愕,小姐这几天似乎真的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脸上开始变得有表情,竟连话也多了起来。 “怎么了?”云落看着张婆婆不知所措的样子,问道。 “没事没事,小姐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先生和太太就会到家了。”张婆婆晃过神一样,连忙说道。 等到张婆婆关上门,云落长呼了一口气,原来,和人交往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心情突然变得很平静,仿佛在一片静谧的水面上,无人打扰。 意识渐渐有些模糊,眼帘也慢慢垂下。 “郡主殿下,郡主殿下,求您饶了碧青吧!您饶了她吧!” 耳边传来一声女子的抽泣声。 (五)因爱而惧 云落睁开眼,竟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精雕细琢的贵妃椅上,身上的碎花吊带已变成了雍容华美的绛色刺花古装,周围的一切都那么的富丽堂皇。 云落脸色惊悸的打量着四周。 “郡主殿下,您饶了碧青吧。”地上正跪着一个小姑娘,不知跪了多久哭了多久,声音已变得有些颤抖和嘶哑。 云落一怔,连忙让她站起来,问道:“起来吧,什么事?” “郡主殿下,碧青她不是故意的,碧青的娘已经病了好几日了,她是太过担心她娘才会失手打破琉璃碗的,您就饶了她吧!”那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的,身子颤颤巍巍的哭诉道。 云落心中乱成一团,心中早已顾不上各种疑问,连忙询问: “碧青现在在哪?” “郡主您刚才...让人把碧青...拖出去打死,现在恐怕......”小姑娘又哭了起来,声音断断续续的。 打碎个碗就要被打死?云落倒吸了一口气,刚想让这小姑娘快去把那个叫碧青的丫鬟给叫回来,却发现自己像是被人死死的扼住喉咙一般说不出话来,窒息感一点一点的卷入她的意识,云落本能的用手扯住自己的脖子,手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掰开了,骤然那股窒息感也随之退去。 云落定睛一看,眼前正站着一个青衣男子,模样俊朗,凝脂点漆,飘然的不似凡人,深邃的眼眸中却流露出一抹异样的冰冷,摄人的眼神灼灼的盯着云落。 云落不敢再看着这青衣男子,嘴唇已被她咬破了皮,渗出带有血腥味的液体。 “刚才是你的前世。”青衣男子语气冰冷的说道。 前世?云落一怔,似扇的睫毛微颤着,看着周围的白雾像是屏障一样,将她与这青衣男子罩在里面,许久才开口道:“这是哪?” “悟生池。” 悟生池?云落大惊,低头一看,竟发现自己和那青衣男子正站在水面上。 “这...这是...哦对了,你知道那个碧青最后怎么样了吗?”云落有些语无伦次,但仍不忘刚才的情景,看向那男子。 “她?”青衣男子微微挑了挑眉,脸色又阴沉下来,“不是被你叫人给打死了吗?” 云落内心一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她无法理直气壮的矢口否认那不是她干的。 青衣男子倪视着云落,注意到她脸上神情的变化,内心不由得更加反感眼前这女子。 是这看似纯真无害的女子玩弄了自己心上人的感情,让他的心上人受尽折磨,也是她害得自己无法与心上人见面。 想到这里,青衣男子不由地握紧双拳,但又像想到什么似的随即松开,口中轻哼一声: “哼,你好自为之。” 云落不解的看着眼前这个脸色怪异的男子,忽然感觉身体正在极速的下坠,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云落猝不及防。 啊—— “落儿,醒醒!落儿!”男人的语气显然有些着急和慌乱。 云落原本紧闭的双眼微微露出一丝缝隙,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一个怪异的修罗面具,顿时吓得她骇然失色。 是之前那个黑袍男子,此时他的黑袍正盖在云落的身上,他只着了一袭单薄的墨色长衫,却恰到好处的勾勒出男子的完美身型,但那令人发指的修罗面具仍旧在他的脸上狰狞着。 “你...我...这是哪?”云落透过面具,里面深邃的眼眸正直直地盯着她,不禁有些口吃道。 “掌情司大人,稍安勿躁,此为悟生池下的抽魂洞。”黑袍男子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淡,一面缓缓起身道。 “离魂洞?”云落重复着,遂然起身将身上盖着的黑袍递给了那黑袍男子,“谢谢你。” 