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杨雪娃、女,于1997年出生在某地的一个小村里。雪娃出生那会儿还没到千禧年,农村普遍重男轻女,好在雪娃有个明事理的爸爸,从小就对她极好。雪娃三岁的时候他出去深圳打工,碰上骗子老板,给人白干了三个月结不到工资,到家正好要过年了,怕雪娃没有新衣服穿,刚下车第一件事就是跟人借钱给雪娃买衣服。买的一身黑色牛仔衣,可是雪娃不喜欢黑色,小女孩喜欢花花绿绿的,穿上那身牛仔衣一张小脸委屈巴巴的。 自从去深圳打工受骗后,雪娃爸爸就决定不出门了,一心在家搞生产。但雪娃家地少,每年收成刚好就够家里人吃,能不能过个好年都要看天吃饭。眼看雪娃一天天的长大,听人说城里的学校好,雪娃爸爸想送雪娃去城里上小学。他想雪娃以后有出息,考上大学。但一直种地连学费都交不起,雪娃爸爸就又动了去打工的念头,但雪娃妈妈想到他去深圳被骗的事情就后怕,坚决不同意。雪娃爸爸就决定举家到城里,去城里找工作。 雪娃知道自己要去城里上小学特别开心,小孩都喜欢热闹。雪娃妈妈在雪娃读完幼儿园后硬着头皮教雪娃拼音和十以内的加减法,因为入学测试要考。在报名的前一个月,雪娃全家搬到了城里,妈妈在家照顾孩子、操持这个家,爸爸托人在县里的厂帮他找工作,在操作间当工人。 小学开始报名了,爸爸妈妈带着雪娃来学校报名。学校有个老师负责考算术,其实就是口头问问十以内的加减。雪娃排在前一个小朋友的后面,默默地算别人的题。 老师问小朋友:“1+2等于多少?” 小朋友答:“等于3。” “2+2呢?” “等于4。” “3+6呢?” “等于9。” “好了,下一个。” 轮到雪娃了,雪娃心里直打鼓,虽然她都算出前面小朋友的答案了,但还是紧张,小脸紧绷的看着老师。 “杨雪娃。5+6等于多少?” 雪娃愣了一下,心里暗自嘀咕,不是说十以内的吗,这怎么加起来该等于11啊。将信将疑的说了等于11。 老师抬起头看了雪娃一眼,继续问:“那4+8呢?” “等于12。” “7+9?” “等于16。” 问完了,周围老师都在夸雪娃聪明。雪娃爸爸妈妈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以为能顺利入学。当天考完就去给雪娃买了书包和本子。结果到第二天入学名单出来的时候,一家人坐看右看都没有找到雪娃的名字。雪娃哭了出来,以为自己不够好。雪娃爸爸妈妈沉默了。 雪娃爸爸去找了在县城某学校工作的亲戚,亲戚说第二天陪雪娃去学校问问。这天晚上雪娃一家都没有睡好觉。一家人终于熬到了第二天,本来雪娃妈妈也想去,亲戚说他和雪娃去就行了。雪娃在这个亲戚和爸爸妈妈说话的时候偷偷看了他,对他的印象中仅仅是他过年发的压岁钱很多,是爸爸妈妈说的有出息的人。妈妈把雪娃推到他面前,跟雪娃说:“还记得吗,这是二伯伯。” 雪娃怯生生的喊了声,“二伯伯好。” 他笑着看雪娃,拍了拍雪娃的头。跟雪娃妈妈说:“那我现在带雪娃去学校看看。” 到了学校,他带着雪娃来到年级主任的办公室,跟年级主任说了会儿话,然后把雪娃的情况说了说。年级主任对了对名单,挠了挠头,说:“杨雪娃啊。原来是在名单里的,可能弄错了。这样吧,她先去上课,入学手续后面给她办。” 就这样,雪娃终于顺利入学,一家人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第二章 雪娃学习很勤奋,在学校里很受老师和同学们的喜爱,交到了朋友,也遇到了她人生中第一位让她感受到温暖的老师——李老师。李老师是雪娃的语文老师,不知道为什么,雪娃第一眼看到李老师的感觉就很好,这是属于雪娃的本能感知机制,她情商低、嘴笨,这也许是上帝看这孩子可怜,给它开的一扇小窗,让她能更敏锐的察觉到来自世界的善意。 因为很喜欢李老师,所以雪娃努力的学习语文,每次考试语文成绩都名列班里前茅,终于引起了李老师的注意。李老师也很喜欢雪娃,背课文背得快,又认真。但雪娃的数学成绩就不那么令人满意了,李老师告诉雪娃,数学也很重要的,不能光语文好。 雪娃听了李老师的话,开始努力学数学,但好像收效甚微。渐渐的,雪娃心里有了一颗害怕数学的种子。但雪娃还是强迫自己学,因为她不想让对自己抱有期待的老师失望。努力的第一个学期,数学成绩还是没有上去;第二个学期,也没有……,到二年级下学期的时候,雪娃数学成绩终于有了起色,期末考试考了双科100。雪娃爸爸妈妈别提多高兴了,过年回村里时逢人就说,连一向抠门的一个亲戚爷爷都给雪娃发了压岁钱做奖励。 雪娃也不知道为什么,记得那年过年好像特别高兴。即使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但那种喜悦好像穿透了时光,让现在的雪娃都能清晰的感受到。 三年级开始学写作文,雪娃的妈妈只有小学学历,教雪娃写作文开始有点吃力,只能让雪娃的爸爸来,虽然雪娃的爸爸也只有初中学历。雪娃爸爸一看到雪娃的字就受不了了,“字是敲门锤”这句话根深理念的种在雪娃爸爸的脑海中,雪娃也不知道爸爸怎么会那么重视字的美观。 于是雪娃的噩梦开始了,每天写完作业吃完饭以后都要在爸爸妈妈的监督下练字,动不动就是男女混合双打,经常练到凌晨一两点钟。有一次雪娃练着练着太困睡着了,妈妈轻轻把她拍醒,雪娃一抬头看见爸爸,立马清醒,说:“我接着写。”雪娃爸爸看了看时间,说:“睡吧。”雪娃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妈妈已经把她抱到了床上。 雪娃心满意足的睡了,爸爸帮她把被角掖了掖盖好。 第三章 到三年级了,李老师布置作业总是喜欢布置作文,每次都要爸爸教。雪娃觉得每次爸爸教她写作文都是一个相互折磨的过程,爸爸性子急,但教雪娃写作文要努力按住自己的急脾气,一字一句的教。雪娃呢,看到爸爸极力忍住脾气的样子特别严肃战战兢兢的。有时候一篇作文就是一晚上,写完还要练字。 在爸爸的帮助下,雪娃的作文是班里写得最好的。每次课堂测验或者考试都会被表扬,李老师经常拿作文书给雪娃看,对雪娃甚至还有点小偏心。一次听写叫雪娃和其他同学去黑板上写,雪娃写的字很小被底下同学吐槽的时候李老师说:“字哪里小了,明明很清楚。” 有一次写作文,爸爸刚好不在家。雪娃松了一口气,心想让爸爸看看自己也能写好作文。结果爸爸回来检查的时候脸色越来越难看,把作文本放在桌子上,让雪娃念一遍。他和雪娃妈妈坐着听。 雪娃自信满满地念:“今天我和爸爸去了烈士陵园,爬着楼梯上去,我渴了然后爸爸递给了我一瓶水,然后我就喝了,然后我和爸爸接着爬楼梯……”,念着念着,雪娃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低着头。 这时候爸爸发话了,跟雪娃说:“你数数你这篇作文里用了多少个然后。” 雪娃照做,数完以后小声说:“有二十多个。” 爸爸无奈的把雪娃写的这页撕掉,教雪娃重新写。像往常一样,一字一句的教,写完以后修改了才让雪娃把作文誊在老师发的作业本上。那时候雪娃特别讨厌作文,因为每次爸爸教作文的时候都好严厉,雪娃写完以后给他检查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现在想想,雪娃很感激爸爸,在年幼时候给自己打下的勉强不错的作文底子,这个东西当得起受用终身这四个字。虽然雪娃已经忘了小时候爸爸具体教她写的内容是什么,但还是能清楚的记得爸爸晚上下班吃完饭在灯下面给她改作文的身影。 