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兽口夺生 利落地跃过丛丛杂草,炎颜奔跑的同时,耳朵还不忘警惕关注周围的动静。 前面不远就是林地的边缘,银带般的河水在太阳底下闪烁着美丽的粼光,炎颜的心情瞬间变得跟奔流的河水一样欢快。 过了漨水河就下了单狐山,也就出了修仙门孟华宗的地界。 终于可以天高任鸟飞喽! 可是 就在炎颜即将跨出树林边缘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硬生生拽住了她飞奔的脚步。 炎颜此刻心里只余一句:槽!又来 回转身看向刚才奔来的方向,一个瘦弱的少女正被只刚猛强悍的狸力按在地上。 狸力:《山海经·南山经》,柜山,有兽焉,其状如豚,有距,其音如狗,其名狸力。 少女手拼命踢打,可怜小拳头打在壮如小山的狸力身上状如瘙痒,身上转眼就被撕了好几个深可见骨的口子。 炎颜很想假装没看见,可少女的惨叫声声入耳,她终究还是愤愤地一跺脚,又折了回去。 趁着狸力专注对付少女,炎颜悄悄摸到其背后,搬起大石,罩着猛兽最薄弱的后颈用力狠狠砸下。 狸力仰头一声痛嚎,转过凶狠的兽眼盯住炎颜,咆哮着丢开少女,冲着炎颜猛扑过来。 操起草丛里的木棍,炎颜使出全身力气扫向迎面扑来的血盆兽口。可惜木棍对上猛兽变态的咬合力,脆弱的就如火柴转瞬成渣。 炎颜心里骂了声娘,施展柔术脚法就要奔逃。刚转身,肩膀一阵剧痛,如钢钩般的兽爪抠住了炎颜的肩膀,猛地把她扑倒在地。 炎颜疼地双眼直冒金星,随手捞起地上一块石头就往狸力身上一通乱砸。 狸力被砸地有些受不住,松开了炎颜,巨大的兽爪带出一片血肉模糊,转头咬向她抓着石头的手。 炎颜肩上的伤口瞬间涌出大量鲜血,一股股热乎乎是血浆喷在潮湿的泥土上。 此时,奇怪的一幕出现了,炎颜的血液并没染红泥土,却是悄无声息地渗入了泥里,最终有一缕极快的精光忽烁一收,所有的鲜血痕迹竟彻底消失了。 草地依旧是黑褐色,并没丝毫被血液浸染过的痕迹。 打斗中的炎颜全部注意力都在对付狸力上,根本没留意这个奇异的现象。 狸力此刻已被彻底激怒,巨大的兽爪照着炎颜劈头盖脸一阵狂拍。炎颜只能勉强避免被兽口撕咬,却无力避过刚猛利爪,已被挠地遍体鳞伤。 体力开始有些不支,炎颜的抵抗越来越无力,心里也开始一点点往下沉……如果没有外援,再这么耗下去,她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看来今日此劫难逃。 炎颜怎么也想不到,她的死法竟是葬身兽口。 穿越前,她在公司门口遇见个算命的老骗子非要送她一卦,还说她有造福苍生之能,还挺准的。 做了狸力的口中餐,也算造福苍生吧。 眼看森白兽牙向自己的脖子咬下,炎颜已无力抵御,只能认命地闭上了眼…… “击其左耳,一击必可毙命!”陌生的声音突然自脑海深处传来。 那声音不辨男女,空灵幽远,犹如灵光乍现,炎颜猛地睁开眼,腥臭的兽口近在眼前。 此刻已没空思索,捞石头也已来不及,炎颜按照脑中声音的提点,挥拳重重击向狸力的左耳。 这一拳炎颜也是拼尽了全力,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 却没想到,她一拳捶下的瞬间,就听厚厚的皮毛下,传出清脆的“咔嚓”声,是类似脆骨碎裂的动静。 身上的恶兽突然仰天发出闷沉高亢的狂吼,猛地松开炎颜,两只前爪抱住兽头满地乱滚,状似极痛苦,沉重的兽躯把林间幼树撞断了大片。 炎颜挪到稍远些的树下,靠着树干剧烈喘息的同时,目瞪口呆看着眼前戏剧性的一幕。 居然,真成了! 她刚才那是……福至心灵? “你还好吧?”被炎颜救下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小心翼翼查看炎颜的伤口。 炎颜朝天翻记白眼,毫不客气地怼回去:“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还好了?” 少女看了她一眼,在草丛里拔了些草,嚼碎了仔细敷在炎颜的伤口上。 “喂,你恶不恶心,口水都粘我身上了!”炎颜不耐烦地拍掉少女的手。 领情? 不存在的! 她这一身的伤还不是拜这女人所赐。 “这些草药可以止血止疼,我嚼过的草药已经消去了它们原生的毒性,可以放心用。”少女丝毫不在意炎颜冷淡的态度,仍自顾自地为她疗伤。 见少女坚持,炎颜没再拒绝,只是明亮的眼睛里始终带着戒备和疏离。 “就算你之前从那个妖道手里救过我,可昨天你掉进陷阱我也救了你,咱俩扯平了,你总阴魂不散地跟着我,莫不是看上我了?本姑娘对女人没兴趣!” 少女望着炎颜,表情很郑重:“我要上翠云峰,拜少翡仙子为师!” “您想拜谁请便,我既不去翠云峰,也不认得你说的那位仙子,你跟着我没用啊姐姐。”炎颜觉的这姑娘脑子有坑,还是专门坑她的那种。 少女却一脸理直气壮:“可是你会功夫!” 炎颜白眼朝天:“所以活该给你当打手呗?” 蛮不讲理还脸皮贼厚,真想捶这姑娘一顿凸(`0´)凸 少女摇头:“不是为这个。因所有被带上山的姑娘里,只有你信了我的话,这足以说明你比她们聪明。而且你还逃了出来,这又说明你最能干。当然,你会功夫是主要原因。” 眼见炎颜脸色更黑了,少女赶紧补充:“我要你帮忙,但我不会白用你。等我拜入仙门,定会重重地谢你,也会助你安全离开孟华宗。” 炎颜冷笑:“艾香,你知道你刚才说的这些叫什么吗?” 少女艾香一脸茫然。 “你这叫望梅止渴。动动嘴皮儿,编个美好未来,就想让我舍身忘死,这种稳亏不赚的买卖我炎颜从来不干!” 艾香却一脸认真地纠正:“我阿爷说,这叫画饼充饥。” 炎颜:“……”骗子不可怕,就怕骗子有文化。 懒得再给对方废话,站起身,炎颜黑亮的眼中一扫方才的戏谑,只余冷静疏离:“话,我早说清了,今日救你是最后一次。往后你问你的求仙道,我闯我的下山桥,咱俩互不相干。还有,不许再跟着我!”说完,头也不回向林地边缘走去。 眼看炎颜就要一脚跨出树林,艾香突然跑过来拦在了她的身前。 与此同时,艾香的后背仿佛触到了一堵无形无色的电墙,瞬间被灼地血肉模糊。 第2章 臭也有妙用 “艾香!”炎颜的脸霎时灰败,死死抱住艾香瘫倒的身子,脑子里根本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是昨天她才探好的路,特地做的记号都还在,才过了一个晚上就多出道结界? “我听见他们说话了,妖道发现了你在这里做的印记,所以重新布了结界,就等……你……” 艾香身受重伤,说话十分吃力,炎颜扶着她靠着树干坐下,正要仔细问,就隐约听见远远地,有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穿来。 有人追来了! “他们一定发现了这里的打斗,先躲躲再说。”炎颜四下扫了一圈,架起艾香,往狸力尸体方向走去。 “你这是往回走,要跟那些妖道撞上的!”艾香惊叫。 炎颜却很镇定:“凭咱俩,根本不可能跑过这些人,要逃命,就只能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敌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俩人回到被野兽肆虐的丛林里,狸力已经死透,左耳后,雪白的豆花状脑子流了满地。 炎颜从靴筒里摸出一柄短匕,用力在野兽身上割开条口子。还没彻底凝固的兽血立刻流出来,炎颜抓起兽血就往艾香身上抹。 “干什么,你疯啦!”艾香恶心的尖叫。 炎颜根本不理她,给她涂了满脸满身的臭血,又给自己涂了一身。 走到被狸力扑腾的一个草坑前,把艾香往坑里一摁,自己也趴进去,最后把周围的草划拉到俩人身上盖好。 刚做完这些,树林里就有数条人影一晃而至,是几个年轻修士。 修士们刚靠近,就被狸力血腥的恶臭味熏地直皱眉,下意识避开兽尸,狸力的血臭是出名的,沾染上得臭好久。 其中一个道士,就站在炎颜和艾香藏身的草坑前,捂着鼻子四下看。 炎颜和艾香紧张地心都快蹦出腔子了,大气儿不敢出,死死盯住近在眼前的布靴。 那只脚偏偏还往后挪了一步,差一点就踩到了艾香的鼻尖,艾香脑门上豆大的汗珠立刻冒出来,整个身体僵硬如尸。 几个道士在附近大概找了一圈,没有收获,纷纷折返。 站在坑边的道士是个为首的,简单问了几句,剑尖在周围草丛里胡乱划拉了几下,炎颜感觉自己头皮一凉,有头发被利刃割断的感觉,紧张地浑身汗毛乍起。幸好他的剑够快。 大概实在受不了这腥臭味,道士拨弄了几下杂草,便带着人离开了。 等彻底听不见那些道士的动静,炎颜先探头出来小心查看,确定安全了,才掀开盖在俩人身上的杂草。 “他们走了,咱们也必须马上离开,那帮人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炎颜伸手去拉艾香,却发现艾香纹丝不动趴在坑底,一点反应都没有。 “喂,吓死了?”炎颜碰了碰艾香的胳膊。 艾香说话有气无力:“差点” 炎颜撇她一眼:“那倒省我不少事。” 艾香挣扎着拽住炎颜的手:“要不是我拦着,你早撞结界上了,你有没有良心啊喂!” 炎颜笑了:“不刺激你,你能有力气站起来?” 两个姑娘站在坑边,眼看着彼此浑身污血的狼狈样,突然同时大笑起来,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意。 “这边过不去了,咱们往哪儿走啊?”笑过了,艾香又开始发愁。 炎颜从怀里掏出一个圆盘状的东西,对准太阳转动上面的罗盘,看了一会儿,指向一个方向,:“往那边,正好避开那帮人,还能绕过域天峰。” 俩人不敢明着走山路,一路在林子里躲躲藏藏,遇到一条山涧,把身上的衣服洗了,太阳已经偏西,俩人就在附近找了个山洞过夜。 洞中很干燥,俩个姑娘捡柴架起火堆。艾香找草药给俩人简单处理过伤口后,就把俩人的湿衣服搭在火堆边上烘。 艾香干这些的时候,炎颜把割下来的狸力肉切成小块,用削尖的竹签穿起来,架在火上烤。 肉串很快泛出金黄的色泽,滋滋冒油,焦香四溢。炎颜把烤熟的肉串递给艾香,自己咬一串在嘴里,手上不停地翻转剩下的肉串。 看着衣服上那些洗不掉的斑驳污渍,艾香一脸可惜:“刚才咱们明明都躲到草坑里去了,为何还要涂上一身血啊?太臭了,我差点给熏晕。” 炎颜吃完手里的烤串,随手把竹签丢进火堆:“那些人有修为,对气息很敏锐,如果不用兽血遮掩我们的气息,很容易被他们发现。野外生存法则之一,融入环境越彻底,安全系数越高。” 说完,炎颜有点坏地笑了:“当然,这么干也是为了快点熏走他们。只要能活命,这点牺牲算什么。” 艾香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猛点头:“今天幸亏跟着你,要不我肯定得被他们抓回去吃了。炎颜,你这么聪明,天赋肯定也很好,跟我一起拜入少翡仙子的师门吧,咱俩一起修炼多好啊!” 炎颜反问:“少翡仙子很厉害吗?” 艾香猛点头:“那当然,她可是这孟华宗唯一的女仙,也是一峰之主,自然是很厉害的。” “关于少翡仙子,你了解多少?”炎颜又问。 艾香想了想:“就听说她人挺好的,见过她的人都说她很有本事,而且很好说话,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你怎知她一定会收你为徒?就因为你是药族的?”炎颜继续问。 艾香一脸神秘兮兮:“这个暂时保密,反正只要能见到少翡仙子,她就一定会收下我哒!” 见她颇有自信,炎颜不再问,道:“明日还要赶路,早些睡吧。” 艾香点点头,却不肯马上就睡,眼巴巴望过来:“炎颜,你答应了护送我去碧云峰,不会再改主意吧?” 炎颜拿木棍拨着渐渐变暗的火堆:“我承诺的事,从不食言。” 艾香露出一个安心的笑,靠着石壁闭上了眼。 听着艾香的呼吸很快变沉,炎颜又把火堆捅旺了一些,让山洞更暖和。 今日的事,表面看她从狸力爪下救了艾香,其实却是艾香救了她。 如果艾香没有赶来,如果没有这个姑娘拼死劝阻,她此刻多半已被结界重伤,被那帮妖道抓回去了。 欠艾香的这个人情不小,她必须得还。 她上碧云宫,还有另一个原因,是刚突然冒出来了,也是被艾香提醒的。 如果少翡仙子真如艾香所言本事很大,说不定有办法送她回地球…… 或许这一天过的实在太辛苦,想着想着,炎颜的眼皮就开始发沉,眼前火光不停跳跃,很快就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模模糊糊中,她隐约看见火焰中,有双血色的瞳,如同妖魅之眼死死盯住她。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火焰中走出来,站在她的面前。 男人对着她笑了,牙齿森白尖锐,像狸力的兽牙,叫人胆寒心颤。 炎颜的目光却无畏无惧,迎向男人:“威廉,你搞什么鬼,马上送我回去!” 威廉的笑容有些扭曲,被火光映地更阴森恐怖:“我好不容易把你弄来,怎可能再送你回去?你不是柔术届的天才少女吗?我就来领教领教”话音未落,威廉拳已挥来,迅如疾风砸向炎颜的面门。 炎颜根本来不及躲,惊骇间,威廉冷酷的声音同时响在耳畔:“炎颜,去死吧!” 第3章 神仙操作 “啊……”炎颜猛地坐起身。 一切瞬间消失了,入眼的,是温暖的柴堆,四壁是漆黑的山洞,对面熟睡的艾香还在熟睡。 胸口剧烈起伏,炎颜抬手抹了把额头,涔涔冷汗已浸湿了额发。 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炎颜穿好衣裳,走出山洞,倚着洞口的大石坐下。 极近的中天,广寒孤悬,起伏绵延的林涛,在夜色里有如伏地而栖的怪物,偶有夜风送来夜枭辽远的长啼,显得夜色更深沉静谧。 炎颜从怀里取出日间测量方位用过的,做工粗糙的木板仪器,翻过背面,用手指轻轻擦去数字“35”,重新用炭石写上新的数字“36” 没错,自她从地球穿越到这个地方,已经36天了。 这地方名叫“单狐山”,昨天她准备跨过的那条河,名为“漨水”。 “北山之首,曰单狐之山。多机木,其上多华草。逢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泑水……”这是炎颜穿越前,在《山海经·北山经》中看过的原文。 尽管地名一模一样,但炎颜到现在仍无法确定,身处的这个世界就是《山海经》记载的世界。 《山海经》她看过,是一部记录原始社会风物人情,天文地理,宗教神话的先秦古籍,书里虽有很多神鬼妖魔,却没任何关于人类修仙的记载。 而她穿来的这个世界,各修仙宗门大行其道,就比如她脚下踩着的这地方,就是修仙门孟华宗的地盘。 穿到这里后,她的身体和外貌全变了,脑子里还莫名塞进些乱七八糟的记忆。 翻看过这些记忆,炎颜才知这身体的原主,是狐首村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女,智商还有点问题,村民们跟这姑娘叫傻百丫。 这个人设让炎颜很难接受。 在地球的申华国,她是省理科状元;除了上学,还要协助妈妈打理爸爸过世后留下的炎氏集团;太极柔术九段,就连用零花钱开着玩儿的餐吧,都做成了颇有名的网红餐厅。 到了这鬼地方,她居然被塞进一个傻丫头的皮囊。 而最让炎颜无语的是,她用百丫这幅身体竟没半点排异反应,就算买件新衣裳,刚穿还不适应呢,别说换个身子了。莫不是她原本就跟这傻丫头有联系?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她穿越到这里,是不是也跟百丫有关? 提起穿越,炎颜虽不确定是否跟百丫有关,但她能肯定的是,这件事一定跟另一人有关! 就是刚才梦中的男人,威廉! 她穿越前的最后一件事,正是与威廉切磋功夫。 炎颜对最后那一瞬的印象很深,威廉最后一记长拳击向她面门的时候,她清楚看见,威廉的双眼瞬间释放出强烈的血色光芒。 那瞳中血芒就像激光,直接穿透她的眉骨,直入眉心,之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时,人就到了这个世界。 威廉真实身份到底是谁? 他就是主谋?还是他背后还另有指使者? 威廉眼下在哪?把她带来这个世界为何又不现身? 把她带到这个世界的目的是什么? 还有最重要的问题,为什么是她?地球那么多人,为什么选中的那个人是她?是跟炎氏集团有关?还是跟她这个人有关…… 无数疑问在脑子里翻搅,炎颜抬手按了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 尽管担心妈妈和弟弟的处境,尽管着急回地球,尽管想快些找到威廉……可眼前最重要的,是得活着。 只有活着,才能有路! 收起测量仪,炎颜回头看了眼山洞中依旧沉睡的艾香。 这个叫艾香的姑娘,是她被狐首村村正的小舅子卖进孟华宗后认识的。 被卖进孟华宗是炎颜甘愿的,为了方便了解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情况。孟华宗毕竟是修仙宗门,信息量肯定比村子里多。 只是炎颜被卖时,听说入宗门是干粗活的,可艾香却说,她们是被老妖道买来吃的。当日一起买上山的还有十几个姑娘,别人都不信艾香的话,可炎颜信。 不是她多疑,而是她亲眼看见了。 数日前的某个夜里,炎颜亲眼看见老道把一个姑娘扛进了丹房,就是那晚,炎颜偷窥被老道的徒弟发现,差点被灭口。 是艾香冲出屋,跟那小道士解释说她是个傻子,半夜跑出来找米馍馍,这才救了她的命。 那晚之后,炎颜便开始策划逃跑。也是自那天起,艾香就阴魂不散地跟着她,直至现在…… 想起昨天跟狸力那场惊险恶斗,炎颜也是被这世界雷的外焦里嫩,居然真有福至心灵这种神仙操作。 昨天能侥幸逃生,全因她脑子里莫名响起的那句话,不然谁知道那畜生的脑子会长在左耳后,这么重要的器|官,长的位置也太随便了。 虽然那句福至心灵反应迟钝了点,到最后一刻才姗姗开口,害她差点被吃,不过到底还是救了她,也不知那东西是不是她的金手指…… “并非福至心灵,是我……” 脑中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炎颜吓地原地窜起,脱口就问:“谁?” 放眼四顾,月夜寂寂,偶有蝉鸣……别说人,连只田鼠都没。 炎颜闭了闭眼。怀疑是不是这阵子神经一直高度紧张,导致出现了幻听。 “我乃须弥境”声音再次由脑中响起,这回比刚才更清晰。 这次,炎颜能肯定,绝对有东西在讲话。 “你谁?有种现身说话!”炎颜开口的同时,眼睛警惕地扫向周围,却不见任何异动。 她突然意识到,声音每次出现,好像并非耳朵听见,而是自脑中浮现。 莫非这声音只能用思想沟通? 生出这个猜测,炎颜试着在心里问了句:“你说你是须弥境?那你在哪里?” “既在三千界外,又无处不在。”声音果然立刻有了回应。 炎颜翻了个白眼,说了等于没说。 “那我能看见你吗?”炎颜不死心地继续问。 “可”对方回的倒也干脆。 “我该怎么做?”问出口的时候炎颜心里一阵紧张,还有些抑制不住的期待。 第4章 金手指是福是祸 “千界入芥子,极尘纳须弥。须弥芥子境,坐观无刹海。” 浑厚如钟的声音由心底传来,炎颜照着默念了一遍。 念咒语的同时,她的脑中仿佛同时响起无数的声音,男女老幼皆有,喜怒哀乐皆像,众声随她一同念诵,叙叙如述。 周身泛起阵阵凉意,眼前的景象像盗梦空间里的旋转镜头,开始飞速流转,炎颜的眼睛已经完全无法看清。 身体“嗖”地穿过什么东西,开始飞速下坠。 “啊!”突然的失重感吓地炎颜惊叫出声,就在她以为会被摔成肉泥的时候,身体却在落地的一瞬,毫发无伤地骤然刹住。 大口大口喘着,炎颜努力平复几乎要蹦出胸腔的心脏,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眼前是个开放的空间,三面有壁,状似簸箕,正面的壁上,有个高大的神龛。 空间内光线柔和,冷暖适宜,空气清爽干净,很舒服。 手放在厚重的壁上,炎颜内心突兀地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个地方,有种让她亲切踏实的归属感,像母亲温暖的怀抱,竟令她的内心隐生孺慕。 这地方炎颜确定从没来过,这种突兀的情愫,让她颇感匪夷所思。 正面壁上的神龛,是这个空间里唯一像是人工雕葺的东西,炎颜抬头仔细打量。 龛的造型古朴遒然,透着磅礴威严的气质。里面黑黢黢的,没供奉什么牌位或神像,炎颜盯着看了会儿,感觉有点晕,里面像笼着深不见底的漩涡。炎颜心中警醒,赶紧收回目光。 龛两侧各雕半阙古篆体楹联,合起来,正是她刚才进来时,念诵的那四句咒语。 龛的正上方,篆着三个苍劲大字:须弥境 龛很高大,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看上去像已在这里安置了许多岁月,可是上面却未染半分薄尘。 “这地方莫不是有人打扫?”炎颜喃喃自语的同时,下意识把手放在龛外的雕栏。 就在她的手触到栏杆的一瞬,龛的深处传出一阵风雷之音,嗈嗈如鸾吟凤啸、森森若虎伏龙腾。 炎颜吓地倒退了好几步,紧张地四下张望。 这地方构造太简单了,待会儿要从龛里跑出个妖怪,她连藏身的地方都没有。话说刚才进来的太快,到底是从哪个方向掉进来的? 就在炎颜内心忐忑的时候,龛内有紫气缓缓散逸出来,最终凝成了个男子的模样。 炎颜死死盯着像是浮于半空,又像倚在雕栏上的紫气……咳,男子。 虽然是烟气幻化,可男子的模样却很快凝实,墨紫长发肆意披散,身上很随性地罩了件玄青宽袍,无修无饰,恬惬雅逸,倒颇有魏晋时期的洒逸风骨。 只一点让炎颜觉得违和,那就是这男子长得实在太好看,用国色倾城已不够形容,简直就是姿容夭夭盛桃李,眉目灼灼如日辉。悦怿若九春,言笑吐芳华…… 咳~虽然她还没听过对方言笑,不过她觉得这人若言笑,怕是更盛芳华。世间凡俗万般绝色,却不及这男子盛颜之万一。 果然出来个妖孽! 就冲这幅长相,炎颜心里的警惕直接狂飙过了红色警戒线。 通常在小说里,但凡特别美的男人,要么是男主,要么是大妖! 她还想平平安安回地球呢,突然冒出这么个玩意,对她而言,绝对是充满威胁的存在。 就在炎颜打量男子的时候,男子也在打量她。 稍刻,还是对方先开口了:“你竟看得见我?”声音如泉水击石清越动听,只是此刻微微有些沉,像是……刚睡醒? 炎颜皱了下眉。这人虽是气体凝的,可也有这大一坨呢,姑娘我眼又没瞎,怎会看不见你。 男子却像是能堪透她的心思:“我不属此境,你虽能召唤须弥境,看不见我也正常。而你竟看得见,莫非你是……” 男子的话说了一半突然顿住,又从头到脚打量炎颜一遍,蹙着长眉摇头:“不对。若你就是,即便初显,也不应是如此孱弱的凡人。” 被对方用这种眼神打量,炎颜感觉好似通身被看光,心里顿生不悦:“喂!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男子看向炎颜,倾城紫眸深如古潭:“只有血脉之力,才能唤醒须弥境。你不自知,或许是在你无意识的时候,你的血液落入了此界。” 男子解释的同时,眸光似是不经意,扫过炎颜左肩的伤口。 炎颜也想到了。她与狸力搏斗时受了很重的伤,须弥境的声音也恰是在那时,突然就出现了,原来不是巧合。 可这身体分明是傻姑娘百丫的,莫非她还沾了百丫的光? 炎颜顿觉尴了个尬。 见她也一脸疑惑,男子缓缓伸出了左臂,撩起宽大的袍袖,露出一截如冰雪雕琢的小臂:“过来。” 炎颜立刻警觉地连退好几步。 对上炎颜戒备的目光,男子放缓了语调:“我无意损你性命,只是需用你之血解开封印。” 炎颜站着没动,依旧一瞬不瞬盯着男子。表面平静,内心全是槽。 这什么破世界,甭管妖鬼还是人神,开口闭口就要姑娘的血,这个长得人模人样的家伙也这德行,果然不是好东西! 见炎颜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男子凤目微眯,身形一晃,消失了。 走了? 炎颜左右看看,没见人,有些意外。 这么就容易打发了? “我只需一滴,不会伤你性命。” 声音乍起,猝不及防,炎颜吓地差点坐地上,手腕却已经被握住。腕上突然传来的陌生触感,让她吃了一惊。 这个烟雾凝成的人,竟是实质的,而且他的手掌肌理细腻温暖,比女人的手还柔软……炎颜一时竟忘了差点被吓飞的神识,呆呆地琢磨:这么好的质感,是不是跟他气体本质有关? 男子也不知施的什么术法,炎颜丝毫没觉得疼,就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在他掌中的那只手,有颗鲜红的血珠,自指尖渗出。 血珠自动飞离她的手指,保持着浑圆完整的形状,慢悠悠飞向男人的手臂。 他说话倒也算话,说一滴真就只取一滴。 与此同时,炎颜也看清了男子的手臂上,有个繁复精致的火焰状图腾,图腾中央缠绕着一个古体字:炎 她的血珠,就飞向那个图腾,最终不偏不倚正落在“炎”字上。 第5章 堵死投胎路 就在血珠落上去的一瞬,图腾周围的火焰像是活了一样开始起伏跃动,围绕着中央的“炎”字,释放出如朝阳浮海般夺目光芒。 炎颜被强光刺地眼睛疼,抬手挡住视线。 这啥?滴血认亲? 强光涌现的一瞬,男子绝美紫眸同样映照灼灼华彩,唇角也抑制不住地缓缓上扬,容色璀璨如海上星辰。 三千年了,他终于得以……感慨的话还没想完,封印的光芒已开始变暗,再变暗……一切又恢复了最初的寂静。 漂亮的凤目死死瞪着手臂上的封印,火焰封印依旧存在,依旧清晰完整,连条边儿都没少。 男子此刻的表情看在炎颜眼里,就跟买彩票中了千万大奖的人,兴冲冲跑去兑奖,以为一夜暴富美梦成真,结果却被告知:对不起,您的彩票是假的。 炎颜很想笑,就是不敢。 男子沉默片刻,仍不死心,闭上眼暗自运转灵力,气流围着他才打起澡盆大小的一阵旋风,手臂上的封印立刻发出刺目金光,瞬间将他才搅起的小风压制得无影无踪。 垂目凝视臂上的封印,男子沉默……片刻,冰冷紫眸扫向旁边,正努力消除存在感的炎颜。 “你的血既解不开我的封印,你便没资格拥有须弥境!”声音冷的叫人骨寒。 炎颜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这人是没达到目的,打算跟她秋后算账来了。 尽管这男人灵力被封印,可是炎颜毫不怀疑,对方只需动动小指就能摁死自己,她甚至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不过炎颜有个一般人比不了的优点,那就是特能沉得住气。心里有多紧张,表面就有多淡定。 此刻的炎颜,紧张地手心直冒冷汗,脸上表情却平静的甚至有点漫不经心。 “我知道,你现在怀疑我,甚至想杀我。杀掉我对你自然很容易,不过在动手之前,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成全我当个明白鬼。” 男子身形一晃,又倚回龛前,没说话,深邃紫眸静静与她对视。 炎颜的目光从男子脸上移开,四下打量:“我看这地方也有些年头了,能不能告知,你关在这里多久了?” 男子声音清隽:“三千年” 炎颜点头,继续问:“这三千年中,除了我,可有别人来过?” “不曾” 男子答的简练,炎颜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语气中的怅憾。心思飞转,她瞬间联想到,刚才男子说的那句话,他用的是“没有资格”而非“没有能力”。 这两个词看似差不多,内涵其实天壤之别。后者只是客观的判断她能不能用,而前者却暗含对须弥境前主人的尊重和维护。 再把见面后的点滴细节仔细筛过,炎颜脑子里迅速理清了这男子与须弥境之间的关系: 首先:那枚封印虽然禁锢他,却明显没有伤害他,这说明造这须弥境的人,不一定与这男人为敌,从他言辞隐含的尊敬来看,对方很可能还跟他交情匪浅; 其次,这个古境神秘隐匿却并不阴森,而且气候温润舒适,这个人被封印在这里,不像被禁锢,倒像被保护起来的。 所以,他得知她的血没有开启封印的能力时,立刻对她产生敌意,也有可能是围护故友旧物的意思。 有了这些信息,炎颜多少有了些继续谈下去的底气,语气也比刚才缓和了些。 炎颜坦然:“对于召唤须弥境这事儿,我实在很无辜,这纯属偶然。我对须弥境一无所知,也对这东西没兴趣。相对而言,我的命比这东西可重要的多。” 男子眸色微寒:“尔区区一介凡人之命,敢与须弥境相比!” 炎颜笑了:“没错,在你眼里,我的命的确没这个秘境值钱,可性命于我,却只这一条,就算给我泼天富贵也不换。所以,我想了个解决的办法。” 果然,她这么一说,男子的目光就看了过来。或许是她的话起了作用,男子原本凉薄的眸色缓和了几分。 这人还是能讲得通道理,不是她想象的那种油盐不进的男人。 炎颜小心斟酌着言辞,继续说:“这东西既能跟我绑定,也应该有解绑的办法,你告诉我该如何做,我保证马上物归原主!” 男子语声平静:“须弥境既然听你的召唤,便已认你为主,想要解除,唯有取你性命!” 炎颜:“……” 刚才的话能收回不?这死算不算她自找的? 颓然靠在壁上,炎颜一脸认命:“那你来取我命吧,死在你这种神骏清华的美人手上,我也算风流一场。” 可惜她这两世岁数加一块都三十多了,还没真正风流过,有点亏。 心里这么想着,炎颜忍不住抬起头,目光毫不避讳看向男子的脸。 美则美矣,可惜无情。 男子却没马上动手,眸色平静望着她,片刻,问道:“你非本界之人?” 炎颜瞬间记起,这人貌似能探知她的想法,立刻点头:“没错!你既能知道我心里想什么,自然也知我实在无辜。所以,英雄可否高抬贵手,绕我一命?” 男子却摇头:“我只能得知你唤醒须弥境后的想法,至于你之前做过什么,我并不知晓,万一你是偷得开启此境之法呢。” 双肩一跨,炎颜沮丧垂头:“你都这么说了,我无话可辨,给个痛快吧,我也好早去投胎,没准儿还能投回我原来的世界呢。” “不可能!”男子脱口就把她的话给堵死了。 炎颜顿时火冒三丈:“你不是要我命么,废话忒多!你管我投胎投去哪儿呢!”只要不再遇上你这丧门星,投去哪儿都成! “吾非丧门星君,吾乃东方星宿之主,青帝沧华。你既陨于本届,即便往生,也只会循本界六道伦常,仍托生于本届。不可能脱出本君所辖,除非你坠司幽海,永不超脱。” 沧华语调清和,一本正经,像根本没看见炎颜已经很难看的脸色。 想揍人,怎么办! 活受气就算了,还把她投胎路也给堵死,就没见过这么讨厌的人! 第6章 莫欺少女穷 炎颜正要怼回去,沧华又说话了:“看来你的确不知须弥境的事,或许真是巧合。也罢,你既能召唤此境,不如与我做个交易!” 炎颜呆了呆:“你……不杀我了?” 沧华仍旧是那副一本正经的表情,轻轻颔首:“你想回原来世界,你的夙愿,我可办到。” 惊喜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炎颜有点没反应过来,拳头塞进嘴里狠狠一咬,疼!是真的! 尽管心头狂喜想大吼想大笑,不过炎颜还是强迫自己迅速冷静。 身为炎氏集团继承人,她不可能盲目乐观,她深谙获利越大,相应的交换代价就越大的道理。 静静望着男子墨紫如渊的眸,炎颜眼中的警惕再次浮现:“交换条件?” 沧华并没直接回答炎颜的问题,而是再次上下打量她,毫不掩饰脸上的失望。 居然看不起她! 炎颜好胜心起,胸中又是一阵冒火。 既然看不起人还跟她做什么交易,他这表情简真欠扁! “交换条件是,你帮我解开封印,唯有如此,我才能助你回去。” 沧华说完,挑了下眉,似是觉得这个要求对炎颜实在无稽,又补了一句:“此事于你着实太过困难,若你觉勉强,便当我没说。” 炎颜握了握拳,又握了握拳…… 一而再,再而三被看扁,别说是人,就算兔子也忍不了! “我虽能力低,但我有自由,想去哪就去哪。纵是你有通天大能,也只能憋屈在此。我现在虽是一介凡人,可我能修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女穷!” 沧华怔了怔。他没想到一个微末的凡人女子,自尊心竟这么强。 紫眸在那张稚嫩又倔强的脸上顿了稍刻,沧华慢慢地点了下头:“拭目以待。” 炎颜下巴一扬,露出自信满满的模样。 沧华看了她一眼:“你该去了,你的同伴已醒。” “啊,我居然都把那丫头给忘了!”炎颜顿时急了,慌乱地开始四下摸索找寻出口。 沧华长眉微蹙:“你找何物?” 炎颜仔细摸索着光滑的石壁:“刚才进来的太猛,没看清出口在哪儿。” 长眉轻挑,沧华努力压下目中诧异:“难怪你刚才不逃,竟是不晓得出去的法门。” 炎颜听出对方言辞带着明显戏谑,一回身,刚巧将沧华欲敛不及的笑意收入眼里。 他那眼神,分明在笑话她。 满肚子骂人话说不出口,炎颜咬了咬牙:“是,我乃愚钝凡人,劳请神君大人指教!” 这回沧华倒爽快,直言道:“你如今既已开启须弥境,往后便无需口诀,只在心中默念‘出’,‘入’即可。” 炎颜正要在心里默念,突又回转身,眼睛认真看向沧华:“昨天我跟狸力搏斗时,出声提醒我的不是须弥境,其实是你对吧?虽然昨天那声音跟你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一样,可我进来这么久了,须弥境一句话也没说过,它其实根本就不会说话,对吧?” 沧华静默。 炎颜目光澄澈真诚:“不管怎样,昨天的事,谢谢你。呃……还有,我刚才虽那么说,可没确定马上就与你达成交易,我还要再仔细想想。” 沧华颔首:“我说过,不勉强。” 炎颜点头,一转身,消失了。 须弥境中又恢复了千载不变的静寂,沧华的眸底却凝出万载寒冰。 闭上眼,脑中浮现一幕惨烈的古战场,如修罗道场,火海炼狱。 困在焚天火海中央的男子,拼尽全力用双手撑开巨大璀璨的黄金结界,男子身上浅金色的火焰纹宽袍,被烈火卷动着剧烈翻飞。 即便面对彻底陨灭的危险,男子那清雅俊逸的容颜始终镇定如砥。望过来的目光,仍旧令人尊敬和信赖。 “沧华,与我相比,你对山海界的重要无人能替。如果最终只能保住一个魂体,那个人,只能是你!” …… 再睁开眼,星辰紫眸浸溺无尽痛苦海。 昔日种种历经千载仍旧历历如昨,手轻轻抚上左臂华丽的火焰封印,沧华低低呢喃:“炎君,此女若是汝之传人,吾必以性命护之。若是盗你血脉之恶徒,吾必令其万劫不复!” ———— “你醒了?吓死我啦。我睡醒见你不在,我还以为你丢下我悄悄走了呢!”艾香说话时手上也没闲着,利落地给炎颜伤口换药。 炎颜从须弥境出来,一睁眼就看见艾香蹲在自己身边,她不确定这姑娘有没有发现须弥境的事儿,试探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我竟没察觉。” 艾香抓了大把新鲜山果,笑吟吟捧到炎颜面前:“我一出来就看见你在这里睡的正香,怕吵醒你,我就去采了些草药和野果,才回来你就醒啦。那,这儿的野山杏特别甜……” 仔细观察艾香的微表情,炎颜没发现任何异样,才放了心。 从艾香手里接过野杏咬了一口,炎颜从怀里掏出那个类似罗盘的东西,标点对准太阳,手指点着其余几个刻度,低着头自言自语。 艾香凑过来,盯着炎颜手里的东西,好奇问:“这是啥宝贝啊?我昨天就看你走一段路,就拿出这东西看两眼。” 炎颜两口啃完杏果,杏核随手一丢:“这是恒晷。可以辨别方向,也可以精准计算时间,定位和计算目标公里数。” “横鬼呀?这名听着有点唬人,不过能耐还挺大。尤其中间那个小针儿,我发现不管咱们往哪走,它总指着一个方向。昨天幸亏有这小针儿,要不咱俩准得绕到妖道挖的陷阱里。哎,这只鬼里肯定藏着厉害法术吧?这是你族里的宝物么?” 虽然艾香听不懂炎颜的话,也不知道“公里数”是啥玩意,不过跟炎颜待了一天,艾香完全肯定,炎颜比她之前想象的还要能干。 炎颜被逗笑了,左来赶路无事,便耐着性子与她解释:“这不是宝贝,是我自己做的。” “利用布劳威尔不动点定理和N维球面连续函数,计算得出相应数值,再把这些数值刻在木板上,就是个简易测量仪。只要找个相对恒定点,就能精确计算出目标物的距离值,体积和空间值。算是数学和物理学的结合产物。” “至于你说的这个小针,那就是个指南针。你救我的那晚,我看见那小道士的桌上有块小磁铁,就顺手拿了。” “虽然不清楚有没有磁场,不过既然有磁铁,说明至少有电磁,我就做了个指南针,居然真的能用,也是运气好。” 一口气说完,炎颜扭头,就发现艾香正死死盯着自己。 第7章 湮灭大劫 “你没事吧?”炎颜的手在艾香眼前晃了晃。 自从熟悉之后,这姑娘就总爱用这种傻呼呼的眼神看着她,看得炎颜心里直发毛。 艾香摇头:“我没事。虽然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也不懂,可我知道那些定是很高深的学问。我的眼光果然不错,你日后定会有番大作为的!” 艾香的手死死捧住自己的小心脏,激动的满脸通红:“能跟如此能干的你成为朋友,我艾香真是太走运啦!炎颜,往后你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必全力相助,义不容辞!” 看着艾香红扑扑的脸蛋,炎颜觉得这姑娘有点中二,不过此刻她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一直都在兵荒马乱的忙。忙着适应,忙着逃生,忙着应付各种古怪离奇,匪夷所思的突发状况…… 一直孤军奋战,内心除了疲惫,还有就是最让人惶恐的孤独。 