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章 这本书以近现代物理史为主线，希望你们喜欢并支持
春节前，博士研究生李康平的实验取得了重大进展，过程数据十分漂亮，春节后再做几次实验，应该就能得到令人满意的实验结论。
春节假期，导师告诉李康平：“假期延长，在家呆着，等通知。”
李康平服从安排，他宅在广州老家的大别墅里足不出户。
几年前，李康平继承了一笔遗产，他一个人生活，做他想做的事情。
等啊等啊，李康平从29岁等到了30岁，一直等到9月初，他终于返回了清华大学物理学院的实验室。
饱和吸收光谱稳频技术将两台激光器的频率分别锁定在铯原子6^2S1/2，F=4→6^2P3/2，F’=5共振频率负失谐11MHz和6^2S1/2，F=3→6^2P3/2，F’=4共振跃迁位置。
出射的零级衍射光被李康平设置为俘获光，正一级衍射光作为再抽运光，使得总俘获光强度的范围为3.7~12mW/cm^2。
实验很顺利，正如李康平的实验设计，同一对反亥姆霍兹线圈产生了构成铯原子磁光阱与钠原子磁光阱所需的四极磁场。
“奈斯。”
李康平密切关注数据屏幕，一切尽在掌握中。
“咦？跳了？”
忽然，李康平发现钠原子磁光阱的装载速率有点不对劲。
下一秒，实验室里闪烁奇异光芒……
……
“李，你睡着了？我的天呐，你居然睡着了！”
李康平睁开眼睛，他看见身边坐着一位年轻的白人妹子。
白人妹子戴着一顶飒飒的无边帽，垂落的稻黄色卷发如波浪般轻快摆动，她的蓝眼睛明艳清澈，鼻子和上唇线条精致而匀称，她穿着紧身裙和弧形高跟的船鞋，身材柔软而修长。
大量记忆信息涌入李康平的脑海，他揉揉太阳穴，用英语说道：“抱歉，詹妮弗，我太困了。”
“看来我是个无聊的人，我讲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詹妮弗哀怨的耸耸肩。
“詹妮弗，别讲笑话了，跟我聊聊你的家乡。”
“我讲的笑话果然很无聊，而我的家乡，或许更无聊。”
哥伦比亚大学的草坪宛如平整巨大的绿色地毯，九月的秋风拂面，惬意舒适。
李康平、詹妮弗坐在草坪上，詹妮弗说，李康平听。
记忆融合完毕，李康平捋了捋思绪，噢，我穿越到了一百年前的1920年，这到底算什么？
这具躯体原先的主人也叫李康平，字竹溪。
李竹溪现年二十岁，他毕业于清华学校，半个月前抵达纽约，就读于哥伦比亚大学。
清华学校设高中与大学一、二年级课程，学生毕业后全部官费留美，插班到美国大学的三年级继续念书。
李竹溪找家里拿了八千元大洋，兑换为美元是4000美元，他带着4000美元远赴美国，插班至哥伦比亚大学的哥伦比亚学院三年级。
中国留美生赴美之前全都接受过英文训练，但不少中国留美生刚来美国时难以融入美国的语境，相当于半聋子、半哑巴。
为了快速度过语言适应期，有些中国留美生求助于私人英语老师。詹妮弗是李竹溪的英语私教，她为此得到了每小时1美元的报酬。
这是詹妮弗就读巴纳德学院的第三年，巴纳德学院是一所女子学院，隶属于哥伦比亚大学。
“我家周围响彻着轨道上更换引擎时的咔嚓声和呼哧呼哧的喷气声，还有货运机车的隆隆声吵得我睡不着。”詹妮弗显得心烦意乱，仿佛置身她所描述的场景中。
李康平饶有兴趣的聆听，他问了句：“你家住在铁轨附近？”
“那条铁轨支线是后来铺设的，而我家的房子无法移动。我十岁以后，我家那片区域变成了工业镇，忽然来了很多黑人劳工，他们总是大嗓门讲话，总是说说笑笑。”
“工厂里全是黑人劳工吗？”
“也有白人，什么人都有。李先生，一个小时到了，我该走了。”
“我想继续雇佣你六个小时。”李康平取出六美元。
“谢谢，不过我只能接受三个小时，我下午有课。”詹妮弗收下三美元钞票，放入她的银丝镶边的黑色皮质卡包。
李康平笑道：“能陪我走走吗？”
“当然。”
李康平、詹妮弗结伴而行，徜徉于哥大校园。
“李，你进步很快，我发现你完全能够听懂我说些什么，而我也能听懂你说些什么---基本上。”
“詹妮弗，你是个不错的老师，你的教学水平与你的美丽程度一样高。”
“谢谢，你嘴巴可真甜。我想问一下，你有《韦氏大学字典》吗？”
“实际上并没有。”
“李，我想你应该购买一本《韦氏大学字典》，以及《纽约每日新闻报》，你最好每天买一份报纸来读，这对你学习英文、了解美国有帮助。”
詹妮弗止步于哥大校内书店门口，她指着书店说道：“这里有卖的。”
“听你的，买。”
李康平进入书店，支付5.5美元，购得《韦氏大学字典》一本、《纽约每日新闻报》两份，遂与詹妮弗坐在一颗大树下的长凳上。
“詹妮弗，你从头版开始读报，一直读到今天的雇佣结束，我会一丝不苟地学习你的发音和口语习惯。”李康平摊开他的这份《纽约每日新闻报》，浏览文字信息。
“一直读，一直读，绅士，你的美元可真难赚呀！”
詹妮弗略显无奈，随即朗读报纸：“牛奶每夸脱卖15美分，沙朗牛排每磅卖42美分，黄油每磅卖61美分，新鲜鸡蛋每打卖62美分……纽约的物价上涨了50%，纽约的人均周薪却保持不变，即使身上一美元都没有的人也比过去富裕了一倍。”
李康平询问：“美国普通家庭的平均年收入是多少？”
詹妮弗思考了几秒之后说道：“嗯……好像是1000美元左右，在纽约会高一点。”
“继续吧詹妮弗，下一条。”
“纽约证券交易所的单日交易量达200万股，华尔街的金融家们却忧心忡忡。”
“纽约洋基在今年年初花费12.5万美元将棒球巨星贝比·卢斯收入队中，贝比·卢斯值这个价钱，他加入纽约洋基的第一个赛季就打出了30个本垒打。昨日，贝比·卢斯再次打出本垒打，一名男士因太过激动而当场死亡。”
“威尔逊总统似乎更关心他所构想的国际新秩序，然而战后的美国纳税人真的在乎国际联盟吗？”
“邪恶的德国皇帝垮台了，但是欧洲迅速崛起一股新势力----布尔什维克。从今天开始，纽约市不允许悬挂红色旗帜。”
李康平又问：“你们好像极其痛恨德国皇帝？”
詹妮弗情绪激动的说：“我的哥哥，他死在了欧洲战场，他战死的那年，才刚刚21岁啊！很多美国家庭失去了丈夫、儿子、兄弟，这该死的战争！是的，我恨德皇，我恨战争！”
李康平神情复杂的说：“没错，这该死的战争。”
两人说着聊着，三个小时很快过去。
“李先生，我真的该走了。”
“詹妮弗，一起吃午饭吧。”
“不吃了，我该上课了。”
“詹妮弗，我担心你会饿晕在教室里。”
“我没这么脆弱，我比你想象的更强壮。李先生，下次再见。”
“我们的下次是什么时候？明天吗？”
“明天不行，我明天一整天都很忙。后天吧，你怎么说？”
“OK，后天见。”
李康平与詹妮弗别过，他踱步到哥大校内餐厅。
餐厅的装修简约，墙壁上挂满名人画像。李康平支付20美分，购买了一份简单午餐，咖啡、巧克力和菊芋。
本科期间，李康平去UCLA交换了一年，他原计划赴美读研，结果没去成，于是留在国内读研。硕博期间，李康平阅读了大量英文文献，他的英文听说读写能力皆OK。
饭后，李康平走出哥大校园，在哥大附近道路编号为100+的这片街区溜达。
大街上驰骋着许多汽车，品牌五花八门，福特，别克，雪佛兰，道奇，凯迪拉克，帕卡德，富兰克林，列克星敦，布里斯科，泰普勒，哈德逊，墨瑟，马斯威尔……现如今的美国至少存在一百个汽车品牌，其中的大多数品牌，李康平闻所未闻。
李康平移步至一辆车身高耸的福特黑色出租车边，他拉开车门，入座车内。
司机问：“年轻人，你去哪？”
李康平道：“绕着曼哈顿开一圈。”
“我很疑惑，你到底去哪？”
“先去下城，再开回这里。”
“观光是吗？”
司机将火花塞和油门杆调整至三点差十分的位置，他拉住线圈，使劲的转动曲柄。
李康平问了句：“先生，现在已经是1920年了，你没装电动启动装置吗？”
“如你所见，没装。”
轰隆隆，发动机终于发出咆哮声。司机移动火花塞，将油门杆调整到两点二十五分的位置，车子启动了，驶离120街。
坐在这辆颠簸的福特车上，李康平望向窗外，仔细观察1920年的曼哈顿，时不时跟司机聊几句。
“报纸上说美国实施了全国禁酒令，真的禁酒了？没地方买酒？”李康平问。
司机说：“你知道的，纽约是自由之城，你可以在纽约的大多数杂货店买到私酒。喏，这里有卖的。”
“谢谢。”
网格化的规划图纸将曼哈顿划分为一块块长方形街区，曼哈顿高楼大厦林立，高架电车川流不息，高楼屋顶上闪烁着巨大的电动广告，一派欣欣向荣的繁华局面。
出租车从曼哈顿上城开到中城再到下城，然后沿着哈德逊河返回晨边高地。
李康平付钱下车，不论哪个年代，我们总能从出租车司机嘴里得知一些趣闻。
晨边街的一家烘焙餐馆的窗户旁有一打烤鸡放置于烤箱上不断旋转，散发炽热焦香的诱人气味。烤鸡35美分一只，买鸡的人排起长队。
烤鸡店隔壁是药房，售卖药品、苏打水、女性化妆品，以及淡啤酒---一种啤酒去除酒精后的饮品。
药房旁边是华人开的洗衣店，人来人往，生意兴隆。机器洗容易损坏衣服，许多美国家庭喜欢把衣服送到手洗的华人洗衣店。
华人洗衣店隔壁是杂货店，李康平对杂货店老板说：“我需要四瓶爱尔兰威士忌。”
杂货店老板不问你是谁，也不必验证你的年龄，你给他美金，他给你私酒。
李康平支付四十美元，购得四瓶26盎司的威士忌，旋即返回哥大宿舍。
宿舍是单人间，李康平俯瞰户外，楼下枝叶扶疏，鸟语花香，真乃闹中取静好去处。
浴室三面镜里的李康平头戴绅士帽，身穿银灰色西服，里边是马甲和白衬衣，打一条斜纹领带，他体健，貌皙，容温，实属俊逸青年。
“这不就是靠脸吃饭的兄弟吗？”
李康平照完镜子，较为满意自己的容貌。
琥珀色的液体在酒杯中荡漾，李康平痛饮威士忌。
前世的90后，今生的00后，不管如何，这是一次全新的人生体验，庆祝酒也好，上路酒也罢，总得喝一杯。
连饮三杯威士忌，海量信息灌入李康平的大脑，相对论，人工核反应，波粒二象性，康普顿效应，玻色-爱因斯坦统计，泡利不相容原理，海森堡不确定原理，费米-狄拉克统计，薛定谔方程，拉曼效应，中子，正负电子对，中微子，回旋加速器，核裂变，CP-1……
凡是我读过的学术文献，我全都记得呀！
李康平站在窗边仰望星空，噢，没错，这是群星璀璨的时代。
002章 教授，我做完了
晨光微熹，阳光铺垫一层金黄。李康平起床，去往哥大校内餐厅。
一杯咖啡，一片顶端抹巧克力糖浆、涂着厚厚黄油的吐司，这是李康平的早餐，他买了一份《纽约每日新闻报》，一边用餐一边读报。
李竹溪这学期暂未注册课程，李康平也不急着注册课程，他吃完早饭在哥大校园内溜达，进一步熟悉环境。
哥大建立之初冠以英王乔治二世之名，称为国王学院。
美国独立之后不再臣服于大英帝国，洛校长将这所学院迁至晨边高地，更名为哥伦比亚大学。
发展至1920年，哥大已是一所大名鼎鼎的综合性大学。
有那美国哲学之父杜威教授坐镇哥大，引八方才子慕名而来。
胡适、蒋梦麟、陶行知、郭秉文诸先生皆为杜威及门弟子，应弟子们的邀请，杜威教授于1919年年底赴北大讲学，尚未返美。
又有那洛伦兹、普朗克等欧洲物理学家受聘于哥大研究院，助美国本土物理茁壮成长。
洛伦兹、普朗克已返欧，哥大研究院物理学部现由一群美国物理学家主持。
李康平亲临哥大研究院物理学部调研，他了解到了哥大物理的最新消息。
哥大物理只能代表美国东部物理的实力。20世纪20年代，全球物理中心在欧洲，在哥廷根，在柏林，在慕尼黑，在剑桥，在苏黎世，在巴黎。
李康平走出赫特莱楼，思绪万千。
这时，一辆黑色福特Sedan缓缓驶来，停在赫特莱楼的门口。
车内下来两位男子，从驾驶舱出来的这位男子是东方面孔，约莫三十五六岁的年龄，他戴着绅士帽，身着高级西装，持一把象牙马六甲手杖。
李竹溪存留的记忆里有这人的信息，李康平脱帽行礼：“周先生。”
周先生常住纽约，他是庚款基金会的成员，处理官费留美生的各项事务。
“康平，近日可好？”周先生的中国普通话带有江浙一带的绵柔口音，他给人的感觉是既气派又儒雅。
李康平答道：“我尚在熟悉哥大的环境，循序渐进，并无大碍。”
“妥。”周先生点点头道，他随即介绍身边这人给李康平认识：“此君乃是闽侯侯德榜，1913级清华留美生，现攻读哥大研究院化学博士。同在哥大求学，你二人理应时常走动，互通有无。”
李康平恭敬道：“在下广州李康平，1920级清华留美生，见过德榜兄。”
德榜兄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他脱去绅士帽，和气友善的说：“康平就读哪院？”
李康平道：“哥伦比亚学院。”
德榜兄问：“哥伦比亚学院之学科颇多且杂，你预备主修哪门？”
“物理。”
“物理甚难，半途而废者甚众。愿你克服万难，学有所成，为中国之科学事业献力。”
哥大研究院的物理学部、化学部皆位于赫特莱楼，德榜兄简短聊了几句，这便告辞，步入赫特莱楼。
周先生取出一张汇票，他说：“官费留美生一年之生活费用为三百美金，康平，你持此汇票可往西联汇款兑换现币。纽约物价颇高，你应尽量节俭，超出三百美金之开支，你须自负。”
“多谢周先生。”李康平接过汇票，遂与周先生交谈良久。
清华学校的建设资金来自美国退还的庚子赔款，庚款基金会独立运营，北洋政府不干涉基金会的管理运作。
庚款留美生在美国的学费、住宿费由庚款基金会全额承担，他们每年还能领取300美金的生活费。
300美金在纽约市并不算是一笔巨额财富，纽约的消费水平确实很高，李康平买点这个，买点那个，打车观光，雇佣私教，仅仅一天时间就花掉了几十美金。
下午，李康平来到哥伦比亚学院的教学楼，听习约瑟夫·罗斯伯格教授的原子论课程。
哥伦比亚学院是哥大的本科生学院之一，该院只收男生，故而阶梯教室里的学生全是男生。
“你们想想，为什么原子这样变化而不那样变化？为什么原子辐射光？”罗斯伯格教授问台下学生。
李康平抢先回答：“熵，我认为和熵有关。辐射沿着熵增加的方向进行。”
“这位先生说的没错，和熵有关。”罗斯伯格教授点点头，他说：“这不意味着它想要丢掉能量，当它辐射时，世界的总能量依然与辐射前一样……”
李康平认真听讲，时不时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临近下课，罗斯伯格教授留了道思考题：通过你的推导，求出氢原子的结合能。
“每周二晚上，斯蒂芬·安德森先生会在佛蒙特楼6号房间组织辅导课，如果你在原子论上遇到麻烦，请不要错过安德森先生的辅导课。”
罗斯伯格教授宣布下课，随即离开教室。
这题需要运用玻尔的氢原子结构的定态跃迁理论。李康平在纸上飞快推导计算，设玻尔半径为R1，考虑到电子质量小于原子核质量，求得△E=e^2/8πε0R1。
“教授，罗斯伯格教授！”李康平在教学楼门口追上了罗斯伯格教授。
“嗬，是你。”罗斯伯格教授对李康平有印象。
李康平呈递答题纸：“教授，我做完了。”
“这么快？”
罗斯伯格教授接过答题纸，快速浏览之后，他说：“你是最快的一个，你的答案和过程看上去也是正确的，我应该给你A吗，密斯特？”
“李，我叫康平李。”
罗斯伯格教授再次审阅答题纸，过了会儿，他很确定的说：“李先生，就这道题目而言，我想我应该给你A。你的名字具体怎么拼写呢？你自己写吧。”
李康平拿回答题纸，在纸上署名Kangping Lee，然后上交答题纸，他说：“谢谢你，教授。还有就是，我想注册你的原子论课程。”
“什么？你还没注册我的课程？”罗斯伯格教授感到意外，他又问：“那么李先生，你试听了几节课？”
“全都试听了。”李康平编造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既然这位年轻人试听了前面的几节原子论课程，那也就不奇怪了。罗斯伯格教授将李康平的答题纸夹入讲义簿，他说：“我会跟安德森先生说的，你明天去找安德森先生注册。”
003章 李先生想要击破更多的核！
次日傍晚，李康平踱步至哥大图书馆广场圣母铜像前，他脱下帽子，并将帽子举起一臂之高，向翩翩而至的詹妮弗小姐行礼。
詹妮弗戴着一顶淑女帽，在头发后部整齐的别上一副面纱，她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浅灰色外套，手上套着崭新的白色手套，整个人看上去既时髦俏皮又端庄淑雅。
“我穿了灰色衣服，所以化了妆。”詹妮弗解释道，她今天搽了不浓不淡的腮红。
“嗯哼，不错。”李康平赞许一句。
在1920年的美国，使用化妆品已不再被看作是妓女的标签，不少良家女子也开始为自己化妆。
然而美国的某些保守人士始终对良家女孩化妆心存偏见，故而化了妆的詹妮弗解释了她化妆的原因。
李康平有必要了解清楚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文化和社会风俗，否则闹笑话是小事，搞不好会惹上大麻烦。
李康平提出建议：“詹妮弗，我们去剧院区吧，吃完晚饭我们可以看戏，《莱宁》的票卖完了，不过没关系，我想我们可以买到黄牛票。”
“嚯，两天不见，你已经开关注《莱宁》了，这部戏是普林斯顿上层人士的最爱。”詹妮弗显露神往之情，但她最终说道：“看完戏回来太晚了，你知道的，我们女生宿舍的那位老太太很唠叨。”
“詹妮弗，你是不是不太方便和我一起去戏院？”
“不，不！李，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好吧，我们只是吃饭，早点回来。”
李康平、詹妮弗打车来到剧院区，目的地是一家烤肉餐厅。
餐厅前方不远处，一群人正在游行，队伍的领头者，一位蓄着络腮胡子的白人举起一杆红旗，他情绪激动的高呼：“你们从战争中得到了什么？看看你们周围，好好看看！你们发财了吗？不，并没有！不仅没发财，你们还无缘无故的破产了！除了J.P.摩根和约翰·洛克菲勒，还有谁从战争中捞到了好处？你活着而且双腿都还在，这就算是你的幸运！你发现你的老婆没跟别的男人跑掉，这也算是你的幸运！”
游行队伍里的其他人怒吼：“见鬼去吧，吸血的资本家！”
忽然，一群穿着军装的美国士兵冲进游行者队伍，气势汹汹的士兵们二话不说直接动手，一顿拳打脚踢施加于红旗游行者。
游行者们立即还击，但他们都是普通群众，难以招架训练有素的美国士兵。
纽约警察随即加入大乱斗，街头一片混乱。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李康平皱眉道：“纽约是自由之城，游行者们既没带枪，又没举着炸弹，他们为什么要殴打游行者？”
詹妮弗解释道：“这些游行者可是布尔什维克啊！而布尔什维克在纽约是违法的，你看过报纸的！”
李康平极为疑惑的说：“美国，一个言论自由的民主社会。这句话也是你们的报纸写的，而且你们的报纸每天都这么写，不是吗？”
“还没民主到那种地步吧！李，你想在大街上站一个晚上吗？”
“进餐厅吧，詹妮弗。”
热闹的响板与欢快的桑巴舞曲令女士们和先生们情不自禁的摇摆，詹妮弗爱死了这家烤肉餐厅，她很快忘记了外面的混战。
政治上的争论并不是纽约美好夜晚的主题，漂亮优雅的女士们和风度翩翩的先生们应该将整个夜晚用于享受生活。
不搭配美酒的烤肉没有灵魂。虽然餐厅菜单中不含酒水，但李康平塞给侍者20美元之后，一瓶年份稀有的勃艮第葡萄酒摆在了他和詹妮弗的圆桌上。
普通的葡萄酒一两块钱一瓶，二十块钱的葡萄酒必是蚀骨销魂的佳酿。
“看来你越来越了解纽约了。”詹妮弗嫣然一笑，娇艳迷人。
“老师教的好。”李康平端起酒杯。
詹妮弗轻轻晃动红酒杯：“李先生，我觉得你的英语水平没问题，或许你不需要我这位英语老师了。”
李康平作出碰杯状：“我不需要英语老师，但我需要友善且聪明的朋友，为友谊干杯。”
“干杯。”
哥伦比亚大学这种重视学术研究的学府，坐落于纽约这座物欲横流的国际化大都市，还都在曼哈顿岛上。
从纸醉金迷的曼哈顿中心区回到哥大校园，宛如置身不同的世界。
哥伦比亚学院是大杂烩学院，你也可以理解为博雅学院。有些学生入院两年甚至三年了，也不知道该主修哪个方向，他们什么都学，他们同时注册许多不相干的课程，诸如哲学、法国文学、微积分、定量化学分析、普通物理概述、历史、建筑学等等。
在博雅教育模式下，客观的讲，有的学生学会了，亦有学生学废了。
李康平的目标很明确，他在这学期注册了原子论、电磁学、微积分三门课程。
上了几天课，李康平发现有些课程的授课老师是教授，有些是讲师。学生们当然愿意注册教授的课程，但教席有限，哥大的教授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
微积分的授课老师有好几位，分为几个班。而原子论的授课老师只有罗斯伯格教授，设一个班，目前这个班里有十八位学生研修原子论。
今天是周二，傍晚六点多，李康平来到佛蒙特楼6号房间。
九月底的纽约，夜晚降了寒气。6号房间壁炉里的火势不稳，斯蒂芬·安德森先生拿起火钳拨弄火焰，从柴薪架上抽出一根圆木丢入炉中。
“杰克逊先生没有来这里，也没有请假，看来他胸有成竹。”安德森是罗斯伯格教授的辅导教员，他每周二晚上在6号房间组织原子论课外讨论会。
一共就十几位学生注册了原子论，谁翘课一望可知。安德森的任务是辅导罗斯伯格教授的教学，他兼顾答疑、解惑、查漏补缺、激发学生思维等业务。
“罗斯伯格教授在课堂上以高度概括的方式讲解了欧内斯特·卢瑟福的人工核反应实验，正如我们所知，卢瑟福先生的实验是一项新的科学成果，所以还没来得及写进物理教科书。今晚，我将详细解释卢瑟福的实验，先生们，你们可以随时打断我。”
安德森在小黑板上画图，他画的是卢瑟福人工核反应实验的示意图。
画完示意图，安德森敲了敲黑板，他说：“这是一个密闭的容器A，从活栓可灌入或抽去气体，α射线源，也就是镭源放在可左右移动的支架上，位置由刻度尺B指示。不远处有闪烁屏S，背后用显微镜M观察。”
一位瘦瘦的褐发学生发言道：“卢瑟福先生的实验装置，看上去并不惊艳。”
安德森点头道：“艾伦，你说的没错，卢瑟福先生利用看起来很普通的装置，得到了轰动性的实验结论。试想，如果设计并制造出能量更大的实验装置，又会怎样？”
李康平抢答：“那我们就能击破更多轻元素的核结构。”
“李先生想要击破更多的核！”安德森大声说道，他接着说：“是的，我们都想这么做，不是吗？”
讨论会持续了三个小时，临近散会，安德森发放上次的作业，然后布置了新的作业。
上次的作业是那道氢原子结合能的思考题，李康平拿到了A，罗斯伯格教授在李康平的作业纸上批注了一句话：这是我见过的最简洁高效的算法。
图书馆开放到晚上十一点，李康平于闭馆前借了几本1917年~1920年出版的物理期刊。
夜已深，李康平斟四分之一杯威士忌，在宿舍奋笔疾书。
【玻尔在其原子理论中首次表达了这样一种思想，即在电子绕带正电的中心所能描绘的闭合轨道中，只有一部分是稳定的，而另外一些在本质上不可能实现，或至少是不稳定的。】
【为了将此表述推广到多自由度的情况，索末菲和威尔逊证明了一般可以选取适当的坐标qi，使其满足如下的轨道量子化条件：∮pidqi=njh。】
【1917年，爱因斯坦给出了一种形式不随坐标变换而改变的量子化条件：∮pidqi=nh。】①
【根据雅可比的经典方法，该积分可转化为偏导数方程的全积分：H（∂S/∂qi，qi）=W。（i=1，2，……f）】
【这个积分有f个任意常数，其中……】
……
【……综上，所有常数都是确定的。】
【①Zum quantensatz von Sommerfeld und Epstein，Ber.der deutschen.phys.Ges.，（1917）82。】
“这份作业的名字，我想想，就叫《玻尔-索末菲稳定性条件的分析》吧。”
李康平奋战一夜，完成三页纸的作业。
翌日上午，原子论课程结束后，李康平走到讲台边，他说：“罗斯伯格教授，昨天布置的作业我做完了，我直接交给你可以吗？”
“当然。”
罗斯伯格教授快速浏览李康平的作业，看着看着，他发现很难做到一目十行，而是必须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斟酌。
“玻尔-索末菲稳定性条件的分析，量子论？李，我要求你们写篇原子论的小论文，而你写了量子论。”
“抱歉，教授，我或许不该这么做？”
“李，中午十二点半，你来赫特莱楼二楼找我。”
“好的，中午见。”
李康平于中午十二点半准时抵达赫特莱楼，他敲响某间办公室的门：“罗斯伯格教授，我是康平李。”
“李，请进来。”罗斯伯格教授打开门，迎李康平入内。
罗斯伯格教授的办公室是个单间，电炉上搁着水壶，桌上的咖啡杯冒着热气，打字机里卡着一张未完成的文稿，打字机旁边堆放学术文献与学生们的作业。
罗斯伯格教授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他直入主题的说：“如果只有一个自由度，则利用爱因斯坦关系式确定能量W。如果有一个以上的自由度，又该怎样处理？”
李康平立即回答：“那我们只能求得W和整数n之间的一个关系。”
罗斯伯格教授递来一支铅笔，他又问：“在玻尔原子的圆形轨道的特殊情况下，怎样处理稳定性条件？你处理给我看，就现在。”
“我很乐意这么做。”
李康平持笔推导计算，因为v=ωR，求得m0∮vdl=2πRm0v=nh，继续进行数学处理，得m0ωR^2=n（h/2π）。
“教授，这是我的答案。”
“我现在信了，这篇《玻尔-索末菲稳定性条件的分析》论文是你独自完成的。”罗斯伯格教授的表情既诧异又赞赏，他说：“哥伦比亚大学的本科生课程里不包含量子论，清华学校是一所留美预备学校，当然也不会设置量子论的课程。那么李先生，你是从哪里学到的量子论知识以及高级的微积分技巧？”
“教授，你知道的，哥大图书馆的学术文献种类齐全，清华学校图书馆也有不少藏书。”
“主啊，他自学成才！”
004章 同学会
“总体上来说，你写的这篇论文没有创造性的东西。”罗斯伯格教授定下了基调，他说：“但是，你用简练的物理语言和高超的数学技巧，阐述了我们已知的复杂物理体系，严谨，精确，无懈可击。你写的这篇简洁论文，更像是……我想想，没错，它更像是研究生量子论课程的一份讲义，不是吗？”
李康平点点头道：“教授，我认为，大概，是的吧？”
“喔，哥伦比亚学院的学生写了一份研究生的量子论讲义！李先生，你又得到一个A。”
“谢谢。”
李康平征询道：“教授，我想知道，平时作业累积几个A可以换取原子论这门课程的一个A？”
罗斯伯格教授左右手各持一页李康平的论文，他笑盈盈的说：“物理学就是这样，天才和蠢材在物理学面前区分的明明白白。李，你已经获得A了。”
“原子论？”
“没错。”
“噢，惊喜！”
“别高兴的太早。”罗斯伯格教授忽然严肃起来，他说：“美国物理是实验物理，你将接受物理实验训练，并提交至少一份合格的实验报告。如果你做到了，我想我会给你A+。”
“哇，真令人期待，我迫不及待想要进入实验室了！”
在罗斯伯格教授的安排下，李康平很快进入了实验室，开始接受物理实验训练。
一个与管子紧密配合的接地金属插塞构成了阴极，从阴极发出的射线穿过另一接地金属塞的狭缝，然后从两块约2英寸长、1英寸宽的平行铝板之间通过，最后落在管子末端的内壁上，产生一个边界明显的狭长光斑。
“阴极射线，我做到了！”
李康平记录下实验数据，他用了一些时间熟悉1920年的实验器材，他发现一个大问题，如今的物理实验缺乏硬件防护装置，且实验员做实验的时候不穿戴任何防护装备。
大家全都穿着便装做实验，阴极射线、X射线具有辐射性，最要命的是产生α射线和γ射线的镭源。
简直就是冒着生命危险做实验！
“艾伦，你知道吗，在不做任何防护的情况下，长期接触这些射线会对人体造成永久性的危害。”李康平对他的实验拍档说。
艾伦·比德曼无所谓的说：“危害？也许有一点点吧。”
伦琴发现X射线，贝克勒耳发现贝克勒耳射线，居里夫妇提炼出纯镭，都是最近二十几年诞生的重大科学成果。
科学家们专注于这些射线、放射性元素的学术性用途研究，却不是太重视它们会对人体造成怎样的伤害。
李康平注意到，艾伦写在实验记录纸上的签名是J·艾伦·比德曼。
“杰·艾伦·比德曼，这是你的全名？”李康平问。
艾伦一边收拾实验台一边说：“没错。”
“杰·艾伦·比德曼先生，我想我们应该喝一杯咖啡。”李康平说。
“咖啡时间，为什么不呢？”艾伦表示同意。
两人离开实验室，来到了咖啡馆。
艾伦轻轻搅动小勺，他说：“李，你是聪明人，罗斯伯格教授喜欢聪明的学生，他喜欢你。”
李康平喝了口咖啡，说道：“罗斯伯格教授对你的评价也不错。”
艾伦说：“修完原子论，我就能获得学士学位，我大概会在圣诞节之后申请研究院的入学资格及奖学金。”
李康平说：“我想我也会这么做，或许在明年春季。”
“其实很多美国人读不起优质的私立大学，高昂的学费使我们倾家荡产。如果拿不到哥大研究院的奖学金，我只能去新墨西哥州立或者蒙大拿理工，但问题是，他们有实验室吗？”艾伦苦笑一声，他充满危机感。
李康平劝慰道：“艾伦，你这么优秀的人，肯定能够留在哥大。”
“李，你们中国学生的待遇比我们好多了，至少你们无需为学费发愁。”
“而我宁愿为学费发愁。”
李康平心情复杂的望向窗外，庚子赔款，国耻之一，庚款留美生，真的没有哀愁吗？
“李，我跟你解释一下，我的第一个名字J，实际上它代表朱利安，除了书面签名，我一般不用到这个J。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出生在缅因的一个犹太家庭，我父亲说第一个名字包含J是形式上的家族传统。”艾伦并不隐瞒他的家庭背景。
“艾伦，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是我最可靠的朋友。我的朋友，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请你吃晚饭吗？”
“李，你是你们国家官员的儿子，还是富商的儿子？”
“噢，艾伦，这是我的隐私！”
不愿透露隐私的李康平请艾伦吃了顿饭，花钱一向大手大脚的李康平体现出了他慷慨的一面。而慷慨的绅士，会受到多数人的欢迎。
李康平迅速适应了哥大的校园生活，校园内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校园内的世界比较容易适应。
日历翻至十月份，李康平来到曼哈顿下东区，非洲裔、东欧裔、拉丁裔在此混居，唐人街亦在此处。
唐人街的唐话为广东话，华人居民多是广东侨民。
有一杂货店，出售咸鱼、鳗鱼、蛇肉、酱油、鱼翅、燕窝、干鲍及其他从广州或香港运到美国的货品。
卖货的大叔用唐话问：“买些什么？”
李康平以唐话答：“干鲍一打，送给贵人，有劳包装的精美一些。”
大叔取来干鲍，店里也没啥精美包装的材料，就一油纸，包好捆住。
李康平与大叔交流了一会儿，他得知美国的华侨没有很富的，也没有很穷的，华侨们多是老实谨慎、忍气吞声、辛勤工作的人，几乎所有的华侨都寄钱给广东或福建老家的亲人，若有余钱，则捐助中山先生的革命运动。
逛街至傍晚，李康平抵43街，周先生的公寓位于43街。
李康平上到这栋公寓楼的二楼，摁响某房间的门铃。
周先生开门迎客，道一声欢迎。
李康平一身洋装，谁知周先生却是一袭中式长衫。
“我带了些唐人街的广东特产，一点心意，感谢周先生的照顾。”初临周府的李康平献上小礼物。
“康平破费了。”
周先生迎李康平入门，李康平见屋内坐一外国人，此人约莫四十岁的年纪，他的身材偏瘦，蓄着连鬓胡子，鼻子很尖，眼睛大如牛眼。
李康平瞅了瞅这位抽雪茄的外国人，暗道，中国同学的聚会，咋来一外国人？
周先生作了介绍：“这位是施特劳斯先生，在美国及中国，施特劳斯先生四处奔走，为我们解决了诸多麻烦。施特劳斯先生实乃我们的诚挚友人，康平在此可畅谈任何话题。”
005章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施特劳斯先生，很高兴见到你。”李康平送上问候。
“我也是。”施特劳斯先生与李康平握手，算是认识了。
客厅的落地窗面朝43街，李康平站在窗边，观察剧院区的景色。
楼下的街巷里停满了出租车，车子里的人们依偎在一起，他们唱歌，他们欢笑，他们抽烟，他们喝酒，他们挥霍一切，他们享受当下。一群黑人小孩在巷口的泥泞水坑里尽情玩耍，白人们绕道而过，不愿沾上泥水。
穷困的小职员们在橱窗前徘徊，直等到独自去小饭馆吃顿饭，打发掉夜晚和生活中最难熬的时光。花花公子们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挑出几位风流女子，纸醉金迷的男男女女旋即消失在暮色中。
剧院区活色生香，华光璀璨，高雅与通俗齐飞，上流与下流共存。
“这就是纽约。”施特劳斯先生踱步到李康平身边。
李康平道：“是的，这就是纽约，美国梦开始的地方。”
“呵。”施特劳斯先生表情复杂的笑了笑，他问：“在剧院区看过戏吗？”
李康平指着窗外大街上各色各样的男女老少，他说：“这不就是戏吗？”
“呵，没错，这就是戏。李，你要杜松子？还是威士忌？”
“威士忌，谢谢。”
这套剧院区的高档公寓其实不是周府，而是施特劳斯府，施特劳斯以极低的价格将这套公寓租给周先生居住。
纽约中国同学会的成员们陆续抵达公寓，他们多为哥大的留学生，也有少量纽约大学及其他小规模学院的留学生。
纽约中国同学会定期举行聚会，这是李康平首次参加聚会。
“德榜兄！”
“康平。”
李康平见到了德榜兄，遂与德榜兄攀谈。
“若要在美国化学会的期刊上发表文章，须是该会会员，或者得到该会会员的推荐？”李康平问。
“确实如此。”德榜兄已加入美国化学会，他在美国化学界颇有名气。
李康平又问：“美国科学促进会的《科学》，美国物理学会的《物理评论》，亦是同样规定？”
德榜兄道：“据我所知，是的。”
这时，有一人抵达公寓，此人英姿勃发，神采奕奕，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德榜兄与此君握手，随即将此君介绍给李康平认识：“此君乃长沙金岳霖，岳霖与我同一年考入清华学校，现攻读哥大政治学博士。这位贤弟是广州李康平，清华官费生，现就读哥伦比亚学院。”
李康平与岳霖兄握手：“岳霖兄，久仰！康平得见岳霖兄，甚幸。”
“贤弟不必多礼，你我既已相识，今后便是兄弟。”岳霖兄爽朗道。
过了会儿，又有一位体面人物光临公寓。
岳霖兄与这位体面人物寒暄几句，遂向李康平介绍体面人物：“此乃海宁徐章垿。”
“原来是章垿兄，幸会。”
李康平与章垿兄握手，他忽然觉得章垿兄有些眼熟。
儒雅斯文的容貌，中分的发型，戴着眼镜，浙江海宁人，章垿兄他就是志摩兄呀！
徐章垿并非清华帮，他是北大毕业的，现攻读哥大经济学博士。
“康平预备主修物理？甚好。”
徐章垿跟李康平闲聊起来，未言及太过深奥的学术理论，吹吹水而已。
闲聊了两分钟，徐章垿移步至周先生旁边，一番耳语之后，两人神神秘秘的进入卧室。
其余众人三三两两的交谈，类似小型派对。公寓的客厅足够大，二十几位中国人与一位美国人相聚于此，他们喝着洋酒，吃着洋餐，谈论的是万里之外的中国。
周先生、徐章垿从卧室出来，众人围坐一圈，周先生立于中央。
周先生是这个同学会的核心人物，他以不紧不慢的语速说：“自大者，保守心太重，以为我中国有四千年之文化，为外国所不及，外国之法制皆不足取。及屡经战败，则转而崇拜外国，凡事以外国为标准，有欲行之事，则曰是某某国所有也。遇不敢行之事，则曰某某等国尚未行之，我国又何能行？此等几为议事者之口头禅，是由自大而变为自弃也……”
周先生轻言细语，竟生振聋发聩之功效。
众人神色凝重，派对气氛顿时压抑。
周先生、徐章垿诸君皆属于资产阶级民主派，主张自上而下的改革。
这个议题极为复杂，李康平只是聆听，不便多言。
李康平离开43街公寓之时已是纽约中国同学会的正式会员，他结识了多位仁兄，今后理应互通有无，肝胆相照。
鉴于当前的实验环境，李康平觉得他应以理论物理为主攻方向。
去图书馆借了些文献，李康平开始起草一篇具有创造性思想的物理论文。
【顾及相对论力学公式，光原子的质量取为hv/c^2，即能量对光速平方的商。它的动量为hv/c=W/c……位于体积元d^3x中的能量为W，动量分量介于p和p+dp之间的光原子数，可由如下公式得到：dnw=Cexp（-W/kT）d^3xd^3p……】
这篇论文一共六页纸，李康平利用休息日从清晨写到午后，完成了手稿。
“这篇论文我取名为《黑体辐射和光量子》，德布罗意公爵，祝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下午，李康平来到曼哈顿商业区的梅西百货商店，他准备入手一台打字机。
Underwood牌打字机是美国名牌，Underwood普通打字机售价220美元，若要打出∫、≡等数学符号，则需购买学术版的特制打字机。
Underwood学术版打字机看上去无可挑剔，它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了，售价达550美元。
从另一个角度考量，贵并非打字机的缺点，而是消费者的缺点。
李康平不存在这个缺点，他支付550美元，购得一台学术版打字机。
花了几个小时，李康平弄明白了打字机的使用方法，遂打字。
【F=-kTln{[∫∫∫∫∫∫exp（-W/kT）d^3xd^3p/g]^N·1/N！}。】
【我让F=-NkT，且它非常数，因为光原子的固有质量为0。】
【为使表式相等，我继续做出如下计算……】
咔哒咔哒。
“Yes！”
李康平大功告成，《黑体辐射和光量子》完稿，作者署名K.P.Lee，通讯地址是哥伦比亚大学哥伦比亚学院。
周一上午，李康平听完了罗斯伯格教授的原子论课程之后，带着他的稿件来到罗斯伯格教授面前。
“李，又有什么作品？”罗斯伯格教授笑眯眯的问。
李康平呈递论文：“教授，我写了一篇我认为具有创造性的论文，想给你看看。”
罗斯伯格教授接过论文瞅了眼：“这次不是手稿，而是打字稿，你要发表它吗？”
“是的，教授，我想发表在《物理评论》上，所以我必须得到你的推荐。”
罗斯伯格教授是美国物理学会（APS）的会员，《物理评论》是APS的期刊，罗斯伯格教授有资格在《物理评论》上发文或推荐非会员发文。
“《黑体辐射和光量子》？”
罗斯伯格教授快速审阅论文，他这次并没有说你中午或下午来办公室找我，而是眉头紧锁的说了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写这个，我也无法在很短的时间内看懂你写的是什么，李，你先回去吧，我看懂了之后会来找你的。”
离开教室后，李康平买了份报纸，坐在树下读报。
麦迪逊广场每天都有集会游行，民众们抗议工资太低、税收太高，遵纪守法的良好市民生活艰难，无视法律的私酒贩子却大发横财。
威尔逊总统被人们谴责为一个独裁者，美国民众希望亨利·福特先生竞选并当选新一任美国总统。
“汽车公司的老板当选美国总统，美国人民的生活会更幸福？”李康平持怀疑态度。
但不得不承认，百万富翁被认为是成功的象征，成功则受到整个美国的尊敬和崇拜。
“不会。”
忽然，一位男子在李康平身边坐下。
“章垿兄，中午好。”
“康平须知，资本家治下的美国充斥罪恶与剥削。”徐章垿仰天长叹，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李康平虚心讨教：“敢问章垿兄，如何解决社会化大生产与生产资料私人占有制之间的矛盾呢？”
徐章垿愣住了，他反复琢磨这个问题，良久，他愁眉不展的说：“我原先推崇的是改良西化，是实业救国，故而赴美学习经济学，然我在美国亲眼所见，孩童冒死爬入工厂烟囱，劳工的血汗换来不相等的微薄酬劳，我扪心自问，西方之法制、之模式果真能救国惠民？康平之问，深入骨髓命脉，触及哲学本质，愚兄才疏学浅，难以回答贤弟之问，因此我欲赴英，寻求答案。”
“章垿兄何时赴英？”
“这月之内。”
“章垿兄这是要放弃哥大的经济学博士学位？”
“哼，要之何用？”
李康平质疑道：“英吉利岛不也是西方世界吗，该岛真有救世良方？”
徐章垿笃定道：“我欲拜在罗素先生门下，不敢妄言救世，唯自救耳。”
李康平初见章垿兄那次并未聊多久，而这次两人畅谈许久。
章垿兄的思想境界已至第五层，李康平没那么高的境界，他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做点事情。
徐章垿家境殷实，他去英国求学是自费行为。
