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歪鼻子的方小圆
夜深人静，窗外蛐蛐儿叫得正欢，一如此时方小圆脑中的那只欢脱小鸟。她转过头，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连近在咫尺的奶奶酣睡的脸都瞅不见。可她知道奶奶早已睡熟了，这熟悉的鼾声骗不了人。
哼！白天自己才发了那么大的火，奶奶竟然这么快就睡熟了，方小圆想。
这是她来乡下奶奶家度暑假的第五天，也是她打算离家出走的第一天。一周前，她还坐在两百公里外灯火通明的自家客厅里吹蜡烛。
“方小圆，快许愿！”朋友催促道，盯着芒果慕斯蛋糕的双眼几乎发出光来。
方小圆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希望爸爸妈妈不要把我送回老家。”那时的她还不知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两天后，方爸爸和方妈妈驱车近三小时，按原计划将她送了过来。现在是暑期，虽然方小圆放假了，他们却还要上班，留在家里无人照看。
“其实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方小圆努力为自己争取，“我已经十岁了，开学就升四年级，是个大孩子。”虽然她苦苦哀求，甚至拍着胸脯保证，可没人拿她的话当一回事。爸妈很快离开，将她独自一人留了下来。
说是独自一人，其实并不准确。
傍晚时分，奶奶煮好了香喷喷的手擀面，将小饭桌摆在炕上，招呼方小圆过来吃饭。
十岁的大孩子方小圆身形有些圆润，并不挑食。可她盯着眼前的饭碗，迟迟也下不去手。她总觉得，村里的一切都是脏的。尤其是奶奶拔了地里两颗大白菜装在爸妈车上，回来以后却只在灶台边的抹布上随便抹了抹手上的灰土，连肥皂都没打。
“奶奶，这筷子你用自来水洗过了吗？”
“洗过了，吃不出来病的，放心吧。”奶奶含糊应道，让她无法放心。
方小圆蹙着眉，仔细盯着手里的筷子，试图从细节中发现蛛丝马迹。奶奶看在眼里，伸手勾了她的鼻头，“小小年纪别皱眉头，小心长大了变成歪鼻子。”
“歪鼻子”是村里人的说法，大概跟“穷讲究”和“假矫情”一个级别，都是用来形容城里来的干净人。从此以后，方小圆便成了名副其实的“歪鼻子”。
柏油路只修到村头，奶奶家门前一条凹凸不平的黄土路，和上雨水就能变成糊墙的泥巴，方小圆每次走时都小心翼翼，生怕泥点子不长眼，跑到自己的新凉鞋上来。这可是爸妈送她的生日礼物，名副其实的崭新。
可惜天不遂人愿，害怕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奶奶家的电视闭路有问题，年久失修，什么频道都带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点，看了不如不看。来了五天，除了吃饭睡觉写暑假作业，方小圆唯一的娱乐活动就只有对着面前的青山发呆。连ipad都没有的日子实在太无聊，她快要憋疯了。
“你去村头玩嘛。”奶奶常说。“那儿孩子多，都是半大不小的。”
方小圆不适应村里的环境，自然也不喜欢村里的人。她一路避过地上的泥泞往村头走，眼看着就快要到人群密集处，不知从哪里冲出一只狂吠的大狼狗，谁也不咬，偏偏奔她而来。电光石火之间，方小圆也顾不得脚下的新鞋子，扭头便跑。
“站住别跑！”她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喊叫，可已经来不及了。耳边只有呼呼风声和自己心跳的狂响，她甚至感到身后狼狗嘴里喷出的热气就打在自己的脚踝，稍一犹豫便要对准下口了。
完了完了，方小圆内心充满绝望。这样的村子连家像样的诊所也没有，被狗咬伤不及时处理是会有生命危险的。想到自己幼小的生命有可能就此终结，她感到双腿一软，扑通一声摔倒在泥水地里。
狼狗没有咬她，方小圆转过头，发现那狗已经掉过头去，悠哉悠哉往回走，好像刚刚冲出来就是为了故意吓她，害她在大家面前丢脸。
这场闹剧就此终结，身后传来大笑。显然，除了方小圆以外，大家还是颇享受这个生活中的小插曲，或许还会纳入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件。她这个歪鼻子的城里人儿初来乍到，不但没有受到欢迎，甚至成了全村的笑柄。
方小圆的膝盖摔破了，可她的自尊心比膝盖破的更厉害。回到家，奶奶见她这幅样子，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是怎么了？说好了去村头玩儿，怎么像是去泥地里打了个滚儿。”
这原本只是个无恶意的玩笑，在气急败坏的方小圆听来却是十恶不赦的。
“你还说风凉话，我差点儿死了！！！”她尖叫道，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哭声。“我讨厌这里！讨厌这个破村子！住在这儿的没一个好人！都是讨厌鬼！”
奶奶愣了愣，很快安抚住她，将碘酒拿出来帮她处理伤口。可方小圆的气并没有消，她开始认真考虑离开这里。既然爸妈不来接她，她就自己回去。
窗外的星已铺满天空，不知在黑暗中瞪了多久的眼睛，方小圆蹑手蹑脚从被窝里爬出来，准备执行自己的计划。
她的行李不多，最重要的不过就是暑假作业。睡前她已经将书包仔细整理好，放在堂屋的凳子上，背了就能走。至于车费她也考虑过了，书包内侧的隐藏袋中还有过年时收到的压岁钱，正能派上用场。如今唯一令她害怕的只有白天那只大狼狗。
方小圆不敢点灯，怕惊醒奶奶。她借着窗外的月光摸到灶台边，从角落那只铁盆里拽出个塑料袋，里面是奶奶买好打算明天给她红烧的猪排骨。虽然方小圆也很想吃红烧排骨，可是此时的她更想回家，回自己的家。
她做了万全的计划，若是运气足够好，就把这排骨带回家让妈妈烧给她吃；若是运气不好，就用这排骨堵住狼狗的嘴，趁机开溜。
方小圆深吸一口气，轻轻拉动门栓，小心不发出一点声音。出了这道门，她就是离家出走的人了。漫漫征途正等着她，想到这儿，方小圆不由得一阵激动。
第二章 妖精小烟
“嘻嘻嘻嘻！”走出门时，方小圆忽然听到一阵嬉笑声，吓了她一大跳。
从小长在城市里的她很少走夜路，每到傍晚时分街灯纷纷开启，将整座城市点亮。黑暗是不属于都市的，想在其中寻找到一条漆黑的巷弄都不容易，更别提这样黑的彻底的夜了。
方小圆从小听老爸讲村里的故事，知道乡村怪事多，尤其是深夜。
她晃晃头，说服自己刚刚一定是耳朵出了问题，鼓足勇气继续往前走。
“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又一阵笑声传来，这次的声音比先前更大更鲜亮，暂时困住了她的脚步。
“谁？！”方小圆警觉地四下张望，可是周围的黑暗实在太广阔了，她一时无法锁定目标。“谁在笑？”
没人回答她。“她要走了吗？”她听到一个细小的声音问道。
方小圆猛地回头，见大门紧闭，奶奶的鼾声断断续续由屋内传来，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嘿，你要走了吗？”这次的声音极清晰，仿佛说话的人就站在她面前。方小圆用力揉了揉双眼，睁开时，眼前仍只有那片奶奶精心照料的菜园子。
“我在这儿呢！”那个声音提醒道，“在上面。”
方小圆仰起头，循着声音的指示，将目光挪到房檐上。很快，屋顶角落由砖石砌成的高高的烟囱上，一团白色的雾向她探出头来。不，那并不是普通的雾，而是一张脸。
“你看见我了。”那团白色的雾忽然伸出一角朝她挥了挥，招手一般，“方小圆，你要走了吗？”
此时的方小圆已经吓呆了，她从没见过这种东西。一团会说话的白雾在这漆黑的背景下显得尤为突兀，让人很难忽视它。方小圆用力搓着眼睛，再三确认这并不是梦。
“你…你…你…”不知是惊讶还是害怕，她忽然说不出话来。
“嘻嘻嘻！”见她这样，那团白雾笑得更欢了。它缓慢上升，几秒后便从烟囱里爬了出来，正挪着胖重的身子沿屋檐朝方小圆走来。此时的方小圆虽然既惊奇又害怕，可双脚就像被钉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
那白雾来到她正上方，背过身去，双手抓住房檐，一边往下挪，一边呼哧呼哧喘着气。看样子它平时也不常走这条路，动作并不矫健。努力了半天也没能成功够到墙壁，它转过头来，眨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方小圆，“你能帮帮我吗？”
此时的方小圆瞪眼看着它，一眨也不眨，生怕眨了一下眼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就凭空消失了。她咽了口水，结结巴巴地问道，“帮…怎么帮？”
“那边有个麻布袋，”白雾说道，“你把它拿过来撑开，让我跳到里面去。”
方小圆无暇思考，只机械地按照它说的做。她将奶奶晒在菜园子篱笆上的麻布袋拽下来，尽力将袋口撑大，冲白雾所在的位置高高举起。“跳吧。”
一秒后，他们俩同时跌倒在地。这个家伙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重，凭方小圆的力气根本接不住它，现在可好，连她都跟着一块儿摔了。
白雾揉着屁股站起来，伸手来拉方小圆，“对不起…”它轻轻搓了搓自己的头，“最近节日太多，不小心吃胖了。”
方小圆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刚刚离得远看不清楚，现在她能仔仔细细将这家伙认个明白了。白雾的个子不高，比她还要矮上半个头，身子却圆滚滚的。它看上去不像是人，却也不像是其他的什么动物，准确地说，方小圆从没见过跟它哪怕有一丁点儿相似的东西。
“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小烟，”不等她开口，白雾主动伸出手来，“很高兴认识你。”
得知这家伙竟然还有个像模像样的名字，方小圆的嘴巴张得更大了。她抬起头看了看高高的烟囱，又低下头看了看小烟，不敢相信它刚刚就是从那上面爬下来的。
“大半夜的，你在烟囱里干嘛呢？”方小圆问道。
小烟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因为那里是我的家呀。”
“家？”方小圆很纳闷儿，“那里怎么会是你的家？这儿明明是我奶奶家。”
“是啦是啦，”小烟摆了摆手，“不过我家确实在那里，不信你可以进来参观参观嘛。”
听到这话，方小圆犹豫了，若不是因为刚刚摔的那一跤现在屁股蛋还疼得很，她一定会以为现在只是一场梦。
“哦对，我忘了，你要走了。”小烟的视线越过方小圆，落在她身后的书包上，“你要回家了吗？”
若是没有它的提醒，方小圆险些忘了自己三更半夜不睡觉、穿戴整齐出门的目的。
“真可惜，我还想跟你交个朋友呢。”小烟脸上浮现一丝落寞，“我已经好多年没有遇到新的伙伴了。”
听到“伙伴”二字，方小圆不由得动了心。反正早走也是走，晚走也是走，她的时间多得是，何必急于一时呢？她抿住嘴唇，抬起头再次看向那高高的烟囱。“你刚刚没骗我？你的家真的在烟囱里？”
小烟弯起滚圆的眼睛，“当然了，你不是亲眼看到我从里面爬出来的吗？”
“是倒是。”方小圆想了想，“可是烟囱那么高，你刚刚下来还摔了一跤，真的上得去吗？”其实她这话既是问小烟，也是为自己担忧。方小圆从来不是个运动健将，学校组织200米赛跑，她总是最后几个到达终点线。现在忽然要她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她对自己没有信心。
“别担心，有我呢。”小烟拍着胸脯保证，“保准让你上去。”
方小圆还在发愁的时候，小烟忽然跪趴在地上，变成了一朵云。
“坐上来吧。”它对方小圆说，“我载你上去。”
方小圆有些迟疑。她今天晚上吃了两大碗白米饭，红烧肉也消灭了半盘，体重肯定又要长了。“我很重的…”
“没关系，我有的是力气。”小烟动了动身子，再次要求她上“车”。
第三章 烟囱里的家
方小圆试探般地伸出一只脚，踩了踩那朵白色的云。
“哎哟！”小烟吃痛地叫了一声，“你不要踩我嘛，坐上来才行。”
方小圆是个胆小的，她怕自己想也不想一屁股坐上去又会掉下来，再摔个大屁墩儿。不过小烟的触感肉嘟嘟，还算结实，她放下心来。
“出发喽！”
发现方小圆已经坐稳，小烟缓缓起身，像一缕烟般朝空中飘去，转眼已经离地面一米多高了。
“天哪！你会飞！”方小圆兴奋地大叫。她只知道飞机气球会飞、鸟儿昆虫会飞，还不知道其他什么会飞的，这让它对小烟的身份产生了浓厚的好奇。
越过窗子时，方小圆透过两块窗帘布中间的缝隙看到了仍在熟睡的奶奶，她的鼾声照比刚才更嘹亮了些，像交响乐般划破这夜的宁静，送他们往更高处去。
终于，小烟在距离房檐十几厘米的位置停下，“哎，我不行了，你能自己爬上去吗？”
方小圆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她知道是因为自己太重才会害小烟体力不支，连忙抓住房檐上的几片瓦，手脚并用攀了上去。小烟也学着她的样子上了房顶，直起身来。
“呼！呼！”它大口喘着粗气，鼓鼓的肚皮上下起伏。“太久没出来运动，身体变得好笨重。”
稍事休整后，小烟率先爬上屋脊，伸手来拉方小圆，“在这里走不会弄坏屋顶的瓦片，瓦片破了要漏水，修起来很费劲呢。”
方小圆对这些知识一窍不通，她很佩服小烟，看着年纪不大，懂的东西倒是不少。可屋脊只有窄窄一条，她不敢在上面行走，担心自己会一不小心跌下去。
“像我这样。”小烟说着展开双臂支在身体两侧，脚步灵活地在屋脊跳动，身子如羽毛般轻盈自如，“放心，绝对不会摔的。”
方小圆将信将疑，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低头往下看是距离自己三米多高的地面，让她自己想办法下去是绝没可能的。她只好动作小心地爬上屋脊，照着小烟的样子伸开双臂，颤颤悠悠站起身来。神奇的事发生了，随着高度上升，方小圆的重心不断上移，直至悬在腰部，整个人仿佛轻了二十斤，落在屋脊上的双脚也不再左右摇晃。一分钟后，她竟然真的在这窄窄的屋脊上站稳了。
“看吧，我没骗你。”小烟咧嘴一笑，朝前跑去。
“等等我！”方小圆一边喊，一边跟随它的脚步，在这窄窄的屋脊上行走起来。她越走越快，最后竟变成奔跑，听到夜风在耳边歌唱，像是为她鼓劲儿一般。她感到自己似乎已经没有了重量，变成了跟小烟似的白雾一团，飘荡在这无边的黑夜里。
来到烟囱下，方小圆直犯怵。这烟囱说高不高，只有一米五、六，可让她自己爬进去并不是件容易事。小烟觉察到她的迟疑，又跪趴了下来，“你踩着我上去吧。”
方小圆想起之前在地面上发生的事，摇了头。“我踩你你也会疼的，我能自己爬。”
话虽这样说，她心里却直打鼓。如果从房檐跌落，她顶多就是摔破膝盖，这个高度可就不好说了。方小圆感到手心发汗，赶忙在衣襟上抹了抹。
“我要是真的掉下去的话，你能帮我叫醒奶奶吗？”准备攀爬以前，她问小烟道。
“嗯嗯，当然能。”小烟点头如捣蒜，“万一你没抓稳摔下去，我会救你的。”
想起先前它拖着胖重的身子从房檐跌下去的情形，方小圆对这说法抱持怀疑态度。她不断给自己加油打气，告诉自己，方小圆，你能行。
烟囱年久失修，上面的砖石已经不像刚建好时那般平整了，方小圆一眼看中一块凸起的砖头，心中有了主意。她卯足力气踩上去，伸长双手借力勾住烟囱口，将自己牢牢挂在了烟囱壁上。站在它身后的小烟趁机顶住她的屁股往上一推，便将她送上了高高的烟囱。
在地面上看不到，方小圆盯着只有自己三分之二个身子那么宽的烟囱口，犯了难。她转过头看了看小烟，发现它并不比自己瘦多少，硬塞也够呛。
“这好像，进不去吧…”她迟疑地说道。
“能进去。”小烟笃定地说道，“只要闭着眼往下跳就行了。”
“往下跳？”方小圆一脑门子的问号，她担心自己这么一跳会重新回到屋里，甚至还会把早已熟睡的奶奶吵醒。认真想想，屋子的上面是房顶，房顶的上面是烟囱，那从烟囱里往下跳，不进屋，还能去哪儿呢？
“相信我。”小烟拍了拍她的肩膀，“都已经到这里了，难道你不想参观我的家吗？”
方小圆心一横，都已经到这儿了，还能放弃不成？她深吸一口气，眨巴眼睛看着小烟，再三确认，“只要闭上眼往下跳就行吧？”
“嗯。”小烟重重点了头，“我先来，你看着。”说罢闭了眼，纵身一跃跳进烟囱，一秒之内便消失不见了。
“小烟？”方小圆低头朝烟囱里看去，轻唤小烟的名字，并没有回音，它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周围很安静，蛐蛐儿早已不叫了。奶奶家地势高，方小圆抬起头来，发现整个村庄尽收眼底，连村头小卖部的窗玻璃都隐隐约约看得见。漫天星海下，这令她厌恶的村子竟然没有白天那样讨人嫌了。它那么安静，安静得好像从未有人经过。
正发着呆，脚下忽然传来声音。
“你在磨蹭什么呢？”小烟大概是等的不耐烦，又探出头来。方小圆惊讶地看着它，“你刚刚真的到烟囱里去了？我叫你你怎么不答应？”
“这烟囱可是很深的，你又没下来，叫我怎么听得见。”小烟鼓了鼓嘴巴，“到底来不来嘛。”
亲眼见小烟跳下去，又完好无损地出来，这给了方小圆极大的信心。她不再犹豫，双手握紧肩上的书包带，紧闭双眼跳了下去。
这感觉很奇妙，方小圆觉得自己好像在游乐场滑滑梯，只是这滑梯很长很长，许久也没有到尽头。她感到自己在黑暗中不断下落，直到一只手伸来，拨了拨她的胳膊，“方小圆，睁眼呀！”
第四章 篱笆花与偷懒的门
拨弄她的人是小烟，她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落了地，此时正坐在松软的草地上。她还来不及起身，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给迷住了。这跟先前从烟囱口看下去的漆黑一片的世界完全不同，灿烂的阳光从头顶洒下来，将周围的一切映照的金灿灿的。无边无垠的绿地上竖着几块牌子，跟方小圆生活的城市不同，这些牌子上用卡通字体写着大大的标语：欢迎来草地打滚儿。
“哇塞…”方小圆不由得发出惊叹，她转过头看小烟，“这里…到底是哪儿啊？”
小烟在原地转了三圈，轻俯下身，递上自己的手，将方小圆从草地上拉了起来。“欢迎来到妖精的世界。”它的嘴角向上弯出好看的弧度，“也是我的家。”