艾香这些话,要是搁以前,炎颜只会嗤之以鼻。她性情一贯冷静独立,最受不了别人煽情。可是当下,炎颜心头竟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温暖。 炎颜点了下头:“嗯,一起努力,为了未来!” 手拍在艾香的肩膀上,疼的艾香呲牙咧嘴。 “你没事吧?”炎颜赶紧扶住她。一时激动,她忘了艾香还重伤未愈。 艾香扯出个艰难的笑:“没事,我们药族人不会轻易死掉啦!” 炎颜扶着她继续赶路,忍不住问:“你既是药族人,待在族中制药不好么?何必非要跑来修仙。” 艾香低着头,没直接回答炎颜的问题,语气幽幽地反问:“你可知,湮灭大劫就要降临了?” 大劫?! 这话让炎颜整个人立马不好了。 莫名把她穿来这鬼地方就算了,还没活两集呢就赶上大劫,命运跟她这什么仇什么怨啊! 见炎颜的脸色都变了,艾香赶紧岔开话:“你也别太担心哈,大劫也不是说来就来的,远的咱先不扯,就说眼前吧。春天都消失三千年了,很多珍贵药材绝种,就连寻常的草药也越来越少了。” “我们药族祖先传下来的药典中,很多药丸都因为配不齐药方废掉了。这样下去,我们药族迟早会陷入绝境。我要是能拜入修仙门,学些仙家道法,或许可为族人另辟生机。” 炎颜安静听完艾香的话,最后问了句:“你刚才说,春天消失多久了?” “三千年啊”艾香不明白炎颜为何问这个世人皆知的事,不过见她怔怔出神,像在琢磨事,便没再说话。 艾香的话让炎颜突然想起昨晚的事。 她记得,昨晚跟沧华谈话中,沧华曾提过他在须弥境里待了三千年,艾香说,春天消失的期限,刚好也是三千年。 这也许并非巧合。 如果沧华和春天有关,那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被封印,连春天都会跟着消失,应该是很厉害的神仙吧?那他说的,能帮她回到原来的世界,或许真的可以…… 想到回家的可能性又增加一成,炎颜就抑制不住激动,恨不得现在就找沧华问个明白。 可惜有艾香在身边,只能忍着。 就在炎颜出神的时候,艾香突然抱着她的手臂一通猛晃:“你看,你快看,那个山峰,像不像碧云峰?” 炎颜抬头顺着艾香手指的方向看去,随后又掏出恒晷看了眼,点头:“你看见的没错,那就是碧云峰。” 眼见艾香就要兴冲冲跑过去,炎颜毫不客气地泼了盆冷水:“没听过望山跑死马?它很高大你才会觉得它很近,这只是视觉假象。按照恒晷的测算,就咱俩这脚程,至少明天才能到碧云峰山脚。” 艾香虽有点失望,不过已经看到了碧云峰,立刻就有种胜利在望的感觉,转眼又兴冲冲地四下找寻。 “你找什么?”她突然不着急赶路了,炎颜有点莫名。 “我来的太匆忙,都没来得及给少翡仙子准备拜师礼,这一路上我都在找,看能不能采几颗好点的参芝做礼物,可惜啥也没找着。”艾香很失望 炎颜笑了:“果然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像少翡仙子这样的仙家,手里有的是天材地宝,能瞧得上你的那几颗小参芝?” 单看采买她们上山的那些修士阔绰出手炎颜就知道,这些修仙之人有的是银子,人间俗物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值钱。 艾香深觉炎颜此话有理,越发愁楚:“可我现在身无分文,总不好空手去拜师吧?” 这倒是个现实问题。 炎颜也皱起眉:“送礼有讲究,要想让收礼之人无法拒绝,送的礼要么贵,要么奇。头一个就别想了,咱们只能从‘奇’上下功夫!” 艾香两条眉毛拧成死结:“可咱俩身上除了逃跑时偷的米糕,还有就是昨天从狸力身上割下来的肉,别的再没了,上哪儿弄新奇东西去?” 炎颜想了想,笑道:“路上你不是摘了好多甘华果么?就用这个!” “野果子?这玩意儿才不值钱,做礼物太寒酸啦,不成!”艾香脱口就否了。 炎颜不理她,到河边找了块平整大石,招呼艾香把剩下的白米糕全部捣成米面团。 艾香此刻也没辙,只能乖乖照着炎颜吩咐的做。 炎颜拿起颗甘华果在手里掂了掂。甘华果的颜色和口感跟甜橙很像,个头却有西柚那么大,果肉馥郁甘美,味道颇佳。 炎颜把果肉捣碎,揉进米面团,雪白的面团立刻成了橙黄色。取出已洗净的狸力胃囊,把揉好的面团用甘华树叶包好塞进去。 炎颜找到一种灰色的石头,敲碎,垒成凹状,浇上水,石头顿时发出“滋滋”声,浇上去的水也立刻剧烈沸起来。 狸力的胃囊就放在石槽里,随着不停往石上浇水,浓白水蒸气不断蒸腾胃囊,胃囊很快就鼓胀起来。 艾香边帮着浇水边问:“这什么石头啊?浇上去的冷水竟然顷刻就能滚。” “这是石灰石,中间没被完全风化的部分就是生石灰,遇水则沸,自热火锅就是这个原理。” “自热火锅是啥?” “嗯……一种吃食!”炎颜垂下眸,隐去眼底的情绪,继续做事。 艾香静静望着炎颜专注做事的侧脸,突然冒出一句:“炎颜,其实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第8章 本君的原身 “炎颜,其实你不是这儿的人吧?你来自另外一个地方,对不对?” 炎颜不说话,只专注手上的活。 艾香自顾自地继续:“你睡着说梦话我都听见了,你梦里说的那些话很奇怪,根本不是本地话,还有你懂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 “你懂的东西,就连我们药族活的最长的长老都不知道。你那个世界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地方,你们那地方的人也都跟你一样心灵手巧,啥都知道吗?” 艾香说话的时候,炎颜始终低头做事,不发一语,仿佛根本没听见她说话。 地球跟山海界天壤之别,就算解释了艾香也根本无法想象,炎颜不想跟她谈太深。 见她不说话,艾香识趣不再问。她知道炎颜倔,她如果不想说,不管你怎么做,最后结果都一样。 发好的面团,在炎颜手里很快变成漂亮的螺形点心坯,之后便架在火上开始慢慢翻烤。 空气中很快弥散出融合着米面焦香和果肉甘鲜的气息,才烤到一半,艾香就直吞口水。 实在太香了,艾香觉得光闻这味儿,她就能把自己的舌头就着吃了。 烤好点心坯,炎颜又把剩下的狸力肉全拿出来烤熟,剁碎,撒上自制的椒盐和野芝麻。烤肉末夹进点心坯里,再用甘华果的果肉点缀点心表面,最后用烤融的肉油,把糕点表面刷的黄橙橙,亮晶晶,一枚超大号的烤肉可颂就成了。 炎颜仔细打量,金黄酥脆的外壳,浑圆可爱的坯形,再配上新鲜果肉特有的饱满鲜美,卖相不错! 点心用干净的甘华树叶包好,炎颜又把剩下的面团和肉末做成几个小点心,充做俩人的干粮。 吃完点心,艾香意犹未尽地舔手指:“你实在太能干了,跟你比,我觉得自己就是猪。” 炎颜脸色郑重:“不许侮辱猪!” 艾香:“……” 这姑娘哪儿都好,就是嘴儿太利。 晚间,待艾香睡熟,炎颜便迫不及待在心中默念:“入!” ……没反应? 颜炎又念一遍 ……还没反应? 再来一遍 ……依然没反应! 颜炎心头火开始蹭蹭蹭往上撞。 根本打不开啊,那家伙不会忽悠她的吧? 连念了几十遍,炎颜被折腾地彻底没了耐性。 最后再试一次,要再不行,她就不搭理这破玩意儿了! 颜炎再次努力集中注意力,小拳头都攥地死死的,在心里重重地一连串默念道:“进进进进……” ………… 进……来了! 站在须弥境中,颜炎低头看了着自己满手心的汗,内心一群草泥马在狂奔。 别人的金手指不是只用意念就轻易操控的么?有的还主动跟主角沟通,怎么轮到她这儿,除了意念还得使蛮力? 莫不是这东西许久没人用,锈住了? “休要胡言!” 对面传来一声低斥,颜炎抬起头,对上沧华那双微含愠怒的星辰紫眸。 沧华此刻明显不悦,却无妨那张脸仍旧倾倒众生,人神难持。尤其此刻生气的模样,减了几分幻美,添了一股英气,凌凌欺霜雪,秀骨蕴寒松。 炎颜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几秒,静静地收回,把带来的点心,轻轻放在龛外的栏杆前。 “这是我做的,你们这世界应该没人会做这东西,带给你尝个鲜。” 沧华垂眸,目光在点心上一扫,又回到炎颜身上:“你想问什么?” 炎颜诧异:“我跟艾香说的话你能听见?” 沧华容色安详:“不止如此,你能感知的一切,我虽身在此境中,亦同样知晓。” 炎颜蓦地瞠大眼:“那是不是我不论任何时候,都可以用意识与你沟通?” 沧华点了下头。 炎颜眼睛立刻亮了,正要继续说,沧华又补了一句:“理论应是如此,可你现在是没有灵力的凡人,连进出须弥境都困难,想与我神识沟通,基本不可能!” 炎颜才生出的惊喜顿时被打击的七零八落,同时也明白了,不是金手指不好用,是她自己不好用。 虽然沧华的大实话让炎颜很受伤,可这是事实,她也不矫情,很快调整好心态,问出在心里憋了一整天的疑惑。 “艾香说这个世界的春消失了三千年,昨天你说,你在这须弥境中也有三千年了。我想知道,春天消失是不是跟你有关?” 沧华凌目微垂:“你说的没错,这事的确与我有关。” “那你是这个世界的春神?”炎颜脱口又问。 沧华蹙眉,似在斟酌她的话,最后摇头:“也不全是。我除了掌管春时,还有别的事辖理。” “所以,你是真正的神仙?”这是她最关心的。 眼前这位要真神仙,那他昨天说的能帮她回去的话,多半不是诓她的。 这次沧华想都没想,果断摇头。 失望,顿时写了炎颜满脸,连眼神都黯了。 沧华见她表情转换如此迅速,不禁挑眉:“我说不是仙,倒令你如此沮丧?” 得到确切答案的炎颜,已经没兴趣往下聊了:“你既不是仙,自然也无法帮我。算了,我的事还是自己想办法吧。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 “你竟指望区区仙者撕裂空间?呵!” 沧华低嗤,转身就欲进龛,衣袍却被什么东西勾住,回头看,发现炎颜伸出一只手,正扯着他的衣角。 拽住沧华,炎颜自己也是一愣。 她其实就是想做了个拉扯的动作,原以为他一阵烟化成的人儿,怎么可能被拉住,没想到竟连袍子都是实质的。 人家的衣角已经扯在自己手里了,炎颜心里讪讪的,面上只能配合着露出乖巧模样,还顺势把点心往沧华跟前推了推,抬起头,笑眼弯弯。 “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您大神海量,自不会与我一介凡人计较。您最后那句另有弦音,能不能说清楚些?” 沧华冷笑:“你此刻明白了,又想回来与我继续交易,尔反复无常之辈,不配与本君共事!” 面对沧华冷艳的脸,炎颜心里觉得好笑。几千岁的老怪物了还挺傲娇。 可她面上,却越发浅笑晏晏:“孔夫子有句名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年纪小,又是女孩子,两样都占全了,您就莫计较了罢。”说话时,炎颜夹着袍摆的手指,还轻轻扯了扯。 沧华长眉微蹙,扬手从炎颜的指间收回衣袍,却也没再回去。 炎颜悄悄呡了下唇。 可真直。 她倒也无所谓,成大事者向来不拘小节,何况服个软儿又不会少肉。 炎颜趁机问:“我来这世界没几天,也没啥见识,你刚才说仙人无法撕裂空间,莫非你的修为还在仙之上?” 沧华:“仙,是人族后天修行而成;神,乃天地间自生之灵,此二者有本质区别。人仙已是人族修行至极,唯有自然生养之灵,方可证得神位正果。” 他话音刚落,炎颜蓦地睁大眼,指着沧华:“你的意思是……你是神?” 沧华容色平静:“本君乃东方星宿之主,号青帝,掌五行甲木之力,吾名沧华。” “咕噜”炎颜清晰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东方星宿,青帝,春神……她的空间里居然有个真正的神! “所以,你不是人?”炎颜问的有点直,都说出口了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说法有点不合适。 沧华似并不在意,依旧是不染风月纤尘的温润气质,微微颔首:“我的确不是人族,你此刻看见的模样,是我的神识化形。我的原身是九尾苍龙。” 九尾苍龙?! 炎颜无法用语言表达此刻的复杂心情…… 九尾狐她倒听过不少,九尾龙是什么鬼? 炎颜想起以前读过的《搜神记》,东方星宿,主管春时,掌甲木乙木之力,其星宿主宰正是苍龙。 不过这些对于炎颜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必须弄清楚,她要如何做,才能利用他的神力回到地球? 第9章 凡食神圣 “上古洪荒,羲神证得大罗正果,收束时间线,与消逝的众祖神他我归一,印照长河。其神力投影到山海界这一方世界,于是,这里有了诸多神异精怪……” 炎颜安静听沧华讲完山海界的由来,沉默许久,缓缓道:“所以,这个世界是由羲神所创,羲神陨后,他的神识化身天道,掌管根本法则。而你们五位昔日追随羲神的神君,则化身五方神帝,共同掌管此界。” 沧华点头,补充道:“羲神的神躯也并未完全消散,其幻化为界内炁息,便是供养界内众生修炼的本源,这也是此界灵力充裕的主要原因。” 说至此,沧华神色微黯:“可惜,春逝已久,山海界内自然平衡已打破,周天运转无法闭合,失去自行修复力,界内炁息得不到补充,终将枯竭。” 炎颜敏感追问:“这就是艾香说的,大劫将至的原因吗?” 沧华不置可否:“可能吧,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毕竟我入须弥境太久,外面现下究竟是何境况,我亦尚未可知。” 见沧华神态黯淡,炎颜把点心往他跟前推了推:“吃点东西,心情能好些。” 沧华扫了眼面前的点心,紫眸清淡:“此等人族凡俗之食,从最初的果腹之用,到求精极巧,人族俗子争相渴求,除徒增口腹之欲外,只会令人变得贪厌可憎。本君不需此物!” 炎颜脸色沉下来,抬头看向沧华,目光第一次凌厉尽显:“食,不仅是人类的立根之本,更是一种文化。它可以把个体转变为社会,可以使病弱变得健康。” “它可以释放力量,创造联系,它可以代表仇恨,也能表达爱意,可以彰显认同和否定。” “在某些特定的场合,它甚至象征着庄严的仪式。它所带来的变革,不亚于人类历史上其他任何伟大的革命!” “食物是神圣的,值得每一个人尊重,它的重要,它带给我们的幸福,是像你这种餐风食露的非人类变异物种,根本无法理解和体会的!”越说越激动,炎颜单薄的双肩抑制不住地微颤。 在地球的申华国,制作美食是炎颜之最爱,自己开过餐厅,也读过很多人类饮食历史。对食物,她一直抱有崇敬之心。 面对沧华对食物轻蔑的态度,颜炎绝对难以忍受。 在她那个世界,人们对美食的喜爱和追求,几乎等同于对美好生活的追求。 而这个世界,却与她从前的价值观的完全不同,突然唤起她对从前生活的无限思念。 再加上现下除了沧华再没别人,炎颜忍不住就把压抑在心头这些天的情绪,一股脑全发泄了出来。 眼眶微红,炎颜对着沧华扬声控诉:“就算你们神仙也还炼丹呢,难道丹药就不是吃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轻贱食物?凭你是高高在上的神祗?那也不行!” 沧华:“……” 他刚才干什么了?这丫头怎的突然就这样了? 看着眼前红着鼻头,对自己暴躁叫嚣跟头小兽似的丫头,沧华的表情罕见地出现了短暂的茫然无措。 他刚才只不过客观表达了下对食物的看法,结果这丫头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张牙舞爪,歇斯底里,莫不是脑子真有病? 原本还想再解释两句,可是看着炎颜红着眼,可怜兮兮的模样,沧华低头看了眼面前的点心,最后颇觉心累地叹了口气:“本君吃便是,不得再哭!” 炎颜听出他语气里三分无奈伴着七分妥协,用手背蹭了蹭有点发胀的鼻子,很给面子的不抽噎了,只是一双兔子眼仍盯着对方。 修长白玉指捻起碧叶上的点心,沧华打量了两眼,长眉微蹙。 他都忘了上次吃东西是多久远的事了。 点心入口,慢慢嚼开……沧华怔了。 这滋味……怎么形容呢?有肉的焦香,还混合着新鲜水果特有的甘芳,突兀的,霸道瞬间侵占了他整个味蕾。 他整个味觉好像顷刻之间,只剩下这块小小的点心,再也容不下其他外物。食物美好却霸道如斯,完全出乎沧华的的意料,甚至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沧华看了眼被咬掉一口的点心:“甚美!” 夸奖虽简单,沧华却说的很由衷,同时对这个刚才还拿哭鼻子威胁他的小姑娘,有些刮目相看。 能把吃食做出这般极致滋味,当然是本事。 被夸奖,而且还是被神境大能夸奖,炎颜脸上忍不住露出几分得意。 沧华继续道:“你既善烹食,不若用九穗稷来烹,如此不仅可果脯,还可辅助炁息吸收,有助加快修炼进度。” 听他提及修炼,颜炎眼神顿时一亮:“九穗稷是什么?我吃了这东西是不是就能修炼了?” 沧华皱眉,表情似颇感意外:“你竟不知修炼为何?那你入这人族宗门所为何来?” 被问及这个,颜炎小脸立刻皱成包子褶:“别提了,我是被拐上山的。” 这话刚说完,炎颜就发现对面的沧华两臂环胸,好整以暇看着自己。那表情意思很明显:你不拐卖别人就不错了,谁还能拐得了你! 颜炎黠然一笑:“我没说谎,我当真是被人拐卖上山的。当然,这也是我自愿的。 不过我上山的目的不是为修炼,是想探听些消息,好尽早快回去。谁成想竟倒霉催的被卖给内杂毛老道,差点被当成药引子给吃了。后面的事儿你就都知道了。” 沧华微微颔首,正欲开口,却突然道:“与你同行的那人醒了。” 炎颜还想再多问些山海届的事,可听沧华这么说,赶紧在心中默念,这次倒是挺顺利,几乎在她默念的同时,人已出了须弥境。 望着炎颜消失的位置,沧华长眉微蹙,深邃紫眸中浮现些许迟疑。 把希望寄托在这样一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小丫头身上,总觉有点太荒唐。 不过心念一转,沧华又是一叹:须弥境在这小丫头手里,眼下也没别的路可选。 自从须弥境能与外界沟通之后,他便察觉出山海界现在的炁息,比三千年前稀薄许多。照这样下去,估计当年炎君祭献神躯设下的中央结界,也撑不了多久了。 ———— 炎颜一出须弥境就紧张地看向艾香,发现艾香还在迷迷糊糊地揉眼睛,显然刚睡醒。 迅速收敛起紧张的表情,炎颜才发现天光已经微明。 她很意外,原本以为只待了一两个小时,却没想到不知不觉,竟跟沧华聊了整整一宿。 不过奇怪的是,她虽一夜未眠,此刻却丝毫不觉困倦。在须弥境中,光阴好似停滞了一般,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变化,就连身体似乎也不受时空的影响。 还有许多具体细节,炎颜心中疑问重重,此刻却无暇细思,取出恒晷迅速确定现在位置及翠云锋的方向,继续赶路要紧。 又走了半日,炎颜取出恒晷对着太阳仔细测算,笑道:“翠云峰,到了!” 第10章 少翡仙子 碧云峰在艾香口中是座很了不起的仙山,可当颜炎亲眼看见,却感觉这山跟她想象的仙山相比,委实平凡了些。 少翡仙子居住的地方就随这碧云山起的名,叫碧云宫,跟炎颜想象中的仙人洞府也不太一样。 她想象中的仙子居处,应是那种云遮雾绕,霞光蒸腾,紫气邈邈…… 可当炎颜站在真正的仙家洞府门前,只觉这碧云宫美虽美矣,实在少了些飘飘然的仙气儿。倒有些像她以前参观过的,申华国古代皇宫历史遗迹,不过比那些皇家宫殿大些。 上碧云峰倒很顺利,她们在山脚下遇见个小仙娥,两人说明来意,小仙娥出奇地好说话,直接就把她俩领上山了。 此刻小仙娥去向内通禀了,炎颜和艾香就站在宫外等着。 等的功夫,颜炎发现一个细节。这偌大宫苑,周围古树环抱,碧影蔽天,庭前木阶却纤尘不见,光可鉴人,连半片落叶都没有,关键还不见有人打扫。 这么好的卫生状况,大约只能用仙家术法才能办到吧? 炎颜天生有洁癖,地球的家里雇有保姆,自从来了山海界,她还是头回见这么讲究的地方,这让她对碧云宫瞬间多了些好感。 小仙娥进去不多时就折返,跟二人解释:“今日正是师父亲自讲经的日子,师姐妹们都在讲经殿听学,待会儿你们进去见人多不必紧张,师父人很好的。” 俩人赶紧应声道谢。 炎颜对这些并没上心。以往打理公司,她大大小小各种会经常主持,千人的演讲也参加过几场,对人多场子早习以为常。 不过她发现艾香倒有些不对劲,刚才上山的一路还跟小仙娥有说有笑,自从进了碧云宫,就变得特别拘谨,几乎没说过话。 轻轻拉了拉艾香的袖子,炎颜低声道:“别紧张,你是药族人,血脉这么特别,少翡仙子一定会收你的,把你路上的自信拿出来。” 听见炎颜语气从容,艾香也安心不少,扭头对颜炎感激点头:“嗯,谢谢你。” 俩人跟在小仙娥后面步入讲经殿。 宽敞的大殿两侧,摆放着样式一致的整齐矮案,清一色白衣白裙的小仙娥端坐在蒲团上,看上去就像一片鲜嫩的水荇花,齐刷刷向二人投来好奇目光。 以往都是到了特定日子,少翡仙子才会与其他同门的师叔伯们开山门收徒,像她俩这种自己主动上门拜师的,几乎没有。 尽管众仙娥都很好奇,大殿内却十分安静。 大殿正中上座,一位身着竹青纱衣的年轻女子,容貌隽雅,眉目温和看过来。 小仙娥把颜炎和艾香引到女子面前,恭敬行礼:“师父,人带来了。”说完,向旁边一个空位坐了。 少翡的目光从二人身上简单打量过,温和询问:“你二人便是来我翠云锋拜师之人?” 炎颜没说话,看向身边的艾香。 艾香此刻表情紧绷,满脑门都是汗,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僵硬地点了点头:“正,正是。” 少翡微微含笑,温婉容色看上去确如艾香所言,温婉和善,声音也不紧不慢的:“我孟华宗自有收徒规矩,未到开山门日,不得私自放无关人等入内。山下设有护山结界,你二人是如何入得宗门?” 果然是一峰之长,半句废话没有,开口直奔关键。 “回仙子的话,我们是被骗......” “咳咳咳咳……”艾香话刚开头,就被炎颜一通咳嗽给堵了回去。 少翡仙子的目光也从艾香身上转移到了颜炎身上。 炎颜抚了抚胸口,向上行礼:“艾姑娘仰慕仙子盛名已久,早有意拜师,可惜错过了上次贵宗收徒正日,又不想再蹉跎年华,便随着其他峰出去采买的下使进了宗门,也是费尽周折,总算老天不负她虔诚向道之心,找到了仙子的碧云宫。” 各峰寻常时候的确会从附近村落采买粗使杂佣,这是宗门常例,炎颜寻了这个由头,也不算突兀。 她才说完,旁边一个年纪稍长仙娥起身,向上行礼道:“师父,她二人既是别峰采买上山的杂佣,定是私逃出来的,若日后被别峰同门撞见,恐误会我翠云锋有诱拐之嫌,还望师父慎重。” 果然,仙娥话落,少翡仙子眉心皱起,再次投向炎颜二人的目光就有些游疑。 那仙娥的话,少翡仙子显然是听见去了。 炎颜脑子里开始飞速思索应对。就在此时,旁边一直没吭声的艾香,却突然对着少翡深行一礼。 “贸然前来拜望,请仙子恕我鲁莽。不知仙子可否还记得,二十年前,在西荒中曲山遇駮兽一事?” 少翡仙子目色微凝,仔细打量艾香片刻,诧异问道:“你是药族人。你与艾菁是何关系?” 艾香恭敬回道:“正是我的祖父!” 少翡仙子眸色了然,静静望着艾香沉吟片刻,缓缓问:“当年被駮兽所伤,艾老族长于我有救命之恩,一晃已二十余载,不知他如今可好?” 提起祖父,艾香眼圈泛红:“祖父已于去年辞世,临终前跟我说了当年遇仙子一事。” 少翡的目光也有些动容,低声感慨:“既是如此……”手掌翻转,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凭空出现,飘忽浮去艾香身前。 少翡温和道:“我先看看你资质如何,若适合修炼,便留下吧。” 艾香激动地猛点头,毫不迟疑把手放在了水晶球上。 炎颜从没见过这个,好奇地看着。 艾香的手刚一接触到球体,水晶球内立刻泛起璀璨华彩,五种不同颜色的光晕相互纠缠交汇,最终又各自游开消散,最后只剩一条浅浅的橙色光带浮在球体内。 “才橙级的呀”旁边有小仙娥忍不住去小声叹息,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失望。 艾香的表情也同样很失望。 她以前听说过关于灵根测试的事情。据说灵根是按照赤,橙,青,蓝,紫五色顺序排列等级,测灵晶呈现的颜色越靠后,说明灵根的级别越高。 赤色为下品灵根,橙级仅比赤色高一个级别,勉强算中等偏下,可以修仙,但资质平平,多半难成大器。 少翡却对测试结果并不在意:“资质虽寻常,但后天努力也很重要。不必气馁,只要用功勤勉,也可有所成就!”这话的意思便是收下艾香了。 艾香兴奋地当即跪在地上,端端正正行拜师礼。 炎颜虽然不懂灵根等级,不过听意思也知道艾香考核通过,很替她高兴,赶紧把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 艾香接过恭敬呈上:“这是弟子孝敬师父的一点心意。” 东西刚一露面,立刻引来众仙娥一阵窃窃低语,其间还夹有嘲讽讥笑。 第11章 炸了 “哎,快看,她送的拜师礼居然是点心,哈哈!” “师父已修行三百多年,她该不会以为师父尚未辟谷吧?嘿嘿,点心,亏她想得出!” “估计她多半是没银子。药族虽是个古族,却听闻早已没落,没想到竟然落魄到如此孤陋寡闻的地步,真是可怜!” “点心也就罢了,那个坨黑黢黢的泥壳子是啥玩意儿?看着好恶心……” …… 周围嘈嘈切切的议论声传入艾香耳中,艾香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连托着礼物的手都有些微微地抖,心里忍不住有些埋怨炎颜。 就不该听她的,这么寒酸的礼物,多丢人啊,还不如不送。 周遭的讽刺炎颜自然也听见了,脸上却是不见半分恼,唇角浅浅含笑,将众人口中恶心的泥坨子拿在手里掂。 “仙子已是神仙中人,终日弥论太虚,凡间俗物自然入不了仙子的眼,今日我们为仙子准备的礼物,虽形状简陋,却内有乾坤!” 炎颜话一出口,成功堵住了众人口。 这话听着客气,实则刁钻嘲讽,意思分明:尔等皆是只会看皮囊的俗人,谁再笑,谁就是没见识的土鳖。 也有小仙娥不服气的,拿眼瞪着炎颜,目含轻蔑:咱们倒要看看,你拿坨烂泥巴,还能变出个什么花儿来? 炎颜懒得搭理那些挑衅的眼神,双手高举泥坨,重重砸向地面。 “哐!”泥壳霎时摔了个粉碎。 谁都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干,大家都惊呆了,个个瞪着杏眼怒视炎颜。 所有人都还来不及看清泥壳里裹的到底啥玩意儿,一股浓郁的,肉质特有的肥美嫩香,瞬间霸道又肆意地浸透整个大殿。 所有人同时嗅到了这个味道,齐齐愣住。 这什么东西?太太太太香了……想吃! 只有炎颜淡定地蹲下身,仔细把泥壳里的东西拾掇干净,捧在手里。眼角余光已扫见有小仙娥忍不住舔嘴唇,甚至还有不知是谁的肚子,很应景地咕哝了一声…… 香气实在太诱惑,就连少翡仙子也看过来,好奇的目光停在炎颜手中的东西上。 炎颜手指灵活地拨开外面裹着的棪木叶,漏出一只已经烹熟的,肉质白嫩肥美的,不知是什么名儿的野鸟。 少翡仙子蓦地睁大美目,望着炎颜手里诧异道:“竟是姑获鸟!这鸟肉质腥重难闻,怎会做成如此美味?” 艾香当然看清了周围众仙娥们瞬息转变的情绪,一扫刚才的窘相,脸上微显得意。 听少翡仙子询问,艾香恭敬道:“回师父的话,徒儿的这位同伴名叫炎颜,身怀烹煮神技,这姑获鸟正是她特地为师父献礼而亲手烹制。” “姑获鸟寻常的确难以下咽,炎颜却能完全祛除其肉被腥气,将其烹成绝世珍馐,而且姑获鸟的肉有宁神不惑的功效,于坐禅修行很有裨益,正适宜师父享用!” 艾香说完,扭头笑看向炎颜。却发现炎颜眉目微垂,从容端立,宁静的脸上并没因她刚才的极力吹捧而露出半分欢喜。 这姑娘,可真沉得住气。 少翡仙子这几日修行打坐时,常觉神思不宁,正欲与宗主讨些宁神静气的丹药,此刻得了姑获鸟肉正合心意,温和颔首:“此肉闻之颇美,炎姑娘有心了。” 少翡仙子开口,旁边立刻有随侍的仙娥接过炎颜手中的鸟肉,取下其中一块上好的呈上。 少翡见这只鸟个头不小,便令将其余鸟肉分与众徒共同品尝。 这吃食闻着虽香,可姑获鸟肉难吃是出了名的,少翡本也没报多大希望。 可是,当第一口肉在唇间慢慢嚼开,少翡咀嚼的动作不自觉微微一顿,不等吞咽,下意识就又捻起一块鸟肉,然后又是一块,那节奏根本停不下来。 先不说肉质的滋味,就这滑的入口即融,嫩的吹弹可破,就是她吃过的任何肉质都不曾比拟的美妙,就连以肉质鲜嫩闻名的何罗鱼,都做不出此等嫩滑爽弹的口感。 鸟肉显然是经过特殊香料腌制的,不光肉质中的腥气完全祛除,且还添了些花草辛香,细细品尝还有浅浅药香,令人食之没有任何肉质的油腻感,爽口滋味甚至感觉不出是在吃肉。 少翡阖目细品,接二连三探向盘中的玉箸却突然落空……肉……没了?! 盯着空盘出了片刻的神,少翡抬头正欲开口,就见去分鸟肉的弟子,已端着空盘折回。 少翡目中有不易察觉的悔意一掠而逝。 炎颜敏锐地把少翡的微表情收入眼里,悄悄推了艾香一把。 艾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烤肉可颂奉上:“师父刚尝过鸟肉,再吃些点心去去腻。” 少翡正意犹未尽,见还有点心,美目温和颔首,吃了一块点心,颇为满足地点了点头,夸赞了几句俩人的用心,之后便在一众弟子巴巴的目光里,命人把点心送回自己的寝院。 众仙娥的目光追随着被端走的点心,整齐一致地转动,直到点心消失在大殿门口。 师父她居然……不分点心了! 所有刚才吃过鸟肉的小仙娥,此时几乎齐刷刷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要么就干脆别给,要分就全部都分,这分一半留一半的,更让人望眼欲穿,师父太残忍了! 可惜这是孝敬师父的束脩,师父独吞很正常,就连宗主都没理由讨要,别说她们这些做徒弟的。 满嘴的口水不敢流出来,只能憋屈往肚里吞。 看着刚才还笑话艾香寒酸的仙娥们现场打脸,炎颜心情呗儿爽! 姑获鸟做法,就是地球经典的叫花鸡。那可是她那世界的老祖宗,流传千年的美食智慧,岂是尔等异界之辈见识过的! 少翡呷了口茶,看向炎颜,笑容格外慈祥:“刚才听闻艾香说,这些吃食皆出自炎姑娘之手?” 炎颜点头:“是!” 她话音刚落,一个水晶球就飞到了面前,炎颜反应不及,抬头看向少翡。 少翡仙子依旧笑靥慈祥:“既然你也来到我的碧云宫,也算有缘,便也测一测灵根吧。” 后面的话不用说,炎颜自然看出对方这是有意收她为徒。没有过多迟疑,炎颜学着刚才艾香的样,也把自己的手放在了水晶球上。 虽然不确定要不要拜师,不过炎颜对自己的灵根等级也有些好奇。 手接触到球面,水晶球跟刚才艾香测试时的反应一样,五色斑斓的彩光在球内交织翻飞。 炎颜盯着水晶球里各色绚丽光带,这种感觉有点像摇奖,兴奋又刺激,不过她这个奖池好像摇的有点久…… 刚才艾香测试灵根时,水晶球只闪了几秒就出结果了,可是炎颜觉得自己这个水晶球都晃好久了,里头却还晃个没完,好像好越晃越快,根本没要停的意思。 就连旁边的众仙娥,似乎也察觉到了水晶球内的异常,所有人都专注盯着,好奇等结果。 少翡仙子也渐变了脸色,看着球体内光速快的几乎浑然,绣眉蹙起,略显凝重。 还在晃……炎颜盯着掌下飞光凌乱的水晶球,心情有些复杂。 这东西莫不是坏了? 就在炎颜刚在心里刚吐完槽的下一息,水晶球突然五色光芒同时大盛,随即“啵”的一声……炸了! 第12章 拒绝有内情 炸了! 水晶球爆开的一瞬,炎颜下意识用手挡住脸,却没感觉任何碎物飞溅,那颗净如琉璃的水晶球,就像一团毫无实体的空气,裂开的一瞬就凭空消失了。 “我什么都没做!”炎颜下意识为自己辩解。 她眼下可是一穷二白,浑身上下最值钱的除了她这个人再没别的,别说赔水晶球,就是摔个茶盅她都赔不起啊。 其他人的思维都没炎颜快,此刻所有人,包括少翡在内,还仍处于呆愣中。 测灵晶居然还会炸?众仙娥们也是头回见。 见炎颜紧张的小脸儿发白,最先缓过来的少翡,温和安抚:“这测灵晶并非实体所化,乃是我用自身修为幻化而成,是为临时测试你等修为而用,不必紧张,也无需你偿。” 炎颜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跟着就听见旁边有小仙娥好奇问道:“可是师父,为何测灵晶会爆?” 炎颜和艾香也好奇地看过去。 被问起此事,少翡仙子与炎颜对视,美目中多了几分意外和欣喜:“方才测灵晶爆开的一瞬,五色光晕齐绽,说明测试者为顶级纯净灵根,已经超越了最高阶的紫色灵根,这才引来测灵晶爆裂异象。” “天呐,都超越了测灵晶的测试范围,那该是多强大的灵根啊……”众仙娥顿时哗然。 “我听说,先天之灵才会拥有这种纯净又强大的灵根,她莫不是先天之灵?” “不可能!先天之灵是天地孕育的灵体,她明明是跟咱们一样的人族,大概是运气特别好。” …… 众小仙娥惊诧过后,立刻开启了七嘴八舌讨论模式。 可是少翡仙子此刻已经无暇理会徒弟们的议论,她此刻所有的关注点,全都放在了炎颜的身上。 顶级灵根的修炼者,修炼前程无可限量。对于任何一个修仙门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资源。 若这个消息传出去,恐怕那些势力庞大的修仙门,也要想方设法招揽这个姑娘。 像孟华宗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就算最厉害的承玉宗主,也不过才修炼至元婴期…… 修行这条路,刻苦固然重要,可努力一辈子,只停留在筑基期的修士大有人在。 再多的刻苦努力也抵不过强悍的天赋,尤其是灵根的纯净程度,很大程度上已经决定一个修士最终的成就。 收一位顶级灵根的弟子,万一培养出一位合道期的大能,不光她少翡仙子的名声地位在修仙宗门内会提升,就连整个孟华宗的地位,都会在修仙界的排名提升好几位。 想到这些,少翡激动的两眼放光,望着炎颜的眼神越发和蔼,连问话的语气都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炎姑娘,你可愿入我门下修行?” 炎颜却没甚特殊反应,蹙眉想了想,没直接回答,反问:“我可否先请教一个问题?” 少翡点头:“有何疑问尽可直言,我必知无不言。” 炎颜皱着眉:“倘若想修炼到撕裂空间穿越异界这种程度,需要修习多少年?” 少翡先是一愣,继而笑了:“我修行至今已三百余年,也不过才结金丹,修为堪堪至腾云境。如你所言,要撕裂空间穿越异界,至少要渡天劫至合道后期大圆满,还需在我之上,再修习三个大境界,十二小境界。” 少翡说完,见炎颜一脸失落,随即温和安抚:“不用沮丧,你拥有这般过人天赋,只要潜心修行,定有问鼎大道那一日。若你拜入我门下,我定倾囊相……” “仙子”炎颜赶紧开口,打断了少翡后头的话:“您可能误会了,我……” “炎姑娘”少翡也急切地打断了炎颜的话:“拜师事关重大,我知你需仔细斟酌。待你认真思量后再说,不必急于此一时。” 炎颜本想婉拒,抬起头却对上少翡真诚温和的目光,她没再继续往下说,轻轻点了下头。 她能理解少翡想收个优秀弟子的心情,选贤育能,在哪个世界都一样。 初次见面,炎颜对少翡仙子的印象不错,虽是个仙子,人却温柔和善,如果拜入她门下,对眼下的炎颜,其实是个难得的际遇。 如果她没打开过须弥境,没遇到过沧华,炎颜会毫不犹豫就答应拜师。可她现在有了选择的余地,少翡仙门显然不符合她的期望值。 她实在没那个宇宙时间,在这个世界虚耗几百年,她还有妈妈和弟弟,她得回家! 不拜师,但她也不会立刻离开孟华宗。她留下来还有另一个重要的目的,那就是沧华感应到这附近就有九穗稷的气息。 九穗稷,有助于迅速提升修为,是仙门弟子初始修炼的重要灵植,离开孟华宗之前,她一定要把九穗稷搞到手! 她不拜师,但不代表她不修炼。 相反,她必须修炼,原因很简单——生存。 在这个修士满天飞,鬼怪满地窜的光怪世界,不修炼就等于找死! 拜别少翡,炎颜和艾香由两个仙娥引着前往弟子居舍。两人刚安顿下不久,就有小仙娥捧着托盘走了进来。 “这是艾香师妹的翠云宫玉幉,平日出入都需佩戴。其他峰弟子见此玉幉,便知是咱们碧云宫弟子,有玉幉相护还可进出护山大阵,此物贵重,万不可失!” 艾香连声道谢,郑重收下玉幉。 小仙娥又从取出一个通身莹白剔透的玉牌,笑道:“这玉牌是师父特地送给炎姑娘的。” “还有我的?”炎颜有些意外,道了谢,接过玉牌。 小仙娥笑盈盈道:“炎姑娘虽尚未拜师,可师父说炎姑娘护送艾香师妹一路辛苦,我碧云宫当好生款待。这玉牌有师父术法加持,功用与玉幉相同。炎姑娘在宗门小住期间方便出入。” 炎颜再次道谢,心中感叹。少翡仙子思虑周全,显然是真心想收她为徒。 她眼下正需要这个,万一再遇到那个妖道,玉牌就是保命的利器,比那时灵时不灵的须弥境强多了。 小仙娥又嘱咐几句便离开了。 人前脚才走,艾香就关上了房门,张口就问:“刚才见仙子的时候,你为何不让我提那妖道的事儿?” 第13章 天才or废柴(上) “你想告诉少翡仙子什么?”炎颜转着手里的茶盅,不答反问。 艾香一脸正气:“自然是如实告诉师父,那妖道是如何坑害良家女子的啊!” “然后呢?”炎颜笑觑。 艾香义正言辞:“像师父这样纯善的修仙之人,定不能容那妖道继续祸害女子。师父若听闻此事,定会上门去找妖道理论一番,说不定还会把他赶出宗门,或者废掉他的修为,反正师父她老人家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见艾香慷慨激昂,言辞凿凿的,炎颜垂眼轻笑,没接话。 