马上就要去英国了，徐章垿说他租的房子里有诸多物件带不走，康平贤弟这几日得闲便来我屋，看中什么就拿走什么。
次日，李康平去书店买了本美国畅销书《四骑士血洒自由魂》。
翻至扉页，李康平提笔用中文写了段祝福语：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康平赠章垿兄。”
006章 面临困境
徐章垿将于几天后登船赴英，临行之前，他收到了康平贤弟相赠的《四骑士血洒自由魂》。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读至此处，徐章垿不禁动容。他联想起他的家庭，他名义上的女人，他也说不清是幸福还是悲剧的这桩包办婚姻。
“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徐章垿竭力嘶吼，其声激昂，其态张扬。
悲哀，寂寞，不被理解的特立独行，满怀憧憬的雄心被残酷的现实撕碎，碎裂的残骸并未化作灰烬，而是重新组合为更加磅礴的壮志。
五味杂陈，各种情绪交织，徐章垿潸然泪下，他喃喃道：“康平，你译的极妙，愚兄收下了。”
博览群书的徐章垿当然读过裴多菲的原诗，而康平贤弟的国文妙译更胜原诗，直击徐章垿万中挑一的灵魂。
民国时代的知识分子不乏人格与性格皆复杂的人物，徐章垿即将远赴英国，他欲寻一剂良药，亦或是追觅他所幻构的理想乐园。
哥大的博士研究生全部住在校外，徐章垿租住于晨边街的一间公寓内，李康平抱走徐章垿价值180美元的美酒一箱，道一声多谢章垿兄，章垿兄一路平安。
周五，原子论课程结束后，罗斯伯格教授让李康平来他的办公室。
“李，你很聪明，你在物理学上体现了极高的天赋，是的，我喜欢你，我一向喜欢聪明的学生。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罗斯伯格教授将李康平的《黑体辐射和光量子》论文六页纸一字排开，他说：“我用了整整四天时间，白天和黑夜，我终于看懂了你写的是什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康平朗朗道：“借助光的量子理论以及相关的统计力学和热力学方法，我得到了辐射热力学和普朗克-维恩定律的全部结果。我认为我做的工作具有创造性，也具备学术价值。”
“我说的不是学术，而是企图。李，你的企图是什么？”
“我……我想发表论文。”
“然后呢？”
“我想成为一名物理学家。”
“很好，你渴望成为物理学家。”罗斯伯格教授满意这个回答，他继续说：“那么我们可以开始讨论学术了，但我不跟你讨论你论文里的学术理论细节，我只想问，你将通过怎样的实验来证明你的理论假想成立？”
李康平感觉到了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他壮着胆子说：“我认为可以设计这么一个实验，让X射线被一质量为m的电子散射。当然了，也可以使用γ射线来进行对比。”
“那就去做！做完了再来找我要推荐！”罗斯伯格教授大喊道。
李康平据理力争：“教授，你懂的，理论总是走在实验前面，我想我应该先发表理论性的论文！我们都知道，爱因斯坦早就发表了相对论，他预言光线会在太阳引力作用下产生弯曲，而他的预言一直到了去年，才被爱丁顿的日全食观测团队验证成立！”
罗斯伯格教授咆哮起来了：“他可是爱因斯坦啊！而你是谁？”
“我……”李康平一时语塞，是啊，我是谁，我只是个无名小卒。
爱因斯坦发表狭义相对论时并非什么大科学家，那时的他是籍籍无名的专利局技术员。
然而欧洲的学术风气与美国不同，著名的理论物理学家几乎全在欧洲，其中包括慧眼识英才的普朗克。人们常说，普朗克有两大发现，一是作用量子，二是爱因斯坦。
美国的物理学家基本上都属于实验物理学派，实验物理学家亦懂理论物理，但他们更重视实验。
先做实验，通过实验结论来证明某种理论成立，或者推翻某种理论，或者提出某种全新理论。这是美国物理界的主流学术思想。
罗斯伯格教授确实喜欢李康平，喜欢是有底线的。
李康平直接抛出一个新理论，却拿不出任何实验证据。罗斯伯格教授无法接受这种“只猜不证”的学术表达方式。
郁闷的李康平带着他的论文稿离开了赫特莱楼，他过不了罗斯伯格教授这关，没办法投稿至《物理评论》编辑部。
做实验也是OK的，李康平的实验技能呱呱叫。
关键是实验场地和实验经费。罗斯伯格教授有实验室，有他自己的科研项目。但李康平的这六页纸不足以打动罗斯伯格教授，从而让罗斯伯格教授暂停正在进行的实验项目，将实验室借给李康平，并提供充足的实验经费。
困难重重哦。
这可怎么办呢？
如果我不能尽快发表《黑体辐射和光量子》，德布罗意公爵就要出手了。
法国学术界的传统是“先猜再证”、“我猜你证”，代表人物有费马、拉普拉斯、庞加莱……
我太高估美国物理学家的接受能力了。
他们连《黑体辐射和光量子》都接受不了，又岂能接受后续的理论？
李康平拿着他的论文稿，边走边看。
可惜啊，哥大的名誉教授普朗克先生已经回欧洲了。
我是否应该聘请一位德文翻译，将这篇论文译为德文，然后寄给普朗克、维恩或者爱因斯坦？
普朗克懂英文的吧？
那就普朗克了，直接寄送英文论文给普朗克。
砰！
思绪飞往德国的李康平撞上了一个壮汉！
“噢，该死！”
论文稿散落一地，心情不佳的李康平抱怨一句，俯身拾起稿子。
“男孩，是你不看路，撞到了我！”
被撞翻的壮汉坐在地上摊开双手，一脸无辜的表情。
“抱歉，先生，十分抱歉。”李康平意识到了错误，遂道歉。
论文的首页飘落在壮汉的身边，壮汉随手捡起瞅了眼，他身子一抖，原地站起，问了句：“《黑体辐射和光量子》，谁写的？”
李康平答道：“我写的。”
“哥伦比亚学院，K.P.李，所以你是K.P.李？”
“是的，我是K.P.李。”
壮汉观察着李康平，李康平也在打量壮汉。
这位白人壮汉的身高在六英尺两英寸左右，他穿着大衣，蓄着小胡子，鼻子坚挺，眼神锐利，体格健硕，威风凛凛。
壮汉伸出手作握手状：“我是康普顿教授，来自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
李康平惊讶道：“抱歉，先生，你是谁？”
“我是亚瑟·康普顿，一位物理学家。”
“康普顿教授，很高兴见到你！”
“李先生，其余的论文稿，可以给我看看吗？”
“当然。”
两人坐在长凳上交谈，李康平问：“康普顿教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007章 亚瑟·康普顿的态度
“我是APS的会员，因为工作需要，这周来哥大拜访另一位会员。”康普顿教授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论文上，显而易见，他对这篇论文感兴趣。
APS的会址在哥大校内，少量会员常驻纽约，大部分会员平时在美国各地工作生活。康普顿教授这次赴哥大出差，他走着走着被一位莽撞的小伙子撞翻，然后被这位小伙子的论文吸引住了。
亚瑟·康普顿教授其实很年轻，他今年还不满30岁，现任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物理系主任。
亚瑟·康普顿的哥哥卡尔·康普顿也是一位物理学家，亚瑟、卡尔的父亲亦是著名学者，老康普顿曾任伍斯特学院的院长，康普顿家族是美国颇有名望的学术家族。
“难以想象，一位没进入研究院的学生，竟然能写出这样的论文。”康普顿教授读完了全文，他高声说道：“这篇仿佛出自疯子的文章，还真有点道理呢！”
李康平燃起了希望，他问：“康普顿教授，你可以写封推荐信，让《物理评论》收纳我的论文吗？”
“难道你没有将这篇论文，呈递给哥大的教授审阅？”
“哥大的教授或许……或许不够疯狂吧。”
“哥大学生的推荐信，应该由哥大的教授来写，而不是我。”康普顿教授面露难色，他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李，你的论文太有趣了，我都没发现天黑了！我知道这么做有点冒失，但你能不能让我带走你的论文，如果你同意，那么明天早上九点，我会在费迪南德楼二楼3号房间等着你。”
“康普顿教授，我信任你，我完全信任你，明早见。”
亚瑟·康普顿同样是实验物理学家，康普顿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李康平也不好下定论。
费迪南德楼位于哥大校内，这栋楼是APS的总部，《物理评论》编辑部在费迪南德楼的一楼，虽有近水楼台之地利，然而李康平不得贸然的投稿至《物理评论》编辑部。
次日早上九点，李康平准时抵达费迪南德楼二楼3号房间。
屋内有两人，康普顿和一位发量稀少的先生。
“威廉·伍德盖特教授，他是我的朋友。”康普顿简单介绍了发量稀少的先生。
哥伦比亚大学这么大，学生不可能认识每一位教授，教授亦是如此。通过外校的康普顿教授的介绍，李康平与伍德盖特教授握手行礼。
“首先，我要说明的是，这并非毕业答辩，不涉及学位和工作机会。实际上，这是一次平等自由的学术交流。”明显的黑眼圈荡漾于伍德盖特教授的眼部，他强行打起精神，却难掩熬夜的倦容。
康普顿教授也有黑眼圈，他的头发浓密，但是整个人显老，二十八岁的青壮年看上去像三十八岁的中年人。
你俩该不会通宵刷了我的论文吧？
李康平突然有些紧张了。
“喝杯咖啡，李，咖啡壶和杯子在那里，请自便。”伍德盖特教授端着咖啡杯靠在窗边，以营造平等自由且悠闲随意的学术交流氛围，他说：“第五页的第一个式子，李，你解释一下。”
这个式子是duv=4πh/c^3exp（-hv/kT）v^3dv，李康平随即解释：“我改写了这个表达式，此表达式与维恩定律的差异在于因子2。教授，请不要误会这一差别是在计算中造成的，而正如布里渊先生为我们所指出的，它所反映的事实是没有体现光的偏振思想。我认为，在光量子的完整理论中应该引入这样的形式：各光原子必须与右圆偏振或左圆偏振的一种内部态相缔合。是的，我是这么做的，我写在了论文里。”
伍德盖特教授来回走动，他边走边说：“李，你所设想的一切，每一个单词，每一个算符，每一条小结和每一次思想上的跃动，全都是纸面上的，或者说全都是你大脑里的推导计算。你知道的，在美国，令人信服的是板上钉钉的实验结果，那么我们该如何利用实验来证明你看上去似乎成立的假说呢？”
李康平猜到伍德盖特教授会这么说，他坐在椅子上喝了口咖啡，重复了他向罗斯伯格教授汇报时的回答：“我认为可以设计这么一个实验，让X射线被一质量为m的电子散射。当然了，也可以利用γ射线来进行对比。”
“先生们，我说两句。”康普顿教授插嘴道，他拿起论文的最后一页，说道：“一言概之，李的这篇论文重新解释了光量子理论，并由此推导出斯特藩-玻尔兹曼公式和黑体辐射的维恩公式。”
“这篇论文具有超前性，毫无疑问，大多数人看不懂它，也无法接受它。幸运的是，我和威廉在一定程度上看懂了，也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了。”康普顿教授笑了笑，他说：“无论如何，这样的文章应该立即发表在《物理评论》上，你说是吗，威廉？”
“亚瑟，你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伍德盖特教授陷入沉思。
“威廉，别再犹豫了，这样的论文如果在欧洲，很快就能发表。”康普顿教授曾赴欧洲留学，他接受过纯正欧派物理体系的先进教育。
“威廉，难道你愿意看着李把这篇论文寄到《自然》去吗？噢，拜托，威廉，帮你们学校的学生写封推荐信给《物理评论》，这有什么难的？”康普顿教授是APS的会员，他觉得应该照顾APS期刊的生意。
“好吧，亚瑟，好吧，李，那就这么做吧。”
伍德盖特教授也是APS的会员，他写了封推荐信，向《物理评论》推荐李康平的《黑体辐射和光量子》。
推荐是一回事，《物理评论》是否刊登李康平的论文又是另一码事。
现如今在美国发表学术论文的流程颇为繁琐，但层层推荐审核、精挑细选的制度亦保证了期刊论文的权威性。
李康平耐心等待《物理评论》的回复，他赴美两月，产出一篇《物理评论》级别的论文，学术进度是OK的。
另一方面，李康平赴美两月，花费了一千多美元，难免惴惴不安。
西联汇款既是金融机构，亦是无线电报机构。李康平来到西联汇款门店，往中国发送电文一封：“纽约物价极高，生活及交际耗费甚重，恳请父亲汇款五千美金，解我后顾之忧。康平。”
按此时的汇率，民国大洋兑美元为二兑一。
在民国九年，十元大洋可满足中国普通家庭一月之需，胡适、鲁迅、钱玄同等大教授的月薪为四百大洋，北京的一套四合院卖五百大洋。由此可见，一万大洋在中国实乃一笔巨资。
008章 爱车之人
混迹于美国学术界，你需要靠山。
亚瑟·康普顿是实力不俗的学术靠山，李康平写了封信寄给已返回圣路易斯的亚瑟·康普顿，他在信中表达了感激之情，感谢康普顿教授对他的关照。
去圣路易斯是不可能的，李康平还是想呆在纽约。
既然立足于纽约，那么李康平得主动的往伍德盖特教授身边靠一靠。
康普顿教授在精神上支持李康平，写推荐信的、做出实际贡献的人是伍德盖特教授。
伍德盖特教授这学期没安排授课任务，他专注于他的科研实验项目。
说到底，伍德盖特教授是实验物理学家，他推荐纯理论性的《黑体辐射和光量子》，或许是实验物理学家突然间的放飞自我吧。
李康平并非伍德盖特教授科研团队的成员，他进不了伍德盖特教授的实验室，他在哥大校园内恰好遇到了伍德盖特教授，就跟伍德盖特教授打个招呼，问声好，聊几句。
“嗨，伍德盖特教授！”
今天早上，李康平刚刚走出宿舍楼就偶遇了伍德盖特教授。
“嗨，李，噢，该死，它怎么又熄火了啊！”
伍德盖特教授随口打了声招呼，他的精力集中在他的福特T型车上。
手忙脚乱的伍德盖特教授将左手食指塞入一个控制阻风门的线圈中，他用力的转动曲柄，然而熄了火的车子仍旧无法启动。
这款经典的T型车是敞篷车，前几年卖500美元，现在只卖360美元。伍德盖特教授的T型车是手摇启动发动机的配置，他的收入很高，他至少应该买一辆安装了电动启动装置的汽车才说得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伍德盖特教授狼狈不堪，T型车岿然不动。
这就有点尴尬了，研究微观粒子的伍德盖特教授，居然连一辆T型车也启动不了---在他的学生面前。
李康平主动请战：“教授，要不我来试试？”
“李，你可以吗？你真的可以让它跑起来吗？那你来吧，我被这个小妖精折磨的痛不欲生了！”
T型车没有左前车门，左前车门所在部位是一块焊死的车身板。束手无策的伍德盖特教授从右边车门处下车，将他的车子交给李康平来调教。
李康平爬上汽车，他的手伸向方向盘，将火花塞和油门杆调整到合适位置，他伸出右手，以恰到好处的力度转动曲柄。
说来也是奇怪，这个桀骜不驯的小妖精在李康平的操作下变得温顺乖巧。
轰隆隆，发动机启动了。
“教授，快上车！”
李康平拉上手刹，车子蓄势待发。他可真是个汽车天才，他观察了几次出租车司机的操作，就领悟了手摇启动发动机的作业要领。
“Bravo！”伍德盖特教授立即上车，坐在副驾驶座上。
李康平松开手刹，左脚踩低速踏板，T型车咆哮着前进，驶向赫特莱楼。
“教授，你应该买一辆好一点的车子。”李康平提出建议。
“我也是这么想的。”伍德盖特教授点点头，他问了句：“你的论文怎么样了？《物理评论》回复你了吗？”
“还没有。”
“《物理评论》的效率一向不高，没消息就是好消息，等着吧。”
汽车很快抵达赫特莱楼的停车场，李康平与伍德盖特教授别过，步行前往哥伦比亚学院的教学楼。
哥大承认李康平在清华学校获得的学分，李康平这学期修了三门课程，学业压力不大不小，刚刚好。他算了算，下学期再修三门课程，在哥大的学分就够数了，就可以戴上哥大的学士帽子了。
李康平乃爱车之人，他开了几分钟伍德盖特教授的T型车觉得不过瘾，他想要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汽车。
美国机动车管理局尚未成立，对于汽车的管理，各州有各州的法律，或者没有。
纽约州政府规定，在本州购买新车须出示美国出生证明或美国永久居留权证明，这么做是为了保证可追溯性。
但纽约州对于二手车的交易并没有法律上的规定，也就是说二手车的交易跟普通商品一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车。
能开新车，谁又愿意开二手车。然而李康平既非美国公民，亦无美国永久居留权，他只能开二手车。
纽约出售新车的汽车零售商由纽约州政府授权的纽约州汽车协会监管，纽约的二手车交易市场由纽约黑帮自觉自愿的监管。
曼哈顿东哈林的这家二手车店是个综合机构，集修车铺、加油站、二手车交易于一体。
晨边高地那块区域属于白人居住区，多数居民是白人新教徒。东哈林则有大量天主教徒和犹太教徒居住、工作，东哈林的黑人居民的数量多于晨边高地，黑人居民在工作上没有选择权，黑人只能为白人打工。
这家二手车店的老板是个白人胖子，他的牛仔工作服上满是油污，他坐在店门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蓝色玻璃纸包装的平扁烟盒，夹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划火柴点燃香烟，猛吸几口。
汽油就在几码之外，你居然点火抽烟？李康平紧张兮兮的正了正帽子，他跟老板说：“先生，我想看看二手车。”
老板直勾勾的盯着李康平，他见这位东方人的穿着打扮干净且讲究，应该不是什么穷小子。
“我的车都在这里，你看吧。”老板说。
李康平数了数，这里一共有五辆车，全是老爷车。
老爷车破旧是一方面，最关键的是，李康平并不知道这些车以前的主人是谁，它们会不会是黑帮用过的黑车？
“狗娘养的，真他妈难修！”老爷车的车底爬出一位黑人维修工，他不耐烦的抱怨，满嘴F-Word。
李康平问黑人维修工：“老兄，这辆车以前属于谁？”
“斜眼文森特，他妈的斜眼文森特！”
“请问斜眼文森特是做什么的呢？”
“砰砰！斜眼文森特负责开枪！”
“哦，斜眼文森特是射击运动员。谢谢，再见。”
李康平告辞离去，射击运动员用过的车，谁他妈敢接盘？
客观的说，只要你付得起钱，你可以在纽约买到任何东西。
李康平希望在安全得到一定保障的情况下，用合理的价钱买到合理的商品。
经过慎重考虑后，李康平拜访了周先生。
“周先生，可否帮我购置一辆福特厢式轿车？”李康平晓得，周先生与施特劳斯先生的关系接近于亲密战友，施特劳斯先生是美国公民，在美国的诸多业务皆可由施特劳斯先生代办。
能用钱搞定的事情，李康平不想麻烦周先生和施特劳斯先生，现在搞不定了，所以求助周先生。
“康平赴美数月而已，便要购车？”周先生问了句，他又道：“倒也不是难事，我的福特车，你拿去用便是。”
“多谢周先生！”
李康平以650美元的价格，购得周先生的二手福特Sedan。
这辆车说是二手车，其实也很新，它是今年年初上市的，施特劳斯先生于四月份花了700美金购入，当月便转交周先生使用。
汽车行业是美国发展最快的行业之一，在1920年，典型的美国城市中心镇，平均每三个家庭拥有一辆汽车，美国正在成为车轮上的国家。
其他品牌的汽车动辄几千美元甚至几万美元，唯独福特车卖几百美元。
福特公司采用流水线批量生产模式，该司产能高、成本低，他们的企业文化是薄利多销。
随着涂装技术的进步，汽车的颜色五彩缤纷，白的，银的，红的，黄的，蓝的，什么车身色都有。
唯独福特车只有黑色，这应了亨利·福特的名言：我不管你们喜欢什么颜色，我们福特公司只生产黑色汽车。
李康平从周先生那里买来的这辆黑色福特Sedan是厢式轿车，它拥有完整的侧围和硬顶棚。
福特Sedan配置了电动启动装置，它的操控便利性胜于T型车。20世纪20年代的汽车的驾乘舒适感不咋地，车内的震动非常明显，甚至可以说是强烈。
“何止是推背感，简直就是推全身啊！哈哈哈！”
李康平驾车遨游曼哈顿，控制车速通过低速踏板、高速踏板、换挡杆来实现，并不存在车身稳定系统和转向助力，各种高难度操作全靠司机的车技和车感来完成。
“哎呀，过桥了！”
李康平一不小心开到了皇后区，他在皇后区加满油，随即返回哥大校园。
009章 无线电波所至之地，众生平等
气温越来越低，时间来到了11月份。
1920年11月2日，身患重疾的威尔逊总统放弃连任竞选，两位名气并不大的政客沃伦·哈定、詹姆斯·考克斯宣布参加总统竞选，而美国民众深深热爱的亨利·福特先生未出现在总统竞选名单中。
同样是这日，全球第一个民用无线电广播电台在匹兹堡开放，这个广播站叫作KDKA，经营者为西屋公司。
不难推断，既然有了民用广播站，那么民用收音机的需求量必然激增。
大学校园永远是科技前沿阵地，KDKA的正式运营使得电磁学迅速成为哥大的热门课程。
李康平在九月份便已注册电磁学课程，九、十两个月，电磁学课程的教室，这间可容纳一百多人的阶梯教室的入座率为30%，仅有不到40个学生注册了电磁学。
然而在11月份，电磁学课程的教室居然坐满了学生，没抢到座位的学生坐在地上，站在门口，伸长脖子，歪着脑袋，热闹极了。
“可恶，来晚了！”
李康平像往常一样于九点差五分抵达教室，可是今天不比往日，教室里的座位全部被占，李康平不得已坐在台阶上。
“没注册电磁学的人，凑什么热闹啊。”李康平小声唠叨。
靠近阶梯走道的座位上，一位英俊的金发白人学生反驳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有权利旁听任何公开课。”
李康平点点头道：“没错，无线电波所至之地，众生平等。”
这位白人男生微微一笑，倒也不气恼的说：“你还真是擅长使用齐格飞式的讽刺手法。”
哥大的每位在籍学生都拥有听课的权利，即使你没注册电磁学，你也可以旁听电磁学的公开课程，无非就是参加不了课外讨论会，拿不到电磁学的学分而已。
九点整，电磁学授课老师穿过人墙，走到黑板前，开始上课。
跟许多意大利裔一样，卢卡·帕齐尼教授眼神忧郁，上唇较薄，他发现听他电磁学课程的学生人数暴涨了几倍，他知道电磁学这么受欢迎一方面是他讲的精彩生动，另一方面也和日新月异的外部环境有关。
帕齐尼教授并没有特殊照顾数倍于注册生的旁听生，他根据早已设定好的教学大纲授课。
要不怎么说临时插班的旁听生凑热闹呢，这些心血来潮的旁听生错过了前面两个月的电磁学课程，他们真能听懂帕齐尼教授此时的讲课？
“麦克斯韦在1860年想到了无线电波，然而迟至1882，无线电波才被赫兹通过精妙的实验找出。在那个年代，开尔文勋爵反对无线电波学说，亥姆霍兹则鼓励人们去尝试。结果由英国人想到的无线电波，却由德国人率先找出！一直到现在，气愤的英国人还在抱怨，他们说找出无线电波的功劳之所以被德国人抢去，开尔文勋爵应该承担主要责任！先生们，这个例子说明了什么？这说明理论假想重要，精确可行的实验同样重要！”
帕齐尼教授讲着讲着，莫名其妙讲到了这学期第一节课的科普内容。
李康平轻轻叹气，哎，宏伟磅礴的学术理想终究抵不过实实在在的业绩考核，帕齐尼教授他屈服了，他还是照顾了临时旁听生，以保证学子们蜂拥而至、人头攒动的公开课教学场面。
作为补偿，电磁学注册生的课外讨论会由每周一次增加为每周两次，帕齐尼教授亲自参加课外讨论会，使得课外讨论会的质量和效率大幅提升。
这天夜晚，电磁学课外讨论会结束后，李康平徜徉于哥大校园内，寒风袭来，他压低帽檐，他忽然想念起詹妮弗小姐。
寒冷的夜，人们需要咫尺可触的温暖，以慰藉孤独桀骜的灵魂。
李康平写了张邀请卡：亲爱的詹妮弗，我想我们应该一起看一场卓别林的电影，这周日下午三点，巴纳德学院门口见。KP李。
李康平踱步至巴纳德学院女生宿舍，将这张邀请卡交给宿管大妈，请大妈转交至詹妮弗。
次日，李康平在他们哥伦比亚学院男生宿舍的宿管大爷那里收到两封信，一封来自詹妮弗，另一封来自《物理评论》编辑部。
“亲爱的李，感谢你的邀请，周日下午三点见。詹妮弗。”
噢，可爱的詹妮弗，多么善解人意的姑娘。
《物理评论》则是公事公办、不近人情的冷漠嘴脸。
“K.P.李先生，已收悉你的论文，内附意见。PhysRev。”
PhysRev是《物理评论》的简写，李康平并不晓得是哪位编辑在跟进他的论文。
“在得到光原子气体的概念方面，我认为需要列出具体到求导的算式……你演绎的维恩公式不具备足够的信服力，请拿出更有力的解释……”
学术性的意见稿是手写稿，没有署名，同样不知道是哪位审稿人写的。
审稿人肯定不是伍德盖特教授，因为伍德盖特教授是李康平的推荐人，他不会成为李康平的审稿人。
也不会是康普顿教授，因为李康平已经向康普顿教授解释过这篇论文了。
没有WiFi和arXiv的年代可真麻烦，又得解释一遍。
李康平耐着性子写稿，一一答复审稿人的诸多问题。
虽然麻烦，但好消息是，有人提问总比没有好。
既然审稿人正儿八经的问了这么多专业性的学术问题，那么接下来的事态发展令人期待。
确切的说，李康平写这篇论文只用了六个小时，而他跟罗斯伯格教授、康普顿教授、伍德盖特教授、审稿人解释这篇论文，花费了六个小时的许多倍。
周日，李康平来到费迪南德楼一楼，将他的论文回复稿投递至《物理评论》的信箱。
《物理评论》编辑部位于此处，但李康平必须遵守规矩，拿到论文校样之前，他不可以直接接触编辑或者编辑部的任何人，唯一的联系方式是书信来往。
这个季节的美国东北部，大多数野花凋零枯萎。人工培育的温室花朵在纽约的花店里绽放，红色，紫色，橙色，白色，姹紫嫣红们交织扑鼻芬芳，如果你不知道送女孩子们什么礼物，那就送花吧。
李康平挑来挑去，最终选择了紫罗兰。店员以锡纸裹住花茎，再用花边打了个蝴蝶结，一束精美的紫罗兰交到李康平手中。
三点整，李康平开车抵达巴纳德学院门口，他站在车边，静候詹妮弗。
女孩子迟到十几分钟是正常情况，詹妮弗姗姗而至。
“嗨，詹妮弗。”李康平送上紫罗兰。
“嗨。”詹妮弗接过紫罗兰，用漂亮的手指拨弄娇艳的花瓣，她愉悦的说：“多么美丽的花儿啊，我喜欢，谢谢！”
美丽鲜艳的花儿献给了顾盼生姿的人儿，举止得体的绅士理所当然承担起护花使者的重任。
李康平拉开右前车门：“詹妮弗，请上车。”
詹妮弗惊讶的说：“你开车来的？”
李康平解释道：“我算过一笔帐，在纽约打车438次的费用，可以购买一辆福特车，所以我买了这辆福特车。”
“这辆车可真不错！”詹妮弗称赞一句，这便上车。
010章 全世界资本主义的核心地带
李康平驾车驶离晨边高地，开往曼哈顿商业区。
詹妮弗问了句：“我不是太懂汽车，但我猜测你这辆车的价格，应该不便宜吧？”
“不算太贵。”
“再怎么便宜，也要好几百美元呢！”
李康平开车到曼哈顿商业区的某家电影院，停车，下车。
电影院对面竖立着一座塔门与棕榈树构成的建筑，那是战亡英雄纪念馆。
李康平、詹妮弗每次光顾曼哈顿最热闹的地段，总能见到游行。
战亡英雄纪念馆前，有一群人裹着白色头巾，身披白色长袍，正在游行。
一位高大的白巾白袍者狂热的吼叫：“联合美国所有的白人成年男子和土生土长的非犹太人，为了一个可以实行善行的表率作用！为了保护家庭的圣洁和女性的纯洁！为了纯粹美国精神的理想主义！燃烧吧，燃烧吧，邪恶在火焰中毁灭，我们在火焰中永生！白人至上！”
“白人至上！”
“为了美国！”
其余的白巾白袍者高举血色十字架和熊熊燃烧的火把，以显示他们不是闹着玩的。
“他们闹到纽约来了？纽约政府不管管吗？”李康平冷冷注视着不远处那群游行的白色人士。
“别招惹这群人，离他们越远越好。”詹妮弗神色紧张的拽着李康平往电影院里拖。
“詹……”
“快进去，别啰嗦，别盯着他们看！”
进入电影院之后，詹妮弗轻松了不少，她说：“众所周知，美国是自由民主之邦，他们有权在美国任何地方发表任何言论。”
李康平惊讶的合不拢嘴巴：“你们的政府给予白色旗帜自由与民主的权利，但同时又不允许悬挂红色旗帜，这是为什么呢？”
詹妮弗摊手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国会议员！”
“华盛顿的政策，还真是令人费解。”
“李，拜托你能不能别这样，为什么我们每次出来玩，都要谈论政治！”
“詹妮弗，我们活在这个咆哮的时代，我们无处可躲！”
“李，你不是立志研究物理吗？你安安心心当你的物理学家不好吗？我是和一位未来的物理学家来这里看电影的，而不是参加民主党、共和党或者什么党的政治会议！”詹妮弗激动的直哆嗦，甚至还有点委屈。
“这该死的政治！”詹妮弗咒骂道。
逐渐冷静下来的李康平深感歉意：“詹妮弗，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为我的粗鲁态度道歉。到时间了，进入放映厅吧，我的女士。”
想要寻找欢乐，卓别林乃不二之选。
无声电影时代，笑声来自观众。
詹妮弗捧腹大笑，她笑到面部不适，由此可见她的开心程度。亦可见卓别林的搞笑功力。
李康平偶尔笑笑，假笑。
他心中琢磨着，有声电影和彩色电影是几几年诞生的？
“你心不在焉。”观影结束后的晚餐餐桌上，詹妮弗如是说。
“是吗，没有吧？”李康平切下一块牛排，用叉子送入口中。
詹妮弗做着同样的刀叉动作，她说：“一个女大学生多少有点智商的吧，你骗不了我，你就是心不在焉，你还在想着刚才的那件事情。”
“我真没想刚才那件事，我在想技术。”
“技术？”
“科学技术。”
“科学技术？”
“噢，音乐响了，跳支舞吧詹妮弗。”
餐厅里的五人乐队开始吹拉，女士们、先生们纷纷步入舞池。
李康平邀请詹妮弗跳舞，詹妮弗五尺八寸的个子抵达李康平的耳根。
李康平的呼吸吹在詹妮弗的额头上，他敏捷而精准的从一个舞步换到另一个舞步，詹妮弗迅速而准确的跟上节拍。
“你跳的真好！”
“你也是。”
李康平、詹妮弗相互赞美一番，好的舞伴会令彼此感到愉悦。
在此美好时刻，几句不太和谐的话语传入李康平的耳朵。
“约翰，你看，那位白人小姐正在和有色人种跳舞。”
“对，他跳的不错。”
“约翰，你明白我这句话的重点吗？白人小姐，有色人种！”
“这里是纽约，全世界资本主义的核心地带，在这座城里，上帝解决不了的事情，金钱可以解决。”
“约翰，这可是道德底线的问题啊！”
“看看爱抚晚会吧，看看无处不在的S-E-X交易吧，看看我这位天主教徒吧，我这位天主教徒已经离婚了，所以你为什么跟我谈底线？你不是应该烧死我吗？可你在和我跳舞。海伦，别跟我扯这些无聊的话题，你要做的是尽情的找乐子，OK？”
“约翰……哎，这是什么世道啊！”
李康平望向那对男女，是我听力太好，还是你俩嗓门太大？由此看来，即便白袍人士不鼓吹白人至上的极端主义思想，美国的白人尤其是盎格鲁-撒克逊血统的白人新教徒亦存在或深或浅的优越感。
次日，李康平收到了中国发来的电文。
“日货倾销，生意艰难，资金短缺，周转不便，吾儿康平，理应节俭，专注学业，好自为之。父李善林。”
李康平心中一紧，父亲不给钱了？
给不了五千美金，给五百也行呀。
一分钱都不给，说明家里的财务极为紧张。
李康平巴不得他爹把生意做大做强，若干年后，老子的资产由亲儿子继承，天经地义。
“日货倾销？生意难做？”
李康平的心情非常沉重，从任何角度考量，他都希望广州李家的事业能够尽快走出困境，重整旗鼓。
学费和住宿费皆由基金会支付，正常情况下，4300美金足够一位官费留美生在纽约生活至少三年。
李康平买这买那，忙于交际，短短几个月花了2000美金，他手里只剩2300美金了。
普通人会省吃俭用，慢慢的消耗这2300美金，能撑多久撑多久。李康平不是普通人，他首先想到的是利用这2300美金赚钱。
李康平开车至曼哈顿下城，来到布罗德街。
华尔街纽约证券交易所的一个席位价格为6万~12万美元，李康平根本买不起席位。
多数股民选择场外交易，场外证券市场位于布罗德街。
布罗德街的股票经纪们手里拿着电话听筒，从楼房的窗户缝中探出脑袋，在一片嘈杂声中通过大喊大叫、面部表情与各种手势，与那些挤在楼下大街上的股民们进行沟通。
“嘿，老兄，你确定买入100股通用汽车？”
“是的先生，请快一点吧！”
“通用汽车，102！”
“上帝啊！昨天还是99而已！”
“你到底买不买？我很忙，没时间跟你耗着！”
“买！”
若非逼入绝境，谁他妈敢炒股？
李康平甩动一沓厚厚的美金，他仰头大喝：“先生，我买100股AT&T！”
二楼的股票经纪报出股价：“AT&T，21！”
李康平果断回复：“买！就现在！”
过了会儿，一位黑西装白人大汉来到李康平面前，他说：“算上手续费，一共2115美元。”
李康平如数付钱，白人大汉给了他一张收据，说明天来这里换取股权凭证。
011章 迈克耳逊和他的以太
手头仅剩一百多美元，李康平专注于学术，专注学术是行之有效的省钱方式。
罗斯伯格教授的原子论不设期末考试，他根据学生的作业、实验报告、课堂表现、辅导教员反馈的讨论会表现，综合考虑之后，给出学生的原子论最终成绩。
一码归一码，虽然罗斯伯格教授不接受李康平的《黑体辐射和光量子》，然而李康平的平时作业和实验报告无可挑剔。罗斯伯格教授遵守承诺，他在李康平的原子论注册表上写了个A+，并陈述了李康平获得A+的原因。
“教授，谢谢你！”李康平愉快的欣赏他的A+及罗斯伯格教授的评语。
李康平的这张原子论注册表会提交到哥伦比亚学院教务评议会，评议会将盖上章印，以证明李康平于1920年在我院研修了原子论课程，成绩为A+。
哥伦比亚学院的组织看似松散，各教学团队各自为战，但实际上存在一张掌控一切的大网，维系着成熟完善的本科生教育体制。
罗斯伯格教授说：“不用谢我，这是你凭借出色的才华争取到的。不管如何，我还是很喜欢你的。”
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李康平与罗斯伯格教告别，与原子论告别，他上完了最后一节原子论课程，以A+的漂亮成绩收尾。
回宿舍时，李康平收到了《物理评论》的信件。
“但愿是好消息。”
李康平拆开信封，信件内容如下：
“K.P.李先生，请收悉《黑体辐射和光量子》校样，若无异议，则签名寄回《物理评论》编辑部。你的编辑，汤姆·T·琼斯。”
喔，好消息！
李康平终于收到了论文校样。
论文校样是根据《物理评论》的排版格式单独印刷出来的文件，相当于论文正式刊登之前的确认版。
李康平仔细检查他的论文校样，论文内容没有做任何改动，所以审稿人那边算是通过了，所以咱就签字吧。
这个年代的美国学术期刊不收版面费，不但不收版面费，期刊还将支付一笔数额可观的稿费给论文作者。
有点分量的论文稿费只不过是小小的优惠，美国这个国家在学术上的整体政策是优渥的，该国通过具有吸引力的学术政策和学术环境，满世界的招揽精英学者。
李康平在论文校样上签名，然后装入信封。
他现在知道了编辑的名字，收件人写琼斯先生。
李康平移步至费迪南德楼，投递他签了名的论文校样于《物理评论》编辑部的信箱。
《物理评论》为双月刊，李康平也不晓得他的论文会排到哪一期刊登，继续等着吧。
电磁学的帕齐尼教授的评分方式几乎和罗斯伯格教授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帕齐尼教授设置了电磁学期末考试。
帕齐尼教授出的电磁学期末试卷类似一篇小论文，他要求学生们论述有电流和电荷时麦克斯韦方程组的解。
电磁学的期末考试并非是在规定的教室里、规定的几个小时内完成，圣诞假期之前，学生们提交这篇小论文就可以了。
在美国读书，诚信至上。你要是被发现存在抄作业这种欺骗行为，那你就完蛋了。
李康平握笔写小论文，在任何情况下，如果给出电流和电荷，便能从这些积分直接求得势，然后通过微分获得场。如果我们对各处的电荷密度ρ（x，y，z，t）和电流密度j（x，y，z，t）皆已知，则可求得……
李康平连夜写完电磁学小论文，于次日提交给了帕齐尼教授的辅导教员。
李康平这学期的课程还有一门微积分，微积分是要考试的，在规定的教室里、规定的几个小时内做完试卷的那种考试。
和往常一样，李康平买了份《纽约每日新闻报》，他在报纸的财经版块上看到，AT&T居然……居然跌了一块钱！
我丢，AT&T怎么可能跌呢，它应该暴涨才对啊！
此时正逢哥伦比亚大学的秋季毕业季，很多名人赴哥大演讲。
李康平暂时忘记股票的跌落，他兴致勃勃的离开宿舍楼，去往大礼堂。
下楼的时候，李康平遇见了同住这栋宿舍楼的艾伦，两人结伴同往。
“艾伦，你原子论的成绩是多少？”李康平询问道。
艾伦说：“我拿到了A。”
李康平祝贺道：“恭喜，你很快就要戴上学士帽子了！”
“而我听说你获得了A+，你显然更聪明。”
“虽然拿到A+，但我似乎得罪了罗斯伯格教授，你知道的，我在学术原则上与罗斯伯格教授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哥大这么多教授，得罪了一个，那就再找一个新的。李，请告诉我，你的学术原则是什么？”
“简单的说，我的学术原则是服从真理。”
“你所谓的原则适用于一切领域，人人都为真理而战，包括已经战败的那些人。服从真理？拜托，这是句套话！”
二人说着聊着，顷刻抵达哥伦比亚学院大礼堂。
大礼堂坐满了学生，甚至还有几个黑人学生。
哥伦比亚大学不能算是绝对的民主自由、平等公正之地，但哥大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民主自由、平等公正。
哥伦比亚大学不限制天主教徒、犹太教徒的学生数量，并允许少量黑人学生就读哥大。
大礼堂里的学生们异常兴奋，他们满心欢喜等待大人物的到来。
三点整，大人物准时降临大礼堂，他是位老者，一头白发宛如地里的棉花，虽近七十高龄，但老者精神矍铄，老当益壮。
“迈克耳逊先生！”
学生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欢呼声。
截止1920年，迈克耳逊是唯一一位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美国籍物理学家，他理应受到如此热烈的欢迎。
迈克耳逊出生于欧洲，他后来移民到美国，加入了美国籍。众所周知，迈克耳逊是杰出的实验物理学家，他利用精妙的干涉实验得到令人信服的结论，从而荣膺1907年的诺物奖。
这位科学功勋显赫的老爷子在美国声望颇高。迈克耳逊现任芝加哥大学物理系主任，以及美国科学院院士、APS会长。
总而言之，迈克耳逊乃当今美国物理界最大的大佬。
美国物理大佬的讲座，当然是讲物理学。
“先生们，我不准备讲光的干涉，这是物理教科书里的必修内容，你们的物理老师已经讲过了。”
迈克耳逊的开场白简简单单，却蕴含着绝对权威的力量。
是啊，没错，如果你连光的干涉都没弄明白，你怎么敢坐在这里听迈克耳逊先生的讲座？
“我要讲的是，可爱的以太。”迈克耳逊温情的笑道，仿佛可爱的以太是他可爱的情人。
……
……
（上架之前每天更新两章，早上7点更新。）
（求各种票和投资！祝大家国庆快乐，中秋快乐！）
012章 可爱的年轻人
迈克耳逊接着说：“宇宙间充满某种媒介，这种媒介就是以太。地球在以太的汪洋大海中遨游，光振动可以看成是以太中的弹性脉冲……”
大多数学生静静聆听，露出沉醉的表情。
然而李康平听不下去了，他暗道，迈克耳逊先生，您这是在公开宣传歪理邪说呀！
这都1920年了，而迈克耳逊先生您依然念念不忘以太，却一字不提相对论。
咱不跪舔爱因斯坦，咱跪舔的是爱因斯坦揭示的真理。
李康平拍案而起，他高声道：“迈克耳逊先生，我无意冒犯你，但你和莫雷先生所做的以太漂移观测实验，确实没有成功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
短暂的寂静之后，大礼堂里响彻七嘴八舌的喧嚣。
“这家伙是谁啊，他竟然顶撞迈克耳逊先生！”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给我闭嘴吧！”
某些学生情绪激动的指责李康平，这家伙也太没礼貌了吧！不仅无礼，还很无知！
舆论压力好大啊，李康平有点慌了。
“李，你陈述了已经发生的科学事实，你没做错，我支持你。”艾伦低声说道。
好兄弟，患难见真情。
你煽风，我点火，好兄弟，既然你支持我，那你也站起来说几句呗。
李康平拍了拍艾伦的大腿，投去鼓励的眼神。
“你知道的，我没有你聪明。”艾伦单方面支持李康平，但艾伦不做正式发言。