原本雪娃以为自己家的生活会这样平淡温馨的过下去,妈妈每天在上学前帮她梳好头发、放学后监督她背书、做作业,每天做好饭等在家等她和爸爸,一家人到饭点了坐在桌前。算不上富裕,可每个人心里都是踏实的。 谁也没有想到,生活的变故来得如此快,打破了这个温馨小家,让一家人在一起的平凡日子变得越来越遥远,以至于现在都追不上。 第四章 雪娃记得那天天很晴,下午放学她特别开心,因为是周五,周六周日可以睡到自然醒。回到家雪娃开始做作业,安心的和妈妈等爸爸下班回来吃饭。但是爸爸到家却一脸颓丧,让雪娃和妈妈先吃,自己回了房间。 妈妈让雪娃先吃,她去问问爸爸怎么回事。雪娃一下有点懵,下意识点了点头。爸爸和妈妈当天在房间里说了什么雪娃并不知道,只知道那天爸爸和妈妈在房间待了很久,出来时两人脸色都不太好。雪娃乖乖埋头吃饭,吃完饭准备常规项目——练字。 雪娃妈妈突然跟雪娃说:“雪娃,你一定要好好学习。” 雪娃用力点了点头,伸出手抱了抱妈妈,又弱弱的伸出手抱了抱爸爸。他们出来后妈妈就说了这么一句话,雪娃突然就很想抱抱他们,然后接着去练字了。 那一天雪娃爸妈都没吃多少,吃完饭雪娃妈妈问:“你准备怎么办?” 雪娃爸爸说:“找找其他的活干吧。” 原来雪娃爸爸因为在厂里跟人玩牌被开除了,他十分懊悔。雪娃妈妈想让他找找介绍他进厂的那个亲戚说说情,看看能不能通融通融。雪娃爸爸说算了,已经麻烦人家一次,不好再去。雪娃妈妈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说是那么说,其实雪娃爸爸去找过那个亲戚了。那个亲戚非常生气数落了雪娃爸爸一顿,“你怎么那么不争气,说了不要在厂里跟人玩牌就是不听。已经丢我一次脸了,现在还想让我拉下脸丢第二次?” 雪娃爸爸笑呵呵的跟人说:“没这个意思,就是想找你看看,你不用放在心上,麻烦你了。” 说完他离开了厂,抬头看了看天。这件事他不想让雪娃和雪娃妈妈知道。 第二天雪娃照常去上学,中午回来的时候她看到爸爸在家感到有点惊讶,因为爸爸中午一直都是在厂里吃饭的。什么都不知道的雪娃有点开心,觉得一家人在一起吃饭是很好的。 雪娃开口问:“爸爸你以后中午都跟我和妈妈在家吃饭吗?” 雪娃妈妈夹菜的手顿了一下,雪娃爸爸笑着说:“对啊。” “那可太好了。” 这顿饭雪娃吃得津津有味,雪娃爸妈给她碗里夹了很多菜,两人倒是都没吃多少。雪娃吃完饭睡午觉后去上学去了,一路上哼着歌。 家里气氛有点沉闷,雪娃妈妈问:“那你现在被开除了,咱们要不要卖点小东西,去批发市场批发点菜或者水果吧。” “也行,我们家现在还有多少钱?” 雪娃妈妈把存折拿出来,雪娃爸爸看到数字皱了皱眉头。雪娃妈妈说到:“你也知道经济来源主要是你,在城里开支大,什么都要买。你妈虽然在家种地种田,但看雪娃是个女孩又舍不得拿点给我们。” “那我先去蹬三轮车挣点吧。” “也行。” 第五章 决定好了以后两人心里总算松了口气,雪娃爸爸觉得被开除也没那么可怕了。晚上雪娃放学回家,雪娃爸爸跟雪娃说了自己没工作的事,要去蹬三轮车。可能是爸爸妈妈平时对她灌输的“大人的话小孩少插嘴”的理念太过成功,她听完就应了句:“嗯。”雪娃那时候还不知道没有工作这件事对要养一家老小的成年人来说有多残酷。 雪娃爸爸接着说,“以后放学我可以蹬三轮去学校接你了。” “真的吗?”雪娃抬头问了问,她很喜欢坐三轮车,三轮车没有她闻不惯的汽油味,坐在上面能感受到风呼呼的声音和路两旁树木的情绪。是的,每次风把树吹得略有点弯朝一边倒的时候,雪娃觉得那是树伯伯们在致意,方向相同的话是护卫,方向不同的话就是迎接。 从那天起,雪娃爸爸每天上学放学都送雪娃、顺带会捎捎和雪娃一起的同学,除了下雨天。雪娃的朋友都很喜欢雪娃爸爸,每次看到雪娃爸爸就一窝蜂的跑过去,在学校里提起爸爸雪娃也是一脸骄傲。 拉三轮车一直拉到雪娃三年级的寒假结束,在寒假回家过年的时候,雪娃奶奶在除夕上数落了雪娃爸爸一顿,雪娃妈妈把雪娃耳朵捂住了。雪娃爸爸心情很不好,气得眼睛都红了。第二天带着雪娃和雪娃妈妈去了雪娃二姨家,年初三去县城里有车一家人一早就坐车去县城里了。雪娃很害怕,到家了,问妈妈:“奶奶年三十那天跟爸爸在吵什么啊?” “没吵什么,小孩问那么多干嘛。好好学习就行了。” “好。妈妈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妈妈拍了拍雪娃的头,问:“你想吃什么,妈妈下午给你做?” “想吃糖醋排骨,可以吗?” “可以,我一会儿就让你爸就去买排骨。你先去做作业好不好?” “好。”雪娃心满意足的去写作业了,雪娃爸爸被妈妈派去买排骨。他在买排骨的路上一直在想雪娃奶奶怎么那么不待见自己,连小孩都跟着遭罪,去路上买了包烟边走边抽。打早坐车到家,在家收拾了半天才来买,大过年的排骨早就被人买走了。 没办法,雪娃爸爸买了点肉就回家了,想着明天再去买排骨。到家门口了,他又在四处转转顺便把兜里的烟扔了,因为家里两人都不喜欢烟味鼻子还贼灵。进到家门,雪娃爸爸把肉放在厨房,说菜场没有排骨了,明天再去买。 雪娃听到一下就不太想写作业了,在这种事情上她很别扭,她自己也非常讨厌这种好像被什么东西牵着走的感觉。后来才知道,这种东西叫期望,她在意的也不是东西本身,在而是惦记了那么久以后落空的无奈。她不喜欢,所以在她知道后,她变得小心翼翼,不敢让别人对自己有期望,也努力克制自己对别人的期望。这是后话。 那天晚上还算丰盛,妈妈厨艺很好。爸爸喝了点酒,拉着妈妈的手哭了。雪娃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爸爸,一时有点无措。爸爸声音渐渐小了,妈妈让雪娃帮忙,娘两把雪娃爸爸拖到了床上。 电视还在开着,雪娃平时很喜欢看,此刻觉得它有点吵。 第六章 年初四了,街上稍微能见着点人。雪娃爸爸一大早就起来了,想去骑三轮车,雪娃和妈妈被吵醒也跟着起了,雪娃穿好衣服揉着眼睛问:“爸爸,你起那么早干嘛啊?” “起来给你买排骨,顺便去租个三轮车。” 雪娃不想爸爸那么冷的天还去骑三轮车,眼珠子转了转,说:“我寒假作业还没写完呢,爸爸你在家教我写作业好不好?” “你先写,等爸爸晚上回来教你。” 雪娃有点失落,应了一声:“嗯。” 雪娃妈妈听到了他们两说话,说:“你就在家教她写作业吧,今天路上也没什么人,就别出门受冻了。” “那怎么行,能赚一块钱是一块钱,寒假一结束就要交学费了。” “你放心吧,学费已经准备好了。除了学费和这段时间生活费还剩点,等年初七街上人多了,我们就出点水果或者蔬菜卖。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雪娃爸爸听到还是要出去,雪娃妈妈有点不高兴,说:“让你别去了你怎么不听,别到时候得来的钱还不够付三轮车的租金。” “你想哪儿去了,我不去骑三轮车,我去菜市场看看排骨。孩子昨天不是想吃吗。” “那你快点回来。” “好。” 雪娃爸爸就去买排骨了,雪娃妈妈怕他偷偷去租三轮车来骑,在家里后悔怎么不和他一起去买。那时候手机还没有普及,一出门人差不多就属于失联状态。 在家左等右等雪娃妈妈终于等到雪娃爸爸来家了,她一脸怀疑地说:“你没背着我们去租三轮车吧?”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雪娃爸爸边说边把手上的排骨递给雪娃妈妈。其实他是去租了,但老板不在没租成,但这可不敢让雪娃妈妈知道,不然耳朵就要遭殃了。 “那就好。”雪娃妈妈接过排骨开始做饭。 雪娃闻到饭菜的香味顿时没了写作业的心思,跑去和爸爸一起看电视等着开饭。两人看得正入迷的时候饭好了。雪娃妈妈叫他两去吃饭。雪娃不情不愿的起身,雪娃爸爸看她这样,说:“你傻呀,不会盛好饭过来看吗?” 雪娃觉得爸爸说得对,就光速去盛饭,又光速回到电视机前。雪娃妈妈想叫住她,被爸爸拦住了,说:“小孩想看就看吧,反正放假。” “我又不是不给她看,那间屋子里没火炉,我怕她冻感冒。” “冷了她自己会过来的。”说完雪娃爸爸也跟着过去了。过了一会儿,雪娃爸爸压低声音叫雪娃妈妈也过去看看,雪娃妈妈一头雾水的过去,只见雪娃碗里的东西吃完了,还端着着个空碗一边用筷子挑一边吃,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电视看。两个大人看见这样忍不住笑了,雪娃妈妈让雪娃爸爸笑小声一点,自己悄悄地靠近雪娃,把雪娃手上的碗拿走。 雪娃反应过来碗被拿走了有点恼,小嘴一撅,冲爸爸妈妈说:“你们不给我吃饭,哼!” “你看电视都看入迷了,我看你干脆吃电视算了。”雪娃妈妈打趣说道。 雪娃本来就有点恼,被这么一说更恼了。从妈妈手里一下拿过碗跑去盛饭专心埋头吃。雪娃妈妈瞪了雪娃爸爸一眼:“下次你不要起这种坏的带头作用。”雪娃爸爸连连点头。 第七章 很快就到了初六,雪娃经过爸爸差不多半年的教导,体内的洪荒之力终于觉醒,在一次誊作文的时候爆发,誊着誊着突然文思泉涌,把草稿上的那篇丢到一边,自己另起炉灶。誊完以后雪娃小心翼翼的给爸爸检查,怕自己写的不过关。雪娃看见爸爸检查作文的时候眉头都没有舒展过,小脸紧绷着,大气都不敢出。 这时候妈妈走过来,看了草稿纸上的那篇,看完雪娃爸爸把作文本的那篇递给妈妈看,雪娃低着头。雪娃妈妈看完后说:“觉得草稿纸上写的这篇更好。”雪娃心想完了。 这时候雪娃爸爸开口了,说:“就这样吧,都写上去了。”雪娃直到现在想起都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多年过去,她已经记不起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篇作文——也就是这篇写的内容是什么了,只知道里面那个“心旷神怡、大开眼界”的词组,嵌入了她小学作文里几乎每一篇描写风景的内容。 但从那次以后,雪娃爸爸就再也没有管过雪娃的作文。后来雪娃才知道,爸爸读书的时候成绩很好,尤其是语文,但因为跟爷爷奶奶吵架赌气,家里又穷,爷爷奶奶不愿意跟亲戚借钱学费,就没有接着念书了。雪娃每次都能从爸爸提起这件事的神态里读出遗憾。 第二天早上四点,雪娃爸爸和雪娃妈妈起来准备出门去蔬菜批发市场,菜的批发价比水果便宜,所以夫妻两决定先卖菜看看。两人走的时候轻手轻脚的,怕吵醒雪娃。 雪娃起来的时候发现爸爸妈妈不在家,想起好像他们说过今天要去批发市场。她洗脸刷牙后觉得有点冷,想把屋里的火炉烧起来。回想了爸爸妈妈点火炉的过程。有样学样,她把报纸、柴和煤放在炉盘上,又找了找打火机,倒是弄得身上都是灰。 等到雪娃爸妈从蔬菜批发市场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脏兮兮的雪娃。雪娃妈妈把她从火炉边扯开,气不打一处来,说:“你在家你不好好做作业你作什么,弄得全身都是灰,衣服都脏了。” “太冷了,我想把火炉烧起来。”雪娃没见过妈妈这样,有点被吓住了,眼泪开始在眼睛打转。 “你还想哭是吧,你去镜子面前看看你这个样子还好意思哭。” 雪娃忍不住了,一边哭一边说:“你和爸爸出去了,我又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家里冷我只是想把火升起来。你一回来就凶。”说完哭得更大声了。 这时候雪娃爸爸拿着根小树枝进来,指着雪娃说:“大人说你两句还说不得了是不是?这就开始顶嘴了?把眼泪给我憋回去。” 雪娃看见树枝,眼泪不再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只是肩膀还忍不住一抽一抽的。雪娃妈妈看着有点可怜,劝雪娃爸爸把树枝放下,让雪娃赶紧去换件干净点的衣服。雪娃想了想还是觉得委屈,但她不敢哭出声。 另一头,雪娃妈妈跟雪娃爸爸说:“其实孩子说得也对,这大冷天的,咱两今天出门的时候走得急没想到,下次给她把火炉里的火升起来了再走。她起来只管加煤就是。” 雪娃爸爸把树枝折断扔到一边,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但从那天起,雪娃每天起来的时候,火炉里的火都在烧。 第八章 雪娃从那天被妈妈凶一直到寒假结束,都很少在家里见到妈妈,因为妈妈开始卖菜了,那一阵是卖小白菜,每天凌晨三点就起来去批发,然后去河边把菜都洗一遍再去菜市场卖。因为去得早,出到的菜新鲜,所以每天卖得还不错。但挣得不多,毕竟一斤菜就挣个一两毛钱,到下午的话,剩下的菜基本都是亏着本卖。 卖菜的事雪娃妈妈一人忙得过来,雪娃爸爸陪她去了两天就又开始骑三轮车。雪娃爸爸渐渐喜欢上了骑三轮,觉得这时候比他以前在厂里干都开心。 开学了,天气也渐渐回暖,雪娃家换了地方住,租到了菜场附近的房子,这样雪娃妈妈方便点。现在雪娃妈妈忙了起来,早上没人帮雪娃梳头发了。一天晚上,雪娃爸妈让雪娃把头发剪了。雪娃不愿意,瘪着个嘴。 雪娃妈妈说:“那你自己梳个给我们看看。你要是会梳的话,那就不剪了。” 雪娃心想这有什么难的,就拿起梳子和头绳自己梳。梳完以后雪娃自我感觉良好,但是妈妈说碎发都没有梳上去,乱七八糟的,说还是剪了吧。雪娃当场就哭了,她一点都不想把头发剪得像爸爸那么短。在雪娃的认知里,小女孩头发就应该是长长的。但小孩哪能斗得过大人,还是被送到了理发店。雪娃坐在理发店的凳子上,看着落下的头发,一边看一边哭。 现在她长大了,爸爸妈妈一直想让她把头发蓄长,亲戚也都说她留长发肯定好看。但雪娃一直都不听。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她都会想到当年一直哭着求爸爸妈妈不要带她剪头发的自己,中二地想着现在不听父母的话是不是算在替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反抗。 卖了段时间菜,妈妈觉得赚得不多还起早贪黑的,就想卖水果。爸爸给妈妈做了个人力板车,妈妈每天去批发水果后就走街串巷地卖水果,什么时候卖完什么时候才回来,经常让雪娃和爸爸在家急得不行。 有一天下着大雨,雪娃妈妈到晚上九点了还没回来。雪娃听见一次雷声,心就好像颤一下。爸爸说他出去找一下妈妈,雪娃想一起去,说一个人在家里害怕。 “一个人在家有什么怕的,没出息。我去找找你妈,看她卖水果是不是把自己卖丢了。”雪娃爸爸说完就走了,雪娃只听到门被重重的关上。没办法,雪娃只好去到自己小床上,抱着枕头裹紧被子,让自己不那么害怕。 雪娃爸爸又气又急地找了一个多小时,在一家商店门口找到和人一起避雨的雪娃妈妈,看见雪娃妈妈在跟人说话,他一把拉开就开始冲雪娃妈妈吼:“下那么大雨你也不知道早点回家?” 雪娃妈妈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说:“我怎么知道雨下那么大还那么久。你不想找就别找,又没人求你。你拉长个脸算怎么回事?” “你看我下次还出不出来找你。” “你爱找不找。” 