这孩子到底是年纪小,涉世未深,三观挺正,就是幼稚了点。 一看炎颜这反应,原本信心满满的艾香立马就蔫。每次炎颜露出这样的表情,艾香就知道她一定是在心里笑自己。 不过艾香还是有点不服气:“你笑什么,今天你也亲眼见着师父了,你不觉得她人很好么?” 炎颜倒了杯茶塞艾香手里:“仙子人好是没错,但不代表仙子她老人家思想单纯。我只问你,你要揭发那妖道的恶行,证据?” 艾香一挺平板板的小胸|脯:“咱俩都被他骗上山啦,这不就活生生的证据?” 炎颜撇一眼她的胸:“人家有把你怎样了?就凭你一说,仙子就信了?要是真去对峙,你能拿出那妖道祸害姑娘的证据么?” “再说,少翡仙子跟那妖道相处的时日比跟你长的多,你就知道少翡仙子一定会信你的话?万一少翡仙子怀疑你诬陷她同僚呢?你又如何自圆说辞?” 艾香:“……”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呆呆地琢磨了会儿,艾香最后往床上一瘫:“那我就不跟师父揭发他了?可我总觉得这事儿瞒着师父不好,而且宗门里有这种败类叫人很不安心。” 炎颜呡茶:“急什么,反正你现在是有组织的人了,那妖道不能把你怎样,以后慢慢找机会再收拾他。而且那老杂毛坏事做多了,没准儿自己就露马脚了。” 这话让艾香顿觉心情好了。 见炎颜坐在桌边喝茶模样沉静,艾香也挨了过去,很乖地抱住她的胳膊:“我都看出来了,师父特别喜欢你。你就别走啦,留下跟我一起修炼吧。这碧云宫不愁吃不愁喝,又不受气,多好啊!” 虽然只相处数日,可艾香总觉得有炎颜在身边感觉特踏实。如果没有炎颜,凭她自己,根本不可能这么顺利就达成心愿。 在艾香心里,除了对炎颜充满感激之外,是真有些舍不得她。 炎颜也看出艾香是真心,放缓了语调:“我知你为我好,可我跟你一样,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 炎颜说话时,眉宇间有股天生的果敢,这样的人,通常对自己的目标清晰执着,轻易不会被外物左右。 艾香静静望着她,点头:“好吧,那你早点休息。刚才师姐说明日就要教我修炼的入门功法了,你若不急着走,我明早过来找你一起去。” 炎颜点头,起身送艾香离开后,阖上房门就进了须弥境。 看见盘膝端坐在龛前的沧华,炎颜脸上的表情就抑制不住想得瑟。 今日在大殿上测试灵根的事沧华一定知晓了,那这家伙肯定也知道她是纯净灵根体质了。 虽然她现在尚未修炼,可是这么好的天分,那就是丰厚本钱啊,从少翡仙子对她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估计往后她去任何修仙门派,只要一亮出灵根等级,估计立刻就有仙人老爷愿意收徒。换言之,她即便回不去地球界,往后也是不愁没出路的。 握着这个筹码,她当然有本钱跟这位大神谈条件了。 “以为测灵晶炸了,就是纯净灵根?你高兴的是不是早了点?”似是看破炎颜心中所想,沧华语气淡淡地,保持盘膝姿势,岿如玉山,眼皮儿都没撩。 面对他的不屑,炎颜浑不在意:“我是纯净灵根,那是少翡仙子亲口说的,且有测灵晶为证,你这是嫉妒?” 沧华语气平和:“测灵晶爆裂,不止纯净灵根一个原因。” 说到此处,沧华略钝了顿,清凉眸光瞥过去。 见炎颜看过来的眼神里果然带了些探究,沧华缓缓道:“另一种可能,便是测灵之人,无灵根。” 无灵根! 这三个字如一记重锤击在炎颜心尖儿上,炎颜愣了。 “……你不会诓我的吧?”尽管面上仍绷着,可是问出口的话,已经彻底暴露了炎颜内心的慌乱。 她不是慌的没原因,她原本就不是这世界的人,无灵根也很有可能。 沧华清淡无尘的紫眸扫过来,恰与炎颜目光对视,里面是超然物外的平静:“诓?我从不做此等无聊之事。” 话落,见炎颜面色凝重,一声不吭呆站在哪儿。 沧华垂了长睫,语气淡淡地继续说:“测灵晶由五色灵力气息所凝,测试时,会根据测灵者体内灵力大小,寻找与之相匹的灵力,自动平衡内外灵力波动,因此才会在测灵时,生成不同颜色的灵力光韵。” “顶级纯净灵根者,因其体内天生灵根超出了测灵晶五色纯度,测灵晶无法寻找到平衡内外灵力的气息匹配,内外气息严重不均,会导致测灵晶爆开。” “可是若测试者体内无灵根,同理,测灵晶内外的灵力同样会失衡,结果依然会爆。” “所以,是纯净灵根,还是无灵根,现在断言为时尚早,只有待真正开始修炼后,才能知晓。” 听完沧华的解释,颜炎也恢复了理智,点头道:“好吧,这件事暂且放下,我来见你,主要想谈之前提过的那个协议。” 沧华平静的眸光落在炎颜脸上:“你想好了?当真要与我交易?” 炎颜点头:“是,我没有时间在这个世界慢慢修行,我必须尽快回去,所以,我答应你解开封印,离开须弥境。等你出去后,请马上送我回去。” 沧华紫眸深如幽潭,静静凝着炎颜。那张令光阴窒息的绝色容颜始终无澜,并未因炎颜的同意而欢喜,或意外。 稍刻,沧华缓缓地说:“此道艰险非常,你亦或中途殒命,我亦或终究无法解脱,你当仔细斟酌。” 炎颜深呼一口气:“人,失掉了他信力,最容易陷入迷惘。” 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炎颜平静继续:“我现在两手空空,身边没一个亲人朋友,我只能信自己。有时候,或许堵住一切退路,才能博取一线生机!” “好”依旧平静如水,却掷地有声。 从须弥境出来,已近子夜,炎颜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脑子里反复琢磨的,除了与沧华达成的协定,就是那个碎掉的测灵晶。 明日,艾香就会跟随碧云宫的女修们开始修炼。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试试,看自己到底是极品,还是废柴。 第14章 天才or废材(下) 五日后…… “依天地之大数,协阴阳之化机,引日月之灵炁,润我躯之竭壑!” 炎颜盘膝坐在床上,二指并于唇前,一遍完整的引炁诀念罢,二指在虚空熟稔画了个符篆,最后向自己眉心一点。 引炁入体决做的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一看就练过不下百遍。 可是,她动作做完,周围空间安静如初,炎颜感受不到一星半点炁息波动。 拧了拧眉心,炎颜不死心地又重来一遍:“依天地之大数,协阴阳之化机,引日月之……” “砰!” 口诀刚念一半,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用力撞开,炎颜还来不及收起修炼的架势,艾香已经冲进来。 看见炎颜盘膝在床上,艾香兴奋道:“你也在修炼呀,太好了,我刚才刚巧修炼出些心得,过来跟你交流下,你看……” 艾香并拢二指,心中默念个诀,指尖虚空一绕,便肉眼可见地有星星点点淡橙色光点在指间缠绕,看上去就像打开了镜头特效,很美很梦幻。 “炎颜你看,这是我刚参透的运气,自从三天前我学会引气入体后,就再也没进步了。” “师姐说她当年引气入体后,很快就会运气了。我的天赋呀,唉,用你的话说就是在太渣啦,这都第三天了才学会运气。炎,你怎么样?像你这种纯净灵根的天才,肯定早能运气周天了吧!” 耳边充斥着艾香的滔滔不绝,炎颜默默捂住自己滴血的心口。 这丫头是故意来刺激她的吧,一定是的吧。 如果她实话实说,她到现在连引气入体还不行,估计艾香都会以为她在说笑。 那个爆掉的测灵晶,还真被沧华的乌鸦嘴言中了,她就是个没灵根的废柴! 现实实在也太打击人了。她都有金手指了,还以为自己拿的是主角剧本,没想到是个炮灰配! 耳朵里全是艾香的滔滔不绝,炎颜拿起桌上剩的半块米糕就塞进了艾香的嘴里,烦不烦,不想听! “唔唔”艾香被噎地直翻白眼,好不容易咽下去米糕,才发现炎颜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敛起笑靥,艾香小心地问:“炎颜,你是不是打算离开了?” 炎颜垂着眼,不说话。 这些天,艾香除了练功,一有空就过来找她。这丫头时时粘她,就是怕她不告而别。 炎颜最烦离愁别绪,所以,这些天她时常独自出入。一个原因是要寻找九穗稷,另一方面也是刻意躲着艾香。 没想到还是被这丫头猜到了心思,别看艾香做事喇喇忽忽,其实心思也挺敏感的。 炎颜一向话不多,艾香已经习惯她经常不搭话,自顾自地说:“其实我知道你在躲我,而且,我还知道你在寻找灵田。” 炎颜抬眸看过去,正对上艾香柔温和关切的目光,皱了下眉。 “你别误会,我没想打探你的行踪,只是总见你一个人出去,而且还总是往药性浓郁的地方走。你知道我们药族,对灵植比一般人敏感。所以,我猜想你是在为离开做准备了。” 炎颜仍旧不言,静静与艾香对望。 艾香除了比她想象的敏感,还比她想象的聪明。 上路之前,九穗稷炎颜势在必得,现在既已被艾香猜中,她是不是该想个办法让这姑娘闭嘴。 此念生,炎颜眸底冷芒一闪。 她不需要好人卡,为达到目的,她不会拒绝用特殊手段,比如…… 就在炎颜脑中思忖这事的时候,手突然被艾香紧紧握住:“阿爷教过我要知恩图报。你帮我这么大的忙,我还没想好怎么谢你。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找。我们药族对寻找灵植这种事,绝对是行家。” 尽管艾香满眼真诚,可炎颜还是有些犹豫。 毕竟艾香现在已经是孟华宗的入门弟子,干盗取宗内灵植这种事,万一被抓,就是前途尽毁…… 见炎颜仍犹豫,艾香豪气地拍了下她的肩:“不用犹豫,就这么说定啦,傍晚修炼结束我就来找你!”说完,不等炎颜开口,人已经风风火火跑了。 望着艾香消失的轻盈背影,炎颜心里又是一阵无语。 自从艾香成功引炁入体后,炎颜能明显感觉到她的脚步比从前轻盈许多,就比如刚才她突然闯进来,凭她的耳力竟没察觉。 果然修炼就相当于开挂,凡人没法比啊。 手放在丹田位,炎颜平生第一次体会自尊心被严重碾压的挫败。 在地球的申华国,从入学起她就是学霸,各种奖项竞赛,奖状奖杯拿到手软,从没跌下神坛。 可自从开始修炼,就是各种不行,真被打击的不轻。 如果不能修炼,就凭她那点拳脚功夫,在这个世界就是弱鸡,估计还没等踏上征途呢,就成某只野兽的加餐小点心。 帮沧华解开封印? 回家? 呵,洗洗睡,做梦来的比较快些。 轻轻闭上眼,有温润的水汽自眼尾漫洇,炎颜无心理会。 “这点挫折就撑不住了?跟我顶嘴时,可没见你这般无用!” “你算老几,有什么资格数落我?你能耐,能耐自己出来啊!还不是困在里头……咦?沧华?我怎么……我能听见你说话?” 炎颜吃惊地立刻睁开眼,目光扫一圈,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人。 可是她刚才分明清楚听见沧华在说话。 可他说过,她没开始修炼之前,是听不见他声音的……这是不是说明……说明…… 下一秒,炎颜人已经进了须弥境。 “我刚才听见你说话了,我没进来也能听见你说话了,这是不是表示,表示我其实也能修炼?” 炎颜话问出口时,声音竟然不受控制地微颤,激动的,还有询问求证的小心翼翼。 “不是。”沧华直接按灭了她眼里的希望,紫眸如星,又温又凉,没有情绪波。 “可是,你不是说我只有修炼才能听见你的声音么?”炎颜不死心地追问。 “你能听见我说话,原因有二。” “其一,因你正处于情绪激动状态,这就如你发力才能入须弥境是同理;其二,自你召唤须弥境后,便开启了此境与外界的联系,我也可修行。能与你传音,证明我的魂力有所恢复。” 炎颜不说话了。 还以为进来有惊喜,原来是捧着脸进来挨打。 “哦,那恭喜你。”炎颜此刻实在没心情,潦草应付就打算走人。 “你不是想修炼么?这么轻易就放弃?”沧华漫不经心又问了一遍。 正准备离开的炎颜心口一紧,她敏锐地听出了沧华话里有信息量,惶然回身,目光特别认真:“即使没有灵根,也能修炼?” 第15章 变异了怎么办 “即便没有灵根者,想修炼也并非难事。” 沧华说话时无意间抬眸,就见炎颜乌亮的瞳安静又认真地望着自己,那双瞳澄澈如溪,又沉静如潭。 这样一对瞳,却生在这个只有十几岁,本该几乎没什么人生阅历的少女脸上,这个少女在从前的世界,究竟有过怎样的经历……沧华心下微悯,语气便也不自觉缓了几分。 “所谓灵根者,无非丹田内天生有一息灵脉。其他与常人并无不同,若生来没有,种一息入体即可,与移花接木同等道理,这有何难?” 尽管沧华说的容易,炎颜的表情却不见半分轻松,反而越显不安:“种灵根,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她不会天真以为,种条灵根当真如沧华说的那么轻松。灵根又不是萝卜,若说种就种得,那还要测灵晶做甚?没长好的薅了再种一条便是。 炎颜直指关键,沧华深邃滟滟的紫眸浮出几分赞赏。 “重植灵根,的确需要付出代价。除了植入时需要受肌体之苦,还要看施术者的修为,以及所选灵根的品类。” 沧华说到此处稍停,眸光由炎颜的脸上向下移,在她丹田处顿了顿。 炎颜下意识蹙起双眉,面色微沉,下意识侧了侧身 沧华这样打量让她心里有点不舒服,在地球,男子这样打量女子很没礼貌,不过她知道沧华特别直,他这么看她,就只是客观地看看,没别的意思。 忽略掉沧华的目光,炎颜的脑子又开始习惯性分析目前状况。 施术者自然是沧华,目前炎颜能找到的可以给她种灵根的人,也唯有沧华。可是他特别提到灵根品类是什么意思?他自己不就神境大能么,他的灵根自然是上上品吧。 可是这家伙刚才的那个打量眼神,让炎颜突然觉得他话里有坑,而且还挺深的那种。 沧华是直,可直就不代表不会算计人,炎颜下意识用手护住自己的丹田。 她这个兔子护萝卜的样子弱萌弱萌的,看在沧华眼里,他突然就想起小时候的朱雀,不着痕迹地勾了下粉薄菱唇。 “我的灵根自然是上品,凭我修为,为你植灵根自也不难。需与你言明的是,我乃九尾苍龙本体,非你人族。为你植入的灵根,自然也非人族灵根。” 炎颜蓦地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我用了你的灵根,我会变……成……人……妖?” 沧华满额黑线,咬牙怒喝:“休要胡言!本君乃真灵神体,区区妖类怎能与本君相提并论。” 他堂堂天证神位的神衹,从这丫头嘴里讲出来,怎得这么不中听呢。 炎颜却没心思纠结这些,只关注重点:“先不讨论你的物种问题。我就问,用了你种的灵根,我还是不是人?会不会变成跟你一样的妖……呃,别的什么东西?还能不能结婚生子?” 最后这个问题倒把沧华给问住了。 思索片刻,沧华谨慎道:“前面两个问题可以答复你。至于最后一个,因我此前从未给人植过我自身的灵根,因此,不确定你日后可否正常孕嗣。” 深呼吸,努力压下复杂的心情,炎颜直言:“好,那我问的简单点,你只要告诉我,我会不会变成除了人之外别的样子?” 傻丫头的壳她还勉强能将就,如果是兽,她绝对无法接受。 沧华:“这点无需多虑,你只借用我的一线灵息,而我的真身乃天地共孕之灵,你无法幻化出与我真身一般模样。” 外表不会异变,炎颜松了口气。至于能不能怀孕生孩子,这个不重要。反正炎家这一支还有个炎洛铭,她有没有这功能不打紧。 问清楚了,炎颜便不再犹豫:“我决定植灵根,现在行吗?” 沧华略思忖:“我随时可以,不过植入灵根后,你的身体会有些异常反应,以你现在的状况,恐需静养些时日。你今晚不是已与人有约?” 炎颜突然想起沧华起初就说过,植入灵根,身体要承受些痛苦,沧华是神,他认为的痛苦,大概也不是一般的痛苦。 轻轻点了下头,炎颜道:“那就等拿到九穗稷,找个合适机会再种。”说罢转身就要出去。 背后传来沧华清越的声音:“取九穗稷不必多,只要拿到灵种即可,以你现在的能力,不可贪多恋战。” 虽寥寥几句,炎颜还是第一次,从沧华的言语中听出提醒,还有一丢丢的关心。 俩人才达成协议,炎颜牵了下唇角。 进入角色够快,说明这男人很务实。这样的人通常行动力很强,是不错的搭档人选。 没回头,炎颜朝身后摆了摆手,人就出了须弥境。 艾香很准时,吃过晚饭就来了。 炎颜看了眼恒晷,此时虽已过八点,因是夏季,天黑的晚,碧云峰的山间小路还不时有仙娥行走往来,两人沿着山路慢悠悠往后山去,貌似饭后消食儿。 沿途遇见几个小仙娥,个个跟炎颜笑的格外亲甜。 艾香很羡慕:“你人缘儿可真好,师姐们都很喜欢你,背后常夸你,我都听见好几回了。” 炎颜一点不谦虚地承了:“那当然,谁让我可可爱爱,花见花开。” 艾香呡嘴儿笑:“切!我师姐们全是大美人,你又不美,谁爱看你。都是你吃食做的好,大家都被你养叼了嘴儿,连厨房的伙食都不爱吃了。你若离开,不晓得多少人舍不得。” 修士可以辟谷,但需要修为达筑基后期才能完全辟谷。 炎颜也是进了碧云宫才知晓,原来修炼共分六境界,分别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道。每个境界还分:初,中,后,后期大圆满四个阶段。 碧云宫的小仙娥们大多才练气期,好一点的也就筑基中期,还没到完全辟谷阶段,因此,碧云宫中专门设有厨房。 碧云宫的饭菜炎颜吃过,味道还算勉强,当然跟她的手艺没法儿比。 两人边走边聊,一路行来,直到出了碧云宫的山头,竟没人询问二人去向。这就体现出了炎颜美食外交的好处。 她为寻九穗稷时常出入碧云峰,为防人起疑,每次归来,她都会带些山鸡野味儿,做成点心分给众人。 如此几日下来,碧云宫小仙娥们再见她进出,只当她出去打猎采果。非但没人问,甚至有小仙娥关切叮嘱她外出小心,有需帮忙尽管开口,竟隐约有盼着她出去的意思。 直到彻底走出碧云峰峰界,两人立刻收起闲散姿态,炎颜取出恒晷测定方位,俩人直奔灵田。 第16章 盗稷(上) 虽然才修炼没几日,可是炎颜已经明显察觉,艾香行动的脚步比以前轻盈迅捷很多,两人赶路的速度也比上山时有了质的提升。 炎颜心中再次生出想修炼强烈的渴望。 两人快速奔行了一段路程,前面隐约出现一个地势较平整的沟壑。正是孟华宗的药圃灵田。 炎颜之前就找到了这地方,还偷偷潜入药圃探查过,却始终没找到九穗稷。 正当炎颜打算沿已经探熟的路线进药圃时,手腕却突然被艾香拉住。 “这条路是进灵田的捷径,我已走过好几次,不会有错。”炎颜以为艾香不放心,解释道。 艾香却不言语,闭眼仔细感受空气中的气息。 见她这样,炎颜不说话了。她见过艾香找药,每次她用药族特有的能力寻找药材的时候,就是这副状态。 不过几息,艾香忽然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走,边走边说:“那边是药圃没错,可那里没你要找的东西。” 炎颜诧异:“你怎知我要找什么?” 盗取九穗稷是只有她和沧华知道的秘密,她没向任何人提过,包括艾香。 艾香转回头,对炎颜笑的很嘚瑟:“别忘了,我可是药族圣女。只要与植物有关,你能瞒得过别人,但绝对瞒不过我。” 炎颜目色微凝,语气有些沉:“世上仙草灵植那么多,你又怎知我要的是九穗稷?” 艾香点头:“你说的没错,灵药虽多,可对现在的你而言,别的暂时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只有一种,就是九穗稷。” 见炎颜又不说话,艾香继续说:“你即将远行,路上必遇诸多艰险,迅速提升修为,于你而言是现下最迫切之事。而九穗稷不光能充做行路的干粮,还能助你加快修炼进度,可谓一举多得。” “大部分药物你皆可路上采买。唯独九穗稷,只有在宗门内的灵田才能种植,各宗门种九穗稷是为提升本门弟子的修为,基本不会外售。所以,得到九穗稷,是你在孟华宗搁浅这些日的唯一理由。” 炎颜沉黑的目光望着艾香,唇角勾出个浅痕,声音有点沉:“不愧是药族圣女,当真瞒不了你。” 艾香有些得意:“九穗稷对修仙门,尤其是初级弟子,是不可缺的灵植,想的得到的人多,自然不会跟普通灵药种在一起。” “但九穗稷有一种特殊的气息,一般人察觉不到,却瞒不过我们药族人的嗅觉。你跟着我走,保准没错!” 两人很快穿过了林间小路,路的尽头,果然出现一片精心打理的药田。 跟刚才的药铺明显不同,这片药田位置更隐蔽,面积也比刚才的药田小的多。如果没有艾香带路,炎颜根本发现不了这个地方。 两人隐在药田旁的林中仔细查看,发现在药田的旁边,还专门修建了几间精舍,此处显然有宗内弟子专门看守。 “看,那个就是九穗稷!”艾香指着靠近精舍旁边的一块水雾氤氲的田地,语气里带着难掩不住的兴奋。 炎颜顺着艾香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口血险些喷出来。 原本以为珍贵无比的九穗稷,长得该是何等品相非凡,仙味儿十足……可她眼前这绿汪汪,长溜溜,一穗一穗倒挂着,顶尖儿还长着根根麦芒的玩意,不是麦子是啥? 这不是山海界么? 不是各种天材地宝遍地,妖魔怪兽横行的奇幻世界么? 连麦子都混成仙植了,能不能设定高级一点啊喂! 在地球,这玩意产量杠杠的,养活几十亿口子绝对没问题,早知这地方麦子这么值钱,她采购个几车皮带过来,一夜暴富妥妥的。 见炎颜看到九穗稷的表情很复杂,意外有之,失望有之,疑惑有之,还带着些不屑,艾香笑了,耐心给她解释:“开眼界了吧?九穗稷,也就是俗称的灵麦,被尊为五谷之长。” “春初生,夏扬花,秋结实,冬蕴藏,九穗稷生长的过程需要历满四时轮回,不似稻粟,夏季生,本季便可结实。所以,九穗稷果实内含充沛的灵力,食之可为修炼者快速补充灵力。” 炎颜的反应却跟艾香截然相反,一点儿不稀奇,很平静地问:“这东西民间也种不出来?” 艾香解释:“很久之前,九穗稷在民间其实也可以种,自春消失后,发于春的九穗稷便唯有在仙家灵田里才能种了。” 经她一提炎颜才恍然记起,这个世界没有春天。 看看一脸失落的艾香,炎颜默默脑补:要是艾香知道春神现在就被她随身携带,不知这姑娘会有什么反应。 艾香的声音,拉回炎颜游走的思绪:“灵田里的这些九穗稷都尚未成熟,还吃不得,咱们得去药仓里找。” 看一眼那汪绿油油的麦穗子,炎颜当然也知道这还生着呢,目光投向两间精舍,只见其中一间烛火透窗。 照经验判断,亮灯的那间肯定有人,黑灯的多半就是药仓。 炎颜指着黑着的那间:“你进去拿东西,我在门口把风。万一被发现,我把人引开,你趁机赶紧走。拿没拿到东西不要紧,尽量不暴露你,一切以安全为上。” 艾香摇头:“你进去拿东西,我负责把风,需要多少你自己看着拿。放心,一旦被发现,我晓得该如何做。” 说完,艾香不等炎颜开口,转身就往灵田潜过去。 炎颜蹙眉看了眼艾香的背影,也只得跟了上去。 两人先来到亮灯的窗前,透过半开的木窗缝隙往里窥,屋子不大,靠内墙摆着张方桌,桌前一个年轻的修士,正就着灯烛摆弄几个小木块,模样很专注。 年轻修士背对着窗,看不见长相,不过炎颜总觉他身上的道服有些眼熟。时间仓促,她来不及多想,便与艾香摸进了另一个房间。 这里果然是药仓,摆着许多高大的晒药架,墙角还有些药锄铁锹之类的农活工具。 艾香目光扫了一圈,抬腿就往窗边的几个麻袋走。 炎颜用随身的小刀割开封口绳,金黄的小麦顿时呈在俩人眼前。 艾香抓起一把放在鼻前用力闻了闻,一脸陶醉:“真香,就是这个!我出去守着了,你动作快点啊!”说完就走了出去。 炎颜谨记沧华的提醒,只装了一小袋做种子,送进须弥境后为防被人察觉,又把袋口重新系好。 正打算走人,突听外面传来艾香的尖叫:“炎颜,救我!” 第17章 盗稷(下) 听见艾香的惊呼,炎颜来不及多想,拉开门一跃而出。 等她来到院子里,就见刚才屋子里那个年轻修士已经站在院中,手上提着正拼命挣扎的艾香。 艾香人被修士扯着头发拎在手里,四肢还在毫无章法地乱扑腾,看见炎颜,立刻开始放声大哭:“炎颜快救我呀!这人是域天峰的修士,他,他认出我啦!” 炎颜看了眼提泪横流的艾香,把目光转向年轻修士。 此刻正面相对,她才看清楚,这修士正是域天峰上弟子。域天峰的峰主张季志,就是买姑娘做药引子的妖道。 孟华宗各峰的弟子,练功服上绣有各峰不同图标的绣样,难怪刚才炎颜觉得这修士穿的练功服瞧着眼熟。好巧不巧,这修士正是当日负责看管被买上山的少女,后来还去追过她们的弟子之一。 想必她俩私逃,害这人挨了不少训,这年轻修士此刻看她二人的眼神里,还带着明显的憎厌。 见炎颜也现了身,修士冷笑:“呵,仙爷我这阵子可把你两个死丫头好找啊,没想到你俩居然自动送上门儿来了,正巧今日师父出关,把你俩带回去刚好交差,我看你俩这回还往哪儿跑!”说着话,就要过来捉炎颜。 炎颜站着没动,面对咬牙切齿就要冲上来的修士,始终容色冷静,言语从容:“小师傅且慢动手。凭我俩,肯定不是你对手。” “可你如今也看到了,我们身上穿着是碧云宫的练功服,身份已与先前不同。尤其你手里抓着的这位,是少翡仙子的爱徒,她对这小徒弟十分器重。你放了她,带我回去,我定不反抗,凭你处置。” 修士冷叱:“少拿碧云宫唬人,我域天峰还怕了碧云宫不成,你们本就是从我域天峰偷跑的女奴,被抓回去也是该着,你有何资格跟仙爷我讲条件?呵,你倒好心替她求饶,今儿你俩谁也跑不了!” 炎颜目中冷光一闪,转身就向背后的树林子飞窜。 修士虽然年轻,但修为已达筑基期,能御剑,没等炎颜跑出几步,脖子一紧,被人提住后衣领子,脚下一空就上了天。 从药田到域天峰,以炎颜和艾香的脚力至少得走好几天,可人家御剑飞的,不过片刻就看见了域天峰那个熟悉的山头。 炎颜心里再次默默地发狠,只要能活下来,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修炼! 年轻修士直接落在了张季志的丹房庭院中。如他所言,张季志果然已经出关,此刻正在院子里与几个弟子交代事情。 看见年轻修士回来,手里还拎着两个姑娘,张季志皱眉,面上带着明显的不悦:“你带碧云宫弟子回来做甚?” 年轻修士把二女往地上一抛,恭敬行礼:“回师父,此二女正是从我域天峰逃跑的那俩人,不知她俩怎的混入了碧云宫。弟子谨记师父的交代,若遇此二女,定要将人带回。是以,弟子谨遵师命!” 那日带回来的女孩子有十几个,张季志其实并不认得炎颜和艾香,听弟子这么说,便将目光向她俩投来。 感受到张季志打量过来的阴戾目光,艾香瑟缩在炎颜身侧,悄悄探出半张脸。 与老道对视的一瞬,艾香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突然大声叫道:“我告诉你!你趁早放了我们!我们已经拜少翡仙子为师,你要敢伤我们,当心我师父来找你算账!” 张季志喉咙里发出低沉沙哑的呵笑,缓慢踱步过来,一把将艾香从炎颜身后拎出来,附身捏住她的下巴:“你拜入少翡门下啦?哎呦,贫道可好生害怕呦!” 张季志嘴上说着玩笑,手上却渐渐加重力道,无根指头几乎抠进艾香的脖子里,艾香疼地脸色苍白如纸,张大嘴困难地呼吸。 张季志就直接抓着艾香的脖子把人提了起来。 就在张季志手指抠破艾香的皮肤,鲜红血液流淌在他手背上的时候,张季志松弛的眼皮突然眯起,阴狠目光仔细盯着艾香打量,眼中竟透出惊喜。 “你是药族人?嘿嘿,居然又是个药族人。上次品尝那个药族小姑娘的滋味,啧啧,那可是无与伦比的美妙体验呀,老夫正琢磨再抓个药族姑娘补身子,没想到运气这么好!” 说完,张季志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就像只馋嘴的黄鼠狼,猥琐又阴毒。 这番话入耳,艾香整个人如遭电击,垂死的身子突然像被抛上岸的鱼,使出全身劲儿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果然是你!果然是你杀了她……唔” 张季志手手指稍微用力,艾香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他迫不及待提着艾香进了丹房,连门都没顾上关,把瘫软如泥的艾香往地上一丢,附身用两只手掌死死按住了艾香的心口上。 接下来亲眼看见的一幕,炎颜被震惊地完全呆住了。 她看见张季志覆在艾香心脏的手上,突然伸长出许多条血管状的红色触角,这些鲜红的触角在艾香身上触探了几下,就像有感知一般,立刻兴奋地扭动巨型蚯蚓般的身体,直直刺入了艾香心脏的位置。 艾香的脸肉眼可见地开始剧烈扭曲,变形……很快就彻底晕死过去。那些血红的蚯蚓却如获甘泉,吸血吸地特别爽,令人作呕的长躯舞蹈般扭摆摇曳。 炎颜甚至能听见“咕嘟,咕嘟”如人吞水的声音,与此同时,艾香的皮肉由白皙变成土黄,迅速干瘪枯萎,就像风干的腊肉,硬邦邦地躺在地上 炎颜目瞪口呆望着这毛骨悚然的一幕,手下意识摸向腰间,几乎用上了吃奶的力气。 “咔擦”少翡送的玉牌碎在炎颜手心里。 通信玉牌是不是这么用,炎颜其实并不知晓,可是她心里清楚,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只有少翡,如果玉牌没用,她和艾香今夜就会毫无悬念地,变成两具漂亮的干尸。 炎颜怔怔盯着丹房。 那里面,张季志手上的那些血管触角仍在欢快吸食艾香的血液。 艾香的无关已经全部干瘪凹陷,来不及收缩的皮肤就像被捏爆的气球,松松垮垮覆在高耸的颧骨上,皱巴巴的褶子遍体横生。 这场面出奇的诡谲,炎颜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不知艾香能不能挺到少翡赶来…… 在这种极度恐惧中等待,每一秒钟都是对人精神的莫大煎熬和考验…… 炎颜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她的眼中渐渐生产绝望,少翡是不是不会赶来了,那块玉牌也许不是那么用的…… 炎颜的眼角赤红滚烫,丹房里的艾香已经很久没动弹一下了,躺在那里就像只包裹着人皮的骷髅,炎颜觉得那些红色触角吸血的状态,好像也没刚才那么欢快了。 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第18章 美人宗主 就在炎颜几乎彻底绝望的时候,她面前的虚空突然泛起一圈淡蓝的波纹状光晕。 波光越来越炽,炎颜下意识抬手遮住刺目的光,却听耳边传来温柔熟悉的声音:“你等怎会在此?” 许是之前神经绷的太紧,咋闻少翡的声音,炎颜脑中紧绷的那根弦一松,身体瞬间瘫软,连说话都没了力气,手臂绵软地指向丹房。 丹房中的张季志正吸血吸的酣畅,感受到院中突然现时的灵力波动,迅速收起那些血管状触角,顾不上理会艾香,踱步走了出去。 尽管少翡没亲眼看见张季志吸血,可看见摊在丹房地上生死不明的艾香,立刻就清楚是怎么回事。 温雅秀颜笼罩寒霜,少翡怒瞪向张季志:“你居然还在修习邪术,竟连师兄也被你蒙蔽,我孟华宗师出正道,绝不容尔邪修猖獗。今日,我就代宗门清理门户!” 话未说完,少翡手中青光一晃,亮银宝剑已然在握,剑锋直指张季志面门。 少翡出手招式简单直接,并不是很好看,但在炎颜这种懂功夫的内行眼里,却忍不住暗赞一句:好剑法! 少翡性情温柔端雅,修习的剑招却果断利落,战力强势,与她的气质截然不同。 许是张季志才吸食了人血,身体尚处在调整状态,起初与少翡交手还略显吃力,可他毕竟同为一峰之主,修炼不在少翡之下。 再加之其修炼邪术,招数阴邪诡异,且又是男修,体力更胜少翡,待身体缓过来,招式逐渐迅捷狠辣,少翡很快就落了下风。 “少翡!凭你,根本不是我对手,若你肯跟我服个软儿,我或念你是女子又兼同门之谊,不与你计较。若你执意与我作对,可莫怪我不懂怜香惜玉喽。” 张季志说话时,阴邪的眼神不住往少翡较好身段上瞄,毫不掩饰龌蹉心思。 少翡被彻底激怒,挥出的剑招越加湍猛,迫得张季志不得不收敛心思专心应对。 可即便暂时扳回战况,少翡却并没占到优势,强势的进攻很快又被张季志压制。 炎颜此时已平复情绪,眼见张季志的那些弟子悄悄围上来,看样是想伺机偷袭少翡,突然喊了一嗓子:“敌众我寡,不可恋战,仙子速请外援!” 这句瞬间点醒忙于鏖战的少翡。 她一来就被张季志气昏了头,一心想惩奸除恶,早些带艾香和炎颜离开,竟忘了这是在人家的地盘。 少翡一个长势剑招逼退张季志,回头投给炎颜个赞许的眼神,手指轻捻,一块玉牌已在指间捏碎。 看着少翡捏玉牌的熟悉动作,炎颜呆了呆…… 原来这牌子真是捏碎用的呀,这法子还是她以前看仙侠小说里写的,看来小说也不全是胡邹的。 不过少翡这块玉牌显然比她那块好用,捏碎不过数息,就有一道湛蓝湛蓝的光从天而降。 炎颜心里琢磨,自己捏碎玉牌,请来的是少翡,也不知少翡捏碎玉牌能请来哪位大能。 不过感觉眼前这晃眼的光倒是眼熟,看来大能们出场的姿势都差不多。 炎颜在心里猜测来人身份的时候,就听打斗中的少翡仙子,朝这边轻呼了声:“师兄!” 然后炎颜就看见……一个潋滟美人,自白光里缓步行出。 没错,来的是个美人。 炎颜不是颜控,在地球时她本身也长得好,家里妈妈和弟弟都长得好,因此对模样漂亮的脸蛋她没甚特别感觉。 沧华那种漂亮的不正常的除外。 但看见来人的第一眼,炎颜很良心地在心里赞了句:美! 隽隽秀骨,临风玉树,青丝莹莹半散,眸波如狐似凤,尤其那眼中的光,仿佛融着细碎的情,叫人望进去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割个七零八落。 来人正是孟华宗的宗主,承玉。少翡的同门师兄。 承玉只淡淡扫了眼院中情形,也不开口,抬手一挥,一道白练无声劈出,刚好隔开缠斗中的少翡和张季志。 “师兄,这人仍在修习邪术,他竟从未改过,一直欺瞒众人!” 少翡也不知是打累了还是气的,玉腮绯红,再加上发鬓有些散乱,显得有些狼狈,看上去更楚楚惹怜。 承玉微微颔首,目无旁人先行至少翡身前,低眸温语:“你且去歇息,这里自有我来料理。” 少翡点头,不再开口。 承玉回转身,目光看向张季志,声音平静:“此前,你与我说过,弃邪道,归正途。没想到这么多年你依旧冥顽不灵,非但不知悔改,竟还欲伤少翡。我孟华宗绝不容你这等奸邪之辈!” 张季志冷笑:“承玉,你说我奸邪,你也未必就……” “尔休要多言!”承玉紧蹙剑眉,低喝道:“今日我便亲手封了你这邪修巢穴,为世间扫除祸患!”说话间,白练挥出猛劈向张季志。 域天峰的众弟子见宗主亲自动手,都脸色骤变,纷纷亮出兵刃就要上前应援自家师父,却被少翡的剑尽数拦下。 承玉不愧是一宗之主,打起架来比少翡下手狠的多,只几个回合,已将张季志完全压制,手中白光化做光网,将张季志牢牢网罗其中。 域天峰众弟子见师父被抓,顿时没了继续抵抗的底气,纷纷弃剑跪地恳求宽恕。 承玉将善后事宜交由跟来的大弟子处理,回转身望向少翡,声色皆柔:“此人可伤着你了?” 少翡摇头,垂眸恭敬回话:“多亏师兄及时赶来,我并没受伤,只是……”少翡担心地看向身边的艾香。 刚才趁着承玉对付张季志的时候,少翡进丹房把艾香带了出来。 艾香刚才被少翡喂下丹药,还渡了不少灵力,人虽已醒来,面色却仍笼着一层死气,皮肤依然松松垮垮的,看上去像突然老了好多岁。 承玉蹲下身,二指扣在艾香脉搏上片刻,安抚道:“不碍事,只是损了些精血,好生将养能弥补回来。此女是药族人,恢复起来应比一般人更快。” 少翡面色这才缓和了些。 承玉皱眉:“张季志虽修邪术,但其为隐藏形迹,从不对宗门内弟子下手,今日你们怎会落入他的手里?” 炎颜没说话,侧目看向艾香。却发现艾香也正望着自己欲言又止,目光有些复杂。 第19章 真像(上) 艾香的目光一对上炎颜就赶紧躲开,整个人莫名的特别紧张,身子还微微发抖,越发显得楚楚柔弱。 炎颜收回目光,转而向承玉略施礼,从容回话:“我同艾香入山门时,便是被这域天峰弟子以采买奴仆为由带进来的。” “艾香入山门的目的,是想拜入少翡仙子为师修习仙法。因此,入山之后,我二人便私自离开了域天峰。今日傍晚,我与艾香散步偶遇域天峰弟子,被对方认出,便将我们抓了来。” 炎颜讲诉的整个过程语气平和,条理分明,态度亦不卑不亢。 承玉没听出任何毛病,只是目光落在她二人身上穿的碧云峰弟子服时,剑眉微拧。 少翡插话进来:“她二人是故人之后。” 炎颜有些意外,抬头看向少翡。 她没想到少翡仙子竟会出言回护她这个外人。 少翡的侧颜温和自然,解释完便低头继续去照顾艾香,就像维护自家弟子本就是她理应之事,并且很自然地也把炎颜归入她的保护范围,竞无半分卖炎颜人情的意思。 炎颜垂下眼,胸中有涓涓暖意。少翡的确是个好师父,可惜分离在即,少翡仙子的这份心意无法回报了。 承玉点了下头,目光淡淡地扫过艾香和炎颜,转身看向被光网束缚的张季志。 “此人便暂且关押入后山思过崖,由本宗主亲手封印。解散域天峰,峰内弟子暂且关押,或去或留,待召集宗内几位长老将整件事查明,商议后再做处置。” 承玉说完,回头看向少翡,目含询问。 少翡恭顺点头:“师兄行事向来公允,由师兄做主便是。” 承玉手掌一挥,困着张季志的光网便自动飞到他的身侧,随着他一同飞起。 少翡也跟着御剑而起,等上了半空才记起艾香和炎颜,玉指捻决指向二人,俩人顿觉身体被一股柔和的仙气儿托起,忽忽悠悠浮向少翡。 三人随在承玉身后,同往后山去了。 宗门内几位长老也闻讯相继赶来,听说事情始末,便随二人同往思过崖。 思过崖是一处几乎呈九十度角的陡峭山崖,几乎大半山峰都被云霭遮挡,向上高耸挺立,向下深不见底。 少翡御剑比先前那域天峰的弟子稳的多,炎颜这一路颇觉平顺,可一到了思过崖,只要稍稍往下一看,便觉头晕目眩连番作呕。 少翡看出她二人不适,解释道:“思过崖底是一处极阴之渊,修士为纯阳之体,在此久待,修为会被此处地阴之气所夺,逐渐退化。