“安静。”
迈克耳逊作出噤声的手势，他并不气恼一位无名小卒在公开场合反驳他的学术思想，他微微笑道：“这位年轻先生说的没错，我和莫雷先生的以太漂移观测实验所测得的条纹间距未超过0.01，而我们的预期值是0.4，也就是说，我们的实验失败了。当时我们非常失望，我们取消了在不同季节进行观测的计划。”
“英国的桑德斯先生—他是以太论的坚定支持者，也是我和莫雷先生的好朋友。桑德斯先生听说我们的实验失败了的当天突发心脏病，不幸的离开了我们。我对桑德斯先生一直心存愧疚，但科学就是科学，实验数据摆在眼前，失败了就是失败了，不必找借口。”
迈克耳逊先生言及此处，微笑变成了苦笑，他苦涩的微笑，怅然若失的追忆学术界的老友。
李康平长吁一口气，压在他胸口的大石头化为粉末。
一位诺物得主，必然拥有卓越的智慧与广阔的心胸。
一位科学家最基本的素养，就是尊重科学事实，并且敢于承认学术上的错误。
迈克耳逊先生坦然承认他之前的失败实验，这才是诺物得主、APS会长该有的姿态。
我们最亲爱的物理学，正是在一次次的失败总结之后，迈向永恒伟大的圣殿。
迈克耳逊先生赢得了李康平的敬意，李康平觉得不虚此行。
“然而……”
迈克耳逊先生的演讲并未结束，他笃定的说：“我们的以太漂移观测实验失败了，这说明我们的实验设计或者实验操作、实验仪器有问题，但以太论本身没问题，我相信会有人通过更加精妙的实验，来证明以太论的正确性。而相对论，它是个怪物。”
李康平：“……”
相对论提出了崭新的时空观，如果相对论成立，那么以太论站不住脚。
观念的改变不是朝夕之事。1911年索尔维会议召开，由于爱因斯坦在固体比热研究方面取得了一定成果，人们才注意到他发表于1905年的狭义相对论。
一直到了1919年，广义相对论得到了爱丁顿日全食观测团队的验证，爱因斯坦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科学明星，他的狭义相对论才开始受到重视。
但令人遗憾的是，美国物理界的领军人物迈克耳逊先生始终排斥相对论。
李康平百分之两百的认同迈克耳逊干涉仪的科学价值，这项科学成果无愧于诺贝尔奖。
李康平所反驳的，是迈克耳逊对于相对论的反驳。
纵观近现代物理史，专注于某项或者某系列物理应用的物理学家往往功成名就、载入史册。想要在基础理论与学术思想上完成统一，然后统治全球物理界的物理学家们，大多未能如愿，甚至悲愤而死。
很荣幸，李康平因为他敢于在公开场合反驳迈克耳逊，从而得到了与迈克耳逊单独接触的机会。
演讲结束后，迈克耳逊对李康平说：“年轻人，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你在这半个小时内可以问我任何问题。”
李康平立即提问：“既然光线在太阳引力作用下产生了弯曲，那么广义相对论是成立的啊！迈克耳逊先生，我很想知道，你这么伟大的物理学家，为什么不能接受爱丁顿观测团队的观测结果呢？”
“年轻人，你在偷换概念。”迈克耳逊从容的说道，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KP李，哥伦比亚学院的学生。”
“李先生，你看，我快70岁的人了，脑子转的没你快，但也没老糊涂。我要说明的是，我接受日全食观测结果，那些结果是实实在在测出来的，每个人都会接受他们的观测结果。”
“嗯哼？”
“我没记错的话，普林西比岛观测到的偏角数据是1.61’’±0.30’’，索布腊尔的是1.98’’±0.12’’。去年日全食期间，普林西比岛、索布腊尔两地的偏角观测数据太过粗略，仅凭这样的数据，无法证明相对论成立。”迈克耳逊认真严肃的说。
李康平又问：“那么水星近日点进动呢？它可是完美无缺的啊！”
“拜托，水星近日点进动是爱因斯坦自圆其说的纸面文章。”
“迈克耳逊先生，如果下次、下下次的日全食观测数据足够精确且正确，你会怎么说？”
迈克耳逊笑了笑：“如果相对论成立，那么我会吞下一整桶玻璃渣。”
李康平急了：“千万别这样啊，迈克耳逊先生！”
“好了，李，时间到了，今天的聊天就到这里吧。总的来说，你是我最近几年见过的最可爱的年轻人。我是APS的会长，但我很少去费迪南德楼办公，假如你还有问题，可以给我写信，寄往芝加哥大学物理系。再见，可爱的年轻人。”
“再见，迈克耳逊先生。”
现在这个年代，物理学正处于新旧交替的阶段。所谓新旧交替，并非指旧的经典理论完全被新的物理学所取代，而是指物理学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拓展。
不可能指望每个人迅速接受新理论，某些人至死也不愿接受新理论。
李康平这种本科都没毕业的大学生，能与迈克耳逊这种诺奖大佬在学术上争论半个小时，可见美国的学术氛围较为自由。
迈克耳逊身兼多职，其中一个职位是APS的会长。业务繁忙的迈克耳逊先生，想必没时间审核《物理评论》的每一份稿件。
《黑体辐射和光量子》的核心思想基于相对论，好在迈克耳逊没看到这篇论文，否则李康平大概率收不到来自编辑部的论文校样。
……
……
（感谢你好吗吗吗吗吗的万币打赏，老板大气！加更一章！）
013章 少年时代的奥本海默
AT&T忽然涨了，而且一涨再涨，每天都涨。
周一，AT&T收盘价22。
周二，24.5。
周三，27。
周四，AT&T奇迹般突破30大关，收盘价为31。
纽约证券交易所每周开市六天，每天五个小时。周五的报纸报道的是周四的收盘价，李康平觉得，AT&T今天还会继续涨。
带着愉悦的心情，李康平进入了教室，他将接受微积分的考验。
微积分的期末试卷发放至每一位学生手中，李康平快速浏览试卷，这张卷子一共三道题，也没写每题多少分，有可能是三题全对拿A，做对两题拿B，做对一题拿C，全错就完蛋了。
第一题，求个极限，简单。
第二题，做个格林公式，同样简单。
再牛比的穿越者也躲不过这些东西，该考试你得考试，该积分你须积分。
第三题，如果f（s）是任一连续函数，请证明存在g使得∫K（s，t）g（t）ds=f（s）。
这题超纲了，这是希尔伯特-施密特定理，属于积分方程的内容。
李康平翘过几次微积分的课，没翘课的那些时候，李康平对天发誓，微积分老师并未讲解积分方程，微积分的教材上也没写积分方程。
积分方程是数学领域新的分支，希尔伯特在全球范围内狂热的推广积分方程，使得这玩意还没来得及印刷在美国大学的数学教材上，就已出现在了美国大学生的期末试卷上。
微积分老师摆明了不想给翘课的学生一个A嘛！
幸好我的数学还可以，否则怕是要栽在这道积分方程的题目上，这意味着B。
而B，是一种耻辱。
李康平奋笔疾书，一番收敛、求解特征值之后，他证明了希尔伯特-施密特定理。
提交了微积分试卷，李康平完成了这学期的学业任务，还有一个多礼拜就是圣诞假期，回中国度假是不可能的，船程太过漫长，往返中美需要几个月。中国留美生来一趟美国大多逗留几年，不拿到学位不回家。
自从认识艾伦以来，李康平与艾伦吃了六顿饭，其中李康平买单三顿，AA三顿。
此时李康平手头没多少现金，恰逢艾伦获得哥大理学学士学位，理应庆祝一番，于是艾伦主动请李康平吃饭，在东哈林一家犹太人开的餐厅里。
这家犹太餐厅的菜单中见不到猪肉菜品，李康平看着菜单，问了句：“艾伦，研究院的入院资格和奖学金有着落了吗？”
艾伦喜忧参半的说：“我所有的课程都是A，毫无疑问可以入院，但是奖学金……等着吧，我也不知道。”
学霸为学费发愁，真是一件悲伤的事情。
菲力是牛身上最贵的部位，李康平不忍心点菲力，他点了一份便宜的牛肋排。
犹太人聪明，善于经商，在美国的学术界和商界，活跃着大量犹太人。
两人吃着聊着，李康平可以感觉到犹太人所体现出的关于美国反犹太情绪蔓延的担忧。
“其实美国的不少犹太人已经世俗化了，然而在某些人眼里，我们犹太人永远是一种威胁。”艾伦无奈到接近于麻木的程度了，他说：“幸运的是，至少在学术界，我们拥有自由。”
李康平问：“你家祖上来自哪里？”
艾伦说：“德国。”
“德国是物理学的中心，德国人明白这一点，并反复强调这一点。”
“谁说不是呢。”
“看来我得开始学习德语了，艾伦，一起吗？”
“我会讲德语。”
“那倒也是，你当然会讲德语，要不你教我德语吧，每小时一美元。”
“虽然我也想赚这笔钱，但我确实没时间。哥伦比亚学院有德语课程，你可以在下学期注册德语课。”
“好吧，我下学期注册德语课。”
李康平在这学期的表现宛如老分奴，他为了尽快获得学分，注册了三门他擅长的课程。下学期，应该学点儿新知识。
“嗨，罗伯特！”艾伦忽然挥挥手，跟一位刚进店的少年打招呼。
少年走了过来，他回应道：“嗨，艾伦。”
李康平打量着这位少年。
少年十几岁的模样，他个子不高，长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他的眼睛十分漂亮，充满了灵气。
这位少年根骨清奇，一看就不是平凡少年。
李康平说：“罗伯特，拿把椅子，坐下吧。”
罗伯特疑惑的问：“抱歉，请问你是谁啊？”
李康平笑着伸出手：“我是KP李，艾伦的同学与朋友。”
罗伯特礼貌的握手：“李先生，很高兴认识你，我是J·罗伯特·奥本海默。”
李康平笑问：“你的第一个名字也是J，所以你俩是同一个家族的亲戚吗？”
“我和罗伯特还真有点远房亲戚关系。”艾伦说。
两人聚餐变成了三人互动，年轻的J·罗伯特·奥本海默很乐意与名牌高校的大学生哥哥交往。
血统、信仰跟艾伦一样，现年16岁的奥本海默是德裔犹太移民的后代，他出生于纽约，常在假期去德国老家玩耍，能讲一口流利的德语。
“这家餐厅叫作奥本海默餐厅，所以这家餐厅是你们家开的？”李康平问奥本海默。
奥本海默点点头说：“是的。”
好嘛，高中生罗伯特少爷利用寒假时间来巡店，看看店里的生意怎样。
店里的生意不错，罗伯特少爷表示满意。
年纪轻轻的奥本海默不简单，他不仅会讲德语，还懂希腊语、法语，并且数学、化学、物理、历史、英国文学全都是A。
“骑马？徒步？滑翔？帆船？罗伯特，你的兴趣也太广泛了吧。”
李康平啧啧称奇，少年时代的奥本海默不但学习成绩优秀，而且很会玩。有些天赋秉异的少年玩腻了凡夫俗子的游戏之后，恐怕会去尝试更加刺激的项目。
吃完饭离开奥本海默餐厅，李康平买了一些圣诞贺卡。
康普顿教授，圣路斯华盛顿大学，圣诞快乐。
迈克耳逊先生，芝加哥大学，圣诞快乐
伍德盖特教授，本校，圣诞快乐。
罗斯伯格教授，本校，师生一场，还是送他一张贺卡吧。
这几位教授安排完了，接下来安排纽约中国同学会的人脉关系。
周先生，德榜兄，岳霖兄，其余诸兄，一人送一张卡。
还有位施特劳斯先生，李康平与此先生接触不多，他想了想，按规矩办事，送张贺卡给施特劳斯先生。
艾伦，詹妮弗，这两位朋友也是一人一张卡。
贺卡全都安排完了，再来安排圣诞礼物。
圣诞礼物不是每个人都送，友谊上升到一定程度的朋友，会收到李康平的圣诞礼物。
周先生的品位较高，一般的礼物送不出手。李康平花费21.5美元，在裁缝店购得一顶据说是全纽约最有品位的绅士帽，预备送给周先生。
“这条领带不错啊，送给艾伦。”
“这个款式的领带确实不错，给我自己也来一条。”
一个人的消费习惯很难在短期内改变，李康平真的做不到极尽节俭。
手头现金仅剩一点点，涨至36的AT&T壮了李康平的胆。
014章 圣诞快乐
“先生，你买两条领带不如买三条，本店圣诞优惠，买三条送一条。”裁缝店的这位店员很瘦很瘦，瘦得有点病态的感觉。
“有这种优惠，你们怎么不贴在店门口呢？好吧，那就买三条，算上你们送的一条，共计四条。其中的三条分开包装，我要送给三个不同的朋友。”
“好的，先生，马上帮你包装！”
“听口音，你刚来美国不久？”
“是的先生，我是从欧洲来的。这是你的领带，一共十五美元六十美分，谢谢！”
李康平关切询问：“老兄，我无意触犯你的隐私，但你也太瘦了吧，你身体还好吗？”
店员理所当然的说：“身体好或者坏，工作不能耽误啊！你们这种体面讲究的先生不在乎这几十美元，而我们这种人一天不干活，家里就吃不上面包、喝不到牛奶！”
李康平轻叹一声，随即说道：“不管如何，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距圣诞节越来越近，整个纽约的节日气氛愈发浓重。
李康平在巴纳德学院门口看报纸，AT&T牛啊，涨到40了！
1920年的美国股票市场不能算是牛市，有的股票涨，有的跌。
AT&T、西屋电器、通用电器涨了，通用汽车、美国钢铁、美国制罐、联合碳化物、鲍德温机车、纽约中央铁路跌了。
“可惜的是，只买了100股AT&T。”李康平扼腕叹息。
“看来有人买了股票？”
詹妮弗今天不仅没有迟到，而且早到了两分钟。
“我买了AT&T。”李康平如实告知。
詹妮弗好奇的问：“我很想知道，你什么时候买的AT&T啊？”
“上个月。”
“哇喔，你发达了！”
“运气好而已，上车吧詹妮弗。”
两人进入福特车，李康平送上一件体积较大的礼物：“詹妮弗，圣诞快乐。”
“谢谢，圣诞快乐，我也有礼物送给你喔。”詹妮弗报之一件体积袖珍的礼物。
拆开包装，詹妮弗收获了一件漂亮的花瓶。
“把这件花瓶摆在你的宿舍里，这样我就可以继续送你花。”李康平说。
詹妮弗开心的说：“谢谢，我喜欢！”
李康平拆开他的礼物，哇，真的是惊喜呀，詹妮弗小姐太慷慨了，她送了一块金表！
等等，这块怀表好像是镀金的。
镀金的也不错啦，礼轻情意重。
“物理学家在意的是精确和正确，希望你能得到精确和正确。”詹妮弗解释了她送表的含义。
“这礼物太棒了，我爱死它了！甜蜜的小可爱，谢谢你！”
李康平把玩着这块镀金怀表，它没有牌子，只刻了AL两个字母，或许AL就是它的牌子。
这块表应该不贵，但它的造型非常古朴，纽约的钟表店里见不到这种样式的老物件，所以它是限量版咯。
李康平启动车子，驶离巴纳德学院。
车子很快抵达东哈林，停在奥本海默餐厅门口。
李康平熄火，望向窗外的奥本海默餐，他说：“詹妮弗，你说你明天回俄亥俄过圣诞节，那么节前的最后一顿饭就安排在这家餐厅吧，他们家的牛排不错。”
詹妮弗有些犹豫的说：“这家奥本海默餐厅，好像是犹太人开的啊？”
“詹妮弗，你来过这里？”
“没进去过，但我知道这是犹太人开的餐厅。东哈林住了许多犹太人，当然会有犹太人开的餐厅或者其他的商店。”
“犹太人开的餐厅有问题吗？”
“还好吧，进去坐坐，尝尝你推荐的牛排。”
犹太人开的餐厅并非只为犹太人服务，但光临奥本海默餐厅的顾客多是犹太人。
罗伯特·奥本海默少爷今天没来巡店。店里的经理认识李康平，经理知道李康平是罗伯特少爷的朋友。
经理使用了经理折扣，他承诺为李康平、詹妮弗的牛排打折。
“女士，李先生，祝你们用餐愉快。”经理礼貌的说。
“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李康平、詹妮弗客气的回应。
经理离开后，詹妮弗低声说道：“嘿，李先生，你可真是位交际达人呀，看来你结识了一些友善的犹太朋友。”
李康平问：“有问题吗？”
“倒也没什么问题，反正我们来都来了。”
不管如何，奥本海默餐厅的牛排确实是绝活儿，味道好极了。
纽约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詹妮弗暂时告别纽约，返回她的俄亥俄老家欢度圣诞。
AT&T还在涨，42、45、49！
12月24日，证券市场休市，AT&T终于停下了疯涨的步伐。
李康平的平安夜与纽约中国同学会的兄弟们度过。
周先生送了李康平一盒钢笔，说是一盒，其实盒子里只有两支钢笔，这对钢笔的价格在30美元左右。
李康平送了德榜兄、岳霖兄一人一条领带，两位仁兄还之以不同颜色的领带，价格在3美元左右。
施特劳斯先生实乃中国同学会的诚挚友人，他在12月24日的白天与中国人聚会，不论你有没有送施特劳斯先生礼物，施特劳斯先生都备了礼物送你。
中国同学会的每一位成员，皆得到了施特劳斯先生相送的一盒高级雪茄。
喝着红酒，抽着雪茄，大家挥斥方遒，畅谈寰宇。
徐章垿赴英两月有余，众人挂念徐章垿。
“造物弄人，罗素先生赴北大讲学，章垿未能如愿。”消息灵通的岳霖兄如是说。
据悉，徐章垿乘船行至大西洋腹地之时，罗素先生搭乘另一艘邮轮驶往中国。
徐章垿乃罗素的狂热粉丝，而他终究未拜在偶像罗素门下。
真的是阴差阳错，罗素于1920年年底受聘为北大的名誉教授，他在北大开坛授业，而北大正是徐章垿的母校。
此时的北大颇具学术地位，杜威、罗素等声名显赫的学者皆赴北大讲学，中国本土的诸多大知识分子，亦在北大任职任教。
清华学校的名气不小，但清华学校的学术地位几乎为零。一所留美预备学校，既不做科研，又不产出学术专著，且连四年制的本科生都培养不了，能有什么学术地位？
最近几年，走清华留美渠道出去的学生学成归国后，有些从了政，有些从了商，有些投身教育事业与学术研究。
国内的大学及研究机构寥寥可数，草莽初辟，筚路蓝缕，学者们在极为有限的条件下为中国培养年轻人才，为中国本土的学术事业贡献力量。
当前的中国迫切需要大楼、大厦，以及大师。
李康平感慨道：“诸君，我们人在美国，根在中国。干杯，为中国之崛起干杯！”
“康平说得好，干杯！”
“为中国、为中华民族干杯！”
众人情绪高涨，度过了平安却不平静的平安夜。
015章 熟悉的场景
“新年快乐！”
1921年1月1日零点钟声敲响，人们大喊着“新年快乐”、“天佑美利坚”，汽车喇叭长鸣、短鸣，五彩斑斓的纸片漫天飞舞。
“嘿，新年快乐！”
李康平跑到纽约街头，加入狂欢队伍。
1921年注定是伟大的一年。
过完元旦，社会人士已经上班了，学生们还在放寒假。
哥大春季学期将于2月初开启，还有二十几天的休假时间，李康平开车自驾游，他开着开着就开到了新泽西。
美国的公路网以惊人的速度铺设，随着混凝土公路的增多，汽车的速度可以提到30英里/时以上。
公路边随处可见加油站、汽车旅店、热狗店、野营帐篷，自驾出游的美国人越来越多，公路出行正在取代铁路客运，汽油时代降临了。
这个年代的美国人提及普林斯顿，总爱以这种口气表达：噢，普林斯顿的上层人士。
李康平驾车抵达培养上层人士的普林斯顿小镇。
普林斯顿大学尚未开学，校园显的冷清，李康平停好车子，徒步游览普林斯顿大学，这是一所美丽典雅的学府，小而精致。
普林斯顿这个小地方，学校就是镇子，镇子就是学校。读书做学问之理想场所应是普林斯顿这种幽谧宁静之地，而纽约略显浮夸与浮躁。
普林斯顿为数不多的商店、餐厅的主要顾客是老师和学生，时值淡季，店里的客人没几个。李康平进入一家餐厅，点了便宜的咖啡和苹果派，拿了份免费的当地报纸，边吃边看边听。
爵士乐非常适合所谓的爵士时代。这家餐厅有一台矿石收音机，悠扬的爵士乐曲从收音机中传出。
正如李康平所预料，KDKA正式运营之后，短短数月之内，美国各州陆续开放了新的无线电广播站，收音机作为一种新型商品出现在了人们的生活中。
“先生，你们店的收音机可真不错。”李康平对经理说。
经理回答道：“它值两百美元呢，当然不错。”
“哪里买的呀？”李康平问。
“泽西城。”
“它的牌子是？”
“西屋牌。”
“西屋牌收音机，谁又不爱呢。”
西屋公司建设运营了全球首家民用无线电广播站，该司迅速投放收音机产品，在美国民用市场占据了先机。
矿石收音机的技术算不上先进，随着时间的推移，应该会有技术上更先进的收音机取代它。
此时美国的潜在政策偏向资本家，专利技术重要，雄厚的资本更重要。
注册几个专利，依靠这些专利吃一辈子、发大财。
别做梦了，这个梦在当今的美国无法实现。
尼古拉·特斯拉发明并注册了一千多项专利，他不也没发大财吗。
每销售一马力交流电就必须向特斯拉缴纳2.5美元的专利使用费，这符合美国的专利法，却违背了美国资本家的核心利益。
在资本家集团的施压下，特斯拉放弃了交流电的专利独享权，1900年以后，谁都可以免费使用交流电技术。
仅靠专利难以发财，将专利转化为批量生产的产品，在市场上取得良好的销量和市占率，才有可能赚到大钱。
自驾游是要花钱的。李康平所剩的现金只能供他在新泽西游玩几天。
兜里还剩5美元，李康平返回了纽约。
AT&T，非卖不可了呀。
“AT&T，55，卖吧。”
于是李康平卖掉了他的100股AT&T。
扣除布罗德街场外交易市场的手续费，李康平入袋5415美元。
次日，美股大盘暴跌，AT&T亦跌至50。
好在我及时出手，否则一天损失500刀。
心有余悸的李康平喝了杯威士忌压惊，他琢磨着，这五千多美金能做些什么呢？
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贩卖私酒咱也不敢做，采油炼油咱也没机会做。
“汽车，可以做，但是我的本钱不够。收音机，也可以做，还是本钱不够……”
李康平翻阅报纸，寻找适合五千美元投资的商机。
“麻将是一种充满趣味性的东方游戏，玩过一次之后，我保证你会爱上它。怀特兄弟麻将俱乐部提供免费的麻将培训和麻将体验，我们的地址是……”李康平盯着这条广告，心中酝酿着一个计划。
李康平立即前往50街，找到了怀特兄弟麻将俱乐部。
推门入内，眼前的场景令李康平感到亲切。
这是一个大厅，摆了几张绿色羊毛呢台面的桌子，白人们四人一组坐在桌前堆砌小砖头，他们娴熟的摸牌、丢牌，嘴里喊着“bang”、“kee”、“hoo”。
桌边站着围观者，他们凝神观望，若有所思。
“Hoo！”
某位白人推倒自己的麻将，洋洋得意，兴高采烈。
“这局我赢了，我得到了20分！”这位白人在计分纸上写了个“20”。
另一位白人说：“噢，吉姆，你不该得到20分，确切的说，你赢得了10分。”
“拜托，我可是通过对子赢的啊，所以我获得20分！”
“上局我也是对子，凭什么我只得到10分？”
“杰克，你上局能赢，是因为我打出一张牌，帮助你凑齐获胜的条件，所以你赢了。而这局，我在没有任何人帮助的前提下，独自凑齐了获胜的全部条件！显而易见，我这局获胜的难度高于你的那局，所以我赢得20个积分！这是很简单的数学理论，你还有疑问吗，杰克？”
“吉姆，你的解释令我非常疑惑！”
“是啊吉姆，我刚刚弄明白了麻将的游戏规则，这下子你又把我搞糊涂了！”
因为对麻将计分规则持不同看法，一桌麻友面红耳赤的吵了起来。
你们认真打麻将的样子，还真有点可爱呢。在外围观察的李康平乐了。
“有点无聊，不是吗？”一位年轻的英俊白人出现在了李康平身边。
“麻将，多么有趣的游戏，怎么会无聊呢？”李康平扭头瞅了眼，这位年轻白人极为英俊，英俊到近乎妖孽的程度。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李康平打量着这位金发帅哥，他发誓他在三个月之内一定见过此人。
金发帅哥露出迷人的微笑：“无线电波所至之地，众生平等。”
李康平恍然大悟：“嘿，是你啊！”
016章 游戏规则
“我是哈里·怀特。”
“哈里你好，我是KP李，他们都叫我李。”
“李，你的电磁学拿了A吗？”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哈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也来体验麻将？”
“1919年，标准石油公司的约瑟夫·巴布考克先生在中国苏州接触到了麻将，并爱上了麻将。巴布考克先生不久后将麻将带到了上海的美国人俱乐部，那里的美国人迅速学会并打起了麻将，这些痴迷于麻将的美国人里包括我的叔叔吉姆·怀特。”哈里望向不远处的牌桌，他说：“那位坚持要获得20分的先生，就是我的吉姆叔叔。吉姆叔叔在去年秋天返回美国，带着他的麻将，开设了全美第一家麻将俱乐部----也就是这里。”
李康平懂了：“原来如此，怀特兄弟麻将俱乐部是你们家开的，所以你出现在了这里。”
哈里问道：“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康平笑道：“当然是来打麻将。哈里，我可以坐下来打几局吗？”
“李，你确定要这么做？”
“哈里，难道你以为我是来这里打九洞高尔夫的？”
“李，你的口吻总是这样。”
哈里移步至吉姆叔叔的麻将桌边，李康平紧随其后。
这桌麻友仍在争执，吉姆叔叔屈服于其余三位麻友，他无奈的说：“10分就10分吧，现在，让我们进入下一局。”
新的牌局开始之前，哈里询问道：“吉姆叔叔，我的同学李想要体验几局，他可以吗？”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李康平身上，吉姆叔叔说：“李，你是中国人吗？”
李康平点点头道：“是的吉姆叔叔，我是中国人。”
“麻将是你们中国人发明的，让我们看看中国牌手的实力吧！”吉姆叔叔随即起身，让出他的座位。
李康平入座，与其余三位麻友握手。
“杰克。”
“卡尔。”
“本杰明。”
三位麻友自报家门，新一轮牌局即将启动。
李康平盲摸一枚麻将，手感顺滑，质地圆润，这是象牙麻将。
二筒。
李康平暗道。
他立即翻开这张牌，果然是二筒。
李康平说：“先生们，打牌之前，我想和大家重新确定计分规则。”
杰克说：“我们会玩这个游戏，但我们总是算不清楚赢家分数。”
卡尔说：“谁说不是呢，我觉得应该重新制定更加合理的计分规则。”
本杰明说：“十分感谢吉姆引进了如此有趣的麻将游戏，计分是这项游戏的核心，如果计分系统令人疑惑，麻将游戏就很难在全美推广。”
三位先生讲的很对，别说美国人了，就连中国人---比如说李康平，他有时也算不清胡了牌该收多少钱。
美国人喜欢怎样的游戏？
有趣，简单，刺激。
麻将刚刚进入美国，在很小的圈子里试推广。正如卡尔所言，计分是美国人玩麻将的核心步骤，如若赢家分数算不清楚，美国麻友必然失去对麻将的兴趣。
此时此刻，不要跟美国人普及太过复杂的计分规则。
麻将很有趣，这无须李康平啰嗦。李康平要做的是突出简单、刺激两个关键词。
李康平码了十三张牌，对一筒~对六筒，单一个七筒。
“这时，我具备了获胜的充分条件，你们知道的，这个局面叫做‘听’。”
“嗯哼。”
李康平再摸一张七筒，凑入他的一字长蛇阵：“我自己摸到了一个七筒，我凑齐了七个对子，所以我胡了，我是这局的赢家。”
杰克问：“没错，七个对子成为赢家，这我们都懂。那么李，七个对子的赢家究竟是获得10分还是20分呢？”
“首先，我在胡牌之前没有碰或者吃，也就是说，我在局内亮出的明牌为零，我们称之为‘门前空空’。在门前空空的情况下获得一局胜利，我手里的牌是14张，我的基础分设定为14分。”李康平言及此处，暂作停顿。
众人陷入沉思，顷刻，杰克说：“如果吃或者碰，获胜时手里的牌一定少于14张，基础分会是六分或者八分，但肯定达不到14分。”
“‘门前空空’的获胜难度明显高于‘门前满满’，基础分的设定十分合理。”其余麻友纷纷领悟，他们很聪明，稍加点拨就顿悟了。
李康平娓娓道来：“我门前空空，基础分是14分。我自摸凑齐七个对子，应该翻倍，那么14乘以2就是28分。如果不是自摸，而是杰克、卡尔或者本杰明帮助我凑齐七个对子，那么我无法享受翻倍，我的得分依旧为14分。先生们，你们看，我这14张牌全是筒子，用美国人习惯的方式来表达，我获得了同花，所以我将享受第二次翻倍，28再乘以2得56分，这是我这局获胜的最终得分。门前空空、自摸、同花，你们只需记住这三个核心条件，就可以了。”
杰克高声说道：“门前空空、自摸、同花，简单、合理、系统化，同时又不失趣味性，李的计分规则比起吉姆的计分规则，更容易让我们接受！”
“没错，就让我们按照李的新规则，玩到天亮吧！”其余众人皆赞同。
吉姆叔叔原本有点尴尬，领悟了一会儿，他觉得李康平的计分规则确实更适合美国人。
“感谢李先生为我们俱乐部做出的贡献！”吉姆叔叔鼓起掌来。
李康平瞬间成为了俱乐部的焦点人物，他跟美国麻友打了几局麻将---按照他的新规则。
令人遗憾的是，李康平一局没赢。
由此可见，美国人理解并掌握了李康平提出的美式麻将计分规则之后，他们的牌技相当不错。
玩了几局，李康平让出座位，与哈里移步至俱乐部外面。
“你的麻将技术，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好。”哈里说。
李康平解释道：“麻将这个游戏，很靠运气的。哈里，我发现你对麻将好像不是太感兴趣啊？”
“吉姆叔叔和我父亲是狂热的麻将爱好者，而我只是凑热闹，偶尔来俱乐部玩玩。”
“哈里，看来你是纽约人？”
“我出生于纽约，现在住在纽约。”
“美国应该不生产麻将吧，俱乐部的麻将都是从中国带来的？”
“吉姆叔叔从上海回来时，带了几十套麻将。”
“吉姆叔叔花了多少钱购买中国麻将？”
“李，你问这个做什么？”
“噢，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
017章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次日，李康平再赴怀特兄弟麻将俱乐部实地调研。
基础分、自摸/同花翻倍的计分规则已得到俱乐部全体成员的认可。
后续是否会有细化规则，由吉姆叔叔及他的麻友们去讨论。
杰克找吉姆叔叔买了套象牙麻将，杰克为这套麻将支付了500美元。
是的，李康平没听错，一套象牙麻将在这家俱乐部卖500美元！
细细一想，倒也不奇怪。
在麻将刚进入美国的这个阶段，麻友们必是有点钱也有空闲时间的人士。
“我在长岛的朋友，一定会喜欢麻将。”
杰克带着500美元的象牙麻将离开俱乐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杰克在怀特兄弟麻将俱乐部学会了麻将，然后自觉自愿的推广麻将。
随着麻将游戏的普及，麻将的需求量必然增加。
李康平首先想到的是在美国开设麻将制造厂，但这个项目十分庞大，非朝夕之功。
来到西联汇款门店，李康平给他父亲发电文一封：
“美国麻将，迅速普及，一套麻将，五百美金。怀特兄弟，上海进货，成本价格，暂且不知。此等商机，不可错过，恳请父亲，购买麻将，发往纽约，由我操办。”
李康平这次不但不找父亲要钱，反而给父亲汇了五千美金。
五千美金能在国内买多少麻将就买多少，进货价若低于上海商行，则更妙。这是李康平透露给他父亲的商业信息。
从中国往美国发货，不管是太平洋路线还是马六甲-印度洋-大西洋路线，至少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
李康平耐心等待中国方面的消息，他在等待中进入了哥大春季学期。
春季开学第一天，李康平收到了上学期的成绩单，电磁学A，微积分也是A。算上A+的原子论，他上学期的成绩接近于完美。
李康平试听了三门课程，然后注册了这三门课程，德语、热学、力学。
热学、力学用于上分，德语这门课程，李康平真心实意的想要好好学习。
美国的教材很贵，上学期的原子论、电磁学、微积分，李康平买的是新书，一共花了四十美元。
李康平来到艾伦的新宿舍，艾伦换宿舍了，他换到了哥大研究院硕士研究生宿舍楼。
“艾伦，你入院了，你离物理学家又近了一步。”李康平送上祝贺。
艾伦说：“我很幸运，我拿到了奖学金。”
“艾伦，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的热学、力学都是A。”
“没错。”
“热学、力学的教材还在吗？”
“早就卖了。”
“噢，艾伦，我知道会是这个答案，我并不意外。”
“李，看上去你想买二手教材？”
“是的。”
“这可不像你，你缺钱？”
“拜托，我经常买二手货的，我的车就是二手的。”
“你的车跟新车几乎没区别，告诉我，李，你是不是缺钱？”
李康平充满期待的问：“如果我缺钱，你会借我钱吗？”
艾伦面露难色：“你知道的，我的奖学金刚够我交学费而已。”
硕士研究生依然被认为是学生，学生当然是要交学费的。艾伦在财务上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他从本科阶段紧张到硕士阶段。
“我也没到穷困潦倒的地步，但物价涨的飞快，省一块钱是一块钱，买二手书没什么丢人的。”李康平说。
艾伦苦笑道：“中国富翁都要开始省钱了，这日子没法过了。你去三一社吧，那里可以买到各种二手货。”
“对了，艾伦，我想知道你在研究院的导师是谁呢？”
“威廉·伍德盖特教授，一位极其挑剔的教授。”
“他的确挑剔。我去三一社了，再见。”
李康平对哥大校园很熟悉了，即便艾伦不说，他也知道该去三一社进货。
Trinity是三位一体的意思，哥大的三一社原本是宗教社团，发展至今日，这个社团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演变为了二手货交易社团。
李康平步行抵达三一社，该社门口挂着牌子，牌上有字：“我们相信上帝，其余人等，一律现金交易。”
每学期的毕业季、开学季是三一社最繁忙的时期，诸多学生来此买或者卖，场面极度热闹。
李康平花费十五美元，购得二手的德语、热学、力学教材。这学期是重要的学期，李康平计划在这学期获得哥大学士学位，然后申请哥大研究院入院资格。
“Darf，dürfte，，soll，sollte，wäre，würden。”
在德语课老师的指导下，李康平认真学习德语。
德语和英语在语法结构上有相似处，德语常用词汇量比英语少，李康平从最基础的步骤学起---背单词。
学习一门新知识，让人找回曾经的激情。李康平激情了几天，收到了一个大信封。
拆开信封，内附纸页一张，《物理评论》一本，支票一张。
“K.P.李先生，你的论文《黑体辐射和光量子》已刊登于最新一期的《物理评论》。附稿费300美金。感谢来稿，期待下一次的合作。你最真诚的汤姆·T·琼斯。”
噢，太棒了。
李康平翻阅最新一期的《物理评论》，他的《黑体辐射和光量子》刊登在最后面。
细细品味《黑体辐射和光量子》，李康平觉得他的版本较之记忆中的德布罗意版本更为细腻。
德布罗意的版本写得比较笼统，咱也不是完全照抄德布罗意公爵，咱借鉴了德布罗意公爵的创意。
德布罗意一生有过学术辉煌，也犯过重大的学术错误。近现代物理学是庞大复杂的体系，有些正确的理论被认为是错误的，有些错误的理论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教科书和学术文献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正确的理论得到平反，错误的理论悄然退场。你要是不了解物理史，抄了某个错误理论，那就死翘翘了。
“我的这篇论文，格式工整，内容新颖，论述严谨，引用到位，堪称典范。”
李康平客观评价了自己的论文。知识改变财务状况，300美金的稿费还是蛮丰厚的。
哥伦比亚学院教务评议会有项政策：我院本科生若发表了论文，可凭论文兑换学分。兑换学分的分值，视论文的价值而定。
李康平带着《物理评论》、清华学校毕业证书、原子论/电磁学/微积分的注册表，去往哥伦比亚学院教务评议会。
“麦克唐纳先生，我是哥伦比亚学院的K.P.李，我的物理论文刊登在最新一期的《物理评论》上，我想要兑换学分。”李康平呈递《物理评论》及其他文件。
“噢，这不是《时尚》，也不是《生活》，而是《物理评论》！”
麦克唐纳先生确认之后，认为这本期刊的确是《物理评论》，他说：“没错，这就是《物理评论》！”
“李，你在《物理评论》上发表了论文，黑体辐射和光量子，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黑体辐射和……”
“李先生，不必解释，你解释了我也听不懂。”麦克唐纳先生翻阅《黑体辐射和光量子》，他说：“这篇论文的作者只有你一人，你在论文结尾感谢了威廉·伍德盖特教授和亚瑟·康普顿教授，你可真了不起，得到了两位教授的推荐，亚瑟·康普顿教授还是外校的。”
“麦克唐纳先生……”
“不必解释，我会找这两位教授确认的，是的，我将在一个小时后坐在伍德盖特教授的办公室里。”
麦克唐纳先生接着翻阅李康平的其余文件，他边看边说：“清华学校毕业证书，等于哥伦比亚学院的40个学分。原子论、电磁学、微积分，你拿到了A+和A，这是30个学分。让我好好看看，罗斯伯格教授给你写了怎样的评语。”
“K.P.李先生拥有出色的物理才华、高超的数学技巧，他理所当然获得A+。”麦克唐纳先生读完这段评语，说道：“李先生，看来你很受教授们的宠爱啊。你的这些资料暂时由我保管，而你会在明天早上十点再次坐在这里。”
“麦克唐纳先生，明天见。”
李康平离开教务评议会办公室，然后去上了一节德语课。
不少犹太人会讲德语，这是李康平得出的结论。
从哥大开车到东哈林的这一路上，艾伦一直在讲德语---这是李康平的要求。
艾伦希望借用李康平的福特车一晚上，李康平答应了，作为交换，艾伦教李康平两个小时的德语。
奥本海默餐厅成为了李康平、艾伦经常光顾的用餐场所，这顿饭安排在奥本海默餐厅。
罗伯特少爷读的是寄宿高中，开学之后再也见不到罗伯特少爷了。
奥本海默餐厅比五十九街、三十街的恰尔兹连锁餐厅高档一点点，奥本海默家族应该不仅仅依靠这家餐厅赚钱，这家餐厅更像是犹太人的聚会地点。
次日早上十点，李康平准时拜访麦克唐纳先生。
“李，你的这篇论文等同于30个学分，也就是说你已经拿到了100个学分，而这100个学分将使你获得哥伦比亚大学的学士学位。”
“太好了！谢谢你，麦克唐纳先生。”
“你可以开始写毕业报告了。”麦克唐纳先生说道，“《物理评论》论文和一个A+、两个A摆在这里，你的毕业报告很快就能得到教务评议会的承认，写毕业报告的同时，你也可以开始起草哥大研究院入院申请了。如果你愿意留在哥大的话。”
“我当然愿意留在哥大。”
“你会攻读物理学吗？”
“麦克唐纳先生，你知道的，我爱物理学。”
018章 空间量子化
李康平回到宿舍，起草哥伦比亚学院毕业报告、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物理学部入学申请书。
哥伦比亚学院毕业报告是一份总结报告，李康平写了两页纸，陈述了他就读该院期间取得了怎样的成绩，目前已满足该院本科生毕业条件，请教务评议会审批并发放学士学位证书。
哥大研究院入学申请书的内容要多一些，李康平再次陈述他在本科期间的表现，重点突出他在物理学上实打实的A+、A、PR论文，并希望自己的硕士导师是伍德盖特教授。
李康平写完本科毕业报告、研究院申请书，附证明文件，提交给了麦克唐纳先生。
伍德盖特教授说过，他每个工作日的中午要么在办公室，要么在实验室。
李康平于中午十二点半来到赫特莱楼，他瞅见伍德盖特教授办公室的门开着，伍德盖特教授坐在屋内，抽着烟，烟雾缭绕。
咚咚咚。李康平敲响敞开的大门，他请示道：“教授，我可以进来吗？”
“李，请进。”
李康平入内，虽然门窗皆开，但他仍然闻到了浓浓的烟味。
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伍德盖特教授愁眉紧锁，他并未因为李康平的到来而感到开心，或者假装开心。
男人心烦，原因无外乎金钱、事业、爱情、家庭、孩子、妻子、情人、脸面、场面、情面……所以男人心烦的原因可真不少。
李康平不知道伍德盖特教授苦脸皱眉的具体缘由，他不便多问，只是报喜：“教授，我的论文刊登在了《物理评论》上，这比我预想的要快，我原以为4月、8月甚至明年2月，才能排期到我的论文。”
“我看见了。”伍德盖特教授从文件堆里抽出这期的《物理评论》，他说：“李，你是我所知道的唯一一个在本科阶段发表《物理评论》论文的人，恭喜你。”
“谢谢你，教授，没有你的推荐，就不会有我的发表。”
李康平又道：“教授，我修满了哥伦比亚学院的学分，实际上我已经提交了哥大研究院的入学申请书，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硕士研究生导师。”
“有这个可能。”伍德盖特教授的发量本就稀少，他现在的发量接近于无的程度。
李康平实在忍不住了，他问：“教授，你在苦恼什么？”
“麦克唐纳先生给我看过你的实验报告，你的实验技能足以对应阴极射线的测量以及光谱线的绘制，作为一名本科生，你已做的足够好。而我正在负责的实验，它的难度远超你的想象。你看到了，我被它折磨的不成人样了。”愁云惨淡的伍德盖特教授点燃一根香烟，这是他在五分钟内点燃的第三根烟。