吵完雪娃妈妈和那人告了别,两人一路沉默,谁也不理谁。雪娃都不知道他们两什么时候到家的。 第九章 第二天雪娃起来去上学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大人之间的不对劲,等到晚上放学回家的时候才感知到这种弥漫在空气里的不和谐成分,吃饭的时候她都快把头缩进脖子里了。吃完饭她坐在书桌前发呆,想到作业要家长签字心里就犯愁。并不是怕爸爸妈妈迁怒她,而是觉得爸爸妈妈心情不好不应该去烦他们。 纠结半天,她决定去找妈妈签字。妈妈很平静的签完了,雪娃小心翼翼的问:“妈妈,你和爸爸是不是吵架了啊?” “你问这干什么,小孩子家家的,只管学习就好了。大人的事大人会自己处理。” “那......你们会不会离婚啊?” “不会的。以后你就明白了。” “那你们什么时候和好啊。” “不知道。” 雪娃开始犯迷糊了,心想大人之间的关系可真复杂,不分开也不和好。不自觉的嘟囔出一点。 “你小声小声的在说什么啊?” “啊?没说什么。我去洗漱上床了。”说完雪娃就跑了,暗自庆幸还好妈妈没听清,不然又该说她胡思乱想,不把心思用在学习上了。那天晚上她一夜未眠,无数次跟天上的神仙重复让爸爸妈妈快点和好的愿望。 就这样持续了几天,一天妈妈回来得有点晚,雪娃怕爸爸和妈妈又吵架,就早早的上床躲进被子里了。原谅现在那么怂的她吧,小孩在家里没什么话语权。她竖着耳朵,听到爸爸妈妈回来的动静,也听到爸爸妈妈说话的声音,没有争吵。雪娃松了一口气,但是又好奇爸爸妈妈说了什么,他们和好没有。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她在被子里待不住了,借着喝水的名义起来晃到爸爸妈妈跟前,眼尖的发现妈妈手边有件雨衣,问妈妈怎么想到买雨衣的,最近天气都没有雨。妈妈说是爸爸买的,怕她下次碰上下雨回不来家还被淋湿了。 雪娃“哦”了一声回床上去了,听到妈妈让爸爸明天早起去买点肉回来。她知道这是爸爸妈妈和好了,那天晚上她梦见一家三口高高兴兴的抬头看烟花。 第十章 谁都以为这样细碎的日子会一不小心就过个几十年。但是那年,村里的人纷纷外出打工。过年时候,一个去了东南沿海某省的表哥小海,在饭桌上同雪娃一家说起外面的事,表示沿海一带有很多厂雪娃爸爸妈妈都可以进,工资肯定比他们在县城里蹬三轮卖水果挣得多。把雪娃爸妈说动心了,开始认真的思考外出打工这条路。 年初四,那个亲戚上家来问雪娃爸妈决定好没有,决定好了雪娃爸爸年初七可以跟他一起进城排队买火车票。让他们不用担心,很多老乡都在那边。雪娃爸爸说还没想好,过两天才能答复,他可以先买自己的。小海说可以等等,但初六就要买票了,想好了跟他说一声,一起去的话在火车上能有个照应。雪娃爸爸答应了。 那天,夫妻两人看了看家里的存款。雪娃爸爸问雪娃妈妈:“我们干脆去跟着小海去打工,至少一个人一个月能有一两千块钱。” “我听你的,至少比我们一个蹬三轮一个卖水果挣不了那么多钱。但是雪娃上学的事怎么办?” “我打听好了。那边也有学校,可以带着雪娃去那边上学,不然把她留在家给我妈带?” “带着去吧。你妈那眼神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个洞来。再说在村里我也不放心,怕一天天跟着二妹她们屁股后面跑,最后十几岁就大着个肚子带个男的给您看。” “也是,我也不太放心。那让你妈去城里带行吗,你妈身体也还好。还在带你二哥家的雨航,都带到城里,生活费我们出,以后你妈老了我们给她养老送终。” “唉......你妈宝贝她那个小孙子,我妈不也一样,她哪舍得腾出手来照顾雪娃。” “那就带雪娃一起过去。” “好。把她扔给别人我也不放心。” 到了晚上,一家人吃完饭看电视,雪娃妈妈问雪娃:“雪娃啊,要是爸爸妈妈出去打工你跟不跟爸爸妈妈一起啊?” “跟啊。爸爸妈妈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好。那爸爸妈妈进厂以后就不能像在家一样教你作业了。” “没关系的,我只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就好。” “那你这两天收拾一下你的作业和书包,我们过几天就走。” “好。”雪娃点了点头。晚上在床上的时候,她翻来覆去的,想到李老师,想到学校里的同学,想到连告别都来不及就有点难受。但是对于即将要去的地方,她还是很期待的,记得好像她从小到现在,从来没出过这个小县城,每次看到电视里的小朋友出门就能去科技馆、博物馆,她羡慕极了,她想去大城市看看。 第二天雪娃爸爸去找小海,决定外出打工。小海给他分了根烟,说:“放心好了,我坑谁都不会坑你的。在家待着钱真的少。” “是啊,又不是不信你。初七我两一起去火车站买票,你走的时候记得叫我。” “没问题。” 很快到了初七,雪娃爸爸和小海在初六下午就坐车去城里了。原本打算先在雪娃家大伯那儿待一夜,早上再去买票。结果一到火车站,买票排的队不得了,都排到售票厅外面了。见状两人就没去雪娃大伯家落脚,直接在火车站排上了,吃饭都轮着去。 他们很幸运,排到夜里三点的时候买到了票,初九的。两人就在火车站凳子上将就了几个小时,天一亮就坐车回了家。 第十一章 到家的时候雪娃和妈妈都没有起来,雪娃爸爸生好火做好饭两人才从被窝里出来,雪娃爸爸把火车票拿给两人看,说初九走。雪娃准备颁手指头数,一下子反应过来那不就是后天吗。她突然有点难过,吃完饭说去看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没有,其实是回到自己那屋,抱了抱自己睡的小床、衣柜、桌子和爸爸幼儿园时候给她做的红缨枪这些带不走的东西。她一直觉得这些都是有感知能力的,一直到初中,她枕头底下都放着小时候玩过的玻璃珠这类妈妈口中的破烂。 她在屋里听到爸爸妈妈说这次走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的话,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吃过晚饭,妈妈带着去和邻村的二姨告别,刚好外婆也在。外婆说:“在家这边好好的,出去干嘛。” “在家挣的太少了,孩子一天天长大,以后用钱的地方多得是。妈,你要保重好身体,现在穷,没什么条件孝敬你。” “说这些干什么,我要你们孝敬什么。我现在还能种地干活,养头大肥猪过年等你们回来家杀。” “我们要你做这些干嘛,过年回来只想看到你和爸好好的,无病无灾。” “你们还年轻,管不了你们,只是可怜小外孙跟着你们一起。你二哥家的那个小孩太不省心了,我实在腾不出手来去城里帮你们带。” “妈,没事的。我们都理解。” 外婆说完四处看了看,问:“你二哥家的那个雨航呢?” “刚刚来的时候看到他隔壁玩,要不要把他叫来。”雪娃妈妈说 “叫他干什么?”说完开始掀衣服,外婆衣服有好几层,掀到最里面的时候,从贴身那层的小荷包里拿了五百块钱,递给雪娃妈妈。 雪娃妈妈连连摆手。外婆说:“你快点收着,这是我今年种菜卖的钱,他们都不知道。你们出去打工,刚去花钱的地方多得是。” 雪娃妈妈还是不肯要。外婆有点急了:“你怎么那么倔,不快点拿着一会儿被雨航看到回去跟你二哥说就麻烦了。”说完硬塞给了她。 雪娃妈妈眼眶有点湿,她之前确实对雪娃外婆有点意见,但在这一瞬间这些意见好像烟消云散了,因为她知道自己还是被疼着的。