因此关在这里的人若不认真思过早日脱身,时日一久,一身修为便会全数散尽。” 少翡话刚说完,便见承玉的光网困着张季志飞入一处洞穴,承玉手指在虚空画了道金光闪闪的符咒,手掌向那符咒一推,符咒便徐徐飞向张季志所在的洞口,在洞口形成一堵无形的光网墙,最终渐渐消失。 少翡诧异看向承玉:“师兄竟用金光咒封印他?” 炎颜听不懂什么金光咒银光咒,不过她隐约猜到了少翡的意思,这种咒十有八九像没钥匙的锁,有进无出的那种。 这位承玉宗主还挺嫉恶如仇的。炎颜心里这么想,目光下意识看向承玉,却是心头一凛。 承玉此刻注视着洞口,目色冷戾的有些骇人,配上他那张惊艳的脸,看上去竟让人不寒而栗。 “今日本宗主将张季志彻底封印,他若能想通,待日后废去修为再放他出来,也可重新做人。”他说话的语气跟他的行动一样,肃然庄重,颇有威信。 这种人天生就不甘久居人下,通常都比较有野心,甚至会未达目的不择手段。 炎颜虽然欣赏这种人的执着,但她觉得这样的男人却不一定是良配……这么想着,下意识又看向少翡。 她觉得承玉配不上少翡。 少翡听承玉如此安排,颇为动容:“师兄素来仁善,希望他能明白师兄此番用心。” 事情至此,承玉也算给少翡个妥当的交代,宗门内众人对这个处置皆无异议,便各自散了。 少翡独自带着艾香和炎颜回返碧云宫。 只是三人才刚掉头飞离思过崖,须弥境中闭目盘坐的沧华就缓缓睁开了紫眸。 凌唇浅扬,沧华深邃紫眸透出凉薄不屑:“如此粗陋伎俩,不过瞒得凡俗浊目。” 就在沧华睁开眼的同时,封印张季志的那个洞口,有一丝儿肉眼几不能见的黑气,由封印的边缘一丝丝地往外渗,眨眼消散无形。 回到碧云宫,少翡并没让炎颜和艾香回房,而是直接将二人带回了自己居住的主院。 命弟子端来两碗养神茶,少翡又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瓶,让艾香将其中丹药服下,挥退其余弟子,再看向二人却已美目微沉。 “说吧,今日之事到底所谓何故?别拿宗主跟前那套话搪塞我,我晓得这其中缘故定没那般简单!” “宗主当时没追问,并非不怀疑你二人,而是给我留着颜面,毕竟你俩是碧云宫的弟子。此间无外人,我要听实话!” 少翡说话时目光先看向艾香。 艾香是她已收入门内的弟子,理应由艾香来解释。 艾香却偷眼看炎颜,眼神颇复杂,最终她默默垂下头,小声道:“我二人并非散步时遇到域天峰弟子的,而是……在灵田。” 少翡蹙眉:“你俩没事跑去灵田做甚?” 艾香的头几乎要埋进胸口:“是……炎颜她……” “此事全因我而起,还是我来说吧。”炎颜截断艾香的话,神态平静,言辞谦恭:“今日之事与艾香无关,是我央她带我去的灵田。我从前总听闻仙家灵田里种着许多仙植灵草,就想在离开之前去长长见识。艾香为报我的护送之恩不好拒绝,就悄悄带着我去了。” 炎颜说至此,目光不着痕迹看向旁边的艾香。 艾香始终低着头,听见炎颜提及“报恩”,耳朵和脖子立刻烧的通红。 炎颜将她的反应尽收入眼,平静地收回目光,继续说:“我俩本打算看看就走,谁知运气这么背,居然遇到了域天峰的弟子,而且这人正是当日负责看管我俩的,当时就被他认出来了。” 说到此处,炎颜脸上显出几分内疚,垂目道:“后来的事,您就都知道了。” 听她说完,少翡没开口,目光在二人身上巡了一圈。与此同时,俩人同时感觉到淡淡凉意由周身掠过。 炎颜和艾香都清楚,这是少翡在用灵觉搜她二人的身。 艾香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更难看了。 炎颜却捧起面前的养神茶,小口小口地淡定啜饮。 其实早在域天峰的时候,炎颜就有过类似的感觉,那时候她就知道,承玉并没轻信她俩的话,同样用灵觉搜过她们的身。 其实当时猜到承玉在用灵觉搜身的时候,炎颜内心特别紧张,主要是怕须弥境被对方发现。 可是承玉最终什么也没找着。所以,此刻面对少翡搜身,炎颜就更淡定了。 少翡的修为与承玉相差一截,承玉搜不出来的,少翡自然更无从察觉。 旁边艾香的脸色却是瞬息百变,身体紧绷,放在膝上的手紧攥成拳,只是从始至终不敢抬眼看炎颜。 第20章 真像(中) 收回在俩人身上探查的灵觉,少翡终于松了口气:“此事其实也怨不得你俩,张季志当初投靠我孟华宗时,师兄便已察觉他身上的邪术气息,也曾助他改邪归正……” 见少翡似全无察觉,艾香低垂的眉眼蓦地睁大,不着痕迹地瞥向炎颜,眼中惊疑难掩。 炎颜却像根本本看见艾香的异常,安静地捧着养神茶慢慢啜,认真听少翡叙说往事,模样很乖。 少翡自顾垂眸说话,同样没看见艾香的表情变化。 “张季志当时态度很积极也很配合,这些年我们再未听闻他修习邪术,本以为他已彻底悔改,谁曾想他竟瞒着宗门仍在作恶。今日被师兄封禁思过崖,也是罪有应得……” 说完往事,少翡又赏了俩人些养身安神的丹药,叮嘱些修炼上事宜,便让二人回去。 艾香拜谢起身,却发旁边的现炎颜没动地方。艾香心头一惊,正欲唤她,就见炎颜向少翡恭行一礼。 “这些日蒙仙子照拂,炎颜心中感念。但因尚有未了心愿不得久羁,无缘拜入贵仙门,炎颜就不叨扰了,我明日便离开贵宗,今日特与仙子拜别。” 听炎颜要走,少翡心里当真有些不舍。这些天暗中观察,少翡心里对这姑娘越发喜欢。 炎颜不但天赋异禀,心思也玲珑机巧,关键还颇会为人处事,做待人接物又大方得体,她没少听弟子们背后赞她。 若是能收入门下,由她亲手精心栽培,日后或可承她衣钵,可惜了…… 尽管满心叹惋,少翡也是个洒然性情,伸手拉开抽匣,取出个不小的锦囊:“你既有了决意,我也不予勉强。这些就当我谢你护送艾香前来的酬资,日后你若有意修炼,可随时回来。” 炎颜也不推辞,接下绣囊,只觉沉甸甸的很有些压手,再次谢过少翡,便回了自己的住处。 炎颜没什么行李,只两件随身衣物打了个小包袱。打开少翡送的锦囊,她顿时瞪圆了眼,里面全是雪白的整银锭,仔细数数,大大小小竟有十好几个。 银锭底面打着刻印,粗略算算这包银子足有二百多两,按照孟华宗买她上山时的交易换算,这些银子够她路上花段日子了。 原本还想着出了宗门,先找个营生赚些盘缠,这下倒替她省不少事儿。炎颜在心里又默默谢了少翡仙子一回。 小包袱往背上一甩,隔日就独自踏上行程,在下山路上没走出多远,后面突然传来艾香的唤声:“炎颜,你等等!” 炎颜眉心一沉,脚下的速度慢了些,却没停,也没回头。 艾香很快追上来,一把拉住炎颜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太不够意思了,连招呼都不跟我打!” 最气人的是,这家伙居然还送了隔壁师姐好些漂亮的小糕饼,居然连个饼渣都没给她留! 炎颜牵唇,笑意浅淡:“你我的交易即已两清,就不用这些多余的客套了吧。” 艾香听得先是一愣,脸面随即显出些不高兴:“喂,我好歹也帮你把九穗稷搞到手了,咱俩也算一同经历过生死的,你说这话也忒无情了吧。” 炎颜侧眸看过去,唇角的笑依旧淡淡的,就如她此刻说话的语气:“你是帮我拿到了九穗稷,可你也利用我达到了你的目的。所以这只是一场交易,无关交情。” 艾香心头一跳,抬头正对上炎颜明澈的目光,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惧,说话的底气也泄了:“我还不是为你才去灵田的,不然我去那地方干什么?为了帮你,我差点赔上命,你不领情就算了,竟然说这种话,也太伤人了。” 炎颜原本懒得再费口舌,可是听艾香到现在还耍滑腔,这是真当她好糊弄了? 眼风瞥过去,炎颜语声凉下来:“从始至终,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利用我达成你自己的目的,包括你差点被张季志吸干心头血,那也是你自愿的,我凭什么领情?” 艾香脸阵红阵白,眼神游离闪烁,避开炎颜锐利的目光,慌乱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炎颜笑了:“既要离开了,索性就把话全都说清楚,我这人从来知恩图报,却也从不吃暗亏!” 说罢,炎颜在艾香眼前伸出一根葱白手指:“你的第一个漏洞,其实刚到灵田时候就已经暴露了。” 艾香拧眉不解。 颜炎很有耐心地给她揭晓谜底:“你去往灵田的一路上,开始表现出从没去过药圃的样子,可是刚到药圃,你却很快就找到了九穗稷。” “我与你上碧云锋这一路,你也曾煞费苦心寻找灵草,可是那个时候,你的效率非常低,虽然对草药有些感觉,却也并没如此灵敏。” “你才修炼没几天,就算比以前有些进步,也不可能成长的如此飞速。所以,就凭这点,足以说明,你不光之前来过药圃,而且你还来过不只一次,甚至比我还熟。” 艾香笑了:“就凭我很快找到九穗稷,你就说我早有预谋?呵呵,你是不是太敏感啦?” 炎颜不疾不徐地继续说:“我的证据当然不只这个,不过这一点,恰好印证了我后面的猜测,那就是你之前多次去药圃,目的,正是为了确定域天峰弟子守护药田的准确日期!” 艾香顿时变了脸色,叫道:“那帮妖道分明就是吸血的恶魔,我躲他们还来不及,干嘛要往上撞,我找死吗?” 炎颜点头:“说对了,你就是故意找死!” 艾香要开口,炎颜已经懒得听她狡辩,跟着道:“我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天,你应该早猜到我在找什么,可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巧那日主动提出要帮我。” “等到了药田,又偏巧赶上域天峰弟子看管药田,这就说明,之前的几日,你之所以没来找我,是因为此前都是别的弟子在守药田。” “还有,你分明没我身手敏捷,可当我提议守在外面的时候,你却主动提出要去放风。其实你的目的,就是趁机暴露行踪,好让域天峰的弟子把我们抓回去。” 第21章 真像(下) 艾香的脸色终于变了,却仍矢口否认:“炎颜,我是真心想帮你,你说的这些全都是巧合,我之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虽然我没有证据证明我是清白的,可我真的是无辜的,你得相信我!” 炎颜冷笑:“无辜吗?那你告诉我,你在外面放风,被域天峰弟子发现后,为何没按事先约好的逃走,更没告知我逃跑,却是叫我出来救你?难道你不知道我根本打不过那个男修,出去就是送死么?” 艾香脸色苍白:“我,我当时太紧张太害怕,下意识就那么说了,可这也不能证明我就是故意……” “不!”炎颜打断她的话:“你根本不害怕,你是算好了我就算打不过那个人,也一定会出来。因为你是打着帮我忙的旗号,你算准了我不会弃你不顾!” 艾香嘴唇颤抖了几下,终于不再狡辩,慢慢地垂下眼。 沉默了片刻,艾香低问:“既然你当时已经怀疑我,为何不直接逃跑,还要救我?” 炎颜弹了弹袖口不存在的灰尘,唇角的笑似有若无:“原因很简单啊,看戏嘛,总是想看到最后才圆满。我要是不配合,你这出戏不就唱不下去了?” “你的确精于算计,不过我的脑子也不差,你能想到全身而退的办法,我自然也想到了。手里有仙子的玉牌,至少保命没问题!” 说至此,炎颜笑了,露出一颗小虎牙,显得有点坏:“可惜,你漏算了一步。那就是你没算到那个老杂毛的手段,更没想到他会一抓住你就迫不及待吃你的血,搞得你差点假戏成真。如果你真死了,就没办法给你那个,同样死在老杂毛手上的药族同胞报仇了。” “你别用这种眼神儿看我,这些事昨天那老杂毛捉住你时他亲口说的。幸亏你还带上了我。我虽只是个被利用的工具,却是实实在在又救了你一次。当然,我也顺带帮你成功报了仇。所以,咱俩两清,不互相欠。” 艾香沉默半晌,点了下头:“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想为我的胞姊报仇,帮你盗九穗稷的过程,也是我事先谋划好的,没想到一开始就被你看穿了。” 艾香抬起头,精明的目光与炎颜对视:“炎颜,我虽利用了你,可我承认,我认识的所有同龄人里,没一个比你厉害的,我是发自内心的佩服你,也是真心想与你交朋友,而且我也帮你拿到了九穗稷不是么?就冲这点,你能不能不计前嫌?” 炎颜摇头:“你我就要分道扬镳了,你那么多同门,不差我这一个朋友。”说罢,转身就走。 却听背后艾香语气幽幽地:“我能感觉到,九穗稷分明就在你身上,可昨天在主院,就连师父的灵力都无法察觉,你到底把九穗稷藏哪儿了?我想,师父她或许会对这个感兴趣吧。” 炎颜眯了眯眼,再转头,目中已覆冰芒:“所以,昨日少翡仙子找你我单独问话的时候,你就是因为这个打算出卖我?” 昨日被少翡请去喝茶,炎颜从艾香的眼神里就看出,这人是打算供出她取九穗稷的事以求自保。 当时炎颜果断堵住了她话,扯了套半真半假的话,再加上少翡什么都没搜到,才成功糊弄过去。 单凭这点也足以证明,艾香这人极端自私,不宜共事。这种人,没资格跟她做朋友。 对上炎颜的眼神,艾香只觉背脊嗖嗖冷意,身体不由自主抖了一下:“我是怕被赶出师门……” 炎颜:“我可以容忍你欺骗利用我,因为我也同样利用你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所以,之前你的所作所为我不计较。” 说到此处,炎颜稍停,继而一字一顿,声色凌厉:“但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神有神道,鬼有鬼道,各不相干,相安无事。你若非要生事,我有的是手段让你后悔莫及。” 艾香盯着炎颜的眼睛,身子不受控制地又抖了一下,下意识就摇头:“你放心,我绝对不跟别人说你的事,再说我真的啥也不知道啊!” 炎颜凉凉地收回目光,转身走了。 望着炎颜单薄挺拔的背影,艾香长长松了口气。 刚才炎颜那样的表情和语气,真的把她吓到了。 艾香身为药族圣女,虽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部族,可她平日打交道的几乎都是阅历丰富的药族长辈,可是,她觉得就连那帮历练一辈子的老头子,都没一个有颜炎这样霸气的气场。 可是颜炎她分明也只是个与她一般年纪的女孩子,怎就会有那么令人畏惧的眼神? 她到底是什么出身? 尽管猜不到炎颜的真实背景,但艾香有种直觉,这个姑娘,日后必成气候。 可惜,她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再无缘与之结交。 ———— 赶了几日路,炎颜来到最近的一个小镇,简单采买了些日常必需品,等找了投宿客栈时辰已近傍晚。 炎颜在客栈门口的小食摊等油煎米糕的空,抬头看着天边残阳被轻轻一笔抹去,只留灰沉的天,心情突然莫名燥起来。 拎着煎米糕踏入房间,人就直接进了须弥境。 沧华依旧端坐龛前,炎颜进来的时候,他正盘膝修炼。 炎颜轻盈一跃上了龛沿,很自然地在沧华对面坐下,随手搁沧华身边一个布包。俩人如今也算合伙人了,相处起来比最初时随意很多。 沧华睁开眼,看了眼布包,藏蓝底白碎花的包袱皮就自动打开,露出一摞书,还滚出个四四方方的小纸包。 拿起纸包,沧华并没打开:“是风干的箭媚叶片。这株箭媚七年龄,尚幼。”他拥有东方木之力,所有草木只要在他面前透露一线气息,便会被沧华尽探其详。 炎颜正吃油煎米糕,听他的话先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解释道:“这是送你当茶喝的。虽不是真正的茶叶,不过也能勉强代替茶饮。我挑了好几种,就这个味道还将就。” 这山海界的茶实在太贵了,且小地方还没有,只有遇到行商的商队才能买到,而且还不能保证品质,这有点像申华国古时候的茶马古道。 见沧华沉邃紫眸看着自己,那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探究……这是又不信她了? 第22章 枯木逢春 炎颜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行为有点突兀,沧华可能不太明白。 她继续解释:“你经常一个人呆在这里,除了看书,修炼,喝喝茶也能打发时间。”话落,眉头一蹙:这糕太难吃了! 沧华:“谢谢。等回到归墟,请你喝三桑茶。” 炎颜差点咬着舌头。 《山海经·南山经》三桑无枝。武夷太姥神灵穴,苍茫八柱倒江河,沆漭三桑扶日月……他口中的三桑,可是她曾在古籍中看到的可扶日月的神树三桑? 内心激动不已,炎颜面上仍不动声色继续嚼米糕,含含糊糊地应:“等我以后有了钱,也请你喝最好的茶。” 沧华呡笑不语。 处的时日多了,他大概也摸清了这姑娘的性格。 表面安静,其实骨子里极好强。讲道理,又异常执拗,但一旦她认定的事,是那种撞上南墙,把南墙撞倒继续干的个性。 沧华曲指轻轻一弹,淡绿柔光洒在纸包上,混合着山蔷薇的清凌甘香,顿时由纸包里散逸出来,瞬间充斥整个空间。 炎颜放下米糕,用力抽了几下鼻子。这味道是她刚买的箭媚茶,只不过此刻这茶的韵味远不是她买回来时候的味道。 刚才沧华那轻轻一点,就像重新唤起叶片里已经枯败的生机,让原本普普通通的茶叶,尽数释放内在所有甘香,这气息比她在地球时最爱的炒青蒙顶新芽还香。 沧华这是点石成金! 沧华手轻轻一招,一套陶制茶器自龛内虚空徐徐飞出,浮于两人面前,造型是古朴憨态的琢莲鹤首。 沧华手指结了个简单的法印,虚空涌出一股涓涓清泉,有灵性似得自动注入古陶茶器。 剩下的洗茶,温汤,煮茶,点茶,分茶……他倒没再用术法,手法一气呵成,姿态行云流水,末了,一盏清浅如碧的茶汤浮于炎颜面前。 炎颜从前常陪妈妈喝茶。 妈妈邱茹瑾出身书香门第,外公生前是大学里古典文化与考古学专业的教授。邱茹瑾少时成名,炎颜自记事起就知道自己妈妈是很有名的国画大师。 这样的家庭出身,炎颜的艺术天赋和文化修养是打娘胎就带出来的。 长大后,炎颜为了打理父亲遗留的产业步入商道,但于茶道也算半个行家。 刚才看沧华煮茶行云酣畅,她早心痒难抑。 见她对茶道颇有兴致,沧华温雅不语,只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将茶席主人位让了出来。 炎颜颔首还礼,坐在了茶席的主人位上,忍不住先将那套精美的茶器拿在手上把玩。 “这套茶器是我生前爱物,如今已不知所踪,此刻你见它形态乃我灵力幻化,故而只能借你使用,无法相赠。” 炎颜手一顿,颇感惊讶地再次仔细打量手中的茶具。 茶器造型古朴浑然,触手温润细腻。她实在不能相信这样精美绝伦的雅器竟是幻象。 太可惜了! 不过这套茶具的器形实在美极,比外公生前珍藏的雕泥大彬壶更显大气有韵。 炎颜瞬间对沧华品味的认同度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炎颜专注煮茶的时候,沧华闲着无聊,便抬手指向一片被水泡开的茶叶,手指在虚空划了个弧。 被指中的茶叶,顺着沧华手指划出的线路,飘飘忽忽就飞了出去,轻轻落在不远处的角落里。 叶片被泡软的小身体就像个小孩子,落地后调皮地扭了几下,还用叶茎踩了踩松软的土地,然后就开始笨拙地用叶片刨土,竟把自己埋了进去。 不过数息,埋入叶片的地方长出一颗娇软软的小苗,新抽出的两瓣初叶,形状与炎颜壶中茶的叶形一摸一样。 枯木逢春! 大神这是嫌茶叶太少不够喝,直接在须弥境里种了棵树! 炎颜瞠目:“用叶片也能种植物?” 她呆愣样子有点好笑,沧华轻轻呡唇:“我东方星宿,控木之力,主万物生。世间草木,皆可为我所用。” 炎颜思维敏锐:“那九穗稷为什么必须用种子?” 沧华垂目:“九穗稷的本源并非我山海界中草木。” 尽管短暂,但炎颜还是从沧华的眼中看见了黯然,还有一晃就消失的悲伤。 带来九穗稷的那个人,一定是他很重要的人。且看沧华这个反应,炎颜猜想那人多半已经死了。 这些拥有世间神力的大能,原本有与天同寿的漫长生命,到底是怎样恐怖的力量,才能让他们也为之殒命? 当时的山海界,到底经历了什么…… “归墟,是什么样的地方?”炎颜把沏好的茶轻轻放在沧华面前,问道。 “你可曾听说过龙脉?”沧华问,手指轻捻茶盏,姿态雅然清绝。 她点头:“嗯,不过我听说,山海界好像没有龙脉。” 炎颜在此间已行走数日,多少听说了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传闻。 沧华:“归墟,是存放我原身之所。我的原身,便是此届的龙脉。” 炎颜这回的反应倒很平静。 她早听闻沧华本体是九尾苍龙,这么霸气侧漏的生灵,够得上山海界的龙脉担当。 炎颜接着问:“你说,要打开你的封印,需要唤醒东方星宿的六颗副星,那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你的六星呢?” 沧华:“自然是在本界内寻找。”说完,捻起杯盏呷一口,长眉却微微一蹙。 听他这么说,炎颜呆了几秒,语气有些迟疑:“你讲认真的?还是耍我。” 沧华紫眸温温润无澜:“我为何耍你?” 炎颜笑了:“我用恒晷大致测算过,你们这个大陆比我以前生活的星球大出数倍不止,你让我满世界去找六个星星。你一句话,我得跑断命。” 沧华唇角微弯,表情难得露出一抹戏谑:“怕了?” 炎颜一愣。 沧华长得实在太好,他平日除了偶尔毒舌,其余时候大都风光霁月,温雅如玉。像此刻这样略带玩味的笑,突然就多了点雅痞劲儿,特别有味儿,特别勾人。 炎颜眉头一拧,低头弄茶:“这不叫怕,这是就事论事!”热茶汤又给他添上。 沧华垂目看着面前盏内的汤色:“茶汤色浮而气盛,你心境不宁,有事?” 没想到沧华竟能从茶中探知她的情绪波动,并且刚才他只是单纯的品过她泡的茶,并没使用灵力。 这男人,不光本事了得,心也够细。 她点头承认:“我的确有些急。我想快点回去,所以我必须尽快完成与你的约定。可是到现在,我对这个约定还没完全理出头绪,而且完成这个约定好像也需要很长时间,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那么久。”主要是妈妈和弟弟等不了。 她多日不在炎氏集团出现,炎家人很快就会知道。她那些叔伯们一旦知道她出事,立刻就会向妈妈发难。 妈妈那样温柔如水的人,哪能应付得了……炎颜焦躁地灌下一盅茶。 沧华安静听她说完,缓缓道:“你说的没错,你我的约定的确不能马上完成。还是我之前说的,你现在也依旧可以毁约。” “如果你有更好的办法解决困局,我不会强求。而且,除了我,你还可以另寻他人相助。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给你一些指引。” 第23章 寻找六星,出发! 经沧华这一提,炎颜突然反应过来。 沧华既是春神,那这个世界也一定还有夏神,秋神,冬神…… 而且他还说过,这世界还有些隐匿不出的上古大能。 所以,有能力撕裂空间送她回去的,的确不止沧华。 见她怔忪不语,沧华继续:“这世界原有五帝执掌,我为其中之一。其余分别为西方白虎,掌夏金之力;南方朱雀,掌秋火之力;北方玄武,掌冬水之力。” 没了? 炎颜皱眉:“这只四个,还少一个。” 沧华垂眸:“另外一位是中央炎帝,掌空间之力。他已身陨,如今五帝只余……确切地说,只有三位,我只是个魂体。” 见他神色微黯,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三帝各有神通,只要他们愿意,皆可助你离开。且他们眼下就有神职在身,不若我这般麻烦。” 炎颜却摇头:“你说的这个办法的确快,可如你们这种大能,若没有等价交换的条件,绝对不会轻易出手。更何况撕裂虚空需耗费巨大灵力,他们得不到对等的好处,根本不可能帮我。” 沧华沉默片刻,道:“你刚才说这世界广阔无际,对凡俗生灵而言的确如此。不过寻找六星,倒也不用走遍整个山海界。” “我东方六星,只会陨落于东方星宿所辖域内。且我与每个副星之间有星力感应,你照我指引前往即可,倒也并非漫无目的找寻。” 炎颜眼里突然就有了光:“原来你有感应啊,有具体目标就好办多啦,怎不早说!” 吓死宝宝了,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啊喂! 沧华露出赞赏的眼神:“你即将开始修炼,到时赶路的速度远比现在快得多,又可节省不少功夫。” 炎颜不说话了,低头又泡了壶新茶,敬他一盏:“抱歉,刚才是我心急了。” 沧华受了茶,玉质姿容清隽温和:“此乃人之常情,以你的聪慧,必能正确权衡。” 沧华居然在夸她? 炎颜总被他打击,今天冷不丁被夸,反倒有点不习惯了, 有点不好意思转回话题:“虽然只在东方地界寻找,可你的地盘也不小了,他们既是你的副星,对你有感应吗?” 沧华摇头:“没有。我的魂力如今尚弱,他们几乎感应不到我的存在,所以需要你找到他们,唤醒他们。” 炎颜疑惑:“唤醒?他们都是沉睡的吗?” 沧华摇头,颇有耐心地给她解释:“我之主星陨落后,副星们也随之堕入凡尘。他们的肉身与凡间生灵一样,皆有生老病死,同样需经历轮回往生。但无论几世轮回,他们体内的星辰之力,始终会跟随他们。” 炎颜听明白了点:“所以,他们其实是跟正常人一样的生活,只是不知道自己身体里有星辰力,这就是你所指的‘沉睡’对吗?” 原来沉睡的是六星体内的星辰力,并非他们的人。 沧华颔首:“随着他们在尘世经历的越久,星辰力越容易被凡间的浊煞侵染,这是影响他们对体内星辰力感知的主要原因。如果滞留人间太久,副星们有可能彻底遗忘自己的星辰身份。所以,需要帮助他们唤醒体内的星辰力。” 颜炎望着沧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的这几个副星……是人吗?” 虽然问的有点怪,但她真的很好奇。 因为沧华就不是人。 沧华摇头:“六星与我一样,皆有各自的星辰神兽原身,原身跟星辰力一样不受转世影响。至于他们各自显形是否为人,这个不一定,全看他们各自嗜好。” 炎颜的表情有点奇怪。 沧华意思她懂了,也就是说,她未来要找的,有可能是一只妖,一棵树或者一块石头等等诸如此类的各种玩意…… 所以这是山海界版的猜猜我是谁吗? 颜炎:“他们也可能有修为,对吧?” 沧华:“嗯,他们本就是星辰,修炼起来比普通生灵容易的多。并且他们修为如果很高,极有可能刻意隐藏体内的星辰力,说不定还能瞒过我的灵觉。” 炎颜眉头一拧:“都瞒过你了,那上哪儿找去啊?” 沧华笑了。 一说不好找就立马没耐心了,这姑娘,猴儿脾气。 “莫急”沧华笑慰:“我只是说可能。他们不一定就会刻意隐瞒。再者我也在修炼,等魂力再提升些,他们即便修为很高,想瞒我也没那么容易。” 他解释完,颜炎的脸色却仍没好看多少:“万一他们比你厉害,星辰力又蒙尘比较严重,想干掉你这个boss怎么办?” 沧华:“……” 抱死是什么东西? 虽然听不懂炎颜偶尔冒出的怪语,不过沧华基本懂她的意思:“在他们没被唤醒星辰力之前,的确可能会有这个想法。” “不过副星就算再强大,也伤不了我。他们若萌生犯主意念,体内的星辰力会自动觉醒认主,强迫他们臣服于我。倒可以省了你的事。” 炎颜没吭声。 他们的确杀不掉你,你天生就是老大啊,可他们能干掉我啊! 要真打起来,跟他们动手的人是我,倒霉的也是我,你躲在须弥境里能有什么危险。 不过这个话,炎颜没说出口。 沧华深紫眸光看过来:“安心,你虽无修为,但此界内,已无人能伤你。” 炎颜心头一悸,抬眼看过去。 就见沧华眉目静好,语声清越:“你有须弥境。它是整个山海界的无上至宝,有它护你,万无一失!” 每次提起须弥境,沧华的神态要么温和至极,要么悲痛万分……须弥境与他究竟有怎样的渊源? 炎颜不想揭人伤疤,不过听说须弥境这么拽,内心还是有些小窃喜,继续问:“咱们这就算上路了,那你现在对六星可有感应?” “……有” 沧华回应的时候,神态间难得的略带闪躲。 炎颜多精明的人,一眼就看出来端倪,挑眉狐疑:“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语气咄咄,带着逼问的意思。 沧华竟难得的,脸红了…… 沧华除了样貌致美,声音也轻醇如玉。他平日说话,神态间自有风霜里沉淀出来的凝定不惊。 那是一种禁欲的美,很吸引人。 可是此刻,那张清绝如玉的脸,稍稍浮出薄薄的红,略带窘色的紫眸转向旁边…… 他是在蓄意避开炎颜质问的目光。 这样的沧华,就像块绝世的玉石子料,不经意被撬开一块表皮儿,露出内里更璀璨温|存的美。 炎颜看呆了几秒…… 要不是对沧华有些了解,她一定会以为这男人在故意勾人,这长相…… 炎颜移开目光,要做心理建设才能再次绷起脸,说正经事。 “你该不会根本感应不到副星在哪儿吧?”这话问的有点残忍,但她必须知道真相。 刚才说的煞有其事,其实全是蒙她呢?所以刚才脸红也有可能是跟她使美人计? 可惜炎姑娘现在只想回家,没这心思。 沧华立刻摇头:“不,我可以!” 炎颜松口气,又有些无语:“那你心虚什么?” 沧华白皙脸竟更红了,像有些难以启齿,声音很低:“我刚醒来时日不长,魂力尚弱,所以,只能感应到一部分……” 又脸红…… 炎颜心里感慨:沧华若生在地球,凭这张脸,就不知有多少人要为他颠倒疯狂。 不过头回见他难为情,炎颜觉得挺有意思,忍不住继续问:“一部分是多少?具体能感应到几颗?” 瞧出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偏要问,就让他多窘会儿,好看又好玩儿。 真坏! 沧华:“……一颗” 端方温润里透着老实可爱,竟凭添几分净如琉璃的少年气。这样的沧华,让炎颜揣测起他的曾经。 他的曾经,应是站在这个世界金字塔顶的男子,风光霁月,万众仰赖,一定少有这么尴尬的时候。 不过听他说只能感受到一颗,她也很意外,但心里多少有了些底,心情也不那么燥了:“一颗就一颗吧,好歹有个前进的目标。你能感应到这颗星的具体方位吗?” 沧华:“能,而且我们运气不错,它距此不算太远。” 炎颜清爽笑开:“好,明日咱们就出发!” 行走月余,炎颜对山海界内的山川风物,乡土人情有了更多了解……这日傍晚,云霞如锦,从她背后的山一直铺向前方宁静的乡野。 被霞光映照的野花星星点点,点缀在山路两侧蔓延向远。 花路尽头,出现一座繁华的城。 到了! 第24章 东行第一站 灏元楼 正直午间饭点,偌大的酒肆里人头挤挤,人声熙熙。 跑堂伙计端着托盘脚步如飞。 后堂几个吐着火焰的灶头上,掌勺大厨们卖力挥舞着菜铲,汗滴盘中餐。 “清烧河罗鱼两份!姜丝虫遗三份!文茎焖土蝼六个……” 滋滋冒油的菜肴还没起锅,外头又传进来小二高亢的传菜声。 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灶台前,光着膀子,颠勺时手臂的动作牵动后背精健的肌肉,沉厚而有力。 随着炒勺有节奏地颠簸,锅里的菜肴在上下翻飞中,渐渐呈现迷人的成熟色泽…… 男人挥铲撒下一层明油,起锅,装盘,没有一个累赘动作。 “毕大厨的手艺那绝对没的说,还有两碟甜浇牡荆赤鱬,客人点名要您烧的咧!” 打下手的小伙计笑眯眯端走灶台上刚烧好的菜,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阿谀。 毕承垂着眼,表情平静。 用搭在脖子上的白手巾擦了把额汗,端起旁边配好的小菜倒进锅里,炒勺再次挥起,举手投足透着日久养成的沉着干练。 跑堂伙计举着大托盘,把滚着腾腾白气的菜肴放在饭桌上。 伙计抬起头,对着桌边独坐的少女露齿一笑:“姑娘点的菜齐了,您慢用!” 少女握着筷子的手一顿。 往伙计手里的托盘扫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两盘分明是一个菜,为何给我的这盘,跟你手里那盘的火候颜色全不一样?” 伙计忙活了一个晌午,此刻早累的懒怠说话,可是对上少女那对含笑晏晏的亮眸子,心情莫名也跟着清爽起来,耐心给她解释:“姑娘眼真尖,打眼儿就瞧出来啦!” “这两盘菜掌勺的大厨不是同一位。您这盘是瞿师傅的手艺。剩下这盘,是别的客人点名让毕师傅烧的。” 少女灵秀的眉眼浅靥清甜:“那你手里那盘菜能不能让给我?” 话落,少女见伙计面露难色,又赶紧补了句:“这两盘菜我都要!” “可这是别的客人专门点的……”伙计一脸为难地看向后面临窗的一桌客人。 少女顺着伙计的目光回头,见那桌上大人孩子都有,是一家子出来下馆子的。 此刻对方也正望着这边,显然也在等菜上桌。 少女朝对方露出个笑,一对眼澈若涧泉:“小女子初来乍到,没见识过本地佳肴,这碟菜能否相让?您再点些别的,算我请客。” 对方见她一小姑娘,说话大方得体和和气气的,便也不与她计较,一笑作罢。 伙计把两碟菜都留在了少女的桌上,转身忙去了。 面对着两碟菜式相同,色泽和摆盘却明显风格迥异的菜,少女玩味地转着手里的筷子:“这明显有猫腻儿啊!” ———— 烧完了最后一道菜,毕承走出灶堂,回到馆子后院。 后院是一排普通的灰砖平房,除了账房和库房,还有供酒肆的师傅和伙计们歇息的几间屋。 毕承没直接回自己的屋,先走到井边,提了满满一桶水上来,扯下肩上的毛巾擦去皮肤上的油烟气,才回房换衣裳。 等他从酒肆后门离开的时候,已是一身干净利落的青灰衫裤,通身闻不到半点灶头伙夫的油腻味儿。 途径菜市,毕承买了些新鲜的时令蔬菜,另外还挑了只肥嫩的小山鸡,用左手拎着所有东西,走进条风巷的一户普通宅院。 穿过简陋却陈设整洁的小院,毕承没进主屋,拎着菜径直去了后院的厨房。 刚把食材放在灶台上,背后就伸过来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摸摸索索地牵住了他的衣襟。 “你天天烧菜还不嫌烦呀?去歇着吧,我来。”女子语声温和,拉着他的衣裳顺势靠过来。 女子生得一对极温柔的眼形,秀气的五官很耐看,只是那双瞳上像蒙着白白的一层膜,说话的时候眼珠却不转,给原本生动的五官减了几分灵气。 目光落在女子脸上,毕承沉默的眼里有温柔流淌。 抬手择去女子鬓角的枯草:“今天又跟孩子们出去玩了?你看不见,小孩子爱疯跑,难免冒失,仔细莫伤着。” 一提孩子,女子顿时笑意明媚:“孩子们对我很好,别看他们人儿小,都懂得照顾我的。”说话时,手已经摸索到了灶台上菜,开始麻利地摘。 毕承没阻止,由着她去做,转身走出厨房。 回到前边的院子里,毕承站定,面色冷沉下来:“自酒肆出来你就一路尾随,到底要干什么?” “呵,耳力不错!”一个轻灵悦耳的声音自围墙外传来。 “吱呀”一声,院门被人推开,踱进来一位身着丁香色绣纱裙衫的少女,正是灏元楼里用饭的那一位。 少女长相不算出众,一双眼却生得格外明亮有神,尤其看着人的时候,尚未开口双眸里头就已深深有物。 少女端立在门前,对着毕承浅笑晏晏。那笑,就像她耳珠上的红蜻蜓玛瑙坠子,生动又亮烈。 毕承也有些意外。 没想到一路跟着自己的,竟是这样一个水灵如青果的年轻姑娘。 他平日极少与年轻姑娘打交道,反倒先局促起来。 少女不请自入,落落大方:“这有什么好问的,我一姑娘家,既然尾随你,自是对你这个人感兴趣喽。” 毕承眉头拧着:“我……” 话还没出口,毕承就发现少女的目光已经从他脸上移开,投向他的身后。 毕承也随之转身,方才厨房里的女子手中端着盘热菜,摸索着墙慢慢走过来。 毕承正要说话,不请自来的少女已越过他,向女子走过去。 接下女子手里的菜盘,不请自来的少女顺带牵起她的手:“果然知夫莫若妻,毕大厨买回来的这几样小菜,跟你说的一模一样。” 女子笑容温婉,任由少女牵着进了堂屋。 “阿承的性子一直这样,养成的习惯就雷打不动。虽然性子闷了点,倒叫人特别省心。既然咱们做了邻居,炎姑娘晚饭就在我家里用吧。” 炎颜爽快地应了声“好”,就大大方方在饭桌前坐下,熟络的好像多年的闺蜜。 根本不搭理仍杵在院子里,表情诧异的毕承。 第25章 一语戳命门 菜式虽是最寻常的家常小菜,一顿饭却吃的宾主尽欢。 尤其女子,特别爱听炎颜说话。炎颜一开口,她就笑,一顿饭吃下来一直在笑,就连性格沉闷的毕承,都被女子开朗的笑感染了,眉目也舒展不少。 女子叫穆娟儿,是毕承的妻,目有疾。 正聊着别的,炎颜突然转眼向一直不吭声的毕承,冷不丁冒出句全不相干的话:“毕承,你可知你们主厨家的小女儿是怎么死的?” 毕承不明所以,皱着眉看她。 炎颜笑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听闻最近山中野兽格外暴躁。今日在你们馆子里吃饭,听伙计说你们主厨的小女儿突然暴亡,所以好奇问问。” 毕承摇头:“具体不清楚,就知道头天还好好的,隔天突然人就没了。” 炎颜听罢不再理毕承,回头对穆娟儿道:“最近山里总出事,咱们鹿吴城紧邻泽水,更当小心。娟儿眼睛不便,这段日子就不要跟孩子们出去玩儿了。” 穆娟儿笑容温恬:“小孩子哪会出城去玩儿,顶多就在东城墙边的土丘那儿疯跑一阵儿就完了。” 俩人又聊了一阵,壶中粗茶已淡,更鼓正过三戌。 炎颜起身抻了个懒腰:“不早了,我回了。明日再来陪你。”说完,轻拍了下穆娟儿的手背,就往外走。 穆娟儿扶着桌子站起身,循着炎颜脚步声传来的方向伸出手:“跟你说话好生畅快,你得空可要常来。” “嗯!”炎颜应声就要跨过堂屋的门槛。 穆娟儿转脸对毕承道:“你去送送炎姑娘。” 毕承站着没动,也没说话。 炎颜停在槛内,回头看他。 对上炎颜那双浅笑晏晏的眼,毕承又想起她先前在院子里说的话,拧起眉,有点不耐烦:“她不就住隔壁么。” 