“妖精的世界？”方小圆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想通过机械性地重复这个词让自己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地方，“所以你是…”她眨巴着眼睛，盯着小烟看个不停。
“嘘！”小烟立刻捂住她的嘴巴，“别说出来，说出来被别人听到就不好了！”
周围并没有其他人，不过既然它说了，方小圆只得乖乖照办。她站起来跟在小烟身后，等它带自己到更好玩的地方去。
穿过绿地，两人很快来到一排由不知名的花骨朵构建出的篱笆面前。这篱笆很不老实，每一株都在左右晃动，摇头摆尾的，让人直眼晕。方小圆觉得很奇怪，这里明明没有风，这些花骨朵到底是被什么东西推动着的呢？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小烟忽然叉起腰来，它两眼之间的部位微微隆起，佯作生气模样，“你们怎么又跑到我家来？不是说好了不挡路的吗？”
方小圆四下张望，除了他们两个以外并没有看到其他人，赶忙问小烟，“你刚刚是在跟谁讲话呀？”
话音未落，面前的篱笆纷纷睁开“眼睛”，看着两人。其中离小烟最近的一株吐了吐舌头，“你总是偷跑出去玩儿，被园长知道了要受惩罚的，我们担心你受罚，约好了守在这里，谁来都不准进。”
方小圆看着那些仍在不断扭动的篱笆花，惊讶地问道，“这些花，怎么会说话呀？”
“咦？”她这好奇的一问将大家的目光纷纷吸引了过来，原本看着小烟的篱笆花不约而同问道，“她是谁呀？”
小烟咯咯咯笑起来，“她是我的新朋友，叫方小圆。”
“方小圆？就是前些天被邻居家的大白鹅追到绕着村子跑了好多圈的那个方小圆吗？”
“听说她还被村子里的大狼狗撵过。”
“只喜欢吃肉，一点蔬菜也不肯吃的那个方小圆嘛。”
大家七嘴八舌说了半天，方小圆的脸渐渐红起来。她没想到自己明明初来乍到，更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会说话的奇怪花们，结果人家早就已经将自己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了。
“你们认识我？”她挠了挠后脑勺，完全不知所措。
“当然啦，你最近可是这里的热门人物，我们每天都等着小烟回来讲你的新故事呢~”其中一朵篱笆花好心解释道，“我们都想认识你。”
“我的故事？”方小圆似乎懂了，转头看着小烟，“难道你一直偷偷跟着我？”
小烟的秘密被揭穿，看上去似乎要生气了，篱笆花们立刻识相地四散开来，很快消失在了这广阔的草地上。这些花不仅会说话，还能随意移动，方小圆感觉自己又长见识了。回过神儿时，小烟垂着头站在她面前，“其实我不是故意跟着你，只是最近日子太无聊了，我总喜欢溜出去玩儿。村子里也没什么新鲜事，除了你。”
“我？”方小圆万万没想到自己无聊至极的生活竟然变成了别人眼中的新鲜事。“我有什么新鲜事，想看个电视都看不成。”
“电视？”小烟很惊讶，“那个像黑板一样的东西吗？那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呢？”
方小圆原本想解释，可是小烟的表情似乎是认真的，她只好学它先前的样子摆了摆手，“算了，那不重要。你不是想带我参观你的家吗？”她四处看了看，发现篱笆花挡住的也只是跟旁边相似的绿地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你家到底在哪儿呢？”
这话提醒了小烟，刚刚被那些篱笆花打断，它一时忘了此行的目的，连忙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方小圆发现它一脸严肃，不由得也摒住了呼吸，紧张起来。
眼前的绿地忽然“轰”地一声迸射出白雾，将小小一片区域围的严严实实。几秒后，白雾散去，一栋半圆形的粉蓝色小房子出现在眼前。
这房子跟方小圆印象中的房子并不相同，它长得虎头虎脑，一点棱角也没有，活像只胖海豹趴在地上。方小圆亲眼看到那粉蓝色的表面光滑平整，上面连粒多余的灰尘也没有。
“走吧。”小烟催促道。
“哦…噢…”方小圆回过神儿，赶忙跟在它身后。这一晚发生的奇怪事太多了，就算多一件她也不觉得太惊讶，甚至连开口问的麻烦都省掉了。
就在两人接近粉蓝色的固体建筑时，面前忽然出现一道浅棕色的木门，半圆形的，跟整栋房子风格搭配，没有一丝违和感。方小圆发誓自己刚刚走来时绝没看到这道门，它一定是才出现的。
小烟伸手推开木门，顺便将方小圆让了进去。踏进屋子的那一秒，方小圆听到身后“咔哒”一声，转身时，发现方才出现的那道浅棕色的木门已消失无踪了，眼前只有光滑的粉蓝色墙壁，好像原本就是如此。
方小圆不由自主伸出手在墙壁上乱摸，什么也没摸到。她用力揉了眼睛，转头问小烟，“那道门呢？我刚刚明明看到的，我们就是从那道门进来的。”
小烟手上捧着茶壶，正在往浅绿色的荷叶杯中倒水，“大概是回家了吧。”
“回家？”方小圆目瞪口呆，“可是它只是一道门而已呀！”
“它总是那样，喜欢偷懒。”小烟无奈地说，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
第五章 要选就选满天飞
“给。”小烟将漂亮的荷叶杯递给方小圆，“这可是我亲手酿的八仔露，尝尝吧。”
“八仔露，那是什么？”方小圆盯着杯子里澄澈的液体，一脸好奇地问道，“这名字听着怪可爱的。”
“八仔露当然就是用八仔酿的甘露啦，味道很好的。”小烟解释道，“八仔是妖精世界最重要的食物来源，大概就跟你们那里的水稻小麦差不多，都是吃的东西。你就把它当做是妖精世界里的精酿啤酒吧。”
听到啤酒二字，方小圆立刻放下手里的杯子，“我还没成年，不能喝酒。”
她向来是个乖孩子，幼时跟着方爸爸出去参加聚餐，看到大人桌上摆的冒着气泡的淡黄色液体，还以为是新出的汽水，也想要尝上一口品品味道，刚刚凑近杯子便被爸爸一把捞了回来。“这是啤酒，小孩儿是不能喝啤酒的。”从此方小圆便将这话牢记于心。
七岁是小孩儿，十岁也是小孩儿，现在还不到她能喝酒的时候。
“你不喝我喝啦，怪浪费的。”方小圆忽然听到另一个不属于小烟的声音由桌角传来，赶忙将视线挪过去，见刚刚被她放下的那只荷叶杯仿佛活过来一般，咕嘟咕嘟两下便把里面的八仔露吞了进去。
“没礼貌！”小烟上前作势要打，荷叶杯瞬间缩成一团，变成了如卷心菜般圆圆的一朵，让它无处下手。“这个家伙，真是太过分了。”小烟愤愤道，“早晚要把你丢进冬眠箱。”
听到冬眠箱三个字，荷叶杯立刻乖乖舒展开，用祈求的语气说道，“求求你不要把我丢进冬眠箱，刚刚喝掉的八仔露我现在就还回来还不成吗？”说话的功夫，已经空掉的杯子渐渐升起些水来，不消两秒便还原成了满满一杯。
站在一旁的方小圆瞪圆了眼睛，盯着那杯子看了半天，生怕小烟让她将这不知究竟是什么滋味儿的液体吞进去。虽然它看上去与先前并无异样，可毕竟是人家吐出来的，爱干净的方小圆是万万不肯接受的。
“冬眠箱是什么？”为了转移注意力，她问小烟道。至于那会说话又能吞八仔露的荷叶杯，她已经懒得再去计较了。
一提到冬眠箱，连摆在一旁的茶壶都跟着瑟瑟发抖起来。
小烟叹了口气，解释道，“冬眠箱其实是美化的说法，它原本的名字叫做抛弃箱。”
“抛弃箱？”这三个字更加让方小圆摸不清头脑，还没来得及问，地面忽然剧烈晃动起来，她赶忙扶住一旁的墙壁，试图维持平衡。该不会是地震了吧？！方小圆害怕地想。虽然她长到十岁还没有真正经历过一场地震，可学校三不五时便会进行地震避险教育和演习，她多少也了解了些有关地震的知识。
“别怕。”小烟拉住她的手，将她牢牢控制在原地，“是蓝胖子，它正要回家。”
“蓝胖子？”方小圆第一次听到这个名称。
小烟伸手轻触墙壁，“就是这个家伙，虽然它有自己的名字，不过我都习惯叫它蓝胖子。”
方小圆的嘴巴张成了圆圆大大的O型。小烟有家，小烟的家也有家，那小烟的家的家呢？她不敢再往后想了，这妖精的世界仿佛一间镜子屋，里面装着无限的套叠和循环。
小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蓝胖子不习惯睡在草地上，可我喜欢这周围的环境，所以我们俩只好各退一步。放心，要不了多久的。”
方小圆虽然仍然不大懂，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这里与人类世界不同的地方太多，她只能慢慢探索。
果然，几秒钟后，随着“轰”地一声，地面和墙壁重新恢复了安静。先前消失的那道木门忽然出现，不仅如此，旁边还多了扇扁圆形的小窗户。透过玻璃，方小圆看到外面已经不再是一望无际的青草地，而是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小房子。或许她该说，那是妖精们的房子。
“走吧，我带你出去走走。”小烟拉住她的手，兴高采烈地说道。
通向主街的步道是由七角星形状的明黄色砖石组成的，在两人面前缓慢铺展开来，直达不远处灯火辉煌的主街。走出几步，方小圆回头看，发现身后的七角星正缓慢消失，蓝胖子像是悬在无边无垠的夜空，与周围的一切都失了联系。
“我们待会儿还回得来吗？”她不无担心地问道。
“当然，这里可是妖精的世界，哪有做不到的事呢~”
这里没有做不到的事，方小圆很快便领会了。他们来到这里最繁华的街道——烟囱大街，沿主街道一路往前走。跟人类世界的街景不同，这里没有售卖商品的店铺，只有日夜不衰的娱乐活动和无穷无尽的糖果箱。
小烟伸手打开街边的糖果箱，从里面取出两颗五彩斑斓的糖果，“你想要什么口味？”
“橘子味儿。”方小圆立刻答道，橘子是她最爱的水果，爱屋及乌，所以她现在一并喜欢了橘子味儿的汽水、夹心面包、棒冰和橡皮擦。
小烟犯了难，“这可不是你们世界里的水果糖，没有橘子口味的。”
“那有什么味道？”方小圆迫不及待问道，口水已经快流下来。为了预防蛀牙，妈妈很少允许她吃水果糖，现在东西就摆在眼前，不管是水果西瓜还是柚子水蜜桃，只要是水果糖，她都尝定了。
小烟看了看两颗糖果，为她介绍，“这颗是满天飞，这颗是浪里眠。”
“什么？”方小圆一脸茫然，这解释显然没有达到它该有的效果。
“简单点说，吃了这颗糖你就能像鸟儿一样在天上自由自在地飞翔。吃了这一颗呢，我们就能到海里去。”
方小圆脸上立刻绽出大大的笑容，她从没遇到这样的好事儿，吃一颗糖就能飞上天？那还了得？她毫不犹豫选了满天飞，拿过来直接丢进嘴里，嚼的嘎嘣脆。她过去吃糖都是含在嘴里，让糖果在口中慢慢融化，最大限度发挥它香甜的味道，今天却连味道都没来得及尝明白便吞了。
“糖我吃了，什么时候才能飞起来？”她眨巴着大眼睛，迫不及待问小烟。
第六章 传说中的抛弃箱
方小圆动了动手臂，并没有感到身轻如燕。她又踩着地面猛跳三下，未如预想中的一蹦三尺高。她担心因为自己整日挑食，只吃肉不吃菜，而没有飞起来的可能性，已经开始后悔了。
小烟“咯咯咯”笑起来，“你弄错啦！”
它重新打开糖果箱，从里面捏出颗跟刚刚一样的糖果来，“这糖只有含在嘴里时才会发挥作用，你一口吞下去，等于还没来得及起飞就落了地，怎么飞得起来呢？”
方小圆小心翼翼接过糖果，再次将它放入口中。没过几秒，她忽然感觉身体的重量正渐渐自脚底抽离，整个人缓慢脱离地面，正浮向空中。“小烟！”她大叫道，“我真的飞起来了！”
“现在才哪到哪。”小烟挤了挤眼睛，也丢了颗糖果在自己嘴里，跳起来抓住方小圆的手，“准备出发喽~”
“准备出发？去…”方小圆好奇地问道，“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小烟拉着像刚离弦的箭一般朝远处的天空斜冲出去。
方小圆忽然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能听见风在耳边高声呼啸，身边景物一掠而过，还来不及看清楚便远远后退至消失不见了。很快，连灯火通明的烟囱大街都只变成一条绵长的金色缎带，发着明明灭灭的光。
风声骤然而止，方小圆低头看，脚下漆黑一片。偶尔有一片云飘来，擦过她身侧向前方继续奔去，赶路一般。此时的她仿佛只身漂浮在浩瀚宇宙，跟着星海烟波共浮沉。
不，不是只身。
“怎么样，还不赖吧？”听到小烟的声音，方小圆才觉察到它早已松开了自己的手。突如其来的惊吓害她失了平衡，向地面跌去。
“啊啊啊！”失重感瞬间席卷了方小圆，她毫无规律胡乱舞动着四肢，越挣扎，跌落得便越快。小烟赶忙飞过来试图拉住她的胳膊，不料被周围激流般的空气干扰，够了几次也未成功，眼看方小圆的脸色已经由红转白。她怕极了。
“别怕！”小烟大喊道，指向远处，“看到那座灯塔了吗？往那边去！”
方小圆卖力地抬起头，努力顺着小烟手指的方向看，感到一束光很快朝自己袭来，滑过她的脸，又掉了个头朝别处去。耳边除了风声，还夹杂着小烟的指示，“千万不要看脚下！”
话虽这么说，可方小圆克制不住地就想往脚下看，慌乱之中来不及思考，视线已经落了下去。这一看，她感觉自己的魂儿都快要被吓飞了半截。与起飞时如银河般璀璨的烟囱大街不同，此时脚下只有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那深渊并不平静，从地底升起的寒气在入口处形成白雾一片，四散着朝外翻涌，像是要吞噬周围的一切。伴随阵阵悲伤的呜咽，方小圆已经吓到手脚发麻，根本忘了小烟的提醒。
“糟糕！”小烟意识到方小圆已接近深渊边缘，赶忙从口袋里掏出先前那颗糖果，一股风似地向下俯冲，一边冲一边喊，“方小圆！张大嘴巴！”
方小圆惊讶地仰头看它，错身而过之时感到小烟将一颗糖丢进了她嘴巴里，香甜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与此同时，漫长的自由落体终于停止，她感到自己缓缓下坠，两秒后落到了什么东西上。
方小圆站起身，感到脚下起伏不定，要很努力才能维持住平衡。海浪声冲进她的耳朵，一阵一阵。灯塔上的光束再次向她袭来，借着这并不算耀眼的光，方小圆发现自己脚下是一朵巨大的浮萍，而浮萍之下就是那如暗夜般深沉的大海了。
她四下张望，没有寻到小烟的身影，拢起手贴在嘴边，用尽全力向远处大喊道。“小烟！小烟！”
这声音还没来得及跑出多远便被淹没在了浓重的夜色里。方小圆想起落地以前小烟塞进她嘴里的那颗糖。“浪里眠！”她惊叫道，“是浪里眠！”
不知在海面上漂浮了多久，方小圆感到自己的眼皮逐渐沉重起来。她坐在浮萍上，抱着膝盖，仰头向空中望去。妖精世界与现实世界不同，既没有漫天星空也没有一轮圆月，只有像罩子一样的黑色幕布扣在头顶，看久了竟然有些腻味。
“诶，好累啊。”她忽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屁股底下传来，连忙低头，见身下的浮萍兀自扭动身躯，将她一整个儿地顶起来，又沉了下去。
“喂！”方小圆忽然想起，在这妖精的世界里，万事万物都有生命一般，这浮萍自然也不例外。“喂！”她又叫了一声，“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喂！”
浮萍懒洋洋地睁开眼，有些不满地说道，“我又不聋，你用不着这么大声。”
方小圆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太想找到我的朋友了，你知道它在哪里吗？”
浮萍看了她两眼，小声嘟囔，“什么朋友，我可没见着什么朋友。”说着又用力扭了扭身子，“你能往边上坐吗？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方小圆的脸忽然涨红得像秋日丰收的大苹果。她小心翼翼往旁边挪动身子，既怕掉下去，又怕再次压到浮萍，引人不满。
“呼！这样就舒服多了。”浮萍自言自语道，“你的朋友叫什么？说来听听，或许我认得呢。”
“叫小烟。”方小圆立刻说道，“它和蓝胖子一起住在烟囱大街。至于门牌号嘛…”她忽然意识到，搞了半天，她连小烟家的地址都不知道。这可怎么找？方小圆一时没了主意。“对了！我刚刚差点儿掉进一个漆黑的洞里，洞口有很多白色的烟雾，里面还隐约传来哭泣的声音。你知道那是哪儿吗？”
“漆黑的洞…”浮萍想了想，忽然有些害怕地问道，“你说的该不会是抛弃箱吧？”
“抛弃箱？那是什么？”方小圆记得小烟也曾提到这个名字，似乎大有来头。
“唔，看来你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在这里没人不知道抛弃箱的。”浮萍说道，“那是收留所有被丢弃、失去了生存意义的妖精们的地方。简单点说，就是妖精的坟墓。”
方小圆吓了一跳，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差点儿跌进墓地中去。是小烟救了她。
“请带我去灯塔。”她想起跌落时小烟说的话，“我的朋友可能会在那儿。”
第七章 寻找灯塔之路
浮萍晃了晃身子，嘱咐道，“抓稳了！”
方小圆还没反应过来，它已径直向前冲了出去，害她一个趔趄整个人跌在上面。她来不及抱怨，赶忙坐起来，抓住浮萍边缘，将自己的重心降低，与它一起驰骋在海面上。
深黑色的大海上卷起雪白的浪花，从方小圆的身体两侧向后斜泼出去，留下哗啦啦的声音。不断有溅起的水珠打在她脸上，弄湿了头发。海面上忽然起了波澜，像小山一样朝他们涌来。
“慢点儿！”方小圆大叫道，生怕自己被巨浪拍进海里，再也浮不上来。她虽然学过游泳，可也只是在极其平静的游泳池里随意扑腾两下而已，想征服大海可是纸上谈兵。
“放心吧，我厉害着呢~”浮萍不肯听她的，打算迎难而上。
眼看着就要到那小山包似的海浪脚下了，速度却丝毫未减。方小圆死死抱住浮萍，屏住呼吸，闭上了双眼。她没有能力扭转乾坤，只有听天由命的份儿，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老天爷！可千万别让我把小命交代在这里。”方小圆不由得祈祷起来。“我的暑假作业可还没写完呢！”
片刻后，她感到自己的身子保持着高速向上倾斜，好像在坐游乐园的过山车一样，不断攀升。攀了很久也没到头，方小圆忍不住睁开眼，想看看自己此时处境如何。