“教授，我知道我现在没资格问这个，但我还是想问问，你正在做的实验，究竟是关于什么的呢？”
伍德盖特教授说：“空间量子化也不是什么秘密，不少物理学家设计了实验对其进行验证。是的，我正在做的实验是空间量子化的验证实验。”
李康平身子一抖，他问：“所以伍德盖特教授，你预设空间量子化理论成立，然后验证其正确性？”
“空间量子化可以完美的描述斯塔克效应和常规塞曼效应，它对于解释X射线谱线、说明氦谱问题也起到了作用。然而一直没有人以实验的方式成功演示空间量子化的存在，有些物理学家甚至怀疑空间量子化的物理真实性。我认为，空间量子化理论应该是成立的。不幸的的是，我和其他实验物理学家一样，无法从实验上证明空间量子化的存在性、真实性。目前看来，我们已知的实验方法，在空间量子化面前苍白无力。而这正是我的苦恼之处。”这段话讲完，伍德盖特教授点燃第四根香烟。
为了描述氢原子在外电场和外磁场作用下的行为，索末菲于1916年引入了空间量子化的概念，这是纯理论性的工作。
1918年，尼尔斯·玻尔提出n1=0是禁戒的，因为电子轨道的平面如包含磁场方向，电子的运动会不稳定。这同样是理论性的假说，玻尔在索末菲的基础上补充完善了空间量子化理论。
索末菲、玻尔动嘴了，所以全世界的实验物理学家们动手了。
正如伍德盖特教授所言，空间量子化的验证实验，难就难在动手技能上。
“电子轨道的取向是无规则的，与磁场的夹角可以取任意值。检验铋原子的磁性，实验上主要的困难是实验系统的设计……”伍德盖特教授透露了一些实验细节，用他的话来说，这不是什么惊天秘密，你去问任何一位实验物理学家，他们都会这么说。
“教授，是否可以考虑用银原子取代铋原子？”
“哦？李，谈谈你的看法，说具体点。”
“我的实验设想是，使银原子束凝聚在接收的玻璃上。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们需要更加高能、高效、高精准度的实验系统。现实中是否存在这种系统，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只能画出示意图，我可以这么做吗，教授？”
“你当然可以这么做。”伍德盖特教授递来铅笔和纸张。
李康平立即画图，他画出了一套复杂的实验装置，由半圆形电磁铁、液态空气系统、抽气机、扩散泵、真空泵、电炉、玻璃板、银原子束发生器及各种附件组成。
“教授，这是我的实验设计，图画的不够漂亮，整体上略显粗略，但该表达的核心思路，我想我已经表达清楚了。教授，你怎么说？”
“这是一种新思路……”伍德盖特教授熄灭香烟，他全神贯注的审视李康平的实验示意图。
“这个东西，尺寸这么大的半圆形电磁铁，我还真不知道该去哪里弄！”伍德盖特教授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半圆形，他接着说：“液态空气系统，我们学校可没这种装置。有些实验器材，虽然我暂时不清楚要去哪里寻找，但我觉得这种新奇的实验思路值得尝试！从另一个角度考虑，从来没有物理学家用过这些东西，那么我们将成为首创者！”
乐观代替了哀愁，伍德盖特教授大声说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多一位实验员，就多一分成功的希望。李，欢迎你加入我的实验团队，没错，我会立即行动，让你尽快加入我的团队。”
伍德盖特教授放出这样的话，李康平成为他的硕士研究生应该没太大问题了。
中国方面，李康平的父亲发来电文，大意如下：美国商人，购买麻将，进货渠道，上海商号，象牙麻将，一副七十，竹制麻将，一副五元。我在番禺，寻得货源，象牙六十，竹制三元，现已发运，康平留意。
李父做了华东、华南两地的麻将市场行情调研之后，从番禺的麻将厂批发麻将，然后发往纽约。电文中的货币单位是民国大洋，六七十元大洋一副的象牙麻将，在中国也算是奢侈品了。
读完电文，李康平感慨道：“我的父亲，是位优秀的商人。”
019章 如何是好？
2月底，纽约中国同学会的聚会。
第一个好消息，德榜兄通过了博士毕业答辩，他已获得PhD。
德榜兄打算回国，为中国的化学事业贡献力量。
德榜兄的博士论文提交给了美国化学会的期刊，这篇化学论文一旦发表，德榜兄就会立即启程归国。
这年头的PhD在中国是宝贝般的存在，PhD在美国同样吃香。
德榜兄于1913年赴美留学，他苦学八年，终得PhD。众人送上贺词，为德榜兄感到高兴。
第二个好消息，李康平不声不响的在《物理评论》上发了篇论文，且李康平即将获得哥大学士学位、哥大研究院入院资格，这令众人惊喜。
“康平去年九月抵美，半年而已，便获研究院入学资格，我甚欣喜。”周先生赞扬一番，虽言欣喜，却不见笑容。
为何？
盖因此次同学聚会少了一人，此君姓赵，浙江诸暨人，1919级官费留美生，现就读哥大教育学院的硕士研究生。
赵君既非转学，也非忙于其他事务，而是被纽约警察逮捕，关进了警局。
中国留美生大多遵纪守法、不惹事端，赵君亦然。
各位看官又问，那么赵君为何被捕？
你且听我道来。
昨日，赵君参加了第七大道的某个宣讲会。
宣讲会进行到一半，冲进来一群警察，将宣讲者及听讲者尽数逮捕，共计五十八人。
周先生神情凝重的说：“言之成理，持之有故，则任其自由发展，有何不可？学习某种主义，不一定加入某种主义，赵君学习而已，并未加入，纽约警员不分青红皂白将他逮捕，实在无理。”
诸君极为担忧赵君的人身安全，他们问道，周先生，这可如何是好？
周先生走到施特劳斯先生身边，他用英语说：“施特劳斯先生，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
“最迟明天中午，赵先生会出现在这里。”施特劳斯先生说完这句，戴上帽子，离开了43街的公寓。
次日中午，李康平再赴43街公寓。
施特劳斯先生说到做到，赵君果然被保释出来，坐在了公寓里。
赵君惊魂未定的说：“那日我闲逛至第七大道，有人派发传单，我出于好奇，便进去听听宣讲会，不料警员突袭，我身陷监仓，惊恐之际，幸得周先生、施特劳斯先生营救，多谢二位先生！”
“留美之首要原则，是遵守美国法律及社会风俗、道德标准，有些事情在美国介于合法与不合法之间，此等争议性的活动，你莫要再次参与。”周先生一向温文尔雅、友善随和，他并未严厉批评赵君，但他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算是一种警告。
“周先生请放心，绝无下次！”赵君信誓旦旦的说。
周先生又道：“康平专注学业，奋发上进，所修课程皆为A以上，且在美国最著名的物理刊物上发表文章。康平只用半年便获哥大研究院入院资格，他不滋事端、不起争端，与美国教员、同学和睦相处，实乃留美生之典范。望你以康平为榜样，安心于校园之内，莫再使我操心。”
赵君惭愧的说：“周先生所言极是，从今日起，我绝不踏出哥大校园半步。”
“倒也不至于如此极端。”周先生点到为止，不再多言这个事件。
赵君本科毕业于北大，国立北京大学的前身是京师大学堂，其归口管理部门为北京政府教育部。
庚款基金会只资助清华的学生。赵君于1919年获得浙江官费留美名额，他的留美费用由浙江当局承担。
甭管是清华背景还是北大背景，中国留学生拥有共同的身份---中国人，他们带着救亡图存的共同使命赴海外求学，个人命运与国家命运紧密相关。
周先生不单单关照清华留美生，凡是中国留美生，周先生能帮则帮。
浙江不愧为学人之省，该省盛产知识分子。
周先生亦是浙江人，他的老家与诸暨赵君的老家很近。
周先生早年留学美国，获教育学硕士学位，他在教育学领域对赵君进行开导，赵君虚心聆听。
李康平了解到，施特劳斯先生是德裔犹太人。施特劳斯先生的父母在19世纪从德国移民到美国，施特劳斯先生出生于美国，他的第一个名字很美国化---查尔斯，全名是查尔斯·阿尔弗雷德·施特劳斯。
施特劳斯先生提供中国同学会聚会场所，帮助中国同学会捞人，协助中国同学会处理其他事务。
施特劳斯先生如此维护中国人，他图个啥？
李康平与施特劳斯先生单独聊了一会儿，施特劳斯先生究竟图个啥，暂且不知。
有一点可以肯定，施特劳斯先生挺有钱的，他的车是几万美金的帕卡德，配置了专门的司机。
司机开车载着施特劳斯先生离去，李康平也离开了43街，去往50街的怀特兄弟麻将俱乐部。
“嘿，李！”
“嘿，吉姆叔叔！”
吉姆叔叔每天都在俱乐部，他兴致勃勃的说：“我们补充了一条新的计分规则，李，坐下来玩几局！”
“为什么不呢？”
李康平入座麻将桌，与麻友们打起麻将。
李康平设置的基础分×自摸/同花翻倍系数的计分规则延续了下来，得到了美国麻友们的一致认可。
在此计分规则的基础上，俱乐部新增一条规则：风字门的同花，享受4倍的加成。
“胡了，风字门七个对子！”
李康平运气不错，他自摸东南西北风、红中、发财、白板的七对，获得112分。
此时的麻将在美国是纯粹的游戏，尚未进入赌博的阶段。
你公然在此赌博，纽约政府也不允许呀。
李康平连赢五局，大杀四方，他让出位置，一位白人麻友立即补位。
来俱乐部学习麻将、体验麻将的人越来越多，李康平很容易就打听到了具体的消息，俱乐部2月底的会员数量较1月底翻了三倍。
“麻将已开始在纽约的社交圈流行。”吉姆叔叔洋洋得意的说。
学会麻将技艺的俱乐部会员回到他们的社交圈子，至少可以培养三个新麻友。也就是说纽约的潜在麻友数量提升到了一个可观的数字，并且这个数字还将继续增长。
吉姆叔叔的初心非常纯洁，他从上海带回麻将，想要在美国推广这项有趣的游戏，没有太多的利益欲望在里面。
感谢吉姆叔叔的推广，麻将在纽约的社交圈子里迅速流行。
怀特兄弟麻将俱乐部就这么大块地儿，随着正式会员、潜在麻友的数量持续增多，怀特兄弟敏锐的意识到，应该让麻将走出俱乐部，扩散至整个纽约乃至全美。
020章 准备就绪
打麻将当然得有麻将。
吉姆叔叔从上海带回了四十八副麻将，其中九副麻将必须留在俱乐部，卖给麻友的麻将最多三十九副。
三十九副麻将显然无法满足日益增长的需求量，吉姆叔叔在中国呆过一段时间，他在中国有进货渠道，他说新的麻将正在从上海运来，请大家耐心等待。
麻将是中国人发明的游戏，推广麻将、销售麻将理应由精通麻将的中国人来做嘛。
李康平离开俱乐部，立即去纽约唐人街了解情况。
大清已亡，然而唐人街仍有少量华人男性束着发辫。在国内亦是如此，也有辫子军，也有辜鸿铭这等束发辫的大学者期待清皇归位。
纽约唐人街的这家辉记杂货店是李康平经常光顾的店铺，李康平买了点东西，遂与卖货大叔交谈。
辛亥革命之前，唐人街几乎是与世隔绝的存在。辛亥革命之后，唐人街发生了变化，辫子的数量大幅减少，青年女子停止缠足，送到附近美国学校上学的华人孩子逐渐增加。
虽然不断的变得开放，但唐人街或者说美国华人仍未彻底融入美国主流社会。
李康平得知，麻将早在几十年前便已来到纽约的唐人街。
华人们偶尔打打麻将，却从未想过要在美国推广麻将。
怀特兄弟麻将俱乐部的广告天天出现在报纸上，大叔你从不读报？
“由美国白人推广麻将，其效果胜过美国华人。”大叔如是说，他又道：“美国白人忽然心血来潮玩麻将，无非是一阵风气，不久便会消散。”
大叔并不看好麻将在美国白人圈子的前景，李康平告辞离去，静候他父亲从广州发来的麻将抵达纽约。
学士学位证书、研究院入院资格关乎一位学生的命运，因此审核流程较为漫长。
李康平等啊等啊，他等了两任美国总统，终于等到了哥大学士学位及哥大研究院的消息。
1921年3月4日，威尔逊总统结束了他的任期，新一任的美国总统沃伦·哈定宣誓就职。
沃伦·哈定十分英俊，他的面容和姿态显露出华盛顿式的高贵与尊严，他很上镜，他登在报纸上的照片赢得了人们的喜爱和尊敬。是的，沃伦·哈定看上去就像是美国总统该有的样子。
沃伦·哈定在白宫通过无线电广播发表了总统就职宣言，美国民众在收音机里听到如下言论：“我将和你们一起，开创更清醒、更高效的新时代！天佑美利坚！”
哈定总统就职的当天，李康平收到了哥伦比亚大学理学学士证书，以及哥大研究院物理学部的offer。
“李，这是你的学士学位证书，我们不可能为你一个人举办毕业典礼，你将参加五月底的春季毕业典礼。”麦克唐纳先生递来学位证书。
李康平郑重的收下哥伦比亚大学理学学士证书，这是一张精美庄重的纸页，镶嵌于框架中，哥大现任校长在证书上签了字。
“麦克唐纳先生，谢谢！”李康平的心情颇为激动，他又毕业了，毕业总归是可喜的。
单单是哥大的毕业证书就很有仪式感，而哥大的毕业典礼完完全全就是一场盛大的仪式。李康平会去参加五月底的毕业典礼，以硕士研究生的身份。
哥大研究院硕士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比较简约，这是一张普通的信纸，它传达的信息是：李先生，你的硕士研究生导师是威廉·伍德盖特教授，请于3月20日之前搬入硕士宿舍，并向伍德盖特教授报道。
哥大研究院并未提供奖学金给李康平，他在硕士研究生阶段的学费、住宿费将由庚款基金会支付。
哥大的硕士宿舍楼位于哥大校园最北端，李康平的硕士宿舍亦是单间，宿舍结构、面积和他的本科生单间差不多，唯一的明显区别是床大了许多。
《黑体辐射和光量子》发表了一月有余，李康平发现他的这篇论文似乎没有引起美国物理界的广泛关注。
亚瑟·康普顿给李康平写了封信，伍德盖特教授对李康平提出了口头表扬，仅此而已。
李康平尚未收到APS或者美国科学促进会（AAAS）的入会通知书，他觉得他在短期之内恐怕无法成为APS或AAAS的正式会员。
3月6日，李康平来到赫特莱楼，向伍德盖特教授报道。
并没有隆重的欢迎派对，李康平来了，和团队成员认识一下，然后开始学习资料、熟悉环境。
伍德盖特教授介绍道：“艾伦·比德曼先生，我的硕士研究生。”
艾伦昨日帮李康平搬东西至硕士宿舍时，已得知李康平拜在了伍德盖特教授门下。
李康平早就晓得艾伦的硕士导师是伍德盖特教授，两人相顾一笑，握握手走个过场。
这个三人科研团队的老板毫无疑问是伍德盖特教授，他的实验室位于哥大校园的最东边，是一个独立的建筑，外观看上去像是小型工场。
伍德盖特教授说，他的实验室原本是哥大的玻璃工场，用于制造玻璃仪器供本校的教学及科研。前几年哥大把玻璃仪器这项业务外包出去了，伍德盖特教授接手了玻璃工场，将其改造为研究高端物理的物理实验室。
“这是我们的电炉和真空泵，银粒在真空环境中加热，从而获得自由飞行的银原子束。”伍德盖特教授带着两位学生了解实验设备，他主要是讲给初来乍到的李康平听。
“银原子束通过的区域，必须始终处于10的负5次方托的高真空环境中，真空系统的另一端要进行冷却，使银原子束凝聚在接收的玻璃板上。如果我们通过显像观察到银原子束在非均匀磁场中沿非均匀方向分裂为两束，并测量出原子磁矩分量的大小等于一个玻尔磁子，则说明原子在磁场中不能任意取向，也就证明了空间量子化的成立性。”伍德盖特教授站在玻璃板前，讲解实验目的。
这个实验的核心思想是让银原子束轰击到玻璃板上并沉积在那里，银层的显像结果将决定伍德盖特团队的胜败。
李康平观察到，实验室里有电炉、真空泵、抽气机、玻璃板，以及铂片制成的挡板，缝状光阑，黄铜盒……这些装置按照某种规律组合成为一套实验设备，李康平亲眼看见的这套实验设备，与他画在纸上的实验设计图基本吻合。
021章 赴宴
伍德盖特教授说：“李，实际上我的原计划是招揽一位硕士毕业的实验助理，但你那天给我的实验设计图改变了我的决定，所以你加入了我的团队，出现在了这里。”
“教授，感谢你的信任。”李康平诚恳的说，他又道：“可我在这里并没有见到冷却用的液态空气以及半圆形电磁铁。教授，你把它们藏起来了吗？”
“看来你比我更心急。”伍德盖特教授笑道，“伊利诺的奥恩公司、密歇根的辛德拉公司是慷慨的公司，他们愿意捐赠液态空气、半圆形电磁铁，而我们将会在这周之内得到液态空气和半圆形电磁铁。尤其要感谢的是奥恩公司，他们不但捐赠了液态空气装置，还提供了两千美金的经费。”
哥大无偿提供实验场所，但实验经费、实验设备需要伍德盖特教授自己想办法。
伍德盖特教授做科研项目类似于自负盈亏的性质，他自己拉赞助，若产出了科研成果，他享有成果的支配权，哥大不干涉伍德盖特教授的种种权利。
空间量子化验证实验这个科研项目一旦产出了成果，其学术价值是非常高的，它关乎着量子论的发展前景。
但这个项目基本上不具备商业价值，奥恩公司、辛德拉公司或者什么公司很难将空间量子化转化为一种军用或民用商品。
伍德盖特教授上周给两家公司写了信，据说两家公司已经发货，液态空气装置、半圆形电磁铁几天内便能送到实验室。
李康平原先想要主攻理论物理，然而他亲身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在学术路线上临时做了改变。
为啥玻尔、索末菲抛出空间量子化理论，伍德盖特教授就东奔西走、想尽办法的尝试证明空间量子化理论？
因为他俩是大名鼎鼎的玻尔、索末菲。
没有成名之前，你想凭借理论物理在美国打出一片天，可谓千难万阻。
所以李康平投奔伍德盖特教授，他将施展浑身解数，把空间量子化验证实验做得漂漂亮亮的。
虽然美国物理学家重视实验，但不懂理论的实验物理学家难有建树。
伍德盖特教授做不到创造一种全新理论，他能理解已经存在的、没有明显漏洞的、没被证明成立也没被推翻的各种理论。这对实验物理学家而言足够了。
哥大的本科生课程不包含量子论，艾伦相当于量子论方面的菜鸟。这也是伍德盖特教授想要招揽一名硕士毕业的实验助理的原因。
李康平发表了《黑体辐射和光量子》，且画出了空间量子化的实验设计图，那么他不是菜鸟。伍德盖特教授是这么认为的。
“设备到位之前，我们还有几天的空闲时间。李，你可以听我的讲课，也可以不听。”伍德盖特教授说。
“教授，艾伦，我想利用这几天的时间处理一点私人事务。”
“那你去吧。”
“再见。”
李康平离开了实验室，艾伦留在实验室学习量子论的理论知识。艾伦很幸福，他享受教授的一对一授课，这种珍贵的学习机会可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
李康平确实有私事需要处理，他换上宴会装，开车载着德榜兄、岳霖兄、赵君共赴长岛。
“我此时方知，胡先生与周先生交情甚厚。”岳霖兄说道。
诸君虽在美国，却时时刻刻关注国内形势。
目前的北京政府由直奉共执，中山先生在南方建立了广州政府，北伐的旗帜已竖起。
胡先生乃广州政府的要员，他带着重大使命赴美，在旧金山完成了一部分任务，现在来到纽约，跟进其余事务。
周先生建议纽约中国同学会的全体成员于今日赴长岛施特劳斯先生的府邸，故而李康平、德榜兄、岳霖兄、赵君出现在了长岛。
施特劳斯先生的府邸是一栋英王乔治殖民统治时期建筑风格的别墅，说别墅实在是委屈它了，确切的说，施特劳斯府更像是一座城堡。
施氏城堡面朝大海，俯瞰海湾，草地从海滩一直铺设到门前，长达四分之一英里。李康平等人在法国管家的带领下穿过日晷、砖道和半英亩的玫瑰园，快要接近城堡时，他们看到一溜绿油油的青藤沿着墙边飘然而起，房子的正面是一排高大的落地窗，折射着金灿灿的光，敞开着迎接和煦的春风。
富裕到什么程度，才住得起这种房子？李康平暗道。
施特劳斯府的仆人有几十位，仆人们用几百英尺的篷布和大量的彩灯，将大花园装扮的五彩缤纷，自助餐桌上摆满了各种冷盘，各式酒水量大管爽。
傍晚时分，乐队开始演奏，这不是仅有五件乐器的五人小乐队，而是包含长号、萨克斯、双簧管、大提琴、小提琴、短号、笛子、高低音鼓的大型乐队。
宾主就位，一场盛大的交际活动上演了。
周先生邀请胡先生赴宴，交际场所由施特劳斯先生提供。不难观察出，施特劳斯先生与中国朋友之间的友谊绝非普通的友谊。
纽约中国同学会的成员尽数抵达，周先生一一介绍这些年轻学生给胡先生认识。
“赵昌瑞见过胡先生。”赵君全名赵昌瑞，他说他读北大时加入了新潮社，与傅斯年、罗家伦及新潮社其余诸君一起参加了五四运动。
傅斯年、罗家伦在五四运动之后赴海外留学，新潮社现由周作人负责，该社仍是新文化运动的主力军。
狭义的五四运动是指1919年5月4日~6月28日由北京的学生组织的爱国运动，广义的五四精神延续至今。
鲁迅、钱玄同、刘半农主持的《新青年》如日中天。
***创办的“少年中国学会”发展壮大。
胡适、马叙伦坐镇的“北大哲学研究会”试图从哲学思想上解释中国的现状及未来。
北大校长蔡元培兼任“北大新闻研究会”的会长，蔡校长与邵飘萍以新闻领域为战场，在全国范围内呼吁“兼容并包”。
亦有刘师培、梁漱溟发起的“国故社”，昌明中国固有之学术。
现如今的北大可谓是中国的文化中心、思想中心，蔡校长提倡并贯彻“兼容并包”，新旧两派共存于北大。
新潮社、国故社的斗争最为激烈，两社的主要编辑人员皆在北大沙滩红楼办公，双方经常唇舌相讥，笔锋相对，势不两立。甚至有人带着刀子上班，以防不测。
胡先生简要提及了国内的最新情况，他晓得这些中国留学生日日夜夜皆在关心国内动向。
“新旧之争，思想之辩，说一千道一万，三民主义之原则不可动摇。”胡先生如是说。
“胡先生的教诲，学生记住了。”某些学生情绪亢奋，某些学生若有所思，亦有学生沉默不语。
随后，周先生、胡先生、施特劳斯先生结伴进入室内，宾客们自由活动，施展交际手段，开展交际应酬。
宾客们并非只是中国人，李康平瞅见花园里摆了张麻将桌，四位白人正在打麻将。
麻将逐渐成为了上流社会派对的一项娱乐活动，李康平踱步至麻将桌边，看他们打麻将。
这是副象牙麻将，怀特兄弟麻将俱乐部卖500美金。打麻将的某位先生很眼熟啊，这不是杰克吗？
杰克那天在俱乐部买了副象牙麻将，他说长岛的朋友一定会爱上麻将。所以杰克在长岛的朋友是施特劳斯先生？
“同花，胡了！”杰克哈哈大笑，并在计分纸上写了个“28”。
“杰克，你居然听八万！”牌桌上的某位女士十分郁闷，是她打出一张八万，帮助杰克赢下这局。
“杰克，运气不错。”观牌的李康平说了句。
“嗨，李，你也在这里！”杰克略感意外，他随即大声说道：“你们知道吗，我们的麻将计分规则，是李先生发明的！”
022章 第一次实验
“麻将计分规则的发明者”这个头衔的拥有者，很快受到了麻友们的关注。
麻友们兴冲冲的说：“发明者，玩几局吧！”
“李，坐下吧，让他们见识一下你的技术。”杰克让出座位。
“我很乐意这么做。”李康平入座，搓动麻将。
站着观望的杰克，这位红发白人，他跟李康平也算是熟人了。
牌桌上，李康平右边的这位先生，润发油抹的光亮，他叫理查德。
李康平的对面坐着一位黑发女士，她身材纤细，打扮精致，有着可爱如牛奶般的白皮肤。“牛奶女士”的抬头是Miss，她是玛丽小姐。
李康平左边这位女士也是Miss，她亦是黑发，体态较玛丽小姐要丰满一些，她的眼睛很大，鼻子俏皮，嘴唇精巧，容貌酷似出演过《汤姆叔叔的小屋》的电影女明星诺玛·塔尔梅奇。刚才打出八万的就是这位“塔尔梅奇小姐”，她叫莉迪亚。
和麻友们认识过了，接下来便是牌技切磋。
“碰！吃！”李康平有碰就碰，能吃便吃，他不凑同花，也不整大胡。
“三条。”莉迪亚丢出一张牌。
李康平呵呵笑道：“三条，我胡了。”
“可恶，又是我！”莉迪亚懊恼的说。
“李，这局赢的不够大啊。”旁观的杰克显得遗憾。
李康平解释道：“麻将技巧之一：赢永远胜过输，哪怕只赢一分。”
“可我还是更喜欢28分、56分、112分的赢局。”杰克自言自语的说。
麻将既是一种娱乐游戏，也提供了体面的、高雅的交际平台。牌桌上以及围观的麻友男士们系着领结，穿着高级宴会西装。莉迪亚、玛丽的裙子由华丽面料做成，她们的腰间别着漂亮的鲜花。
“我的女朋友娜塔莉，她杀人了！听到这个消息后，我整个人惊呆了。”玛丽砌好她的牌，讲了条血腥的新闻。
众人皆问：“娜塔莉为什么杀人？”
“那个男人，他说他是单身，交往了两个月，娜塔莉发现他不仅结婚了，而且有五个老婆！所以娜塔莉开枪了。”玛丽透露了这起命案的缘由，她补充说道：“你们知道的，摩门教徒。”
理查德打出一张幺鸡，他平静的说：“娜塔莉需要一位律师，最优秀的那种律师。而我恰好认识这种律师。”
“娜塔莉不但疯狂，还很愚蠢！”莉迪亚极其反对娜塔莉的开枪行为，她说：“男人多的是，大不了再找个男朋友，娜塔莉真的没必要杀了他。”
“这年头谁又能控制住脾气？”理查德面无表情的说。
“自摸，胡了。”李康平推倒他的一排小砖头，他说：“赢家赢家，晚餐吃鸡。”
杰克兴奋的喊着：“李，你做到了，112分的大赢家！赢家赢家，晚餐吃鸡，哈哈，还挺押韵的！”
玩了几局，李康平让出座位，他拿了杯姜汁饮料，徜徉于这处超级豪宅。
查尔斯·施特劳斯先生做什么生意的？
这不难打听到，施特劳斯家族经营着梅西百货，查尔斯·施特劳斯是梅西百货的股东之一。
伊西·施特劳斯、内森·施特劳斯两兄弟于1893年收购了梅西百货，如今的梅西百货依然打着梅西先生的招牌，实际控股的是犹太人集团。
不幸的是，1912年泰坦尼克号遭遇海难，伊西·施特劳斯夫妇随泰坦尼克号一起沉入了大洋。
“查尔斯·施特劳斯先生继承了伊西·施特劳斯夫妇的遗产，你去问任何一个人，得到的将是相同的答案。”杰克端着一杯鸡尾酒，说出了人人皆知的答案。
“所以，杰克，你是施特劳斯先生的朋友？”李康平问。
杰克递给李康平一张名片：“如果你需要上等沙发，可以联系我。当然了，你也可以去梅西百货买我的上等沙发。”
李康平接过名片，杰克·休斯，休斯&罗杰斯家具公司，纽约市布朗克斯某街道XX号。
名片上没有电话号码，你知道一个人的通信地址，就能往这个地址打电话。
杰克说：“我们公司是梅西百货的合作伙伴，而我也算是施特劳斯先生的朋友。”
“杰克，你现在很少去50街的俱乐部打麻将了吗？”
“买了麻将之后我就再也没去过了。总的来说，麻将真的是供不应求，或许我该从中国进口一批麻将。”
“杰克，期待下次的麻将局。”
觊觎麻将生意的人不止李康平一个，李康平不免紧张。
回到哥大，李康平放弃了热学、力学的学习，他已经本科毕业了，不再需要这两门课程的学分。德语的学习并未中断，李康平真心想要掌握德语。
液态空气系统、半圆形电磁铁按时到位，伍德盖特教授、李康平、艾伦正式启动空间量子化验证实验。
伍德盖特教授带着两位学生安装、调试实验设备，首先是电炉，炉内固定一容器，用于投入银粒。
根据实验设计，银粒在炉内加热后将射出银原子束，并且银原子束须在加热的高真空环境中自由飞行。
与银粒容器相连的是水银真空泵和水银扩散泵，它们是玻璃材质，构建了10的负5次方托的高真空环境。
半圆形电磁铁提供特殊的磁场，液态空气装置将使银原子束从真空环境里出来之前得到冷却。
电炉前的钢板开有1平方毫米的圆孔，这是银原子束的出口点。在磁场前端设置一缝状光阑，将缝状光阑、圆形孔、炉口调至准直，那么银原子束就能直接轰击到接收玻璃板上，从而形成银层沉淀。
这个实验的难点之一是实验设备的安装调试，咱们做的是原子层面的精密实验，不允许在硬件上出现零点零零零零一毫米的误差。
“小心点！再小心点！泵体是玻璃设备，很容易破损！”伍德盖特教授嘱咐道。
“艾伦，给我一把扳手！”李康平蹲在真空泵体前，仔细观察这玩意。
李康平在21世纪做过这个实验，但他难以完完全全的复刻21世纪的实验设备。目前这个时代，有啥就用啥，暂且只能这样。
023章 这是个意外
伍德盖特教授亲力亲为，李康平、艾伦全力相助，终于将这套设备调试到他们认为完美的状态。
“先生们，她看上去很不错。”伍德盖特教授用“她”来形容这套实验设备，他站在电炉旁边，眼里充满热切的期待。
“教授，我们可以开始了吗？”李康平跃跃欲试。
“空间量子化验证第一次实验，开始！”伍德盖特教授开启电炉。
与此同时，李康平、艾伦启动真空泵、扩散泵、半圆形电磁铁、液态空气冷却装置及其余附件。
设备发出的嗡嗡声算不上震耳欲聋，却也抵达了让人睡不着觉的嘈杂程度。
对伍德盖特教授、李康平、艾伦而言，这不是噪声，而是天籁之音。
如果接收玻璃板上出现银层沉淀，且银层沉淀分裂为中间一无所有、两侧不对称的条带，则实验成功。
根据计算，从电炉启动加热到银层显像于玻璃板上，大约需要12~16个小时。
一个人无法完成此实验，至少得两个人换班。
三人团队密切监视各种仪表，李康平大喊：“温度正常！”
艾伦大喊：“压力正常！”
“磁场正常！”
“真空系数正常！”
“一切正常！”
根据实验情况，伍德盖特教授做出指示：“第二次加磁，李，你来操作！现在，马上！”
“收到！”
李康平迅速调整电磁铁系统的控制阀，使得银原子在人类的控制下张弛有度的自由飞翔。
银原子是否沿着σH/σz方向运动，我们肉眼无法实时观测，我们只能通过玻璃板上的显像图案来进行判断。
我们全身心投入物理研究事业，就很容易忘记了时间，饥饿感迫使我们看表，噢，中午一点半，我们从早上做到现在，不知不觉过去了五个小时。
实验处于刚开始的阶段，伍德盖特教授不敢轻易离开实验室，他问：“你们谁去买点吃的？”
“我去吧。”艾伦自告奋勇的出去买食物。
李康平与伍德盖特教授有了短暂的独处时间，他问：“教授，你看过爱因斯坦的那篇论文吗，关于波动性与粒子性是光的两种表现形式的那篇论文。”
“那是十几年前发表的论文，又有谁没看过呢？”伍德盖特教授理所当然的说，他又道：“当然了，爱因斯坦发表论文的那一年以及接下来的几年，没有几个人愿意去看或者愿意去接受他提出的光的波粒二象性的理论。也就是最近两年，爱因斯坦的理论才得到了该有的重视。”
伍德盖特教授作出小结：“李，你知道的，对于一个全新的理论，人们彻底理解并接受它，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通过有效的、有信服力的实验，我们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缩短这个时间。”
李康平与教授闲聊了一会儿，艾伦买回了午餐。
实验相当顺利，三人做好了晚饭也在实验室解决的准备，最迟在午夜，他们应该能够得到第一份显像图案。
李康平、艾伦继续监控实验仪表，并且隔一段时间记录下一组过程数据。
一切看上去那么完美，直到“咔咔”的响声出现。
“咔咔”的响声源自裂开的玻璃。
玻璃材质的真空泵忽然破裂了，裂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
“该死！”
伍德盖特教授怪叫一声，立即关闭电炉。
“我的天啊！”
“怎么会这样！”
李康平、艾伦震惊之后马上行动，两人陆续关闭其他设备。
真空泵裂了，意味着真空环境得不到保证，实验没法继续了。
设备全部关闭，三人检查一番，危险排除，暂时安全。
“温度正常，压力正常，一切正常！如果一切正常，它为什么会爆裂！”伍德盖特教授恼火的大吼。
艾伦无辜的说：“教授，我们没骗你，而且你亲眼看到了，仪表数据确实是正常的啊！”
“我觉得过程数据没问题，应该是玻璃泵体的问题。”李康平凝神观察破裂的真空泵体，首次实验以失败告终，他的心情极为沉重。
“对不起，我有点失态。实际上，我从来没指望一次就能成功，没关系，我们找出失败的原因，重新开始。”逐渐冷静下来的伍德盖特教授与两位学生一起寻找罪魁祸首。
仔细核查之后，三人找到了原因，沸腾的水银冲击以及凝聚的水蒸汽导致了真空泵体的破裂。
“李，艾伦，我们首先要确定的是，实验设计有没有问题？”
伍德盖特教授、李康平、艾伦再次核对已经核对了许多遍的实验设计图，他们的结论是，实验设计不存在问题。
既然实验设计OK，那么必然会产生水银冲击、水蒸汽凝聚的现象。
伍德盖特教授思考片刻，说道：“李说的没错，存在问题的有可能是真空泵。玻璃装置容易破损，就算不被水银和水蒸汽袭击，它也容易破损，比如说被重物撞碎之类的。所以当时吹制的时候，我让比尔吹制了三件真空泵。现在已经十点了，把这里收拾一下，然后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我们将安装另一件真空泵。”
李康平、艾伦同时问道：“另一件也裂了怎么办？”
“假如在实验过程中连续破损三件真空泵，那么我们就能得到肯定的结论：这种类型的真空泵不满足我们的实验要求。”伍德盖特教授的表情十分凝重，他说：“这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局面，希望明天的结果不会太坏。”
回到宿舍，李康平翻来覆去睡不着。1922年的实验设备与1921年的实验设备，应该不存在本质性的差异。既然1922年可以达成空间量子化的验证实验，那么提前一年至1921年，理论上来说是可行的啊。
李康平失眠了。
他借助半瓶威士忌，方才昏昏沉沉的入眠。
次日清晨，伍德盖特师徒三人集结于实验室。
三人合力安装新的真空泵，哥伦比亚大学伍德盖特团队空间量子化第二次实验，启动。
“但愿第一次是个意外，而这次不要再出意外了！”
师徒三人精神抖擞的做实验，他们期待得到银层的显像图案。
一个小时，一切正常。
两个小时，一切正常。
五个小时，一切正常。
八个小时，一切正常。
昨天的真空泵体在实验进行到第八个小时的时候破裂。
今天的真空泵体顺利且安全的度过了八个小时。
第九个小时，咔咔，裂了。
还是那个问题，水银冲击和水蒸汽凝结摧毁了真空泵。
“不！不，不！”急了眼的艾伦大喊大叫。
李康平叹气道：“哎，这不是意外，这更像是常态。”
作为团队的领导者，伍德盖特教授尽量使自己看上去比较镇定，他说：“收拾一下，明天继续。”
024章 这不是意外
翌日，伍德盖特师徒三人再次集结于实验室。
艾伦说：“还剩最后一个真空泵，我不奢望在玻璃板上观察到银层图案，我所盼望的，是这个真空泵不要破裂，哪怕坚持16个小时也好啊！”
“我觉得有点困难。”李康平在昨天夜晚认真研究了破裂的真空泵和完好的真空泵，他认为最后一个完好的真空泵大概率难逃一裂。
伍德盖特教授严肃的说：“先生们，做实验之前，请祈祷。”
“祈祷？”
“祈祷不一定管用，但是，我们应该祈祷。”
伍德盖特教授、艾伦信仰的教义有所区别，他俩的祈祷方式有一定的相似性。
李康平是无神论者，他应该通过怎样的方式祈祷，向谁祈祷呢？
哥伦比亚大学伍德盖特团队空间量子化第三次实验，启动。
一、二、三……
今天的结果最为糟糕，最后一个真空泵仅仅坚持了七个小时就裂开了。
“李，艾伦，让我们再核对一遍实验设计总图。”
师徒三人不厌其烦的审查实验设计总图，结论与之前一样，实验设计框架并没有任何问题。
框架OK，那就是某个细节出问题了？
“教授，我们看看真空泵的图纸吧。”李康平说。
实验设计总图的初稿是李康平画的，伍德盖特教授进行了补充，形成了正式稿。
总图上的真空泵及其他设备是示意图，真空泵的细化图纸是伍德盖特教授画的。
三人开始审查真空泵的细化图纸，这种用于特殊物理实验的真空泵是非标准件，需要在外面的玻璃厂专门吹制。
“比尔的玻璃，比利的玻璃，或者比约克的玻璃，都是差不多的玻璃。”李康平提出了他的观点，他觉得很难在材质上改善真空泵。
“我会对真空泵的局部结构作一些调整。”伍德盖特教授说道，“李，艾伦，你们这段时间应该强化理论知识的学习。”
伍德盖特教授独自承担真空泵的局部结构改进工作，艾伦自学量子论的理论知识，李康平继续学习德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帝国主义列强的坚船利炮迫使我国五口通商，这五口是上海、广州、厦门、福州、宁波。
舶来品由这五个商业口岸转销至中国最富庶的珠江及长江流域各地，西方商人在舰炮的支持下盘踞着这些口岸，并逐渐将其势力范围拓展到中国内地。
西方商人鼓吹自由贸易，故而中国商人亦可由五口发运贸易商品至西方世界。
李父从广州发出的麻将预计将于4月份抵达纽约，算上运费、关税，一套象牙麻将的成本是55美元，竹制麻将为5美元。
60副象牙麻将，340副竹制麻将，这是李父发来的麻将数量。总而言之，李父把李康平的五千美金安排的一分钱不剩，李父并未倒贴钱给李康平。
李康平在1月份发电文让父亲发送麻将至美国，他当时的主要考虑是兵贵神速，先把麻将运到美国再说，商业上的细节从长计议。
现如今，到了处理商业细节的时间节点。
首先是如何搞定纽约海关。海关的工作人员肯定会问，你这400副麻将的用途是什么？
如果报关理由是用于非商业性质的娱乐活动，那是没问题的。
然而400副麻将的非商业性娱乐活动，也太夸张了吧。海关人员不是笨蛋，他们必然会质疑李康平。
如果400副麻将用于商业销售，那也是OK的。但李康平没有美国的经商执照，他无法在美国从事盈利性的商业活动。
第二个问题是销售渠道的问题。假如纽约海关人员大发善心，允许李康平的400副麻将通关，那么李康平应该通过怎样的批发渠道或者终端渠道来销售这400副麻将呢？
这同样涉及美国经商执照。不具备美国经商资格的李康平如果在美国卖麻将，一旦被美国相关部门抓到了，轻则罚款、没收货物，重则驱逐出境。
顺着这个逻辑推演，那就去注册美国经商执照呗。
这又涉及新的问题，只有美国公民或者美国永久居留人士，才有资格注册美国的经商执照。
当然了，也可以激活纽约州的外商投资法案，这个法案挺复杂的，需要办理极为繁琐的手续。
综上，李康平决定向组织求援。
咱们是有组织的人，遇到困难，应该及时向组织汇报。
李康平来到43街公寓，将这一情况如实汇报给周先生。
周先生听罢微微皱眉，他说：“康平好大的胆子，竟自作主张运送五千美金的麻将至美国。船已驶离中国，你方才告知此消息，真可谓是先斩后奏。”
李康平心中一凛，暗道，这可如何是好？
“四百副麻将存放于海关，按日收取保管费，若不能及时出关，耗资甚重。”周先生思考片刻，说道：“麻将确实已在纽约上流社会推广开来，由中国进口麻将至美国销售，是否有利可图、常做常有，我不敢妄下定论。”
“康平有意经商，我不反对。纵观天下大势，能和谈则和谈，否则只能以武力解决争端。建设武装力量，需大量钱财。又譬如发展教育事业，亦需资金。”
周先生已经意识到，实现三民主义或者其他的政治理想，与军阀谈判几乎起不到任何效果。
打赢了，才有资格平等的谈判。
而打仗，肯定是要花钱的。
又比如教育事业，同样是烧钱的项目。
一码归一码，回到商业话题。
周先生说道：“明日中午，施特劳斯先生会来公寓。你于明日下午三点再赴此处，我自有安排。”
“多谢周先生！”李康平告辞离去。
次日下午三点，李康平准时抵达43街公寓，拜见周先生、施特劳斯先生。
这栋公寓配有一位英国管家，住户们支付一定的费用，英国管家也可以成为住户们的私人管家。
“先生们，请慢用。”
英国管家布置好下午茶，随即礼貌的离开。
施特劳斯先生喝着茶，抽着雪茄，他说：“李，谈谈你的麻将，以及你的父亲。”
“我的父亲居住在广州，他是一位诚信可靠的商人。在我父亲的帮助下，四百副中国麻将预计会在4月的第一周或第二周抵达纽约港口。”李康平也在抽雪茄，这种雪茄口感香甜，是高级的古巴雪茄。
025章 继续战斗
施特劳斯先生问：“你父亲是做麻将生意的？”
李康平答道：“实际上并不是。确切的说，我们家做的是日用化学品的生意，生产、销售的商品包括蚊香、牙膏、肥皂等等。”
施特劳斯先生又问：“你们家的生意还好吗？”
李康平忧愁的说：“你知道的，日本货以极低的价格在中国倾销，所以我们家以及整个中国日化品行业的生意都不算太好，甚至可以说是很差。”
施特劳斯先生说：“让我们回归麻将的话题，李，你打算以怎样的价格将这批麻将卖给我？”
“施特劳斯先生，你想要买我的麻将？”
“我的朋友把麻将带到了我的家里，我打过麻将，没错，麻将是一项趣味性很强的游戏。”施特劳斯先生说。
李康平琢磨着，查尔斯·施特劳斯，这位德裔犹太人，这位继承了巨额遗产的梅西百货的股东，他肯定知道此时一副象牙麻将或者竹制麻将在美国的价格。
那么施特劳斯是否了解麻将在中国的价格？
做贸易，赚的是价格差。
麻将在中国的批发价是多少，施特劳斯不一定能够打听到。
但是麻将在中国商铺里的零售价，这不难获知。
周先生曾说，施特劳斯先生在美国及中国四处奔走，为我们解决了诸多麻烦。
所以施特劳斯先生应该去过中国，并对中国有一定的了解。
60副象牙麻将的成本是3300美元，在纽约可以卖到三万美元。
340副竹制麻将的成本为1700美元，在纽约可以卖到13000~15000美元。
通过怎样的销售渠道去卖，施特劳斯先生当然是有办法的，他们家就是做进货和卖货生意的。
考虑之后，李康平给出答案：“我的60副象牙麻将，340副竹制麻将，我希望以28000美元的价格卖出。”
“成交。”
似乎并没有任何犹豫，施特劳斯先生在两秒钟之内作出了决定。