黑袍男子显然是没想到云落会说出这句话,微微有些发愣,但很快便恢复了原样,接过云落手中的袍子,迅速的将那它套在自己的身上。 “你为什么要将自己套在这袍子里?不觉得很怪吗?刚才在悟生池上的那个男子是谁?为什么要将我带到那地方?还有,你为什么叫我掌情司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对了,你是什么人啊?”云落滔滔不绝地问道,没有意识到眼前的黑袍男子袍子里的手颤抖了几下。 “大人,您的问题有些多,恕不解答。”那黑袍男子冷冷的说道。 “那你总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啊。”云落没有丝毫的不高兴,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黑袍男子沉吟不语,片刻,悠悠道出两个字:“抚寂。” 他似乎有些畏惧云落看他的眼神,习惯性的转到云落的身后,用手摸了摸脸上的修罗面具,的确,身后的女子实在是太过无情,一个把自己到刻苦铭心的人,怎么能够不惧怕呢? 抚寂暗自握了握拳,极其细微的叹了一口气,和她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都是严厉的酷刑,但他不能恨她,他做不到。 “掌情司大人。”抚寂仍然是摆出一副淡然的样子,却不知身后的少女早已将他一系列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我带你回去吧。” “叫我云落吧,”云落对眼前的行为一笑置之,吐了口气,定定的看着面前的黑袍男子,问道:“你怕我?” 抚寂一怔,随即转身,直视着云落,少女嘴角上的笑意令他有些无措,道:“掌情司大人此言何意?” 云落依旧是一抹浅笑,但抚寂依旧是知道她的内心还是那样没有一丝波澜,她这世,无情无义是他亲自定下的。 良久,见云落仍不开口,抚寂道,“大人该回去了,离魂洞一日,相当于人间一月,现按人间的计算方法,已过了七日。” 云落微微一惊,不知从何而来的担忧令她开始张惶起来,只得妥协,“好吧。” “云...掌情司大人...”抚寂迟疑了一会儿,声音透着几分柔情,断断续续接着道:“那玉还请大人莫要丢失了,日后大人遇难之时会有用处。” “抚...”云落蓦然随着抚寂拂衣消失。 (六)念念不忘 离魂洞内,四处迷雾笼罩,一袭黑袍骤然不见其踪影,柔情却暗自长留于此,“落儿,好生照顾自己。” ...... 无心殿前,那抹黑色伫立着,袍中一声叹息像是千年的寒霜浅浅融化,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一袭青袍飘然缓至,深邃如空洞的双眸中带着些许嘲讽的同情。 “断情使大人。”那袭青衣止步,落眼于前方的身影,语气中萦绕着惋惜道:“大人何苦为难自己。” 黑袍不言,只如雕塑般凝视着无心殿上的那块牌匾,黯然伫立。 “大人仍是不肯...”青衣缓缓踱步向前,步履安详。 “为何?”黑袍打断了青衣的话,语气听不出半分感情。 青衣一怔,随之哑然失笑,道:“掌情司已自断情缘,断情使大人何苦仍做无用功。” 黑袍骤然转首,修罗面具下目光诡异如炬,语气却不失敬意,道:“穹心太仙为何蓄意让掌情司回望前世?” 那青衣淡然一笑,眼角的无奈转瞬成空,讥笑道:“断情使大人与本仙皆是同类,同样被人玩弄,同样被人抛弃,可若掌情司恢复记忆,那么,一切皆会好的。” “可掌情司若在此世恢复记忆,世间再无掌情司!”黑袍压低声音,怒道。 “没有了掌情司,却有了一位心系断情使的上仙,不好吗?”青衣挑逗的看着眼前已被激怒的黑袍,仍是淡淡的道。 “时间不多了,断情使大人,各位上神还在斩灵台上等候大人,本仙最后还是要提醒大人一句,莫要如此对掌情司上心,天戒可是大人无法承受的。”青衣又道。 “多谢太仙提点,恕不奉陪。”说罢,一抹黑影稍纵即逝。 ...... “婆婆,世界上有妖吗?”云落触手摘下眼前的一片桂花叶,放在手中玩弄着。 “小姐...”张婆婆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抬起似沟壑般的抬头纹看向云落,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小姐的问题。自小姐失踪回来以来,她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虽然眼下能和自己有说有笑,却像是失了魂的人,不再有生气。 “不会有的,对吧?”云落低声喃喃,自顾其言,嘴角挂起淡淡的浅笑。 