她偷偷将眼皮撑开一道小缝，透过不断飞溅的浪花，发现自己正坐在高高的浪尖上。海平面已在距离她十几米处的脚下，仍汹涌着怒吼着翻着浪，那些浪花追逐着想要爬上这巨浪追上她，沾湿她的衣角，却都半途消失了。他们正踏浪而行。
“怎么样，我厉害吧？”浮萍转头对方小圆说，邀功似的，“这片海我熟得很，每道浪叫什么我都知道。”
“这些浪也有名字？”方小圆很惊讶。
“当然有，人都有名字，浪怎么会没有呢？”话音刚落，脚下的巨浪发出轰隆巨响，大力将他们向更高处托举，几乎上了天。方小圆站在风口浪尖，感到空中不断飞来零星海水扫过自己的双颊和额前的刘海儿，向身后无穷无尽的大海飘去，寻找最终降落地。
她看到不远处有忽明忽暗的光在闪，知道那就是为迷路船只指引方向的灯塔。“我看到了！”她大喊道，“小烟一定在那里！”巨浪像是听懂了她的话，立刻调转方向，朝灯塔奔去。
距离灯塔越近，他们的高度便越低。能隐约看到海岸线时，浮萍身下的浪已经快缩进海里，跟涌上沙滩的雪白浪花没有太大差别。方小圆将手伸进海水里轻轻拨了拨，像是在跟那道巨浪告别。“谢谢你送我过来。”她小声道谢。若是没有巨浪的帮忙，这旅程将变得很漫长。
很快，巨浪无声无息地消失，只剩她和浮萍继续漂浮在海面上，由身后一波又一波的浪花卷挟着朝岸边去。这声音悦耳极了，像是为方小圆奏起胜利的交响。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浮萍在快到沙滩边时停下，打了个大哈欠，“我没办法离开大海，而且现在快到睡觉时间了。”
方小圆冲它笑笑，双手一撑，跳进了刚到小腿深的海水里，“谢谢，如果有机会，我会再来找你玩儿的。”她现在知道这并不困难，只要含一颗“浪里眠”就能做到。
告别浮萍后，方小圆趟着海水朝灯塔走去。远远看时觉得灯塔离得并不算远，可走到脚下才发现，那灯塔并非坐落在岸边沙滩，而是站在高高的悬崖之上。要从岸边到悬崖，这可要花一番大功夫。
方小圆四处张望，想要寻得一条能走的路。看了半天也没什么收获，她只好先沿木栈道离开海岸，出去后再想办法。穿过热带雨林般被枝叶重重遮住的小路，方小圆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名副其实的泥土路边。
奶奶家村里的那种泥土路。
大概是在海边的缘故，这土壤的含水量很大，踩上去松松软软，直往下陷。方小圆迟疑了。
她最讨厌这种湿湿黏黏的感觉，转头看，没有其他的岔路口供她选择。显然，条条大路通罗马在这里是不适用的。她看着自己沾了屋顶烟囱的灰又浸了汹涌大海的水，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新凉鞋，在心里反复权衡。片刻后，她一咬牙，仿佛下了大决心，一脚踩进了泥土地。
艰难跋涉许久，方小圆转过头，还能清晰看到自己来时的路。那些脚印儿就像印在了地面上，久久也没消失。这样好，她想，就算迷了路，最后没有找到灯塔，她也能原路返回，不至于被困在这里。方小圆抹了把脑门儿上的汗，仰起头，通过间歇转回来的光再次确认灯塔的方向。想到小烟此时可能就在灯塔焦急地等待，她赶忙加快脚步。
拐过一个弯儿，灯塔还是没有出现，却有一盏光线昏暗的路灯静静伫立在泥土路边，跟周围毫无人工痕迹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像是个闯入者。方小圆走过去，仔细打量起这盏不寻常的路灯。
“这里怎么会有电呢？”她纳闷儿地自言自语。
“你要干什么？”谁知路灯忽然发出声音，吓得她几乎跳起来。“你…你会说话？”方小圆惊魂未定地捂住胸口，问路灯道。
“且。”路灯显然觉得她的问题不值得回答，便再也没理她。
方小圆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是了，这里是妖精们的世界，既然海浪都有名字，路灯会讲话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她打算继续赶路，走出几步却又悄悄退了回来。
“不好意思，打扰你一下。”虽然路灯的态度不大耐烦，她还是硬着头皮求它帮忙，“你知道灯塔离这儿还有多远吗？我已经走了好久，可这路好像一眼望不到头似的。”
路灯灭了两秒，又重新亮起来，“你去那儿做什么？”
“我的朋友在那里等我，我们约好的。”方小圆如实说道。
“这个时间？”路灯有些纳闷儿，“路倒是不太远了，不过你的朋友现在肯定在家睡大觉，怎么可能会跑到灯塔来呢？八成是骗你的。”
第八章 大有来头的永日草原
“不可能！小烟是不会骗我的！”方小圆愤愤道，禁起鼻子表示抗议。“不帮忙就算了，我自己找。”说罢，她气呼呼地往前走去。还没走出多远，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不远不近跟着她。她转过头，见刚刚那盏立在路边的灯不知何时已经追了上来，正在泥土路上蹦蹦跶跶。
“你为什么跟着我？”她停下脚步，有些气鼓鼓地问道。
“你不是住在这里的吧？”路灯歪了歪头，一副正在思考的模样，“天快亮了，该休息了。”
这时，方小圆才觉察到天色已经没有刚从大海走出来时那般漆黑。遥远的天边，一束微光正无声无息地掀开幕布般的夜空探进头来，将周围的天空染成了酷似彩虹的颜色。
“天都快亮了…”她喃喃自语道，“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
“我并不是不相信你的朋友，只是这个时间大家都该休息了。”路灯跳了两步，来到方小圆身边，“白天是不属于妖精们的。”
“可是我来的时候明明看到太阳很大，就挂在天上。”方小圆挠了挠头，仔细回忆。“草地上有很多篱笆花，还能听到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草地…”路灯想了想，恍然大悟，“你说的一定是跟人类世界相连接的永日草原，那里没有黑夜，永远都是白天。不作数的。”
方小圆很诧异，“所以你刚刚说我的朋友现在一定在家里睡大觉，就是因为这个吗？”
“嗯。”路灯连连点头，“如果被园长发现有妖精白天还在外面游荡的话，是要受惩罚的。”
方小圆忽然想起在永日草原上遇到的篱笆花，它们的口中也曾出现过这个名字。
“园长是谁？”她好奇地问道。
“是这个世界的掌管者，它能够掌控所有妖精的命运。”提到园长，路灯的语气忽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它凑近方小圆，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等到太阳升起，它就会带着园徒们四处巡逻，一旦被发现立刻处置，屡教不止的还会被丢进抛弃箱。”
“抛弃箱？”方小圆想起了那喷着白雾的洞口，不由打了个哆嗦，“好可怕…”
“是呀，这可不是件小事。”路灯见她听懂了，连忙劝道，“所以为了自己的安全，你还是先回家吧，等天黑了再出来。”
方小圆皱了眉头，认真思考着。真如路灯所说，天亮以后还在这世界中游走是很危险的事，她不想被惩罚，更不想被丢进那恐怖的抛弃箱。这时，她忽然想到了小烟。如果小烟被抓住岂不是也要受惩罚？如果自己因为害怕而躲藏起来，害小烟迟迟等不到她而被抓，那她不就成了个忘恩负义的人。
“不行！”方小圆忽然大声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更该去找我的朋友了。”
她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走到灯塔，找到小烟。
路灯看劝她不住，只好也跟了上去。“这里你不熟悉，我知道一条近路可以直接通往灯塔，我带你去。”
它一边顺着泥土路往前走，一边不时地跳出道路，在旁边树林中探头探脑摸索一番。如此反复几次，路灯终于停下了脚，口中喃喃，“奇怪，我明明记得就在附近的。”
方小圆不知道它到底在找什么，可她实在很想帮上一点忙。眼看着天边那道闪着金光的缝隙越来越大，过不了多久太阳就要升起来了。若是在那之前到不了灯塔，别说是她，连这无辜的路灯都要一起受惩罚。
“你告诉我怎么走，我自己找吧。”她想了想，对路灯说道，“我不是妖精，就算被园长抓住我也不怕。”
路灯扬起脸，昏暗的灯泡扫过方小圆的脸。“你不是妖精，那你是什么？”
方小圆鼓了鼓腮帮，吐出几个字来，“我是人。”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我是人。这三个字在她过去的生活中是不曾被说出口的，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无需向任何人解释。相反，刻意强调反而会让人觉得奇怪。
谁知路灯却吓了一大跳，“你说什么？你是人类？”它赶忙伸出装饰在灯柱两侧的花式铁条，将方小圆拉进路边的树丛里，郑重其事问道，“你真的是人？是从永日草原来到这里的？”
方小圆想到了奶奶家屋顶上那高高的、早已被烟熏黑的烟囱，迟疑地点了头，“算是吧。”
“天哪！那个传说是真的！”路灯惊叹道，“原来真的存在另一个世界，人类的世界！”得知她的真实身份，它忽然有一肚子的话想问方小圆。路灯看着她，郑重其事说道，“果真如此，那你就更应该躲着园长了，它最痛恨人类。”
方小圆睁大了眼，“为什么？”
“这源自一个古老的传说，小时候大妖精常给我们讲。”路灯暂时陷入了回忆。“很久以前，在妖精和人类还能和平共处的时代，并没有所谓的白天黑夜，那时妖精的世界与人类的世界是完全连通的，不管是人类还是妖精都能来去自由，成为彼此的朋友。”
得知过去竟有这种事，方小圆十分惊讶。她也读过不少故事书，却从未有人提及这样一段过去。“后来呢？”
“后来不知为什么，人类和妖精的关系忽然被破坏了，再也不能成为朋友，甚至兵戎相见。”路灯说道，“后来为了平息战火，双方约定，将两个世界彻底割裂，白天属于人类，夜晚属于妖精，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从此不再相见。据说永日草原就是园长造出来分割两个世界的。”
“我还以为这只是传说而已，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原本昏暗的路灯忽然变得明亮起来，闪着耀眼的光，“我太高兴了！”它不由得向后倾斜，靠在旁边的大树上，忽然听到身后“咔”地一声。
方小圆探头看去，路灯背后的那棵大树忽然从中间裂开，向两侧移动，不消两秒便成为了一道门。顺着打开的通道往里看，是一路向上望不到尽头的白色石阶。
“找到了！”路灯惊呼道，“通往灯塔的路！”
第九章 林间通道管理员
站在由劈裂的树干组成的那道门边，路灯忧心忡忡看着方小圆，“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没问题。”方小圆拍着胸脯保证，“你刚才说的我都已经记住了，只要一直顺着台阶往上走就能到灯塔。等我找到我的朋友，一定带它到安全的地方去。”
“嗯，”路灯用力晃了晃头顶的灯罩，“如果遇到危险你就大喊救命，那灯塔里住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如果它听到，一定会帮你的。”
“我记住了。”
告别路灯，方小圆转身拾级而上，还没走出几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缓慢又悠长的“吱嘎”声，她转过头，发现先前劈裂的大树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合上，恢复了本来模样。现在的她没有退路，只能继续向前。
石阶路不宽，刚刚好能容下两个方小圆手牵手并排走。两侧是枝繁叶茂的陈年古树，不过站在石阶上只能看到几乎有她的脸三四倍大的深绿色叶片，却看不到隐藏在这层层叶片之下的树干和扎在幽深土壤中的根系。方小圆猜测，这些树木的年纪一定也不小了。
为了赶在太阳升起前到达灯塔，她越走越快，直到奔跑起来。白色的石阶和深绿色的巨幅叶片在眼前不断交错，成了反复播放的幻灯片。方小圆用力听，却听不到刮过耳边、能证明她奔跑速度的风声。
奇怪…这里没有风，方小圆想。因为奔跑而挂在额上的汗珠就静静躺在那里，等待清凉的风来将它们吹散。脚下的力气渐渐消失，方小圆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终于，她停下脚步，双手拄着膝盖，弯起腰大口喘气。“呼！呼！累死我了。”
“呼！呼！”“呼…”
不知不觉，她感到自己的喘气声中似乎掺杂进了其他声音，与她原本的呼吸声交叠在一起，成了二重奏。起初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屏住气，那声音却还在。“呼…呼…”跟方小圆大口用力喘的声音不同，这个喘气声音量较低，持续时间却略微长些，像是被刻意压抑过。
“谁？”方小圆四下张望，警觉地问道，“谁在那里？！”
话音刚落，那喘息声骤然停止，周围又陷入了漫长的安静。方小圆回头朝身后望去，想看看是不是路灯悄悄跟上了她，令她失望的是，那里什么也没有。她拨开挡在眼前的叶子朝石阶旁边看，却发现叶子的背后仍是叶子，拨了好几层都看不到头，最后只好放弃。
“告诉你，其实我已经发现你了，你最好乖乖现身。”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镇定，圆圆的眼珠却转个不停，想从这静止的环境中看出些端倪来。
安静，仍是安静。方小圆见这招不管用，只好投降。“你不敢现身就算了，反正我现在还有事要做，没时间陪你玩儿。”说着打算继续往前跑。刚刚歇了一会儿，她感觉自己的力气又回来了一些。刚迈出一步，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说，“你慢一点儿好吗？我…我跟不上了…”
方小圆再次定住脚，仔细辨别声音的方向。
“你跑的太快了，台阶的顺序都不对，这样下去是永远也到不了目的地的。”
听到“台阶”两个字，方小圆立刻低头看脚下的石阶。她先是用脚轻轻蹭了蹭那雪白的石阶，又蹲下身，伸手轻轻抚摸它。冰凉的触感跟家里的大理石流理台没什么区别，只是没那么光滑而已。“好神奇，原来在妖精的世界里，石头也是会讲话的。”
“喂，我在这里呢。”这次的声音不是从脚下，而是从石阶旁边传来的。方小圆转头看，见一个圆圆的脑袋从石阶边探出来，正盯着她猛看，吓得她险些跌坐在地上，幸好及时用手撑住了，这才没酿成大祸。若是真的摔倒，一路顺着这石阶滚落下去，她刚刚那些力气可就全都白费了。
“你…你是谁？”方小圆结结巴巴地问道。
那圆脑袋叹了口气，干脆撑住石阶爬了上来。方小圆这才看清这家伙的本来面目。它通体呈深棕色，皮肤粗糙斑驳犹如树皮，长相古怪，身长腿短，两条手臂像树枝一样垂在两侧，比整个身体还要长。
“我是石阶管理员。”那家伙自我介绍到，“专为进入林间通道的妖精们引路。”
方小圆睁着大眼睛盯着它，好一会儿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她低头看了看脚下的石阶，又仰起头看了看这个所谓的石阶管理员，迟疑地开了口，“你的意思是，你是负责管理这些石阶的妖精吗？”
“当然。”石阶管理员应道，“看来你是第一次搭乘林间通道，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低级错误？”方小圆发现自己又听不懂妖精的话了，“那是什么？”
“就是这个呀。”石阶管理员做出跑步的姿势，“林间通道属于虚无空间，不受外界空间与距离限制，只要找对了路，不管去哪里花费的路程都差不多，原本是最节省时间的。可你刚刚跑得太快，我还来不及找到下一级该摆的台阶你就已经过去了，我只好用距离最近的石阶顶上去，顺序完全是错的。照这样下去，你永远也到不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方小圆根本没料到自己认为最快的方式恰恰是最慢的，这就是所谓的欲速则不达吧。她不好意思地眯起眼睛向管理员道歉，“对不起，我之前不知道…那现在怎么办？”
“你先坐一下，等我把顺序排好再走。”石阶管理员说。
方小圆只好照它的指示暂时在石阶上坐下，她看到它重新爬下台阶，便也伸头朝石阶下面看。这一看不要紧，她立刻发现这些石阶竟然都是完全悬空的，下面空无一物，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不知是云还是雾。两侧古树的树干一直延伸到云雾下面，看不到尽头。方小圆赶忙收回悬在石阶边的半个身子，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跌下去。
过了几分钟，从石阶下传来管理员的声音，“排好了，出发吧。”
方小圆很惊讶，她以为这是件极复杂的工作，没想到这么快就完成了。她赶忙站起身，一步一步往上走，这次没再奔跑。大概迈上了二十级台阶，前方的阶梯忽然之间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棵跟入口处相差无几的巨大树干。
“灯塔站到了。”石阶管理员再次从阶梯下探出圆圆的头，伸出长手臂与方小圆告别，“祝你旅程愉快~”再回头时，那树干做的大门已应声而开。
第十章 离开妖精世界
方小圆一只脚刚刚迈出林间通道，忽然想起什么，又退了回来。
“我还没买票呢！”她探出头，对石阶下的管理员说道。在她的意识里，乘地铁需要地铁卡，乘公交需要公交卡，打车需要付车费，既然搭乘了林间通道，当然也得要买票才行。
石阶管理员歪着头打量她，满脸困惑，“那是什么？”
“是交通费。”方小圆转了转眼珠，想出了个专有名词。她曾经问过妈妈为什么乘车需要用钱，妈妈告诉她这是用来建设维护公路地铁和为司机与管理人员发工资的钱，就是所谓的交通费。有了这些钱，他们才能继续长久地享受到快速又便捷的服务。她猜在这里，石阶管理员的作用就跟公交司机差不多。
“我不知道。”听了她的话，石阶管理员却说，“从没听说过。”
方小圆眨巴着眼睛看它，“你送妖精们去它们想去的地方，都不买票的吗？”
石阶管理员摇了头，“没有票。”