这么痛快？李康平反而起了疑心。
在美国做生意，你应该让你的生意伙伴有利可得，这样你们才能保持长期且友好的合作关系。
28000美元这个数字，李康平有的赚，施特劳斯也有的赚。
当然了，前提是麻将真的能在美国畅销，否则亏本的是施特劳斯。
说白了，做麻将生意，做的是对未来的预估。
李康平能在一定程度上维持着预估未来的准确性。
难道施特劳斯，他也能？
“李，你是否可以写出你们家在广州的公司的全名，以及通信地址？”
“当然。”
“那你写吧。”
李康平在纸上写出广州李家商号的全称，以及联系地址。
施特劳斯收起这张纸条，他说：“这是美国公司与中国公司之间的合法贸易，在我收到中国公司的400副麻将之后，我会支付你28000美元的现金。李，你觉得怎样？”
李康平说道：“足够公平。”
对施特劳斯家族、梅西百货而言，不到三万美金的生意或许是小生意。李康平只能这么认为。
总而言之，查尔斯·施特劳斯介入了这单麻将生意，他将通过符合美国法律的方式来处理这单生意。
因为实验设备的问题，整个三月份，李康平只做了三次实验，皆以失败告终。
4月，希望成功与我们同在。
“比尔，这边，当心点！”
伍德盖特教授的喊声响彻于实验室门口。
比尔，皇后区玻璃厂的老师傅，他和他的徒弟一起，运来了一批新的真空泵。
“教授，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实验，我完全搞不清楚，我也没必要搞清楚。但是教授，你可以百分百信任我的吹制技术，老比尔的手艺，皇后区排名第一。”比尔洋洋得意的说，他好奇的往实验室内部偷瞄了几眼。
“放在门口吧，比尔。”伍德盖特教授支付现金给比尔，共计两百美金。
比尔笑眯眯的说：“新的真空泵，吹制难度非常高，我和卡尔、卢克连续工作了两个礼拜，做出了你想要的东西。教授，两百美金的价格真的不贵，你知道的，卡尔快要结婚了，而结婚很花钱的。”
伍德盖特教授皱眉道：“比尔，不是说好的两百美金吗？”
比尔据理力争：“可是两个礼拜之前的玻璃价格与今天的玻璃价格是不一样的啊！还有能源费用，也涨了！卢克，我可怜的小卢克，他为了吹制你们的玻璃，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呢！教授，你应该清楚，在医院里躺一天，几十美元就没有了啊！”
“比尔，所以我应该为玻璃原材料和能源的涨价负责，为卢克的住院负责？”伍德盖特教授冷冷说道。
“教授……”
“行了，你别说了。”伍德盖特教授掏出五十美金，他说：“祝愿卢克早日康复，也祝卡尔婚姻幸福。”
比尔兴高采烈收下钞票，他热情洋溢的说：“我打赌，这间实验室里一定会诞生下一个爱因斯坦！”
比尔离去后，伍德盖特教授指挥两位学生干活。
“李，艾伦，行动起来，把真空泵搬进去，然后安装。”
“噢，你俩小心点啊，这可是250美金的奢侈品！”
“你敢信吗，250美金！而我送我太太的结婚纪念礼物，从没超过25美金。”
伍德盖特教授花了250美金买了三件新的真空泵，它们的材质没变，局部结构作了改动。
哥伦比亚大学伍德盖特团队空间量子化第四次实验，启动。
五个小时，十个小时，一切正常。
此时已是午夜十二点，师徒三人牛饮咖啡，一副奋战到天亮的架势。
艾伦兴奋的说：“十二个小时了，新的真空泵看上去十分可靠！”
“不要高兴的太早，再等等看。”李康平保持观望态度。
一天之中的至暗时刻结束，师徒三人迎来了黎明的曙光。
咖啡的效果是麻痹你的疲劳神经，十杯咖啡的代价是麻痹失效后的十倍疲劳。
师徒三人差不多二十四小时没合眼，困倦袭来，他们强撑。
“它已经坚固了18个小时。”伍德盖特教授长吁一口气，他精通实验设备的设计、技改，他改进的真空泵没有让他失望。
李康平期待的说：“那就让我们看看显微镜下究竟有没有奇迹吧。”
026章 以实验室为家的男人
接收银原子束的玻璃板的尺寸与巴掌差不多大小，理论上来说，经过18个小时加热、加磁、高真空处理的银原子束，应该能在玻璃板上沉淀出足够数量的银层图案。
伍德盖特教授小心翼翼的拆卸玻璃板，然后放置于显微镜下进行观察。
教授宛如一尊雕像，除了手指轻微运动，他身体的其余部位岿然不动。
“教授，你观察到图案了吗？”
“怎么会这样？”
教授以问句来回答问句，李康平、艾伦感觉大事不妙。
“我观察到的，只有玻璃。”伍德盖特教授凝眉说道，“李，艾伦，你们来观察一下。”
李康平移步显微镜前，他聚精会神观察玻璃板，试图找到银层图案。
很遗憾，李康平的观察结论与教授一样，除了玻璃之外一无所有。艾伦的观察结论亦是如此。
设备没问题了，却仍未得到大家想要的实验结果。
那么新的问题，究竟是什么呢？
“我始终坚持这个思想，我们不可能通过一次或者几次实验获得令人满意的结果。”伍德盖特教授打起精神说道。
“好消息是，至少新的真空泵满足实验要求。”李康平乐观的往好的方面去想。
“回去好好睡一觉吧，下午三点，艾伦和我继续做实验。李，你晚上十一点过来守夜，你可以做到吗？”
“没问题，我可以的。”
李康平回到宿舍倒头便睡，一觉醒来，两点半，他吃了顿说不上是早饭、午饭还是晚饭的饭，然后在硕士宿舍楼的公用电话室打了个电话。
“你好，很高兴为你服务。”电话听筒里传来接线生的声音。
李康平对着话筒说：“这里是哥伦比亚大学，KP李先生，请帮我接长岛查尔斯·阿尔弗雷德·施特劳斯先生。”
接线生：“李先生，请稍等。”
过了会儿，电话里传来另一个声音：“李先生，你好，我是雷纳。”
雷纳是施特劳斯府的法国管家，李康平在上次的宴会上见过这位管家，他说：“雷纳先生，请问施特劳斯先生在吗？”
雷纳先生：“非常抱歉，请你十分钟后打过来。”
“好的，谢谢。”
十分钟后，李康平终于联系上了施特劳斯先生。
“李，五点钟，在东哈林的仓库见。”施特劳斯先生报了个具体地址，让李康平五点去那里。
五点，李康平开车抵达梅西百货在东哈林的仓库。
仓库堆放了各种各样的货物，工人们点货运货，一派忙碌景象。
李康平的400副麻将静静的堆在仓库一角。
来自中国广州的400副麻将的通关、运输、入库全都由梅西百货的职员操作，李康平的任务是收钱，顺便瞅瞅他的麻将长啥样。
“60副象牙麻将，340副竹制麻将，数量正确，质量合格，合作愉快。”施特劳斯先生与李康平握手，他随即介绍一位瘦瘦高高的中年男子给李康平认识：“这位是萨缪尔，接下来的事情由萨缪尔负责。”
业务繁忙的施特劳斯先生这便离去，李康平收下萨缪尔的名片，此人是梅西百货的一位经理。
萨缪尔礼貌的说：“李先生，我们可以将28000美金汇往广州的李氏公司，也可以支付你现金。”
“给我现金吧，谢谢。”
“好的。”
短短几分钟的交谈愉悦且和谐，28000美金只不过是三沓100美元的纸币，把这些纸币装进你的口袋，你就可以走了。
关于这单交易，李康平好像也没做什么太复杂的事情，他给老爹发了封电文，汇了五千美金回去，跟周先生和施特劳斯先生聊了聊，打了个电话，五千美金就变成了28000美金。
以李康平的性格，当然是要庆祝的。
但是晚上还要跟进实验，所以李康平将庆祝计划延期。
伍德盖特教授让李康平在实验室独自守夜，充分说明教授对李康平的信任程度。
新的真空泵依旧坚挺，其他设备也正常，李康平定时检查设备、记录过程数据，剩下的时间对照德语字典阅读德语书籍。
学霸做事情一定会有计划性，李康平为啥如此努力的学习德语呢，因为他想找个机会去一趟德国----在希魔上台之前。
“他生活在一个复杂而陌生的时代----现在已经不存在的日耳曼神圣罗马帝国，这个时代深刻的影响着他一生中的每个阶段以及工作的每个方面……英国人怀疑他，法国奚落他，他自杀了三次，他活到了七十多岁……”
李康平可真是个语言天才，他学了德语两个多月，已能翻着字典看德国历史书。
德国这个国家天才辈出，却也好战，这是为什么呢？
答案并不在黑暗里，亦未出现在清晨七点的朝阳中。
“李，我给你带了热狗。”艾伦体贴的送来早餐。
“谢谢。”李康平快速解决掉了热狗。
“李，没什么问题吧？”伍德盖特教授问。
李康平说：“一切正常，我们可以观察玻璃板了。”
“独自一人守夜是辛苦的工作，艾伦大约会在两周之后与你轮换守夜。现在，就让我们看看这次的结果吧。”
教授拆卸玻璃板，放置于显微镜下。
“跟昨天一样，除了玻璃别无他物。”教授有一点点失望，但这个结果似乎也在他的预料之内。
李康平当机立断提出建议：“教授，艾伦，我想我们应该立即停止实验，重新检查一遍设备，电炉，银原子束发生器，真空系统，电磁铁，光阑，格挡钢板，出口点的形状和尺寸，甚至每一个螺丝、每一条线路、每一个卡扣，也要仔细的核查。”
艾伦抱头说道：“噢，这得好几天啊！不，不，这至少需要一周时间！”
教授点燃一根香烟，沉默不语，似在深深的思考。
教授点燃第二根香烟，仍未发声。
“教授，你倒是说句话啊。”艾伦显的着急。
“我早就说过了，这个实验的难度极高，如果它很容易达成，那么在1919年或者1920年就会有人完成它。而事实是，直到现在，1921年4月，我们尚未看到相关的成果报道。这个实验考验的是我们的实验技术，同时也考验我们的耐心和信心。”
伍德盖特教授熄灭香烟，他说：“连续做十次，如果还是观察不到银层图案，那就停工检查。”
027章 中计了！
李康平离开哥大，去往曼哈顿商业区，他将28000美金存入花旗银行，身上留几百美金零花。
梅西百货旗舰店在花旗银行对面，李康平进入梅西百货，了解情况。
梅西百货主打高端商品，他们的效率很高，400副麻将已经摆在了柜台中零售。
象牙麻将的零售价是500美金，竹制麻将45美金。
“嘿，这里有麻将！”
一位衣着讲究的顾客兴奋的喊着。
“500美金一副象牙麻将，似乎与我知道的价格是一样的。小姐，我需要两副象牙麻将。”
“好的，先生，这是你的麻将，祝你拥有愉快的一天。”
“我也要一副象牙麻将！”
“我要五副象牙麻将！”
“好的，谢谢，这是你们的麻将。”
“泰瑞，500美金的象牙麻将好像有点贵呀。”
“露西，你知道的，打麻将的都是纽约的体面人，而体面人不会计较价格，他们注重的是高人一等的社交体验。”
“可是泰瑞，我们的第三个孩子刚刚出生，弗兰克去读那个贵族公学也很花钱。”
“露西，你怎么说？”
“可是，可是……可是我又好想买一副麻将，这样我就可以邀请女朋友们来家里打麻将。”
“所以，露西，我们买一副竹制麻将吧，你看，竹制麻将只卖45美金，我想我们承担的起这笔开支。难道象牙麻将的同花，享受16倍的加成？不论使用什么材质的麻将，这项游戏的规则没有区别，不是吗？”
“嗯……那就买一副竹制麻将。”
泰瑞、露西这对夫妻讨论了一会儿，最终购买了45美金的竹制麻将。
美国人的消费心理有点意思。李康平在梅西百货呆了整个上午，然后去外面吃了顿简单午餐，他于下午两点再次进入梅西百货，发现麻将柜台打出了“象牙麻将售罄”的告示。
竹制麻将尚有存货，买不到象牙麻将的顾客只能购买竹制麻将。
显而易见，象牙麻将的利润更高。原材料的稀有程度不一样，李父在国内只搞到了60副象牙麻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广州李家不做麻将制造，这单400副麻将的外贸生意，广州李家说白了就是个倒来倒去、打时间差、赚差价的中间商。
“嘿，发明者，你在这里！”
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他是李康平的老朋友，家具公司的红发杰克。
“杰克，你每天都会来梅西百货吗？”李康平问。
“我偶尔来看看我们公司在梅西百货的沙发专柜。”杰克望向供不应求的麻将柜台，他馋兮兮的说：“麻将的生意，可真好啊！象牙麻将500美金一副，这相当于我们公司的一件顶级沙发！我打听到了，这个麻将柜台由梅西百货直营。”
“哦，是吗？”
“李，你知道的，美国不生产麻将，美国的麻将全部来自中国。考虑到运输周期，也就是说，梅西百货在2月份甚至1月份已经在中国买到了麻将并发往美国。”
“嗯哼？”
“犹太人做生意，总是先人一步。”
“那么杰克，你在中国买到了麻将吗？我记得你曾经这么说过，在长岛的派对上。”
“噢，这可是商业机密呢。”杰克狡黠一笑，不置可否。
“杰克，我该走了，再见。”
“李，你看上去什么东西也没买，据我所知，你在梅西百货也没有专柜，那么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李康平指了指头顶上方：“我是要买东西的呀，我该去二楼了，我需要一套西服成衣。”
“哦，这样子的，再见。”
李康平与杰克别过，上二楼逛了一圈，啥也没买，然后离去。
在商业区调研了整个白天，李康平未见梅西百货打出麻将零售的广告，门店广告，灯牌广告，报纸广告，什么广告都没有。
梅西百货旗舰店位于曼哈顿繁华的商业区，进店客流量极大。这些客人里存在麻将潜在客户，潜在客户们看见麻将摆在梅西百货的柜台里销售，于是争相购买，造成了麻将供不应求的局面。
李康平返回宿舍，设置闹钟，呼呼大睡。
其实只睡了五个小时，晚上十点半，李康平起床，他洗漱完毕，吃个法棍，喝瓶牛奶，随即去往实验室。
伍德盖特教授、艾伦从早上七点一直干到晚上十一点，令人遗憾的是，第三次实验仍未观察到银层图案。
电炉不断电，守夜的李康平独自负责第四次实验。
运转中的实验设备无法进行全面检查，李康平试图从纸面文章上找出一些线索。
“两个光阑、两个磁极全都牢固连接在壁厚达一厘米的黄铜盒内，电磁铁的任何压力---从理论上来说应该不会导致黄铜盒的变形，也不会使光阑、磁极、玻璃板之间发生相对位置的变动。”
“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了呢？”
“莫非是实验设计错了？”
“不能够啊，我没记错呀，就是这套设备。”
李康平在本子上计算、画图，去设备旁边观察情况，然后继续计算、画图，继续观察。
晨光洒进实验室，伍德盖特教授、艾伦踏着晨光而至。
昨晚十一点多至今晨七点，七个多小时的时间不足以使银层显像。李康平做了交接，这便离开实验室。
不到21岁的年轻人一天睡五六个小时足够了。李康平挺喜欢上夜班的，上夜班的他在白天可以自由活动。
李康平吃过早餐，喝了杯咖啡，去教室上了一节德语课，随后开车到商业区，再临梅西百货。
24小时之内，梅西百货零售的400副麻将全部卖光。李康平找到了萨缪尔，这位梅西百货的经理亦是犹太人。
“萨缪尔，也许我们能够长期合作。”李康平直截了当的说。
萨缪尔保持着一位绅士该有的微笑：“李先生，抱歉，或许我们无法继续合作了。实际上，梅西百货旧金山公司的商务代表已在旧金山登船。”
萨缪尔话说的含蓄，李康平暗道，该死，中计了！
028章 Zeus
梅西百货的店铺遍布全美，他们的商务代表乘船从旧金山出发到中国沿海的通商五口，船程一月有余。
梅西百货的商务代表去中国干嘛？
李康平用脚趾头也能猜到，美国的销售商想要直接与中国的制造商做生意，美国的资本家不允许中间商赚差价。
李康平面临的最大困难是，即便他有美国的经商执照，也无法控制美国的销售渠道，他把麻将运到美国，若无成熟完善的销售渠道，麻将只能堆放在仓库里。更何况李康平并没有美国的经商执照，他赚的这28000美元，纯属钻空子式的空手套白狼。
美国的大资本家可以容忍你钻一次两次空子，但你绝对做不到永远钻空子。
形势很明朗了，梅西百货以28000美元的价格买李康平的400副麻将是试水行为。
试水的结果是，梅西百货决定抛弃广州的李氏中间商，自行操作麻将生意。
李康平拿得起放得下，他礼貌的告辞，离开了萨缪尔的办公室。
经理只不过是打工仔，梅西百货的真正话事人是拥有股权的施特劳斯氏。
李康平驾车抵达长岛的施特劳斯府，他在法国管家的引导下走过一间高大的哥特式图书室，图书室墙壁上镶嵌着雕花栎木，这种精美绝伦的雕花工艺只有中国工匠能够完美的达成。
由此可见查尔斯·施特劳斯喜欢并且了解中国技艺，至于这些雕花栎木是请中国工匠在美国加工的，还是从中国的古建筑群里整体迁移过来的，李康平也说不准，毕竟他在中国传统技艺方面的审美水平有限。
走出图书室是一处小花园，园内摆一圆桌，施特劳斯在此宴请李康平。
身材丰满的波兰女仆端来银质餐具，健硕的瑞典男仆在一旁伺候。施特劳斯府的几十个仆人仿佛构造了欧洲地图，你见到了露琪亚、玛利亚和约根森，你由南欧旅行到中欧，最后来到了北欧，和一个德国犹太人一起吃饭。
“李，在这些中国学生里，你最特别。”施特劳斯说道，“他们为学业忙碌着，而你和我做起了生意，一种在美国前所未有的生意---麻将。”
李康平叉起鹅肝送入口中，他说：“施特劳斯先生，谢谢你的款待。我与你做生意的原则是双赢，所以我们能一直双赢吗？”
“李，你要知道，我只是梅西百货的股东之一，五万美金规模的生意，我可以在几秒钟内作出决定，并且我的决定很快就会被执行。但是五十万美金规模、百万美金规模的生意，需要在股东大会上进行判断。”施特劳斯抽雪茄品红酒，不动刀叉。
“懂了，我明白了。”
李康平领教了，真的是领教了，犹太人做生意确实厉害。
短短一两天的时间，梅西百货的犹太股东们对麻将生意在美国的前景做了预估，并且立即派遣商务代表前往中国，这种胆量、这种效率、这种釜底抽薪的狠毒手法，使得犹太商人们总能赚到大钱。
美国的反犹太情绪逐渐蔓延不无道理，谁愿意沦为犹太资本家集团的打工仔？
不过话说回来，美国这个国家，即使你们打倒了犹太资本家，也会诞生WASP资本家或者其他血统的资本家。
马克思告诉我们：只要存在利益，资本家就不会消失。如果利润超过100%，资本家就敢于尝试任何事情，甚至刺杀美国总统。
马克思又说：假如你对财富没有一丁点儿的欲望，则刚。
然而李康平有这方面的欲望，所以他暂时刚不起来。
“李，听说你是美国麻将计分规则的发明者？”施特劳斯饶有兴趣的问。
“算是吧。”李康平说。
施特劳斯又道：“你应该在美国拥有自己的合法公司，你向美国交了税，美国就会保护你。”
李康平面露难色：“可是外商投资手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理，就算我知道，审批流程恐怕也要好几年。”
施特劳斯笑了笑：“萨缪尔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他会帮助你激活纽约州外商投资法案，而你要做是填写几张表格，签订一份协议，仅此而已。我想这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不是吗，我的物理学家？”
李康平端起酒杯：“没什么比这更妙了。”
“李，我喜欢你这位物理学家，但生意就是生意，你明白吗？”
“施特劳斯先生，我在你身上学到了很多，是的，生意就是生意，我来到了美国，我坐在你的后花园里与你共进可口的午餐，我选择遵守美国的游戏规则，以及你的规则。”
“干杯。”
“干杯。”
没错，businessisbusiness。
Round1，我们广州李氏略逊一筹，认输。
哥大实验室，第五次实验结果于下午一点出来了，失败。
李康平晚上十一点接班时，第六次实验进行到了第九个小时。
次日清晨六点，教授、艾伦尚未抵达实验室。
李康平拆卸玻璃板，独自观察是否产生了银层图案。
未见图案，第六次实验失败。
教授十分倔强，他坚持失败十次再停工。
你看，教授使用到了“失败”这个单词，教授做好了连续失败十次的心理准备。
李康平的外商投资执照的具体业务由萨缪尔跟进，他于早上九点见到了萨缪尔，在东哈林的一栋五层高的灰色建筑门口。
“国王大厦，不错，我喜欢这个名字。”李康平说道。
这栋楼的名字是KingBuilding，它的造型并没有王宫的气势，它只是一栋普通的商业楼，胜在楼名响亮。
“国王大厦是查尔斯·施特劳斯先生的私人资产，你可以长期租在这里，如果你愿意的话。”萨缪尔对国王大厦非常熟悉，他领着李康平进入大厦内部，两人坐电梯上楼。
“一楼是店铺，二楼有几家债券咨询公司，三楼是辛迪加报社，四楼是水果公司---但我从来没见过他们做水果生意。”
两人来到五楼，萨缪尔说：“五楼有一家杂志社，几个年轻人办的。李先生，这边请，这将是你们公司的办公室。”
李康平止步于一间办公室的门前，门上挂着牌子：莱顿-科恩公司。
“李先生，根据纽约州的法律，你将对纽约州莱顿-科恩公司投资28000美元，从而成为该公司新的老板，你愿意这么做吗？”萨缪尔问。
李康平笑道：“为什么不呢？”
“老板，里边请。”
萨缪尔取出钥匙打开莱顿-科恩公司办公室的大门，两人进入室内。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摆了十张办公桌，桌上有电话、文件栏、打字机，其他的办公家具包括文件柜、电炉、咖啡壶等等。
总而言之，莱顿-科恩公司看上去像是一家员工放了假的正规公司。
“莱顿-科恩公司，它是做什么生意的呢？”李康平问。
“它是贸易公司，但业绩很差，处于破产的状态。”萨缪尔打开文件柜，取来一堆资料放在桌子上，他说：“莱顿-科恩公司所有的商业资料都在这里，你可以看看，也可以不看，这不重要。”
出于谨慎，李康平仔细翻阅莱顿-科恩公司的商业资料。
莱顿-科恩公司成立于1920年，也就是去年刚成立的新公司。
一年以来，莱顿-科恩公司一共做了八单贸易，涉及铅笔、钢笔、墨水等文具，总交易额达1768美元，并按时纳税，没有不良记录。
令李康平意外的是，莱顿-科恩公司现任老板是萨缪尔。
萨缪尔并非打工仔，他也是个老板呀。
“李先生，你签了这份协议，将28000美元存入这个账户，莱顿-科恩公司就是你的了。”
“萨缪尔，我可以聘请一位律师帮我处理这宗投资过户业务吗？”
“当然，这是你的权利。”
“那我们明天见或者后天见？”
“没问题，钥匙给你，你和你的律师随时可以过来审核资料。”
李康平支付500美元，聘请了一位律师。
实际上这位律师只为李康平工作了三天。
在专业人士效率极高的操作下，李康平成为了莱顿-科恩公司百分百控股的老板。
李康平不想沿用莱顿-科恩公司这个名号，他要为自己的公司改名。
既然在美国做生意，赚美国人的钱，那么我的公司名字看上去应该美国化。
李康平首先想到的公司名是“曼哈顿公司”。
然而对照纽约州公司名录，已有人注册了“曼哈顿公司”。
李康平字竹溪，他灵机一动，取竹溪的英文谐音Zeus。
不幸的是，宙斯公司也被注册了。
那就只能取名ManhattanZeusCompany。
029章 何去何从
从此以后，曼哈顿宙斯公司与萨缪尔彻底无关，萨缪尔为此得到了3750美元的补偿。
李康平不必立即支付3750美元给萨缪尔，他会在曼哈顿宙斯公司第一笔生意做成之后补偿萨缪尔3750美元。
第一笔生意做什么，李康平拟定了几个方案，他尚在考虑，看情况决定。
李康平拥有了一家美国公司的同时，伍德盖特团队的第十次实验失败。
“停止实验，检查设备。”伍德盖特教授作出指示。
师徒三人停工检查，他们首先检查最为重要的真空系统，抽气机虽然老旧但能正常运转，新的真空泵比旧的更可靠，它已被水银和水蒸汽考验过了。
“真空系统始终保持着10的负五次方托的真空环境，我觉得设备和参数都没有问题。”
“是的教授，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三人继续检查，他们耗时一周，得到高度一致的结论：我们的实验设备完完全全就是按照实验设计图安装的，并且每一个部件，乃至每一颗螺丝皆是合格的。
所以是我们错了，还是玻尔、索末菲错了？
如果玻尔、索末菲的理论是正确的，那么我们为什么得不到与空间量子化理论相匹配的银层图案？
确切的说，我们没有得到任何图案—哪怕是与理论不匹配的图案。
师徒三人陷入沉思，几个月的努力白费了？这可怎么办呢？
“休息几天吧，我会重新思考实验设计。”伍德盖特教授说道。
实验的本质是通过一次次试错、各种各样的试错，最终得到正确的结果，或者证明某个理论是错误的，或者白忙活一场，不了了之。
1、谁谁谁利用什么实验，证明了某某某的重要理论，则谁谁谁和某某某皆受益，某某某因此获得大奖、受到世人爱戴，谁谁谁在实验上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谁谁谁运气好的话也能得奖，并且载入史册。
2、但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谁谁谁推翻了某某某的理论，因而获奖获利的案例。
学术界鼓励学者们以第一种方式开展工作，这很好理解，第一种方式的成果有利于科学的发展、人类文明的进步。
第二种方式亦存在学术价值，其价值是通知学者们洗洗睡吧，明天起床后换个新的项目，开始新的人生。
伍德盖特教授有着强烈的欲望想要得到他认为正确的实验结果。
李康平、艾伦同样如此。
他们迫切希望证明玻尔、索末菲的理论站得住脚。
如果以充分的实验证据证明玻尔、索末菲的理论缺乏物理真实性，那也没办法了，他们只能尊重科学事实。
其实李康平一直在思考，究竟是哪个技术细节与我记忆中的信息对不上号呢？
且说五月中旬，纽约中国同学会的聚会。
对于德榜兄而言，这是送别会。
德榜兄早在今年2月便获得了哥大博士学位，他在美逗留至今，是在等着他的博士论文发表。
不负众望，德榜兄的博士论文《铁盐鞣革》全文刊登于《美国制革化学师协会会刊》。
德榜兄的这篇博士论文十分浩瀚，以至于一期《美国制革化学师协会会刊》用尽全部篇幅，也才刊登了《铁盐鞣革》的一半。故而《美国制革化学师协会会刊》分两期连续刊登德榜兄的博士论文。由此可见，德榜兄的这篇博士论文在美国化学界的学术地位。
“德榜，归国之后，大展宏图。”周先生与德榜兄握手，两人相识七八年，情谊极其深厚。
“我出身贫寒，家境浅薄，赴美八年，幸得周先生照顾，方才有我今日。”德榜动情说道。
“教育事业，科学研究事业，亦或民族工业，皆是为国服务，德榜一路平安，登车那日，我就不去车站了。”
德榜兄的归国路线是从纽约坐火车到旧金山，再由旧金山登船走太平洋航道至上海。
中国的一家制碱公司已聘用德榜兄，归国之后，德榜兄将立足于实业，在化学工业领域为我国献力。
中国同学会的这些留美生，学文科的就很多，学理工科的较少。
德榜兄所学之技艺偏向于应用化的工科，置身于中国当前的大环境，德榜兄去大学里面做科研，不如去企业做工业化应用。
李康平没有看过德榜兄的博士论文，但他晓得，德榜兄这种应用化学家的研究成果，必然涉及应用专利。
“德榜兄，你博士论文的化学专利，是如何处理的？”李康平问。
德榜兄略显无奈的说：“有那美国化学公司，买断了我的专利。”
现如今美国的态度是，你们这些优秀人才人可以走，专利留下。
若专利优秀，人更优秀，怕是人和专利都走不了。
研究物理，必须满足几个条件：资金、设备、人才梯队、学术环境。
若作扩大化应用，还要考虑到一个国家的整体工业水平。
若是举国项目，又涉及当局的态度。
且举国项目，需要的资金、设备、人才梯队、重要资源的数量呈几何倍数增长。
以上种种，注定了现阶段的李康平只能在国外研究物理。
李康平深切感受到，个人命运与国家命运紧密相关。
国家强大，则科学家无后顾之忧，可施展毕生所学助国家更加强大。
国家尚未抵达强大的程度，则科学家有所顾虑，不但英雄难有用武之地，且人身安全有可能得不到保障。
如果我在国外太过卓越，往后余生，恐怕难以返回祖国。
如果我在国外并不卓越，往后一百余章，读者怕是要弃书。
一边是我的个人安危，一边是读者的消费需求，两难境地，何去何从？
李康平权衡之后已有抉择，不管如何，我应该先卓越起来。
卓越之后，能不能回国，通过怎样的方式回国、报国，理应交给无所不能的读者来谋划。
且说中国同学会聚会的同时，伍德盖特教授在他的办公室里迎来了一位好友---罗伯特·密立根。
密立根是非常出名的实验物理学家，他现任加州理工物理教授，他是APS的会员，这次来纽约出差，顺便拜访老朋友威廉·伍德盖特。
密立根是美国乃至全世界的光电实验第一人，他从1904年开始做光电实验，历时12年，终于在1916年获得成功。
密立根的光电实验证明了爱因斯坦的光电方程是正确的方程，并且密立根测出了目前最精确的普朗克常数。
光量子理论是量子论的重要组成部分，爱因斯坦于1918年在德国报纸上发表了文章：“我感激密立根先生关于光电效应的研究，它第一次判断性的证明了在光的影响下，电子从固体发射与光的振动周期有关，这一量子论的结果是辐射的粒子结构所特有的性质。”
就连爱因斯坦也公开感激的人物，你想想，他该是多么杰出的人物。
“威廉，你苍老了许多，告诉我，是什么令你如此憔悴？”密立根关切询问，他瞅了瞅插满烟头的烟灰缸，似乎找到了答案：“我知道了，是该死的香烟。我说威廉，你能不能少抽点烟，它会使你更快乐吗？看上去并不会。”
“罗伯特，我在做一个实验，空间量子化验证实验。”伍德盖特团队的空间量子化实验须严格保密，严防死守的人员名单中不包括密立根。
“玻尔、索末菲的那套空间量子化理论？”
“是的，就是它把我折磨成这个样子。”
“威廉，放弃吧，别做了。”
“罗伯特，你甚至还没有问我实验细节！”
“百分百不会有结果的实验，我为什么要关心细节？”
“噢，罗伯特，是谁证明了爱因斯坦的光电方程？是你啊，罗伯特·密立根先生！”
“没错，是我，所以呢？”
“所以你应该给我提点管用的建议，帮助我完成实验，证明空间量子化。”
“我做光电实验是为了证明经典理论的正确性，我觉得承认量子论的正确性还为时尚早。”
密立根这人真的是有意思，如他所言，他做光电实验是为了证明经典理论的正确性，谁知实验结果证明了光电方程的正确性，从而赢得了爱因斯坦的深深感激。
虽然爱因斯坦感激密立根，但密立根似乎并不感激他自己。
“所以罗伯特，你不打算和我聊聊空间量子化实验的任何内容？”
“拜托，威廉，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拿你无计可施，如你所愿，去你的实验室看看。”
“这才是我认识的罗伯特！”
伍德盖特、密立根立即去往实验室，伍德盖特站在设备前，对他的实验进行了介绍。
“你们用银原子束通过非均匀磁场，试图从原子束的偏转寻找空间量子化的证据。客观的说，你们的想法比较奇特，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实验设计构思。”密立根颇有兴致的摸了摸真空泵，他说：“不论你们是否可以找到证据，我承认，你们的实验设计很有趣，给了我一些启迪，或许我回到加州的实验室之后，能够借鉴你们的创意，去做其他的实验。”
030章 出来啊！
科学家应该具有流动性，科学家不能老在同一个地方呆着。
你看，加州的科学家与纽约州的科学家切磋切磋，思想上的火花摩擦摩擦，说不定就能诞生新的科学成果。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得不到银层图案。”伍德盖特苦恼的说，“罗伯特，你是全美最出色的实验物理学家，给我点建议，是的，我需要你的建议。”
密立根严肃认真的说：“威廉，你真的相信原子取向是物理学中的真实存在？在我看来，那只是用于计算的一种配方---描述电子的时刻表而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仿佛被闪电击中，伍德盖特剧烈的颤抖。
科学家与科学家之间的学术对话，不需要具体到每一个算符或每一个实验部件。
伍德盖特完完全全明白了密立根的意思，刚开始他拒绝它，渐渐的，他尝试去接受它，最后，他糊涂了，他不知道是该拒绝还是该接受。
伍德盖特激烈的思想斗争，宛如20世纪前半段的近代物理学。
近代物理史是一部战斗史，各个学派斗争不断，胜利者统一思想、教书育人，我们在20世纪后半段及21世纪学习的物理教科书，都是这些学术胜利者编撰的。
而学术失败者带着他们被胜利者定义为“荒谬可笑”、“魔鬼怪物”的学术思想，悄然无声消逝于滚滚波涛的历史长河中。
话说李康平回到实验室，发现他们团队的学术氛围在一夜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或许我们应该考虑新的实验项目，比如说设计这么一个实验，测定较罗伯特·密立根版本更为精确的普朗克常数。”伍德盖特作出了艰难的决定。
艾伦惊讶的问：“教授，你开玩笑的吧？”
李康平亦显困惑：“我并不觉得哪里好笑啊。”
“我有把握测出更精确的普朗克常数，运气好的话，我们会在年内，最迟在明年年初，测出新的普朗克常数。那个时候，你们也将获得硕士学位。”伍德盖特说道，“而空间量子化实验，说真的，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做完，我没有办法预估出准确的时间，1921年，1922年，甚至1930年，皆有可能。”
“李，艾伦，你们知道的，在美国，人人都很现实，离婚率持续攀升，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如果爱情看不到希望，那就放弃它，尽快开始下一段爱情。就连爱情也遭受了这种现实到令人呕吐的冲击，我们为什么还要在一件看不到希望的事情上倔强坚守？”
李康平掷地有声的说：“教授，请你告诉我，爱情能和科学相提并论吗？我不管爱情是廉价的还是无价的，我只管我的科学！”
艾伦大喊道：“嘿，李，注意你的语气！你怎么能以这种态度跟教授说话！你以为你是谁，就你崇尚科学？不，不，你不该这样，请你冷静一点！”
“是谁发起了空间量子化实验？是教授啊！是谁忙里忙外，筹集资金和设备？也是教授啊！是谁为这个项目付出了最多的心血？还是教授啊！”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教授怎么可能放弃这个项目？放弃了这个项目，谁最伤心？同样是教授啊！”
“所以，李，请你理解教授的苦衷！我相信教授作出这个艰难决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艾伦情绪激动的大吼大叫，他为无辜的教授鸣不平，似乎也是一种宣泄---他白干了几个月的宣泄。
美国这个国家通过反抗殖民统治获得独立权，隐忍和含蓄在美国从来不是褒义词，反抗权威的精神深深烙印于美国人的灵魂。
在美国当领导者挺难的，领导者要是做出了部下认为错误的决定，部下有可能以最直接的方式反抗领导者。
实验室里的反抗者是李康平，他并非美国公民，但他深谙美国精神。
教授允许李康平反抗，教授亦坚持他的学术决定。
“大家休息几天吧，调整一下心情。下个礼拜一，我们将启动普朗克常数项目。”伍德盖特教授说道，“李，你可以跟着我做新项目，也可以转投哥大或者其他大学的导师。如果是第一种选择，我会开心。如果是第二种选择，我会帮你联系其他导师。”
总的来说，李康平接触的这些美国物理学家，大多是就事论事的人。
学术上的争论难以避免，对事不对人，这是美国物理学家的基本原则。
当然了，少数美国物理学家及别的领域的学者，他们对事亦对人，或者不对事只对人。与这种学者打交道，必须采用PlanB---击杀战斗模式，不死不休。
与伍德盖特教授打交道，李康平依然采取温和的PlanA。
教授、艾伦离开了实验室，李康平仍留守于此。
李康平看着这套设备，他充分理解伍德盖特教授为之付出的心血，他甚至同情教授。
伍德盖特教授早在1919年便意识到，应该尝试证明空间量子化理论。
然而史上留名的是玻尔、索末菲，以及证明了玻尔、索末菲理论的那些人。
诸如伍德盖特教授这种物理工作者，大多沦为炮灰。
不可以当炮灰，绝对不可以。
李康平再次检查设备，他通宵到次日清晨，他总结出一个看上去令他哭笑不得的结论：“难道是孔径尺寸不对，且间隔太长？”
我们始终关注Ace、King和Queen，譬如真空系统、磁场系统、银原子束发生系统，这些大牌戏弄了我们几个月，导致教授壮士断臂，艾伦垂头丧气，而我，和他俩吵了一架，面临着重新选择导师的尴尬局面。
通过我不断的观察、总结，我意外的发现，决定胜负的并不是大牌，却有可能是“方片3”啊！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噢，这该死的“方片3”！
李康平兴奋的睡不着，但他必须好好睡一觉。
借助半瓶伏特加，李康平强行入眠。
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傍晚六点，李康平起床，吃饱喝足之后，他飞奔至实验室。
格挡钢板上开有直径一毫米的圆孔，这个小孔是银原子束的出口孔。理论上来说，银原子束射出这个一毫米的圆孔，就能直接轰击到玻璃板上，从而产生银层图案。
这块钢板是最不值钱的实验器材之一，之前的几个月里，我们未对这块钢板给予足够的重视。
李康平选取一块未开孔的新钢板，它很薄，利用普通工具就可以对它进行开孔作业。
滋滋。
李康平小心翼翼的在钢板上开孔。
确切的说，他开出来的玩意并不是孔，而是0.8毫米长、0.04毫米宽的直角缝。
李康平安装开有0.8毫米长、0.04毫米宽的直角缝的钢板。
钢板与玻璃板之间的距离维持在2.5厘米不变，两张铂片之间的距离应该调整到……嗯，我想想，先调整到3.3厘米吧。
李康平拆了真空系统，将内部的两张铂片之间的间隔缩短到3.3厘米，随后重新安装真空系统。
“伍德盖特团队空间量子化实验第三次调整后的第一次实验，启动。”
孤军奋战的李康平开启实验设备，他不敢保证这次实验的效果比之前的更好，他能做的是等待16个小时，如果结果不甚理想，那就改到甚是理想为止---在下个礼拜一之前。
距离下周一没几天了，留给李康平的时间不多了。
夜已深，李康平专注的操作设备。
加磁，加磁，再加磁！
三次加磁之后，不均匀度为每厘米10^4高斯的磁场稳定运行。
夜更深，单枪匹马的实验注定了单枪匹马的孤独。
“人们所推崇于真理的必然性，甚至归属于它特殊的确定性，只是一种错觉。”
孤独的李康平自言自语讲了句德语—这是黎曼的句子。
朝日永远在固定的时间挂在固定的位置，厚厚的阴云阻挡了阳光。
正午时分，天空飘落小雨。李康平取下玻璃板，放置于显微镜下。
出来吧，出来呀，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李康平深呼吸一轮，随即俯首闭一只眼，睁开的那只眼睛透过目镜，寻找特殊的确定性。
如果不是李康平眼花，那么就是银原子束低头认罪了。
李康平观察到，玻璃板上出现了银层图案！
狡猾的银原子束，它终于露出了狐狸的尾巴！
图案比较模糊，模糊的图案由两条带组成，这两条带分布在左右两侧，它们不对称，中间则是一无所有。
“告诉我，我是不是成功了？”
“没错，我成功了，我他妈成功了！”
李康平关闭设备，他离开实验室，在细雨中狂奔。
“先生，我做到了！”
“老兄，我真的做到了！”
李康平将这一喜讯告诉他所遇见的每一个人。
“年轻人，祝贺你！”
“先生，恭喜！”
哥大校园里的路人甲乙丙丁纷纷送上贺词，他们并不了解李康平具体在哪方面成功了，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他做到了，所以应该祝贺他。
031章 看看吧，你看看吧
伍德盖特教授是务实的人，他已开始起草普朗克常数测定的实验项目。
半途而废是贬义词，知难而退是中性词。
没人愿意承担西西弗斯般永无成功的苦劳，没人愿意受罪。
空间量子化实验的经费还有剩余，知难而退的伍德盖特教授并未产出相关研究成果，他为他的良心负责，但他不必为奥恩公司、辛德拉公司负责。
奥恩公司、辛德拉公司赞助伍德盖特教授的科研项目，类似于做慈善。
仁慈的企业家们不在乎几件设备和两千美金，他们希望伍德盖特教授的实验成功，如果失败了，企业家们也不会指责伍德盖特教授，毕竟做慈善嘛，做慈善不求回报。
伍德盖特教授是有损失的，他损失的是他的声誉，他再也不会找奥恩公司、辛德拉公司拉赞助，他会考虑其他仁慈且富裕的公司。
“或许一开始，我就错了。”
这条总结是伍德盖特教授最大的收获。
“教授！教授！我做到了！”
热情澎湃的李康平冲进了伍德盖特教授的办公室。
“李，虽然我们很熟了，但我认为你应该先敲门。”伍德盖特教授说道，他又问：“告诉我，你做到了什么？”
李康平高声说道：“我得到了银层图案！”
“你得到了什么？”伍德盖特教授身子一抖，烟灰落在了大腿上。