外婆也在拿着手绢擦眼泪,雪娃也不知道说什么,捏了捏妈妈的手,想把它握得更紧些。 二姨看气氛有点沉,开着玩笑说:“一个个的别抹眼泪了,出去打工,以后回来就有钱了,也不是不回来了。一个个的,妈你那么大年纪了还不注意点眼睛,拿什么看你养的猪、还有地里栽的菜。”妈妈也宽慰了几句,终于外婆把手绢揣回了兜里。 晚饭是在二姨家吃的,吃完了二姨不让这两人走,让她两等等。等了会儿,二姨夫提着一堆腊肉和腊肠过来,说:“你们在那边吃到这口不容易,多装点给你们。” “不用了,我们今年也有。装那么多你们都没了怎么办?“ “我是杀猪的会没有肉?拿着吧。” “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拿了。你们在家好好的。” 东西有点重雪娃妈妈拎不起来,最后找了根扁担挑回去的。那天晚上雪娃没有和妈妈睡,她想哭,怕吵到妈妈,就回自己房间了,抱着枕头眼泪止不住的流,她轻轻拍拍自己的背,感觉好像好了一点,就这么睡了过去。 第十二章 初八那天,一家人和小海哥去了城里的大伯家,因为这边客车都是等座位坐满了才走,一行人怕赶不上。到了大伯家,雪娃妈妈说带雪娃去超市买点车上吃的,雪娃去超市盯什么盯久一点,妈妈就一点也不含糊的从货架上拿下来,包括平时不让她吃的方便面。所以能吃各种好吃的,这是雪娃对于坐火车的第一印象,那时候她巴不得天天坐火车。长大了,才知道坐火车真的很辛苦。 一晃就到了第二天,正值春运外出大潮,好几次妈妈牵着雪娃的手都差点被人群冲散,还好妈妈死死的抓着她的手。一坐到座位上,她就开始翻行李找吃的,但其实并不饿,只是嘴馋。 火车边开,她就边吃,妈妈怕她吃太多胃难受,想带她在车厢里走走,抬头发现车厢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无奈妈妈只好把零食都收了,雪娃嘴又准备开始撅起来,爸爸瞪着眼睛警告她,于是她只好不情不愿的靠在座位上假装睡觉,其实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个转。 小海哥见状,说:“小孩嘛,想吃就让她吃吧,在车上她不吃能干嘛。” “哪是不给她吃啊,只是先让她肚子休息会儿。”雪娃妈妈说道,看见雪娃要哭不哭的,又接着对她说,“你肚子那么小,吃那么多万一撑大了,像个气球一样怎么办?” 听完雪娃有点被吓到,说:“那妈妈我不吃了,我怕肚子变成气球。” “乖哦,一会儿给你吃的。” 听到妈妈这么说,雪娃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要坐两天一夜的火车,小孩刚开始的时候还新鲜,到第二天就有点坐不住了,动不动就问火车什么时候才到。雪娃爸爸看她无聊,加上陆陆续续有人下车了,就带她在车厢里走走,一动起来她感觉好像这两天睡懒觉的骨头都醒过来了。也不再问什么时候才到这个问题了。 当不在意一件事的时候,这件事就会过得特别快。以至于火车到站了雪娃都还有点愣神,只知道懵懵懂懂地跟着大人,坐上去F市的大巴。到F市的时候是晚上,雪娃还没有看到这个市的全貌,心里还是怀着对大城市的憧憬。 由于刚来,是借宿在菲菲姐家,雪娃对这个姐姐没什么印象,妈妈说她是姨妈家的第一个女儿。但姨妈太多,雪娃脑容量实在有限,索性也不去想了。烧水洗澡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家人就出去租房了。 跟着爸爸妈妈找房逛了一天,雪娃觉得自己掉进了想象和现实的偏差里。她以为所有的城市都是电视上那样,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晚上路边有各种漂亮的灯,照在人们脸上......而现实来到的呢,和家乡差不多的建筑,而且由于沿海,到处都是鱼虾的味道,空气都是咸咸的、湿湿的,雪娃特别讨厌这种感觉,所有憧憬一下子烟消云散。 她想和爸爸妈妈回去,但是事情不会以她的意志为转移。爸爸妈妈很快找到了一间房子外面用塑料布搭了个棚用来做饭,厕所在外面,三户人共用,房间里除了两张床什么都没有。租好以后开始收拾,爸爸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堆纸箱,把一家人的衣服装在里面,又买了张桌子和几张凳子,用来吃饭和做作业,用一张布把两张床隔起来,一边睡小孩、一边睡大人。 雪娃爸妈以为这边进厂和家里那边一样,每天都请人吃饭,不请不知道,一请才知道这边有那么多老乡。吃了几天,工作倒是没什么着落,两口子已经捉襟见肘了。一天两人心血来潮去厂区,看到好多厂都在招工,夫妻两商量决定进牙签厂,自己去报名经过简单面试后就被通知两天后上班了。两人有点不相信,领到厂服厂牌以后才反应过来。雪娃爸爸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请客求人了,请来请去还不如靠自己。 第十三章 找到工作后,夫妻两带着雪娃去买了好多好吃的,但是她一点也不开心。妈妈说以后他和爸爸每天要加班到很晚,没时间管她,学习都要靠自己自觉了。她知道爸爸妈妈挣钱是为了她、为了这个家,她说不出电视上有的小孩说的“我不要钱,只要爸爸妈妈陪着我”这样的话,因为家里穷,没有让她任性的底气。说出这样的话,只会让爸爸妈妈难过地去上班,对于现实生活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爸爸妈妈开始上班后,就没有人听她读课文、教她写作文了,以前她觉得爸爸好凶,现在爸爸连凶她的时间都没有。每天六点半起来,晚上十点下班,偶尔下班早一点两人唉声叹气的——没有班加,就意味着没有加班费拿。 雪娃每天在爸爸妈妈走后守着家,掰着手指数开学的日子,她从来都不知道,寒假原来那么难熬。 终于盼到开学,雪娃那天特别开心。早早的就把书包收拾好准备报名了,虽然并不知道这边学校的寒假作业,爸爸妈妈还是要求她把家乡学校老师布置的寒假作业做完,给老师留个好印象。报名很顺利,这边工厂多,老师们对外来地区子女入学已经见怪不怪。给雪娃分在了四年级二班,雪娃爸妈也不知道老师好不好,但也不知道找谁打听,只能先这样了。 报名第二天就开始正式上课,老师让这学期转来的同学做自我介绍,雪娃红着脸小声地说:“我是杨雪娃,希望以后能和同学们做朋友。”说完立马坐下。然后又有同学站起来介绍了,她这才注意到其他两个和她一样,也是这学期转来的同学。下课后,那两个同学主动来找她聊天,他两是江西的,一个叫姜志、一个叫王茜,通过聊天三人发现大家父母都是在厂里打工的,生出了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自然而然玩到了一起。 雪娃上语文课的时候不自觉地拿眼前的语文老师和李老师做比较,觉得还是李老师讲得好,她不知道李老师以后还会不会记得她,想着想着有点愣神,被老师逮了个正着。 “杨雪娃,刚刚我说到哪儿了?” 同桌小声提醒又不敢太明目张胆,雪娃努力了还是听不太清,老师瞪了同桌一眼,同桌不敢再出声,雪娃低下了头。老师也没让她坐下,就接着讲课,雪娃心里七上八下的。她从来没有在课堂上被罚站过,尤其是在语文课上,她脸烧得厉害,不知道下课会不会被同学们嘲笑。在她潜意识里,罚站真的是一件非常极其特别丢脸的事。 这堂课的时间过得真的很慢,慢到她认为可以用度秒如年这个词来形容。