“那你的工资从哪里来？”方小圆追问道，“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石阶管理员的表情显得更纳闷儿了，它从未见过问题这么多的妖精，说的还都是自己听不懂的话，“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管是交通费还是工资，那都是不存在的东西呀！”
这次轮到方小圆吃惊了。她认为工作赚钱天经地义，就像她之所以一放暑假就被爸爸妈妈送回奶奶家，那是因为他们需要努力赚钱给她买好吃的芒果慕斯和漂亮的新凉鞋。虽然她心里并不十分乐意，可是认真想想也能理解。
“没有工资你还愿意做这个工作，难道是因为你特别喜欢吗？”凭她简单的小脑袋瓜，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
石阶管理员摇了头，“不是，因为这是我继续生存下去的条件。”方小圆的话太多，好像一时半会儿都说不完，它只好重新爬上石阶，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不管有没有妖精来搭乘林间通道，我都得在这儿摆石阶。如果有一天不再有妖精来，林间通道被关闭了，我也就失去了生存的意义。”说到这儿，它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就只好去抛弃箱了。”
“这是什么道理？”方小圆皱起了眉头，“不干活儿就得死吗？”她忽然想到了自己，那像她这样还没长大成人，暂时什么工作都做不了的人，倘若生活在这里就只有被丢进抛弃箱的命运了？她不能接受。
“这就是规则呀。”石阶管理员似乎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件事，并没有打算反抗的意思。“我们只有遵从的份儿。”
“什么奇怪的规则，这都是那个什么破园长定的吗？”说到关键处，方小圆激动起来。“它算老几，凭什么决定所有妖精的命运？”
石阶管理员赶紧捂住她的嘴巴，紧张地说道，“嘘！万一被听到，你可能立刻就会被丢进抛弃箱的。”
听到“抛弃箱”三个字，方小圆乖乖闭了嘴。事实上，这些话她也就只能在这里说说。光是听大家的描述，还没见过面，她就已经觉得掌管这个世界的妖精园长很可怕了。它那么憎恶人类，如果知道她在背地里说了自己的坏话，肯定想也不想就把她丢进抛弃箱，到时她方小圆可就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那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离开以前，她问石阶管理员。
“能，只要你来林间通道，我随时都在。”石阶管理员冲她摆手告别后，重新钻到了石阶底下，去迎接下一位新乘客了。方小圆鼓了鼓腮帮，整理好心情，转身踏出了由粗大的古树树干做成的车站出口。
站在高耸入云的雪白灯塔前，方小圆不由得张大了嘴巴。从沙滩上看过来时，灯塔只是伫立在悬崖一角的漂亮房子，看上去顶多三层楼高。真正站在它脚下时，她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方小圆甚至觉得这灯塔比城市里最高的电视塔还要高，先前是自己小看它了。
她沿着弧形的外墙朝右侧走，想找到通往灯塔内部的门，转了半天也没找见。发现自己重新回到森林前时，方小圆意识到这灯塔根本就没有门。她仰起头拼命往上看，除了靠近灯塔顶部位置的墙面上有扇窄窄的小窗以外，没有其他肉眼可见通往内部的方式。
方小圆犯了难，对于爬上房檐都很困难的她来说，想要到那窗口去简直难于登天。要是有一颗“满天飞”，这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她不由地想。
就在这时，方小圆身后的树丛忽然发出响声，吓得她立刻转过身，将背部紧贴在灯塔外壁上，警觉地朝树林看去。太阳还没出来，昏暗的光线让她无法看清那一棵棵大树的背后究竟有什么。
“簌！簌簌！！”忽然，靠近最外侧的古树叶子剧烈地摇动了几下，从里面钻出个雾蒙蒙的身影。方小圆定睛一看，竟然是小烟。
“小烟！”她大叫道，朝小烟奔去。“你果然在这里！”
小烟看到方小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抓住了她的胳膊，“快…快走…”为了赶过来，它花了好大的力气。
“去哪？”方小圆问道，不肯挪动脚步。
“离开这里，”小烟一脸严肃地说道，不像是开玩笑，“天马上就要亮了，你必须回到自己的世界。快走吧，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它用力拽方小圆的胳膊，却发现根本拽不动她。
“我不回去。”方小圆立刻说道，她本来就是打算离家出走的，而且这妖精的世界里有这么多新奇的玩意儿，她还没看够呢，这样回去她不甘心。“我要留在这里，跟你一起。”
“不行！”小烟斩钉截铁地说，“你不能留在这里过白天。一旦被发现，我们就都死定了！”
说到这个，方小圆忽然感到周围渐渐亮起来。她看向天边，发现第一缕朝霞不知何时已穿过云层，均匀地洒在海面上，溅起一地金光。她感到自己的手臂被注入某种力量，低下头，发现手腕上多了只螺旋形状的小镯子，样子酷似盛夏里解暑用的便携式机械扇。转眼之间，双脚已离开地面。
方小圆看见小烟正朝她摆手，“别害怕！它会带你回去的！”
第十一章 小飞轮与可怕的园徒
站在地面上的小烟的身影渐渐缩小，最后成了镶嵌在森林与大海之间一个隐约可见的小白点。方小圆听到“嗡嗡”声，抬头朝自己的手腕看去。那螺旋形状的小东西正卖力地旋转扇叶，通过扫动周围空气产生升力带着她朝远处飞去。
“你好沉呀！”飞了一阵子，那小东西忽然转过头对方小圆说，吓了她一大跳。她盯着那不断旋转的螺旋扇叶，好奇地问道，“你也是妖精吗？”
“我是飞轮妖，属于飞行妖精。”小飞轮主动介绍道，“你叫我小飞轮就行了。”
“小飞轮…”方小圆重复着，想要将这名字牢牢记住，“你要带我去哪儿？”
“永日草原。”小飞轮答道，“小烟已经告诉我了，你要从那里回到人类世界。”
“你知道我是人？”方小圆很惊讶。
“当然了。小烟说你是人，你当然就是人，它从不说谎。”
“那你还愿意帮我？”方小圆问道，“我听说人类世界和妖精世界是水火不容的，如果这事被你们的园长知道了，你肯定会受惩罚，说不定还会被丢进抛弃箱。”
听到“抛弃箱”三个字，小飞轮明显抖动了两下，不过它很快恢复平衡，继续带着方小圆往前飞，过了几秒才开口，“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小烟。它是我们这儿最聪明的妖精，只要是它提出的要求，没有妖精会拒绝。”
方小圆没想到小烟在这妖精世界里的地位很高，是个令众妖崇拜、受欢迎的妖精。既然如此，它刚刚说的话一定也有道理。如果连这里最聪明的妖精都认为她不该留在这里过白天，或许她真的不该留下。
“我还能再回来吗？”方小圆问小飞轮。
“当然，永日草原是连接妖精世界与人类世界的中转站，只要你能到那里去，就一样能回到这里。”小飞轮说道，“不过你要小心，那儿总是有很多园徒巡逻，一旦被抓住就完蛋了。”
方小圆似懂非懂地点了头。她并没有亲眼见过园徒，不知道它们有什么可怕的。
“到了。”小飞轮指向不远处被太阳照的金光闪闪的一片绿草地，对方小圆说，“那里就是永日草原。”它逐渐降低高度，轻轻落在了草原入口处，指着眼前一条只有一人宽的泥土路对方小圆说，“你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能回去。”
“这个给你。”临走前，小飞轮将一枚明黄色的七角星徽章贴在方小圆身上，“这是永日草原的通行证，只要有这个，那些园徒就不敢抓你。不过这东西是一次性的，等你回到人类世界以后就会消失，以后也不能再用了。”
“谢谢你，我都记住了。”
方小圆很快与小飞轮告别，一个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永日草原跟她记忆中的样子差不多，阳光灼灼，除了一望无际的青草地以外什么东西也没有，走了半天连棵遮阴的大树也没遇见。方小圆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刚在草地上坐下，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叫喊声，“站住！”
她转过头，见远处一个暗黑色的身影正飞速朝自己的方向移动。方小圆四下张望，并没有发现其他的活物，这才意识到那个身影就是朝自己来的。她不由得想起小飞轮说的话，心中害怕迎面而来的就是那凶神恶煞般的园徒，赶忙起身朝前跑去。
方小圆飞快地跑着，脑中一片空白。她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生怕跑慢一步就被身后的黑影赶上，抓去给园长处置。可是她越想快跑，越觉得难以挪动脚步，低头看脚下的路面竟然纹丝未动。转过头，原来自己的后衣襟早被那黑影抓住了。
糟了！她心中大呼不好，只得停下脚，转过身去看那黑影。
其实黑影的样子并不十分吓人，看上去跟小烟没有太大差别，只是更高更壮，颜色是如暗夜一般的黑。不像小烟，白的像一团雾。
“你跑什么？”黑影开了口，声音低沉又阴冷，害的方小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我…”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她结结巴巴，半天也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这时，黑影忽然瞄到了她身上贴着的那枚明黄色七角星徽章，伸手覆了上去。方小圆本能地想要后退，逃脱它的魔掌，不料身子早已不听使唤，半步也不肯给她动。她眼睁睁看那黑色的手贴近明黄色的徽章，不知动了什么手脚，竟让徽章发起光来。
方小圆屏住呼吸，生怕惊动什么不该惊动的。几秒后，黑色的手挪开，徽章又变回了本来模样。她不敢抬头看黑影，只好不断搓着衣角，试图将自己的紧张与害怕转移到那皱起的棉布料上去。
“谁派你来的？”黑影忽然问道。
方小圆一愣，她是自愿来的，根本没人派她来。可是就算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这样说一定会有大麻烦。她急中生智，立刻回答，“是小烟。小烟派我来的。”
听到这个名字，黑影的神色略有缓和。“原来如此。”它挺直了身子，背过手去，“做完该做的事立刻离开这里，永日草原可不是你能随意逗留的地方。”说完竟扬长而去，没再继续为难她。
方小圆长出一口气，感觉自己的魂儿都快被吓飞了。这家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园徒吗？她很好奇，却不敢追上去问，只好转过身继续赶路。既然留在这里有危险，她就该按照小烟的指示早早出去才对。
顺着泥土路又走了一阵子，方小圆看到前面站着一排篱笆花，挡住了她的去路。那些花骨朵仍在不停地左右摇晃，向她招手一般。刚走到篱笆前，最中间的花骨朵忽然睁开了眼，嬉笑着对她说，“方小圆，你终于来了。”
方小圆不是很喜欢这些篱笆花，大概是因为第一次见面它们就拿她的糗事开玩笑的缘故。
见她不吭声，篱笆花晃动着朝两侧分开，露出了脚下黑漆漆的洞口。“小烟让我们守在这里等你回来。”篱笆花对方小圆说，“这是通往人类世界的大门，跳下去你就能回家了。”
第十二章 不肯吃排骨的方小圆
站在洞口，方小圆感到一阵风从地底传来，绕过她的脚踝，像根绳子一般将她牢牢捆住。还来不及反应，她便被这股看不见的力量拽进了那漆黑的洞中。“啊啊啊啊啊！”方小圆本能地尖叫，一路向下滑去。其实这感觉与她跳进烟囱时的感觉相差无几，可没了小烟的指引，她心里慌得不得了，一点底儿也没有。
不知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洞中滑了多久，方小圆终于感觉自己的速度渐渐下降，直至彻底停下。她伸脚踩了踩地面，竟站起身来。头顶是一方还不算明亮的天空，她蹦了两下，双手扒住那正方形的边沿，一撑胳膊便跳了上去。
坐在烟囱口，方小圆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奶奶家。她小心翼翼地从烟囱上爬下来，沿来时的路踩着屋脊往前走，努力保持平衡。本来走的好好的，可不知谁家的公鸡忽然睡醒了高声啼叫，吓得方小圆重心一歪，直接从屋脊上滑了下来。她一路顺着铺满瓦片的倾斜屋顶跌下去，身下发出噼里啪啦瓦片撞击的声音。
糟了！这下铁定是要摔下去了！绝望之时，方小圆紧紧闭上了双眼。
“咦？”预想中的事并未发生，几秒后她发现自己忽然停住不动了，用力挥舞四肢，只能听见身后吱嘎响声。方小圆悄悄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后衣襟挂在了翘起的房檐上，救了她一条小命。
吱嘎…吱嘎…可是方小圆太重了，至少超过了房檐所能承受的重量。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她感觉自己的高度正慢慢下降，回头向身后看去，那脆弱的房檐终于不堪重负，在她眼前生生断裂了。方小圆还来不及反应，已经径直朝地上扑去。
“哎哟…”以血肉之躯撞击石砖地的感觉可不好受，好在她速度不快，距离地面也不太高，除了擦破了手肘外，并没有受什么重伤。
方小圆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发现自己的手肘竟然流出血，第一反应是张嘴大哭，可声音刚到喉头，眼泪还没来得及夺眶而出，又被她生生憋了回去。不行！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若是被奶奶发现她大晚上不睡觉竟然跑到房檐上头去，铁定是要挨骂的。想到这儿，方小圆吸了吸鼻子，决心忍耐。
她悄悄打开大门，轻手轻脚走进屋里，直到听到熟悉的鼾声才终于放下心来。看来奶奶这一觉睡得很熟，并没有发现她曾偷偷离家出走。方小圆伸手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碘酒和棉花，学奶奶的样子为自己处理起伤口来。
“嘶~”她没有分寸，沾了太多碘酒流进伤口，疼得直咋舌，却要小心忍住，生怕被奶奶发现。待方小圆将这些东西重新放回原处，心中油然而起一股自豪感。看吧！我才不是城市里来的娇娇女，也是可以靠自己的双手解决问题的。想到这儿，她连腰板儿都挺得更直了些。
趁着天色还未大亮，方小圆换了衣服钻进被窝，假装自己在里头睡了一整夜。她现在不想离家出走了，因为在这个令她无比讨厌的村子里忽然有了能够吸引她的东西。方小圆下定决心，等到夜晚降临，她还要再到那妖精们的世界里去。
将方小圆从睡梦中唤醒的既不是公鸡的叫声也不是奶奶掀被子的手，而是从堂屋飘来的红烧排骨的香甜味道。她翻了个身，睁开朦胧睡眼扭头去看那墙上的挂钟，发现短胖的时针竟然已经越过数字“11”，向“12”奔去。
方小圆惊得立刻坐起了身子，她在家都是看数字显示的电子钟表，对机械钟表的读数不是十分确定，瞪着眼睛再三确认。“天啊！我竟然睡到了中午！”她惊呼。
正在堂屋准备饭菜的奶奶循着声音过来，一把掀开她的被子，“快起来吃饭，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方小圆坐在炕沿上，盯着摆在脚下的凉鞋出了神。奇怪，她明明记得昨天回来的时候这双鞋已经脏得不像话了，怎么现在看上去竟然这样干净，简直跟新的没两样。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甚至怀疑自己记忆错乱了。
见她半天也不出来，奶奶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起来，否则我就要给你爸爸打电话，说你在这里睡到日上三竿，暑假作业也不写，让他们过来接你回去了。”
这话若是放在之前，方小圆一定举双手双脚赞成，巴不得爸爸立刻开车过来接她回去，可她现在的想法已经变了。她来不及再想凉鞋的事，立刻跳下炕，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堂屋，在自己的小板凳前端端正正坐好，等着奶奶端香喷喷的红烧排骨上桌。
方小圆最爱吃的菜是红烧排骨，其次是糖醋肉、香波鸡、拔丝芋头和酱蹄膀，总之一切与肉有关的甜甜的食物她都抗拒不了。也正因如此，她的体型才会比同龄小朋友圆上那么一圈，连妖精们都觉得她重。想到这儿，方小圆忽然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说什么也不肯再吃那香气扑鼻的红烧排骨了。
奶奶发现她今天不大对劲儿，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红烧排骨，怎么刚吃了一块儿就不吃了？”
“我不喜欢。”方小圆撅起嘴来，一脸认真地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不喜欢红烧排骨了。吃了它我就会变胖，别人都会嘲笑我。”
奶奶很惊讶，“谁说你胖？谁嘲笑你？奶奶跟你一起去找他算账！”
方小圆仰着头看奶奶，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是呀，她要怎么告诉奶奶，班里总是有苗条的小姑娘背地里偷偷笑她。那天去村头玩儿的路上，她亲耳听到路过的孩子喊她“小肥妞”。除了是“歪鼻子”以外，她还是“小肥妞”。方小圆是要面子的，想到这些都会脸红。
她不吭声，低下头用力扒饭，眼神和筷子却都刻意避开摆在桌子正中的那盘红烧排骨。
第十三章 跛脚小子周洋洋