“银层，图案，银层图案！”
“你怎么会得到银层图案？”
“我做了一晚上实验，我得到了银层图案。”
“李，你确定你做到了？”
“教授，你去实验室看看吧。”
“看上去这是真的？奇迹为什么会降临在你身上？”
带着疑惑，伍德盖特教授随李康平来到了实验室。
“教授，请看吧！”李康平指着显微镜说道。
教授移步显微镜前，他依旧质疑，他开始观察玻璃板。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伍德盖特教授看了个明明白白。
“李，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
狂喜的教授拥抱李康平，他重重的拍打李康平结实的后背：“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做到，你给我实验设计图的那天，我就知道了！上帝啊，我们没理由放弃这个项目，我们会继续做下去，是的，我保证！”
伍德盖特教授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欢喜冲昏头脑，他极度小心的抽出玻璃板，这块巴掌大小的玻璃板关乎着一个理论的正确与否。
捧着这块至高无上的玻璃板，教授进入了暗室，暗室里的显影设备将拍出银层图案的照片，这张照片的学术价值无需赘述，它是我们苦苦追寻的有力证据。
暗室显影需要时间，逐渐冷静下来的伍德盖特教授问李康平：“李，我最亲爱的李，现在你可以告我你成功的具体原因了。”
李康平踱步至钢板前，他说：“教授，你看，我换了块新钢板。”
教授弯着身子凝神观察钢板，他很快发现了变化点：“你把圆孔换成了直角缝。”
“没错，我是这么做的。”
“噢，该死，直角缝，我早该想到！”教授显得懊恼。
李康平拆开真空系统，说道：“还有，我把铂片间的间隔缩短到了3.3厘米。”
“噢，你居然把它们缩短了零点二厘米！谁会把它们缩短零点二厘米？你把它们缩短了零点二厘米。”
教授又问：“你所做的实验调整，就这些吗？”
李康平说：“是的，就这些。”
“李，你为什么忽然想到这么做呢？”
“其实我早就想到了，一直在摸索，昨天夜里，我终于把这些想法落实了。”
“不管如何，我们做到了！”教授与李康平握手。
李康平建议道：“图案有点模糊，我认为设备上还有调整的空间，这条直角缝，0.8毫米的长边保持不变，我们应该将宽边从0.04毫米调整到0.03毫米，说不定可以得到更为清晰的银层图案。”
“那就这么做吧，立即，马上！”
师徒两人齐心协力，他俩挑选一块新钢板，在钢板上开一个0.8毫米长、0.03毫米宽的直角缝。
安装了新钢板，实验启动，教授、李康平期待在明天早上，观察到更加清晰的银层图案。
“教授，明早见，我回去睡觉了。”
“李，你懂的，仅凭这张模糊的银层图案照片，我们就可以宣称我们得到了银原子束具有磁矩的证据。你做了出色的工作，而我们会在明天早上得到更清晰的图案。”
“为什么不呢。”
“明早见，奇迹先生。”
“明早见，教授。”
李康平的身躯疲乏，心情却是愉快。
在李康平的记忆中，斯特恩-盖拉赫实验的成果报道最早出现在1922年3月的《物理学期刊》上。
自那以后，美籍德裔物理学家奥托·斯特恩潜心于分子束方法的研究，他发表了一系列后续研究成果报道，从而荣膺1943年诺贝尔物理学奖。
一个人很难完成此项实验，若无盖拉赫的全力协助，奥托·斯特恩恐怕出不了诺奖级别的科研成果。
讲道理，美国土生土长的物理学家威廉·伍德盖特为空间量子化实验做了一定贡献，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李-伍德盖特实验，或者伍德盖特-李实验，都是可以接受的结果。
李康平美美的睡了一觉。
战斗并未结束，什么时候发表论文，这场战役才能以胜利收场。
发表论文的时间不应晚于1922年3月，确切的说，越早越好，尽量于1921年之内发表论文是合适的处理方式。
次日清晨，李康平来到实验室。
伍德盖特教授熬了一宿，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敢离开实验室。
咕噜咕噜倒了一杯黑咖啡，教授趁热饮尽。
李康平也倒了一杯咖啡，他问：“教授，还有多久出图案？一个小时还是一个半小时？”
教授说：“一个小时。”
过了会儿，艾伦来了。
“我的天呐，我们得到了银层图案！与空间量子化理论匹配的银层图案！”艾伦极为震惊，他死死盯着略显模糊的银层图案照片。
九点，伍德盖特实验团队观测到了更为清晰的银层图案，同样是不对称的两条带，中间一无所有。
伍德盖特教授赞叹道：“没有什么比她更美妙了！”
李康平点点头道：“确实如此，我想我们可以固定实验参数了，然后连续做十次，选取最清晰、最有信服力的一张照片证据附在论文里。”
“要快一点儿。”教授嘱咐道，他说：“接下来的一周，我守夜，你俩上白班，白天的工作由李负责，没问题吧。”
“没问题。”
“注意保密，一定要保密，就连池塘里的青蛙，也必须对它们保密。”
伍德盖特教授重复了十五遍“保密”，随即离开，让他的两位学生照看实验室。
032章 旧量子论之后需要新理论，量子力学的出现意味科技革命的降临
“我两天没来，我们的实验室里诞生了奇迹。”艾伦表情复杂的说道。
“做实验，有时也靠运气。尤其是从来没人做过的实验，运气成分更大。”李康平诚恳的说道。
“可你的运气似乎一直很好。”艾伦羡慕的说。
并不是每一位硕士研究生在刚入学的头几个月里，就能做出创造性的学术成果。
艾伦仍处于学习阶段，他今后的人生道路、学术道路还很长。
哥伦比亚大学于5月底举办了隆重的春季毕业典礼。虽然李康平于2月份已经获得学士学位证书，但一生只有一次的学士毕业仪式不容错过。
李康平参加了典礼，他穿着学士袍，戴着学士帽，留下了值得纪念的学士毕业照片。
不论是官费生还是自费生，他们来一趟美国不容易，大多数人不愿读完本科就走。
目前全中国只有北大设置了国学研究院和文学研究院，留学生们回到中国，如果想要继续深造，那只能去北大国学研究院、文学研究院进修硕博学业。
每个人的选择不同。
苏君，他于1919年赴美，此时获得哥大学士学位，他欲回国入北大文学研究院，若学医救不了中国人，那便尝试学文。
陈君，他于1916年赴美，专修国际法，培养方向类似于顾维钧。
此时陈君获得哥大硕士学位，恰逢北京政府需求外交人才，陈君不再攻读博士学位，他将在毕业典礼后返回中国任职。
刘君，他于1917年赴美，专修经济学，他读硕士的同时供职于花旗银行、熟悉美国银行界的业务，这和宋氏子文在美国的经历有些类似。
此时刘君获得哥大经济学硕士学位，并且已获哥大研究院博士研究生资格，他将留在哥大，继续攻读经济学博士学位。
李君康平，他于1920年赴美，获得哥大学士学位，目前正在攻读硕士。
苏、陈、刘、李四君一起参加了春季毕业典礼，四君合影留念，继续留在美国的与即将离开美国的握手道别，互嘱珍重。
四君所学专业皆不一样，思想格局、政治态度、意识xingtai亦有所区别，往后岁月，他们或将走上不同的道路。
春季毕业典礼结束后的第二天，伍德盖特团队显影出了第十张高度清晰的银层图案照片。
伍德盖特教授让艾伦清理实验室，他带着全部银层图案照片，与李康平一道返回他的办公室。
“这张照片最清晰，条带形状最具说服力，就选这张照片作为论文附件。”伍德盖特教授说道。
“我觉得OK。”李康平表示赞同。
“李，这将是你的硕士毕业论文，你来写论文，你能够做到吗？”
“我想我能够做到。”
“当然，你已经发表过《物理评论》的论文了，你知道论文该怎么写，不是吗？”
“教授，你完全可以信任我。”
李康平拿着最清晰的这张银层图案照片回到宿舍，开始起草论文。
先写手稿，论文名为《银原子束方法验证空间量子化理论》。
这篇论文的文字篇幅不会很长，照片摆在这里，懂的都懂，不懂的就随他去吧。
【原子中电子的轨道只能假设在空间取某些分立的方向，在沿Z方向有外磁场的情况下，电子轨道的法线与磁场方向所夹的角θ只能取cosθ=n1/nΦ……】①
（①A.Sommerfeld，Ann.Phys.48（1916）11.）
李康平在开篇引用索末菲的基础理论的核心思想，接下来轮到尼尔斯·玻尔登场。
如何证明索末菲、玻尔的空间量子化理论？
我们设计了如下实验。
附实验设计总图。
实验结果如下：
图像显示银原子束在非均匀磁场中沿着非均匀方向分裂为两束，一束吸向刃形磁极，另一束斥离刃形磁极。银层沉积物的显像图案，请见照片。
（a）原片的尺寸用显微镜测量得：长l，1.1毫米；宽a，0.11毫米；宽b，0.20毫米。
（b）原子束在磁场中裂成分立的两束，找不到不受偏转的原子。
（c）吸引比排斥稍强。被吸引的原子趋向磁极，以致进入更不均匀的磁场区域。所以在飞行过程中偏转越来越大。
（d）偏转纹带的宽度大于不偏转纹带的宽度，加宽的原因是由于银原子具有速度分布。
（e）这一事实突出的证明了：不偏转的原子不会以任何可察觉的数量存在。因为不偏转的原子溅落在一块很小的面积上，比起偏转的原子溅落在宽阔的面积上更为灵敏。
【从这些实验结果，我们找到了磁场中方向量子化的直接证据。】
【感谢哥伦比亚大学威廉·西奥多·伍德盖特教授对我指导。】
李康平写完手稿，然后打字。
咔哒咔哒。
“杰克·登普西，强悍的苏格兰战士，他是否能够卫冕重量级拳王？”
“你要知道，优雅绅士卡庞蒂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登普西卫冕成功。”
“不，不不，拳击场上不需要优雅，需要的是狂野力量！”
现如今美国人最喜欢的体育运动是棒球、橄榄球、高尔夫和拳击。6月初，费城“三十英亩”竞技场，重量级拳王杰克·登普西守擂，挑战拳王登普西的拳手是法国人卡庞蒂。
“三十英亩”竞技场的占地面积并没有三十英亩，正如老婆饼里未见老婆。
三位拳击主持人在费城“三十英亩”竞技场，对这场万众瞩目的拳王争霸赛进行了现场解说。
全美听众朋友通过收音机，兴致勃勃的收听拳王争霸赛无线电广播的直播。
李康平也在收听这场拳赛，他买了台矿石收音机。
以李康平的动手能力，他完全可以节省这200美金，他有能力亲自动手组装一台收音机。
一方面是省事儿，另一方面李康平想要了解目前美国在售的主流收音机的产品性能和客户使用体验。
滋滋！
“第二回合……登普西漂亮的勾拳……”
滋滋！
“第三回合……登普西再次使出勾拳……”
这台矿石收音机的杂音很重，李康平全程收听了登普西的卫冕之战，听久了耳朵有点不舒服。
“大功告成！”
拳赛结束了，李康平的论文也写完了。
六月五日，李康平呈递论文给伍德盖特教授审阅。
“一篇完美的论文。”伍德盖特教授阅完之后未作改动，他痛快的在论文上签字。
既然导师在论文上签了字，那么就可以启动硕士毕业答辩流程了。
“论文暂时由我保管，我会尽快安排答辩会，等我通知。”伍德盖特教授说道。
“好的，教授，谢谢教授。”
等待毕业答辩的这段日子，李康平来到了东哈林的国王大厦。
曼哈顿宙斯公司挂牌一月有余，却仍未做成一笔生意。
国王大厦的拥有者，查尔斯·施特劳斯给曼哈顿宙斯公司免了一年的租金。李康平站在曼哈顿宙斯公司办公室的窗台边，他俯瞰楼下，心里琢磨着产业布局。
……
……
（今天上试水推了，推荐效果如何，决定着这本书后续的命运。看过书的朋友请收藏，收藏了的朋友请投票，并与作者、其余朋友在章说评论里积极互动。有劳诸君了！）
033章 答辩（为堂主燚龘amblowe加更一章）
“难道我们没有和白人一样应征入伍吗！”
“难道我们没有为民主而战斗吗！”
“我们也有尊严！”
“我们需要公平！”
“黑人的命也是命！”
楼下的黑人们正在游行。
李康平见怪不怪了。
砰！
枪响。
李康平关上窗户，呆在办公室里。这个时候可不敢出去，等外面太平了再说。
砰！
砰砰砰！
骚乱持续了几个小时。
深夜，李康平离开国王大厦，安全返回哥大宿舍。
曼哈顿宙斯公司尚未开展经营业务，但是李康平需要提前物色公司的核心员工。
中国同学会有位仁兄名为刘绍文，此君前额饱满，浓眉大眼，身体结实。这天傍晚，刘绍文与李康平一起打篮球。
哥大校园里打篮球的学生并不多，此时的篮球在美国只是一种健身运动，你一定听说过纽约洋基队、耶鲁橄榄球队、宾大女子高尔夫球队，但你从未听说过什么篮球队。
哥大篮球场上，李康平起跳投篮，刷！球进了。
“妙！”刘绍文鼓掌称赞。
其实李康平的原地起跳投篮动作十分简单，又没人盯防他，他闭着眼也能投进。
刘绍文捡起篮球，走到90度角的位置，他亦跳投，哐当！打板，没进。
“技不如人，技不如人。”刘绍文呵呵笑道。
两人你投一球我投一球，锻炼了一个小时，遂坐在篮球架下休息。
“康平十发中其七，球艺果真精湛。”刘绍文赞不绝口。
“绍文兄十发亦中其五，你我旗鼓相当。”李康平英雄惜英雄。
五月底，刘绍文与李康平一道参加了哥大春季毕业典礼。
刘绍文已获哥大经济学硕士学位，他读书的同时在花旗银行打工，虽任花旗银行普通职员，却也有机会了解、熟悉美国银行业的运作模式与具体操作细节。
“绍文兄几时读博？”李康平问。
“八月末。”刘绍文道。
“读博之前，绍文兄主要以花旗银行工作为重？”
“应是如此。”
“有那宋氏子文，他亦曾任纽约花旗银行职员，他从哥大毕业后归国，据说在国内发展银行业务？”
“是的。”
“绍文兄亦有此般打算？”
“尚未确定。”
“你我再打一个小时篮球？”
“甚好！”
篮球运动之目的乃强健体魄，李康平、刘绍文挥洒汗水，锻炼至酣畅淋漓方才收工。
在中国同学会的圈子里，李康平开了公司并非秘闻。
既然周先生支持李康平办企业，诸位同学自然也是支持的。
清末民初的中国，穷人家的孩子读不起书，注定了穷人家的孩子当文盲。
中国留美生赴美之前，必然在中国接受了预科教育或者本科教育。
能够考取中国的预科或本科学校，学生必然接受了良好的启蒙教育及初等教育。
所以中国同学会的这些同学，有不少是中国富裕家庭的孩子。再说具体点，这些中国留学生有不少是中国资本家的子弟。
李康平不必隐瞒他的家庭背景，他是广州资本家的儿子。
广州资本家的儿子在美国开公司，倒也合情合理。
广州的那位资本家，李康平的父亲，他通过电文知晓儿子在美国开了公司。
回想400副麻将的这单贸易，李父极其后悔。
李父在电文中说道：早知麻将于美国市场乃暴利，我便抵押房产、土地，向银行、钱庄贷款，购得更多麻将输送至美国。为父太过保守，康平倒是经商奇才，令我刮目相看。时也，命也，罢了，罢了。
李父此人，乃是能捞则捞的商人。
犹太资本家介入中国麻将生意之前，是广州李氏捞钱的大好商机。
因为李父的保守，广州李氏在麻将生意上只捞了两万多美金而已。
这笔利润，原本应该是四万美金或者更多。
可以看出，李父视他广州的厂子为生命，他宁愿抵押李家的房子、私人土地，也不愿抵押他艰难维持着的厂子。
且说伍德盖特教授将李康平的《银原子束方法验证空间量子化理论》论文副本，拿给哥大的两位物理教授审阅。
实验证据摆在眼前，两位教授读完论文之后，同意立即召开李康平的硕士毕业答辩会。
六月中旬的某日，很热。李康平西装领带，顶着酷热步入赫特莱楼的会议室。
伍德盖特教授，他是李康平的硕士导师，也是答辩组的评审员。
另外两位评审员是格林教授、哈里斯教授，由格林教授任答辩组的组长。
教授们脱去西装外套，挂在衣帽架上。
李康平脱帽行礼，道一声教授们好。
冰桶中装有可口可乐汽水，教授们一人一瓶汽水，清爽解渴。
“李，先喝瓶汽水吧。”教授们友好的说道。
“好的，谢谢。”
李康平取出一瓶可口可乐汽水，撬开瓶盖，一饮而尽。
冰镇可口可乐是这个味道吗？
也太甜了吧。
喝完汽水，李康平严阵以待。
“李先生，请开始你的陈述。”格林教授说道。
“好的，感谢教授们参加我的答辩会。我的硕士论文是……”
李康平用十分钟的时间陈述了他的论文。
教授们已提前看过这篇论文，接下来是提问环节。
格林教授问道：“李，你如何看待经典理论与量子理论？你的论文引用了别人的结论，是的，你引用了玻尔、索末菲、爱因斯坦的学术观点，我能说什么呢？我没什么可说的。但你自己的想法---自足自洽且原创性的想法，没有体现的很全面。”
李康平对答如流：“根据经典理论，电子轨道的取向是无规则的，与磁场的夹角可以采取任意值。结合我们所做的实验，对任一速度所有偏转都可能发生，偏转越小，原子数越大。因此接收板的斑点只可能变宽，而在原来斑点的位置保留最大的强度。如果量子论是正确的，结果就会截然不同。”
“根据量子理论，电子沿磁场方向的磁矩只能取正负e除以2me再乘以h除以2π，这种情况，接收板上的斑点就一定会分裂为两部分，且强度为原斑点的一半。当然了，我们还要考虑原子的速度服从麦克斯韦分布，每一部分实际上形成了加宽的斑点，互相重叠，但在原来的中心位置出现强度最小值。”
“教授们，这并不是我脑海中的推导计算，而是实实在在的实验结果。所以我认为，空间量子化理论存在物理真实性，且量子论是正确的。至于经典理论，它在低速的、宏观的领域依然有效。这是我对格林教授提出的问题的回答，谢谢。”
……
……
（感谢堂主燚龘amblowe的打赏！加更一章！）
（堂主是要加更两章的。但我存稿不多，故而欠堂主一章，上架定然补齐。）
（再次感谢堂主燚龘amblowe，堂主大气！祝堂主夜夜欢歌，强悍持久！）
034章 叶师的经典论文
李康平回答完毕，格林教授感到满意。
格林教授的问题偏向于基础理论，哈里斯教授的问题更偏向于应用技术。
哈里斯教授说道：“你们设计的实验十分巧妙，难度极高，精妙绝伦。我认可你们的实验结果，我甚至想要重复你们的实验---如果你们允许的话。”
李康平大大方方的说：“哈里斯教授，你当然可以这么做。我和伍德盖特教授十分期待你对我们的实验进行二次验证。你说是吗，伍德盖特教授？”
伍德盖特教授笑道：“你是答辩会的主角，你说了算。”
哈里斯教授接着说：“总的来说，你们的实验不仅具有理论上的重大意义，而且提供了一种全新的技术手段，可以将不同状态的中性粒子进行空间分离。我想想，这种诞生于哥大实验室的新技术，它的正式名称应该是……嗯，应该是什么呢？”
李康平脱口而出：“我觉得应该是稳态分离技术，教授们，你们认为怎样？”
哈里斯教授打了个响指，啪！他兴奋的说：“没错，稳态分离技术！你们发明了稳态分离技术！”
“稳态分离技术，毫无疑问，它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技术，并且被你们成功的运用到了空间量子化实验上，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实验结果和科学成果。”格林教授作出小结，“李，我想你可以在你的论文里添加一句话：这种技术，我们命名为稳态分离技术。”
李康平接受格林教授的建议，他说：“好的，我会立即这么做。”
三位教授与李康平握手，李康平的硕士毕业答辩会在欢乐祥和的氛围中圆满结束。
你看，与美国物理学家打交道其实不难，只要你拿出真实可信的实验证据，你的研究成果很快就能得到美国物理学家的认可。
有图有真相，实验照片揭示了真相。格林、哈里斯、伍德盖特三位教授在李康平的硕士毕业申请书上签字，哥大研究院评议委员会审核通过之后，李康平将获得哥大硕士学位。
美国教授邀请学生去他家里交流学术是很常见的事情。
当然了，男教授邀请女学生去他家里交流，这不常见。
哥大研究院的教授、学生全是男人，所以邀约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邀约。
李康平跟了伍德盖特教授三个多月，他首次赴教授家中做客是在他硕士毕业的前夕。
李康平了解到，伍德盖特教授有一个老婆、两个孩子，儿子十四岁，女儿七岁。
买了点礼物，教授夫妇、两个孩子皆有份。李康平驾车驶离哥大，前往布朗克斯。
此时的布朗克斯并非贫穷之地、罪恶之区，该区的居民几乎全是经济条件良好的白人，这里治安较好，犯罪率较低。
纽约洋基主场所在的位置是布朗克斯最繁华的地段，越往北走越安静，居民社区附近是农场，人与牛羊和谐相处。
伍德盖特府位于布朗克斯中北部，此处属于纽约市的郊区，环境清幽，适合居住。伍德盖特府是常见的美国house，两层高的独栋别墅，前庭大草坪，后庭种些花儿。
伍德盖特夫人温柔慈祥，她与大多数美国妇女一样，结了婚之后担任全职太太
教授的儿子小威廉是一名中学生，女儿伊丽莎白是小学生。
一家四口人，养一条宠物犬。男主人一人工作供养全家，这是典型的美国家庭结构。
李康平送上礼物，他受到了伍德盖特全家的欢迎，他感受到这是非常幸福的一家。
“来吧，李，来我书房。”教授带着李康平上到二楼。
李康平拎着公文包，随教授进入书房。
“二十份论文副本带来了吗？”教授问道。
“当然。”李康平从包里取出二十份《银原子束验证空间量子化理论》的论文副本，放在教授的书桌上。
伍德盖特教授递给李康平一份其他人写的论文副本，教授啧啧称奇的说：“看看这篇论文，好好看看，这也是一位中国学生写的，这位中国学生十分了不起，他在杜安教授的指导下，测出了新的普朗克常数。这个新的普朗克常数，较之1917年罗伯特·密立根测出的普朗克常数更为精确！”
“幸好我没有启动普朗克常数测定项目，我不可能比他测的更完美！”教授一顿偷乐，甚为庆幸。
李康平颇为好奇的阅读这篇论文，此文的作者署名是C.S.Yeh，通信地址为麻省坎布里奇市哈佛大学杰弗逊物理实验室。
C.S.Yeh，牛人啊！
C.S.Yeh的中文名是叶企孙，他于1918年从清华学校毕业，随后官费留美入芝加哥大学物理系三年级续学。
1920年9月，叶企孙进入哈佛大学研究院杰弗逊物理实验室，师从美国著名实验物理学家杜安（W.Duane）。
读了硕士不到一年时间，叶企孙就测出了最新的普朗克常数，并撰写论文《用X-射线方法重新测定普朗克常数》。
李康平快速浏览叶企孙写的《用X-射线方法重新测定普朗克常数》。
这篇论文其实有两位作者，一位是叶企孙，另一位唤作H.H.Palmer。
两位作者皆为杜安教授的研究生，两位研究生在论文结尾感谢了杜安教授。
叶企孙、Palmer测得的普朗克常数h值=（6.556±0.009）×10^-27尔格·秒。
这一结果较之密立根于1917年利用光电效应方法测得的h值更为精准。
普朗克常数是物理学中的重要参数，哈佛大学物理团队的这份学术功劳是很大的。
当然了，功劳最大的应该是普朗克本人。
不管如何，叶企孙非常了不起。
李康平暗道，拜见清华物理祖师爷，叶师在上，徒孙李康平有礼了。
伍德盖特教授问道：“李，你为什么发呆？”
“没什么，对了，教授，哈佛大学物理团队的论文怎么会出现在你的书房里？它还没发表吗？所以你是审稿人？”
叶师的论文为什么会出现在伍德盖特教授的书房里，倒是令李康平充满了兴趣。
035章 实验助理K.P.李先生
“七月份，一年中最热的日子，我们会去阿迪朗达克高地的避暑庄园。”伍德盖特教授说道，“APS每年举办年会，今年的年会安排在阿迪朗达克高地避暑庄园。而你，将在七月份与我一同前往阿迪朗达克高地，所以我让你带来了《银原子束验证空间量子化理论》的二十份副本，所以哈佛大学物理团队及其他物理团队的论文，出现在了我的书房里。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APS年会相当于美国的“索尔维会议”。
此处加了引号，是因为美国的“索尔维会议”与真正的索尔维会议相比，两者的档次和影响力还是有一定差别的。
但APS年会是全美最具学术地位的物理年会，阿猫阿狗没资格参加APS年会，APS的会员、近期产出了重大研究成果的物理工作者，方有资格参与APS年会。
开会之前，你得把你尚未发表的研究成果给相关研究领域的APS会员看看。
故而伍德盖特教授提前收到了哈佛物理团队的《用X-射线方法重新测定普朗克常数》论文副本。
同理，哥大伍德盖特团队的《银原子束验证空间量子化理论》副本，也会提前发给二十位APS会员审阅。
《用X-射线方法重新测定普朗克常数》、《银原子束验证空间量子化理论》以及其他一些论文目前并未发表，你要是抄了我的未发表论文，比我提前发表，那可怎么办？
首先，没人敢这么做。如果你被发现存在学术剽窃行为，那么你一辈子别想在美国学术界混了，不仅混不了学术界，你在工业应用界也会被拉入永久黑名单。
其次，未发表的论文交给APS会员之前皆在APS总部备了案，总部有人盯着在呢，抄不了的。
“明白了，谢谢教授带我去APS年会。”
伍德盖特教授既是研究者，亦是评审者。李康平的身份是研究者，他只用把他的《银原子束验证空间量子化理论》弄的滚瓜烂熟就行了。
“李，你做点名片吧。你应该会在年会上认识很多人，所以你带着名片赴会比较好。”
“好的教授，我会这么做的。”
“李，如果你打算继续在哥大研究院攻读物理学博士，那么你名片上的通信地址可以写哥伦比亚大学赫特莱楼。”
“没问题，就写赫特莱楼。”
“李，既然你将留在赫特莱楼，那么你的头衔应该是哥大研究院物理学部实验助理。”
“哥大研究院物理学部实验助理，听上去不错。”
教授安排的明明白白，李康平照做便是。
叮当叮当。
清脆的铃声传入书房，楼下的黑人女仆敲响餐铃，提醒楼上的男主人该吃饭了。
伍德盖特教授、李康平下楼至餐厅，入座。
“感谢主赐给我们如此丰盛的食物，感谢耶稣为我们今日拥有的平安喜乐所付出的一切，我们将传承耶稣的教诲，爱人如己，宽容他人，让弟兄姐妹都能平安喜乐，让我们能在主的伟爱中继续得自由，阿门。”
“阿门。”
伍德盖特一家四口虔诚的执行谢饭祷告仪式。
李康平并非基督教徒，他不必祷告，他要做的是保持肃穆尊敬的姿态，充分尊重教授及教授家人的宗教信仰。
祷告仪式结束，众人开动刀叉，他们享用五香火腿、烤鸡、五颜六色的沙拉，成年人喝白兰地，未成年人喝果汁。
阿尔科克和布朗完成了一项壮举，两人驾驶飞机不作停顿的飞越了大西洋。虽然这是两年前的新闻，但小威廉和伊丽莎白对于飞行家的故事百听不厌，所以伍德盖特教授在餐桌上又讲了一遍美国飞行家的故事。
孩子们退场后，三位成年人谈论的话题更加贴近美国社会的现状。
“美国已经不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自由国家，自由正日益成为一种修辞上的符号，我敢说，没有一个理性的公民能够自由的表达自己诚实的信念。如果一个人对自己国家的所有社会问题和政治问题感兴趣的话，想要保持自己表达的自由，他唯一的道路是选择一个对他最为同情的犯罪团伙，然后躲在这个团伙的保护之下容忍这一切。”伍德盖特教授从来没有在他的办公室、实验室里说过这番话，家之所以是家，是因为我们可以在自己家中做任何事情、发表任何言论。
进行反抗斗争的美国知识分子从来都不是组织有序的团体，即便他们同意组织起来，对应该如何组织起来肯定也是意见相左的。他们都是个人主义者。
李康平离开伍德盖特府之后，找广告公司做了两种名片。
一种是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物理实验助理K.P.李先生，通信地址为哥大赫特莱楼。
另一种是曼哈顿宙斯公司总裁K.P.李先生，通信地址为纽约市东哈林国王大厦。
参加APS的年会，李康平带上了哥大实验助理的名片。
七月初，伍德盖特教授驾驶他的道奇新车，载着李康平向北而去。
地势越来越高，两人来到了纽约州东北部的阿迪朗达克高地，此处的海拔为5000英尺，温度比山下低很多，清爽宜人。
阿迪朗达克高地的基佛德庄园占地面积为300英亩，差不多和哥伦比亚大学一样大。
今年的APS年会在基佛德庄园召开，参会者到齐之后，会议正式开始之前，基佛德庄园的主人，沃尔特·基佛德先生举办了盛大的酒会，以欢迎美国最杰出的、或者未来有可能杰出的物理学家们光临庄园。
打仗需要粮食，禁酒令的初衷是为了节约粮食。但是一战结束后，并不是那么缺粮食的美国出台了禁酒令。美国的禁酒令形同虚设，禁酒令出台以后，美国喝酒的人并没有减少。
李康平拿着酒杯，穿梭于人群中。
“嘿，康普顿教授！”
“嘿，李！”
李康平在酒会上遇见了亚瑟·康普顿，他当然会遇见亚瑟·康普顿，因为亚瑟·康普顿肯定会出现在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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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章 潜心于学术或出名后赚钱
“李，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的年轻人，没错，我早就知道了，在去年我读完《黑体辐射和光量子》的那天。”康普顿说道，“你的新论文《银原子束方法验证空间量子化理论》，它并非疯狂的文章，而是以极其严谨的实验证明了极其重要的理论。”
“所以，康普顿教授，你已看过我的新论文？”其实李康平已经得知，《银原子束方法验证空间量子化理论》二十份论文副本的审阅者之一是亚瑟·康普顿。
“你们的实验结果对玻尔、索末菲的工作是强有力的支持，你们首次证明了玻尔稳态的真实性，并证实了量子理论的预言。”康普顿稍稍抬起香槟杯，他说：“你不仅证实了玻尔、索末菲的理论，也解答了我的疑惑。不管如何，我应该祝贺你，干杯。”
“干杯。”
“李，确切的说，你凭借《银原子束方法验证空间量子化理论》，足以在美国任何一家实验室谋得一份职位。”
“教授，这是我的名片。”
“噢，让我看看，哥大研究院物理实验助理K.P.李先生。那么李先生，看来你将继续留在哥大。”
“我是这么考虑的。”
“不错的选择。”康普顿点点头道，他随即显露出凝重的神情：“你们的银原子束实验解决了一个困扰我们许久的问题，却又引入了一个新问题，并且这个新问题更加令人头疼。李，你应该知道，如果电子在原子内部只能采取分立的位置，那么原子应对垂直于磁场方向落下的辐射产生强烈的双折射。然而，你们的实验肯定了电子轨道在原子内部的取向是分立的，这就使得物理理论陷入严重的矛盾之中。我认为，要么是理论有缺陷，要么就是还有新的事实尚未被发现。”
亚瑟·康普顿是十分出色的物理学家，他虽然是实验物理学家，但他跟美国其他土生土长的实验物理学家并不一样。
李康平是佩服亚瑟·康普顿的。
旧量子论与新理论之间存在一段过渡期，目前这个年代正处于物理学的过渡阶段。
亚瑟·康普顿敏锐的察觉到，量子论或许存在本质性的缺陷。
但是如何消除本质性缺陷，使得量子论愈发完善，亚瑟·康普顿也讲不出具体的学术观点。
作为一名穿越者，李康平晓得，完善量子论，或者说取代量子论的新理论是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基础理论之一----量子力学。
当然了，旧量子论无法直接升级为量子力学，它应该遵守这样的流程：旧量子论→过渡铺垫→量子力学的提出→量子力学的完善。
上一世的斯特恩-盖拉赫实验，这一世的李-伍德盖特实验（暂且这么命名），便是量子力学的前置工作之一。
“双折射，嗯，这是个问题，大问题。”李康平陷入沉思，顷刻，他说道：“只不过，我并未想好该怎样去解释双折射问题，我也没有拿出新的事实来验证双折射问题，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努力的去尝试解决双折射问题。理论上的，实验上的，是的，我会尝试的，这需要时间。”
“APS的年会，主要讨论研究成果已经很明显的学术项目，以及学术研究成果是否可以转化为扩大化应用。仅仅停留在假想阶段的、或者具有极大争议性的学术议题，不在本次会议的讨论范围中。你懂的，双折射问题或者什么新理论，恐怕争辩几年也不会有结果。这次的基佛德庄园年会为期两周，所以我们只讨论两周能够讨论完的议题。李，在《银原子束方法验证空间量子化理论》的正式讨论会上，我不会提及双折射问题，当然了，如果其他物理学家提到了双折射问题，也是很正常的情况。”
亚瑟·康普顿提前透露了一些信息，首先，他将作为评审者出现在《银原子束方法验证空间量子化理论》的评审讨论会议上。其次，他将主要讨论银原子束实验与空间量子化的关系，不涉及双折射问题。
“康普顿教授，我明白了，并且我感激你。”
李康平与康普顿别过，游弋于宴会厅。
鼓声和萨克斯管声激情且优雅的为第一组舞曲奏响前奏，女士们和先生们跳起了舞。
各个年龄段的女士们看上去不像物理学家，她们有可能是物理学家的夫人或女朋友，也有可能是企业家的夫人或者女朋友，还有可能是专门赶来参加舞会的。
既然APS和基佛德庄园承担了全部费用，而且基佛德庄园是非常理想的避暑胜地，那么受到邀请的物理学家们带着夫人或女朋友来此参会顺便度假，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这也是算是公费疗养活动了。带了家属和没带家属的物理学家们欢聚一堂，他们感谢沃尔特·基佛德先生提供了如此完美的年会场所。
沃尔特·基佛德先生何许人也？
我们都知道，沃尔特·基佛德先生是著名的企业家，他是美国电话电报公司的总裁。
企业家提供的学术交流及聚会场所里，当然了少不了企业家。
美国的许多物理学家开展科研工作，也需要企业家的赞助。
不加掩饰的找企业家要经费，这太过粗鲁，物理学家们大多不会这么粗鲁。
优美高档的庄园，悦耳动听的音乐，各式各样的酒水和冷盘，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在这样的合适环境下，物理学家们和企业家们以一种轻松的氛围洽谈业务。
“你知道的，昂纳斯在欧洲有一家实验室---莱顿低温实验室。昂纳斯既是声名显赫的物理学家，也是一位精明的商人。目前为止，全世界只有昂纳斯的公司独家生产液氦。美国的液氦都是从欧洲进口的，我们付给昂纳斯很多钱，获得他的液氦。”一位来自伊利诺州的物理学家说道。
“我当然知道昂纳斯，他是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一位纽约州的企业家说道，“能获得诺贝尔奖的人，应该赚到这么多钱。”
037章 初露头角
“生产液氦最关键的技术是保证维持液氦恒温器的低温状态技术。我承认欧洲人的技术暂时领先美国人，但我们在伊利诺的实验室很快就会实现这种关键的低温技术。是的，我们已经开始这么做了。”伊利诺州的物理学家雄心勃勃的说。
“昂纳斯先生，他可是注册了液氦专利的啊。”纽约州企业家鞭长莫及的说。
“昂纳斯先生在荷兰注册了专利，然而他并没有在美国注册专利，不是吗？”伊利诺州的物理学家笑眯眯的说。
“教授，你知道的，我一向热衷于支持美国的科研事业。没错，你打动了我，因此我决定资助你们实验室一万美金，以及你们想要的、我们能够搞到的任何设备。”纽约州企业家慷慨的说。
NSF成立之前，美国科学家的科研资金主要来自于企业家的赞助，所以科学家们需具备一定的口才和演讲能力以感化企业家。
李康平在宴会厅溜达了一圈，他并未见到哈佛大学的研究生叶企孙，遂回房睡觉。
次日，APS年会的参会者根据专业分为若干学术研讨小组，每个小组研讨不同的课题。
早上九点，伍德盖特教授、李康平进入一间会议室。
两人与诸位专家学者互致问候。
这些专家学者包括：
芝加哥大学艾尔伯特·迈克耳逊教授，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APS会长。
加州理工学院罗伯特·密立根教授，全美乃至全球光电实验第一人。
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亚瑟·康普顿教授，致力于X-射线散射研究的物理学家。
哈佛大学W.杜安教授，原子物理方面的著名专家。
……
阵容极其豪华，美国大名鼎鼎的物理学家基本上全都坐在了这里。
《银原子束方法验证空间量子化理论》学术研讨会的主持人是罗伯特·密立根教授。
罗伯特·密立根直入主题：“先生们，我想大家抵达基佛德庄园之前，已经看过了《银原子束方法验证空间量子化理论》的论文副本。所以我们可以省去陈述环节，直接与伍德盖特教授、李先生进行交流。”
伍德盖特教授说道：“李先生在此项实验上所做的贡献与我相当，李先生将回答各位的问题，如果李先生回答不了，则由我回答。”
密立根点点头道：“好的，让我们开始吧。实际上我在两个月之前曾前往哥伦比亚大学，参观了伍德盖特教授的实验室。当时我并不认为伍德盖特团队关于空间量子化的实验能够成功，是的，我波了冷水，我甚至说，噢，威廉，放弃吧，你应该放弃，不要再做徒劳无功的工作了！”
“我记得在六月初，六号，没错，六月六号，那天是我和我太太的结婚纪念日，我怎么会不记得呢？六月六号晚上，伍德盖特教授给我打电话，说他的实验成功了。我仍旧不信。”
“又过了一个多礼拜，《银原子束方法验证空间量子化理论》摆在了我的办公桌上。银原子束分裂了，是的，不管你信不信，它分裂了！它分裂为左右两侧不对称、中间空白的两条纹带！”
“实验照片就在眼前，我意识到我的固执、保守和愚蠢。”
“先生们，你们都见过了这张照片，毫无疑问，他们做到了！实验成功了，空间量子化理论是正确的！”密立根高声说道。很明显，他是空间量子化理论的坚定支持者。
而在两个月前，确切的说，在半个多月前，密立根是空间量子化理论的质疑者。
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密立根教授的态度有了较大的转变。
当然是实实在在的实验证据。
罗伯特·密立根教授的发言更像是评审者的小结。
你为什么要做实验，你实验设计的原理是什么，你在实验中遇到了哪些困难，你通过怎样的方式克服困难，最终得到银原子束图案……这是答辩老师问学生的问题。
密立根教授并非李康平的答辩老师，李康平也不是密立根教授的学生。
充满智慧的学者们看过证据确凿的论文之后，不必询问简单低级的问题。
密立根教授在他发言的最后问了个问题：“既然你们的实验成功了，那么双折射问题该如何解释？”
李康平回答道：“密立根教授，关于双折射问题，我现在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如果一定要解释，那我只能给出一个方向性的假想。由空间量子化实验、双折射问题产生的假想是，我们是否应该抛弃描述原子现象的已知理论或假设，去建立新的理论基础？”
亚瑟·康普顿插嘴道：“拜托，这可不是李先生一个人的事情了，全美国甚至全世界的物理学家有责任研究并解决这个问题！在这次会议上，就没必要深入讨论这个问题了吧！”
“康普顿教授说的没错，对于空间量子化所衍生的新问题，不在本次会议的讨论范围中。”杜安教授说道，“首先，我们必须承认空间量子化理论的正确性，这是伍德盖特教授、李先生的实验的最大贡献。为了证明空间量子化理论，伍德盖特教授、李先生发明了一种新的实验方法，他们在论文中称这种新方法为‘原子分子束稳态分离技术’。”
杜安教授接着说：“原子分子束稳态分离技术可以使我们对孤立的中性原子、分子用宏观的仪器进行测量，所以在直接实验和显示理论的基本假设方面，原子分子束稳态分离技术具有非常非常重要的学术价值。这是伍德盖特教授、李先生的第二项贡献。”
并没有任何人刁难伍德盖特教授、李康平，有的是认可和称赞。
杜安教授总结的“两项贡献”十分到位，得到了与会者的高度认同。
APS的年会几乎不存在“批斗会”，凡是具有争议性的学术项目，通常上不了会。
“全美物理学术成果鉴定会暨物理前景展望会”比较贴合APS年会的性质。
“迈克耳逊先生，你有什么要说的吗？”罗伯特·密立根询问。
“该说的，不该说的，你们都说了，所以我没什么可说的。”迈克耳逊耸耸肩道，“无论如何，哥伦比亚大学的实验结果是真实可信的证据，我认可实验证据，也感激他们所做的贡献。”
密立根拍掌道：“为伍德盖特教授、李先生的学术贡献鼓掌！”
会议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和祝贺声，伍德盖特、李康平与诸位专家学者一一握手。
权威之所以是权威，是因为权威可以代表整个行业的态度。
《银原子束方法验证空间量子化理论》得到了迈克耳逊、密立根、康普顿、杜安等二十位美国物理学家的肯定，等同于得到了整个美国物理学界的肯定。