终于捱到下课,她怕同学说她罚站的事儿,想趴在桌子上把头埋在手臂里,正当她准备实施的时候,王茜来找她,她心里警铃大作,面上努力平静的问王茜找她干嘛,王茜说想让她一起去厕所,听完这话雪娃松了口气,陪她去了。 回来路上有同学跟她打招呼,大家都没问关于罚站的事。雪娃彻底放松了,暗笑自己小题大做。同时也知道了,一件事不想引起别人注意的前提就是自己不要去在意。 第十四章 放学回到家,家里谁都没有,雪娃叹了口气,写完作业自己随便煮了碗面条吃。躺在床上,在想今天美术课代表通知的第二天美术课带水粉和水粉笔的事,美术课在早上,自己身上又没有零用钱,只能祈祷爸爸妈妈早点回来,然后带她去商店。可是左等右等都没听到开门的声音,自己倒是困得要睡着了。 终于爸爸妈妈下班了,一看钟都十一点多了。她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说要钱买水粉的事,爸爸妈妈一向不重视音体美,也不知道水粉是什么,但老师要求,就给了五块钱,雪娃把钱放枕头底下就接着继续睡。 第二天,雪娃起得比爸爸妈妈还早,跑去商店,结果商店没开门,垂头丧气地回来。想着今天美术课完了,看到家里桌子上放的棉签,就拿了一把,想着就凑合凑合当水粉笔用,至少有个能往纸上涂的东西。 那天早上,在美术课之前,雪娃都是忐忑的。课间她挣扎了一下去学校小卖部看看,但是看到的都是吃的,没有美术老师要求的东西。也小心翼翼地问过两个小伙伴和同桌,有没有多余的水粉笔借她在美术课上用用,大家表示爱莫能助。 在雪娃既期待又害怕的心理中,美术课要上了。她当时的内心跟即将被行刑的犯人一样,因为在这个时候,老师的话对她来说是绝对权威,认为每个小孩都应该听老师的话、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 美术老师用了小半节课介绍水粉画,介绍完就让大家动手画,下课之前把话好的交上去。看见别的小朋友都动手了,她恨不得把自己从这节课上抹去。四处望望,刚好对上美术老师的目光,吓得她不敢乱看,开始想怎么办。 这节课老师布置的是画梅花,她只好厚着脸皮问同桌借墨汁倒一点在纸上,用嘴吹,就这么把大半节课混了过去。眼看要下课,又把脸皮变厚一点问后桌的同学能不能蘸她的颜料,后桌同学同意了,就拿着棉签去蘸,把红色点上去。 还没弄完,被一个同学看到,开始嚷嚷:“老师你看,她没有带水粉笔,杨雪娃没有带水粉笔。”其实老师让画画以后氛围很热闹,可当这个同学喊出这句话的瞬间,雪娃觉得空气都凝固了。 她不知道老师会不会质问她怎么没带,然后罚她做些什么,心都揪在一起,局促不安地看向老师。谁知道老师走过来,说:“用棉签很好啊,把梅花点上去。”雪娃不知道这句话是老师真这么觉得还是看出她的尴尬替她解围,她都很感激这个老师说出这句话。 但谁都没想到,之后每次美术课画水粉画很多同学都把水粉笔换成了棉签,不知道对于这样的情况美术老师会作何感想。 第十五章 由于美术课和语文课上的经历,雪娃越发想念家乡的学校、老师和同学,她真的很不习惯这里,只能硬着头皮去上学,上课经常走神,也被老师格外关注,尤其是语文老师。一次作文课上,同学们在静静的写,老师在讲台上批改上一次课的作文。突然叫到杨雪娃的名字,让她上去,她紧张极了,不知道老师是什么意思,磨磨蹭蹭地走上去。老师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这篇作文是你写的吗?” “是的。” “你确定没有抄?” “没有。”她眼泪已经走到眼眶了,但还是努力把它憋回去,她莫名觉得自己不能哭。 “那你这篇作文写的什么?”老师接着发问。 “写的黄果树瀑布。” “好,那你在黑板上把瀑布的瀑字写一下。” 雪娃照做,老师把她的作文本放在一旁,接着批改其他同学的作文。写完以后她轻轻地叫了老师,老师转过身来,也在黑板上写了瀑字,让大家抬起头,说:“有的同学很容易把瀑字写错,我写给大家看一下大家注意一下,左边的是对的,右边的是错的。”雪娃站在旁边尴尬无比,因为右边的是她写的。说完后老师让她回座位上,她第一次感到自己被侮辱,也第一次收到老师的不善。可能世界是守恒的,收到的过的温暖和善意有多少,那么遇到的恶意和不善也会有多少。 经过这件事,雪娃彻底害怕去学校了,她不知道和谁说。爸爸妈妈信的是老师永远是对的,她不敢开口,每次语文课她的状态甚至都可以说是提心吊胆。终于有一天,语文课代表告诉大家因为数学老师出差,第二天早上都是语文课,她的厌学情绪爆发,催生了一个大胆又邪恶的想法——逃学。 放学后她认真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想到爸爸妈妈早出晚归的,她假装去上学,其实转一圈就回来也没人知道,让同学帮忙递请假条就可以了。第二天她就实施了,在上学路上碰到个同学,同学很爽快地答应。递完以后她估摸着爸爸妈妈差不多到厂里了就回家把门锁了,躺在床上。 原本她只想请一两天缓缓,但每次想到那天的语文老师她就害怕,就一天一天的接着请。到第五天的时候,一切如常。爸爸妈妈下班很早,一家人在吃饭。帮雪娃递请假条的同学突然来家里,雪娃暗叫不好,就想把她带出去自己问问,还没等雪娃开口,这个同学就直接说了:“叔叔阿姨好,老师说她要再想请假的话就要你们去学校请,叔叔阿姨我还有事先走了。” 同学走以后,雪娃爸爸拿起衣架就往她身上打,一边打一边吼,“我让你逃学,我让你逃学。我们一天天那么辛苦为了谁。”雪娃一下哭开了,但是爸爸打得更狠了,“还有脸哭,不打你就不会长记性。” 雪娃忍不住想往站着的妈妈身后躲,妈妈也被气狠了,让她站好不许躲,雪娃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打,哭止住了,就是鼻子控制不住还一抽一抽的。爸爸坐在一边喘气,妈妈问:“你为什么逃学?” 她一五一十地把课上的事说了,越说越伤心就又哭了。雪娃爸爸看到又准备拿起衣架,她只好努力憋住,说完了。雪娃爸爸说:“你错了就是错了,还有脸逃学,明天给我滚回学校上课。”她咬住嘴唇点了点头。 “你哑巴了?”雪娃爸爸问。 “没有,明天我就去上课。”雪娃不情不愿地说,说的时候在想要是有时间加速器就好了,她想早点逃离这个学期。 第十六章 从那天起,雪娃只能每天强忍下内心的抗拒去学校,好在同学们不知道她是害怕上课所以逃学,她还不至于太尴尬地和大家相处。一切如常的生活把她心里的抗拒冲淡了很多,但她还是想和爸爸妈妈回家,她不喜欢这里。 很快就到期末了,考完期末考试的那一天她想离弦之箭一样冲出校园,路过菜场时觉得平时闻不惯的鱼虾味都是温柔的。她终于有一大段时间来放空自己了。可是好日子在领到成绩单的那一天戛然而止。在家乡那边作为一个勉强算优秀的好学生,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成绩单发愁。语文87 ,数学63,英语49,对于一个四年级是非常糟糕的成绩。领完成绩单,她在家里再不敢和前几天一样,回去就扫地拖地擦桌子。耐心等着爸爸妈妈下班。 晚上爸爸推开门,把雪娃表扬了一顿,大意就是什么长大了懂事了之类的。但这种夸奖在接到成绩单的时候停住,这个成绩让雪娃爸妈吃了一惊,他们没想过自己女儿会考那么低的分数,但好在没有过多责备。雪娃心里踏实了。 妈妈问:“那你这个分数名次是多少啊?” “第三。”说完雪娃拿排名单递给妈妈。 