穆娟儿秀眉微蹙:“路是不远,可都这么晚了,她个姑娘家,总是叫人不放心的。你走一趟也不碍什么。” 毕承没再说什么,在炎颜浅笑的眸子里,先一步出了堂屋。 炎颜转头,对着立在桌边的穆娟儿笑道:“娟儿,晚安。” 穆娟儿一愣,继而似是理解了她这句怪话的意思,笑着用力点头:“嗯,你也晚安!” 真是个可爱的小妇人。 炎颜回转身,就见毕承立在院门边等着,沉默的目光里不悦很明显,还有探究。 隔壁就是炎颜住的院子,跨步进院,正要随手带院门,木门却被突然伸过来的一只大手抵住。 炎颜回头,对上毕承沉默严肃的眼。 “为何接近娟儿?你到底有什么目的?”防备的语气特别明显,就像只护食的兽。 炎颜:“原因我已经说过了。” 毕承:“为何是我?” 炎颜的容貌笼在浓重夜色里,晦暗不明,情绪难辨,语气却比早先的伶俐缓和了些:“因为你适合,因为我需要。” 毕承:“......” 总觉得跟这姑娘说话哪儿不对劲。 男人虽沉默,手却依然压在门板上,这肢体语言显然是不搞清状况誓不罢休。 炎颜叹了一声:“我今天中午去过灏元楼,也尝过你烧的菜,味道不错,就是运气背了点。” 毕承:“......” 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头回听说品个菜还能品出运气好坏的……这姑娘说话天一腿,地一嘴的,叫他怎么接? 见毕承更沉默,炎颜觉的逗这个老实汉子挺好玩的。 不过这男人经不起玩笑,炎颜怕把他气跑了,收起玩兴说正事:“你做菜味道好,可见你下过功夫。分量足,说明你人品不错。运气不好,则说的是你此番竞争灏元楼主厨,必输无疑!” 毕承倏地抬头:“为何?” 一语戳重他命门。 炎颜随手理了下鬓边碎发,又露出那种晏晏浅笑:“拜师就告诉你。” 毕承眼神一寒,手腕翻转,袖刀的白亮冷刃已抵住炎颜小巧的咽喉:“你耍我!” 炎颜唇角始终笼着笑,不见半分利刃加身的惶恐。 抬起葱白手指,轻轻把喉间利刃拨开,开口亦是四两拨千斤:“我耍没耍你,无需此刻多言,明日分晓自现。” 说话间,炎颜的目光稍稍下移,落在毕承持刀的手上。 男人的手掌骨骼宽大,虎口位有很厚的旧茧,拇指因常年握硬器已轻微变形。 这双手,仿若无声倾诉一段砥砺承受的岁月。 炎颜心里暗叹:可惜 毕承慢慢地收回短刃,退后一步,站在门边,声音已恢复平常:“你刚才打听主厨女儿的死因是什么意思?” 炎颜:“字面意思。” 毕承又拧眉:“特别提到泽水又是为何?” 炎颜笑了。 这男人看着糙,其实心很细。 “《山海经·南山经》,又东五百里,曰鹿吴之山……泽水出焉,水有兽,名曰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是食人。” 默完书,炎颜静静看着毕承:“你是本地人,应当听说过蛊雕这东西吧。” 毕承愣了愣:“那是传闻,没人见过蛊雕长啥样。” 炎颜:“所以,你很可能就是你家祖上最幸运的一位,有机会亲眼目睹蛊雕真容。” 毕承一脸严肃:“所以,你是捉妖师?” 炎颜:“厨师!” 毕承:“……” 信你个鬼! ———— 灏元楼是鹿吴城首富豪迈豪老爷的产业,也是鹿吴城最大的酒肆。所以,灏元楼选新主厨这事儿,自然引起全城百姓的热切关注。 豪老爷亲口承诺,灏元楼的新任主厨将被聘入豪府,亲手主持豪老爷独生女定亲的千人喜宴。 豪老爷选主厨也很公平,别的不论,只看口碑。 身为厨子,口碑,自然体现在客人点菜的频率上。 毕承就是竞争主厨的掌勺大厨之一,并且还是颇有实力和声望的一位。所以,对于这次主厨竞争,毕承一直成竹在胸。 自竞选开始至今,毕承可谓顺风顺水,这些天光看客人反馈和点他烧菜的频率,就知他口碑不赖。可自昨晚听完炎颜那番没头没脑的话,毕承一宿没睡踏实。 他心里突然就有些莫名地烦躁,还有些说不清的,不太好的预感…… 第26章 路子野 “回锅灌灌爪三份,干香数斯舌一份,素烧沙棠三份!”外头又传进来前台伙计熟悉高亢的传菜声。 毕承习惯性伸手去拿灶台上的配菜,手指刚碰到盘沿,配菜却被人先一步端走了,毕承伸出去的手拿了个空。 他抬起头,看见端走配菜的正是隔壁灶上瞿师父的大徒弟,满录。 满录手里端着配菜伙计为毕承准备的配菜,见毕承看过来,赶紧赔笑。 “不好意思啊毕大厨,客人今天全点我师父烧的菜,我们那边配菜师父都忙不过来了。您这些配菜闲着也是闲着,我师父先拿过去用用哈!”说完,也不等毕承点头,撩开布帘钻进隔壁灶房。 布帘撂下的一瞬,满录脸上的笑尽数被轻蔑取代,冲着帘子低低地“呸”了一声。 毕承低头看着面前的冷锅冷灶,这才后知后觉,他整个中午几乎没开火。 今天的客人,点的居然全是瞿大厨的菜。 眼前与昨日完全反转的局面,让毕承的脑子里再次浮现出炎颜那张浅笑晏晏的脸。 突然感觉闷在胸口的燥意更重了,毕承把搭在肩上的手巾往灶台上一丢,跨步出了灶房。 大堂里每天这个时辰都是最忙的时候,炒勺锅铲的碰撞声,跑堂伙计的吆喝声,客人们嬉笑怒骂声……一片热火朝天。 与此相比,后院的宁静就显得格外萧索。 毕承独自坐在井沿上,手肘撑着膝盖,低着头,脑子有些懵。 昨天都还好好的,老顾客几乎全点他炒的菜,甚至伙计们看他的眼神,已经有了面对主厨的恭敬和顺从。 这才过了一个晚上,怎么就全变了? 他的脑子里又不自觉浮出炎颜的笑…… 这女人真邪门儿! “想我呢?”清泠娇脆的声音由背后传来。 毕承猛地回转身,正对上炎颜似笑非笑地眼睛。 他顿时窘红了脸,就像个偷糖吃的孩子被逮个正着。 毫无防备被人拆穿心思,最让人难为情。 炎颜本也不是来看他笑话的,对汉子的红脸膛只做视而不见,走过他身边留了句:“随我来。”便径自推开门,进了其中一间屋子。 跟在后面的毕承愣了愣,没跟进去:“那间不是我歇息的屋。” 炎颜回头看着毕承,眼神像在看白痴:“我进你屋里干什么。” 毕承:“……”脸更红了。 这姑娘脑子太快,他根本跟不上。 不过毕承也立刻就反应过来,炎颜这是要进去找证据。他性子虽忠厚,却也不笨,赶紧跟了过去。 房内只摆着两张藤床,是瞿大厨午歇用的,另外还有一张方桌和两把木凳。 炎颜走到其中一张藤床前,弯腰在床底下摸了一阵,拖出个小木箱,木箱子上的小铜锁明黄锃亮,一看就常有人用。 炎颜从腰间绣囊里摸出把钥匙,捅进锁孔里一转,锁就开了。 “你怎么有人家锁头的钥匙?”毕承惊讶地瞪大眼。 炎颜只顾在木箱里翻找,头也没抬:“胰子拓的。” 毕承:“……” 路子这么野,这姑娘到底干啥的? 炎颜翻了一通,找出个小纸包丢给毕承。 毕承打开来看,拧起眉:“这是辛木粉,用做调味料的,我烧菜时也常用。” “我当然知道这是辛木粉。”炎颜瞪回去。 毕承被她一瞪立马就明白了。瞿大厨把这种普通的佐料如此谨慎地锁起来,定有隐情。 他琢磨的时候,炎颜已经把箱子重新锁好,推回原位,连褥单的压痕都细致抚平,起身往外走。 出了房间,炎颜径自向酒肆后门走去,没听见身后有脚步跟上,回头看,却见毕承仍站在院子里。 “走啊,你站着干什么?” 毕承皱眉:“我还没下工。” 炎颜笑了:“我说毕大厨,你都出来这么久了,可有人喊你回去烧菜?” 毕承垂目:“就算没客人点我烧菜,我也不能走,这是酒肆的规矩。” 炎颜折回来,在毕承面前站定,拿明澈如泉的眼睛看着他:“守规矩没错,可你有没有想过,对方既然能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上位,足以说明此人品质卑劣,这种人通常没什么胸襟。如果此人做了主厨,岂能容你继续在这里做事?” 毕承没吭声。 见他沉默,炎颜很有耐心地给他仔细剖析眼前的局面。 “你在灏元楼也算小有名气,倘若竞争失败,不光这里容不下你,这位瞿大厨很有可能煽动整个厨行抵制你。” “只要你有机会烧菜,大家都在同一个城里,他作弊这事儿就迟早会被人拆穿,因为你烧的菜就比他好这是事实。所以他绝对不会给你打他脸的机会。” “可娟儿怎么办?她的身体不好,需不停用药调养。她眼睛看不见,你要时去摆吃食摊,以她的性子必要跟去帮忙,你忍心让她吃那样的苦?” 最后这句仿佛一柄尖刺,一下就戳中了毕承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一贯坚韧硬朗的表情,立刻变得纠结痛苦。 “可是我现在走了,马上就会失去这份工,结果跟竞争失败还不是一样。”毕承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眼里是深深的绝望。 炎颜静静看着他,突然问道:“你现在手里有证据,你为何不拿着证据去找你东家告状?” 毕承冷哼:“这东西就算送到东家面前,又如何证明就是他的,到时候东家还以为我竞争不过,想诬陷别人呢。” 炎颜笑了,满意颔首:“嗯,脑子不笨,孺子可教。” 毕承习惯性拧眉。 炎颜比他还小,跟他说话却总像对待小孩子,折让毕承有点不自在,皱眉看着她:“你真有办法帮我?” 炎颜灿烂笑开:“拜师!” 毕承很郁闷:“你又不会烧菜,为何非要我拜师?”这姑娘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炎颜敛笑撇他一眼,懒得多言,转身就走。 见她恼了,毕承竟有点慌,赶紧追上去:“好吧,我拜师,不过你不可欺我。” 炎颜睇他一眼:“你这通身上下,除了你这人,还有什么值得我欺的?” 毕承:“……” 说的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至于他自己这个人……毕承悄悄侧目看向身边行走的炎颜。 少女依旧眉目清湛,行走在人流涌动的街头,有种特立独行的气质,不出众,但也绝对不容忽视。 尽管毕承到现在也没弄清,这个突然出现在他平静生活里的姑娘,究竟是什么来意。 可他就是有种感觉,这姑娘人不坏。 话又说回来了,这样慧捷绝伦的女子,到底为啥非要跟他这厨子扯上关系? 第27章 这个世界的神 俩人才拐进条风巷,就看见毕承家门前围着十几个年龄大小不一的孩子,孩子们围拢的中央,是正在眉飞色舞说故事的穆娟儿。 炎颜和毕承很默契地同时停下了脚步。 故事讲完,孩子们仍旧围着穆娟儿舍不得走,年龄最小的一个小胖墩,抱着穆娟儿的腿直耍赖,缠着她非要再讲个故事。 穆娟儿抱起挂在腿上的小不点,神秘兮兮地不知跟孩子们讲了些啥,随后起身进了院子,等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大盘自家做的米糖果子。 孩子们一阵雀跃,穆娟儿手里的米糖果子转眼全被分个精光。 分完点心,穆娟儿附身跟孩子们说了几句话。 孩子们的脸上顿时充满期待,虽然还有点舍不得,可还是很乖地挨个过去牵了牵穆娟儿的手,之后就一窝蜂散了。 穆娟儿立在门前,对着毕承和炎颜笑道:“不知道你们这么早回来,让你们久等啦,明日我早些讲完。” 毕承走过去,很自然地牵住穆娟儿的手往院里走:“不用,你喜欢就好。” 穆娟儿拍拍他的胳膊,回身对炎颜笑道:“还有点心,我去拿!” 炎颜点头:“好啊,我正好饿了。”说完,看了毕承一眼。 毕承轻轻点了下头,待穆娟儿去了后院,低声说:“拜师的事,能不能暂时不跟娟儿说,我怕她想得多。” 炎颜已经在桌边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娟儿虽什么都不问,可她比你聪明的多,就算你刻意隐瞒,最迟明天,她一定会察觉。” 毕承沉默了会儿,问:“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炎颜目光沉沉望向窗外:“最多三日,我定让灏元楼的东家亲自登门来请你,这次豪家千人宴,非你不可!” 毕承愣愣地看着她。 他觉得炎颜是他见过说话最不靠谱的,而且她吹这种牛的时候,那口气容易的就跟风吹流云。 关键是而他居然还信她的。 见了鬼了! 回到自己租住的院落,前脚刚跨进屋内,炎颜立刻原地消失。 虽然还没开始修炼,不过炎颜悟性好,经过这几个月的反复练习,她很快就摸清了出入须弥境的要领,无需灵力,进出照样娴熟自如。 须弥境里仍旧如她初来时一样,只是在龛壁的对面,多了一小片青嫩的麦田。 从孟华宗带出来的九穗稷种子,长得生机勃勃,长长的麦穗已经开始微微发黄。 “终于要成熟了!”炎颜低低地叹息,伸手轻轻抚摸那些低垂的沉甸甸的麦穗,饱满的麦穗轻轻磨蹭她的指尖,有点微微发痒,炎颜清亮的眸子里漾出温和笑意。 “人家不肯,竟非缠着人家拜师,如你这般脸皮厚的姑娘,也是世间罕有。” 背后的嗓音温润低沉,好听的能让人耳朵怀孕,说出来的话却半分不留余地。 面对沧华的毒舌,炎颜这几个月早习惯了,回转身,随手丢过去个纸包:“与其闲着无聊,不如看看这里到底藏着什么猫腻?” 盘膝坐在龛前看书喝茶的沧华抬起头,一个纸包迎着他的面门携风而至。 他没动,只扫了那纸包一眼,纸包便在距离他身前半米的位置,自动停了下来。 的紫眸淡淡瞥去,纸包自己打开,漏出里面淡黄色的辛木粉末。 “辛,是木,其状如韭,其叶如惠,其色青华,其味甘而稠冽,食之可避热胀之邪。” 炎颜皱眉:“谁要你说这些,我是问的是这东西里,还掺合了什么别的普通人看不见的玩意。” 看她没好气儿地瞪过来,沧华邃若星辰的眸底不觉泛笑。 只是个浅浅的笑……白玉谁家郎,惊动洛阳城! 炎颜锁着的眉心又紧了紧,这男人…… 兴许是闷在须弥境中实在太久岁月,沧华觉得偶尔逗逗这个总自以为是的姑娘挺有趣。 目光转回悬浮半空的辛木粉,粉末便徐徐散开,最终完全扩散,粉末消失,却有一团模糊的灰色虚影留在原位。 炎颜走到跟前,盯着停在虚空那个灰影子问:“这什么玩意?”雾霾? “一种低等幻咒,可蒙蔽人的感知,被下咒之人会暂时忘记从前喜好,听下咒人的指令行事。” 沧华说完,只瞥了灰色虚影一眼,灰影便彻底消散了,继续道:“这种低级术法维持不了多久,不过数日遍会失去效用。” 炎颜冷笑:“这个节点把握的好啊,正好赢得主厨竞选,又不会留后续麻烦。好筹谋!我这徒弟,太憨。” 沧华却摇头:“我虽不知你为何偏选中毕承,但此人秉性纯善,你既收他为徒,当不负他对你的信任。” 没想到沧华竟会为身为凡人的毕承发声袒护,炎颜有些意外:“你居然肯为毕承说话,倒是难得。” 她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这尊大神刚见她那会儿,别说袒护,差点没弄死她。 沧华语声平和:“他虽凡人,却也是我山海界内生灵。” 炎颜挑眉:“照你这么说,凡属此界生灵,不论好坏善恶,你都庇佑?” 沧华点头:“理应如此。” 炎颜环胸而笑:“那个妖道也是此界生灵,你为何不帮着他干掉我?反要帮我这个异界人。” 沧华紫眸无澜:“你的前提不成立。彼时我与他已立场不同。你我有诺,我自当助力于你。倘若你为异界来犯者,我必助他与你相抗。” 炎颜静静与沧华对视,他的深深紫眸,像初春雨后的星辰,温凉又冷静。 这一刻,炎颜竟然从那双倾城潋滟的眼睛里,看见了割肉饲鹰的悲悯。 他是这个世界的神啊,一点没错。 垂了睫,遮去眼底复杂的情绪,炎颜转身又走向麦田。 沧华望着炎颜的背影,眉峰微蹙。 好像每次他表达自己观点的时候,都会惹她不高兴。上次他说了几句对食物的看法时,她的情绪立刻变得异常激动。 方才聊及此界生灵,也是这样。 今天她虽没上次那般气恼,可他还是明显感受到了,她的周身有消沉的气息漩流。 她的情绪可以隐藏,可从她身上释放出的气息形态,以她现在的凡人能力还无法隐藏,他一目了然。 沧华仔细回想俩人的对话,又没觉哪里说错。 不过炎颜刚才提起了那个孟华宗的邪修…… 沧华的目光投向刚才那团虚影漂浮的位置,若有所思。 第28章 各方心思 “等把眼前千人宴的事敲定,我就种灵根。”炎颜背对着沧华,蹲在青田跟前,语气很平静。 沧华颔首:“好,我随时可以。” 炎颜:“九穗稷到时能成熟么?” 沧华:“这点你无需多虑。” 炎颜知道沧华说的这般轻松,便是要使用他自身的灵力了。 炎颜回头看向他:“你要催熟九穗稷,还要帮我种灵根,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虽然沧华已经开始修炼,可他毕竟只是一缕残魂,提升灵力的速度有限,可他却承诺的毫不迟疑,让炎颜有些感动。 “无碍,就算消耗多些,大不了睡一阵即可恢复。况且我现在已经可以修炼,不会像以前那样沉睡很久。” 沧华说的浑不在意,炎颜却知道,他口中的很久可是漫漫三千载。 照这个比例,换算成“一阵子”得有多久? 见她担忧,沧华温和安抚:“我既与尔成说,便会竭尽全力同你共赴前途,不会留你一人独往。” 炎颜心头一震。 既然与她成说,他是否也会生死契阔? 抬头,对上沧华融着柔和星辰的紫眸,炎颜沉默片刻,转开了话题:“你跟我说的。炁息波动影响此界生灵的事,我跟穆娟儿他们提了一句,不过估计没人会信,世人通常只会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沧华:“无妨,这事就算真的发生,你也力不能及,先保护好你自己要紧。寻个时机,早日种灵根开始修炼。” “好!” ———— “师父,毕承今天上午居然没打招呼就走了,这是私自偷溜啊。嘿嘿,他这是提前放弃跟师父您竞争主厨啦。”满录附在瞿大厨脸边低语,一脸幸灾乐祸的奸笑。 “呸!”瞿大厨啐一口:“老子这些年早看姓毕的不顺眼了,仗着有点手艺,整天扳着长臭脸给谁看?等这次老子把主厨拿到手,第一个就让毕承他*娘的滚蛋!” 满录在旁边帮着奉承附和,听见最后这句,阿谀笑道:“主厨肯定非师父您莫属了,徒儿这次的表现师父您也是看在眼里的,要是毕承走了,他的那个缺……” 瞿大厨大巴掌往满录肩上重重一拍:“放心,等我当上了主厨,那个副掌厨就赏给你小子干!” “好嘞师父,往后您就是徒儿的亲爹,徒儿肯定像孝敬亲爹一样孝敬您!” 寅时(凌晨三点到五点)初是人睡的最沉的时辰。 这个时辰,鹿吴城绝大多数人都沉在梦乡里,就连街角深巷的流浪猫狗,都打着哈欠去寻某个避风的柴堆团身打鼾。 可是,偌大的一座城,总有人不能安睡,比如走街串巷的夜香郎,再比如灏元楼的学厨满录,还比如灏元楼曾经的副掌厨毕承。 城东,是富人聚集居住的地方,走进这一片城区,路两侧人家稀疏,竞皆朱门绣户,亭台婉榭隐约从山墙后探出一阕雕梁飞檐,就像藏在深宅里羞赧的闺中秀女,令人向往。 满录裹紧上身的深灰色粗毛毡坎肩,隐在街角一户人家的青砖外墙边,抻着脖子不住往一个方向张望。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一辆青围马车缓缓由青石路彼端驶来,车辕上没有车夫,马儿却很乖顺整齐地停在了满录所在的街角。 满录赶紧跑过去,对着垂落的青色车帘恭敬作了个深揖:“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办妥了,只是那东西有些不够用了,您再赏些给小的。” 满录说完,车里很安静,过了几息,从车帘旁侧的缝隙,伸出一只白皙修长骨骼均匀的男子的手,满录赶紧把手伸过去,一个淡黄色的纸包和一小袋银子就落在满录的手上。 满录喜滋滋地连声道谢,拉车的马儿没有多做停留,不待他直起身已缓缓迈开蹄子,仍沿着来时的路折返离开,很快就彻底匿入灰白的晨雾中。 满录手里掂着银子包,心头窃喜,这钱来的可真容易……他晃荡着步子,心里琢磨去哪儿喝两盅…… 人还没走出多远,满录的耳朵突然“嗡”地一声,他整个人被震地呆若木鸡。 彷如天外传声,一个雌雄不辨的飘渺声音响在满录的耳边:“豪宅的千人宴席,务必按照我的吩咐去做。若有差池,尔等性命不保。” 满录吓地尿了一裤子,跪在地上使劲磕头:“仙爷放心,小的一定照仙爷的吩咐办妥,小的就算骗我亲爹也不敢欺骗仙爷您……” 周围的一切,仍旧静静地笼在夜色里。 墙头老树杈上,一只打盹的肥猫被满录的哭求声吵醒,眼睛撩开一条缝,懒洋洋地看他一眼,复又阖上,很快响起有节奏的呼噜声。 跪在街中央的满录,拿眼偷偷往四周浏一圈,确定再没任何动静了,爬起来撒丫子就跑。 ———— 城北,是靠近鹿吴山的城门。 与东城相反,这里是路吴城下九流聚集最多的区域,也是整座城各种小商小贩聚集的区域。 每日清晨,猎户们把一宿猎获的野味从这座城门带进城,贩卖给半夜就候在这里,等着抢今天第一手鲜货的肉贩子们。 毕承和炎颜,此刻就跟一帮肉摊贩子站在一块,等候猎户们的归来。 夜露浓重,染透了炎颜的鬓发,一缕缕地贴在脸侧,头顶的发丝还挂着极小的水珠粒,毛茸茸的,看上去像雏鸟的绒羽,遮盖了她平日一贯的伶俐,为她的气质平添几分柔和。 看着单薄娇小的炎颜,站在一帮五大三粗的肉贩子中间,毕承心里有些感动。 这姑娘穿的虽不是上乘的绫罗绸缎,却也打扮的有些讲究,周身透着一股整洁的精致,举手投足自有独特气质,一看就不是小门小户养出的姑娘。 炎颜昨晚嘱咐他今晨寅时出门,他根本没想过她会亲自陪着他大半夜跑出来,可是当毕承推开院门的时候,炎颜已经在巷口等他了,穿着打扮也不再是前一天那身漂亮的纱裙子,她把自己收拾的整齐利落,完全是方便做事的风格,还随手丢给他个热乎乎的锅贴。 这姑娘不光聪明,还比他想象的勤快周全。别看她平时说话做事看上去有点不正经,可要认真做起事起来,骨子里立马就透出一股子女孩儿家少见的精干劲儿。 又想起炎颜刚才路上传授他的那些东西,还有他闻所未闻的,听上去稀奇古怪,仔细品又特别有道理的经验学问…… 此刻再看炎颜,毕承内心竟当真生出些对待师父的崇敬。 第29章 变异的孰湖 寅时三刻开城门,早已守在城门里的肉贩子们一窝蜂涌向城门口,都想抢到今天最新鲜肥美的野货。 炎颜却站着没动,只拿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那些被众人围堵在城门口的猎户。 “师父,咱们不上去抢么?”毕承此刻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炎颜一声令下就往上冲。 绝对不能让师父这样的弱女子跑去跟那帮糙老爷们儿挤,那样他也太怂了。 炎颜却摇头,目光依旧紧紧注视着眼前吵买吵卖的热闹场面,容色不变,语气沉着:“不急,再等等。” 见她这般沉得住气,毕承便也老实站在旁边,只是眼睛已经忍不住去搜寻那些上好的食材。 今早出门时,炎颜已经把清单给了他,要买什么东西毕承心里早已有数,便着重找寻那些适合他们的货,有好几次他看到上好的食材,特别想冲过去抢,可是旁边的炎颜却始终安静看着,仿佛置身事外。 眼看那些好肉都被人抢光了,毕承有点沉不住气了。 “师父咱真不过去么?待会儿好的货物就没了。”尽管语气仍十分恭敬,却难掩其中的着急。 炎颜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抬了抬手,示意他勿躁。 毕承:“……”这还嫌他话多了。 师父她到底还在等什么啊?再不出手就只能捡别人挑剩的边角料了。话说他们赶个大早,到底为啥来的呀? 眼看那些新鲜野味大半已被肉贩子们买走,入城的猎户也开始明显减少了,毕承着急地直搓手。才听见炎颜不疾不徐地吩咐:“你跟他们喊话,咱们要的那几样货,谁家有,咱们以高出市价三倍的价钱收购!” 三倍?! 毕承诧异地瞪着炎颜:“这……收购价钱是不是太高了?”问话的语气还带着些心虚。 炎颜手一扬:“就照我说的喊,放心,亏不了。” 毕承无奈,把心一横,提起嗓子冲高声喊道:“两年龄的孰湖一头,一尺长滑鱼半框,幼年梨花皮耳鼠二十五只……以上货品,凡符合要求者,一律高出市价三倍采买,欲卖者从速喽~~~~” 毕承平日言语不多,却是实实在在长了副好嗓子,再加上他常年颠锅练的气息浑厚,这一嗓子喊出去,原本喧闹的街市霎时安静,所有人都向他和炎颜这边看过来。 毕承从没干过在这种事,当街被众人关注,瞬间红了脸。 炎颜却含笑上前,大大方方对着众人一抱拳:“诸位有合适我家需要的货,尽管拿来,我家价钱三倍收货,三倍哦!” 他这一嗓子喊出去,有反应快的猎户和肉贩子很快嗅到商机,扛起口袋背篓就冲到二人面前。 “二位贵人要的我这儿有,您看看这个,没成年的耳鼠,您看这皮子色儿,还有这牙花儿,这口条儿……” “我这儿有滑鱼,还活着呐……” “姑娘,我这儿现宰的赤鲑您要不要,我只收您两倍价……” 肉贩子和猎户们跟献宝似得,纷纷把品种的野货捧到俩人眼前。 货送上门口了,炎颜却退到了旁边,把主场让给毕承。 毕承干了十几年的大厨,挑选食材是绝对的行家,他的眼光不会错。 毕承选的很仔细,按照炎颜吩咐的选好后,又检查了一遍,抬头对炎颜道:“师父,都挑好了。” 炎颜朝他脚边堆放的食材看了一眼,点了下头,手一扬,几小包银子就准确无误地分别落进每个贩子和猎户的手里。 这钱赚的容易,卖家们一片欢呼,高兴地朝炎颜和毕承直说拜年话儿,没一会儿就全散了。 毕承把货全搬上小推车:“师父,要采买的都齐了,咱们这就往菜市去?” “再等等,看有没有上好的熟湖。” 炎颜刚说完,有个猎户拖着个大口袋正往这边来,还没走近,就扯着大嗓门朝他俩招呼:“今早现猎的孰湖,个大肉健,包您满意嘞!” 孰湖肉很有名,这畜生却并不常见,猎户这一嗓子喊出来,周围的猎户和肉贩子纷纷扭头看过来,眼里尽是对这好运气的猎户的羡慕。 毕承刚听炎颜说想买孰湖,正到处找,听见对方嘴里喊的正是孰湖,立刻过去帮着猎户拖口袋,口袋不小,看来里面的东西个头也不小。 口袋拖动的时候里面的东西还在挣扎,看来的确如猎户所言,才猎的,还没死透呢。 就在毕承伸手从猎户手里接过口袋一只绑角的时候,炎颜眼尖看见口袋缝隙里有诡异红光一闪。 “毕承小心!”几乎是出声的同时,炎颜纵身跃起,太极腿凌空踢出,一记重重的回旋踢踹中了口袋。 口袋从毕承和猎户的手里被踹地横飞出去好几米,袋子口突然被巨力挣裂,里面的东西昂起头,朝着面前几人露出狰狞尖锐的兽牙。 “啊!这只孰湖怎么这样!” 连毕承这样沉稳的人都忍不住惊呼出声,其余人,包括那个带它进城的猎户,全都惊呆了。 孰湖,山海经中有记载的兽。外形类马,有短翼,蛇尾自幼捕获驯服,可同牛马代步,是种食草类性情温顺的兽。 可是眼前这只,双目赤红,呲在唇外的牙尖锐如刺,扑腾着背上双翼,用力摆动粗壮蛇尾,直勾勾盯着周围的人群,粗大的鼻孔中喷着浓重的白气,口中唾液直流,哪像吃草的,分明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我猎这畜生时,它可没这样,这,这怎么就变了?”猎户都被孰湖的样子吓傻了。 炎颜盯着暴躁的孰湖,容色冷沉:“站后,早说过现在山里的兽都不正常,这就是个活例!” 毕承紧张地擦了把额汗:“师父,还是您站后面”他话还没说完,那只精神错乱的孰湖突然仰头一声长嘶,冲着炎颜就凶猛地撞了过去。 毕承心里骂了声娘,拔腿也跟着往炎颜身前冲。 这畜生也懂得柿子找软的捏,满地站的大老爷们儿,这东西就奔他师父一个人去。 第30章 厉害了我的师父 孰湖的速度很快,不待毕承去挡,已经到了炎颜近前。 凶兽迎面袭来,颜也不躲它,把身子一猫,靴套里的短匕已握在手中,迎面就冲着孰湖撒开狂奔的四蹄中间冲了过去。 “师父!”毕承急地失声大叫,再想上前拦已经来不及。 炎颜团起的身影就像只迅捷的小豹子,转眼已钻进了孰湖的肚皮下面。 孰湖冲劲不减,炎颜脚下也同样没停,握着短匕的手掌向上一翻,薄如纸的雪亮短刃齐根没入孰湖厚实的腹皮,左手握住持刀的手腕,借着与孰湖二者相错的惯力,就跟拉拉链似得,分分钟给暴躁的孰湖开膛破肚。 一个挺身,炎颜在孰湖背后站定,抬起手背拭去溅在颊边的兽血。 背后的孰湖,在“嘶嘶”的剧烈粗喘声中慢慢倒下。 经历不过短暂的数息,所有人都看得呆住了。 周围人没想到这样凶悍刚猛的动物,会被收拾的如此干净漂亮,且对方还是个身材单薄的姑娘。 众人呆愣愣的目光从孰湖身上,齐齐转移到了炎颜身上。 好厉害的姑娘,好帅气的功夫! 还是毕承头一个反应过来,满头大汗地跑到跟前:“师父您没事儿吧?” 炎颜不在意,回头笑看向那猎户:“你这货可厉害了,亏的我反应快,不然这会儿脑壳都叫它踩烂了,得打个折!” 猎户早吓出一身冷汗。 他打猎半辈子,还头回遇见这么刚猛的孰湖。他原本是打算送去贵人老爷府上多讨些赏银,这要真送过去伤了贵人,搭进他全部家当也赔不起! 幸亏遇见这个身手厉害的姑娘。 猎户也痛快,原本要价上百两银子的货,之后了二十两的本钱,还跟炎颜连声道谢。 这只孰湖兽龄正好,脑子虽有毛病,但不影响肉质,是烧菜的上好食材。倒让炎颜捡了个大便宜。 毕承把死孰湖用那口袋裹起来搬上小推车,跟着炎颜转往菜市。 这时候的毕承,再看炎颜,虽然还是那样娇小的个子,还是那副稚嫩少女的容貌,可他已经没办法再把她当小姑娘看了。 那样快,准,狠的身手…… 用师父的话说,她到底有几层马甲啊? 想起那只凶狠的孰湖,毕承行出老远仍心有余悸,突然就想起了刚认识炎颜那晚她说过的话,忍不住问:“师父,您说蛊雕会现世那话,是真的?” 炎颜安静走在前面,语气平静:“不清楚。” 毕承:“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凶的孰湖,兴许真如师父您说的,这山里有古怪。” “嗯,以后出城小心点。”炎颜顺口回了句,眉心微微蹙着,不知在想什么。 毕承看出她在想事,不敢打扰,推着车子静静跟在后头。 又走出一段,毕承见炎颜眉目舒展了,忍不住又问:“咱们赶个大早,不就为了省些银子么?为何反倒要花那么高的价钱?与其这样,倒不如上集市去买,何必这么辛苦。” 炎颜摇头:“起早的目的是第一手货源,可不是为贪便宜来的。” 毕承皱眉,抬头就见炎颜回转头,浅笑晏晏看着自己。 毕承的目光顿时变得无比认真。 师父这眼神是又要教他高深学问了,得仔细听着。 炎颜笑意微深:“这些野货到了贩子手里,第一想到的根本不会送去集市。而是送去各大酒肆。尤其是上好的紧俏货,更不会拿到集市里去卖。” “这些上好鲜货,只会端上高档酒肆,那些达官贵人们的餐桌。因为酒肆是肉贩子们的常年大客户,所以他们首先照顾的只会是大客户。” “其次是东城的富户,有些肉贩子会拿到那些富人老爷专门的订单,按照他们的需要把预先订好的货送上门,这样的单子售价不但远高于市价,还有可能赚到额外小费,贩子们也是极乐意的。” “但有一点,这些富户府上不会像酒肆那样,每日都有固定需求。所以这些订单虽然优质,却仍被排在酒肆后面。最后剩下卖不掉的,才会被送到集市上去买卖。” “这就是我给你讲过的优胜略汰法则。因为上集市买肉的全是普通百姓,这类人群购买能力有限,通常不愿意为优质食材支付额外价值。所以,他们只会是商家考虑的最后群体。” 她在地球的申华国,就用私房钱开了个私房菜馆,且在餐饮界颇有名气。 上门的客人需提前预定菜式,对食材要求很高,炎颜经常支付高出市价许多倍的价格,从特殊渠道拿全球顶尖的珍惜货源。 这些都是实战得来的宝贵经验。 眼下虽在异世界,只要根本规则不变,人性不变,这些经验就依然能派上用场。 炎颜讲述这些的时候,毕承一直认真听着,直至她说完,毕承无意间抬头,发觉此刻的炎颜,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炎颜的眼睛里闪烁着格外明亮的光,很明媚,很生动。那溢彩的眼神,连带炎颜那并不算太出众的容貌,都增了几鲜亮的颜色。 炎颜讲给他传授的这些东西,他活了这二十七年从未听闻。 炎颜经常用一些稀奇古怪的,毕承从没听过的陌生词句,尤其她说到激动的地方,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就一串一串往外冒。 刚开始听她说话,毕承觉得很费劲,根本不知道她说的啥玩意。不过炎颜很有耐心,会不厌其烦地给他解释。这一点上,炎颜绝对是位称职的好师父。 等他渐渐适应了炎颜的说话方式,就觉得她的话里充满耐人寻味的智慧,他不知不觉就听得入了迷。 尽管毕承此刻仍旧无法完全领悟炎颜的话,不过他对炎颜已经彻底放下了怀疑和戒备。 他甚至有些暗自庆幸。 庆幸自己拜了位如炎颜这般古怪的师父,他能学到不少在别处学不着的本事。 两人穿过集市,炎颜在前面走走停停,把选好的菜随手丢在毕承的小推车上,等俩人走出集市,车上已经堆了半车食材。 炎颜一跃坐在板车的边沿,晃悠着两条匀称细溜的腿儿,让毕承推着往回走。 俩人刚进门,就见穆娟儿已经侯在堂屋里,脸上的笑意味深长。 第31章 找上门了 俩人到家才过辰时。 炎颜进门就闻见清甜的米糕香。 堂屋里的饭桌上,新出笼的米糕冒着腾腾白气,一盘煎仔蛋青芽,一小碟屏蓬油伴杨桃干菜,锡壶里是滚热的甜米浆,桌边是温柔带笑的穆娟儿。 炎颜掰开米糕,往里面夹了一筷子油汪汪的杨桃干菜。 山海界的人族不会做酱菜,杨桃干菜是炎颜自己做的,有点类似淹晒的酱芥菜头儿,她路上做了几坛子,就存在须弥境里。 本来是为在外行走这东西能顶菜又方便。穆娟儿特别爱吃,炎颜就送了她一坛。 软糯的白米糕夹杂着脆生生的清油拌酱菜,一齐咬进嘴里,完全不同的两种滋味,却完美在舌尖集会。 热乎乎的,瞬间驱散口腔里灌入的清晨寒气,一路熨帖到胃里,浑身的毛细孔瞬间被激活了。 再顺一口又稠又甜的米浆,妥妥的舒坦惬意! 炎颜吃地慢条斯理,毕承却三口并做两口扒完,起身去后院拾掇食材了。 穆娟儿摸到炎颜的碗,给她又添满热米浆:“你慢慢吃,那些活计阿承做的很好。” 炎颜笑了:“你都知道了?他还神秘兮兮地不让我告诉你。我就知道你很快就能猜着。” 穆娟儿波俏地眨了下眼:“嗨,不就是个副厨嘛,丢了有什么打紧。阿承手艺好,做事实诚,就算不在灏元楼,也饿不着我俩。不过你也要替我保密哦,就当我啥都不知道,别跟阿承说,他就爱瞎想。” “行!”炎颜爽快笑应。 这才是亲两口子,彼此了然,心照不宣。 吃完早饭,又陪着穆娟儿聊了会儿,炎颜才踱着步子去了后院厨房。 买回的所有食材已经全部洗净切好,整整齐齐码在盘中菜案上,活儿干的细致又漂亮。 毕承没有任何家世背景,能当上副掌厨,全靠从最初的菜墩学徒一步步熬过来。 他性格沉稳踏实,又肯吃苦,菜案功夫在整个鹿吴成都是有名的。 炎颜走到桌边,把炒勺和菜铲拿在手里颠了颠:“可以起火了。” 毕承把小板凳挪到后面的灶口,开始卖力拉风箱。 炉膛里的火苗霎时窜起老高,映红了炎颜的脸,也看热了毕承的心。 昨天,他还问炎颜说你又不会炒菜,为何非要收他为徒。 现在如果谁再敢问同样的话,毕承肯定上去一巴掌拍死他。 菜铲在炎颜手里,就像有了灵魂的活物,炝锅,爆香,滚油,炟底,涮料……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她根本不用掂量每道菜加多少料,手挥过去,菜铲它自己就知道。 待锅里的菜肴开始稍稍变色,异样的香气已经扑满了厨房。 凭毕承的经验,不用尝就知道,那锅里的菜必定比他烧的好吃数倍。 几盘样菜摆上桌,毕承一个堂堂七尺的汉子都给激动的满面通红,兴奋地望着炎颜:“师父,你去争夺灏元楼的主厨,肯定一举夺魁!” 炎颜浅笑晏晏:“灏元楼想雇本姑娘,档次太低了些。” 毕承:“……” 早上师父说过一个词叫“虐”,他觉得自己此刻的一颗心,就被师父她老人家踩在地上反复虐,特狠的那种。 俩人正说话,门口探进来几颗小脑袋,是街坊里来听故事的孩子们,最高的一颗脑袋是穆娟儿。 听俩人都不说话了,穆娟儿有些抱歉:“这儿实在太香啦,我们在外头故事讲一半就讲不下去了,馋得不行,寻着味儿就找来了,真不是故意叨扰你们。” 炎颜大方一笑:“菜做出来就是给人吃的,这些菜全端去,都送你们啦!” 孩子们一片欢呼,瞬间连盘子都抢没了。 炎颜看着孩子们个个笑的跟向日葵似得,穆娟儿笑的跟孩子似得。 只有毕承,一脸肉疼杵那儿。 等穆娟儿领着孩子们离开,毕承苦着脸:“这么贵的食材,那么好吃的菜,就这么送人了,咱们拿啥去给东家看啊?” 炎颜正摘围裙,听见毕承的话,疑惑抬头:“为何要拿去给你东家看?” 毕承一脸懵逼:“您费力做这多菜,不是为给我东家看您手艺?” 炎颜:“……” 突然觉得自己的思维跟毕承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炎颜语重心长:“徒儿,注意力得找准方向。为师亲自下厨,是在传授你手艺。” 毕承:“……” 谁都别拦他,他现在就想冲出巷口,上翠花豆坊买二斤豆腐。 撞死他算了! 刚才光顾着激动了,根本没留神炎颜炒菜的手法。 “师父我错了,师父您稍等……” 不等炎颜再开口,毕承麻溜跑去重新准备食材。 大不了再腆着脸求师父辛苦下一回厨,反正他已经正式拜师了,师父如亲父,跟自家老爹死皮赖脸不算丢人。 毕承突然觉得,拜炎颜为师,简直是他这辈子干的最漂亮的一件事。 许多年后的事实证明,他的选择,的确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让他从芸芸众生到举世敬仰。 这是后话,此刻的毕承,正为眼下的事儿头疼不已。 家门口,几户相熟的街坊牵着自家孩子站在毕承家的院子里。 大人们一脸无奈,孩子们赖着不走。 邻家老伯一脸无奈地看着毕承:“我说毕大厨,你到底给我外孙子吃了啥玩意儿了?这孩子回去死活不吃饭,哭闹着非要上你家来吃,我老两口都快叫他把脑壳吵掉喽!” “俺家娃儿也是,按住头也不肯吃饭,硬吵着是要来你家吃,你是给俺娃喂药了还是咋的……” 几个街坊七嘴八舌纷纷朝毕承诉苦…… 毕承平日待人厚道,穆娟儿又常帮着邻里带孩子,还送孩子们点心果子,街坊邻居很喜欢他两口子,言辞里倒没责备的意思,确实拿吵闹的孩子没辙了,才过来问问。 