李康平走出这间会议室之时，已不再是物理界的无名小卒。
038章 我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年会期间，APS全员皆在基佛德庄园。李康平写了张申请表，经伍德盖特教授、康普顿教授等人的推荐，APS评议委员会批准，李康平在基佛德庄园成为了APS的正式会员。
《物理评论》是APS主办的学术期刊，《物理评论》编辑部全体成员亦来到了庄园。
汤姆·T·琼斯，《物理评论》的编辑，他的身材偏瘦，但是肩膀很宽，他的蓝眼睛不论何时都具有无法拒绝的魅力，他长相英俊，仪表堂堂，他是那种能让女孩子尖叫的男人。
李康平的《黑体辐射和光量子》的编辑是琼斯先生，发表论文前后，他和琼斯先生只是书信往来，两人未曾谋面。
今日得见，李康平万万没想到，他的编辑居然这么帅。
看来编辑皆为超级帅哥或者绝世美女。
编辑们颜值与智慧并重，没有编辑的推荐，就不会有学术作品的好成绩。
“李先生，我们终于见面了。”琼斯友好的伸出手。
李康平礼貌客气的说：“琼斯先生，很高兴见到你。”
琼斯先生说：“既然《银原子束方法验证空间量子化理论》得到了APS二十位声望显著的物理学家的认可，那么我觉得你的这篇杰出论文可以直接发表。”
“没什么比这更好了，谢谢。”
李康平将《银原子束方法验证空间量子化理论》交给琼斯先生，接下来的业务由琼斯先生操办。
李康平在本次APS年会上的任务圆满结束，还剩一周时间，他可以离开庄园，也可以留下。
李康平选择留下，他参加了一场非正式座谈会。
“嘿，看看这是谁，他是原子分子束稳态分离技术之父！”罗伯特·密立根大声说道。
“密立根教授，你知道的，其实我更看重的是麻将之父的头衔。”李康平笑着做了个搓麻将的动作。
几十年来，美国倾心于学术的理科学生都需要前往欧洲完成学业，而且往往是在德国柏林或者哥廷根的学校。
在那些地方，美国学生坐在大佬身边听课或者看着大佬做实验，世界性的科学语言是德语。
直到20世纪初期，一批美国大学，尤其是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康奈尔大学和芝加哥大学，也开始培养在物理和化学领域有所建树的美国本土学生。
1916年，芝加哥大学的物理教授罗伯特·密立根已经表现出一流物理学家的特质，他随后受聘于加州理工，在他的带领下，后起之秀加州理工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发展为美国最好的科研机构之一。
罗伯特·密立根是艾奥瓦州一位传教士的儿子，他开朗、真诚、保守，英俊而又略带天真，他总是衣冠楚楚，穿着崭新的衬衣，打着领结。他今天亦是如此。
密立根尚未成名且身无分文之时，曾在美国电话电报公司工作了几年。该司付给密立根优厚的薪水，帮助密立根度过了人生中最困难的一段时期。
作为回报，罗伯特·密立根的专利全部以1美元的价格卖给了美国电话电报公司。
现如今，密立根编写的物理教程成为了美国大学的标准教材。他在光电效应实验方面所做的工作，使得他在学术圈子里声名大噪。
对于许多美国学生而言，罗伯特·密立根就是偶像。
罗伯特·密立根对美国电话电报公司的回报不单单是1美元的专利，他引领很多优秀学生进入了美国电话电报公司，并担任重要的技术职位。
凯文·贝里就读于芝加哥大学时是密立根的博士研究生，这位三十岁出头的白人胖子既是一名实验物理学家，也是美国电话电报公司技术部门的一位主管。
“原子分子束稳态分离技术？那是做什么的，有什么用？”凯文·贝里好奇的问。
李康平在美国学术圈子里已经有了一点点名气，但是在美国的工业应用界，李康平依然籍籍无名。
《银原子束方法验证空间量子化理论》在量子论、原子物理领域的学术圈子中流传开来，凯文·贝里这种通讯领域的学者&工程师尚未充分了解《银原子束方法验证空间量子化理论》，亦属正常情况。
“简单的说，原子分子束稳态分离技术能够将微观现象通过宏观仪器直接显示出来，它高效，精准，是一项了不起的技术发明。”密立根充当起了原子分子束稳态分离技术的解说者和推广者，他又道：“但是在真空管、中继器等方面，原子分子束稳态分离技术暂时派不上用场。”
“哦，这样子的。”凯文·贝里顿时失去了兴趣。
这场非正式座谈会在露天花园里进行，众人在技术方面各抒己见。
有不少科研资助业务，都是在这种非正式座谈会的氛围中谈成。
密立根代表美国学术界，亦代表美国电话电报公司。凯文·贝里这群人只代表美国电话电报公司。
既然他们是美国电话电报公司的技术顾问或者正式职员，自然不需要通过座谈演讲的形式拉赞助。这是纯粹的技术交流。
“有时候真空管被说成是普通白炽灯泡的‘表亲’，从某些角度考量，这种说法没问题。然而，如果灯泡坏了，很容易更换一只新的，而中继器失灵，许多电话通话就会中断，导致重大经济损失，甚至导致付出生命的代价……”
美国电话电报公司的技术专家们热烈讨论技术问题，李康平专注聆听，时不时讲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美国电话电报公司是很牛的公司，也是遭人恨的公司。
亚历山大·贝尔创建了贝尔公司，不久后他又建立了贝尔公司的子公司---美国电话电报公司。
美国电话电报公司逐渐强壮，反而使得贝尔公司成为了美国电话电报公司的子公司。
贝尔公司的电话专利在19世纪90年代到期，自那以后，大量其他电话公司进入电话行业，开始与用户签约，对美国电话电报公司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美国电话电报公司每天都在打官司，如果法律无法制裁竞争对手，那么美国电话电报公司就破坏竞争对手的电话线路。
如果搞破坏也不足以打倒竞争对手，那么美国电话电报公司就收购竞争对手。
如果某些竞争对手宁死也不愿被收购，那么美国电话电报公司就积极开展公关。
显而易见，美国电话电报公司精于公关，他们在一股政治力量的保护下，向另一股政治力量施压。
几个月前，美国国会通过了《威利斯-格拉汉姆法案》，法案生效那日，美国国会正式将电话行业从联邦反托拉斯法中豁免。
不论你怎样抗争，美国的电话行业依旧被一家公司垄断。这也是美国电话电报公司遭人恨的原因之一。
公司规模做到AT安T这种量级，已不是单纯的比拼技术研发或市场营销。
若无政治力量保护你，你在美国注定只能小打小闹、自娱自乐。
李康平暗道，我的曼哈顿宙斯公司一无雄厚资本，二无政治保护伞，我该怎样在美国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请问你们这里有麻将吗？”李康平询问一位男仆。
男仆说：“有的。”
“麻烦摆张麻将桌，谢谢。”
“好的先生，请稍等。”
过了会儿，仆人在花园里架起麻将桌。
“打麻将吧，先生们！”密立根是位麻友，他兴致高涨。
这群人里有不少麻友，众麻友或搓麻，或围观，露天座谈会以打麻将的形式继续开展。
李康平打了几局麻将，遂离开牌局，徜徉于庄园内。
来到一片僻静的小树林，李康平在树林中的安乐椅上坐下来。
20世纪前半叶在美国混，突出一个高难度。
哪有什么美国梦，只不过是聪明人利用合适的方式做事情罢了，且做事情的时候需格外谨慎。
有道是，我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039章 我又来了，你喜欢吗
李康平正在酝酿思绪，忽见迎面走来一人。
此人黑裤白衫，个子不高，体态偏瘦，他头发梳得整齐，一副书生相貌。
李康平肃然起立，他伸出手踱步过去：“企孙兄，久仰！”
此君不是别人，正乃最新一版普朗克常数的测定者叶企孙。
叶企孙与李康平握手，他欣喜的说：“康平好本事，一篇空间量子化论文，技惊四座。”
李康平诚恳的说：“企孙兄的普朗克常数论文，亦令我如痴如醉。”
两位学物理的中国留学生在此相遇，真可谓相见恨晚，话语良多。
叶企孙有些口吃，但口吃并不影响他的表达。
企孙兄逻辑清晰，条理清楚，在物理学上有他独到的见解。
“新的应用，不只靠狭义的应用研究，还需不断的纯粹研究。”叶企孙简要谈了谈他的学术态度。
李康平十分赞同：“企孙兄所言极是，纯粹研究与应用研究相辅相成，方得广泛普及之应用。”
“欧战之时，英国使用新发明的坦克车，从而占据优势，赢得战争胜利。现代世界进步之速，令我感到可怕。”叶企孙言及此处，不禁心神忧戚。
企孙兄深刻认识到科技之力量可左右战场之局势，而战场之局势关乎国家安危与民族存亡。
然中国的科技力量极为薄弱，列强们的科技实力则日渐壮大。
他们在进，我们也没退。
但是原地踏步，使得我们与列强之间的差距越拉越大。
这个话题极其沉重，却又无法回避。
两人边走边聊，清清浅浅的沙滩在高地的彩虹湖边展开，离岸几十码的地方是密密的松林，阳光泄下，耀得松树干上流出的松脂亮晶晶。
仰望行云似乎触手可及，山岚拂面且伴花香鸟啼，湖水涟漪催动湛蓝翠绿，层峦叠嶂错落横竖高低。李康平、叶企孙坐在湖边，看着美国这湖光山色一派壮美风景，念着中国那苦难大地何日安康太平。
“刚复兄、任光兄学成归国，南京高师之物理科研尚可艰难开展，北大虽闻名于世，科学研究却是困难重重。”
叶企孙提及两君，一位乃胡君刚复，另一位乃颜君任光。
胡刚复、颜任光皆为留美生，两人是我国第一代物理学家，并称“南胡北颜”。
归国之后，胡刚复在南京高师创建了中国第一所用于科研的物理实验室。
正如企孙兄所言，南京高师之物理科研虽艰难开展，但有总比没有好。
颜任光回国后主持北大物理系，北大虽闻名于世，却无法提供最基础的科研条件供颜任光施展科研才华。
因条件限制，颜先生在国内做不了科研，他专注于教育，尽量在理论知识教育上培养更多的物理青年。
李康平就读于纽约，叶企孙就读于麻省，两人见一面不容易，因此接下来的一周，他俩朝夕相处，散步，吃饭，喝茶，形影不离，畅谈中西。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APS年会结束，李康平、叶企孙各奔南北，二人知晓彼此的通信地址，今后应保持书信往来，时常联系。
且说李康平回到纽约，他与伍德盖特教授商量之后，决定申请注册原子分子束稳态分离技术的专利。
在《银原子束方法验证空间量子化理论》的论文中，李康平以非常详细的方式描述了他们实验的种种细节。
也就是说，看过这篇论文且有一定实验技能的人，都能重复这个实验。
我们允许并且我们希望全世界的物理工作者可以掌握原子分子束稳态分离技术，我们注册专利，是为了防止有人利用原子分子束稳态分离技术获取商业利益。这是李康平、伍德盖特的态度。
当然了，原子分子束稳态分离技术属于纯粹学术性的实验技术，它在短期内不具备商业价值，难以转化为商业产品。
李康平跑了趟专利局，提交了原子分子束稳态分离技术专利申请，熟悉了美国专利注册的流程。
虽然硕士毕业证书尚未发放，但这不妨碍李康平起草哥大研究院博士研究生+实验助理申请单。
李康平与伍德盖特教授很熟了，当然是跟着熟人读博比较方便。
读博不需要交学费，且成为研究院实验助理之后，李康平还能领到每周5~8美元的补助。
8月，最新一期的《物理评论》出版。
李康平的论文、叶企孙的论文皆刊登于这期《物理评论》上。
报纸也报道了相关的科学消息，撰稿人是罗伯特·密立根。
密立根教授是这么写的：
“哥伦比亚大学W.T.伍德盖特、K.P.李，他们发明并利用原子分子束稳态分离技术，在世界范围内首次获得空间量子化的实验证据。这是了不起的科学成就。”
“哈佛大学W.杜安、H.H.帕尔默、C.S.叶，他们通过合理可信的实验方法，测得普朗克常数为（6.556±0.009）×10^-27尔格·秒。新的普朗克常数比我在1917年测定的更为精确，这同样是了不起的科学成果。”
密立根教授的这篇报纸文章是写给物理界之外的非专业人士看的。
不管如何，密立根教授为美国的科普事业做了突出贡献。
因为发表了《银原子束方法验证空间量子化理论》，李康平获得了1000美金的稿费。是的，你没看错，整整一千美金，且无需交税。
你会用一千美金做些什么？
买辆新车？
大快朵颐？
旅行游玩？
投资债券？
捐助慈善？
或者约几个漂亮开放的朋友疯狂庆祝？
李康平将这1000美金存了起来，存钱没有太高的利润，也不必承担太高的风险。
拿到《物理评论》的当天，李康平写了封信，用德文写的。
“尊敬的索末菲先生，附上我们所得的空间量子化的实验证据。我们祝贺你的理论得到证实。”
索末菲先生的最新一篇论文发表于1921年3月，论文上有他的通信地址，德国慕尼黑市慕尼黑大学物理系。
李康平将他的信和《物理评论》装在同一个信封里，寄往慕尼黑大学。
美国的物理学家订阅德国的《物理学年鉴》、英国的《自然》、法国的《物理报》，欧洲的物理学家也会订阅美国的《物理评论》、《科学》。
即便李康平不给索末菲先生寄《物理评论》，相信索末菲先生也能在一个月或几个月后看到这期的《物理评论》。
李康平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对索末菲先生的尊敬。
哥大研究院学位评议会批准了李康平的硕士毕业申请书，李康平获得了哥伦比亚大学理学硕士学位。
此时仍有不少美国理科学生希望能在硕博阶段去欧洲镀金。
李康平也曾有过这个想法，他想去德国充电，接受德国大佬们的教育。
综合考虑之后，李康平决定暂时留在美国，继续攻读哥大博士学位，接受美国著名实验物理学家威廉·伍德盖特教授的教育。
李康平于1921年之内，接连在《物理评论》上发表了两篇论文，且上了报纸，且被大名鼎鼎的密立根教授形容为“了不起的科学成就”。
故而李康平很顺利的成为了哥大研究院物理博士研究生+物理实验助理。
令人惊喜的是，哥大研究院破例给予本院物理实验助理李康平每周12美元的工作报酬！
知识改变命运，知识改变财务状况。
李康平来到他为之熬夜过的、奋斗过的、熟悉且亲切的实验室，向伍德盖特教授报道。
“教授，我又来了，我再次向你报道。”李康平笑盈盈的说。
040章 安全第一
伍德盖特教授春风得意、喜气洋洋的说：“噢，李，我应该说欢迎你吗？是的，欢迎你！”
《银原子束方法验证空间量子化理论》为李康平赢得了良好的学术声誉，作为李康平的导师及空间量子化实验的发起者、合作者，伍德盖特教授的学术口碑亦在美国学术界大幅提升。
在此欢天喜地的背景下，伍德盖特教授与李康平之间的相处愈发和谐融洽。
“这个学期，我将承担哥伦比亚学院经典力学的授课任务，这当然会占据一部分我的精力和时间。李，我不会硬塞给你一个或几个博士课题，你拥有绝对的学术自由，你可以主动选择你想做的博士课题，然后去完成它。”伍德盖特教授和颜悦色的说。
绝对的学术自由、随心所欲自行选择博士课题，这正是李康平想要的结果。
李康平说：“教授，具体做哪个课题，我还没考虑好，等我有了初步计划，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不用着急，多想想，认真的想。我们都知道，获得博士学位可没那么容易做到。”
伍德盖特教授是务实而客观的人，也是论功行赏的人。
学术界的规矩是，如果你凭一己之力完成了某项研究成果，那么研究成果理应属于你一人。
比如说狭义相对论，这项伟大的科学成果是爱因斯坦独自完成的，且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论文里不存在任何一条引用。
狭义相对论诞生之前，洛伦兹、庞加莱等物理学家已经在这方面做了很大的学术贡献，尤其是庞加莱，他几乎完成了法国版的相对论，并做了多次公开演讲，发表了论文。
爱因斯坦写的狭义相对论，一条引用都不作，这是值得商榷的操作。
但不可否认，狭义相对论的成果由爱因斯坦独享，并没有太大问题。
研究理论物理，队友太多了有可能影响你的发挥。
理论物理学家注定孤独。
实验物理则不然，很少有实验物理学家能够独自完成一项杰出的实验。
伍德盖特、李康平、艾伦三人共同参与了空间量子化实验，伍德盖特教授认为，他和李康平对此项实验的贡献度为99%，剩下的1%贡献度属于艾伦。
1%的贡献度不足以使艾伦的名字出现在《银原子束方法验证空间量子化理论》论文中，且不足以让艾伦获得硕士学位证书。
所以艾伦继续攻读硕士学位。没有哪个圈子比学术圈子更加公平。
今天是纽约中国同学会的聚会日，李康平离开实验室，朝宿舍楼走去。
据悉，新一批中国留美生已抵纽约，作为纽约中国同学会的老会员、哥大的老学生，李康平应该认识一下新同学。
返回宿舍楼的途中，李康平遇见了一位中国同学赵昌瑞。
“昌瑞兄，同往43街？
“甚好。
二人结伴而行，李康平开车载着赵昌瑞驶离哥大校园。
赵昌瑞在今年3月因参加非法活动被捕，幸得周先生、施特劳斯斡旋营救，最终有惊无险，安全脱身。
现如今的美国一年吹几季风，上半年吹“红色警戒风”，下半年吹“黑色威胁风”。
关于红色旗帜的警惕，对于布尔什维克的排斥、打压，在上半年的美国闹得沸沸扬扬。
日历翻至1921年下半年，美国人发现，布尔什维克起源于欧洲、建立政权于欧洲，但欧洲并没有全面赤化，欧洲的主流社会该是什么样子始终是什么样子，欧洲未发生本质性的改变。
既然欧洲主流社会还是老样子，那么美国也不必太过担忧。
美国对于布尔什维克的态度演变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些布尔什维克活动在半公开半隐蔽的形式下开展，最近两个月，纽约市、纽约州好像也没传出布尔什维克者被捕的消息。
倒是频繁爆发的黑人人权运动，引发了美国白人的高度警惕与担心。
在美国白人看来，黑人对于西方文明造成的冲击远胜布尔什维克。
车子刚刚开出哥大校园，没有任何征兆，赵昌瑞忽然神情激动的呼喊：“我所不满意的，是在这外侮日深和民生日益惨苦的关头，轰轰烈烈领导过五四运动的斗士们，不继续猛进抨击使我们痛苦的主要原因，祗拘在那些无足轻重的对象上较量，把可集中广大民众的意识，散来成沙般无从胶合的努力，避开了军阀和外国列强交相毁灭中国的那些逼人对象，把头钻进较斤计两的主义之争！康平，这实是我等应当为之痛哭的趋向！”
嘎吱！
李康平十分意外，他把持方向盘的手一歪，险些撞到行人。
“噢，该死！对不起！先生，你没事吧！”
李康平急刹车，他的脑袋探出窗外，忐忑的询问这位路人先生。
“我的天啊，你差点撞死我！告诉我，你究竟会不会开车！”
路人先生恼火的骂骂咧咧，他应该生气，他有理由骂人。
“抱歉，非常抱歉！这10美元，你拿去买件新衣服吧，就当是我对你的衣服和心理健康的赔偿！”
“看看，你们看看，这个东方人当我是乞丐！他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词语，心理健康？是的，我的心理健康受到了伤害！”
衣衫褴褛的路人先生不能算是乞丐，他可能是一位流浪者、失业者、药物滥用者或者醉汉。
极其不爽的路人先生理所当然的拿走了李康平的10美元钞票。
李康平启动车子，赶紧开溜。
驶离事故多发区，李康平疑惑的问：“昌瑞兄，你何出此言呐？”
“救亡！民族独立！不打倒军阀，不推翻帝国主义以及作为帝国主义墙脚和基础的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的联合统治，则一切建设无从谈起，启蒙、发展文化教育也只能是空谈！”赵昌瑞仍然激动，他的眼里燃烧斗志。
硕士研究生赵昌瑞学的是教育学，现阶段的他不是教育家，但也算是教育家预备役。
李康平放慢车速，一方面是保证安全行驶，另一方面他想和昌瑞兄单独多聊会儿。
041章 标杆
李康平与赵昌瑞单独相处的这一路上，两人聊了些什么？
我不预备详细描写这段谈话。
且说李、赵二人抵达43街公寓，参加中国同学会的聚会。
新到纽约的中国留美生共计12人，其中含5位“清华专科女生”。
清华学校是一所男校，不招收女学生。
有些中国女学生就读于中国其他学校，她们走清华庚款渠道留美，此等女生称为“清华专科女生”。
清华专科女生并非年年安排，而是两三年安排一拨。
庚款基金会于1921年安排了一拨清华专科女生，这些女生一部分在纽约求学，另一部分去往美国其他城市的大学。
许是初来乍到尚未入乡随俗，又置身于一群大老爷们之中被视为珍宝，使得这五位女生个个矜持娇羞，话语不多。
新同学加入组织，理当热烈欢迎。
亦有李康平发表重要论文，登上美国报刊，赢得业界好评，实乃可喜可贺之妙闻。
“赴美刚满一年，康平已是博士研究生，且入APS，打响学术名号。康平这般学业造化，确实无人可及。”
周先生甚是欢喜，他反复提及康平、康平、康平，康平俨然成为同学会之学术标杆，其治学之严谨，产出学术成果之迅捷，令人啧啧称奇。
令人不舍的是，岳霖兄已获哥大政治学博士学位，岳霖兄即将赴英游学。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重逢。
众人既怀难舍之情，亦祝愿岳霖一路平安、实现理想。
“康平，你那曼哈顿宙斯公司，可曾营业？”周先生问了句。
李康平面露难色，他如实回答：“我那公司挂牌四月有余，尚未营业。”
“你且随我入内。”
周先生、李康平进入卧室。
周先生又问：“你在经商上有何难处，不妨告知。”
李康平道：“难处一是资金，二是可信任之杰出人才。”
“你且稍等。”
周先生离开卧室，随即将刘绍文请了进来。
“不论康平做哪种生意，皆不可缺少账务人员。绍文精通于此，亦为你我最亲近之人，我令绍文辅你，你可愿意？”周先生征询道。
李康平痛快答应：“有绍文兄助我打理账务、税务亦或金融业务，自然是极好的。”
周先生问：“那么康平，你预备从何入手？”
李康平雄心勃勃却又八字没一撇的说：“我预备创建美国本土首家麻将制造厂。”
刘绍文说道：“麻将日渐风靡美国，其市场向好，然中国进口麻将若可满足美国市场之需求，则开设美国本土麻将工厂并无太高利润，甚至无法维系成本。”
绍文兄说到点子上了！李康平直呼内行。
还是那句话，有困难，找组织。
但是仅仅凭借一个概念化的创意，难以使组织为你的公司输送人才、筹措资金。
还是得做一次深入的市场调研，做到心中有数、出手不慌。
哥大的博士研究生全部住在校外。做调研之前，李康平先搬家。
哥大旁边的晨边街有一栋暗色公寓楼，徐章垿曾租住于此。李康平直接联系上了房东，一位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白发老太太。
其实这栋公寓楼的租户都知道，整栋公寓楼属于这位老太太---史密斯夫人。
史密斯夫人也住在这栋楼里，她带着李康平进入三楼一套还没租出去的公寓内。
室内的天花板是挑高的，三座大落地窗面朝晨边街，客厅中陈设一张沙发，用柔软的褐色皮革制成。李康平发誓他见过这张沙发，在梅西百货的沙发卖场。他依稀记得，这张沙发的价格不低于200美金。
客厅的屏风隔出的角落里放置一把宽大的椅子，与一盏橘色的立灯相伴。壁炉深处的铁壁，有一部分已被烟熏成灰黑色。沿着客厅走到底，是卧室和浴室。卧室很大，即便这张超大尺寸、有着纱罩垂坠的宫廷床放在卧室中，看起来也只有普通床的大小。波斯风情的紫红色羊毛地毯与超大床相得益彰，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在这里睡觉、发呆或者做些什么。
浴室低矮宽大的浴缸旁搁着精巧的书架，有一整面墙壁是衣柜，你可以将一年四季的所有衣服塞进去。这套公寓满足李康平的全部生活条件，他拎包即可入住，他需要为此支付60美元的月租金。
60美元，这差不多是纽约一家中型企业一位普通职员三周的薪水。当然了，和剧院区、商业区的公寓相比，花60美元的租金在晨边街租下这样一套舒适的公寓并不算贵。
李康平付给史密斯夫人720美元，先租一年。
一码归一码，这720美金中的500美金，由庚款基金会支付。
“绍文兄，你我同去调查市场？”李康平极力拉上刘绍文。
刘绍文已开始攻读哥大经济学博士，且兼顾花旗银行的工作。他挤出时间，陪同李康平对美国麻将市场进行调研。
麻将批发方面，不止一家美国公司从中国批发麻将，包括施特劳斯家族的梅西百货，怀特兄弟的贸易公司，杰克的家具公司，以及其他公司。
据不完全统计，最近四到五个月，至少有十家美国公司批发了至少一万五千副麻将到美国，按零售价估算，其销售产值至少为100万美元。
零售渠道方面，梅西百货占据优势，他们的门店遍布美国的各个大城市，他们不单单在纽约梅西百货零售麻将，波士顿梅西百货、芝加哥梅西百货、旧金山梅西百货皆增加了麻将销售柜台。
当然了，美国的终端销售渠道不止梅西百货一家，亦有其他百货商店可承担终端销售任务。
从中国进口麻将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既然大家都能由中国批发麻将至美国，那么在美国比拼的是销售渠道与市场营销。
杰克，这位家具公司的老板，梅西百货的沙发供应商，怀特兄弟麻将俱乐部最早的会员之一。他从中国进口了500副麻将，卖给了经营范围在纽约州和新泽西州的一家中小型百货公司。
怀特兄弟，他们直接在纽约市开设麻将专营店，并计划将他们的麻将专营店开到美国其他城市。
“如此看来，还将有更多的麻将进口至美国。”刘绍文说道。
“不难推测，美国麻将之战或将演变为渠道战、价格战。”李康平心中有数了，他觉得开办美国本土的麻将制造厂是具有发展潜力的投资。
042章 好消息
标准石油公司的约瑟夫·巴布考克先生在苏州发现麻将，并将麻将带到上海的美国人圈子里。巴布考克先生实乃美国麻将业的普罗米修斯。
吉姆·怀特先生的贡献是将麻将从上海带回美国本土，并以麻将俱乐部的形式在美国本土推广麻将。吉姆·怀特先生实乃美国麻将业的普罗米修斯二号。
怀特兄弟的初心是想让美国民众了解并喜欢上麻将游戏。
美国民众确实爱上了麻将，这使得麻将道具成为了抢手货。
不忘初心的人值得我们尊敬。
然而在这风起云涌的岁月里，对初心做了一定程度调整的人充斥于你我周围。
为了扩大影响力和业务范围，怀特兄弟麻将俱乐部升级成了美国麻将联盟。
美国麻将联盟的总部位于曼哈顿50街，联盟总部在怀特兄弟麻将俱乐部的基础上进行了一些装修。
客观的说，对美国麻将业贡献最大的人是吉姆·怀特。
李康平帮助吉姆·怀特的麻将俱乐部修订了符合美国人习惯的麻将计分规则，且李康平将400副麻将批发到美国---这是美国麻将业的第一笔大单。
不幸的是，做了贡献的人全都沦为犹太资本家集团的打工仔。
目前看来，利用麻将赚到最多钱的是施特劳斯家族的梅西百货。
几个月前，李康平把他的400副麻将卖给了梅西百货，不免有“助纣为虐”之嫌。
另一方面，李康平同样是遭受了剥削和戏弄的打工仔。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李康平收到了吉姆·怀特的邀请函。吉姆·怀特邀请李康平加入美国麻将联盟。
“李，我实在没想到，美国麻将业会在短短半年内发展到现在这种局面。”吉姆·怀特表情复杂的说道。
李康平苦笑道：“谁说不是呢。”
吉姆·怀特不甘心的说：“我们播洒了种子，收割果实的却是犹太人！但我们绝不退缩，懦夫才会逃避！我将带领美国麻将联盟，在美国全境继续播种！夏威夷，阿拉斯加，我们的影响力将扩散到那里，我们带去的麻将声会在温暖树林和冰天雪地中响彻云霄！”
“吉姆叔叔，这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了。美国麻将联盟继续推广麻将，预计美国境内学会麻将并喜欢麻将的人数会持续增长。犹太人，或者那些只做批发、零售麻将生意的人，他们岂不是白白沾光？他们仍然会抢夺我们辛苦播下的种子所成长出来的丰厚果实。”
“李，你知道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你想要独占一处宝藏，一定会有无数杆枪口对着你，或明，或暗。不管如何，你是美国麻将计分规则的发明者，欢迎你加入美国麻将联盟！”
来都来了，李康平当然要打几局麻将。
“吉姆叔叔，想不想玩点儿刺激的？”李康平神秘一笑。
吉姆·怀特饶有兴趣的说：“刺激点的？说说你的刺激玩法。”
李康平丢出骰子，他根据骰子的点数翻开一张麻将---三条。
“我称这张三条为Laiz，赖子。”李康平解释道。
众人兴奋的说：“哦，赖子？它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李康平继续解释：“我们在麻将砌好、摸牌之前，随机翻出赖子，赖子可以是三条，也可以是五万、九筒或幺鸡，它可以是任何一张牌。进入牌局之后，赖子可充当任何一张牌，我这么说，大家能够理解吗？”
吉姆·怀特很快明白了赖子的含义，他哈哈大笑：“赖子，足够刺激！赖子的加入，会使牌局的进度加快！是的，我爱赖子！”
众人振奋的说：“如果我们拥有了赖子，我们赢得高分牌局的概率会大大提升！”
李康平询问道：“我想问问大家，拥有一个赖子赢局，那么你获得的分数在基础分上加倍，同理，两个、三个、四个赖子继续翻倍，大家觉得可以新增这条计分规则吗？”
“噢，我的天，也太刺激了吧！”
“为什么不呢！”
“四个赖子赢局，想想也很梦幻啊！”
“感谢李先生再次提出新规则，现在，就让我们以赖子规则开始牌局吧！”
极度迎合了美国玩家追求刺激的心理，赖子玩法在美国麻将联盟总部迅速流传开来。
李康平亦是播种者，他的所作所为，他发明的一系列麻将计分规则，使他成为美国麻将业普罗米修斯三号。
做了一轮麻将市场调研之后，日历翻至9月。
欧洲方面传来了好消息，第一个好消息是，伍德盖特教授收到了索尔维会议的邀请函。
索尔维会议是国际物理界最权威、最隆重的会议，每三年举办一次，会议举办地点固定为比利时布鲁塞尔。
1921年的索尔维会议将于10月份召开，会议主题定为“原子与电子”，此主题在今年3月业已确定。
本届索尔维会议的参会者名单也在今年6月确定了。伍德盖特教授原本不在索尔维会议的邀请名单中，他现在临时受邀出席，想必欧洲的物理学家们已看过《银原子束方法验证空间量子化理论》，且这篇论文在欧洲物理界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力。
“教授，恭喜你！”李康平送上最诚挚的贺词。
李康平当然渴望参加大佬云集的索尔维会议，然而1921年的索尔维会议并没有邀请他。1924年或者1927年，希望能有机会参加索尔维会议。
“出乎意料，真的是出乎意料！”伍德盖特教授难掩喜悦之情。
“本届索尔维会议的学术研讨主题是‘原子与电子’，我们的空间量子化实验，做的正是这方面的研究，并且教授你是原子与电子领域的权威学者，所以你应该参加索尔维会议，这没什么意外的。”李康平客观公正的说。
“说是这么说，但是……不论如何，我会带着我们的研究成果，在会议上最大程度的表达我们的学术观点。李，艾伦，我大概会在11月或者12月返回美国，圣诞节之前，我肯定回来。我去参加会议的时候，实验室由李负责。好了，先生们，忙你们的吧，而我，要去忙我的了。”
伍德盖特教授放下一切工作，专心备战索尔维会议。
这不是什么街头演讲会，而是索尔维会议。
哪怕你去索尔维会议上划划水、鼓鼓掌，回来之后的身价也会暴涨。
043章 总裁
欧洲方面传来的第二个好消息是，索末菲给李康平回信了。
索末菲在信中写到：“李先生，我感激你和伍德盖特博士在空间量子化实验方面所做的贡献，也期待能和你有一次面对面的交流。”
据说没拿过诺奖但在人们心中比诺奖得主更有地位的索末菲没有什么架子，索末菲重视青年人才并乐于培养提拔青年人才。看来确实如此。
美国方面也有一个好消息，美国专利局批准了原子分子束稳态分离技术的专利，该专利被归类为“设计专利”，专利号为：US-1571019。
US-1571019的专利保护期为十七年，在这十七年内，李康平、伍德盖特允许其他人无偿使用US-1571019专利技术从事非盈利性质的科研活动和教学活动。
这日，东哈林国王大厦五楼，曼哈顿宙斯公司总裁办公室。
该司总裁李康平先生在此请周先生、刘绍文先生喝咖啡。
“我与绍文兄已做市场调查，我之意愿是启动美国麻将制造厂工程，不知二位意下如何？”李康平说道。
“此工程虽存风险，却也具备商机，不妨尝试一番，以创美国麻将制造之先河。”刘绍文赞同建厂之提案。
周先生思考片刻，说道：“康平乃是曼哈顿宙斯公司之总裁，康平意欲行之，那便行之，我自然是支持你的。”
市场调研做完了，接下来就是可行性研究。
跟过项目的朋友都晓得，可研报告的制作耗时耗力，这是极其繁琐也极其严谨的工作。
就美国麻将制造厂这个项目而言，其可研报告涉及诸多细节问题。
首先，麻将是怎样制造出来的？具体到每一个步骤的工艺环节，你可知道？基于这套工艺流程，需要建设什么样子的厂房，需要多大面积的土地来建厂房？
李康平、周先生、刘绍文对于麻将制造有大致的概念，但具体到细节，他们不甚了解。
这个问题倒也不难解决。
在许多工艺技术领域，中国落后于美国。
但在麻将工艺技术领域，中国遥遥领先美国。
从中国的麻将制造厂请几个老师傅来美国，便能解答麻将制造工艺的种种技术细节。
请老师傅的业务，李康平可以通过他父亲来操作，周先生亦可通过他的人脉渠道来达成。
最关键的问题是，我们需要投入多少资金来建设美国麻将厂？
刘绍文献出一策：“可类比美国之棋类工厂，来预估美国麻将工厂之初期经费。”
“妥。”
“妙！”
周先生、李康平皆认同刘绍文的提案。
于是刘绍文自告奋勇承担起美国棋类工厂投资经费的调查任务。术业有专攻，投资理财方面的任务也只能由刘绍文来完成。
散会后，李康平拍加急电文一封发给他父亲。
电文大意为：我欲在美国开设首家麻将制造厂，需精通麻将厂建厂、麻将制造工艺的匠师若干，恳请父亲在国内操办。其次，中国麻将出口至美国，美国之零售价较中国之出口价，差额达十倍以上，美国商人之利润纯属暴利。请父亲将中国麻将在美国之售价，告知国内麻将出口商。
其实，李父早已得知美国麻将的售价，他儿子在数月前倒卖了400副麻将，赚了两万多美金。
正是这单麻将倒卖贸易，帮助李康平在美国开办了曼哈顿宙斯公司。
几日后，李康平收到了父亲的电文，以及一笔汇款。
父亲在电文中说：我向茂廷借得五万元，炎德借得两万元，康平妥善利用便是。
茂廷、炎德何许人也？
此二人乃是李康平父亲的拜把子兄弟，李康平叫一声茂廷伯、炎德叔。
李父借来的七万大洋兑换美元为35000美元，已汇至曼哈顿宙斯公司的账户上。
李康平极为感动，亦倍感压力。
李康平收到父亲电文及汇款的当天，刘绍文急匆匆的前来拜见。
刘绍文说：“经我调查，建设棋类工厂的用地，面积为十几万尺至几十万尺不等，所需建设经费，我尚在估算。布朗克斯有一农场，面积为十二英亩，农场主人急于出售，一英亩仅售一千美金，康平不如买下此农场，以作麻将厂建设用地。”
李康平疑惑道：“十二英亩的农场，仅售一万二千美金？怕不是有诈？”
“康平，你且听我道来……”
说那布朗克斯的贝克农场占地面积十二英亩，饲养若干牛、羊。
农场主贝克先生一家原本生活乐无边，谁知欧战之后，美国的牲口价格持续下跌，贝克农场连年亏损，入不敷出，生活日益艰难。
贝克先生的三位儿子因农场的牲口生意难以维系，不得已打起了歪心思。
半年前，生活所迫的贝克三兄弟铤而走险做起了贩卖私酒的行当。
贩卖私酒确实赚钱，贝克三兄弟干了半年多的私酒买卖，已能解决全家老小生计问题。
然而美国的私酒交易被黑帮垄断。
黑帮对付黑帮依靠暴力，黑帮对付禁酒专员依靠贿赂。
贝克家族这等良民临时起意，由白转黑干起私酒生意。
血统纯正、历史悠久的正宗黑帮岂能容忍？
经历了一场血腥的战斗之后，老贝克失去了他的小儿子，并且大儿子落得永久残疾。
纽约黑帮放出狠话：贝克家族给我滚出纽约，否则我们不能保证你们家族其他成员的安全。
于是乎，老贝克以12000美金的价格售卖他的12英亩农场。只收现金，要快。
刘绍文为何知晓美国黑白两道的信息？
盖因刘绍文混迹于美国银行界，而银行界人士总归可以获得一些宝贵消息。
12英亩=48562平方米，大约相当于七个105米*68米的标准足球场。
布朗克斯虽属纽约郊区，但是能以12000美金的价格买到12英亩土地，也不亏。
“我取现金，即刻出发。”
李康平当机立断的取出一万多美金，这便开车载着刘绍文前往布朗克斯贝克农场。
汽车一路向北，抵达了贝克农场。
痛失爱子的老贝克尽显颓然之色，他说：“我从来没想过我的农场会卖给中国人，但这又有什么关系？我不管你是中国人、拉丁人还是黑人，我不管你是谁，你给我一万二千现金，我给你农场。”
044章 超再生电路
且说李康平以一万二千美金买下贝克农场。
农场内已无牛羊，留下一栋房子。
这栋房子为木制结构，是贝克一家原先的住所。
两层高的木房总面积为4500平方英尺，贵重物品被贝克带走，剩下一些简单家具。
李康平忽然成为了有地有房一族。
晨边街的公寓似乎白租了，但720美金的租金已付，那就租到一年期满吧。毕竟成功的男人在不同的几个区，住不同的几套房子也属正常。
地已经有了，接下来就是盖厂房。李康平拍电文给他父亲，拜托父亲安排几个麻将老师傅来美国。
博士课题做什么，李康平已有几个计划，他在等待索尔维会议的结果，到时根据情况判断先做哪个纯粹研究课题。
麻将厂方面，李康平亦在等待刘绍文的调查结论及中国的援军。
李康平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做几个应用研究。
他去曼哈顿的电工商店、五金商店买了些工具、材料，包括伏特表、安培计、铜板、导线、电阻、电容、真空管等等。
李康平的第一个应用研究称之为：超再生电路。
为超再生电路设计一个外壳，就是超再生收音机。
目前并不存在超再生收音机，因为超再生电路尚未问世。
超再生电路或者超再生收音机有一种重要的元件---晶体管。
然而晶体管亦未被人们发明出来。
这又涉及纯粹研究课题。
费米-狄拉克统计、量子力学等基础理论没有出现之前，人们难以在应用研究方面做出晶体管。
晶体管这个东西，那可是革命性的发明。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或许不再需要收音机，但人们离不开晶体管。
在科技发展历史上，超再生电路诞生二十几年之后，才有了晶体管。
早期的超再生电路，是以真空管取代晶体管，确切的说，是晶体管在若干年后取代了真空管。
现在不合适直接发明晶体管，李康平利用现阶段能搞到的材料，潜心研制超再生电路。
超再生电路研制场所为贝克农场木屋。哦，此时改为曼哈顿宙斯麻将厂规划用地，总裁临时府邸。
在21世纪，随便找位理工科大学生都能做个超再生电路。
对李康平而言，这份工作的难度并不高，他可独自一人完成。
先画电路原理方框图。
李康平持笔画图，横，竖，横，L1，C1，R3……
超再生检波器由高频真空管组成，其作用是接收信号，并检波得到音频信号。
音频放大器由其他真空管组成，其作用是对超再生检波器输出音频信号进行电压放大和电流放大，以驱动发声。
电路原理图画完了，李康平动手制作超再生电路。
“先做个高频阻流线圈。”
李康平取一只阻值大于200kΩ的电阻作为骨架，用直径0.1mm的导线在该电阻上密绕50圈，线圈两端引线分别焊死在作为骨架的电阻两端引线上。搞定。
然后，李康平裁取一块35mm×65mm的铜板，按图制成电路板，并按图钻好元器件安装孔、可变电容器固定孔和电池卡子固定孔。
做完这些工作，已是傍晚时分，李康平有点累了，他躺在木屋门口的躺椅上，喝着威士忌，抽着雪茄，仰望夜空，瞭望十二英亩的广阔良田。
此处空气清新，风吹草低虽不见牛羊，却也是宜居之所。
养些牲口，种些庄稼，与大自然为伴，做一个纯粹的农场主，其实挺好的。
然而生活所迫，只能将这处绝妙种田之地用于建设美国首家麻将厂。
木屋一楼是李康平的临时实验室，木屋二楼则是李总裁的临时卧室、书房。
李康平留宿木屋，次日清晨，他吃过简单早餐，煮一壶咖啡，这便继续超再生电路的组装工作。
组装电路时，李康平首先安装电池卡子，他用直径2mm的空心铜铆钉，将正、负极电池卡子分别铆固在电路元件面的相应位置上，并用焊锡将电池卡子与铜铆钉及铜铆钉与电路板铜箔面的电路焊牢。