夫妻两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在心里下决定,要让孩子回原来的学校念书。他两认为考那么低都能第三,这学校不太行。妈妈就问雪娃:“你想回原来的学校吗?” “想。我们一家人会一起回去吗?” “不会,爸爸妈妈要赚钱,在家里挣不到什么钱,不出来打工连你读书都成问题。” “好吧。” “那我一个人回去怎么办啊?” “你放心,我们会安排好的,你只管读书就是了”雪娃爸爸开口说道。 听爸爸这么说,她也不问了,那天晚上在床上她翻来覆去的,她是想家乡的老师和同学,但也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很快这件事就安排好了,雪娃大伯家在县城里,两个孩子比雪娃大,一个是堂姐,已经高考去外地读了大专;一个是堂哥,就在市里的中专念书;大伯母在广州打工,家里只有大伯一个人,就让他照顾一下雪娃,每个月生活费零花钱水果费照付。 知道自己能回去雪娃很开心,同时要和爸爸妈妈分开她又很难过。她大半个暑假都在这两种情绪里徘徊。临近开学,要把雪娃送回去,爸妈决定请两天假陪她完,她高兴疯了。结果在出去玩的前一天早上,王茜和姜志来找她玩,看见她家旁边有棵树,姜志两下就爬上去,王茜和雪娃表示不屑也爬了上去,下来的时候雪娃脚不小心扭伤,出游计划泡汤,爸爸妈妈晚上回来看到黑着个脸。只能陪她在家坐两天。 在上火车的前一天,妈妈问雪娃会不会想他们。雪娃说才不会呢,会好好学习的。其实她在说谎,觉得说舍不得是件很矫情的事,越矫情爸妈可能就越不放心。只有爸爸送她回去,在火车上透过车窗看月亮,她恍惚中仿佛看到月亮变成了妈妈的脸,她好想抱抱妈妈。 第十七章 这次雪娃坐火车远没有第一次开心,她知道要很久见不到爸爸妈妈了。到大伯家,大伯对雪娃没有多热情,也没有多排斥。说着“这孩子乖”之类的场面话。到的第二天就报名了,雪娃爬树扭伤的脚还没有好,爸爸嘱咐她不要和老师说她的脚是爬树伤的,免得老师觉得她不乖不要她,雪娃乖乖应是。 报名的时候很幸运见到的是李老师,李老师还记得她。问她不是跟爸爸妈妈去外地上学了吗,怎么回来了。雪娃爸爸说:“因为你们教得好。”李老师笑了笑准备收了。 这时候来了一个老师,中年妇女,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问李老师报完名了没有。李老师说还有一个,指着雪娃说:“这是以前我这个班的,学习成绩还不错,去外地一个学期现在回来了。”那个老师笑着冲雪娃点了点头,雪娃呆呆的也冲那老师笑了笑。那老师说:“你们班人够多了,来我们班吧。” 雪娃在心里拒绝,但开不了口。雪娃爸爸也从来没想过有这样的状况。李老师只好把雪娃给了那个老师的班级。报完名了,李老师也下班了,三人走出办公室后,李老师悄悄地跟雪娃说:“刚刚你应该说你想回原来的班级。”说完就说有事先走了,留下懵懵的雪娃。 第二天就上课了,雪娃还是有点期待的去学校,遇到以前的同学本来很开心,但听说她是另外一个班的时候就有人说她是叛徒,就没人跟她说话了,她有点不知所措。好在开学那天遇到的老师对她很好,体育课怕她无聊借给她课外书看,还把她女儿用过的高中语文课本给她看。她到班里才知道,那个老师姓周,是学校的校长,也是语文老师。所以也不能怪她偏爱语文,这源于语文老师对她的偏爱。 虽然不知道怎么和原来班的同学相处,也不知道怎么融入这个班,班主任——也就是数学老师不喜欢她,但好在有周老师给她关怀,这个关怀对那时的她来说,是唯一的光。 第一天课上完了,回到大伯家,四处找爸爸,发现爸爸已经走了,大伯上班还没回来。雪娃又难过又生气,难过爸爸走了,气爸爸没跟她说,她接受不了这种有点突然的离别。她看见写作业的桌子上有箱牛奶,拿开下面有张纸,是爸爸留给她的,上面写着:我下午就走了,你不要哭,要坚强。看完她就泣不成声了,拿着纸条抱着那箱牛奶哭了起来。 过好长一段时间,她听见门锁开动的声音,知道大伯回来了,把眼泪擦干后连忙拿出作业装作在写。 第十八章 过了一会儿,大伯叫她吃饭,她放下笔呆呆地过去。吃饭的时候大伯问她:“你想不想你爸爸妈妈他们?” “想什么啊,才刚刚走。”雪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说,她潜意识里认为想爸爸妈妈是件不能让人知道的事,怕别人知道会觉得自己矫情。 她和大伯找不到什么说的,吃两口就回房间里接着写作业了。她发现吃东西真的会让人心情变好,她现在心里好受多了,把爸爸写给她的纸条小心放在枕头底下,她觉得这样会拉近一点她和爸爸之间的距离。 大伯吃完饭就出门打麻将,到晚上十点还没回来。雪娃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突然想起千里之外那个逼仄的家,堆得满满的,爸爸会给她掖被子,晚上睡觉她从来都不会害怕。现在灯一关,她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突然有点胆怯,只好把自己缩成一团放进被子里。 雪娃渐渐睡着了,一夜无梦。刚来这个班里她不认识谁,只能一个人去学校。在路上遇到同班同学,她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担心不打招呼别人会觉得她不好相处,打招呼两人路上没话说又尴尬。她埋怨自己干嘛不走早一点或晚一点,这样就不会面临这种两难的选择。 正当她心里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并且希望它起作用的时候,同学主动跟她打了招呼:“你好你是昨天新来的同学吧。” “是的,你记得我啊。” “有印象,我家也住这边。我们一起去学校吧。” “好。” 她两聊了一路,聊天中雪娃知道她叫黄菁,家也住在大伯家附近。黄菁还约她以后上学放学都一起。雪娃开心极了,单方面把黄菁当成她在这个班里的第一个好朋友。有什么都会和她说。 但黄菁的人缘很好,有时候雪娃会有点小心眼不开心,不过后来她想了想,自己凭什么要求别人也把她最好的朋友呢,况且黄菁也帮助了她很多。由于黄菁跟雪娃的关系越来越好,雪娃也渐渐地融入到这个班里,认识了其他小伙伴。 一天,雪娃听到黄菁和她小伙伴在说什么“要不要她加入我们团体”之类的话,听得一团雾水,心想不会是什么神秘组织吧。正当她开脑洞开始奇思妙想之际,黄菁她们商量好了,让雪娃过去。 黄菁说:“我们准备让你加入我们。” 雪娃问:“什么加入啊?” “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那种,拜个姐妹。” “好啊好啊。”其实当时雪娃心里飘过的是“就这”两个字,后面还跟着无数感叹号。不过朋友越来越多,倒是冲淡了一点雪娃对爸爸妈妈的思念,她开始习惯住在大伯家的生活。但晚上睡觉前还是会时不时地把爸爸离开时写的纸条翻出来看。 班主任是个数学老师,雪娃数学不好,每次看到班主任就跟鹌鹑一样,班主任也不怎么待见这个转学生。班主任同时负责学校的仪仗队管理,仪仗队缺个敲鼓的同学,周老师给班主任建议让雪娃去。 雪娃其实是抗拒的,她真的不想跟班主任有更多接触。但又太怂,不敢说。只能每天放学后去管乐团练鼓,班主任总说她敲的节奏不对,一直拖拍。但是她找管乐团的其他同学一起练过,其他同学没听出什么问题。雪娃当时脑子没转过来,把这个归为玄学。每次管乐团训练她都被点名,心态又有点崩了。终于有一天,班主任把她换下来了。