坐在桌前，方小圆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过去她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还没坐够旋转木马转盘就停了，还没玩够大富翁游戏朋友就要回家了，还没写完假期作业新学期就要开始了。可是现在，她眼巴巴盯着墙上的时钟，等了半天也不见那短胖的时针往前挪一个格子。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被时间给戏弄了，那个狡猾的家伙像是故意要跟她作对一样，她想它快它就慢，她想它慢它就快。扭头朝窗外看，太阳悬在正当空，仿佛也在嘲笑她。
奶奶端了一盘切好的哈密瓜摆在桌上，招呼她过来吃。可方小圆现在哪里顾得上吃什么哈密瓜，她的心早已飞出大门，跳上房顶，一头扎进那光怪陆离的妖精世界中去了。
“圆圆，这个哈密瓜可甜，是隔壁杨婶婶送的。她知道你最喜欢吃甜，特意挑了个熟透的。”奶奶试图用香甜的瓜果吸引方小圆的注意，却没能成功。她埋着头的样子像是奋笔疾书，其实一个字也没写出来。
晌午过后，外面照例传来孩童们奔跑嬉闹的声音，吵得方小圆心烦意乱。自打她住进奶奶家日日如此，这村里的小孩约好了一样，专挑午后出来耍，扒的还是别人家的墙根儿。过去她都由着他们去，今天却鼓起勇气闯了出去。
“你们干嘛？！”方小圆放下手里的铅笔，从后门走出来，刚好看到四五个半大孩子挤在一起趴在奶奶家窗台边探头探脑往里看。“只有小偷才扒人窗户偷看！”她气呼呼地大叫。
那些孩子见她出来，立刻四散着跑开，只留了个个子矮矮的小男孩儿站在原地，眨巴着大眼睛看方小圆，一脸的无措。方小圆走过去，将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盯着他，摆出十分生气的模样。那小男孩儿大概是被她这副样子吓到了，竟慢慢垂下了头。“对不起…我不是小偷…”
原本气势汹汹的方小圆听到他主动道歉，气顿时消了一大半，插在腰上用来壮胆的手也不自觉地放了下来。“其实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她解释道，“我刚刚太生气了，不该说你们是小偷，可是昨天你们也骂我了。”
小男孩儿抬起头，小心翼翼看她，“没有…我没有…”
“不是你说的也是你朋友说的，反正就是你们几个。”提到这事，方小圆义愤填膺，“你们管我叫小肥妞，我都听到了！”
小男孩儿抿住干巴巴的嘴唇，除了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方小圆看他不断用手捏衣角，跟自己紧张害怕时的反应一模一样，心里已经有了结论。这么容易就害怕，连逃跑都跟不上趟的家伙铁定是个胆小鬼，才不敢乱给她起外号。
“那你告诉我，给我起外号的是谁？”方小圆追问道。
小男孩儿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犹豫起来。一边是整天跟自己玩在一起的小伙伴，一边是初来乍到的方小圆，他并不是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该说真话，而是在朋友义气与正义感之间反复挣扎。
“他们不对，我替他们向你道歉。”他忽然后退两步，向方小圆鞠了个大大的躬。
方小圆从没见过这阵势，一时被唬住了。她盯着他看了几秒，主动伸出了手，“我叫方小圆，可不叫什么小肥妞，下次他们再喊我外号的时候你要告诉他们。”
“我叫周洋洋，他们都叫我洋洋。”小男孩儿反复在衣服上蹭了手，小心翼翼伸了过去。
风波过后，两人的关系缓和下来，方小圆忽然想起奶奶切好的那盘哈密瓜，主动邀请道，“洋洋，你想不想吃哈密瓜？”小男孩儿用力点了头，跟她一路往堂屋走。
方小圆这才发现周洋洋刚刚并不是不敢跑，而是跑不掉。他的一只脚是跛的，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根本跑不快。她低头看了他的脚，发现异状后赶忙转移视线。妈妈说过，盯着别人的缺陷看是不礼貌的，她一直谨记于心。
“没关系，我不介意。”周洋洋说道，丝毫不避讳她的眼神，反而将那条腿伸出来，像是在展示一件漂亮的商品。
“你这是…摔伤了吗？”方小圆问道。
“不是，我生病了。”周洋洋耐心解释，“五岁的时候。”他转了转自己的腿，想让方小圆看得更清楚些，“虽然后来病好了，这条腿却坏了。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习惯了就不影响生活，只是跑不太快而已。正好我也不喜欢跑步。”说到这儿，他哈哈大笑，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儿，引得方小圆也一起笑起来。
“给。”她挑了最大一块哈密瓜递给周洋洋，“奶奶说这是隔壁杨婶婶拿过来的，保准甜。”
周洋洋接过哈密瓜，轻轻咬了一小口，立刻咧开了嘴巴，“真甜！我从没吃过这么甜的瓜！”
他吃得很慢，方小圆已经风卷残云似的消灭了三块，他连一块也没啃完。方小圆刚想把手伸向第四块，却注意到盘子里只剩下两块了。本着公平分配的原则，这两块应该是周洋洋的。她默默放下了手，抬头看他，“你不是说很甜的吗，怎么不肯吃？”
周洋洋舔了舔嘴唇，“因为很甜，我想慢慢吃，这样就能多甜一会儿。”
方小圆愣住了，这想法从未出现在她的脑海。每次面对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她都是想也不想便一扫而空，从不贪图多甜一秒。她将盘子推到周洋洋面前，“这儿还有两块，可以多甜很久呢。”
吃过了哈密瓜，周洋洋瞥见了摆在一边的方小圆的暑假作业，好奇地拿起来看，一字一顿读出了封面上的字。“暑假作业，三年级，语文。”
“你识字？”方小圆很惊讶，她以为村里的孩子都不读书，整天只会在泥土地里疯跑。
“当然了，我也读三年级。”周洋洋说道，有些得意洋洋。“你的作业我都看得懂。”
“什么？你也读三年级？”方小圆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周洋洋竟然跟自己一般大。他长得瘦瘦小小，个子比她还要矮上半头，根本不像是同龄人。得知这个消息令她震惊不已，连看周洋洋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同情。
第十四章 强大的小人儿
奶奶给院子里的青菜捉完了虫，回到堂屋时竟听到了方小圆的笑声，赶忙加快脚步。自打方小圆被爸妈送回来，除了吃到自己喜欢的食物以外，其他时候总是板着一张脸，好像被人欠了许多糖果零食不还。这样放肆大笑还是第一次。
“他是周洋洋，”方小圆主动向奶奶介绍，“是我在这里交到的新朋友。”她没有称他为第一个新朋友，因为在方小圆心里，她在这儿交到的第一个新朋友是妖精小烟。当然了，这事儿可不能给奶奶知道，她一定会笑自己在发白日梦。
坐着车子进村的时候，方小圆趴在车窗边，看到原本在农地里干活儿的人纷纷直起腰来朝他们的方向看，连走在旁边泥土路上的人也要停下来看热闹。哼~这群乡下人，真没见识。当时的她是这样想的。能跟周洋洋成为朋友是方小圆意料之外的事，她以为自己不喜欢这村子，这村子里的人自然也不会喜欢她。
“我们去村头玩儿吧，那边有大汽车轮子做的秋千，我推你！”周洋洋主动提议。
方小圆立刻摇头拒绝，“不行，村头有大狼狗，我才不去。”上次被狼狗追着仓皇而逃跌倒在泥水里的情形仍历历在目，方小圆发誓不再去村头，除非身上有足够的装备对付那凶神恶煞的大狼狗。
周洋洋捧腹大笑，“那不是什么大狼狗，只是一条普通的看家犬而已。你竟然怕狗？”
方小圆不想被小看，只得硬着头皮解释，“我不是怕狗，我只是怕疯狗。这里的狗又不会打疫苗，谁知道有没有病。”她这话中带着隐隐的讽刺意味，也不知周洋洋听没听出来。可他只是弯起嘴角，“那狗疯没疯我不知道，不过只要你站住不动，它是不会咬你的。”
“且，我才不信。”方小圆撇了撇嘴，搬出事实作证，“上次我也没惹它，它为什么追着我咬？”
“因为你是新来的。它想跟你打招呼你却扭头就跑，追逐目标是狗的本能，它当然要追上去了。”周洋洋眨着眼睛，正儿八经为她解释，“我喊了站住，可你不听。”
“原来喊我的人是你？”方小圆撅起嘴巴，竖起眉毛。“原来你们都在看热闹！”
“是我。你跌倒的时候我想过去扶你起来，可是我的腿不方便，走得慢了那么两步，一转眼你已经自己爬起来哭着跑掉了。”周洋洋拍了拍方小圆的肩膀，试图安慰她，“没有人想看你的热闹，大家只是没见过这种事才会笑，并不是在嘲笑你。”
方小圆将信将疑，“没见过？难道这村子里就没人怕狗么？我不信。”
“反正除了你以外没有小孩儿怕狗，”周洋洋十分肯定地说，“否则连学都上不了。”
“怕狗就不能上学？这是谁规定的？”
周洋洋摇了头，“不是怕狗不能上学，而是如果怕狗的话，自己去上学就会很困难。从这儿到学校要五里路，路上经常有野狗出没，你说你要是怕狗的话还怎么去上学？”
“坐车呀！”方小圆天真地说道，全然忘了自己刚来时村民们看到私家轿车时的好奇眼神。在这个偏远的小山村里，家里有辆农用拖拉机不算什么，有私家车可是稀罕事。
周洋洋摇了头，“没有车坐，中间还要经过一段山路，只能走过去。”
方小圆沉默了，她在想就凭周洋洋这样一双连平地都走不利索的腿，早上要赶五里山路去上学会是件多么困难的事。她连每天早上被妈妈叫起床都很崩溃，总要赖上五分钟才肯就范。
“所以你天生不怕狗？”
“当然不是，我小时候也怕，尤其是野狗成群出没的时候。”周洋洋说这话时镇定自若，可方小圆光是想想那画面就快要窒息了。一只野狗她都怕得要命，更别提结伴出现，到时候她一定连跑都来不及跑，立马吓晕过去。
“后来我姑姑告诉我，如果觉得害怕，就找一根又粗又长的大木棍攥在手里。看到野狗出现用力挥舞木棍，大喝几声吓退它们。这办法很管用，你也可以学着做，久而久之就不怕了。”方小圆歪着头，想象自己抓着木棍上学的样子，立刻打消了念头。
“看来你姑姑是个有办法的人。”
“那是当然。”提到姑姑，周洋洋一脸自豪，眼中闪着光，“我姑姑是我最崇拜的人，我要向她学习，长大以后也成为对社会有用的栋梁之材。”这些话险些让方小圆以为自己回到了学校，正听班干部在讲台上发表最新演讲作品。她不知道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大概是因为她心中并没有一个特别崇拜的人。
“你姑姑，她是个很厉害的人吗？”她好奇地问道。
“当然啦。”周洋洋用力点头，“我姑姑在环保局工作，像你爸爸妈妈一样，也会开小轿车呢。有机会我带你去见她。”
方小圆笑了笑，并没有将这话牢记在心上。她想这只是周洋洋随口说的而已，不作数的。
天色渐渐暗下来，虽然奶奶再三邀请周洋洋留下来吃饭，他还是坚持回家。方小圆一路将他送到门口，看着周洋洋一瘸一拐走上夜色中的泥土路，回头朝她挥手。他的身影还是那么瘦小，弱不禁风的模样，可不知为什么，方小圆觉得他其实是个强大的人。她的想法很简单，连野狗都不怕的人不可能是弱者，她绝不信。
临睡前，奶奶发现方小圆一直在整理自己的书包，把作业本全都拿出来摆在桌上，又塞了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进去。“圆圆，你在干嘛呢？”
方小圆见奶奶过来，立刻将书包藏到了身后。她正紧锣密鼓地为今晚的妖精世界之旅做准备，可不能让奶奶发现了。
“早点儿睡吧，明天你不是还约了洋洋一起玩儿嘛~”
方小圆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时针才刚刚越过数字“9”，奶奶已经铺好被褥准备睡了。若是在家，爸妈要她这个时间休息她是一定不肯的，非要再看一集动画片才罢休。可今天的方小圆与往日不同，还没等奶奶再次催促，她便乖乖放下手里的书包，一头扎进了被窝。
第十五章 好脾气与坏习惯
村里的夜很安静，只能听到墙上时钟滴答滴答挪动秒针的声音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声。方小圆睁着铜铃般的眼睛紧盯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静静等待奶奶的鼾声响起。以前她很讨厌这鼾声，宁愿热出一头汗也要蒙进被子躲避，今晚却不同。对她来说，这鼾声不再是恼人的噪音，而是冲锋的号角。
方小圆翻了个身，感觉身后飘来一阵凉风。她扭过头，黑暗中看见奶奶不知何时拿起了蒲扇，正不紧不慢地摇着。那风就是从蒲扇来的。
“奶奶，你怎么还不睡觉，大半夜的扇什么风啊？”她激动地问道，甚至有些生气。不该早睡的时候早睡，该早睡的时候反而又不睡了，奶奶简直是在跟她作对嘛！
“今天天气热，我给你扇着风，你先睡。”
方小圆实在是无语，她知道村里条件不比城里，热了开空调就是。可就算没有空调，开个电风扇总可以吧，都什么时代了还要靠扇蒲扇解暑，真是落后。可奶奶坚持不肯开电风扇，说那不是自然风，吹久了要着凉的。方小圆拗不过她，只好假模假式闭上眼，打算蒙混过关。
再睁眼时，日头已高高爬上了窗，透过翠竹图案的布窗帘照进来，落在方小圆脸上。她揉了揉惺忪睡眼，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糟糕！”方小圆坐起身，看着身边已经整理好的奶奶的被褥，傻了眼。昨晚的那场装睡表演没把奶奶蒙过去，倒是假戏真做，把她自己给蒙住了。或许是那蒲扇送来的风太轻柔，亦或是奶奶哼的调子催眠效果太好，总之害她错过了去妖精世界见小烟的机会。
方小圆十分懊恼，她撒气一般将枕头丢在炕角，又将毛巾被刻意扭成一团，全然忘了先前妈妈给她定下的起床后要将自己的床铺整理好这条行为准则。
她跳下高高的炕沿儿，虎着一张脸朝堂屋走去。正在灶台边炸麻团的奶奶看到她这幅模样，不由得笑出了声，“哟，圆圆，你这嘴巴噘得都可以挂油瓶了~”
方小圆故意不说话，她很讨厌这种玩笑话，跟听到奶奶说她是“歪鼻子”时的讨厌程度差不多。
“我记得你很喜欢吃炸麻团，正好昨个儿买了些白芝麻，今天就炸几个给你尝尝。”
油锅咝咝啦啦溅起油花，将漂在上头的麻团一点点充起气来。奶奶不时用筷子翻动那些麻团，让它们炸得更均匀些。方小圆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双手托腮，嘴巴丝毫没有放下来的意思，“我喜欢吃的是爸爸从早餐店买的麻团，才不是这种冒牌货！”
奶奶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继续有规律地翻着那些麻团，直到它们一个个都变成金黄滚圆的、跟早餐店的“正品”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模样。
麻团刚端上桌，大门便被人给敲开了，昨天约好了跟方小圆一起玩儿的周洋洋一瘸一拐走进来，手里抱着只圆圆的铝盆。“这是早上点豆腐留下的，我妈让我给你们带过来。”说着，他将铝盆摆在桌上，方小圆探头看去，见里面的东西还冒着热气。
“这是豆浆？”她闻了闻，扭头问周洋洋。
“嗯，是豆浆。”周洋洋点了头，“我家就是做这个的。”
“你家是做豆浆的？”方小圆很惊讶，在她的印象里，豆浆是豆浆机做的呀！
“做豆腐，也做豆浆。”周洋洋解释道，盯着桌上的麻团出了神，眼看着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这个…我能尝尝吗？”他试探般地问道。
方小圆还没来得及答话，奶奶便率先应道，“吃吧，想吃多少都可以，我这儿还在做呢。”
周洋洋立刻伸手拿起一只麻团，想也没想便朝嘴里送去。方小圆看到他的指甲已超过手指外缘，里面尽是黑泥，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她心里嫌弃，难道村里的孩子都不懂饭前便后要洗手这样最基本的卫生准则吗？想到奶奶用抹布擦手的样子，她顿时失了胃口。
“你为什么不洗手？”方小圆忍不住问道。“你不知道吃饭之前要洗手的吗？”
周洋洋立刻停下了咀嚼麻团的动作，手悬在半空，继续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在他过去十年的人生经验里，并没有吃东西之前要洗手这个习惯。不仅他没有，他的爸爸妈妈也都没有。方小圆的话令周洋洋整个人窘迫起来，这窘迫来自于乡村孩子与城市孩子因成长环境不同而形成的天然壁垒，这壁垒不高，却足以将他们暂时分隔在两个世界中。
周洋洋低头看到了自己指甲缝里的脏东西，悄悄将手指蜷向掌心，努力藏起来。他的脸涨得通红，比被人看到自己一瘸一拐走路的样子还要红。
“不要紧的。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奶奶赶忙出来打圆场，将新出锅的一盘子麻团也放在桌上，摆在盛豆浆的铝盆旁边。
“其实我出来之前已经吃过早饭了，不怎么饿…”周洋洋捏住手里的麻团，犹豫着站起身来，“我去看看我妈卖没卖完豆腐。”说完不顾奶奶再三挽留，执意离开了。
“哎。”听到奶奶的叹气声，方小圆抿住了嘴唇。她知道自己大概是说错了话，可又不明白究竟错在了哪里，难道提醒别人要保持良好的卫生习惯也是错的？她想不通，不过拿起筷子夹麻团时，她刻意避开了刚刚被周洋洋不小心碰到的两个。
新交的伙伴离开了，原本约定一起出去玩儿的事也成了泡影。吃过早饭，方小圆一个人坐在院中的藤椅上，盯着不远处正弓着身子侍弄菜园子的奶奶的背影发起了呆。
忽然，原本稳稳立在原地的藤椅轻晃了两下，引得方小圆扭头四顾。令她失望的是，周洋洋并没有回来，刚刚推藤椅的也不是他。
“嘻嘻嘻！”一阵熟悉的笑声传来，惊得方小圆几乎从藤椅上跳了起来。“小烟？”她睁大了眼，
一边四处寻找那团白色的身影，一边小声叫道。
“方小圆，我在这儿呢！”
循着声音，方小圆朝院子角落里存放肥料和农具的小木屋看去，见小烟正从敞开的门洞探出头来朝她招手。
第十六章 被捉现行的小烟
方小圆用力揉眼睛，再三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她赶忙跳下藤椅，朝小木屋跑去。
这简陋的木房子是奶奶自己搭的，由尺寸不同的许多木板拼接而成，没有窗子，只留了个一米多高的门洞供人进出拿东西，里面黑漆漆的。要不是小烟正呆在里面，方小圆绝不会靠近这木屋半步。