随后，李康平安装电容器和线圈，他用小螺钉将电容器固定在电路板元件面，其引脚穿至铜箔面焊牢。线圈从元件面插入电路板，并从铜箔面焊牢。
再然后，李康平将电源开关和其余元件一一焊入电路板。
“它应该能正常收音吧？”
一番调试之后，李康平尝试利用他的超再生电路板接收信号。
滋滋。
滋滋滋。
杂音。
刺耳的杂音。
继续调试。
滋滋。
“哈定总统……滋滋……国务卿休斯……滋滋……召开了国际事务会议……”
“休斯提出了一个非常明确的计划……滋滋……实行长达十年的海军假期，在这段时间内，不允许建造任何大型军舰，并且所有已经成型的或是正在谋划中的大型军舰计划也必须停止。”
“美、英、日三国的海军规模按照5:5:3的比例分配，美国和英国海军保持同样的规模，而日本只能拥有英美规模的3/5……”
杂音渐渐消失，电台主持人的声音比较清晰的通过超再生电路板的耳机传入李康平的耳朵。
大功告成！
李康平握拳振臂，以作庆贺。
1921年9月，历经整整四天的采购、画图、组装准备、电路组装、调试收音，李康平在纽约市郊区的农场里，做出了人类历史上首件能够正常运作的超再生电路板。
再花一天时间，李康平打出超再生电路专利申请文件，附超再生电路简图，这便前往纽约市的专利局，申请超再生电路专利。
超再生电路专利与哥大及其他的科研机构无关，这个专利只属于李康平一人---如果能批准的话。
《美国专利报》是美国专利局主办的杂志，你可以在《美国专利报》上找到最新注册的专利报道，也可以找到几年前、十几年前注册的专利，以及已经超过十七年专利保护期的专利。
李康平找了几本《美国专利报》，细细研读。
其实早在KDKA广播站运营之前的1906年，美国西点军校上尉邓伍迪、皮卡德已经发明了矿石收音机，专利号为：US-749038。
矿石收音机是利用天线、地线及基本调谐回路和矿石作检波器而组成的没有放大电路的无源收音机，它是最简单的无线电接收装置，主要用于较强信号环境下无线电广播的接收。老一辈的无线电爱好者几乎都是从自制矿石机开始玩起的。
045章 物质波
矿石机的缺点很明显，它的灵敏度差，经常串台，且只能通过耳机供一人收听。
真空三极管问世后，被用于制作收音机信号放大器。舌簧喇叭出现后，成为了收音机的扬声器。目前美国的收音机市场上，带有耳机的矿石机、带有扬声器的直放机共存。
且说李康平提交了超再生电路的专利申请之后，旋即返回晨边高地。
刘绍文精明能干，他精通财务、税务、金融业务及其余诸多业务。
李康平已下定决心聘请刘绍文助他打理曼哈顿宙斯公司。
曼哈顿宙斯公司看上去是一家美国公司。
我司老板是中国人，且老板最信任的合作伙伴亦是中国人。
我司老板、合伙人、打工仔或者打工妹不能全是中国人呀，我得雇佣几个美国人装装样子。
于是乎，李康平找到了他的美国朋友詹妮弗·约翰逊小姐。
“过去的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詹妮弗感慨良多，她说：“去年这个时候，你刚来美国，你什么都不懂，你聘请我为你的英语老师。今年这个时候，李先生，你已经是哥大研究院的博士研究生和实验助理了！而我，本科都没毕业。你能告诉我吗，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李康平笑了笑，他问：“我说詹妮弗，你今年秋季能毕业吗？或者是明年春季？”
詹妮弗说：“我正在写篇论文，写完了就能在今年11月毕业。”
“英国文学还是法国文学的论文？”
“法国文学。”
詹妮弗主修的是文学，一门高雅的学问。
李康平又问：“那么詹妮弗，你打算继续读研，或是寻求一份工作？”
“我还是找工作吧，是的，我需要一份能够维持基本生活的工作，你知道的，纽约的生活成本很高。”
“詹妮弗，我可以聘请你吗？”
“你应该不需要英语老师了吧？”
“詹妮弗，你现在有时间陪我去趟东哈林吗？”
“东哈林？好吧。”
李康平开车载着詹妮弗抵达东哈林国王大厦，停了车，他领着詹妮弗上到国王大厦五楼。
“詹妮弗，如你所见，这是我开的公司。”
“什么？你的公司？你居然开了公司！”
“拜托，开公司又不是新鲜事，哥大的某些人开了几十家公司，这年头人人都在开公司。”
“曼哈顿宙斯公司，名字倒是挺响亮的。”
詹妮弗好奇的在曼哈顿宙斯公司的办公室里参观，她看见了齐全的办公家具和办公用品，却未见任何一名员工。
“所以，李，你的员工呢？”
“这不正在招聘嘛。”
“曼哈顿宙斯公司，是做什么生意的呢？”
“我司拥有纽约州贸易执照，可从事你所知道的一切常规贸易。”
“嗯哼，听上去不错。”
“詹妮弗，我想知道，我是否有机会聘请你为曼哈顿宙斯公司的职员？”
“李，你当真吗？”
“没错，我是认真的，我保证。”
“噢，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詹妮弗这里瞅瞅，那里摸摸，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虽然女***运动在美国轰轰烈烈的开展，但是现如今的美国职场上，或多或少存在性别歧视现象。
没读过大学的年轻女孩子，大多从事柜台销售员、店员等职位。
读了大学的女孩子，有机会进入政府部门或中大型企业，担任文秘、打字员、速记员等职务。
曼哈顿宙斯公司，它看上去不错，然而除了一位中国老板，这家公司目前并不存哪怕一位员工。
这家公司能不能发展起来，能发展到什么规模？
谁知道呀，这没法预测。
那些已经运作起来并且有名气的公司，当然是更为保险的工作选择。
詹妮弗显得迟疑。
她很难做出抉择。
李康平直截了当的说：“詹妮弗，我愿意为你支付20美元的周薪，你觉得怎样？”
“嗯……你让我想想，你让我再想想……”
“好吧，你想吧，我煮咖啡了。”
“嗯……”
噢，20美元，这不是8美元或者10美元，而是周薪20美元的工作。
在一家中型企业干了几年，有了一定工作经验的职员，才能拿到20美元的周薪。
纽约市普通警察的周薪，还不到20美元呢！
前不久，纽约警察罢工，抗议薪水太低。
詹妮弗亲眼目睹了警察的罢工游行，她知道20美元绝对不算是一笔很低的工作报酬。
是的，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孩子，几乎难以获得20美元周薪的工作。
“李，你雇佣我作为你的英语老师，这很常见。但是你雇佣我作为你公司的员工，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詹妮弗，没事的，你不愿意就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我愿意接受这份工作，谢谢你给我这份工作。”
“是吗，詹妮弗，你真是这么想的？”
“对的，千真万确。”
“那你现在可以开始上班了，如果不耽误你写论文的话。而我也会从你上班的那天起，支付你薪水。”
“老板，你可真是个高效的人啊！”
“詹妮弗，我们都知道，你是个正经女孩，而我们公司也是正经公司，所以你应该跟我们公司签订一份雇佣协议。但你也看到了，我们公司处于创业初期，公司的规章制度有待于进一步完善。实际上，我们公司的雇佣协议还没有写好。”李康平说道，“詹妮弗，既然你主修文学，那么我想你帮我们公司起草一份人事雇佣协议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你觉得呢？”
写论文需要一台打字机，以及一些参考文献。
既然我司位于东哈林的办公室里有一台打字机，且我能将文献带过来—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几本书而已。那么我在巴纳德学院写论文和在我司办公室写论文，没有什么区别。
詹妮弗·约翰逊小姐开始了她的工作，她的职位是曼哈顿宙斯公司总裁办公室高级秘书。
其实这里只有一间开放式的办公室。
总裁办公室、副总裁办公室、财务总监办公室、业务经理办公室、普通职员办公室都在这一间办公室之内。
既然我司处于起步阶段，那么这种局面也是可以理解并且可以接受的。
詹妮弗煮好咖啡，惬意的品尝。
实际上，詹妮弗尚未获得巴纳德学院的毕业证书。
在读书期间能够领取20美元的周薪，这有什么不好呢？谁又会忍心拒绝呢？
詹妮弗仔细翻阅办公室里的商业资料。
“莱顿-科恩公司，这是我们公司的前身，总裁先生通过合法的手段收购了莱顿-科恩公司，更名为曼哈顿宙斯公司。”
“人力资源雇佣协议？这该怎么写呢？”
“噢，太棒了！莱顿-科恩公司有这方面现成的文件，我把莱顿-科恩公司改成曼哈顿宙斯公司，然后照抄就行了呀。”
咔哒，咔哒。
聪明伶俐的詹妮弗利用已有的资源，为曼哈顿宙斯公司编写各项制度规定、协议合同。
“莱顿-科恩公司也是新公司，成立了一年而已。”
“而我们公司挂牌了五个月，好像没有做成一单贸易生意啊？”
“也很正常，毕竟我们公司之前没有员工。没有员工，当然无法开展业务。”
“没有营业收入的公司，维持不了多久。那么我们公司到底要做哪种生意呢？”
“这该不会是一家空壳公司吧？”
詹妮弗陷入沉思。
噢，管他的呢，总裁先生会有办法的。
此时此刻，晨边街的公寓内，总裁先生正在起草他的第三篇论文。
光的波粒二象性早在1905年和1916年就已由爱因斯坦提出，并于1916年被密立根的光电效应实验所证明。
物质粒子的波粒二象性理论，有待论证。
李康平认为，不论今年的索尔维会议结果如何，他应该先把物质粒子的波粒二象性理论写出来。
咔哒，咔哒。
【《物质波》。】
【作者：K.P.李。】
【通信地址：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
【第一部分：波和量子。】
【能量=h×频率这一量子关系式将某一周期现象与物体的任一孤立部分或能量联系起来了。处于该物体上的一个观测者则将物体与一频率相联系，而此频率取决于物体的内能，我称之为‘静质量’。】
【我计算出，内部周期运动与频率为ν=m0c^2/h√1-β^2的波是同相位的。频率的这一关系来自量子关系式并利用了运动物体的总能----只要假设波是以速度c/β传播的。我必须指出，这个波的速度是大于c的，且不可能携带能量。】
“等待一分钟。”
“此处的措辞需要修改。我必须指出，这种口吻太过……太过嚣张，不妥。”
“应该改为，我很确定，这个波的速度是大于c的，且不可能携带能量。”
咔哒，咔哒。
【我们应将频率为ν的辐射看成是许多质量非常小（＜10^-5g）的光原子的运动，从公式m0c^2/√1-β^2=hν可以看出它们的速度非常接近于c。光原子在非物质波上缓慢的滑移，波频为ν，速度c/β稍大于c。】
【‘物质波’在决定任何动体的运动中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咔哒，咔哒。
李康平全神贯注的打字，他特别喜欢这篇论文的第一部分“波和量子”。
“波和量子”提出了不少新概念，而这些新概念，或将改变科技发展趋势及人类文明进程。
046章 几十年之后，一切都会改变
《物质波》的第一部分“波和量子”的篇幅其实很短，李康平一共写了4页。
咔哒，咔哒。
【第二部分：光量子、衍射和干涉。】
【正如在衍射现象中所显示的那样，光量子—我们认为它是存在的，并非总是沿着直线传播的。】①
（①，K.P.Lee，Phys.Rev.，51（1921）124。）
【我将物质波看成是引领着能量转移的，这样就可以将波和量子进行可能的缔合……自由质点的新动力学之于经典动力学（包括爱因斯坦狭义相对论动力学），正如波动光学之于几何光学……】
【我现在来解释干涉条纹。我认为，原子吸收或辐射光原子的概率，是由一个与原子缔合在一起的物质波的波矢所决定的……无论入射光的强度小到什么程度，都将出现明暗相间的条纹……这种借用波动理论原则并引进量子的解释体系，可推广应用于所有干涉和衍射现象。】
第二部分“光量子、衍射和干涉”的篇幅更短，李康平写了3页。
他也想多水点字数，但确实水不出来了。
纯粹研究的基础理论往往高屋建瓴，在学术思想上开创方向性的道路。你要是太啰嗦，反而显得low。
在第一部分中，李康平提出了“物质波”的概念。
在第二部分中，李康平引入了波动理论与量子相结合的解释体系。
咔哒，咔哒。
【第三部分：量子、气体运动和费马原理。】
【费马积分的被积函数为频率和时间的积，只有当有了能量和频率的比例关系后，作用量子才有可能被引进……我计算出，单位体积中频率在ν和ν+dν之间的连续驻波数目是nνdν=4π/UV^2ν^2dν=4π/c^3βν^2dν……】
第三部分的篇幅略长，李康平通过复杂且精妙的数学处理来完善他的物理理论。
听昕风知梧桐叶片片飘落，李康平写完第三部分，已是1921年10月1日的凌晨。
李康平出生于庚子年闰八月初八。21年前的庚子年，对中国人民而言是苦难的一年。
中国人过农历生日，然而闰八月几十年出现一次，即李康平等待几十年才能过一次农历生日。
21年前的庚子年闰八月初八，对应公元1900年10月1日。
按照公历纪年法，李康平的公历生日为10月1日，今天是他的21岁生日。
学术和事业虽忙，但公历生日一年只有一次，李康平宴请周先生、刘绍文及中国同学会其余同学，热热闹闹的欢度二十一周岁生日。
10月2日，李康平收获了一份迟来的生日礼物。
美国专利局批准了李康平的超再生电路专利申请，超再生电路被专利局归类为“产品专利”，专利号为：US-1571233。
US-1571233这个产品专利，李康平不会再允许别人无偿使用。
其他人若想获得超再生电路的专利使用权，须向李康平支付专利使用费。
总的来说，李康平希望躺着收钱，一直收到US-1571233的十七年专利保护期到期。
如果别人不付费而强行使用US-1571233专利，那咱们就打官司。
李康平不愿打也不怕打，必要时不得不打。
10月初，索尔维会议如期召开，这个会议其实就是具有最高权威性质---甚至是具有一定学阀专制性质的物理学首脑会议。
你可以这么认为，索尔维会议的参与者，皆为物理界的帝王、诸侯、封疆大吏、御林军统领、太监总管。
伍德盖特教授于9月底已抵达布鲁塞尔，他在哥大的实验室暂时由他的实验助理李康平负责。
既是实验室临时负责人，李康平每隔几日便来实验室巡查一番。
立下显赫功勋的空间量子化全套设备完好无损的保存于实验室内，时不时有人前来参观学习。伍德盖特实验室似乎有了点儿哥伦比亚大学科研示范基地的雏形。
我们在世界范围内首创原子分子束稳态分离技术，且首次获得空间量子化的实验证据。那么后续的科研方向是怎样的？
我们都知道，伍德盖特教授最近忙于索尔维会议，忙着向全世界宣传他们团队的辉煌战果，所以他没有太多精力和时间去研究原子分子束稳态分离技术之后的科研项目。
真正潜心于学术研究而不问凡尘俗务的学者极少。
许多学者产出了学术成果，收获了学术声望，便陷入会务、演讲、拉赞助、开公司、出版自传的泥潭中不可自拔。
我们也知道，李康平的博士课题偏向于理论物理。
并不是说理论物理研究不需要做实验，只不过是现阶段的李康平尚在起草基础理论的稿子，还没到做实验的时候。
艾伦正在构思他的硕士课题设计，他的课题项目与X射线衍射相关，他的设计稿仍在修订，亦未进入实验阶段。
导师出国之后，学生们的学业全靠自觉。
李康平来到伍德盖特实验室，他没见着艾伦在这里，艾伦这小子不太自觉呀。
巡视了一遍实验室，没啥问题，一切正常。李康平落座桌前，持笔写信。
“企孙吾兄：
自纽约州高地庄园一别已有数月，甚是想念。前日收兄来信，得知毓泰兄、啸仙兄、绪宝兄、有训兄、本栋诸君之消息，建议圣诞假期相聚，可在纽约，亦可在坎布里奇或波士顿。请兄定夺。
此问。
著安。
康平拜上。”
几日之前，李康平收到叶企孙的来信。
叶企孙在信中说，普林斯顿大学的饶毓泰，明尼苏达大学的查啸仙（查谦），克拉克大学的丁绪宝，芝加哥大学的吴有训，斯坦福大学的萨本栋，加上哈佛大学的叶企孙、哥大的李康平，目前学习物理的中国留美生就这么几位，虽遍布于美国全境，但人数着实稀少，不到两巴掌便数完了。寻他个日子，我们聚聚，康平意下如何？
康平自然是盼望的，故而回信，约定圣诞假期相聚，聚会城市由企孙兄决断，若定在纽约，则由康平操办一切事宜。
047章 老通信兵
李康平写完信，正欲离开实验室，忽见两人到访。
到访者一位是高大魁梧的老者，另一位是矮小精悍的中年男子。
话说这位戴眼镜的白人老者，他是物理界大名鼎鼎的迈克尔·普平（MichaelIdvorskyPupin）。
迈克尔·普平出生于奥匈帝国，他是塞尔维亚族。二十岁时，迈克尔·普平独自一人来到美国，就读于哥大，主修人文科学教育。
只因邂逅了一部约翰·廷德尔编写的物理科普读物，文科生迈克尔·普平转投理科，他从哥大毕业后赴德国读博，师从德国著名物理学家亥姆霍兹和基尔霍夫。迈克尔·普平由德国返回美国后，受聘为哥大物理教授，加入了美国籍。
迈克尔·普平最重要的学术成果是发明了荧光检查仪，通过这种仪器可以直接观察到X射线，并且很容易能够把它拍摄成照片。
迈克尔·普平最重要的工业应用成果是发明了普平线圈，他在1901年将普平线圈的专利卖给了AT安T。
普平线圈其实就是加感技术。因为有了普平线圈，使得长途电话通话变成可能。
1915年1月25日，第一条由美国东海岸纽约至西海岸旧金山之间的长途电话线路开通，该线路全长4000公里，使用了2600吨铜丝、13万多根电线杆和数不清的普平线圈。
迈克尔·普平既是搞学术研究的物理学家，亦是热衷于工业应用的发明家，不仅如此，他还有文科背景，他可真是个全才。
“普平教授，最近好吗。”李康平当然认识普平教授，哥大校园里谁不认识普平教授？
“我很好，你也好吗。我听说伍德盖特教授去参加索尔维会议了？”迈克尔·普平问道。
“是的，伍德盖特教授在9月底已经抵达布鲁塞尔，我想现在这个时候，伍德盖特教授应该正在索尔维会议上发言吧。”
“李，所以你们的实验室暂时由你负责？”
李康平已具备了一定的名气，普平教授认识他，也能准确说出他的名字。
“没错，由我负责，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李康平热情而友好的说道。
“说说你们的原子分子束稳态分离技术吧，我想了解这项技术以及相关的实验设备。”普平教授望向不远处的设备，他说：“我读过你们的论文，但我想要亲耳听见你告诉我，我可以吗？对了，这位是我的助教埃德温。”
“埃德温，很高兴见到你。教授，埃德温，我非常乐意为你们效劳。”李康平微微笑道，这便以东道主的姿态毫无保留的介绍他们的原子分子束稳态分离技术及实验细节。
“三次加磁，高度真空，然后急速冷却，银原子束轰击在这里……巧妙，十分巧妙。”普平教授赞不绝口，他在X射线方面的研究属于原子物理，他是这个领域的专家。
“埃德温，你学会了吗？”普平教授问他的助教。
埃德温点点头道：“是的，教授，我想我完全搞懂了。”
“我快要退休了，我退休之后，我的教席将由埃德温接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哥大新增教席的数量以缓慢的速度增长，也就是说在一段时间之内，哥大教席数量是固定的。
拥有哥大教席的教授退休或者转去别的大学，空出来的教席由其他人继任。
显而易见，普平教授喜欢他的助教埃德温，也有意愿让埃德温接任他的教席，且希望埃德温能在原子物理方面有所建树。
“我老了，我们的世界终将由年轻人接手，你俩聊聊，好好聊聊。”普平教授告辞离去。
埃德温看上去很有兴趣跟李康平聊聊，于是李康平陪聊。
埃德温的全名是埃德温·霍华德·阿姆斯特朗，今年31岁。
阿姆斯特朗曾就读于哥大工学院，欧战期间，他应征入伍，代表美军赴欧作战。
阿姆斯特朗，一战老兵，哥大的助教。结合《美国专利报》的内容，李康平很清楚眼前这位有着战争经历的阿姆斯特朗是谁。
其实阿姆斯特朗参加一战时也没杀过人，他服役于巴黎的美国陆军通信部队实验室，主要从事军用无线电研究。
1914年，那时阿姆斯特朗还没参军，他在美国发明并注册了再生电路。
1918年，阿姆斯特朗将巴黎的埃菲尔铁塔作为发射台，他在巴黎发明了超外差电路。
超外差电路发明了没多久，尚未运用于战争，一战便结束了。阿姆斯特朗荣归美国，他于1918年年底在美国注册了超外差电路的专利。
在李康平的记忆中，超再生电路貌似也是阿姆斯特朗发明的。1922年？1923年？反正不会是1921年。
但是现在，对不起了，阿姆斯特朗先生，我已经在1921年注册了超再生电路的专利。
不管如何，我们应该给予阿姆斯特朗先生足够的尊敬。
阿姆斯特朗先生发明了超外差电路，一直到了21世纪，世界上99%的无线电收音机、电视、卫星地面站等都是利用超外差电路来进行工作。
不仅如此，宽频带调频电路也是阿姆斯特朗发明的（好像是在1933年），这位一战老通信兵在工程技术方面真的很厉害。
“埃德温，你知道的，原子分子束方法其实没那么神秘，这种技术突出巧妙性，如果你掌握了技巧，它就失去了神秘的面纱。你回到你们的实验室之后，大可在X射线或者其他射线方面进行尝试。”
“李，聊聊你的超再生电路吧。”
“抱歉？”
“嘿，老兄，别这样。你知道的，我订阅了每一期的《美国专利报》、《科学》和《桥》。”
“哦，是吗。”
李康平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位老通信兵。
普平教授是原子物理、电子工程、无线电通信等多个领域的科学家、发明家。
作为普平教授的助教和内定接班人，阿姆斯特朗理所当然也是学术研究和工业应用等方面的全才。
普平教授希望阿姆斯特朗专注于原子物理的学术研究。
然而阿姆斯特朗老兄貌似对无线电应用更富于激情和热情。
赚钱呢，谁都想的。
但别这么赤果果好吧。
048章 工作流程
“实际上我早就想到了超再生电路，是的，我可以发誓。”阿姆斯特朗不甘心的说道。
既然话已说开，李康平也没啥顾忌了：“但是埃德温，我也早就想到了超再生电路，并且做出了超再生电路，不是吗？”
“哈，那倒也是，这是事实。”阿姆斯特朗耸了耸肩。
“埃德温，既然你我都是行家，就不必遮遮掩掩。不如聊聊你的超外差电路吧，你不打算让超外差收音机生产出来吗？”
“李，这不需要你操心吧？”
“噢，埃德温，我的埃德温，拥有超强防御机制的埃德温。”
“李，说真的，你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讨人喜欢。我不知道为什么每个教授都喜欢你，哈，可真有你的。”
“埃德温，我原以为我俩之间的交流会是一次令人期待，甚至令人兴奋到颤抖的技术交流。”
“哈。”
哈你妈个头啊。
李康平暗道，我在我的实验室做我该做的工作，你却跑来搞我心态，这就是技术流美国大兵的做派？
从技术角度分析，阿姆斯特朗早在1918年就注册了超外差电路的专利，此时，1921年年底，美国的整体工业水平较高且工业体系较为完善，美国收音机生产商完全有实力生产出超外差收音机。
在李康平的记忆中，超外差收音机最早于1924年在美国市场投放，超外差收音机刚一上市就非常火爆，深受美国消费者欢迎。然而因为某种原因，超外差收音机又很快停产了。
一直到了1934年年底，超外差收音机才开始大规模生产、销售，并迅速横扫美国市场，成为收音机市场上的霸者。
某种原因，总结起来无非两个字：利益。
阿姆斯特朗允许美国收音机生产商使用他的超外差电路专利、生产超外差收音机。
每生产一台超外差收音机，你们就必须付给我一笔钱。这是阿姆斯特朗的要求。
美国收音机生产商的态度是，阿姆斯特朗先生，我们一次性付你一笔丰厚的专利买断费，你看行吗？
固执的阿姆斯特朗说不行，我坚持每台收音机收取专利提成费的合理要求。
于是乎，超外差收音机在1924年短暂上市后便停产了。
1934年，阿姆斯特朗的超外差电路专利到期，从这时起，任何一家收音机生产商都可以无偿使用超外差电路技术、生产超外差收音机。
又过了20年，病魔缠身、悲愤交加的阿姆斯特朗自杀了。
总结阿姆斯特朗这一生，他并没有通过他的专利赚到什么钱。
也很难说谁对谁错，类似阿姆斯特朗与企业之间的纠纷案例，在科技发展史上太多太多了。
而笑到最后的，往往是企业。
让我们的思绪回到1921年10月。
阿姆斯特朗与李康平的首次会晤并不愉快。
李康平的超再生电路加个外壳，便是超再生收音机商品。
实话实说，超再生收音机的性能胜过目前在售的收音机，但不如超外差收音机。
李康平注册了超再生电路专利，他没打算把这个专利卖给谁，如果能躺着收取提成费，那就躺收。
其实我们也知道，躺收是难以达成的梦想。
许多发明家并未现实躺收之梦想，躺死、躺疯、躺自闭的倒是大有人在。
暂且不表超再生收音机、超外差收音机或者什么收音机。
让我们的思绪跟随康平飞往晨边街公寓。
咔哒，咔哒。
【第四部分：相位和谐定理。】
【与运动物体相缔合的，其相对于静止观测者的频率等于ν1=1/hm0c^2√1-β^2的周期性变化的现象，在静止观测者看来总是与如下一种波同相位，这种波的频率为ν=1/hm0c^2√1-β^2，其传播方向与以速度V=c/β运动的物体的运动方向相同……】
【……综上，这就是物质波理论的全部内容。】
【如何证明我所提出的物质波理论？】
【我认为可以在电子衍射实验方面进行尝试。】
李康平的《物质波》全文写完，共计42页。
“42页，非煌煌巨构之篇幅，却具煌煌巨构之内核。”
李康平怀着敬畏之心，逐字逐句审读他的《物质波》打字稿。
《物质波》这篇论文，拿不拿诺奖是小事，这套理论关乎人类的未来，地球的未来，宇宙的未来，各个次元的未来。
李康平将《物质波》藏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静候伍德盖特教授的归来。
话说詹妮弗在曼哈顿宙斯公司工作了一个月，李康平给了她200美金的公款，让她购置一些装饰品，将公司的办公室装扮的漂亮且温馨。
这日，李康平来到国王大厦，他瞅见办公室发生了变化。
墙壁上挂了几幅画，法国的普罗旺斯，英国的坎特伯雷城，这些是蚀刻画。阿马尔菲僧侣，喝午茶的贵妇，这些是水彩画。尼亚拉加大瀑布，罗马斗兽场，这些是钢版画。
画作不知出自哪位画家之手，肯定不会是梵高、莫奈的作品，应该是随处可购的便宜货，总价值在100美金左右。
桌上摆着花瓶，瓶里插着山茶花、紫罗兰、康乃馨，花瓶加花的价格大约在55美金左右。
“总裁，你觉得怎样？”詹妮弗兴致勃勃的问道。
“不错，相当不错，有点文艺味儿了，也比较温馨。”
办公室里得有女人，女员工的存在，使得原本死气沉沉的办公室平添几许盎然。
詹妮弗以布置家庭的方式布置办公室，这是个好现象，这说明詹妮弗已具备主人翁精神，她爱司如爱家，值得培养。
“詹妮弗，你的论文写完了吗？”
“写完了呀，实际上我已经获得学位，11月底参加毕业典礼就行了。”
“詹妮弗，我想跟你聊聊PDCA。”
“什么？PDCA？那是什么东西？”
李康平拿起粉笔，在支架式小黑板上写出：P，Plan。D，Do。C，Check。A，Act。
“Plan，Do，Check，Act，这就是PDCA？”詹妮弗若有所思的盯着PDCA构成的圆形闭环。
李康平解释道：“P，计划，包括方针和目标的确定，以及活动规划的制定。D，执行，根据已知的信息，设计具体的方法、方案和计划布局。C，检查，总结执行计划的结果，分清哪些对了，哪些错了，明确效果，找出问题。A，处理，对总结检查的结果进行处理，对成功的经验加以肯定，并予以标准化，对于失败的教训也要总结，引起重视。对于没有解决的问题，应提交给下一个PDCA循环去解决。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詹妮弗思考消化了一会儿，她问：“PDCA似乎是一种工作流程？我这么理解，有没有问题？”
“好女孩！”
李康平笑着拍巴掌，他继续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所谓的PDCA，可以提高我们在工作上的容错率，詹妮弗，你记住，不管你做什么，你要一直PDCA，PDCA这个，PDCA那个，直到真正解决问题或达成工作目标。”
詹妮弗疑惑道：“容错率提高了，但是工作效率有可能下降啊？”
“不，不不，效率并不会下降。总而言之，詹妮弗，我希望你从现在开始，以PDCA的方式开展各项工作。你先尝试一段时间，如果还有问题，再来找我，OK？”
“好吧，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带着一点点疑惑、一点点新奇感，詹妮弗小姐将PDCA运用于她的日常工作中。
049章 爱因斯坦的考问
11月初，伍德盖特教授荣归哥大。
伍德盖特教授在哥大的待遇立即发生了变化，他在赫特莱楼的办公室原先是一个单间，现在换成了套间。
哥大为伍德盖特教授安排了一位秘书，秘书在套间的外屋办公，伍德盖特教授坐镇里屋。
拥有套间、秘书的教授，我们称之为大教授。
大教授伍德盖特难掩春风得意之神色，他似乎触及了事业的巅峰。
李康平坐在伍德盖特大教授的新办公室里，他为新晋的大教授感到高兴。
伍德盖特教授从欧洲带回了几条重磅消息。
其一，1921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颁发给了威廉皇帝物理研究所的所长艾尔伯特·爱因斯坦。
受人敬仰的爱因斯坦先生终获诺奖，他的获奖理由是：对理论物理学做出了突出贡献，特别是光电效应定律的发现。
有些人直到此时也没有完全认可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爱因斯坦主要是因为他在光电效应方面的研究成果而获奖。
诺奖高攀了爱因斯坦，伟大如爱因斯坦，他不需要任何奖项来彰显他的卓越功勋与学术地位。
当然了，爱因斯坦在其学术黄金期拿到了诺奖亦是锦上添花之妙事，人们会更加爱他，这并没有什么不好。
第二条重磅消息与索尔维会议相关。
“索尔维会议肯定了我们的实验成果，我们的空间量子化实验被称为‘伍德盖特-李实验’。我相信，随后的一段日子，伍德盖特-李实验会在全世界每一间实验室里被不断的重复。”伍德盖特教授愉悦的说道。
“喔，这可真不错！”李康平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索尔维会议的性质可总结为两个方面。
1、物理学研究成果品鉴会。
2、物理学发展趋势展望会。
本届索尔维会议的主题为“原子与电子”，各国物理学首脑在会议上品鉴了一些研究成果，伍德盖特-李实验就是其中之一。
散会之后，首脑们将会议精神带回各自的国家，在各国各部门各单位传达、落实、推而广之。
伍德盖特-李实验，从这个新产生的并得到了物理学首脑们认同的学术名词上可以看出，伍德盖特教授极力维护李康平，他给予了李康平公正的学术待遇。
有人会说，康平乃空间量子化实验的核心人物，没有康平的贡献，这个实验必然不会在1921年取得成功，伍德盖特也不可能参加索尔维会议，所以此实验被命名为伍德盖特-李实验，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诸君须知，目前这个年代，华人科学家是比较弱势的。
强势的欧美学术界强行抹杀华人科学家的科学功劳，你能咋地？
我们都知道，我国著名物理学家、我国核物理奠基人之一赵忠尧先生留美时做出了一项前所未有的重大研究成果，他在世界范围内最早发现湮灭辐射现象（1930年），这是物理史上极其重要的贡献。
然而，赵忠尧先生的学术功劳被无情抹杀了。
英国物理学家布莱克特—他是卢瑟福的助手，他霸占了赵先生的卓著功勋。
一直到了20世纪80年代，由振宁先生出面为赵忠尧先生平了反，国际学术界方才承认赵忠尧为湮灭辐射现象的最早发现者。
但这时诺物奖已经发给了布莱克特几十年了，布莱克特早已躺在剑桥的墓地里，你还能把布莱克特请出来，逼迫他退还诺奖证书和奖金？
因此，1921年，李康平的姓氏能够出现在“伍德盖特-李实验”这个学术名词中，李康平应该感到庆幸。
“原子分子束稳态分离技术，在会议上被简称为‘分子束方法’。”伍德盖特教授又道。
李康平点点头道：“我认可这个简称。”
“我带回了一份报纸，我记得你正在学习德文？”伍德盖特教授递给李康平一份德文报纸。
“没错，我正在学习德语，我的口语还不太行，但我想我可以看懂德文报纸。”
李康平接过报纸读了起来。
这是一份德文科技报，刚刚获得诺奖的爱因斯坦先生在报纸上写了篇文章。
“伍德盖特-李实验证实了量子状态的唯一存在，这是近年来最重要的实验之一。”
“然而，双折射问题又该如何解释？”
“第二个问题是，原子内的轨道如何取得一定方向，且定向所需的调整时间是多少？”
“如果仅仅是进动的辐射在起作用，则在磁感应强度为10000高斯时调整时间应为10^11秒，如果注意到还存在室温下的热辐射，调整时间大约会缩短到10^9秒。”
“无论如何，这种数量级的时间在实验中根本是不可能的，因为在实验中间调整必须在小于10^-4秒的时间内实现。”
“为了填补以上缺陷，我作了两种假设。”
“假设之一，银原子本来就处于空间量子化状态。”
“假设之二，这个定向调整过程比一般的定态跃迁速度要快得多。”
“遗憾的是，经过我的论证之后，我确定这两种假设都与原子物理学已知的规律相违背，无法得到满意的解释。”
“所以我的初步结论为，要么是现有理论存在不足，要么我们需要全新理论。”
“……我们需要全新理论。”
李康平读完爱因斯坦的全文，他陷入了深邃的思考之中。
“我们利用分子束方法的空间量子化实验，证明了空间量子化理论的正确性。可是伍德盖特-李实验所衍生出的新问题，却无法用已知的量子理论来解释。这似乎是个悖论。”伍德盖特教授显得迷惘，他说：“这个悖论，就连爱因斯坦、索末菲、玻尔也给不出合理的解决办法。李，请你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深爱的物理学，好像陷入了深渊般的泥潭，难以继续前行。”李康平虽然有点迷茫的样子，但更多的是富于挑战性的激昂斗志，他热情洋溢的说：“教授，关于这个问题，困扰爱因斯坦、索末菲、玻尔和你的问题，就让我来尝试解决吧。”
050章 被偏爱
两日之后，刘绍文驾驶李康平的福特车，载着李康平前往纽约中央车站。
李康平道：“我父安排两人赴美，一人名为李冲，乃我父之义子，我之义兄。另一人名为黄久顺，乃番禺麻将厂之技师。”
“如此最好。”刘绍文说道。
车至中央车站，李康平、刘绍文静候来客。
据悉，李冲、黄久顺走的是太平洋航道，两人抵达旧金山之后转乘火车至纽约。
须臾，由旧金山出发的火车到达纽约中央车站。
乘客纷纷落车，李康平四顾寻找他的义兄李冲。
关于李冲此人，李竹溪的记忆中存留了详细的信息。
李冲生于1895年，他的父亲与李竹溪的父亲交情甚厚。
1902年，李冲全家遭了祸，仅存活李冲一人。
李竹溪的父亲收留了李冲，认李冲为义子，将李冲抚养长大。
李冲是受过教育的人，他念完私塾之后，就读于美国传教士在广州开办的教会学校。
那所教会学校的最高文凭是预科文凭，一九一几年的民国青年，能拿个预科文凭也算是高学历人才了。
从教会学校毕业后，李冲入李氏工厂任职，他今年虽然只有26岁，却极为熟悉李氏工厂的管理流程。
李竹溪与李冲并无血缘关系，在感情上却如同亲兄弟。
李冲此番赴美，对李康平而言乃是强力援军。
茫茫人海之中，李康平锁定一人，他挥手大喊：“冲哥！”
李冲手提皮箱，身穿黑色毛大衣，脖子上围了条白丝巾，他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眉挺，目细，鼻阔，面方，谈不上英俊风流，倒也是一位精神青年。
“康平！”李冲神情激动，他大跨步疾走，顷刻已至康平身前。
“冲哥，我想你想的好苦！”
“康平，我何尝不是！”
兄弟二人以西方的拥抱方式来表达久别重逢的五味杂陈。
“这位是黄久顺黄师傅。”
“此乃刘绍文刘先生。”
李康平、李冲介绍自己的同伴给对方认识。
“先上车。”
四人这便离开站台，登车驶离中央车站。
中央车站所在的区域是纽约的繁华地段。黄师傅直勾勾的盯着车窗外的花花世界，其貌其态，宛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此生来过纽约，不枉白活一遭！美国妙极了，纽约真乃人间天堂！”
震惊良久之后，黄师傅发自肺腑的爱上了异国这片土地。
据悉，黄师傅得知有机会去美国工作，他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立即动身跟着李冲登船赴美。
置身灿烂辉煌的纽约市，李冲亦觉震撼，却不似黄师傅这般痴呆若木鸡、癫狂如斗鸡的滑稽模样。
从旧金山乘火车至纽约，李冲、黄师傅横穿了整个美国大陆，他俩在美国到过的地方比李康平、刘绍文更多。
初临纽约的李冲、黄师傅皆大开眼界，由此可见纽约与美国其他城市确实不太一样。正所谓，一走进纽约，你就离开了美国。
广州的那所教会学校，聘请的教员常见洋人，该校除国文课程之外，其余课程均用英文教材进行教学。该校的伙食结构是中西结合，因此李冲吃的惯西餐。
黄师傅热爱美国，但是初来乍到的他暂时适应不了西餐，所以李康平摆的接风宴安排在曼哈顿唐人街的中餐馆。
饭后，黄师傅入住旅馆，李康平带着李冲来到晨边街公寓。
李冲打开箱子，取出若干信函递给李康平。
李康平的父亲，生母，没有血缘关系的母亲，皆给李康平写了信。
李父的原配夫人姓莫，姨太姓陈，李康平乃陈氏所生。
莫氏生有一子，乃是李康平同父异母的哥哥，此子五岁时夭折。
李家仅剩李康平一棵独苗，故而李康平倍受宠爱。
“这三千美金，是陈姨的心意。”李冲取出一沓美金。
李康平的亲生母亲陈氏存有三千大洋私房钱，兑换为美金，托李冲带来美国交付亲儿子李康平，以助李康平在美国的生意顺利开展。
李康平收下生母的私房钱，感念母亲之慈爱。
“这五千美金，是夫人的心意。”李冲又取出一沓美金。
夫人即莫氏莫夫人，她也资助了私房钱。
李康平收下莫夫人的私房钱，他感动万分，他亦晓得，莫夫人、母亲哪有那么多私房钱，这八千美金，怕是她俩典当了金银翡翠珍珠玛瑙得来。
讲道理，在中国典当金银翡翠珍珠玛瑙或是古董藏品之价格，远不及在国外交易。
一件翡翠工艺品在中国值三千大洋，而在美国可以卖到五万美金以上。
但莫夫人、母亲当都当了，也只能这样了。
至少这些宝贝留在了中国，暂未流落海外。
“这六百美金，是我的心意。”李冲再次取出美金。
“冲哥，这如何使得？”
“康平，你收下便是。”
“嫂子和阿炳可还好？”
“有义父、夫人、陈姨照顾，自是无恙。”
李冲在国内已娶妻生子，他的老婆孩子由义父、夫人、陈姨照料，当然是没什么问题的。
冲哥本人，则由李康平照料便是。
李康平也不推脱，这便道一声谢，收下李冲的六百美金。
次日，李康平、李冲、刘绍文、黄师傅四人前往布朗克斯农场实地考察。
“好大一片地！”黄师傅惊叹道。
随后，四人进入木屋，黄师傅铺开他从国内带来的资料，进行了一番讲解。
原来，番禺麻将厂就是个小作坊，其作坊加仓库一共占地一英亩。
象牙麻将是奢侈品，精雕细琢，纯手工打造，是可以理解的。
出于保护野生动物方面的考虑，李康平建议我们的美国麻将厂主要生产竹制麻将。
接下来，有请黄师傅传授竹制麻将的制造工艺。
经黄师傅介绍，大家了解到了番禺麻将厂竹制麻将的工艺流程。
1、来料加工。竹子原材料到厂后，工人利用简单的工具、设备将竹子加工为方形的麻将粗坯。这几乎就是纯手工工艺。
2、精加工。工人使用抛光打磨等技术，将麻将粗坯加工为麻将精坯。这也是纯手工工艺。
3、印制图案。工人使用模具、夹具等设备，在麻将精坯上压印出图案。这应该算是番禺麻将厂自动化程度及科技含量最高的工艺环节了。
4、上色。工人持笔在印有图案的麻将上描绘涂色，这亦是纯手工操作。
综上，番禺麻将厂的竹制麻将基本上依靠手工打造。国内其他麻将厂亦是如此。
番禺麻将厂共有十位工人，日产量为十副麻将，即人均一天加工一副麻将成品。
李康平安排黄师傅住宿农场木屋，他与李冲、刘绍文返回晨边街公寓，遂打电话给周先生，邀周先生共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