穆娟儿赔着笑招呼邻居们进屋喝茶。 毕承拧着眉不说话,只时不时悄悄拿眼看屋檐下喝茶瞧热闹的炎颜。 这闹哄哄一院子人,都她那几盘菜招来的,这罪魁祸首却跟局外人似得,闲看热闹淡品茶。 毕承又不敢说她,本来就沉默的性子更沉默了。 炎颜半壶茶下肚,穆娟儿一张甜嘴儿把街坊们的情绪安抚下大半。 她才慢悠悠站起身,对着众人笑道:“毕大厨手艺好,孩子们爱吃他的烧菜也正常。既然街坊们都来了,也是难得相聚,那就都留这儿吃晚饭吧。” 众人一愣,他们原本只想过来问问缘故,没想到遇见这么一位性情豪爽的姑娘,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第32章 暗夜异香 “这位是?”仍是最先说话的那位老人先问了一句。 穆娟儿不待毕承说话,笑吟吟地介绍:“这位是毕承的师父,烧菜手艺一绝,您家宝儿今天吃的,就是炎师父烧的菜。” 众人顿时恍然,又颇感意外。没想到这么年轻的姑娘家,就有这么厉害的手艺,纷纷上前与炎颜寒暄。 炎颜特别热情,招呼毕承和穆娟儿搬桌抬椅,就开始搭场子准备招待晚饭。 院中的喧闹很快惊动了更多邻居,家里没孩子的也纷纷跑来瞧热闹。听说毕承要请客,全都欢欢喜喜留了下来,毕家小院一时好不热闹。 眼看来的邻居越来越多,毕承整个人都越来越不好了。 趁着穆娟儿带领众媳妇张罗桌椅板凳的空挡,毕承把炎颜拉到墙角,压低声道:“您把街坊们都招来,咱家哪有这么多食材招待这些人啊?” 炎颜拍拍毕承的肩,晏晏浅笑里透着云淡风轻:“莫慌,无需咱们出银子,自会有人把食材主动送上门,你只管听命行事,一切有为师安排。放心,师父心里有数!” 仍一脸懵逼的毕承,看炎颜这么淡定,立刻就什么都不问了。 他这位师父岁数不大,可性子怪,路子野。 别人觉得根本办不成的事儿,到她这儿说不定就真成了。 她说有数,他便信她。 看着毕承信心满满的背影,炎颜笑了。 这就是崇拜的力量,这小子终于认可她这师父了,不错! 闻风而来街坊邻里越来越多,毕家的小院子连门儿进挤不进去了。 穆娟儿一脸为难:“我家地方实在有限,委屈大家了。” 立刻有个中年汉子爽朗笑道:“毕家娘子莫这么说,你两口子愿意白招待咱们,咱们腾出个宽敞地方还不是应该的,大伙儿说对不对?” “要不咱们去巷口的青石场子,那地方挨着大街,宽敞又热闹!” “我家有好几张大桌子,谁跟我去抬桌子……” “我家出凳子” “我家里碗多……” 街坊邻里集体响应,回各自家去准备桌椅板凳吃饭家什。 有临街开铺子的街坊,把家里年节烧饭用的大铁锅抬出来,就在街边支起临时大灶,邻家男人帮忙拉风箱,以前酒肆打过杂的小子帮着毕承配菜。 毕承把家里所有能吃的全都搬了出来。 邻居们也知道这是临时起兴,毕承家里的食材肯定不够,便纷纷把各自家里的食材拿出来凑数,各式各样五花八门,整了一堆大杂烩。 临时的席面很快设好了,开杂货铺的邻居拿出几个风灯挂起来,邻居们日间忙活生计,天一黑就吹灯歇下,很少有这样相聚的机会。等饭菜的空挡,大伙儿聊得热火朝天。 毕承按照炎颜的吩咐,预备好灶台和配菜,转身却不见了炎颜的人影。 炎颜此刻人在须弥境。 对着沧华伸出小手,炎颜笑靥清甜:“大神辛苦,那样东西做好了吧?” 沧华轻轻抬了抬手,几枚棕黄滚圆的小丸子就浮到了炎颜的面前。 小丸子一现身,炎颜猛抽了几下鼻子。好熟悉的香,这个比她以前亲手做过的还要浓郁。 不愧是沧华的手笔。 大神出品,绝对精品! 一把抓过来,炎颜激动地在小丸子上亲了一口:“就是这个,我要的就是这个!太完美了,今晚我可全指望它了,多谢大神!” 沧华蹙着长眉,表情很认真地纠正她:“我名沧华。” 炎颜急着出去,回身对沧华咧开满口整齐小白牙:“这么叫不显的您特厉害嘛。” 沧华一脸正色:“我不喜被如此称呼。神职是为护佑此界,而非用来炫耀。” “好好好,知~道~啦~”炎颜带点皮的声音从虚空传来,人已经消失了。 天彻底黑透,路上的车马却依旧川流不息。鹿吴城里,属于有钱人的戏码才刚刚登场。 不远处的街角,好几层楼的灏元楼,一层一层点起橘红的灯笼,精致的木雕大轩窗里一片银光雪浪,鼎沸的觥筹声和欢笑声,全都笼在金碧璀璨里。 炎颜站在街边临时架起的简陋石头大灶前,望着不远处灏元楼的方向,明若星子的眼,浮出睥睨自信的笑。 今晚,沧华说会起东风。 今晚,她要让这整座鹿吴城,为她的厨艺而疯狂! “滋,滋滋滋……” 大锅里的油开始滚沸,炎颜立在锅边,手里托着三枚浑圆淡绿的小球,缓缓地在指间转动。 旁边已经摆好的大桌旁,一个总着角的小男孩正为一块掉地的糖滚在他娘亲怀里哭闹。 稍远一点的墙角,一只土狗蜷在墙根打瞌睡。 再远些的十字路口,一辆华丽的马车转过弯,匆匆赶往灏元楼的方向…… 炎颜牵了下唇角,眉心微拧,抬手,一个漂亮的抛物线,手中三颗小球飞入滚烫的油锅。 “滋滋滋滋滋……砰!” 锅底传出一声轻微的炸响,三个小球被滚烫的热油原封不动炸飞,高高跃出锅面,在半空中“啪!”地同时爆开。 球体爆成淡绿的粉末,向四下迸溅,泼洒在锅边摆放的,那些尚未入锅的配菜上,同时也泼洒入夜色笼罩下,轻微流动的空气中…… 就在此时,炎颜头顶的树梢轻轻晃了几下,风从东方徐徐吹来。 那些爆开,尚未落下的粉末,就像混入暗夜的精灵,乘着风,去往更远的方向。 妇人怀里的孩子止住了哭泣,抽着鼻子,抬起还挂着泪的小脸:“娘亲,什么味儿啊,好香呐!” 孩子的娘亲此刻已顾不上回答稚儿,茫然地,迫切地嗅着,寻找香气传来的方向,喉咙滚了又滚。 墙根打盹的狗,湿漉漉的黑鼻头翕动了几下,随之原地跃起,一路嗷呜叫着,哒啦着口水,往气味传来的方向狂奔。 那辆奔往灏元楼的马车,正巧经过炎颜的灶旁,四匹马齐齐翻蹄,口中发出嘹亮的嘶鸣。 车帘被人猛地掀开,露出一张肉墩墩的脸:“这哪家酒楼炒的菜?真他妈香!” 第33章 燃爆鹿吴城 炎颜对着灶旁的毕承一笑:“看好了,开始喽!” 话落,手起…… 嫩红的肉片与几个配菜碟子,轮番在炎颜的指尖打转儿,操作速度快的旁人几乎看不清她的手,各色配菜转眼尽数入锅。 炎颜身量中等,炒菜的锅铲用的是做多人份的大锅铲,铲柄几乎齐她肩膀高。炎颜站在灶边嫌挥舞不开,索性跃上灶台,就站在大锅边上挥舞铲子炒菜。 裙子碍事? 不存在的! 今日状况炎颜事先早有预料,准备的妥妥当当。 她今晚没穿平日的纱裙,下身穿的是她自己设计的束腿灯笼裤,上身是件紧致的窄腰小袄,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劲爽干练,手臂在锅前挥洒肆意,脚步在灶上腾挪灵动。 炎颜本身就有十几年扎实的太极柔术功夫底子,身形伶俐,手劲儿也比一般女孩子大,一柄菜铲在她手里抡得上下翻飞,带起锅中菜肴在半空旋转翻舞。 热腾腾的气息笼罩住一人,一铲,一锅,被灶台下亮烈的火焰推向半空,混合着霸道的异香,横冲直撞进每个毫无准备的鼻腔里,直冲入肺,最终入心…… 周围嘈杂的一切声音,此刻已经全不入炎颜的耳鼻舌身意。 唯有锅中食材,是她所有色声香味触法。 而此刻的灶台旁边,人群早已沸腾。 “太香了,这是什么神仙菜肴?”被香味勾引来的围观人群不明所以,跳着脚往里看。 “真香啊,这个味儿,不行,快给我尝一口,就一口,让我死去都行……” “都别挤,让开,让路多少钱?爷给银子,给银子还不行吗……”肥头大耳的富人老爷挤不进去,跳着脚的叫。 “住手!都住手!说你呢还挤……这我们街坊摆的酒席,都给老子滚远些……” 街坊里的男人们已经操起家伙,准备捍卫美食。 可街上闻香而来的人群,仍旧源源不断地往这边涌。 马车上,车夫站在高高的车辕上嗓子都喊哑了,手里白花花的银子,废铁似的大把大把往外扔:“我家老爷撒银子啦,来者有份,快来抢银子喽!” 根本就没人搭理他,人群蜂拥着,推搡着,前仆后继往明亮火热的灶台方向挤。 撒了几把银子,车夫突然把银子口袋一扔,也跟着跳下了车,嘴里骂骂咧咧:“去他妈的银子,这味儿,老子受不了啦!”转眼也没入了哄挤的人群。 不远处的灏元楼,正在吃酒的贵人们…… “你们闻到什么味儿没?真香啊,谁家点的什么菜这是?” “嗯,我也闻着了,好像不是咱们这馆子里的。” “外头不知吵闹什么,不过这香味儿,哎呦爷受不了了,爷得去瞧瞧……” 一人动,百人动,转眼一窝蜂…… 等店小二端着托盘跑出来的时候,整个大堂空空如也。 “哎呦我艹,饭钱,客官们饭钱还没结呐!” 店小二追出门,就看见满大街的男女老少,穷人富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潮水一样涌过去。 房顶,墙上,连树上都是人。 店小二用力抽了几下鼻子,愣愣地看着被人铺满的大街:“这是哪路神仙下凡改行当厨子了?” 此刻的炎颜,完全不知周遭的变化,所有的感官全部沉溺入眼前的菜肴,目光如水,一脸虔诚。 站在灶台前打下手的毕承,看着炎颜炒菜的模样,同样入了忘我境。 炎颜被火焰映红的脸,熠熠生华,璀璨逼人,那样极度专注的神态,有种几近神祗般的高华神圣,让毕承心生敬仰,不敢直视,唯恐亵渎。 师父她此刻在他心里,就是莅临凡间的神祗。 她用她的神力将那些凡间菜肴点化,赋予它们灵魂,让它们释放令人舍身忘死的香。 这就是他的师父,这么朝气蓬勃,这么年轻,这么厉害! 他何其庆幸,能拜入她的门下。 从今往后,唯肝脑涂地,唯命是从! 炎颜只炒了十二道菜,不多不少,刚好一桌席。 抬手抹一把额汗,炎颜支铲端立在灶台上,回头看向下方鼎沸的人群,那一张张被她厨艺倾醉的表情,一双双充满崇拜和期盼的眼神…… 炎颜浅浅地弯起唇角。 这场景,好生熟悉,仿佛回到了地球,许多次站在亮烈的镁光灯下。 对自己的厨艺,她从来没怂过。 轻轻抬了抬手,炎颜朗声道:“诸位稍安!” 她声音不大,却发自胸腔,音质如铃,轻灵悦耳,透着一种天生上位者的稳重。 所有人的目光原本就集中在她身上,此刻听神厨开口,顿时全场肃然。 炎颜对四方一拱手,笑容明朗:“今日这酒席,原本是我和毕承请街坊邻里的小聚便饭,没想到会引来诸位关注,多谢抬爱。可惜,我们预备的食材有限,实在无法照顾到诸位,诸位请回吧。” 咋开口就打发人呢? 厨神你不能这么残忍! “姑娘,且慢!”人群中立刻有人高喝。 众人寻声望过去,就看见只裹着绫罗绸缎的胳膊高高举起,是最先从车上钻出来的胖老爷。 胖老爷费力地拨拉开前面的人,边往前挤还扯着嗓子喊,累的胖脸蛋子上全是明晃晃的汗油。 “姑娘,您这桌酒席多少银子?我愿意花钱买,您给个价!” 这人尾音还没落,立刻有人叫起来:“多少银子,我也愿买,姑娘只管开口!” 胖老爷立马不干了:“记三,你起什么哄,这酒席是老爷我最先发现的!” 被唤记三的年轻男人,同样是通身富贵打扮,根本不买胖老爷的帐:“你发现的怎么了,这小娘子又不是你家的,你既买得,小爷我自然也买得!” 胖老爷气的直瞪眼:“你再跟我无礼,我回去找你爹修理你小子!” “你就是告我爷爷,小爷今天这桌席面也买定了!” 他俩吵的热闹,旁边立刻有几位从灏元楼出来的客人开口:“既然能买,我们也愿意出银买下,姑娘开个价吧!” “是啊,姑娘,多少银子……” 炎颜浅笑晏晏,望着争抢不休的一众有钱人,伸出两根细长手指:“两个条件,谁能满足,这桌酒席就归谁。” “什么条件,姑娘尽管提!” “就是,大爷不差钱,就想吃你这口儿……” 炎颜笑道:“第一个,这桌席面起价二十两金子,你等公平竞拍,谁给的价钱高,谁得。” “第二个条件,我原本是打算请街坊邻居吃饭,话已经出口,不能让大家空欢喜。买下的席面的人,还需请我的街坊们去灏元楼吃酒。满足了这两个条件,这些菜当即端走!” “我愿意出钱,也愿意请客!”立刻就有财大气粗的叫起来。 胖老爷也赶紧喊道:“二十五两金子,我也愿意请客!” “三十两!” “五十两!” “我出八十……” 就在一众人热闹喊价的时候,记三突然大手一挥:“等等,你这菜闻着香,可咱们谁也没吃过,谁知道真吃进嘴里啥样呢,别是诓咱们的吧?” 第34章 坠金之夜 记三这么一说,刚才喊价的贵人老爷们纷纷面面相觑,都不吱声了。 是啊,大家光闻着香了,谁也没真吃过。 这菜到底是不是真好吃,值不值这个价钱,谁知道呢。 再说这姑娘,以前从来没见过,小小年纪,瞧模样也不像个厨子。 可别当了冤大头! 看着这些有钱大佬开始相互观望,炎颜混不在意,面儿上的浅笑虽依旧和风细雨,却已不再理会这些精明的商贾。 转过脸,她看见了那几个常围着穆娟儿听故事的邻家孩子,孩子们正巧被人群挤到了灶台旁。 炎颜对孩子们招了招手:“小家伙儿都饿了吧?来,姐姐这儿有好吃的。”说完,顺手端起灶台上的一大盘肉菜递给了孩子们。 看着孩子们欢天喜地抢吃食,炎颜回头对众人笑道:“我这本就不是买卖,诸位若不打算买,还请腾开地方,别耽搁我们吃饭……” “吧唧,吧唧,吧唧……” 炎颜说话停顿的空挡,旁边孩子们欢实的咀嚼声立刻插进来。 炎颜笑道:“耽搁了这么久,街坊们也都饿了,我们还等着趁热吃呢! “吧唧,吧唧,吧唧……” 小孩子不会假装,碰上好吃的,个个跟小狼狗似得往上扑,大把大把往嘴巴里塞,看着就叫人馋得慌。 眼看孩子们你抓一把他抓一把,小手手争前恐后伸向菜盘。 眼看着满满一大盘菜,没过眨眼功夫就没了。 眼看着炎颜的手又伸向另一盘色香上佳的菜肴…… 撩人的菜香始终死死拿捏住每个人的嗅觉,再加上孩子们咀嚼的诱人动静…… 贵人老爷们几乎同时吞了吞口水。 终于,还是那个胖老爷,最先按捺不住了,胖手划拉开人群的同时,还拿袖子不住抹嘴角的口水。 “我说姑娘,我能不能先尝一口?就尝一口,我出钱!” 胖老爷说完,也不等炎颜点头,一块沉甸甸的金疙瘩就丢在了灶台上。 之后就完全不顾形象地,伸出五根戴满各色大颗宝戒的胖手指,从孩子们手里的盘中抓起一块肉,就囫囵塞进嘴里…… 肥敦敦的大脸蛋子随着咀嚼的动作迅速抖动。 嚼着嚼着,胖老爷突然停住了。眼睛越瞪越大,最后竟渐渐红了眼,吧唧着嘴眼泪就掉了下来。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扯着嗓门当街嚎啕大哭。 贵人老爷们的心都跟着一沉…… 这是菜太难吃了? 这都给难吃哭了! 到底是熟人,记三最先走过来,站在哭的像个孩子的胖老爷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安慰:“胖老爹啊,这菜难吃也是正常,不是闻着好的菜就一定都好吃,您老该庆幸,幸亏小爷刚才提了一句,咱还没上当呢。” “得了,不就一口菜嘛,也犯不着哭个没完,怪丢人的。小爷在灏元楼那边儿还有桌酒席,回头给您老倒杯酒漱漱口,就没事儿啦哈!走了走了……” 众贵人也是一阵安抚,这就打算散了。 说实话,众人也都有些失望,原本以为那么香的气味,吃起来也必定是绝世美味。 没想到只闻着香,竟难吃到这个地步,这也太忽悠人了! 胖老爷丝毫没被劝到,仍上气不接下气哭个没完。 记三小爷见他这样,也懒得理会,转身就要走。 胖老爷却突然暴跳起来,一把扯住记三的衣裳领子,脸红脖子粗地吼:“你小子敢说这菜不好吃?你敢胡说八道,老子一屁股坐死你!” “这菜实在太太太太好吃了,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的菜,我……” 他正搜肠刮肚找词表达此刻激动的心情,一扭头,赫然发现,那些原本打算离开的贵人老爷们,此刻都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 ……都……不走了? 胖老爷突然回过味儿来,自己犯了个多么愚蠢的错! 没事儿瞎说啥大实话! 这不是招人惦记么! 蠢死他算了! 肥胖的身子突然变得异常灵活,回转身就扑向炎颜脚边。 眼看胖老爷伸出去手就要去抱炎颜的腿,炎颜利落地一个抽身,叫胖老爷扑了个空。 人没抱住,胖老爷索性趴地上赖着不起:“我刚才已经付过钱了,姑娘,这桌菜无论如何也得卖给我,刚才喊价多少来着?我再加一倍,一百六十两!” “我出一百八!”记三脑子飞快,立刻开口加码。 他刚才都看见了,胖老爷那激动的胖脸,那哗啦啦的眼泪,绝对装不出来。 他家跟这胖子是世交,凭胖老爷的见识和精明,一般人绝对糊弄不了他。 他都这个反应,这菜的味道绝对货真价实! 他俩一开口,在场的都是人精,马上嗅到了其中的重要信息,纷纷开始跟价。 新一轮竞拍竟喊价比刚才还要激烈。 菜最终被一个外地行商的贵客拍下,以三百二十两金子的价钱成交。 街坊邻居也被贵客的家仆领着,欢天喜地上灏元楼吃酒去了。 其实在街坊心里,毕承家的天价酒席吃不吃倒也无所谓,能去一次平时连门都不敢登的灏元楼,邻居们反倒觉得更体面实惠。 众人连声谢过炎颜和毕承两口子,热热闹闹散了。 没拍上菜肴的贵人们不甘心,都排队跟毕承预定酒席。 炎颜自然不会放过这样捞钱的机会,让毕承把所有订单一一记下。 今日天色已晚,散场回家,各家付了定金的明日登门自提酒席。 毕承怀里抱着沉甸甸的金子口袋,走在最后,看着前面若无其事的炎颜。 一桌酒席,卖出三百二十两金子的天价,他是不是在做梦? 毕承打量炎颜没留意自己,偷偷照自己大腿上拧了一把。 嘶~~~~疼! 是真的! 嘴角大大地朝两边咧开,平时沉默如山的汉子,这时候也忍不住笑成一朵向阳花。 一夜暴富啊,这感觉不要太爽! 毕向阳花此刻的心里,幸福的泡泡一串一串往外冒。 就在他们这边烈火烹油,喧嚣竞价的时候,不远处的灏元楼门口。 瞿平春把溅满油渍的围裙狠狠摔在台阶上,扯着嗓子当街叫骂:“毕承我艹你大爷,你敢当众拆老子的台,老子跟你他|妈的没完!” 满录狗腿地捧上热茶:“您老消消气儿,毕承那小子翻不出啥浪花儿,咱有的是法子对付他,您老可别气坏了身子……” 瞿平春接过茶水一口全灌了下去。 满录趁机赶紧凑到跟前跟瞿平春耳语…… 听完他的话,瞿平春一双三白眼死死盯住满录:“你这法子……不会闹出啥事儿吧?” “您老就放心吧,徒弟办事儿您还有啥不放心的!” 与此同时 另一个不起眼的街角,一辆六匹雄骏马儿拉着的华丽马车安静候着。 一位身量矮小精瘦的老人,手笼在宽大的袍袖里,宽厚的手掌中,把玩着一只纯金三足蟾。 老人精明锐利的目光,透过迷蒙夜色,静静望着毕承和炎颜的方向。 直至对方消失在巷口,老人才回转身,由家仆扶着上了车。 第35章 同居的神识 炎颜和毕承进屋,穆娟儿已经在家里等着了。 听见脚步声,穆娟儿摸索着走过来,温柔地握住炎颜的手:“忙到这个时辰肯定累坏了,先吃饭,我已经烧好了水,待会儿洗个澡,早些歇息。” 毕承这才想起来,菜卖出了天价,他师父忙活到这会儿还没顾上吃饭呢。 毕承道:“师父您先歇着喝口茶,我这就上酒楼买几个好菜回来。” 家里现在只有锅,什么食材的都没了。 炎颜摆手:“不用麻烦,随便吃些就好。” 穆娟儿:“人累了多半没甚食欲,我刚才煮了罐素粥,家里还有些腌制小菜,正好清清淡淡就着下饭。” 炎颜点头:“这个正合我胃口。”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听不出一点高兴的意思。 毕承以为炎颜累坏了,正打算说点什么,却被穆娟儿悄悄拉出了堂屋。 穆娟儿去后厨张罗饭菜,嘱咐毕承把烧好的水给隔壁炎颜的院子送过去。 炎颜吃完素粥,也没喝茶,起身就准备回自己院子。 毕承把那些金子全捧到她跟前,还没开口,炎颜随意摆了摆手:“这些给娟儿做家用吧。”说完就独自回去了。 小两口面面相觑。 毕承拧着眉:“今晚挣了这么多钱,我怎觉得师父她好像一点儿不高兴呢?” 穆娟儿倒显得比毕承冷静:“像炎姑娘这样有大本事的人,她的心思跟咱们不一样。赚钱于她并不难,她大概还有别的事,只是不愿意跟咱们说。或者就算她说出口,咱们也未必帮得上她。” 毕承颇感认同地点头,转眼却又笑了。 把沉甸甸的金袋子塞进穆娟儿手里,顺带把人也紧拥入怀:“从今往后,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再也不用担心我当不当得上掌厨,再也不用总念叨不吃药。我终于,终于让你过上好日子啦!” 穆娟儿把脸埋进毕承厚实的胸膛里,不着痕迹蹭去眼角的湿润,轻轻地点了下头:“嗯!”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穆娟儿拉着毕承在床边坐下,慢慢地说:“经过这件事,不光炎姑娘再这城里闯出了名声,往后咱家的生计也不愁了。但你要记住:今日得来的这些,全拜你师父所赐。” 毕承重重点头:“这个不用你提醒,我心里有数!” 穆娟儿温婉颔首,继续道:“你既拜她为师,便要一心赤诚。不能因她年轻就轻慢她,你敬的该是她那身好本事,能拜这样的师父是你的造化,你需格外尊重她!” 毕承点头:“你放心,师父她年纪虽小,可她那身本事,嘿,还有她一肚子的学问,你是没亲耳听见,那是真正的大道理……” “她呀,当我几辈子师父都够啦。我这人别的不说,性格你最了解,我认定她是师父了,定会好好孝敬她!” 说起炎颜,毕承又拧起了眉:“你说师父她到底为啥事儿不高兴啊?” 穆娟儿蹙眉摇头:“我也不清楚,她今晚折腾出这么大动静,另有别的目的也说不定。” 转而又安慰毕承:“炎姑娘的心思咱们不用费力去猜,反正从此往后,她吩咐你做什么,你腿脚勤快些。学手艺也需多用心思,莫叫她对你失望。” “嗳,我都想好了,明早我自己去进货,叫师父她好好歇着……” ———— 净房内,热水已经预备妥当,换下炒完菜的那身衣裳,炎颜把整个身体浸入热气蒸腾的沐桶,舒服地一声叹息。 自从来到山海界,她还是头回痛痛快快泡个热水澡。 尽管前程依然漫漫无期,未来将要面对更多艰险,可今晚展示厨艺大获成功,面对那些食客狂热沉醉的表情,炎颜多少找回了些昔日的自信。 回想刚才那三枚小丸子瞬间炸开的感觉,炎颜唇角绽开馨甜笑意,在心里默默道了一声:“谢谢” 她知道,须弥境里那位能听得。 等,等等! 沧华既能感知她的一切,那她此刻洗澡…… 突然反应过来,炎颜瞬间海棠花色染双颊。 不可能继续淡定泡澡了,匆忙洗完,裙衫穿戴整齐,进了须弥境。 心里一直揣着刚才的疑问,所以炎颜踏入须弥境的时候,脸还是红的,眼睛都不好意思去直视沧华。 沧华却依旧是白璧出尘的模样,安静看过来,语声清和:“你私下行事,我自会收敛神识,你可安心。” 这样难为情的话,给他一本正经地说出来,让炎颜顿觉自己那点不好意思全成了矫情。 大方一笑化解掉各种尴尬,炎颜俏皮拱手:“多谢体恤!”跃上龛沿,在沧华对面坐下。 “不必”沧华顺手分了盏茶给她,又补了一句:“不必” 炎颜微愣,随即契然一笑。 后头那个“不必”自是回应她刚才洗澡时,对他道的那声谢…… 哎?他刚才不是说会收回神识么? 大神你这此地无银,叫我情何以堪啊! 炎颜脸又烧起来…… 俩人共用一个感知,这感觉就像同居,根本捂不住秘密。 太不方便了! 炎颜皱眉,端起面前茶盏…… 沧华烹茶汤色清泠,入喉甘醇,说明煮茶之人心境颐和,心无旁骛。 炎颜突然就想开了。 像沧华这样的神境大能,什么环肥燕瘦的美人没见过? 就自己眼下这点料,被他窥去,吃亏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炎颜本性不爱计较这些,邃笑:“那几颗丸子今晚可派上了大用场,你的功劳绝对要分一半。可惜菜全卖光了,改日我亲手炒几个更精致的谢你。” 其实那几颗绿丸子就是辛香粉球,是炎颜在地球开私房菜馆时自己研制的,作用有点像超市里卖的五香粉。 只不过炎颜的辛香丸,比大众包装的五香粉用的料繁复的多,也更考究。 其中添有十几味药食同源的中药材,算是她的独家秘方。 以前在地球,她亲手做的的辛香丸是专门用食品压缩机处理过的。 这样既可以提鲜,还能顺带把辛香粉压制成小块状或者球状,方便储存和携带。 来到这个世界,没有食品压缩机,炎颜就只能指望沧华的神力了。 自从亲眼见过沧华枯木逢春的神奇手段,炎颜就开始琢磨让沧华帮她提取制作辛香粉。 沧华悟性真是好的没话说,炎颜只大概形容了一下辛香丸的作用,他就明白了。 他用灵力把几十种调料的香精提取出来揉在一起,并且还心细地替她滤去了渣滓,又帮她压缩成浑圆可爱的丸子。 若仔细看,丸子表面还有精美纹理。 大神出品,必须精品! 沧华亲手制作的辛香丸,不但充分保存了香料的原汁原味,还把那些香味的纯度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别看只是几颗小小丸子,炸开以后,那就是几十种植物同时释放高纯度顶级香气。 那个味儿……她自己都差点醉了,别说那些毫无招架的食客。 想起这些,炎颜亲手替沧华斟上茶,情绪里仍带着难以平息的激动。 沧华捻盏浅呷,抬头,眸色邃如紫珀,语声清越:“你做的很好,我亦颇感意外。” 炎颜浅浅笑了一下,目光随即又恢复了沉静。 这种沉静,已经笼罩了她整整一个晚上。 连毕承夫妻都看出来了,就连烈火烹油时那最喧嚣的场面,也没能驱散她心头压着的那件事。 第36章 一夜爆红 沉默喝完一盏茶,炎颜终于问出了那个她惦记了整整一晚的事。 “你感觉到了吗?他今晚可曾现身?” 放下茶盏,沧华抬眸与她对视,从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他看到了难掩的紧张和期待。 他唇角淡淡一抹笑痕,容色风华如玉:“出现了。” 炎颜呆了一瞬,嘴角随即展开,露出她今晚第一个真正释然的笑:“好,我等着他!” 把盏中茶喝了大半,炎颜起身就打算出去了。 夜间有月华降临,炁息较日间更浓郁纯净,修炼者都会抓紧时间修行。她不想过多占用沧华晚间宝贵的修炼时间。 正准备离开,她眼角余光一瞥,诧异道:“咦?九穗稷呢?” 沧华微笑:“你选个合适的时机,可以种灵根了。” 炎颜立刻反应过来,眼睛亮晶晶地:“这么快就成熟了?” 沧华点头,手轻轻一抬,她面前就多了个雪白的布口袋。 炎颜赶紧打开看,发现麦子已经全部研磨成了精细雪白的面粉,可以直接使用。 她之前并没跟沧华说过麦子要磨成粉才能用,她原本打算等麦子收了,带出去让毕承帮着做。 没想到沧华不光帮她把麦子收割了,还顺便帮她把这些琐碎的杂事全都做好了。 他不用进凡食,从前自然也用不着学磨面这些粗陋活计。 他做这些,多半是看过她平日做饭菜时现学的。 没想到沧华高高在上的神祗,却会帮她做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炎颜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感动。 不经意回头看向沧华,炎颜才发现,他的肤色比先前还要莹白剔透。 不,不对! 那不是白,是透明。 沧华变透明了! 沧华现在这幅身体虽有实质,却是由神识凝成,也就是炎颜第一次与他相见,从神龛中飘出的那缕紫烟。 现在炎颜明白了,那紫色的东西却似烟非烟,那就是沧华的神识本相。 自须弥境开启,他也开始了继续修炼和神识的恢复,炎颜亲眼见过好几次他动用灵力做事。也能感受到他的神力在缓慢恢复。 可是他现在突然就变得透明,看上去比刚见他那会儿还要弱一些,多半是为她催熟九穗稷,灵力损耗过大! 像磨面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也同样需要消耗灵力的吧…… “你专心修炼恢复神力,不用做这些杂事。毕承也可以帮我。”炎颜很担心。 他跟着还要给她种灵根,再这么消耗下去,会不会神力枯竭? 沧华眸色平静:“你我既已达成约定,便当相互扶持。” “我如今困在此地,外界诸事皆你独自担当,你已十分不易。此间微末小事,但能为你轻减一些,我愿为之。” 炎颜愣了愣。 说实话,她有些受宠若惊。 尽管俩人是合伙关系,可是两人的身份,能力,见识等等各方面的悬殊实在太大。 这种合伙关系,本质上就不可能真正平等。 而且她以往看过的不论是小说还是神话历史,神境看待凡人,基本视若蝼蚁。 但因沧华现在身陷囹圄,炎颜觉得他从最初答应跟她交易起,就在纡尊降贵。 虽然沧华只是个魂体,而且暂时还只能呆在须弥境里,表面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用。 可他只要给她稍加提点和帮助,对她都是至关重要的支持。 没到关键时候,她轻易不请沧华出手。 没想到沧华对她,却是这般平易近人的姿态。 炎颜觉得,沧华大概是这世上最好相处的神祗。 她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幸运。 炎颜腹中心思九转十八弯,沧华根本没留意,仍自顾说他的。 “他今日出现,我已感受到了他体内有明显气息波动,这说明你已经成功吸引了他,并且引发了他的情绪波动。如不出意外,这几日他必会现身,到时还要看你的手段!” 炎颜自信一笑:“放心,只要他上门,我保证鱼儿一定咬钩!” 沧华颔首:“等此事办妥,就给你种灵根。你即将直面副星,越早开始修行对你越有益。” “好!” 出了须弥境已经凌晨三点多,心里惦记着明天即将迎来的重要契机,炎颜抓紧时间钻进被窝养精蓄锐。 不知是头天太累,还是首战告捷后的放松,炎颜一觉醒来已日过竿头。 速度穿衣洗漱,炎颜心里还惦记着清晨进货的事儿,直接翻墙就去了隔壁毕承家。 脚刚沾地,炎颜就有种走错门的感觉。 以往祥和朴素的小院里,是穆娟儿带着一帮孩子讲故事。 今日却像刚开张的拍卖行,站了满满一院子身裹绫罗的贵人老爷,旁边围拢着陪同贵人老爷们来的,同样穿戴体面的管家高仆。 院子外头的胡同里,早被一辆辆高头大马拉的华丽车轿堵了个水泄不通。 所有人都抻着脖子,踮着脚往后院里张望。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散了一院子的阵阵菜香吸引。 因为太专注,根本没人留意到,身后墙头上跳下来个炎颜。 穆娟儿握着她的竹盲杖拦在通往后厨的过道前,始终保持温婉得体的笑,颇有耐心地跟每一个询问的客官解释。 “我家炎师傅此刻就在里头烧菜,不得空见诸位,劳烦您后头排一排。” “实在抱歉啊刘老爷,炎师傅不接上门的私活,只接自取的订单。” “对不住您啦,您出再高的月银,我家炎师傅也不受聘,她不爱受那个拘束……” 看着穆娟儿言辞得体地,替她打发走一个又一个富贵荣华的后脑勺,炎颜在心里默默给她点个大大的赞。 默默地转回身,又窜上了墙头。 可不能被这些人看见她,要不她家穆娟儿可就白忙活了。 话说穆娟儿平时的故事真没白讲,这口才相当了得呀。 要搁地球,穆娟儿绝对是公关部挑大梁的角儿! 炎颜顺着墙头去了后院,一进院子,就听见厨房里热火烹油的炒菜声,还有临时小伙计忙里忙外的脚步声…… 厨房灶台前站着的“炎大厨”赫然就是名符其实的,炎大厨的大徒弟,毕承。 毕承光着膀子,手里的菜铲轮地飞起,满后背都是汗。 这么忙咋不喊炎颜? 那可不成! 炎颜可是他的宝贝师父,烧菜这种吃苦受累的活儿,能让宝贝师父干么? 太不孝了! 炎颜脚一沾地,挡在门前的穆娟儿就侧了侧耳朵。 唤来个临时雇的小伙计,替她挡在过道上,穆娟儿拄着竹杖往炎颜哪儿走过去。 第37章 来者是谁 “你这么早就醒了?是不是这厢动静太大,吵着你了?” “没。我一向不爱懒床。” 炎颜走过去,牵起穆娟儿的手把她带到后院南墙边的小方桌旁坐下,转身就要进厨房。 “先吃早饭,我专门在这里守着,就为等你呢。”穆娟儿拉住她,按着她在桌前坐下,亲手揭开桌上的瓦罐。 炎颜好奇往汤罐里看,是满满一罐黄澄澄的雪翅野鸭汤。 桌上还有一屉热乎乎的米面包子,两盘素油浇头的凉拌小菜…… 全是炎颜无意间提过的,她喜欢吃的口味。 那汤一看就没动过,专门给她留着的。 这种漂亮的奶油黄汤色,没个两三时辰绝对煲不出来。 拿来两只碗,炎颜边盛汤边说:“毕承拜我为师,跟咱俩的交情不相干。你往后要总这么不眠不休给我做早饭,我可不吃。” 让个行动不便的盲人照顾她,炎颜良心上实在无法接受。 穆娟儿端着汤碗,笑容温婉:“阿承以前做工就起的早,我已习惯了早起做吃食,听见我亲手做的饭菜你们爱吃,我很高兴。你们啥都不让我干,我反倒觉得没意思。” 穆娟儿很勤快,炎颜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便不再勉强,速度吃完早饭就进了厨房。 几个围着毕承打下手的后生见炎颜进来,赶紧放下手里的活,纷纷过来毕恭毕敬跟炎颜行礼。 用的全是敬语,显然是毕承事先交代过的。 毕承也赶紧放下手中的锅铲,过来恭敬行礼:“师父昨日辛苦,该多歇息才是。” 炎颜让众人继续做事,径自走到菜案旁查看食材。 毕承赶紧挥手把人全打发出去,恭敬道:“师父放心,全都是上好的食材,全是外头那些老爷带来的。徒弟原打算一早去进货。还没出门,就被这些食客堵在家里了。” 炎颜点头:“昨天的订单我看过,这些食材用不完,留下最好的,原因你懂得。” 毕承赶紧应道:“徒弟晓得,已经留了,都在这儿呢,您过目。” 毕承端过来只老竹大筐,掀开上门的藤编盖子给炎颜看。 炎颜点了点头,转身就准备出去。 “师父,您,这就出去啊?”毕承话里带着点心虚。 炎颜笑了:“怎么?你都炒十几年菜了,还要我手把手教你?” 毕承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徒弟没您那样的手艺,我怕……” 炎颜拍了拍毕承的肩:“当我的徒弟,必须具备的,首先就是足够自信。基本手法我都指导过你,剩下的就要勤练,加上我给你的独家秘料丸,你且放开手脚去干。整个鹿吴城的厨行,没人是你对手!” “是!徒弟谨遵师父教诲!”毕承精神一振,应声铿锵,整个人立马干劲儿十足。 炎颜欣慰颔首,背着手走了出去,把热气腾腾的厨房留给毕承。 整整一天,她再没踏进厨房半步。 不是坐在墙边喝茶嗑瓜子儿,就随手拿本书出来翻翻,所有订单全由毕承一个人完成。 做一桌酒席,那是手艺活。 做十几桌席面,那就是体力活。 这种出力的活儿,当然得毕承干。 至于外头那些翘首期盼,等着品尝炎厨神手艺的贵人老爷,有穆娟儿一张巧嘴挡在门前,鬼大爷晓得厨房里炒菜的是哪位。 昨晚的菜除了那位买家吃过,其余谁也不晓得啥味儿,自然不清楚那些菜式的真实水平,把个毕承的手艺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只有穆娟儿,时不时悄悄转过脸给炎颜吐舌:“这道菜有点儿火大,也不知嫩叶焦了没……这个起锅有点晚了,菜的清香都没了……阿承这手艺呀,跟你还差着好些呐。” 炎颜慢悠悠剥瓜子壳:“火候都是慢慢煲出来的,不打紧,多磨磨就有了。” 那些脑满肠肥的贵人老爷,又没长着穆娟儿这般剔透的心,懂个毛。 到日落西山的时候,打发走最后一波客人,小院终于安静下来。 帮工的几个后生领了这一日的工钱,连厨房院子都给洒扫得干干净净的,勾肩搭背喝酒去了。 毕承把收回的订单尾款,沉甸甸的两代金子放在桌上,看着桌边坐着的两个女子直傻笑。 忙活了两天,一辈子的嚼用都赚够啦! 师父她简直就是颗摇钱树! 摇钱树面无表情,端着茶杯一口一口地啜。 毕承:“……” 穆娟儿:“……” 咋还是不高兴啊? 好叫人担心,好叫人心疼,就是不知该咋办。 炎颜抬起头,落日余晖透过木窗,投在她对面浅黄的粉壁上。 站起身,她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今日辛苦了,你俩早些歇着吧。” 从始至终,炎颜就没看过那几个金袋子。 毕承和穆娟儿在桌下碰了碰彼此的手。 炎颜没留意他俩的小动作,微垂着眉睫,往门口走。 一只脚才跨出堂屋门槛,就听得深巷里传来清脆蹄音,有车轿在小院门外缓缓停住。 炎颜猛地抬起头,紧张地回身看向毕承:“快,准备招待贵客!” “啊?嗳!”毕承和穆娟儿慌乱起身。 他俩从没见过炎颜这般慌乱过。 ……来的谁啊这是? 小院中央摆着两把藤椅,一张小藤几。 其中一张椅上,坐着位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身上穿着藏青的灵芝纹纱缎长衫,中等身材稍显富态,肤色出奇的白。 因为皮肤特别白,衬得他那张算不上特别出色的长相,多了几分温润和善。头上戴着同色高巾,帽额正中,缀了块色泽温润的白玉。 男人神态安详温雅,不像一城首富,倒像个致仕的文官。 唯一露财之处,便是他掌中把玩着一只黄金三足衔币蟾。 中年男人与毕承相对而坐,俩人正在交谈。 背后的管家规规矩矩站着。 炎颜伫立内室窗边,静静望着中年男人出神。 许久没听见她挪动脚步,穆娟儿缓缓走过来:“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炎颜的目光没动,话应的心不在焉:“我在看,他的长相跟我们,有什么不同。” 第38章 师傅的女儿心 炎颜刚说完,院中的毕承就站起身,与中年男人浅行一礼。 中年男人轻轻颔首,毕承便转身往屋里来了。 一进堂屋,毕承立马就掩饰不住兴奋,对炎颜和穆娟儿笑道:“豪老板今日就在咱家试菜,若他满意,当即就能拍板定下咱们进豪府去做千人宴的事儿!” 炎颜脸上却不见半分开心,平静问道:“你按我嘱咐的都跟他说清楚了?” 毕承赶紧点头:“嗯,师父交代的那些话,徒弟都跟豪老板说了。豪老板说只要菜式口味没问题,其他的全可通融。” 炎颜没再多问,垂目往外走:“既然谈妥了,就干活吧。” 望着炎颜沉默的背影,毕承回头看了眼穆娟儿。 穆娟儿站在原地,似乎能感受到毕承的眼神,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毕承拧起眉,赶紧跟了出去。 