她弯下身子钻进木屋，眨巴着眼睛盯住小烟，“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烟露出烦恼的表情，“我昨天晚上出来玩得太开心，一时忘了时间，没能赶在烟囱关闭以前回去，暂时被困在了这里。”说着，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担心被人看见，所以一直躲着。”
方小圆很惊讶，她从来不知道烟囱还能关闭。就算可以，她也没见过真的有人爬上爬下到房顶上去关烟囱。她从门洞探出头往上看，发现高高的烟囱正伫立原地，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呢？是不是要爬上去打开它？”方小圆问道。
小烟摇了头，“没用的，这烟囱是被园长用咒语封上的，根本不能通过人类世界的方法打开。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咒语生效，烟囱自动关闭，一直到天黑以后才会再次开启。我已经尝试过各种办法，全部都行不通。”
方小圆懂了，妖精世界的园长之所以这样做，一定是为了防止像小烟这样好奇心重的妖精偷偷跑到人类世界里来，没想到它的咒语不但没起到该有的作用，反而还将小烟留在了这里。她正帮忙想办法时，忽然听到奶奶喊她的名字。
“圆圆！这孩子跑到哪去了？”声音越来越近，仿佛正奔这个方向而来。方小圆轻轻按了小烟的肩膀，示意它留在这里不要动，自己一个人钻出了木屋。
见她从小木屋出来，奶奶吓了一跳，“圆圆，你怎么跑到这屋子里来了？那里头很脏，到处都是灰，快出来。”说着，她拽着方小圆的胳膊将她挪到一旁，打算越过她走进木屋。
方小圆赶忙挡住她的去路，“奶奶，你想要什么东西？我帮你找吧。”
奶奶看了她一眼，没有多理会，“我要找的是收拾菜园子的东西，你哪里认识。要是实在觉得无聊就进屋去看电视吧。”
方小圆阻止不了她，眨眼之间奶奶已经动作敏捷地弓着身子进了木屋，她吓得赶紧捂住了嘴巴，不敢想奶奶看到小烟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对大人来说，烟雾是没有生命的，更不要提开口讲话了。
可几秒过去，什么事也没发生，只能听到奶奶翻找工具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方小圆上前一步，探头朝里面看去。这木屋不过三个多平方，一眼就能看到头，根本没有能够躲藏的地方。小烟此时正缩在墙角，几乎跟蹲坐在旁边找东西的奶奶面对面。
很快，奶奶找好了合用的工具，钻出木屋，随手拍打蹭到身上的灰尘。转过头，发现方小圆还站在原地，“圆圆，你一直站在这里干什么？不会是想帮我干农活吧？”
方小圆缓缓摇了头，余光瞥见已经跟着奶奶从木屋走出来的小烟。她看见小烟小心翼翼绕过奶奶，轻手轻脚来到自己身边，学她的样子仰头看着奶奶。奇怪的是，奶奶却像是并没有看到小烟似的，仍然只盯着方小圆一个人。
“外面热，进屋去吧，西瓜我都给你切好了，在桌上放着呢。”奶奶说完便转身朝菜园子走去，留下他们俩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她看不见你。”方小圆拱起手背，凑在小烟耳边轻声说道，心中一阵窃喜。既然奶奶看不到小烟，它也就不必像之前一样东躲西藏了。
小烟的目光一路追随奶奶的背影，直到她进了菜园子才转过头问方小圆，“西瓜好吃吗？”
方小圆搬了张小板凳摆在自己的凳子旁边，挑了盘中最大最红的一块西瓜递给小烟，“西瓜是最适合夏天吃的水果了，很解渴的，你尝尝。”
小烟将信将疑地将西瓜挪到自己嘴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下口。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妖精，她从没吃过人类世界的食物，这可是正儿八经第一次。她学着方小圆的样子将西瓜尖的那端塞进嘴里，用力一咬，香甜的汁水瞬间溢出来，填满了它的嘴巴。小烟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盯着手里的西瓜，感叹道，“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坐在一旁看热闹的方小圆“咯咯咯”笑起来，“这不算什么，等你吃到红烧排骨的时候一定会惊讶地跳起来。”先前因为气跑了周洋洋而拢在她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很快就被这更新鲜的快乐取代了。
他们一边吃西瓜一边聊天，只在奶奶进屋拿东西时暂时闭上嘴巴，等堂屋重新恢复了安静便又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方小圆开心极了，她现在不只有一个朋友，还是个别人看不见的妖精朋友。这么新奇的事情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遇上的，她现在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幸运儿。
“砰砰！”外面传来一阵并不算响亮的敲门声，方小圆转头看了一眼还在院中忙活的奶奶，起身来到门边。透过玻璃，她看到站在门外的是早上才从这里跑掉的周洋洋，赶忙拉开大门。
周洋洋的表情有些局促，他不断搅动自己的手指，看向方小圆的眼神闪烁不定，“快吃午饭了，我妈让我把铝盆拿回去。”
“铝盆…”方小圆想起来，早上他走得急，用来盛豆浆的铝盆还摆在灶台上。她走过去，拿起早已被奶奶刷干净的铝盆，递到周洋洋手上。“谢谢你的豆浆。”其实方小圆是想跟他道歉的，虽然她还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不过惹别人不开心就是不对的。话到嘴边忽然变成了感谢，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周洋洋其实自己并没有恶意。
“不客气。”周洋洋小声说。
方小圆刚要关门，忽然被他伸出来的一只胳膊挡住了。越过方小圆的肩膀，周洋洋的视线落在正坐在堂屋中间的矮桌边呼哧呼哧啃西瓜的小烟身上。“它是谁？”
这话一出口，小烟手里的西瓜险些落了地。它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看见，而现在才想起来要躲藏显然是来不及了。
第十七章 不能说的秘密
小烟缓缓站起身，圆溜溜的眼珠快速转着，忽然看到靠墙的角落有个深棕色的木柜子。它仿佛慢动作一般朝那边悄悄挪动脚步，小心不发出一点声音。
“吱嘎！”可惜，那木柜子岁数大了，柜门扇叶年久失修，刚拉开一点便发出刺耳的噪音来。小烟懊恼地摸了脑门儿，硬着头皮继续拉柜门，等到空隙勉强能容它挤过去时便一头扎进柜子，用力拱了三下才将大半个身子塞进去，屁股却还留在外面，无论如何也挤不进去了。
原来那深棕色的木柜子里被奶奶堆了不少平时不用的杂物，剩余空间有限，根本容不下一整个儿的它。小烟是个倔性子，不信自己进不去，还在继续挣扎。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那柜子很快不堪重负，摇摇晃晃跳起舞来，眼看着就要散架子了。
方小圆实在看不下去，暂时不管还站在门口的周洋洋，走过去想将小烟弄出来。她将柜门往旁边拨，抓住小烟的腿用力往外拽，不料铆足了力气也拉不动。
“方小圆。”柜子里忽然传来小烟闷闷的声音，“我…我好像卡住了…”
听到呼救，周洋洋赶忙推开门走过来，学方小圆的样子拉住小烟的另一条腿。他用那只跛脚支撑身体，另一只脚伸过去抵住柜子脚，扭头对方小圆说，“我数123，咱们俩一起用力。”
“1、2、3！”“1、2、3！”两人像参加学校拔河比赛一样齐心协力，将全身力气都集中在手上，拼命往外拽。
“扑通！”“哗啦！”
小烟终于与那深棕色的木柜子分离开来，可方小圆和周洋洋来不及收回自己的力气，两人一妖齐刷刷跌在地上，纷纷摔了大屁股蹲儿。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先前塞在柜子里的东西也一股脑掉了出来，扑落在他们身上。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原本蹲在菜园子里做农活的奶奶站起身，朝屋子走来。她推开门，见那散落了一地的零碎物件儿，大吃一惊，“圆圆，你这是干什么呢？！”
周洋洋赶忙拨开堆在身上的东西，撑着旁边的墙壁站起来，抢先答道，“是我好奇这柜子里有什么，想爬进去看看，结果不小心把东西弄出来了。对不起。”他说着，照昨天给方小圆鞠躬的样子也给奶奶鞠了一个躬，让人不忍心责备。
“我们会整理好的。”方小圆赶忙补充道，“保准收拾的跟以前一模一样。”
待奶奶离开，他们两个眨巴着眼睛看着彼此，忽然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刚刚趁大家不注意躲进里屋门边的小烟探出头，不解地问道，“你们笑什么？”周洋洋这才想起原来还有个未解的谜题等着他。
把地上的东西重新塞回柜子，方小圆搬了张新的小板凳摆在矮桌边，郑重其事对周洋洋说，“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不能跟任何人讲。”
周洋洋想也没想便点了头，“我的嘴很严的，一定保守秘密。”
方小圆考虑了一下，看到桌上的西瓜，将那盛西瓜的淡黄色塑料盆抓起来抱在怀里，“你要对着这盆西瓜发誓，保证你绝对不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否则一辈子都吃不到西瓜。”这个誓言在她看来重极了，她相信没有人会甘愿拿西瓜冒险。
“好，我发誓。”周洋洋学电视剧里人物的样子竖起三根手指，煞有介事地说道。
达成约定后，方小圆转身冲里屋喊道，“小烟，你出来吧，我们已经讲好了。”
得知小烟是妖精，周洋洋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口气塞进八分之一个西瓜也不在话下。他将信将疑地看着小烟，小心翼翼伸出手，“我能摸摸你吗？”
小烟立刻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轻轻碰了碰他的。这触感是那样的真实，想不相信都难。周洋洋站起身，跟小烟比了个子，又想试着把它抱起来掂一掂重量，可惜没能成功。小烟比他想象的要沉，凭他一个人是抱不起来的。
说服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而非幻觉后，周洋洋伸手抓住自己的脸颊，结结实实捏了一把，很快吃痛地叫起来。他一边揉脸，一边呆呆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方小圆，喃喃道，“原来这不是梦…”
“这当然不是梦了，不信你也掐我一下。”方小圆伸出胳膊，周洋洋立刻把头摇得像根拨浪鼓，“信信信，我信了。不过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而是别人讲给我听，我一定觉得他是骗人的。”
“不是人人都能看见小烟，比如奶奶，她就看不见。”方小圆自豪地说道，“这说明我们俩是很特别的。”
听到“特别”两个字，周洋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猛然想起自己是带着任务来的。马上就该吃午饭了，妈妈还在家里等着他把铝盆拿回去盛菜，他竟然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我得回去了。”周洋洋重新捧起那只铝盆，跟方小圆告别。他转头看着小烟，依依不舍地问道，“我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到你吗？”
“当然有了，我的家就在这屋顶上的烟囱里，如果你想见我，就来方小圆家吧。”
听到这个好消息，周洋洋高兴起来。方小圆低下头，注意到他的长指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剪掉了，指甲缝也比早上干净了不少。周洋洋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的手看，没有像上次一样蜷起手指，而是将手伸到她面前。
“我已经剪了指甲，来之前还洗了三遍手。”他昂着头说，“以后我每次吃饭之前都会记得洗，还要告诉我爸爸妈妈，让他们也都认真洗手，这样才能少生病。”
方小圆还没说出口的道歉忽然没了用武之地，她以为周洋洋早上是被气跑的，原来他是要赶回家去洗手，这让她更对这个身材瘦小的男孩刮目相看。忽然，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周洋洋，你想不想去妖精的世界里看一看？那儿有很多新鲜玩意儿，比我从小到大见过的还要多得多。”
“真的吗？我想去。”周洋洋重重点头以表诚意。
第十八章 重返永日草原
深夜十一点，确认奶奶已经睡熟后，方小圆悄悄爬了起来。她将一只枕头摆放在自己原本躺着的位置，用毛巾被盖好，轻手轻脚跳下了炕。
走到堂屋，她看到小烟正趴在矮桌上打瞌睡，口水流了一摊。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方小圆走过去，见与她约定好的周洋洋不知何时已经来了，正守在门外。她赶忙将大门打开一道缝，把周洋洋放进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小声问道。
“刚到。”周洋洋的眼睛亮闪闪的，对即将踏上的旅程充满期待。他将背在身上的书包取下来，打开向方小圆展示，“我把探险的装备全都带上了，你看。”
方小圆好奇地探头向书包里看去，见里面有手电筒、两节备用电池、火柴和三根蜡烛，尽是些照明用的东西。看来对周洋洋来说，黑暗是他最大的敌人。
“我们是去玩儿的，不是去探险。”她纠正道。根据方小圆短暂的经验来看，她并不觉得妖精世界是个特别危险的地方，正相反，在那里她遇到的妖精都很善良、乐于助人，就算真的碰到了麻烦事也不害怕。
“以防万一嘛。”周洋洋坚持背上书包，他说这些东西能让自己更安心。
两人正小声说着话，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呼噜声，与里屋奶奶有规律的打鼾交缠在一起，打破了这安静的夜。方小圆赶忙跳到矮桌边推醒了小烟，“醒醒，我们该出发啦！”
站在院中，对着高高的房檐，方小圆有些担忧地看着周洋洋。她一个好手好脚的人爬上去都那么费劲，更别提周洋洋这个跛脚小子了。小烟看出她的顾虑，立刻挺身而出。“交给我好了。”说着，它像先前一样跪趴在地上，变成了一朵结实的云。
“你们两个一个一个来，一起的话…我怕我吃不消。”它扭了扭身子，嘱咐道。
周洋洋转头看了看方小圆，咧开了嘴，“你帮她就行了，我自己能爬上去。”说着，他瞅准窗沿，一撑一跳站了上去。伸手抓住外梁，跳起来用腿勾住，学金丝猴的样子用力往外荡，看好机会顺势攀住房檐，不消几秒便上了房顶。
站在原地的方小圆顿时目瞪口呆，她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周洋洋究竟是怎么上去的，他就已经坐在房檐边冲自己招手了。“好厉害啊！”方小圆由衷感叹。现在跟周洋洋比起来，她倒像是那个手脚不好用的人，光是站上这窄窄的窗沿就要花上一大把的力气，一不小心还可能掉下来摔个“狗啃泥”。
想到这儿，方小圆只得老老实实坐在小烟身上，靠它帮忙。
“太酷了！”周洋洋看到小烟竟像一朵真的云一样飘在空中，竖起了大拇指。“所有妖精都会飞吗？”
小烟送方小圆上了房檐，直起了身子，“当然不是，只有需要飞的妖精才会飞，就像在这个世界里，鸟会飞，而人不会一样。”
周洋洋点点头，“懂了，所以你就是妖精世界中的鸟。”
“不，”小烟高高地挺起胸脯，自豪地说道，“我是妖精世界里独一无二的。”
方小圆和周洋洋在学校里都学过成语，知道独一无二是什么意思，可是他们不懂小烟口中的“独一无二”究竟是指什么。
“以后你们就知道了。”小烟没有正面回答，只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蹲在高高的烟囱口，周洋洋拿出手电筒照了又照，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而且像是一眼就能看到头。他扬起脸问方小圆，“从这里跳下去真的就能到妖精世界？你不会是唬我呢吧。”
“当然不是，不信我先跳一个给你看。”说完，方小圆毫不犹豫便跳了下去，果断得不得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消失在眼前，周洋洋立刻探头朝烟囱里看，可惜里面还跟刚刚一样，仍是什么也没有。几秒之前才跳下去的方小圆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小烟看着他，“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周洋洋猛地摇头，“不，我要去。”他是男子汉，既然方小圆跳得，他也一定跳得。这样想着，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闭上眼，身子一倾便下去了。
永日草原，高高的太阳悬在空中，让一整片绿地上的植物都低了头。不知为什么，方小圆觉得这里的温度格外高，与上次来时大不相同。空气里一丝风也没有，连鸟叫虫鸣也一并消失了。她站起身，想寻找上次那条小路，或是能当做参照物的篱笆花，可它们都不见了。
“噗！”身后传来声音，她转过头，见周洋洋坐在地上。他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环顾四周后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原来这里就是妖精的世界啊。”