张婆婆看着云落,心中暗生怜惜,几日前先生太太回来不见云落,却好似没有这个女儿似的,只带了刘婆婆去照顾新生的公子。 “婆婆?”云落见张婆婆有些发愣,俯身拿起手中的桂花叶在她面前晃了晃,问道:“婆婆怎么了?” “奥...没事没事。”张婆婆的脸上绽了一朵属于时间的福禄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手中的针线放在一旁,起身匆匆进入房内。 云落不顾张婆婆的离去,依然对着桂花叶浅笑着,庭内悄然无息,只有清风阵阵拂过树叶的脚步声,时而沉重时而轻浅。 棕色的眸子定下的是疏朗的恬淡,她是沉睡初醒的婴孩,仿佛什么也记不清了,却什么也都能记得,胸前垂着的洁白无瑕的玉石散射出皎皎的光芒,这一刻的安适,是梦吧。 点点桂香挣脱开含苞,在空中游荡着,一袭绛红复古长袍显现在云落的视野中缓缓定落,耀眼的银发随意的垂下,少年素手轻抚,笑容魅惑至极,仿佛连天色也黯淡无光。 “濯尘...” 云落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手中的桂花叶慢慢悠悠地落在了地上。 这少年的美丽是如此的令人惊心动魄,让人轻易的深陷进去,使得云落每次见到他,都会情不自禁的像他靠近,是蛊惑也好,她无法控制住自己,在他面前,她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小姐?” 张婆婆见云落此时的眼神呆滞,却不时闪过几丝忻悦,不由有些担忧,问道。 “......张婆婆?”云落似被人从梦中叫醒一样晃过神来,刚才柔情似水的少年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面露忧色的张婆婆。 云落不禁莞尔失笑,又是幻觉啊,大概濯尘的样子也只有在幻觉中才会出现吧。 云落垂眼不语,却发现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枚琥珀戒指,透彻的琥珀被一层淡蓝的光泽所包围着,如天池般被镶嵌在银白复古的戒臂上,戒臂和琥珀皆有了细微的磨损,却并不令人感到遗憾,反而衬出了几分古朴。 “婆婆,这是?”云落看着手上的戒指,带着诧异与忻忭道。 “小姐,这是我小的时候我祖母送我的戒指,现在婆婆送给你。”张婆婆的脸上出现了从未见过的神色,骄傲却又感伤,接着道: “这枚戒指有个凄惨的传说,相传啊,有一座古老的山,名曰泪山,泪山上有一种可以让人变得无情无义的花,称弃情红,修仙的凡人和上神想要斩断七情六欲就必须要靠弃情红才可以绝断,可是山上有一只叫玄狐的灵兽千年如一日的守护着,每一位前来妄想摘弃情红的人或仙都会被玄狐吃掉,可是有一天玄狐却对一位前来摘弃情红的上神网开一面,上神见玄狐寂寞可怜,将它带回九天饲养,朝夕相处中已化了形的玄狐竟爱上了那位上神,不久此事被天帝知晓,天帝让上神把玄狐抽筋剥皮送到他面前,上神一一照做了,因为上神已经服用了用弃情红做成的丹药,心中根本就没有情义可言,玄狐在还有最后一丝意识中,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都化为了一滴眼泪,坠入人间变为了这枚‘莫忘戒’。” “原来这戒指还有这么令人动容的故事。”云落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上的琥珀戒指,柔声楠楠。 濯尘...你听见了吗...那只玄狐是你吗?千万不要是你...千万不要...我知道不可能是你...但我总是会情不自禁想到你...我...我想见你... 一滴晶莹的泪珠划过云落的脸颊,像是不忍触碰少女光洁柔嫩的肌肤,快速的坠落,在空中留下一抹亮光,彷如北极星空那道寂寞的极光,令人眷恋却又让人感伤。 “小姐?” 张婆婆见云落眼角残留的泪光不禁有些错愕,这么多年了,云落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瓷娃娃一样,小时候跌倒受伤了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如今只听一个传说就露出这么悲伤的神情,竟落泪了,张婆婆心中有些悲悯。 “怎么了?”看着云落垂睫不语,张婆婆又轻声问道。 少女扬起姣好的面容,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摇摇头,无言。 她不明白为何每刻想起那个少年,心中都会那么悲伤,沉重的令她仿佛快要窒息而死,紧蹙的眉间有着一种淡淡的怜爱,那是什么样的情感,谁也不明白,云落也是。 “婆婆,我们回去吧。”