豪老板名为豪迈。 此人正是灏元楼的东家,毕承的前老板。 毕承虽在灏元楼做事多年,却从没直接跟这位大东家打过交道,主要是豪迈平日极少在灏元楼露面。 他是整个鹿吴城的首富,灏元楼只是他手中不太要紧的一处营生。 此番亲自过问此事,全因这千人华宴,正是他唯一爱女,豪家大小姐豪蕊生的定亲宴。 厨房里 炎颜亲手洗净锅,铲。 仔细查看过每一道配菜。 认认真真净过手。 最后在灶前沉稳站定。 看着她干脆利落地颠勺,手起落间从容自若的姿势,始终肃然安静的表情…… 毕承突然觉得,眼前的师父,跟那晚站在街灶台上,挥舞大菜铲豪气干云的师父,有些不一样。 “您为何不让我跟豪老板提您的名?”毕承忍不住问。 他跟豪老板交谈之前,炎颜特地叮嘱,在豪老板面前不许说她是师父,她只以普通帮工的身份随他进府。 这让毕承心里很不舒坦。 明明师父那么大本事,偏要玉珠蒙尘,他不甘! 可他更不敢忤逆炎颜。 拉着风箱,毕承心中各种猜想,突然一个灵光闪过,他兴奋地抬起头。 “师父您一直等的,也是千人宴这个机会,您想隐姓埋名,然后在千人宴上制造更大的轰动,闯出更响亮的名声,对不对?” 炎颜手中菜铲灵动翻转如燕子穿云,面无表情:“不是。” 毕承:“……” 他满以为会得到肯定的答复。 习惯性拧眉的毕承:“您手艺这么厉害,咱们又赚了这么多钱,您却一直不开心,您到底要啥啊?” “他!” 炎颜言简意赅。 毕承目瞪口呆。 师父她居然…… 师父她原来…… 脑子里努力回想豪老板的形象……好像样貌还算说得过去,就是……年纪大了点。 毕承隐约想起街巷的传闻,据说豪老板早年丧妻,一直未曾续弦,已鳏居多年。 可豪老板都要嫁女儿啦,人家闺女都比他师父大。 虽说,像豪老板这种一城首富,老夫少妻也没啥。可毕承觉得,自家师父这么有本事,又不缺钱,将来不愁找个如意少年郎。 给个老头子做填房,他觉得太可惜。 可师父她自己喜欢呢。 毕承手上卖力拉着风箱,心里暗搓搓地拿定了主意。 师父的事就是他的事。 既然师父她相中了豪老板,当徒弟的必须义不容辞帮忙推波助澜。 等进了豪府,他一定要想方设法给师父多创造机会,争取让豪老板在短期内,跟自家师父如胶似漆,难舍难离。 毕承兴奋地替炎颜规划美好未来,比如如何与豪老板花前月下,你侬我侬…… 灶台旁专心做事的炎颜,突然猛打了好几个喷嚏。 等她缓过劲儿来,低头一看,失声惊呼:“菜呢?” 见炎颜脸色都变了,拉风箱的毕承从满脑子花前月下里拉回思绪,也站起身看向灶台……也愣了! 几盘已炒好的菜,原本整齐放在灶台上,只等一齐上桌。 此刻全都不见了,连盘子都不见了! 毕承脑门的汗当即就下来了,紧张地直搓手:“师父,不是我……” 炎颜抬手止住他:“我知道,你来炒!” 锅铲往毕承手里一塞,她自己坐在灶台旁拉风箱。 菜肯定不是毕承吃的。 刚出锅的,烫不死他。 但一定是被谁给偷了。 她倒要看看,哪路小妖胆敢在这关键节骨眼儿上坏她大事。 捉住就给它抽筋,扒皮,爆炒! 幸好预留的食材足够,毕承麻溜又烧了份一模一样的。 这回全程有炎颜死死看着,直到最后一盘菜端上桌,菜也再没丢过。 毕承再外头热情款待豪老板。 炎颜把厨房里外翻了个底朝天,无果。 她插着腰,一脸郁闷。 折回来的毕承,乐呵呵陪在旁边,满脸都是过来人的了然包容。 师父她虽然很能干,到底还是个年轻小姑娘。 心上人突然登门,小姑娘家一时紧张,心不在焉,胡乱把菜弄丢也挺正常。 当年他追穆娟儿也这样,做事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穆娟儿的小模样,总丢三落四,老挨掌柜的骂。 炎颜却不知道眨眼功夫,自家大徒弟已脑补出一部狗血爱情剧。 她不甘心,在院子里又里外翻了一通,愣是一星儿残羹菜渣都没找着。 炎颜彻底服了。 一滴油都没撒,老耗子都干不了这么漂亮,这偷吃的本事也是没谁了。 试吃的整个过程很顺利,豪老板当即拍板定下,他与灏元楼即将上任的新掌厨,共同料理千人宴。 半月后入豪府做准备,并准许他带帮工入府。 此事敲定,炎颜和毕承都松了一口气。 至于丢的菜,只能暂时不了了之。 事已办成,她要准备完成最重要的一件事——种灵根。 现在所有条件都已完备,时机正佳。 回到自己的房间,炎颜洗了个澡就进了须弥境。 “恭喜” 原本正在打坐的沧华缓缓睁开紫眸,目光清风霁月,掠影温和。 炎颜浅笑,仍在沧华对面坐下,先吃杯解馋茶。 她平时在外头喝的茶跟沧华的一样,却总觉不如须弥境里他烹的好喝。 不知是她手法不到位,还是外头的水质问题。 “何时可以种灵根?我已经准备好了。”炎颜期待的目光看向沧华。 “你确定?”沧华询问时眸色郑重。 他的眼形本已生得极美,平时看人就如纯净琉璃。此刻认真望过来,眸色深紫如蕴,直入人心,仿佛将目中人身心都涤过一遍。 被他这么看着,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就像她赤白站在他的面前。 炎颜有点窘,低下头提壶添茶:“早想好了,有什么严重后果吗?” 沧华:“会很疼” 炎颜:“……” 明明讨论的是种灵根这种特别严肃的事,为什么她总觉得对话有点不对。 “你既准备好了,我随时可以。”沧华补了一句。 炎颜沉默片刻,郑重点头:“开始吧!” 第39章 开始种灵根 炎颜盘膝而坐,缓缓闭上眼。 沧华静静望着她,修长清潋的手指几乎不假思索地,迅捷捻出一串串繁复诀印,道道泛着华美青光的诀印,接连映向炎颜的眉心…… 诀印触碰到炎颜眉骨的一瞬,炎颜顿觉脑中一片空白。 仿佛所有记忆被瞬间抽空,一种空洞无边的巨大恐惧瞬间将她席卷。 “停!沧华,快住手!” 炎颜突然睁开双眼,双手在空中惊慌地一通乱挥,黄豆大的汗珠铺了满额,表情异常惊恐。 沧华紧蹙着长眉,神色肃然望着她,却并没停手。 指形翻飞如蝶,转眼又接连打出一串诀印。 种灵根,刚开始有不适很正常。 炎颜会紧张甚至失控,这些全在沧华的预料之内。他打算运诀帮她平复躁动的情绪。 正要调运灵力,袖子却突然被炎颜死死拉住。 不待沧华再有动作,整只手臂都被她死死抱在怀里动弹不得。 “住手!住手!不要再继续了……”炎颜口中惊呼不停,抱住沧华手臂的身子如风中凋叶,抖个不停。 沧华这才发现,才不过数息,炎颜的衣襟居然已全部被汗浸透,就像水里捞出来的人。 止住手上的动作,环绕两人周身的所有光芒瞬间消散,须弥境中又恢复了寂静。 低头看着把整个身体都挂在自己手臂上的炎颜,沧华有些担心:“可有哪里不适?” 炎颜仍在不住地发抖,汗湿的头发一缕缕贴在颊上,脸上褪尽血色,容颜濒死一般的僵白。 大口大口喘了好久,炎颜才僵硬地抬起头,锐利的眼风直逼沧华,声音如坠寒潭:“你要干什么?” 语气带着明显的怒意。 沧华眸底温宁:“为你种灵根。” “种灵根?为何要夺我记忆!” 炎颜被穿越的那一刻,被威廉血色诡瞳洞穿灵台,就跟刚才沧华把诀印打入她眉骨时,那种感觉一模一样。 刚才沧华的诀印进入她额间的一瞬,她仿佛又重温被穿越时的可怕经历。 灵魂瞬间陷入无尽黑洞,仿佛随时会从哪里传来鬼魅尖利的嚣笑,漫无边际的大恐怖大无助死死拽住她,把她整个人往更深的泥淖里拉…… 她吓地几乎魂飞天外。 那个瞬间已经成了炎颜的梦魇,到现在还时不时蹦出来折磨她。 她不想再被穿越一遍,那种感觉,太恐怖了! 感受到她周身被强烈的恐怖情绪包围,沧华放缓了语调:“我刚才用的是宁心决,并非要夺你记忆。宁心诀可令你暂时关闭神识,与深眠相似。如此可令你少些痛苦。” 原来是想让她深度睡眠。 炎颜的脸色缓和了些,低头在发现自己已经失态。 松开死死抱在怀里的胳膊,慢慢地重新坐回原位。 手撑在额上,炎颜定了定心神:“不用催眠,我就醒着种!” 沧华眸低现出讶色:“我虽没种过灵根,但这种痛苦可以想见,必定难以忍受。你眼下身体状况并非上佳,这么做会有危险,还有可能损伤神识。” 炎颜把面前的半盏冷茶一口灌下,平素冷静的气质立刻就找了回来。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抬头却是容色清淡:“就醒着种吧。我身体里第一次放进陌生男人的东西,我总得看清它长什么样子。” 说完,炎颜愣了愣。 这么表达是不是有开车嫌疑? 管他呢,反正沧华是个星宿,对这些人类的七情六欲,星星不感兴趣。 沧华表情平静:“你既已确定,若待会儿不能忍受时要说出来,我会马上停下,此事不得勉强。” 炎颜又灌了杯冷茶,忍不住有点坏地笑了。 这对话好像第一次那啥…… 沧华若是知道被她撩了,他表情肯定很精彩。 原谅她不正经吧,接下来她要面对的痛苦,应该不会比女孩子第一次来的轻。 用最原始的愉悦放松一下身心,有利于缓解压力。 沧华再次阖上双目,容色沉如玉山,手指飞快打出一串诀,却是向他自己眉心一点。 然后,炎颜就看见一道青碧色的琉光,自他眉心缓缓流泻而出,缠绕在他的手指上,形成一股色泽温润的软玉绿光。 那条琉光色泽剔透温润,宛若有灵性的活物,绕着沧华的手指徐徐缠动。 美丽的流线型身姿,环绕在星星点点的荧光里,梦幻的好像夏日夜空坠落的流星。 沧华睁开眼,低头看着缠绕在自己指间的光灵。 “这是……你的灵根?” 好美! 炎颜好奇地凑上前仔细打量。 刚凑近,她就感觉道一种舒服的,充满蓬勃朝气的温暖气息。 这气息是从那条青色光灵里散发出来的。 小小的一线光,仿佛蕴着能催生万物的强大能量,这种感觉就如暮云春树,盎然生机…… 炎颜恍然。 沧华是春神,这种充满生机的气息,就是春的力量! 沧华手指轻轻一转,指向炎颜,口中轻轻说了声:“去!” 缠绕在他手指上的青光,就如一条腾飞的蜿蜒小龙,扭动着青碧色的身体徐徐向炎颜飞去。 炎颜满心惶恐,赶紧伸出手掌去接。 光落在她掌中,触手暖如触春晖,炎颜到此时才真正看清,那条漂亮的青光,真的就是条光做的小龙。 龙形鳞爪分明,头上还有贴耳开叉的两根小小龙角,周身满覆的鳞甲祥纹清晰可见,腮边须髯翩然。 尽管掌中龙身量精小,昂首腾挪间器宇轩昂,丝毫不堕神威。 “这就是传说中的龙?真美!”炎颜看的呆了,内心还生出些敬畏。 “这便是你未来的灵根,此刻亲眼所见,可安心了?” 炎颜抬起头,对沧华感激地笑了下:“谢谢。” 他大概是怕她像刚才那样害怕,特地把灵根先提出来与她见个面,照顾一下她的情绪。 炎颜心下感激,正欲开口,掌中的小光龙突然盘绕住她的手指,扭动着小小的身体,迅速敏捷游向她的指尖。 “它怎么了?” 炎颜感觉小光龙好像突然变得躁动起来。 小光龙的脾气好像不太好,细如蜂足的爪抠住她的指甲,突然就冲着她的脸大张开龙口。 这模样像在冲她示威。 第40章 倔强VS霸道 小光龙的怒吼虽然没发出任何声音,却有一股清新的气息,随着它这个动作,朝着炎颜的脸吹拂过来。 那风也特别清新,就跟它周身散发的气息感觉一模一样。 果然是春神,呼吸吐纳都充满生长的朝气。 炎颜先还不觉有什么异样,低头一看,整个人都呆了。 茶壶肚子里的茶叶,杯子里的残茶叶片,甚至连洒在茶台上的枯叶……全都发了芽。 密密麻麻的嫩绿,争抢着顶开壶盖,挤满茶盏,从所有缝隙中争抢往外出冒头,就像她以前刚买回家的绿萝,新鲜充盈的绿直往外淌。 灵根它这是……闹情绪呢? 还不乐意种给她! 她居然被条灵根给嫌弃了。 炎颜窘。 看着自己暴脾气的小灵根,沧华莞尔:“我已证神,我身上之物即便小到一片鳞甲,日久也可自生灵识。” “它是我的灵根,生而有灵。它刚才的确听懂了我的话,知道我要把它种入你体内,它不愿离开我的本体,有抵触情绪也是常情。” 炎颜有些意外,虽然被嫌弃,可她却对这初次见面的小灵根颇有好感。 她喜欢聪明有灵性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别的什么。 这么聪明的灵根,一旦臣服,往后修炼起来一定也事半功倍。 沧华完全不理会暴躁小光龙的反抗,对炎颜道:“你若准备好,我就要开始了。” 炎颜立刻坐正身姿,对沧华郑重点了下头。 沧华抬手一招,炎颜手中的小光龙倏地腾空,身形瞬间长大数倍。 在炎颜的怔瞠中,小龙转瞬幻化成一颗茁壮的树苗,缓缓浮向她的头顶。 就在小光龙幻化的树苗悬浮于炎颜头顶的同时,她整个人也被强烈的青色光晕,一圈一圈包裹起来。 置身一片青白光影里,炎颜完全看不见周围世界,只有头顶的光之树苗,不断释放温暖柔和的光华。 不断洒下的星星点点青白荧光,如雨丝坠落,缠绕,最终尽数没入炎颜的身体。 炎颜感觉像有气息从体表的毛孔钻入身体,就像下雨时露在空气里的肌肤,被雨丝侵入肌理。 只不过雨丝是凉的,此刻渗入体内的气息却温暖清润。 随着进入身体的气息越来越多,身体也变得越来越热。 炎颜开始有些不舒服,像小时候得重感冒发低烧。 头顶树苗先前还缓慢旋转,数息后突然毫无预兆地青光大作。 炎颜的视野随之骤然炽亮,眼前瞬间变成了一片刺目的银白。 周身笼罩的温润光华陡然灼烫,与先前进入她身体的那些光相互感应。 一股巨大的,难以忍受的烧灼感,自她的丹田蓦地窜起,浑身血液仿佛煮沸一般痛苦难挨。 炎颜瞳孔骤缩,脑子里“轰”地一声,好像有千万根钢针猛扎进来。 身体滚烫地像被岩浆蒸煮,最痛苦的是她的意识,此刻依旧清晰,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寸肌肤好像都被灼焦,每个毛孔的灼痛都感受地特别分明。 尽管被强烈的疼痛席卷,但炎颜依然隐约感受到了,一股陌生的,亲切的,来自身体深处的,不知是什么东西,被强烈剧痛给唤醒了。 就是这一丝几不可查的孱弱微力,让炎颜心底莫名地希望骤升,她就好像溺水将亡的人,突然抓住飘过身边的一块浮木。 与此同时,头顶的树苗在雪亮银光中开始疯狂生长。 原本的小苗瞬息抽出无数粗壮的枝桠,眼看就要撑开华冠。 光之树苗疯长的同时,体内那股暴躁的气息,也开始在她经脉里横冲直闯。 炎颜牙关已经咬出了血,脸和脖子上的血管根根暴起,模样看上去可怖害人。 她已经顾不得这些,只一门心思在感受身体里,那股弱小的,几乎微不可查的力量。 她能感知它的倔强。 它就跟她一样,虽然弱小,却拼命想要便强。它也在努力反抗头顶霸道的青光…… 炎颜知道,这股力量,是属于她自己的。 她要帮助它! 还有那股不服管的,让她痛苦难忍的暴虐之力,她知道那是沧华那条顽抗的小灵根在捣蛋。 她要修炼! 她必须驯服它! 用尽身体最后的力量,炎颜努力集中所有意识,从灵魂深处爆出一声怒喝:不论你多强,如今在我体内,你必须服从于我,属于我! “哗!”眼前骤然金光盛放。 就在她灵魂深处暴出怒喝的同时,身体里那股原本弱小的力量,突然释放蓬勃如潮水般温暖的能量。 温润的金色光芒从她的眉间汹涌喷薄。 金色光芒一出现,立刻丝丝缕缕盘旋上升,无比温柔又无比坚韧,像柔软的藤蔓,缠绕,伸长……向着悬浮在炎颜头顶那颗倔强不恭的光树伸展,蔓延…… 光芒如金色柔荑,握住光之树的根,攀上光之树的干,手掌般缓慢温柔地,包裹住整株不停向外延伸的枝干。 慢慢地把已成型的树冠,密密实实缠裹起来,如茧收束,再收束…… 光之树试图反抗,枝丫突然刺破金茧从某处伸出树枝,却很快又被金色手掌缠绕上来。 青光和金光交错,一个倔强不服,一个温柔坚韧。 渐渐地,光之树反抗的频率越来越少。 最终,一颗已经几乎长成的参天光树,又被重塑回幼小的树苗。 炎颜的身体与头顶的光之苗,完全被炎颜自身释放的金色光芒笼罩。 金光陡然再次盛绽,她身上的衣衫,瞬间被光波灼成尘埃。 一轮更猛烈的疼痛遍席全身,炎颜再无力支撑,彻底陷入深深的昏迷。 此前,沧华神色始终沉稳肃然,紧阖双眸,十指飞快捻出道道青光缭绕的诀印,打在光之苗上,稳稳操控着整个种灵根的过程。 就在方才金色光芒攀上光之树的瞬间,他蓦地睁开眼。 抬起头,沧华凝向悬浮半空的青,金交错的景象,紧紧蹙起长眉。 炎颜发着光的身体,被两色交缠盘旋的光晕托举横陈在半空。 沧华望着突然从炎颜身体里爆涌而出的金色盛芒,琉璃般的紫眸,倒映出眼前的溢彩流光。 孱弱凡人,竟有如此强悍的意识力量! 竟可与他的灵根抗衡! 刚才骤然出现的金色光芒,是炎颜自身的意识之光,是受到外力入侵时,生灵自身防护的意识本能产生的力量。 普通凡人的灵魂之力微末到几乎可以忽略。 这个姑娘,却硬生生用自己的意识力量,压制且驯服了他堂堂的神境灵根。 这让沧华颇感意外,同时也有些质疑。 第41章 白玉为骨 沧华也感觉到了自己灵根的强烈反抗。 倔强的小东西一直在奋力挣脱他的控制,甚至强行开始修炼。所以才会在短短数息,迅速从光苗生长成光树。 它是神境灵根,强悍如斯也正常。 沧华本要寄出法诀,把光树打回原形,却没想到炎颜的意识之光先他一步出现了。 她的意识之光已出现,就以更强横更执拗的姿态,硬把他的灵根光树掰回光苗。 这得是多强悍的意念啊! 难怪她要醒着种灵根,即使冒着灵魂被灼烧成灰的危险,也要这么干。 这个姑娘要回去的决心,已经在她灵魂深处变成了执念。 沧华仰起头,看向浮在面前的,被笼在一片金光中的少女。 他的灵根已经被对方霸道的意识力量完全驯化,正随着那金色光芒,一点点流入少女的身体。 她的身体也肉眼可见地,开始一寸寸发生变化。 青碧的灵根光芒,随着少女的经脉在其体内自行运转,大概是之前被她的意识之光威胁过,此刻已经归顺的灵根,进入她体内后显得特别驯服。 光晕所经之处,她身体从前受损的经脉被一寸寸修复完好,顺带将她体内十几年积淤的杂垢,尽数清出体外。 灵根之光最终游向她的丹田,光芒一收,不见了,缠裹她周身的金光也同时消散。 沧华捻了个清净诀,替炎颜将身上的垢污尽数除去,她的人也从半空徐徐落下。 伸出手臂,沧华将人接在臂上。 低头看向怀中人……沧华讶然。 怀中女子已面目全非。 臂上之人,春桃生两腮,垂鼻檀口樱花一点,鸦翅长睫细细密密,投向眼底两弯月影,两眉逶迤横烟,百般的疼痛,尽数撮在青黛尖儿上,微微颦着,不妖,不媚,不艳,不俗,恰到好处。 及腰的如墨青丝铺在身下,鬓边几缕被汗打湿,贴在颊上,带了几分梨花含雨的不胜,再配上雪蕊一般瓷白的肌肤,玉如意一样玲珑的身骨…… 是个拿月光捏出来的人儿。 这幅容貌,即便在沧华眼里,也算得倾华出世。 植入灵根,怎的连容貌都换了? 这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沧华长眉紧蹙,二指并拢,向炎颜眉心一点,一道青碧光芒没入其额间。 沧华随着探入炎颜身体里的一缕神识,开始感应她体内发生的变化。 片刻,他蓦地睁开紫眸,脸上全是不敢置信。 炎颜的人,还是原来的那个人,气息完全一致。 她的体内也的确有了灵根,纯净无瑕,资质清绝。 却不是他的那条。 那条灵根完全没有他的气息,那是完完全全属于人族的,完美灵根! 灵根是他亲手从自己灵根上分出的一缕,他是先天之灵,即便把自己的灵根种予别人,即便他的灵根与对方经脉完全融合,他身为灵根的本体,也不可能完全感应不到一丝气息! 可是现在,炎颜身体里的灵根,就是纯粹的人族灵根。 他的灵根气息居然被完全抹掉了! 就在沧华凝神思索炎颜身体异状的时候,猛然抬起头。 他感受到了须弥境外,有一股异常强大的神力波动。 凤眸微眯……沧华仔细感应了片刻,薄唇轻轻地弯了一下。 是那人来了。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感应到了。三千年未谋面,这家伙的鼻子还是这么灵呵。 只是不知,时过境迁,他有没有变…… 沧华神色有些凝重,低头看了向怀中昏迷的女子。 ———— 日影西偏,月季色的云霞铺满半边天,是个天气极好的傍晚。 炎颜睁开眼,就看见穆娟儿坐在床边,怀里紧紧搂着个汤罐子,盖沿还往外冒着热气儿。 她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只抽了抽鼻子,笑了:“一罐狪脚汤,你当金子似得这么捧着,我还当里头炖的凤凰肉呢。” 狪,是兽,其状如豚。据说蹄爪益气大补,狪脚不同猪脚有厚皮子味儿,狪肉质细腻清淡,性温中和,煲出的汤品呈奶油黄,鲜香甘美。 穆娟儿扶炎颜坐起身,顺手往她后背塞了个亲手缝的厚实软枕。 汤递到炎颜面前,穆娟儿一脸无奈:“这可不能怪我。自你养病起,咱家就闹上鬼了。金子银子全不丢,只要弄点吃食,那是做啥丢啥。毕承眼巴巴守在灶台边都看不住,你说怪不?” “这阵子山里猎户也总出事,出城夜猎的人也少了。这对狪脚是专门跟城南老猎户家订的,我守着炉膛煲了好几个时辰,要不这么宝贝似得揽在怀里,早没你的份儿啦!” 丢吃的? 炎颜突然想起豪老板来的那日,她炒的那几盘也是菜不翼而飞…… 看来这家里真有鬼。 炎颜端着碗喝汤,穆娟儿站起身,摸索着把通着火炕的灶膛又添了些炭。 炎颜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 这已经不是她种灵根时穿的那身,裁剪合身的白棉布交领衫,细细密密的针脚,衣上还有股清淡的皂荚香……这应是穆娟儿亲手给她做的里衣。 她昏迷了整整五日,多亏有毕承和穆娟儿悉心照料。 “辛苦你了,让毕承进来吧,你歇会儿。” 炎颜喝了一碗汤,好香!她自己够着汤罐又添了一碗。 身上还是没力气,得多吃东西补补,不过她舍不得使唤穆娟儿。 穆娟儿慢慢地扶着床又坐回来,笑道:“自你生病后,阿承只进来过一回,就说什么也不肯来了。” “他只看了你一眼,就一惊一乍的。说你睡这一觉,模样变得他都认不得啦,呵呵~我还从没见他吃惊成那个样呢。” “可我摸你骨相又没变,我也懒得理他。反正他一男人家,又不会伺候人,倒不如我亲手打理的放心,我就没叫他来了。” 炎颜摸了摸自己脸,手感好像的确比之前好了些。 “你拿铜镜来,我看看变成什么样了?”炎颜也好奇。 沧华说她不会变成人|妖,他要敢骗她…… “哐啷!” 炎颜手上的铜镜滑落在地。 吓了穆娟儿一跳,慌乱地去摸床上的炎颜。 守在院子里的毕承也听见了屋里的动静,推门闯进来。 两口子一起望着床上的炎颜。 炎颜双手捂脸,手在发抖,削薄的肩也不停地颤。 毕承弯腰捡起地上的铜镜,轻轻放回桌上,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师父?” “出去,都出去!”炎颜声音有些沙哑,把脸转向床内,不愿见人。 穆娟儿惊疑不安地把脸转向毕承。 毕承啥也没说,拉起穆娟儿的手,安静退了出去,临了还帮炎颜把门带上。 院子里,穆娟儿一把拉住毕承的衣袖,压着嗓子紧张地问:“她到底变成啥样了?” 第42章 人去境空 “没,没啥样……” 毕承本就不善言辞,再被穆娟儿一逼问,结结巴巴更说不清了。 穆娟儿攥着恨铁不成钢的小拳头,在毕承胳膊上狠狠捶了一记:“没啥样她能这样?你快说!” 毕承表情很无奈:“真没啥,就是……就是……变得可好看了。跟她以前的长相全不像,就跟换了个人似得。” 穆娟儿诧异地张着嘴,愣愣地站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毕承嘴笨归嘴笨,但穆娟儿知道,自己男人从来不说谎。 变好看了,这不是好事儿? 只要没变丑就行! 穆娟儿低下头不说话了。 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儿。 就像毕承说的,她也觉得也没什么,女孩子漂亮点挺好的。 只是她察觉了刚才炎颜的心情好像特备不好,她知道现在啥也帮不上她,只能安静地守着她,伴着她。 穆娟儿的沉默,落在毕承眼里,他就以为媳妇也跟自己一样,有点接受不了。 他第一次看见昏迷中的炎颜,也是穆娟儿现在这个反应。 师父她到底生的啥病? 还能脱胎换骨,再造容貌! 这病他也想生一生。 屋内,已空无一人…… 须弥境中 “沧华?” 炎颜站在龛外的栏杆前,看着面前静悄悄的龛,紧蹙眉心。 她进来后,须弥境中一切照旧,只是没了沧华。 炎颜心头有些发急,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想见沧华,特别想! 可是沧华不在。 谁来给她解释解释,她的容貌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娟儿和毕承没说错。 穆娟儿说她骨相没变,毕承说她容貌变了。 他们说的都对。 她的确是变了,可事实上,又确实没变。 变的是她在这个世界的模样。 现在这张脸,她看了十八年,以前天天看。 现在这张脸,正是她在地球的容貌! 没变的是,她的身体。 炎颜能清晰感觉到,她的身体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醒来后,偷偷试着运行在孟华宗学的引气入体诀,立刻就感觉到了周围明显的炁息波动。 她现在轻而易举就能引气入体了,这说明沧华帮她种灵根成功了。 而且她刚才进入须弥境,也只需稍动意念就进来了,不用像从前还要努力凝神,现在简直就是轻松自如。 可为什么有了灵根,她就变成了地球的模样? 难道种了灵根,就把她在地球的身体给带来? 眼前的现状,除了疑惑,炎颜在情感上也难以接受。 尽管魂穿来山海界有小半年了,因为一直顶着百丫的皮囊,炎颜始终觉得自己其实还是地球人。 至少她的身体还留在地球,所以她也不算彻底来到这个世界! 身体,是她跟地球最后的联系。 她一直心怀侥幸,或许某天她在地球的身体有了感知,会把她的灵魂召唤回去。 可是现在,连她的身体都来到了山海界,她这个人是不是已经彻底从地球上消失了? 妈妈怎么办? 妈妈会不会以为她已经彻底死了? 妈妈一定很伤心无助…… 炎颜抬起手腕遮住眼,手背蹭到了眼角的潮湿。 还有沧华,他不见了。 她刚才唤了数声,又在龛前等了很久,整个须弥境一点动静都没有。 仿佛这古境都随着沧华的消失,陷入了无边沉寂。 沧华是不是已经离开这里了? 在她种入灵根之后,他是不是就解开了封印? 炎颜不确定地仰起头,望着壁上那个空洞洞的龛。 虽然跟他相处的时日不长,可凭直觉,炎颜觉得沧华不会这样不告而别。 炎颜不是没想过,他有可能给她种灵根后,因消耗太多灵力而陷入沉睡。 可是她刚才看过龛内,里面并没有她以前总常见的,那种深空漩涡一样的晕眩感。 她听沧华说过,那种晕眩感是他的星辰气息。 只要他人在这里,他的星辰气息就不会消失。 可是,现在的龛内虽依旧深不可见,那种晕眩感却没了,他的星辰气息已经消失了。 就说明他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能解除封印,当然会走! 他如果能出去,凭什么还要陪她这个凡人在这儿虚耗光阴? 他是高高在上的神祗,他有这个世界的苍生要眷顾,他才不会为了她这个外来的异界凡人而留下! 契约? 他这么做又不算违约。 他自己都能解开封印了,他们之间的约定自然就自动失效了。 炎颜抱膝坐在龛前的石台上,脸埋在膝盖里,一个人独自做了很久。 她在想。 想她容貌变化可能的原因。 想她已经拥有的灵根。 想她的眼下。 想她的未来…… 如果沧华已经不在,她要面对的,就是独自一个人寻找回家的路。 她现在可以修炼了,可是凭她自己,短时间内基本不可能撕裂空间返回地球。 就连已经活了三百年的少翡都不行,她更不行。 拜入修仙门? 这或许是她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最佳选择。 可是,她的归期将从此未有期,也可能终她此生,再也回不去地球了。 想到这个可能,炎颜的心就像坠入冰窟。 内心深深的绝望,远比她醒着种灵根还要痛苦数倍。 她不怕吃苦,不畏艰险,哪怕舍出命她全不在乎。 人最怕的,从来都不是困苦,是失了希望。 隐隐嗅到山蔷薇清凌的甘香,炎颜抬起头,目光落在角落的箭媚树上。 有沧华的神力滋养,不过数月,稚嫩的箭媚幼苗就已长成树形,葳茂的树冠如碧色华盖,青翠欲滴生机勃勃。 它旁边,整齐排列着碧油油的麦田…… 这些深绿浅绿都是沧华留下的。 现在,它们依旧,可是她,却失去了那个最靠谱的伙伴。 炎颜心里很清楚,在这个世界,她再也找不到一位,像沧华这么能力卓绝的合伙人了。 即便她找到威廉,只会出现更多不确定的因素,也许还会令她陷入更危险的境遇。 威廉能把她带来,却不一定还能把她送回去。 这件事不能赌,她输不起。 她必须要一个百分百的确定答案,就像沧华给她的保证那样。 不论从哪个方面想,都没有比沧华更好的选择…… 可是沧华呢,他回归墟了么? 这个疑问在脑中骤然闪现,将炎颜猛地惊醒,一念在脑中瞬息生成。 沧华说过,他的副星全部陨落了,他如果要重新开启东方星宿之力,就必须去寻找并唤醒六星。 如果,她眼前的这颗副星还没有被唤醒,那是不是就说明,沧华仍在这鹿吴城? 第43章 偷吃贼居然是 六星未醒,至少说明,他还没回归东方神位。 如果她能唤醒眼前这颗副星体内的星辰意识,就很有可能通过这颗副星找到沧华。 毕竟是她唤醒了须弥境,他才得以重见世界。 如果没有她,沧华依然受困其中。 更何况她手里还有须弥境。 沧华不是很珍视旧友留下的这个宝物么? 如果,如果沧华肯送她回地球,只要她能回去,只要能回去再见到妈妈,安顿好家人,就算沧华要索她性命拿走须弥境,她也可以命交换! 她必须要找到沧华!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心里这么想着,炎颜人已经出了须弥境。 屋里黑漆漆的,她出来的太快,眼睛还有些不适应。 院子里廊檐下的灯笼却是亮着的,毕承两口一直在门外守着她。 “毕承”炎颜唤了一声。 院子里几乎立刻就想起窸窸窣窣脚步声,跟着是穆娟儿的声音。 她说话低低地,有些着急,还带着生怕打扰到她的小心翼翼:“阿承,快,叫你呢!” 原来她进须弥境的这段时辰,穆娟儿一直寸步不离地在门外守着。 时节已进初冬,这么冷的天,这个心眼儿实诚的小妇人…… 炎颜晦暗的心情,被穆娟儿的声音捂地热乎了些。 “咚咚咚……”毕承急切的脚步声从后院厨房传来,推门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攥着菜铲。 “师父您喊我?”毕承问的小心翼翼,眼睛里还有难掩的关切和紧张。 小两口已经接受了她容貌的变化,现在担心的,只是她这个人。 炎颜情绪已经恢复,低声询问:“这几日豪府那边有动静么?” 毕承赶紧点头:“您养病的这几日,豪府差人来过,已经定下了入府的日子。” 豪府的宴席还要办,说明副星多半还没被唤醒。 炎颜心头悄悄地松了口气,继续问:“什么时候入府?” “大概半月后,那边派人来接。”毕承应话的时候,顺便点亮了房里烛台。 橘色暖光霎时铺了满屋,炎颜在桌边坐下:“这些日辛苦你和娟儿了,接下来的这几日,我要闭门修炼,外面的事需你独自应对。” 毕承诧异地瞠大眼:“师父,您……修炼是啥意思?” 厨艺不都操练出来的? 咋还得修炼呢? 炎颜表情淡定:“字面意思。” “师父,您是……修士?”毕承有点不敢相信。 炎颜闭上眼,默念引气诀,身体周围立刻有丝丝缕缕的,细如牛毛的华光缠绕过来。 那些光华接触到她的一瞬,立刻就钻进了她的身体里。 与此同时,炎颜周身散发出温和的浅金色光晕,将她一圈圈笼罩其间…… 毕承握着菜铲的手,激动地不住颤抖。 亲眼目睹炎颜引起入体,他彻底不能淡定了…… 如果说炎颜是技艺精湛的神厨,收他当徒弟,毕承觉得自己是走了狗屎运。 现在他知道了,他的师父,她居然是个修士! 修士啊! 那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凡人只能仰赖,根本没资格靠近,更别提拜师…… 毕承觉得自家祖坟一定冒青烟了。 明天他要买一车纸钱去祖坟上烧烧…… 不行,一车不够,得两车! 穆娟儿她家的祖坟也得烧烧。 炎颜不知毕承的心思已经跑他家祖坟去了,抬手把一只雪白的小布袋放在桌上:“这里面是用九穗稷研磨的面粉,你拿去蒸馒头,每餐只要蒸够咱们仨一顿吃的量即可,切忌有剩。” 毕承赶紧上手接过来,如获至宝地把面口袋抱在怀里。 炎颜继续解释:“九穗稷是灵植,只有修仙门的灵田才种得,民间罕有。这些是我从修仙宗门内私带出来的,不能露白,免得招惹麻烦。” 九穗稷制作的吃食,不但对初始修炼者大有益处,普通凡人食用同样可滋养精元。 尤其像穆娟儿这种身体孱弱者,食之比参茸效用更胜。 但沧华说过,九穗稷其味特殊,灵气充盈,很容易被修仙者察觉,容易惹祸。 其实炎颜大可躲进须弥境吃独食,那样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可炎颜不会这么干,自幼良好的家教和身为高管的团队意识,她早养成了与团队共进退的习惯。 虽然现在只有她,毕承和穆娟儿三个人,可这也算个小团队。 尤其她还是毕承的师父,更不可能只顾自己修炼,不管毕承和穆娟儿。 更何况这小两口对她,是掏心掏肺地好。 种灵根对她是至关重要的大事,正因有穆娟儿和毕承的精心照顾,她昏迷的这些日,才得以平安顺利度过。 即便她终有一日要离开鹿吴城,即便迟早要与他俩分别,她也会为他们铺设好未来的路。 这声师父,她不会让毕承白叫。 雪白的棉纱布袋捧在手里,毕承立刻嗅到里面散发出来的奇异清香。 只闻上一闻,他都立马觉得精神百倍。 这样珍贵的东西,师父她轻易就拿出来分给他和穆娟儿,毕承心头一阵一阵热乎乎地。 师父她老人家太好了,他往后一定像孝敬亲娘那样孝敬师父! 一激动,毕承又想起了炎颜的心思。 这么好的师父,他一定要让她幸福! 师父她既然相中了豪老板,哪怕打晕了套麻袋,他也要把未来师丈给师父抢回来! 炎颜正思虑下一步行事安排,突然打了个刁钻的喷嚏。 这是谁念叨她呢? 很快,用九穗稷蒸出来的大白馒头就端进了炎颜屋里。 果然是灵植,虽然还是白面的味儿,可是凭炎颜对食材的敏感,她抽鼻子一闻就知道,这面粉绝对跟地球的小麦粉不一样。 清香清香的,不用就菜她都能吃下去。 炎颜伸手拿起个馒头,放在嘴边才咬了一口,就看见桌上的盘子旁边,飘飘忽忽浮出一个…… 影子?! 那团影子就停在装馒头的盘子旁边。 过了几息,影子动了动,开始有了变化。 从最初虚幻模糊的一团,渐渐凝成实质。 炎颜手里捏着馒头,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这团影子怪。 这影子跟沧华幻化成烟的视觉感不一样。 这东西好像一直待在那个地方,等馒头一上桌,它就显形了。 居然……显形了! 炎颜惊讶地馒头掉在了地上。 影子彻底变成个实体的怪物。 这东西像兽,个头有成年缅因猫那么大,四爪着地,身体形态也像猫,尤其那身经典的四分之一烟熏毛尖儿,白棉花似的毛根…… 简直跟英短银渐层的毛色一模一样。 还有肉嘟嘟的大脸盘子,月光石一样漂亮的蓝眼儿…… 要不是那对特别招风的,兔子似得的大长耳朵,炎颜简直以为这就是只大猫。 这品种,可能…… 兔耳猫? 第44章 逮住一只银渐层? “兔耳猫”四个肉嘟嘟的小爪蜷伏在桌面上,两只前爪整齐并着趴在盘边,圆圆的大眼盯着盘子里的白馒头。等不及身形全部变成实质,伸出小爪子就抓起一个,张嘴就一大口,半个馒头没了。 毛茸茸的腮帮子鼓起来,一动一动地,连带脸上的胡子也跟着一翘一翘地…… 特萌! 转眼一个馒头下肚,“兔耳猫”惬意地舔了舔爪子,根本无视旁边还有个炎颜,伸爪又去捞盘子里的馒头。 肉嘟嘟的爪子刚按住馒头,小家伙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纵身人立站起,居然用两个前爪端起盘子,把所有的馒头一股脑全倒进了嘴里。 这霸气的吃相……炎颜也是开了眼界了! 就在炎颜伸出去的手,就要碰到那对招风大长耳的时候,小家伙突然一个激灵,下一秒就凭空消失了。 炎颜伸出去的手抓了个空。 瞪着空空如也的盘子,炎颜磨了磨牙。 家里丢吃食的原因,今天终于找着了! 难怪上次她翻了半天连跟毛都没找着,这东西原来会隐身! 之前她没种灵根看不见这小毛贼,这回终于被她发现了。 瞪着面前空空的盘子,再看看手里只咬了一口的白馒头,炎颜漂亮的眉梢压了又压。 敢偷到她头上来,那就甭跑! 掂量那家伙一身的肉和那张漂亮皮毛…… 嗯,够偿还她那几个九穗稷馒头的。 长得可爱不能吃? 又不是她养的! 妙目一眯,炎颜花瓣儿似得薄唇,坏坏地笑了。 ———— 近子时,木窗半掩,蟾华映进来,白霜一样铺在地上,是个晴朗无星的夜。 床上隐约看见被子隆起一团,有呼吸声均匀酣沉从里面传出来。 临窗的木桌上,放着个白磁盘,盘里孤零零剩了个冷馒头,还被咬了一口。 盘子周围,连空气都安安静静的。 有团黑色的影渐渐现身,形状被月华映在桌面上,却仍不见盘子周围有东西。 光有影子看不见东西,又是大半夜,这场景看上去特别诡异。 约莫又过了稍刻,与影子根相连的位置,栩栩浮出个兽形。 小兽一身茸茸的毛,两只长长的大耳朵笔直竖起,齐齐朝向床的方向。 耳朵轻轻抖了两下,微抬前爪,认真聆听床那边的动静。 直至完全确定床上的人睡熟,蓝琉璃一样漂亮的大圆眼,才转向面前的白馒头。 小心翼翼凑近,抽了抽粉嫩小巧的鼻尖儿,猫儿一样的竖瞳轻轻眯起,表情竟像在微笑。 伸出长着粉嫩软垫的小爪,露出的钩甲,按在雪白蓬软的大馒头上…… 就在它准备抓起馒头送进嘴里的时候,屁股上突然被重重拍了一巴掌。 小家伙惊地一跳,下意识就把已经到爪的馒头往嘴里塞,这才发现,它居然动不了了。 屋内烛火霎时大亮,下一刻,小兽就被一双纤纤素手揪住了长耳朵,像提溜兔子似得拎了起来。 连带它抱在怀里的馒头,也一并提了起来。 