方小圆探头朝他身后看去，“小烟呢？”它没跟你一起下来吗？”
“它在我后面。”周洋洋说。“应该很快就到了。”两人一同站在草地上等，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小烟的身影。
“奇怪，不应该这么久的。”方小圆有些纳闷儿。她走回自己刚刚下来的位置，朝空中看去。令人失望的是，那儿什么也没有，并不存在所谓来时的通道。她猜测小烟是被什么给耽搁住了，可眼下他们不知道要怎么回去，只能老老实实在这儿等它。
“那是什么？”忽然，周洋洋指着远处问道。
方小圆转过头，见绿地与天空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片火红的烟雾，正朝两人滚滚而来。空气中隐约能闻到烟的味道，周围的温度进一步升高了。
“是火！”方小圆忽然大叫起来，“那是火！”
她没有看错，遥远的天边，成片的野火正裹挟着阵阵热浪和炙热火焰朝这个方向飞速移动，升起的烟雾将周围的天空染黑，大片大片向外扩散。被烧焦的草叶碎片沾着火星随飘动的空气而来，落在地上便溅起一团新的红烟，片刻不停朝四周蔓延。
“快跑！”方小圆冲周洋洋大喊，扭头朝身后跑去。
第十九章 被拦住的路
“呼！呼！”方小圆跑出几步，转头发现周洋洋已被自己落下了。他虽然努力想要往前跑，可受残腿限制，再快也就是这个速度。这可是逃命，不是开玩笑的！
方小圆赶紧掉头回去，抓住他的胳膊，“快点儿！难道你想被大火给吞掉吗？”
“我跑不快。”周洋洋用力掰她的手，想将自己的胳膊从中间抽出来，“你跑吧，别管我。”
“不行！”方小圆回头看，见那熊熊火焰正片刻不停向两人逼近，热浪如汹涌潮水般不断敲打她的背，灼热的空气令人窒息。她急中生智，在周洋洋身前蹲了下来，“上来！我背你。”
周洋洋看着方小圆窄窄的肩膀和小小的脊背，犹豫着不肯照做。且不说他们两个一般大，他一个男孩子应该顶天立地才是，怎么能让女孩儿背他呢？
方小圆看出他的想法，赶忙说道，“我比你高比你重，背着你跑绝对没问题。你再犹豫，咱们俩的小命可就都交代在这儿了。”
周洋洋紧紧抿住嘴唇，攥了攥拳头，小心翼翼伸出手。方小圆感到身子一沉，仿佛被一只巨大的书包压弯了腰。她奋力起身，艰难地朝前迈出脚。好重。方小圆在心中暗叹，她忘了周洋洋再瘦也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片轻薄的鹅毛，他可比自己背过最重的书本作业还要沉得多。
“大火马上就要赶上来了！”周洋洋在她身后大喊。
忽然，方小圆的脚底飘来一阵冷风，顺着脚踝直达小腿、膝盖、大腿。这股风自带一股力量，机械性地挪动她的双腿，速度越来越快。还没反应过来，方小圆竟被这股冷风控制着飞速超前奔去。
她感到草叶刷刷划过自己的脚踝，泛起阵阵痒。还未看清周围景物便穿梭而过，越跑越心慌。周洋洋大概也被她这风驰电掣般的速度给吓着了，不停地在她脑后大叫，叫得她耳朵嗡嗡直响，连错身而过的风声都听不见了。
方小圆不敢回头，可通过周围不断攀升的温度和空中渐渐密集的火星，还有不时落在身侧溅起红烟一片的草叶碎片，她知道那大火并未被他们甩开，仍像追兵一样寸步不离跟着他们。
跑了没一会儿，她看到前方不远处绿地与蓝天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条窄窄的暗棕色曲线，随脚步挪动逐渐变宽。是路！方小圆惊呼，“我们要跑出去了！”
身后的大火忽然咆哮起来，发出可怖的“呜呜”声，红烟像迷雾般涌上前来，遮住了方小圆的视线。
“咳咳！咳！”这红烟很呛人，逼得她直咳嗽。方小圆感到自己的脚步慢下来，身体乏力，整个人似乎马上就要被身后的大火给吞噬了。
艰难地迈出最后一步，她终于支撑不住，连通身后的周洋洋一起扑倒在地上。我错了，妖精的世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安全。这是方小圆闭眼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方小圆！方小圆！”迷迷糊糊之中，方小圆听到有个声音在叫自己。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最后竟跟眼前的人影重合在一起。是周洋洋在叫她。
“你总算是醒了。吓死我了。”
周洋洋一手举着一只点燃的蜡烛，一手将方小圆扶了起来。
方小圆环顾四周，发现两人正站在一片密林之中。原先天上的太阳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漫无边际的黑夜，至于那可怖的红色烈焰自然也消失不见了。
“我们离开了永日草原。”她喃喃道。
“永日草原？”周洋洋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感觉有些陌生。
“嗯。”方小圆解释道，“我们跳下来的地方叫做永日草原，是用来分隔人类和妖精世界的边界线。现在是晚上，只有那里才永远有太阳。”
“哦~”周洋洋了然般点头，“因为太阳永远不落，所以才叫永日草原。”说着，他向方小圆伸出手，“谢谢你刚才救了我一命，你现在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方小圆摇了头，“不是我，是别的什么。”她很肯定，让自己快速挪动脚步逃脱危险的绝对不是什么尚未发掘的天才和潜力，那分明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
“是什么？”周洋洋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方小圆皱着眉头，回忆起在永日草原发生的一幕，她仍心有余悸。
密林之中一片漆黑，只有周洋洋手上的蜡烛发出微弱的光，让他们能够辨别周围景物。两人沿着窄窄的小路往前走，走了很久也没看到出口。
“我怎么感觉我们好像一直在转圈？”周洋洋忽然停住脚，将蜡烛举到旁边的树干上，仔细辨别，“这里我们来过！”他笃定地说道，指着树干上一处弯月形的凹痕。“这是我之前刻的。”
方小圆凑近了看，也发现了那道凹痕。当时周洋洋忽然停下脚步，说要在旁边的树干上留下一点记号，防止走回头路。她还问过他这些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周洋洋说自己很喜欢看电视上的探险节目。如此看来，他们确实曾经来过这里，或许还不止来过一次。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得想个办法。”周洋洋蹲在地上，伸出手指摸了摸地上的土。“如果我们能够回到原地，说明这条路是一个大大的圆，是闭合的。”
方小圆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脸疑惑看他在地上画圈。
“有一个办法可以确保我们不走圆。”周洋洋说。
“什么办法？”
“走直线。”周洋洋说道，“只要一直走直线，我们就一定不会回到这里。”
方小圆认为他说的有道理，“可是怎么确定我们走的是直线呢？”她朝旁边看去，“这里好像也没有其他路可走。”
“那就说明真正能出去的路被这些树给挡住了。”周洋洋伸出手，将蜡烛挪向旁边，照亮路边的丛林。“我想这应该是妖精世界给我们的挑战吧。”
“挑战？”方小圆不大理解，“可我上次来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挑战。”
“那一定是因为上次你是跟小烟一起来的。”周洋洋猜测，“妖精到人类世界需要人类带路，人类到妖精世界自然也需要妖精带路。这样才公平。”
第二十章 寻找空间裂缝
为了确认这条路真的没有出口，他们决定做个实验。
周洋洋将手上的蜡烛递给方小圆，嘱咐道，“你站在这儿，我往前走。”说着，从背包里拿出手电筒，照向前方。
“欸，等等。”方小圆轻轻扯住他的衣角，低头看着周洋洋的腿。“你的脚不方便，还是你站在这儿吧，我往前走。我的速度快些。”
周洋洋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如果我喊停，你就立刻停下来。”
方小圆举着手电，沿脚下的路摸索前行。这密林中的树木生长得十分茂盛，枝叶遮天蔽日，抬起头，只能通过中间窄小的空隙看到夜空。妖精的世界没有星月可当参照物，在这种地方很容易迷路。她每走出十步便回头看一眼周洋洋，只要见到了那摇曳着的蜡烛火苗，就继续往前走。如此往复几次，方小圆再次回头时，发现那跳跃的火苗竟消失不见了。
“周洋洋！”她朝身后大喊，想确认周洋洋还站在原地。没有回音。
方小圆觉得很奇怪，他明明说过自己会站在原地等，只要不喊停就让她继续往前走。她并没有听到周洋洋叫自己，难道他一声不吭就离开了吗？方小圆只好调转方向，暂时放弃实验，先回去找周洋洋。
走了大概四五步，那熟悉的火苗忽然出现了，正一上一下地朝自己移动，吓了方小圆一大跳。“周洋洋？”她试探般地朝对面喊道。
“方小圆。”是周洋洋的声音，他正尽最大可能快速挪动双腿，大口喘着气朝方小圆走来，没一会儿便到了眼前。“你刚才去哪儿了？我喊停你听到了吗？”
方小圆摇了头，她不仅没听到周洋洋的喊话，甚至连他的人都没见着。“你的蜡烛是不是熄灭了？我刚才回头的时候看不到火苗，还担心你走了。”
“没有。”周洋洋的表情很认真，“我的蜡烛一直都是燃着的，并没有灭。我喊了停，你没答应，我才着急过来看你是不是出事了。”
两人同时愣住了，他们俩明明处在同一时空，经历的事情却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谁也想不明白。
“我懂了！”周洋洋忽然激动地大叫，“问题就出在这里。”他指向方小圆身后的位置。“你还记不记得火苗是从哪里消失，又是从哪里出现的？”
方小圆一边回想，一边朝后退去。一步，两步，三步…就在退到第六步的时候，先前站在她对面不远处的周洋洋再次消失。方小圆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眼前的情形跟刚刚一模一样，她试着叫周洋洋的名字，并没有得到回应。
她停下后退的脚步，改成往前走，六步以后周洋洋又出现了，变戏法似的。
“就是这里。”周洋洋肯定地说道，“这里有一道空间裂缝。”
“空间裂缝？”方小圆不解地看着他，她现在觉得周洋洋是个极厉害的人，总是能说出些自己从未听过的话来。“那是什么？”
周洋洋跳起来，从身旁的大树上拽下一片叶子，举到她眼前，“你看，这是一片完整的树叶。”说着，他从中间将那树叶撕成两半，又照撕裂的痕迹将它们摆在一起，“我把它撕开了，这之间就有了裂缝。假如这里有一颗水珠顺着这片树叶往下流，如果没有裂缝，水会一路向下流到底，可是有了裂缝，它就会从裂缝中间渗下去，没办法到达树叶尽头。”
“看上去这还是一片完整的树叶，其实中间已经断掉了。”
方小圆似懂非懂地点了头，“你的意思是，这条路是树叶，而我们是两颗水珠。因为空间有了裂缝，所以我们才一直走不到终点。可是这没办法解释我们为什么总是走回同一个地方呀？”
周洋洋将其中一半树叶卷起来，形成了一个圆环。“这样不就可以了嘛。”
方小圆恍然大悟，不禁对他竖起了大拇指。“你可真聪明。”
“那当然，我可是我们班的第一名呢。”周洋洋骄傲地挺起胸脯，“三门功课都是满分。”
方小圆睁圆了眼睛，崇拜地看着他。其实她平时做功课也很努力，只是太粗心，考试的时候不是把加减号看反，就是写出错别字来，总也拿不到满分。当然，第一名是一向跟她无缘的。这个来自乡村的周洋洋竟然可以轻而易举拿满分，方小圆此时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得知他每天要走五里山路才能到学校。
当她还在发愣的时候，周洋洋已经托起下巴，认真思索该如何打破僵局，从这围城一样的密林中走出去。
他将目光投向身边的一棵棵大树，伸手轻抚树干，忽然有了主意。
“爬到树上去看看或许能找到出路！”他对方小圆说。“空间的裂缝是看不见的，因为空间本身没有颜色形状，需要物品填充才能划分结构，可这些树不一样。”
周洋洋伸脚轻捻被他撕成两半丢在地上的树叶，“就像这片叶子一样，处于不同空间的树不可能是完好无缺的，它们的裂缝一定能被看见。反过来说，一棵完整的大树一定在同一个空间之内。”
他瞅准了方小圆刚刚忽然消失又出现的位置，将目光挪到旁边最粗壮的一棵大树上。“就爬这一棵。”
听到要爬树，方小圆犯了难。让她爬到炕上还差不多，上树她可不敢。周洋洋一眼看出她的担忧，冲她挤了挤眼睛，“别担心，有我呢。”
他绕着大树转了一圈，仔细勘察最优路线后，把蜡烛递给方小圆，手电筒叼在嘴里。
周洋洋双手攀住树干，用力往上一跳，两只脚张开，借粗糙的树干与身体之间产生的摩擦力固定住位置后，再次伸手向上够。三两下已蹿出两米多高。他伸长胳膊抓住旁边的枝杈，双臂一撑坐了上去，扶着树干站起身，寻找那条所谓的空间裂缝。这时，周洋洋惊喜地发现，这棵大树是完整的，左手边那棵也是，左边的左边也是。
方小圆正担忧地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上看，忽然见周洋洋跳了下来。他伸手指向密林深处，“出口在这边。”
第二十一章 要飞就一起飞
两人沿周洋洋事先看好的方向往前走，每经过三棵树，周洋洋便爬到上面去辨别方向，通过大树完好无损的枝杈确认连续的空间路线。他们没再回到先前的位置，也没再见到刻在树上的凹痕。事实证明周洋洋的办法是管用的。
“看！”走了一阵子，方小圆忽然指着前方不远处两棵大树中间的巨大空洞，高兴地叫道，”我们就快要走出去了！”
密林之中树与树之间挨得很近，他们两个一起时必须错身才能通过，可那两棵树之间的距离却很宽，远远看去像是一道门。
“太好了！”周洋洋咧开嘴巴冲方小圆笑。两人不约而同地快步朝那道“门”走去。
穿过密林，方小圆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十分空旷的荒地。这里没有任何植物，地上光秃秃的，连颗散落的小石子也没见着。放眼望去，这荒地一路向前延伸，跟深蓝色的夜空相接，只在天边留下一条乌黑的细线。
周洋洋傻了眼，“这就是你说的有很多新奇玩意儿的妖精世界吗？”
“不是…”方小圆有些迷茫地摇着头，她其实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上次我来的时候这里的确很繁华。有一条灯火通明的烟囱大街，还有嘉年华表演。路边摆满了糖果箱，吃了就能飞上天！”怕周洋洋不信，她再次强调，“是真的能飞上天，我试过了。”
周洋洋倒是没有怀疑，只是看着眼前的景象，很难联想到方小圆口中那繁华的街景。
“不然我们再往前走走吧。”方小圆说道。她坚信烟囱大街是真实存在的，并且迫不及待想要带周洋洋去看。先前她已经夸下海口，将这妖精世界的神奇与美妙说的天花乱坠，万一最后因为找错了地方而被怀疑说谎，那可就太丢脸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让周洋洋亲眼到那烟囱大街上去看一看。
两人在一望无际的荒地之中走了一会儿。方小圆转过头，想知道究竟走出了多远，却看到先前经过的那片密林竟然消失了。起初她以为是自己走得太远，远到已经看不清楚树林，还往回跑了几步。跑着跑着，土地与天空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道与前方相同的黑线时，她才意识到那曾经困住他们的密林真的已经消失不见了。
周洋洋很快也觉察到这件事，他环顾四周，发现前后左右的景物竟然完全相同，就像复制黏贴过去的一样。不，准确来说，是什么景物也没有。
他们俩不断张望，意识到自己已记不清来时的路了。周洋洋蹲下身，想通过脚印确认方向，却发现这地面硬的很，根本就没留下任何脚印。
正当两人六神无主不知该往哪个方向继续前进时，天空中忽然传来细小的“嗡嗡”声。
“你听见了吗？”方小圆转过脸，睁圆了眼睛看着周洋洋，侧耳倾听，“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飞。”
周洋洋仰头朝天上看去，见距离头顶正上方十几米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白色光点朝他们移动，转眼之间已到了附近。那声音就是由它发出来的。
白色光点“嗡嗡”着悬在方小圆头顶，缓慢下降，几秒后停在了她脸前。
“小飞轮！”方小圆立刻认出来，这就是上次送她离开妖精世界的那只飞行妖精，小飞轮。虽然它此时身体发出了白色的暗光，跟之前见面时有了些微差别，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它来。
小飞轮收起扇叶，大口喘着粗气，“方小圆，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帮忙？”方小圆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只注意到它背后的两片扇叶都破了角，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完全收起来，“你受伤了吗？”
“是小烟。”小飞轮终于喘匀了气，大声说道，“小烟因为擅自闯入人类世界被园徒们给抓走了！我本来想帮它的，可是不但没成功，反倒被那些可恶的园徒给打中了，现在飞起来晃晃悠悠的。”说着，它动了动身子，将受损的扇叶展示给她看。
方小圆这才想起来，自从他们进入妖精世界就一直没见到小烟。一开始她以为它被什么事给耽搁住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来找他们，可后来她和周洋洋一直忙着逃命找出口，慢慢的也就把这事搁在了脑后。
“园徒们肯定会把它送到园长那儿去，到时候小烟可就惨了，必须在那之前拦住它们。”小飞轮焦急地说道，“我的力量不够大，所以才来找你帮忙。”说着，它看了看周洋洋，好奇地问道，“他是谁？”