云落的脸上仍现着淡淡的浅笑,心中的悲恸也仍未散,她只是不愿让人看穿她心底的情绪,生来她便是这般倔强。 胸前的玉石隐约闪烁着丝丝碧穹,像是感受到什么一样,暗暗提醒着有心人留意。 (七) 孤仑殿内,几盏灼着些许黛蓝的琉璃灯定定的立着,不时受惊似的四处流窜。 “此话当真?!”殿内的声音略有些吃惊,但更多确实怒气。 “回禀公主,属下当日亲自去凡间查访所见,那断情玉的确在一介凡人女子身上。”声音战战兢兢,有些迟疑却仍答道。 “一介凡人?”殿中的女子挑起嘴唇,带着一丝不屑,“既然是一介凡人,那你还在等什么?!” “回...回禀公主,那凡人身上有魔族的气息,属下怕当中横生什么变故,特来禀告公主。” “什么?魔族?” 公主微微一怔,从骷髅椅上起身,走到那小妖的面前,低声说道:“那就别在探查清楚前打草惊蛇,明白吗?” “属下明白!”单膝下跪的小妖脸色苍白,低头说道。 “给我好好盯着那凡人,切不可操之过急,在不清楚那玉是否是他给的,断不可惊扰那人类。” “于菟首领听令!” “属下在!” “三日之内,务必要给我查清楚那凡人的来历,切记,莫要打草惊蛇。” “属下遵命!”顿时,跪下的身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抚寂,千万别是你,但若真是你,那我可真留不得那个凡人。”殿中的声音愈来愈轻。 “公主殿下,不知找属下何事?”殿内迎来一白衣女子,上前单膝下跪道。 “画倾,你可知主上近来时常使用幻术去人间?”公主回过头,眼神中露出一丝诡异的妖娆。 “属下不知。”画倾道。 “哼,”公主的冷哼一声,眼中的妖娆瞬间不见半分,声音也变得十分冷傲,“主上的一举一动都将牵动整个妖族的存亡,你难道不知妖族擅入凡世会引来什么后果吗!” 见画倾并不答话,仍是俯首,公主的目光有些凌厉道:“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把你从魔族手中救出来,是谁传授了你这身本领,又是谁把你送到主上身边才换来你这般地位!” 画倾的嘴角微微有些抽搐,目光划过一丝怨恨,稍顾左右而言他:“公主可知,断情使已抽取了自己的一缕神魂,将它化为了一块断情玉?” 这话一出,公主蓦然死死的凝视着画倾,眼角泛起一抹寒光,片刻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断情玉出世意味着什么公主必然清楚,魔族大皇子已被囚禁数百年,魔族小公主自然也不会凝结此玉,那剩下的......” 画倾起身看向面前怒目切齿的妖族二公主,眼角泛着嘲笑,有意不再言。 ...... 斩灵台已伫了叠叠身影,却寂然无声。 抚寂定了定,看向那位居中间身着黄袍紫襟服的天皇大帝,屈身行礼道:“臣特来领罚。” 天皇大帝看向身前的黑袍,面无神色却不怒自威,道:“断情使,你可知错?” “臣,无错。”抚寂垂着头,恭顺万分,声音却铿锵有力,倔强而坚定。 “目无天戒,擅改凡人命薄,擅入凡世,擅抽取神魄化为玉石擅授凡人,本帝再问你一次,”天皇大帝厉声呵斥,却仍神色自若道,“断情使可知错?” “臣无错。”抚寂倔强倨傲道。 斩灵台四周众神皆面面相觑,喁喁私语: “断情使这是何意?” “真是够倔的。” “还不是为了帮掌情司渡过此劫。” “长仙快休要提罢!” 众神的密谈声显然进入了天皇大帝的耳朵里,天皇大帝的面色有些阴沉,闭目道: “按天戒处置。” “天皇大帝还请再三思虑罢!”一仙近前一步作揖道。 “请天皇大帝再三思虑!”众神皆道。 天皇大帝微微睁眼,看着眼前众神,面无神色,又言: “按天戒处置。” 众神皆无言,噤若寒蝉。 抚寂已至斩灵台的中央,清风游动着,卷起袍衣鼓动着,缓缓张开双臂,那风愈来愈大,不竭的涌向黑袍里的修罗面具。 霎时,斩灵台上方显现出一处湍急的云漩涡,像是极速旋转的陀螺,要把周围的一切都吞噬掉。 一道似火龙般的雷电直直的抄斩灵台中央的黑袍劈去,溅射无数的星光,令人缭乱。 那黑袍依然纹丝不动,仿佛连周边的空气都给压制住了,气贯长虹。修罗面具下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种异样的神色,痛苦中含着一丝坚定。 “断情使,你可知错。”寂静中,天皇大帝缓缓开口道。 “臣,”斩灵台上黑袍骤然跪倒在地,声音轻颤,“无错。” “轰”地一声,天雷又像是久未出世的混世魔王般沉闷的劈在了黑袍上,四溅的电丝迸裂开,斩灵台上霎时一片哗然。 淤黑的液体从修罗面具下流淌出来,滴在黑袍上融合消失不见,倔强的像在掩饰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