炎颜提着小兽,把它正面转向自己,笑的狡黠:“你倒是再隐身啊,我看你这小畜生还往哪儿跑!” 说话时,她还坏坏地用指尖戳了戳小兽湿漉漉的圆鼻头儿。 兽嘴两边的小胡子被她戳地一颤一颤地,模样憨呼呼地,不呲牙也不叫,倒是挺乖。 炎颜此刻靠得近了仔细打量,才发现这小家伙的眼仁,跟她在地球时养的那只布偶几乎一模一样,都是月光蓝。 这种颜色的瞳到了晚上,就显得特别深邃,特别漂亮。 炎颜一家都爱猫,她妈妈养的是银渐层,她的是布偶。 她的猫就养在炎氏集团的总裁办公室里,性格孤直高冷,是全公司最飒的猫。 炎洛铭说那只布偶的性格一点不像布偶,像他姐。 眼前这小怪物的眼神,却跟高冷半点不沾边。 仔细看,除了眼睛的颜色像她的猫,气场脾性跟她那只完全不同,被拎着都不反抗,毛茸茸的长尾巴软乎乎地垂着,尾巴尖儿还左一甩右一晃的。 只有两只粉肉肉的前爪,死死抱住那个被炎颜咬了一口的馒头。 这小家伙好像只在乎馒头。 果然吃货! “馒头香不香?”炎颜觉得这小怪物挺有意思,逗着它玩儿。 然后她就看见小怪物瞠着圆滚滚水汪汪的大眼看着她,竟然点了下头。 居然是只能懂人言的小怪物! 炎颜顿时来了兴致,手指戳了戳它抱着馒头的小肉爪。 小爪子被戳地立马缩了一下。 小怪物眨巴眨巴湿漉漉的眼,看着炎颜,有点可怜巴巴,却依然把馒头紧紧抱在怀里。 “你还挺识货啊,晓得上我家来偷吃。说,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小怪物伸出粉糯糯的小舌头,舔了舔上嘴唇,低低软软地叫了一声:“吨~巴~” “呦,还真有名儿啊你。”炎颜被小东西逗乐了。 原本的杀意,对上这么个软乎乎的小东西,着实提不起来。 把小家伙放在腿上,炎颜知道它暂时跑不了,放心地撸它那身手感极好的皮毛。 “我家虽不缺你一口吃的,不过偷这种行为不好,尤其这馒头,你不能吃。下回再来找吃的不用偷,我给你做些别的好吃的,记住了?” “吨巴!”小兽萌软软地叫了一嗓子。 炎颜松开手,顺了顺它长耳朵上翘起的毛:“去吧,今天这馒头就不跟你计较啦,下不为例!” 小兽躬身一跃,跳下炎颜的腿,在屋里的地上转了两圈,头努力扭向自己的屁股。 最终又折回炎颜脚边,仰着头,对着她拖着长音叫了两声。 炎颜笑了,附身揭下拍在小兽屁股上符箓。 这是她来鹿吴城的路上,途径某个镇子时,从一个买符箓的假道士手里买的。 便宜,一文钱,买五张送五张。 假道士说这是定身咒,她琢磨着拿来打猎好用,买了拿给沧华看。 沧华说是定身咒没错,就是上头画的符咒少了几笔,没效用。 她当时已经浪费了好几张,剩下两张被沧华改了改就能用了。 不过画符用的黄纸太糙,影响效果,勉强只能定住低阶小兽。 今晚抓这小家伙,炎颜就想起了这两张符箓。 果然好用,往这小东西身上一拍,它就隐不了身了。 符箓被揭下,小家伙欢快地叫唤一嗓子,纵身一跃,不见了。 第45章 厉害了我的小妖怪 放走了小兽,炎颜爬上床准备盘膝修炼。 刚摆好姿势,胃里就发出不满的嘟囔声。 她这才记起,馒头都被小兽吃了,她到现在还没吃东西。 炎颜不能挨饿,她一饿就没安全感,更不能专注修炼。 下了床,炎颜在屋角的橱柜一通翻找,啥吃的也没有。 穆娟儿之前会在这里头放些米糖糕之类的家常小点心,备着给她当夜宵。 她眼下才醒来不久,穆娟儿还没来得及准备。 要不要去隔壁徒弟家找点吃的? 炎颜看了眼窗外已过子时的夜,有些踌躇。 正犹豫不决间,突觉脚踝一阵麻酥酥的痒。 炎颜低头一看,刚才那只小兽又折了回来,正用毛茸茸的小爪子挠她的脚背。 “我还饿着呢,这屋里没别的吃的了。”炎颜没好气地拿脚挡开它的小爪子。 刚把馒头吃光马上又来,这是看她好说话,还蹬鼻子上脸了? 这小东西也是个一根筋的,街坊邻里那么多户人家,就只晓得往她这儿来,薅羊毛也不能逮住一只捋啊。 “吨巴~”小兽仰起胖嘟嘟的脸盘儿,朝她软绵绵叫了一声。 伸出小爪子把身边一个雪白的东西划拉到炎颜脚边,又抬头朝她叫了一嗓子。 炎颜看了一眼它划拉过来的东西,正是刚才被它叼走的那个馒头。 馒头还一口没动,就是馒头的边缘多了两排整齐小巧的牙印儿。 这是听见她说饿,又把馒头给还回来了。 这小家伙除了聪明能懂人言,还是只有道义的小兽! 炎颜心头又软又暖。 俯身摸了摸它毛茸茸的顶毛,炎颜不自觉放柔了语调:“这馒头都被你咬了,我不能吃了,你留着吃吧。我再做别的吃。” 小兽眨巴眨巴蓝汪汪的大眼睛,一转身,又消失了。 炎颜看了眼留在地上的馒头,笑了。 把馒头留在原地,她起身往后院厨房去了。 这几天毕承夫妇在这边照顾她,很可能在她这边厨房开火,也许还有没用完的食材。 炎颜进厨房里找了一圈,除了一把枸芽头,两颗文茎果子,其他啥也没了。 炎颜手里掂着两颗文茎果,心里琢磨这点食材做什么能果脯…… “吨巴!” 耳朵边突然横空一声叫。 夜半三更的,吓炎颜一身鸡皮疙瘩。 回头瞪着吨巴:“以后出声之前得先现身,不许这样吓人!” 幸亏她没心脏病,要不刚才那一嗓子,直接就去轮回了。 小兽眨了眨大眼睛,毛茸茸的圆脑袋乖巧地上下点了两下,上前两步,张嘴叼住了炎颜的裙角,拱着身子把她往门外扯。 “我还没吃饭,三更半夜的干什么去?” 炎颜拉住自己的裙子,想从吨巴嘴里扯回来。 小家伙占着嘴发不出声,却倔强地拖着她往外走。 小脾气还挺倔。 炎颜好笑又有点好奇,便由它拉着出了厨房。 站在厨房门口,炎颜一抬头,惊了! 院子里的地上,瘫着一大坨黑漆漆的东西,扑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 小兽松开炎颜的裙角,走过去坐在那堆东西旁边,冲着炎颜:“吨巴,吨巴吨巴~” 小样儿就跟献宝似得。 炎颜走到那一堆跟前,附身一看,居然是只狍鸮幼崽。 这东西长的羊身豹脸,四只眼分别长在额头和后股,异常凶狠狡猾。 生活在深岭中,比较容易在偏僻的山道出现,经常藏头露身充作野羊,欺骗没经验的猎户靠近,伺机把人吃掉,也常偷袭落单旅人。 地上的狍鸮幼崽显然已经死透。 这只虽然年龄尚小,却也有小马驹那般大,比吨巴的身形大了足足两三倍还多。 炎颜惊讶地看向:“这东西是……你弄来的?” “吨巴!”小兽叫了一声,眨着水汪汪的圆眼睛望着炎颜。 小家伙好像生怕她不喜欢,小心翼翼地拿小爪子把兽尸往炎颜跟前推了推,模样老实地惹人疼。 炎颜有些不信,翻过兽身仔细查看。 这只狍鸮周身全没伤口,甚至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显然死的毫无防备。 唯一的致命伤,就是喉管上一个极小的血窟窿。 炎颜仔细看,血窟窿很小,如果不翻开皮毛几乎看不见,周围还残留一圈细密小巧的新鲜兽牙。 齿痕跟吨巴留在馒头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炎颜摘下挂在兽毛上的一串新结的苍耳子。 养在城里的兽,身上不会挂着这种野外生长的东西。 重重迹象表明,这只狍鸮的确是从野外现抓的。 这才眨眼的功夫…… 炎颜低头看着小兽,揉了揉它的脑袋,由衷赞叹:“厉害了我的小乖!” “吨巴!”小兽听懂了是在夸它,欢快地叫了一嗓子,身后的大尾巴甩地飞起。 得了这么大块上好食材,炎颜也很兴奋,折回厨房提了把菜刀出来,利落出手如庖丁解牛。 “这家伙性情阴狠,肉却特别好吃,这只小,,肉质肯定特嫩,可惜没有铜火锅,不过还是能给你整治一顿好吃哒!”说话间,几块上好的肉已经从兽身上踢下。 炎颜捧着肉进了厨房,吨巴翘着大尾巴也跟了进去。 处理好食材,锅里的油才滋咂冒泡,院子里就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厨房门口转眼就出现个高大的身影。 来人正是毕承。 “师父?您没事儿吧?” 毕承两步跑到炎颜身边,上下打量她,脸上还带着掩饰不住的着急和担心。 炎颜也目瞪口呆看着突然赶来的毕承,又扭头看旁边。 吨巴并着小爪儿,乖乖巧巧坐在灶台上。 两只圆溜溜的月蓝色大眼,跟着她的目光来回转。 见她看过来,立马朝她乖觉地叫了一声:“吨巴?” 然后炎颜又看向毕承。 毕承的眼里看得见她…… 小兽现在没隐身。 可是毕承看不见它! “师父您没事儿吧?”见炎颜不说话,毕承又担心地问了一遍。 “啊?哦……没事。”炎颜手里端着刚切好的一大盘薄肉片,尤自发呆。 毕承觉得炎颜有点不对劲,看了眼她手里端着的新鲜兽肉,小心翼翼问:“师父?您是不是遇见什么事儿了?” “没有”这会儿炎颜惊讶的劲儿已经过了,看见锅里的油开始冒烟了,抬手把一整盘肉片全倒了进去。 滋滋滋滋……油煎着肉片,整间厨房顷刻肉香满溢。 第46章 兽曰吨巴 见炎颜又恢复了平日的干练,好像的确没什么,毕承悬着的心也放下大半。 见炎颜菜铲挥舞的起劲儿,毕承又忍不住问:“师父您饿了?” 炎颜继续挥菜铲:“嗯。” 毕承拧起眉。 他下午送来的那盘大馒头,都够师父她三顿饭的量了,这么快就饿了? 对了,师父说她要修炼。 是不是修士修炼的时候特耗精神? 所以师父她就变得特别能吃。 毕承自己把自己的想法给圆上了,立马就不纠结这个了。 然后跟着又问:“师父,院子里那东西,打哪儿弄来的?” “呃,那个啊……”挥着菜铲的手顿了顿。 回头看了眼旁边的小兽,炎颜一笑:“一小朋友送的!” 毕承又拧了拧眉。 小朋友? 师父哪儿来的小朋友,还半夜三更送野兽? 总觉得师父哪儿不对劲,可他又说不上来。 但见炎颜还要炒好几个菜,毕承体恤她重病新愈,立马上前接过菜铲:“师父您回屋里歇着,这些活儿徒弟来做。” 炎颜把锅铲给毕承,转身往外走。 小兽摇晃着大尾巴,一跃下了灶台,也跟了出去。 毕承炒菜特别麻利,不片刻功夫四五盘菜就上了桌。 等他刷了个锅回来,桌上所有的盘子就全空了,连点汤汁儿都不剩的那种。 毕承:“……” 师父修炼的这是……饕餮神功吗? 彻底无视掉毕承惊诧的表情。 炎颜抚了抚肚子,神色淡定:“为师吃饱了,你也辛苦了,若无他事,便回去歇息吧。” 说完,转过脸,在毕承看不见的方向,向着趴在桌上舔爪的小兽眨了下眼。 小兽:“吨~巴~” 毕承收起桌上的餐盘,心里纠结要不要提醒师父,吃了那么多,最好消消食儿再睡。 等毕承收拾完碗筷离开了,炎颜靠在床头,摸着小兽毛茸茸的顶毛,开启了一人一妖奇怪的聊天模式。 炎颜:“我也不知你是个什么东西,往后就叫你吨巴吧。”反正你自己就是这么叫唤的。 吨巴晃一晃大尾巴:“吨巴!” 主人真好,还给它起名,开心! 从此以后,它也是有名字的妖啦,开心! 炎颜:“是不是一般人都看不见你?” 吨巴:“吨巴!” 嗯哪! 虽然吨巴不会人言,炎颜发现自己居然能听懂它叫唤的意思,这种体验挺新鲜。 炎颜继续问:“那修士呢?是不是修士才能看见你?” 吨巴摇了摇头:“吨~巴~” 炎颜猜它这个意思是不确定。又问:“那是不是修为不高的看不见你?” 这回吨巴叫的很干脆:“吨巴!” 是呐! 看来这小家伙的隐能力还有点道行。 炎颜好奇:“隐身是你天生就会的吗?还是只要你自己乐意,对方就算是凡人,也能看见你。” 吨巴眨了眨月蓝的大眼睛,伸出一只小爪子,在炎颜手背上轻轻地划了两条竖道。 炎颜想了想就明白了,它这是选第二个。 也就是说,只要它乐意,对方就算凡人也能看得见它。 所以刚才它在毕承面前是故意隐身的。 等以后混熟了,只要吨巴乐意,毕承也是可以看见它的。 这小东西不光贪吃,还挺有心眼儿。 炎颜想了想,又问:“那为何我能看见你?下午你偷馒头的时候,是故意让我看见的?” 吨巴立马猛摇胖脸蛋:“吨巴!吨巴!” 炎颜秒懂:不是! 难道是因为她开始修行了? 可她现在的修为就是个战五渣,怎么可能凭修为看见这个隐身术法厉害的小家伙? 吨巴歪着头,圆眼睛水汪汪地望着炎颜。 好像连它自己也很纳闷。 炎颜仔细想了想,第一次见吨巴,它逃跑的时候她就看不见它了,还有第二次出现,她放它离开,她也看不见它。 这会不会跟他们各自的状态有关? 比如吨巴比较疏忽大意的时候,她就能看见它,或者她集中灵力的时候,也能看见它? 炎颜一时有点想不通,不过这不打紧,她反而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吨巴有需要就可以隐身,带在身边也比较方便。 炎颜又揉了揉它的长耳朵:“你是打哪儿来的?谁家养的么?” 这次,吨巴没叫。 低下头,两条前腿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挪,挪到炎颜的身边,伸过头顶在她手背上蹭了好几下。 吨巴这个动作简直要萌死了,就跟猫一模一样。 当过铲屎官的炎颜一看就明白了,这小家伙压根儿没人疼,特孤单,这是跟她撒娇求包养呢。 这么漂亮,这么可爱,居然是只没人要的流浪妖。 就跟她一样。 炎颜把吨巴抱进怀里,紧紧搂着:“咱俩这也算同命相怜了,往后你如果找不到吃的,可以经常来我家蹭饭,只要我还在鹿吴城。” 吨巴把整张脸全埋在炎颜的脖子里,伸出带着倒刺的小舌头,小心翼翼舔了舔炎颜的脖子,又把整个汤圆儿一样柔软的身体蜷缩进她怀里。 小家伙闭上眼,没过片刻,就发出低低的呼噜声。 也居然没隐身,就在她怀里睡着了。 她觉得小动物应该只有在特别信赖的人怀里,才会很安心,很快睡着。 可这小家伙才跟她相处了一个晚上…… 这么容易轻信陌生人吗? 炎颜满眼柔光,轻手轻脚把吨巴放在褥子上,盘膝而坐,开始调息念诀…… 一连三日,炎颜都把自己关在房里,除了三餐和短暂休息,其余全部时间都用来抓紧时间修炼。 她不光没有安全感,还有很强的紧迫感。 在找到沧华之前,她必须尽量提升自己的修为。 除了要面对副星,另外还有一个原因。 沧华既然亲手为她种入灵根,她也不愿让沧华看见她是个废柴。 炎颜知道这又是自己的好胜心作祟,可是没办法,前途比之前更渺茫不定,她现在除了可以依靠这颗不服输的心,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不知道是灵根质量特别好,还是吃了九穗稷馒头,引气入体的第二日,炎颜就明显感觉缠绕周身的气息浓郁许多。 细密的光带昨天还是牛毛微光,今天就变成了毛线粗细的光线,而且她感觉每次吸纳炁息入体的时候,小腹位置都会微微发热。 依照从翡仙子那儿学来的练气法诀,炎颜开始试着运气。 心中默念运气法诀,竖起二指,用意念引导流淌于体内经脉之间的炁,向指尖运转…… 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指引,体内原本打算汇入丹田的炁,随着经脉开始转向指尖。 炎颜能明显感受到手臂肌理之下有涓涓暖流涌动,内心喜悦疯狂翻腾,继续凝神念决,准备将炁息调至指尖形成她平生第一个炁凌。 所谓“炁凌”是一种小小的炁息漩涡,能凝结在指尖释放出来的炁息流。 炁凌是身为修士,开始正式修炼后炼成的第一个功法,也是炼炁最简单的入门级功法。 虽然炼炁初期形成的炁凌还很弱小,不具备任何攻击性,但能凝成炁凌,就说明修士能成功运用体内炁息,是修炼入门的重要标志。 体内的炁息,在心念法诀的催动下,不停向指尖涌动,上臂,下臂,手腕…… 正当炎颜准备突破最后那道屏障,操纵炁息冲破指尖最后的中冲穴时,突然感觉丹田处,莫名生出强烈的灼痛感。 第47章 毕大厨的美人徒弟 一股强大的,陌生的力量,突然自丹田处涌出,将炎颜已经调至指尖的炁息尽数抽回。 原本汇入手臂的炁息疯狂向丹田回流,根本不受炎颜控制。 因为周身炁息抽离的太过迅猛,炎颜完全没有防备,被逼出一身透汗,眼前发黑,身子软倒在床上。 “吨巴?” 趴在窗台上舔毛晒太阳的吨巴,感觉炎颜好像不对劲,立刻原地消失,再出现已经瞬移到了她的身边。 湿漉漉的鼻头探过来,小心翼翼蹭了蹭炎颜汗湿的脸颊。 “吨巴?” 吨巴低低唤了一声,炎颜紧闭双眼没反应。 伸出小舌,吨巴舔了下炎颜的眼皮,又用头拱了拱她的脖子。 感觉有东西在一下一下推自己,炎颜慢慢睁开眼,眼前是放大的毛茸茸的胖脸。 见她醒了,吨巴立刻朝她连叫了好几声,叫声很急。 小家伙是在担心她。 “我没事”炎颜揉了揉吨巴的头。 闭眼调息,炎颜感受自己体内好像没什么特殊变化,体内的炁息仍可以随她调配在周身流转,刚才的感觉,和那股特殊的力量全都消失了。 一切恢复如常。 炎颜觉得刚才晕倒大概是她太心急,眼下她修炼的程度,大概还没到引炁破体的时候。 不适感已完全消失,炎颜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临近晌午,是初冬时节难得的晴朗好天。 “在家里闷了好些天,你也快憋坏了,出去走走!”炎颜揉了揉吨巴的头,换了身出门的衣裳。 自种灵根后,她还是头回出门。 自从开始修炼,别的没甚特别感觉,最明显的倒是不怕冷了。 就好比眼下,时令已入冬,炎颜外头只罩了件薄薄的云雁细锦氅,里头仍穿着秋日的如意弹花碧纱裙,一点儿不觉得冷。 吨巴倒是刚换完毛,一身的毛色浓密油亮,高高翘起的大尾巴又粗又绒,粗细程度已远不像猫尾,倒像条狐尾。 吨巴跟在炎颜身后一道出门,前脚才踏出房门,就不见了兽影。 炎颜才踏出院门,就看见毕承推着采购用的小板车从巷口进来。 看见炎颜,毕承先是一愣。 师父换了容貌,在外头乍一见,他还有点不习惯。 “师父,您出去。” 推着小车到了跟前,毕承恭敬问候。 炎颜看了眼小推车上的各色食材:“如今家中不缺银两,虽是练手,也需采买上乘食材,待你习以为常,烹制华宴时心才能正,手才能稳。” 毕承眉头拧了拧,看着车上的菜没说话。 炎颜笑了:“见得世面多,经手的东西贵,心思不会被手中贵物的价值牵绊,然后才能谈施展功夫。” 她随手拿起一根青笋:“这就好比一个整天只炒白菜肉片的小馆厨子,突然给他份燕鲍翅,还没下手,就先被食材的天价给震慑了,再好的手艺也全成了浮云。” 她这个呆徒弟,都挣那么多钱了,每天还吃这些。 为了未来舌尖儿上的幸福,她只得亲自点拨。 毕承赶紧行礼:“是,徒弟受教了,下回就按师父的指点,采买最好的食材!” 毕承回话一脸认真,再抬头,他就看见炎颜随手把那根青笋一丢,然后…… 消失了! 毕承的眼睛都瞠圆了。 他刚才眼睁睁看着那根青笋,从师父她手里丢出去的,半空就没了! 师父她把那根青笋怎么了? 毕承呆萌的表情炎颜当然看见了。 不过她才懒得解释。 直接转身就要往巷口去。 背后突然响起特别接地气的一嗓子:“哎呦呦呦呦!这谁家闺女啊?这小模样长得,这小腰,这细白的肉皮儿……啧啧啧,鹅滴个娘呀,嫩的都能掐出水儿来!” 炎颜蹙眉。 她又不是水萝卜,敢掐! 还没等炎颜和毕承反应,声音的主人一阵风儿似得,就到了两人跟前儿,还正好挡住炎颜的路。 出来的是个老太太,就住在炎颜隔壁的隔壁。毕家请客那晚,这老太太也来了。 街坊邻居喊她周花婶子。 周花婶子跟所有老街坊最寻常的老太太一样,心眼儿不见得多坏,就是嘴特碎。 尤其撞见像炎颜和毕承这种,漂亮妹妹和年轻后生站在一处说话,眼睛立马贼亮。 “啧,啧,啧,这闺女长的,我老婆子给人说了大半辈子媒,整条街的大姑娘小媳妇,往前倒腾几十年,都没遇见过模样这么周正的。好孩子,跟婶子说说,你是谁家亲戚呀?” 周花婶子说话的时候,伸着脖子直往炎颜身上贴,帖的近了,还用力把鼻子狠抽了两下。 你以为老太太这是稀罕炎颜身上的香? 才不是呐! 这样的老太太,对年轻男人和年轻女人之间的那点事儿,比年轻男人和年轻女人自个儿还清楚。 拿鼻子一闻,她心里头就明镜儿似得。 炎颜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躲开老太太世故的鼻子,面上笑意不减:“周花婶儿这是要出门么?我是才来的租客,住毕师父隔壁。是慕名而来,拜在毕师父门下学烧菜手艺的。” 炎颜当街烧菜的那一夜,几乎轰动了整个鹿吴城,城中无人不知毕承拜了一位厨艺绝顶的女师父。 自改了容貌之后,没人再认得出她,她为行事方便,也不再用先前的身份。 人前也同样不让毕承称呼她师父。 毕承现在也同样小有名气,炎颜索性对外称是毕承新收的徒弟。 炎颜身上除了一股青悠悠的花草香,周花婶子别的啥也没闻出来。 老太太原本还不死心来着,可惜小姑娘已经退开了,她也不好硬往人家姑娘身上凑。 不过周花婶子发现个细节。 刚才她在这姑娘身上闻味儿,毕承那脸色立马就不好看了。 那眼神儿,绝对是护短! 这俩人,有事儿! 周花婶子觉得自己的新发现至关重要,需趁热打铁多套话。 “姑娘水葱似得人儿,守在家里等个如意郎君上门提亲哪里不好?学啥厨子手艺?如你这般样貌,绫罗绸缎,穿金戴银的娇客,还不叫你挑花了眼儿去?” 老太太虽是故意套炎颜的话,说得也是实话。 凭她半辈子的保媒经验,炎颜这般千里挑一的样貌,就算闭着眼嫁,那也绝对差不了。 像这般容貌的女子,除非关在朱门深宅里,一般人家养不起。 这神仙似的人儿,怎就拜在毕承门下了? 第48章 孙子骂谁呢 周花儿婶子突然想起来,毕承现在也了不得。 他新拜的那位女师父,一晚上就帮他赚了盆满钵满的金疙瘩。 后来好些天,城里的大户人家跟流水儿似得来找毕承烧菜。 她听街坊说,毕承现在烧菜,那全是按金子叫价。 眼前这标志的小娘子,莫不是听说毕承发达了,特意贴上来的? 周花儿婶子心下这般寻思,再看眼前这两位,越看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不得不说,这标志小娘的确有眼光,毕承虽然不爱言语,模样却生得精神体面。 做厨子多年练出一副好身架子,又结实又匀称,二十好几正是血气方刚。 平日街坊里不少小媳妇爱隔着门缝儿偷偷瞅他。 关键还娶过媳妇,历过人事,这就比那嘴毛都没长全的小后生强多了。 认定俩人是这关系,周花儿婶子脸色立马就不好看了。 毕承要被小妖精勾走了,那穆娟儿咋办? 娟儿眼睛虽看不见,可那是个多好的人儿啊! 不成! 身为老街坊,她可不能睁眼看着自己人吃亏! “我说毕承啊,你也出来这么久了,娟儿在家该着急了。快回去吧,大冷的天儿,外头没啥好光景,家里的热炕头才是真舒坦!” 周花儿婶子说话阴阳怪气,炎颜和毕承自然都听出了老太太话里的弦外音。 这是以为他俩有什么。 毕承拧着眉就要解释,却见炎颜微笑对自己摇了摇头。 他就没再吭声。 炎颜笑着接话:“婶娘说的是,我师父就不会体贴人,早该回家陪师娘啦。” 说完这个,炎颜俏唇嘟起来,一脸的老大不乐意:“徒儿说了只出去逛逛,你总管着我干什么,师娘刚才还跟徒儿念叨你呢,叫你少约束我些儿。” 说完,扭头对毕承眨了下眼,笑的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毕承眉头拧了又拧,闷闷地应了一声。 冤不冤啊他? 炎颜又转回身,对周花儿婶娘笑道:“您老放心,我往后一定盯着师父,让他得空就多陪陪师娘,师娘多好一人儿,师父他就是性子太直,不懂得疼人儿!” 周花儿婶子一脸懵逼。 这小姑娘句句在理,看样跟穆娟儿处还挺好,难道是她会错了意? 人家闺女就是来学厨艺,根本没那个歪歪心思? 摸不着脉门儿的周花儿婶子,有些不好意思继续唠了,寒暄两句就麻溜闪了。 看着老太太仓惶落败的背影,毕承无奈摇头:“师父何苦戏耍老人家,当如实告知。” 炎颜薄唇一勾:“好玩儿呗,我就是懒得解释,走啦!”从车上顺了根脆黄瓜,咬的嘎嘣脆,人转眼就出了巷子口。 等看不见人了,毕承立刻蹲下身,开始满巷子找那根诡异消失青笋…… 轻风掠过了树杪,打乱透下的光缕,碧苔凝微霭,风微寒,却是个不错的天。 街上人不少,炎颜信步逛进了菜场。 再过些日子就要进豪家府邸,毕承的手艺没问题,不过他那些菜式太过陈旧,她还得再琢磨点新鲜花样。 来到山海界,她也翻了些这个世界的书,了解了许多本世界的食材。 炎颜发现很多食材虽然地球上没有,但烧菜入味,却跟地球上的很多蔬菜很相似。 就比如炎颜此刻手里拿的这东西,名为“文茎”,其实外表很像阔叶雪里蕻(音同红),也就是绍兴一带有名的梅干菜的原料。 炎颜之前用自己研发的秘法做了些梅干菜,味道不错。 另外还有一种盼木的果实,个很大,外白里嫩,嚼在嘴里脆生生的,就跟九头芥菜一个味儿,是做酱菜的上乘佳品。 炎颜零七八碎地选了好几样小菜,正逛的饶有兴致,就听见前面闹哄哄围了一群人。 她本是不爱看热闹的性子,打算绕过去继续逛,人群里却有个声音传进她耳朵里。 这声音,她认得。 “贵人您行行好,俺真不是有意的。您看您这靴子也还好端端的,俺把这两口袋黄豆都赔给您,您就绕过小老儿吧……” 人群中央,一个身材干瘦,后背有些佝偻的老汉,一身粗麻布衣,还摞着几块颜色不一,材质各样的补丁。 正对着一位身形富态,衣着光鲜的老爷鞠躬哈腰赔不是,就差跪地上磕头了。 富态老爷抱着胳膊,撇着嘴,白眼几乎要翻出天际去。 旁边几个年轻小子叫嚣的最凶,显然是富态老爷的跟班。 众小子冲着老汉辱骂不休,说话及其难听,活像一群跟在主人身边逞凶的恶狗。 炎颜进了人群,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 这老汉也住在条风巷,是毕承家的老街坊,邻里唤他邓祥伯。 邓祥伯没别的手艺,唯靠从城外村中收时令蔬菜进城贩卖,谋些薄利养家糊口。 唯一的女儿前年病死了,留下个才满三岁的外孙女,家里日子过的捉襟见肘。 炎颜样貌没变之前,时常遇见这老伯。 毕承不在家的时候,他便帮着穆娟儿稍东稍西,他老伴儿邓祥婶也常来毕家帮穆娟儿做活计。 一家都是厚道的老实人。 炎颜听周围人群七嘴八舌,把事情原委听了个大概。 低头看了眼地上,那袋子倒地的黄豆撒在富贵老爷的脚面上,给那双薄底黑绒布靴上扑了些灰,其他啥事没有。 “咱家老爷说了,要你赔这车黄豆那都是少的。你知道咱家老爷脚上这双靴子值多少银子么?就算赔上你这一整车黄豆,你都买不起。你个不知好歹的老不死东西……” 一个跟班小子瞪着眼,指着邓祥伯的鼻子破口大骂。面对年长他几十岁的老人家,就跟骂孙子似得。 邓祥伯头深深低着,唯唯诺诺地哀声恳求。 他态度越卑微,几个跟班小子越逞性。 见老汉迟迟不肯松口,上前竟要逞凶动手。 其中一个最恶的小子,伸手就去抓邓祥伯胸口的衣襟,却抓了满满一大把文茎叶子。 文茎叶片边缘有细小的钩刺,扎得跟班小子呲牙咧嘴,张口就骂:“哪个畜生不长眼的,把这破玩意儿扔过来,扎死爷爷啦!” “孙子骂谁呢?”突兀地,旁边传来一把脆生生的嗓音。 第49章 姑娘给你吹吹 “孙子骂你!” 跟班小子话出口才反应过来,回身恶狠狠地瞪回去…… 眼珠就转不动了! 蛾眉如玉含烟,秋水美目横波,巴掌一点小脸,檀口似笑非笑菡萏,唇上漫点,是淡淡的绯。 美人娉婷端立,手里把玩着一根嫩鲜鲜的文茎,浅笑晏晏望着面前几人。 富贵老爷和另外几个根本小子也看过来,表情立马全变了。 这肉皮儿就跟刚挤出来的香牛奶,白的晃人眼;还有那小腰细的叫人疼,这要是搁床上,能玩儿一宿。 几个跟班的小子光看着炎颜,就直吞口水。 富贵老爷油汪汪的脸也笑成一朵肥菊花。 “这事儿不与小娘子相干,小娘子无需同情这泼皮破落户,你一看就是闺中娇养,未经外事的,不知人穷心恶,最是难缠。” 说完,富贵老爷一指邓祥伯:“这老泼皮弄脏了本大爷的鞋,还赖着不赔,这种人就是欠揍!” 炎颜低头看了眼富贵老爷脚上的鞋,笑着说了句:“茂连升的鞋呀。” 茂连升,鹿吴城最贵的鞋帽庄,专做有钱人的生意,一般老百姓连门儿都进不敢进。 炎颜前阵子才去过,给自己,毕承和穆娟儿一人订了几双鞋。 她这会儿脚上穿的柿子红缀米珠小绣鞋,就这家的,手艺确实不赖。 富贵老爷得意地晃了晃胖脑袋:“姑娘一看就是行家,老爷这鞋正是茂连升的。” 邓祥伯紧张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就听炎颜跟着又说了一句:“里头最便宜的一款。” 她说完,呡着唇笑。 围观人群顿时一阵哄笑。 胖老爷脸瞬间涨成陈猪肝:“去去去,哪儿来的毛丫头,走开,走开!别耽搁爷的正经事儿!”说话就要指使跟班小子们撵人。 几个小子早眼馋炎颜的俏模样,见老爷发话,抢着往上拥,就要去拉扯炎颜。 还能趁机揩点油。 邓祥伯一眼看出这群小子不怀好意,往炎颜身前一挡,着急劝道:“好闺女,我知道你心善,可这些人你一姑娘家惹不起,这事儿你就别管啦!” 炎颜却把老人家轻轻往旁边一带,一只脚猝不及防踢向地上的黄豆。 被踢飞的黄豆四下乱溅,打了扑上来的小子们满头满脸。 炎颜脚上也不知用了多大力道,黄豆颗颗就跟铁豆子似得,小子们疼地捧住脸一顿哀嚎,谁也不敢轻易上前了。 跟班小子们把豆子都挡了,倒是没打到胖老爷,胖老爷气地一身肥膘乱颤:“你谁家的泼辣娘们儿,敢管本大爷闲事儿,你知道本大爷是什么人?想找死是不是!” 炎颜笑出一口整齐小白牙:“张肥猫呗!你以为吃的胖,就没人认得你是灏元楼的买办了?本姑娘就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你想怎么着?” 张肥猫,本名张大富,是灏元楼负责采购的管事。 靠着吃中间差价油水,积攒了不少家当,在鹿吴城算有点名气。 打过交道菜贩子都知道这家伙手狠心黑,价压地简直丧尽天良,恨不得刮掉贩子们几层油。 今天讹上邓祥伯,正是算计着拿回馆子交货,白吞了这车黄豆。 被指名点姓,张肥猫有点下不来台,指着炎颜:“你你你你哪儿来的泼妇,这事跟你没关系,滚滚滚!”说话就要指使跟班小子们把黄豆车强行推走。 炎颜抬脚踩在车把手上:“这闲事小姑奶奶管定了,我看谁敢动这豆子!” 张肥猫在鹿吴城菜市横行这些年,还没见过如此泼辣的小姑娘。 他虽生气,但见炎颜模样长的着实好,此刻她认真起来,更显唇红齿白,明滟动人。 张肥猫原本憋了满胸口的气,又被美色抓挠地泄了大半。 “老爷念你岁数小不懂事儿,舍不得为难你。这样吧,小娘子留个名儿,你先家去,等老爷我得了空闲,上你家去与你慢慢聊,行不?” 张肥猫尽量把话往软了说,胖脸上全是乖哄讨好的意思,笑眯眯望着炎颜。 话里话外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周围看热闹的都瞧出来了,这只肥猫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炎颜也收起凌眸,笑了。 “你的好意我领了,不过我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这事儿就得管到底。反正这车豆子我是不许人拿的,要不你再想个别的赔偿办法?” 她这话一出口,立刻就有个不怀好意的小子,趴在张肥猫耳边低语了几句。 也不知那小子说了什么,张肥猫顿时笑的胖脸蛋子把眼都挤没了。 待跟班小子说完,张肥猫对着炎颜边笑,边揉搓一双胖手。 “既然小娘子让爷我另想办法,爷也不能驳了你的面子。这样吧,你用嘴儿,把我鞋上的灰吹干净,这事儿咱就算完了。” “怎么样?大爷够意思吧?一文钱都不要你的!” 张大富这话一说出口,围观的人群顿时热闹起来。 有上了年纪的大婶好心劝炎颜莫淌这浑水,当心自己吃亏。 也有不怀好意的二流子吹着口哨起哄。 邓祥伯挡在炎颜眼前,把她跟张大富隔开,压低嗓子苦劝:“姑娘,你的心意老伯领了,他们不是好人,你招惹不得。好孩子,快家去!” 闹哄哄的菜市,周围路人甲乙丙丁七嘴八舌,有起哄的,有骂张大富占小姑娘便宜的,众口说辞…… 只有炎颜,仿若置身事外。呡着朱砂檀口,那潋潋浅笑,叫人仔细看进去,都要入了红粉魔障。 她此刻就用这样的眼神儿觑着张大富一伙儿。 张大富咽了咽口水,觉得嗓子眼儿直发干。 “你说让我给你吹靴子?”炎颜笑问。 “啊?嗯,对!”张大富盯着炎颜的脸,魂儿少了半边。等反应过来她问的话,赶紧点头。 “行啊,那你把脚拿过来,我给你吹。” 她尾音有点俏,张大富听得耳朵眼儿直痒痒,盯着那樱花点的唇瓣又吞了吞口水,伸手让跟班小子们扶着,竟当真把自己的一只肥脚伸到了炎颜的面前。 看着炎颜,张大富笑得春情荡漾:“吹吧!” 想到炎颜待会儿要附下身,用她那张小巧漂亮的嘴儿,吹自己的鞋,那样乖顺的,做小伏低的模样…… 张大富想着想着,就觉得小腹一阵滚烫直冲脑门。 要是能把这姑娘搞到了手,他这辈子也算没白托生回人! 第50章 姐的腰,夺命刀 心里正想得美妙,张大富没留意对面的炎颜半晌没动静。 等他脚都抬酸了,才反应过来,正要开口,迎面一个黑影子带着风,直挺挺朝他面门招呼过来。 张大富人胖,眼神儿却贼好,等那黑影临近了,他还瞧清楚了那上头有三个字:茂连升 欸?茂连升不是鞋帽行么? 怎么在这儿呢…… 哎呦! 一声杀猪般的惨叫,胖脸蛋上就多了个三十六码的脚印子。 炎颜直接抬脚踩上了张大富的面门。 这一脚剁地有点实成,连她鞋底上的“茂连升”商标,都被清清楚楚印在了张大富的胖脸蛋子上。 张大富被踢地仰面栽倒在地上,连那只抬起来的脚都没来得及收,还高高支棱在半空。 一双胖手死死捧住口鼻,鲜血止不住地从肥胖的手指缝往外冒。 看热闹的百姓一见血,都怕给自己身上摊事儿,一窝蜂哄散了。 几个跟班小子见张大富被打的口鼻冒血,撸起袖子就上来要跟炎颜拼命。 “姑娘,你快走,快走吧!” 邓祥伯见事情闹成这样,早吓坏了,也后悔了,一个劲儿推炎颜赶她走。 早知道事儿闹腾地这么大,他就把那车豆子赔给张大富了。 现在可好,这事彻底收不了场了,还平白牵扯进来位好心的姑娘。 炎颜却顺手把身上的斗篷解下来,往邓祥伯手上一塞,笑眯眯地:“劳烦老人家帮我看着衣裳,穿这个打架碍事儿。” 说完一个纵身,狸猫似得跃进恶奴们中间。 邓祥伯看看手里华贵的衣裳,又瞅瞅被一群恶奴围在中央的炎颜。 老人心里有点犯嘀咕:这姑娘是不是故意来找茬架打的? 怎瞧着她那么兴奋呢? 他还没见过谁家闺女爱打架玩儿呢。 吃啥养大的这是? 邓祥伯眼神儿没错,炎颜就是故意的! 倒不是她爱打架,刚才她从人群外路过,看见这只张肥猫,她的手就痒痒。 以前毕承在灏元楼做事,因性子耿直,没给张大富送过好处费,就处处被这只肥猫挤兑。 张大富还特缺德,专门买通配菜师父,把发霉烂掉的菜根,偷偷掺合进毕承的配菜里。 毕承因此被客官告了状,还闹到了大管事跟前,差点丢了生计。 过后虽然人留下了,却平白损失了三个月的工钱。 炎颜这人特护短。 毕承是她徒弟,她自己欺负行,别人想欺负,就得问问当她这师父的乐意不。 以前欺负过也不行! 一群小子看着张牙舞爪的,其实都是纸老虎。 炎颜虽是修士里的入门渣,可一身太极柔术,可是实打实的十几年扎实功底。对付这几个愣头小子,就跟猫儿戏老鼠。 她灵活穿梭于几人之间,没见怎么出手,几个跟班小子的口鼻,眼睛,转瞬全挂上了浓墨重彩。 炎颜专心对付眼前的几个泼皮,却没留意黄豆车后头,一直蹲着个男的。 这人不是张大富的跟班,却一直猫在黄豆车后头,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炎颜。 没别的,男人就是眼馋那副妖娆的身子。 刚才这幅身子还裹在斗篷里,男人就看得眼红心热,此刻褪去斗篷,那小腰细的简直触目惊心,还没男人的一个巴掌宽,软若柳丝。 对付几个跟班小子的时候还扭来摇去,看得男人浑身发热,手心直冒汗。 正看的起劲儿呢,男人就发现炎颜抬脚踢飞一个小子,突然转过身,桃花美眸就直直看过来。 男人有点紧张,被那双明似溶星的杏目看得受不住,慢吞吞自黄豆车后头绕出来,眼神仍不老实地往炎颜纤腰上瞄。 几个跟班小子已经被收拾地满地划拉。 划拉什么?在一堆黄豆里头找各自的牙。 炎颜笑睇男人:“看够了没?” “……没”男人倒挺老实。 不过话出口他才反应过来,好像这么说不对。 然后就红着脸站在那儿,但眼神儿依然黏在那腰肢上。 炎颜唇一弯,脚尖儿一点,一颗豆子急速飞出,不偏不倚,正打中男人的鼻梁,鼻血顿时喷出来。 男人一声尖叫,立马用双手捂住鼻子,总算把那讨人厌的目光挪开了。 炎颜从邓祥伯手里接过斗篷,往肩上一披,居高临下睇着抱着鼻子蹲在地上的男人,冷笑:“姐姐的腰不是腰,是夺命三郎的弯刀,可不能白看!” 说完,懒得搭理这些人渣,跟邓祥伯嘱咐:“这车豆子你别在集市上卖了,直接推去毕承家,让他全收了,照价给你现算银子。” “这几天你也别出摊子了,手上的菜全送去毕家,他自会收下。先避避风头,免得这些人找你麻烦。” 邓祥伯连声道谢,顺带把炎颜另外采买的几车菜一并带回毕承家。 炎颜这边走了,狼狈不堪的跟班小子们,把滚了满身泥灰的张大富从黄豆堆里拽出来。 张大富顶着脸蛋子上的“茂连升”,嘴里骂骂咧咧,跟菜市场里的摊贩们四处打听炎颜的来历。 她改换容貌后头回出门,自是没人认得她。 正当张大富为询问无果气恼的时候,旁边一个声音,唯唯诺诺地问:“我知道,告诉你有赏银不?” 说话的正是刚才偷窥,被炎颜用豆子踢伤鼻子的男人。 男人刚说完,一锭印子就丢到他脚边:“快说!” 男人赶紧把银子抓在手里:“我刚才听见那姑娘说,让买黄豆的老汉把那车豆子送去条风巷。” “条风巷……给爷等着,爷跟那小娘们儿没完!” 张大富狠狠啐一口,带着一众鼻青脸肿的恶奴离开了。 走出去没多远,他就听背后一声歇斯底里的哀嚎。 张大富回头,就看见刚才给他透露炎颜住址的男人,抱着头满地打滚。 他身边明明啥玩意都没有,男人却满口乱叫,哭天呛地求饶。 张大富愣了。 尼玛这莫不是个傻子吧! 莫名其妙满地哭嚎的男人,在旁人眼里,的确像是得了失心疯。 那是因为旁人看不见他身边那东西。 只有男人自己看的真真儿的! 那是只模样像猫,却长着一对兔子似得长耳朵,体型有半大狗子那么大,一双蓝汪汪的眼珠子贼亮贼亮的…… 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