让两个人都得到解脱。 第十九章 管乐团这件事后,雪娃更害怕班主任了,每天数学课都走神,考试题目越来越难,成绩也一落千丈。跟爸妈打电话,爸爸让她不懂的多问问老师,可是她连跟数学老师说话的胆都没有,别说去办公室问问题了。 周老师和李老师一样,很喜欢雪娃,照顾她很多。这也使她对语文更上心,大伯偶尔会说她,“你数学成绩不好,多看看数学,不要天天做语文。”她只能应是,不敢说自己那些数学题都不会做。 一天放学,黄菁问她:“我明天要去早一点,你跟我一起吗?” 想到之前拜的把子,雪娃说:“好啊。那我和你一起吧。”让雪娃没想到的是,这次跟黄菁一起早去,帮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第二天六点半,黄菁就在大伯家楼下轻声叫雪娃的名字,雪娃揉着眼睛从家里出来。心想去学校那么早干嘛,但是走到学校附近,黄菁并没有去学校,而是带着雪娃去了住学校附近的另一个同学家,这个同学叫刘燕。 “我们来刘燕家干嘛啊?” “进去了你就知道了。” 黄菁轻轻敲刘燕家的门,刘燕开门以后雪娃看见一堆同学都在刘燕家抄作业,有点没想到。黄菁也拿出作业本开始抄。 “你昨天晚上的作业都写完了?” “写完了,不过有几道数学题好难,是乱写的。” “那你不抄?一会儿上课又被骂。” “这不太好吧。”雪娃这时候很纠结,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人打架,一个不停地告诉她这是不对的,一个一直提醒她数学老师上课有多恐怖,而且每节课因为作业做得不好她都会被拎出来说。 纠结一会儿,她决定还是抄吧。就这样加入了抄作业群体,这次作业发下来,她果然没被数学老师点名,心里暗喜,之后就变本加厉,除了语文作业没有抄,每天的数学和英语作业都是抄的。 过了两个月,在刘燕家抄作业的事还是被发现了。原因是因为班里的一个同学去刘燕家抄的时候时间来不及了,大家觉得等他就会迟到。就让他自己抄完了去学校,结果当天刚好碰到教导主任检查,他课间被罚站到主席台上。开始埋怨没人等他,一气之下就把刘燕告到班主任那儿去了。 班主任听到后怒了,班会课的时候问都有谁在刘燕家抄过作业,全班超过一半的人站了起来。班主任深呼吸了一下,问:“你们都补的什么作业?” “数学和英语。”有人弱弱地说了。 “没别的了吗?” “没了。” “刘燕,你明天把你家长到学校来。现在你们这些站起来的去门口站着,其他人自习。”说完班主任就离开教室了,大家陆陆续续地区门外罚站。因为班级教室就在周老师办公室旁边,雪娃担心自己被周老师看到,一节课都战战兢兢的。 自从刘燕被请家长后,抄作业的群体就被打散了。雪娃又过上了那种讲数学作业时候提心吊胆的生活。 到期末考试了,期末考试那天走出考场,雪娃差点哭出来,可终于过完了。她觉得自己这学期过得真的是鸡飞蛋打。明明是想回来的,也回来了,可怎么一切都变了呢。 第二十章 考完试这几天是雪娃最惬意的几天,她不用复习、也暂时不用面临成绩单发下来后的愧疚和难过,虽然她也清楚自己其实是只秋后的蚂蚱。 考完期末以后听到爸爸妈妈在电话里问她好不好、习不习惯,她想到自己在学校的表现,鼻子都忍不住发酸。晚上躺在床上,拿出爸爸走的时候给她写的纸条,看着看着眼前就开始模糊,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可惜时间不会倒流。 去学校领成绩单那天,她五点就醒过来了,盯着天花板盯到七点。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黄菁看她脸色不太好,问她怎么了。她笑了笑说没事,心想现在的不安都是自己自找的,跟人说个什么劲儿呢。 成绩单发下来了,雪娃觉得老师写评语的时候肯定手下留情了,不过英语和数学旁边糟糕的数字还是让她差点绷不住,班主任在讲台上说了什么她完全听不进去。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来就听到班主任说下个学期不带班了,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不然怎么想的事情成真了呢。 还来不及高兴,班主任又说周老师下学期也要走了,被调到市里当校长,雪娃就开心不起来了。她不是不开心周老师能有更好的前途,只是真的很讨厌和喜欢的人分开。刚来学校腿还没好的时候,是周老师看她体育课一个人在班里,借书给她看;作为一个每天数学课上被点名、英语课上存在感为零的学生,是周老师在语文课上的表扬让她有自信。可以说周老师对于她而言,是一束呵护她幼小心灵成长的光。 所以她从来没有叫过周校长,一直叫的周老师,总觉得老师这两个字比校长更温柔一点。领完成绩单她让黄菁她们先走,说自己要去周老师办公室看看。到办公室,她发现桌子上的东西已经没有了。 正当她失落之际,有人在后面拍了拍她。转过身来发现是周老师,眼睛顿时就亮了。 “周老师好。” “没......没什么事,听说您下学期要走了?” “是的,工作调动。你要好好学习啊。”说完周老师拍了拍雪娃的头。 “好。”雪娃没想到周老师会突然拍自己的头,有点愣愣的,接着说:“周老师再见。”朝周老师挥了挥手。 “再见。”周老师也笑着朝她挥手。 这时候她好希望时间停止,这条路没有尽头。 和周老师告别了,她看了看成绩单,觉得该来的总归会来。到大伯家,大伯刚好中午下班了。,问她考了多少分,雪娃说考得不好,大伯以为是她谦虚就没有问,吃完饭就打麻将去了。不得不说,刻板印象害死人啊。 大伯走后她想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发现拨不通。隐隐约约记得大伯好像上个月说过,说是她来了以后电话费涨太多,把座机的长途锁上了。雪娃只能等着爸爸妈妈打过来。好在爸爸妈妈知道今天领成绩单,也没让她等太久就打过来了。 “喂,妈妈。” “你领到成绩单没有啊?” “领到了,这学期考得不好。” “考了多少分嘛考的不好。” 雪娃把成绩报给妈妈听,报的时候心都在颤。 “那没关系的,下个学期你好好努力就行了。你不要灰心啊。我们今年过年不回来了,你在家乖乖的,听大伯话。” “怎么不回来了嘛?”本来听到妈妈的话雪娃心里就难受,知道爸爸妈妈过年不回来就忍不住哭了。 “今年在外面没存下钱,等明年有钱再回家。我让村里那个凌叔叔给你带了两套新衣服,你穿上去照相馆拍张照,等他过来的时候带给我们看看你今年长高没有。”说着说着妈妈也带着哭腔了。 “那你和爸爸明年什么时候才来家嘛,我想你们啊!”雪娃边哭边说。 妈妈也忍不住了,在电话那头哭了出来,边哭边说:“你乖乖的,明年过年就回来了。” “好。”娘俩就隔着千里,在电话的两头哭。 雪娃爸爸忍不住了,把电话抢过去,说:“哭什么哭,又不是人死了见不到了。没出息,跟你们说多少次要坚强、要坚强,怎么一点都没学到。别哭了。” “嗯,知道了。” “你这次没考好不要难过,还有下次嘛。你英语太差了下个学期给你报个补习班好好补补,我们去上班了。要坚强,听到没有?” “听到了。” 说完爸爸就把电话挂了,雪娃再也忍不住回床上钻被窝里抱着枕头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一直睡到大伯下班回来叫她吃饭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