“他是周洋洋，是我的朋友。”方小圆介绍到，“他能跟我们一起去吗？”
小飞轮有些怀疑地反复打量周洋洋，似乎在思考他是否值得信任，片刻后点了头，“好吧，人多力量大。不过我不知道有两个人，只带了一颗“满天飞”。”
看到小飞轮手里的那颗糖果，方小圆激动地大叫，“你竟然带了满天飞，太好了！”
小飞轮有些懊恼地说道，“早知道这样，我就该多带一颗来。”
“没关系，把它掰成两半不就行了。”说着，方小圆接过糖果，铆足了劲儿想把这颗糖掰开，试了几次也没能成功。
小飞轮无奈地摇了头，解释道，“满天飞是施了咒语的糖果，这颗糖上面的咒语只能使用一次，就算你把糖果掰开了，咒语也是掰不开的呀。不管你们怎么吃这颗糖，都只有一个人能飞起来。”
听了它的话，方小圆想也没想便将手里的满天飞递给了周洋洋。“给你。”她眨了眨眼睛，“反正上次我已经吃过了，知道它是什么味道。这样你们在天上飞，我在地上跑，什么也不耽误。”
周洋洋看着手里的糖，犹豫着不肯吃，“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两全其美的办法。”
小飞轮转了转眼珠，“有倒是有一个，就是要费点力气。”它看着周洋洋，“你把满天飞吃了，我们一人拉住方小圆一只手，带她一起飞。”换了平时，凭它一个妖精的力量就能拉起方小圆，可现在它受伤了，实在力不从心。
周洋洋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他相信自己的力气足够大，一定能带方小圆一起飞。
第二十二章 爱捣乱的冷阿奇
周洋洋仔细看着手里这颗五彩斑斓的糖果，在方小圆和小飞轮的注视下放进嘴巴里。他吃糖的习惯与方小圆不同，从不大口咀嚼，而是小心翼翼含着，生怕还来不及仔细品尝味道就将它吞入肚中。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渐渐失了重量，轻飘飘浮向空中。
“我真的飞起来了！”周洋洋惊喜地大叫，险些将满天飞掉在地上。
“等到这糖完全融化咒语就会消失，我们赶快出发吧。”小飞轮催促道。它和周洋洋分别伸出一只手拉住方小圆，将她一起带上了天。
方小圆看到脚下的荒地离自己越来越远，原本镶在天边的黑线竟然向中间聚拢来，没一会儿便将那空地围成了小小的一块儿，最后消失不见。此时他们的脚下只有郁郁葱葱的树林，在夜色的映衬下，看上去宛如起伏不定的连绵山丘。
“那是什么地方？”她仰起头问小飞轮。“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你们刚刚所在的地方叫荒丘，是专门用来流放犯了错误的妖精的地方。”小飞轮一本正经解释道，“那里被施了咒语，只要进去了，没有领路牌就永远也走不出来。像你们一样不熟悉地形的外来者是很容易误入荒丘的。”
“难怪我们走了那么久都没看到边。”方小圆感叹道，“原来那里根本没有边界。”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追问道，“你说犯了错误的妖精会被流放到那里，可是我们刚刚走了很久，一只妖精也没碰到呀。”
“碰不到的。”小飞轮说，“每只犯了错误的妖精都有独属于自己的荒丘，当惩罚时间结束时荒丘就会自动消失，将它释放。但是闯入者的荒丘是没有时间限制的，也可以说是永远。”
听到这话，方小圆的脸都吓白了。如果小飞轮没有来找他们，她和周洋洋可能会一辈子都被困在那一望无际的荒地里。想到这儿，她觉得荒丘也不比那吞妖精的抛弃箱好到哪里去。
飞在她右手边的周洋洋没有作声。方小圆转过头，见他紧紧抿住嘴唇，一脸严肃的模样。
“周洋洋，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她好奇地问道。
周洋洋摇了摇头，用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指向自己的嘴巴。方小圆瞬间懂了，他是担心一张嘴会不小心把满天飞吐出来。现在的周洋洋不仅要为自己的安全负责，还要为她的安全负责。
“它们在那儿！”小烟忽然大喊，指向不远处地面上一条暗蓝色的通道。那通道的两头模糊不清，一端不断向前延伸，一端不断往回收缩。
方小圆眯起眼睛仔细看，见那条暗蓝色的路上有四个黑色的影子，将中间灰白的一团紧紧围住，正沿通道快速向前移动。她立刻认出中间那团白雾就是小烟。
小飞轮转头看着他们俩，嘱咐道，“待会儿我们悄悄跟在它们后面，等待机会解救小烟，要是中途被发现可就麻烦了。”
方小圆发现走在小烟身边的黑影跟上次离开妖精世界之前在永日草原遇到的奇怪黑影一模一样，意识到它们就是传说中的园徒。
“它们速度很快，”方小圆说，“一旦被发现，我是绝对跑不掉的。”她看了看周洋洋的腿，补充道，“他也不行。”
小飞轮点头表示同意。“连我都差点儿被它们抓住。想要救小烟，就一定不能被发现。”
他们三个就这样悄悄跟在园徒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没过多久，周洋洋忽然发出“
呜呜呜”的声音，并不断指向自己的嘴巴。
“怎么了？”方小圆转头看他，“你倒是说话呀。”
周洋洋实在没办法，只得捂住嘴巴，闷声闷气说道，“我的糖快要化没了。”
方小圆忽然紧张起来，他们刚刚一直全神贯注跟着那暗蓝色的通道往前飞，竟然忘了满天飞也是有时间限制的。虽然周洋洋已经尽力延长这糖果融化的时间，可终于还是撑不住了。一旦咒语消失，他们就会一齐跌到地上去。
“我们不能先到地面上去，再继续跟踪它们吗？”方小圆转头问小飞轮。
“到地面上是没问题…”小飞轮忧心忡忡地说道，“可是它们是在蓝道上走，虽然从这个角度看起来速度并不快，实际却是很快的。到了地面上，你们就算飞奔着也很难追赶。”
“那怎么办？总不能等着糖化了摔下去吧。”
方小圆说的很有道理，不管能不能追上，降落是迫在眉睫了。小飞轮只好减缓扇叶转速，下降高度，带着他们朝地面飞去。忽然，一阵疾风刮过，险些将飞在半空中的三人冲散。
“糟糕！是冷阿奇。”小飞轮紧张起来，“抓紧了！千万别松手！”
方小圆本能地死死抓住他们俩，高声喊道，“冷阿奇是什么东西啊？”
“是风型妖。”小飞轮一边快速调转方向躲避，一边借机解释，“它来无影去无踪，喜欢出其不意突然袭击。”说到这儿补充道，“特别坏！”
“可是它为什么要袭击我们？”方小圆很纳闷儿，“我们做什么了吗？”
“没有原因，冷阿奇就是这样，喜欢搞恶作剧。”提到冷阿奇，小飞轮几乎咬牙切齿地说。看得出，它和冷阿奇结下梁子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就是它的本性，是个坏妖精。”
方小圆很惊讶，不知自己好好地飞在天上，怎么就偏偏遇到了爱搞恶作剧的坏妖精。他们现在可是有正事要做，不是开玩笑的。
周围暂时平静下来，她长出一口气，以为终于逃过一劫。不料就在放松警惕之时，刚刚那道疾风卷土重来，从身后再次袭击了他们，将方小圆和小飞轮紧紧握住的手冲开，裹挟着小飞轮朝远处飞去。
突然失去了向上的力，无法保持平衡的周洋洋拉着方小圆在空中急速转圈，活像正在运作的滚筒洗衣机中的衣物。方小圆大叫着，感觉整个世界颠来倒去，想要将她无情地甩开。几秒后，周洋洋嘴里的满天飞彻底融化，他们俩如同被猎枪击中的鸟儿般朝地面俯冲。
完蛋了…方小圆紧紧闭上双眼，等待灾难降临。
第二十三章 聪明的石阶管理员
“哗啦…哗啦…”
水声不断撞击方小圆的耳膜，将她从昏睡中唤醒。她睁开眼，见一束光从眼前略过，很快转向别处，那光背后是如幕布般低垂的夜空，像是静静覆在她身上。
她想起自己和小飞轮、周洋洋一起跟踪园徒，打算找机会救出小烟，却被突然出现的冷阿奇冲散了。想到这儿，她兀地坐起身，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来到了海边。
夜色中暗黑色的大海正有规律地拍打沙滩，留下一地雪白的浪花。在那浪花消失的地方，方小圆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是浮萍。她赶忙跑过去，“是你救了我吗？”
浮萍晃了晃身子，表示否定，“不是我，是巨浪。它见你从高空跌落，便挺身而出接住了你，我只是帮忙把你运送到安全的地方而已。”
“原来是这样。”方小圆终于懂了，为什么自己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却毫发无损，“谢谢你们。”她趁机向浮萍道谢，“对了，你看到跟我一起的朋友了吗？”
“你是说那个小男孩吧，”浮萍拱起一股浪花朝旁边的沙滩上拍了拍，“他在那儿呢。”
方小圆这才看到距离她不远的海滩上，周洋洋正安静地趴着，无声无息。她走过去，小心翼翼伸出一只手指放在周洋洋鼻子下面。有气，还活着。方小圆伸手推他，“周洋洋，醒醒！”叫了半天也没反应。
浮萍说道，“闪开，看我的！”说着推起身下的海浪，聚成一团，径直朝周洋洋身上丢去。
“哗啦！”水球般的浪瞬间在周洋洋身上绽开一朵花，晶莹的水珠四溅，落在他的脸上、身上和周围的沙滩上，清凉的仿佛夏日午后的冰西瓜。
“咳…咳咳！”周洋洋终于清醒，因为呛了水而大力咳嗽起来。
方小圆一边帮他拍背，一边将他扶了起来。她发现周洋洋的脸色很白，在这漆黑的夜里尤为突兀，想来刚刚那场坠空事故也把他吓得不轻。她转过头，发现醒来时略过头顶的那束光是灯塔发出来的。她曾经到过的那座灯塔。
这时，方小圆忽然有了主意。她告别浮萍，拉着周洋洋一起朝海滩边的步道走去。
“你知道怎么找到小烟吗？”周洋洋问道。
“不知道。”方小圆摇了头。小飞轮说过，蓝道的速度比地面快得多，没有了满天飞的他们仅凭两条腿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小烟的。“但我有别的办法。”她冲周洋洋眨眨眼，胸有成竹地说道。
离开步道，两人很快来到那条泥土路。方小圆边走边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呢？告诉我，我跟你一起找。”周洋洋主动请缨。
“找一棵树。”方小圆说。“一棵很粗很粗的大树，轻敲两下树干就会从中间劈裂。”
她要找的是林间通道的入口。方小圆记得很清楚，上次路灯就是在这条路上走走停停，偶尔跳进树丛中轻敲两下，把她送进了林间通道。要想快速到达目的地，林间通道是唯一的办法。
周洋洋了然般点头，走过来帮她一起找。他们俩每经过一棵粗壮的大树便凑上前去胡乱敲两下，大有宁可错杀三千，不肯放过一个的架势。可是敲了半天也没找到所谓林间通道的路口。那棵树就好像故意在跟他们玩儿捉迷藏一样，就是不肯出现。
“这样真的能找到吗？”从未进过林间通道的周洋洋起了疑心，“会不会是你记错了，其实那棵树并不在这里。”
“怎么会，我的记性好得很。”方小圆噘着嘴巴说道，因为被人质疑而不开心了。“我明明记得就是这里，就在这儿！怎么会没有呢！”说着说着，连她自己都对自己生起了气。
方小圆有个坏习惯，她的脾气说来就来，来的时候根本不受控制。为此她时常在商场玩具专柜前因为想多买一个洋娃娃而向妈妈大发雷霆。她知道这是不对的，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如何对付这难缠的坏脾气。
气急了，她干脆一屁股坐在泥土路上，说什么也不肯再走。周洋洋从没见过这架势，只好呆呆立在一旁，静静等方小圆情绪好转。
两人谁也不搭理谁，就这样沉默着僵持了一会儿。“你知道吗？在你生气的时候，小烟可能已经被送到园长面前接受处罚了。”周洋洋忽然开了口，“它可能会被送到荒丘去，在空无一物的荒野拼命奔跑，却找不到出口，就像我们之前一样。”
听到这话，因为生气而呼吸急促的方小圆慢慢冷静下来。跟生气相比，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她要去救小烟。
这样想，方小圆拍拍屁股站起身，将憋在胸中的怒火转化成了继续寻找的动力，“我就不信今天找不到你。”说着，她伸手敲了敲身边一棵大树，随着沉重的“吱嘎”声，树干从中间劈裂开来，很快变成了一道门。“找到了！”她大喊。
两人进入林间通道，踩在雪白的石阶上。方小圆蹲下身，冲石阶下大喊，“管理员，你在吗？”
不出两秒，石阶管理员探出头来，盯着她看个不停，“方小圆？你回来了！”它很兴奋，看样子自从方小圆离开，一直没有乘客来搭乘林间通道。“还带了个新朋友。”周洋洋走上前，礼貌地跟它问好。
“我们想去蓝道。”方小圆说，“你能送我们过去吗？”
“蓝道？”石阶管理员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那好像不是一个地名，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忽然，它像是被闪电击中般跳了起来，“你说的该不会是园徒们押送犯了错误的妖精走的那条专门通道吧。”
方小圆点头如捣蒜，“就是那里。”
石阶管理员立刻摇头，“那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地点，是园徒通过咒语创造出的短暂虚无空间，随它们移动而不停伸缩转移，没有确切的位置，无法通过林间通道到达。”
这可让方小圆犯了难，如果连林间通道也不行，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追上小烟。
“我可以送你们去烟囱大街。”石阶管理员说道，“那儿有满天飞，你们可以自己飞着去追。”
“对呀！”方小圆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怎么没想到呢！”
第二十四章 认不出的满天飞
石阶管理员很快钻到下面去排列通往烟囱大街的路，方小圆和周洋洋一起趴在台阶上，静静看着它工作。
“你是怎么区分这些石阶的？”周洋洋问道，“在我看来，它们根本长得一模一样。”
“一样？！”石阶管理员转过脸来看他，眼睛睁得圆圆的，觉得这话简直不可思议。“怎么可能一样！”说着，它拿起摆在手边的两块雪白石板，举到周洋洋面前，“难道你觉得白花花和灰坨坨长得一样吗？”
得知这石阶竟还有自己的名字，周洋洋惊呆了。虽然这两块石板在他看来的确没有任何区别，他还是机械性地摇了摇头，“这样看好像确实有点不一样…”心里却在想，它们之前的差异恐怕只有用显微镜才能看清楚。
方小圆拽了他的衣角，将他拉到旁边，小声说道，“待会儿你把它惹生气了，不送我们去烟囱大街怎么办？”在她看来，石阶管理员对于自己这份工作是极热爱的，决不允许他人质疑。周洋洋只好乖乖闭好嘴巴，安静等待铺路完成。
“好了。”五分钟后，石阶管理员探出头来，拍了拍手，“准备出发。”
来到烟囱大街，方小圆再次被它的热闹与繁华迷晕了眼。妖精世界的节日像是过不完，每天都有各种不同主题的嘉年华队伍在街上游走，将这暗无星辰的天空装扮得宛如白昼。
她拉着周洋洋来到街边的糖果箱前，伸手准备拿出几颗“满天飞”。忽然，方小圆发现了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她根本不认识“满天飞”。
这糖果箱里的糖果各个五彩斑斓，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区别，一眼扫过去根本不知道哪颗是“满天飞”，哪颗是“浪里眠”。
“不然多拿几颗好了，误打误撞总能碰上的。”周洋洋提议道。
方小圆觉得这个办法不够稳妥，先不说万一误吃了浪里眠他们又会重新回到大海上，刚刚的路就算是白走了。万一这里面还有除了满天飞和浪里眠以外她没见识过的糖果，那麻烦可就大了。她不打算冒这个险。
方小圆四处张望，看到距离两人不远的地方，粉蓝色的圆形屋顶悄无声息探出头来，似乎正朝这个方向张望。“跟我来。”她对周洋洋说，迈开步子往前走。
他们沿烟囱大街一路向前，看到由七角星形状的明黄色砖石拼成的小路便拐了进去。小烟的家蓝胖子静静趴在小路的尽头，一动也不动。站在粉蓝色的圆形屋子门口，方小圆轻轻扣响房门，“有人在吗？”她知道小烟一定不在，可或许那会讲话的荷叶杯还在桌上摆着呢。
浅棕色木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忽然抻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哈欠，不情不愿睁开眼，吓了他们俩一大跳。周洋洋赶忙伸手扶住方小圆，这才没让她跌倒。
“我想请你帮个忙。”方小圆深吸两口气，定住神，托起手里的一把糖果对木门说道，“请问你知道这里面有哪颗是满天飞吗？”
木门低垂着眼帘，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这些东西我可不认识。”
“不认识？”方小圆很纳闷儿，这妖精世界里的东西竟然还有妖精不认识的，真是奇怪。
木门大概看出她心里的想法，闷声解释道，“只有去咒语学堂上过学的妖精才能分辨这施了咒语的糖，我只是一扇供妖精进出的木门，难不成还想飞上天吗？”
“咒语学堂？”方小圆又听到了个过去不知道的新名词，她猜测这咒语学堂就跟自己平日里去的学校差不多，都是教授知识的地方，只不过学校教的是人类，而这个咒语学堂的教学对象是妖精。“请问，你知道那个咒语学堂怎么走吗？”
木门终于抬起眼皮，瞄了她一眼，“去学堂干嘛？那儿远得很。你们就守在糖果箱旁边，等有人去拿的时候顺嘴问一句不就行了，真是死心眼儿。”
这是方小圆第一次被一道木门鄙视，脸腾地红起来。她转过头看了看周洋洋，发现他也是如此。两人只好依木门的办法重新回到糖果箱边，静静等待。
没一会儿，一只酷似刺猬的妖精从嘉年华队伍中走出来，在两人蹲守的糖果箱前站定。它盯着里面的糖果看了半天，终于选定一颗拿了出来。
周洋洋抓住机会，与它攀谈起来，“请问，你刚刚拿的糖果叫什么名字？”
刺猬妖看了看他，举起手里的糖果，“这个吗？这是“万彩星”，吃了它就能发出五颜六色的光，刚好符合今天嘉年华游会的主题。”说着，它将糖果丢进嘴里，身上的刺立刻变成不同颜色，不断闪着光，像是打算晃晕谁的眼睛。
趁自己还能看清周围景物，周洋洋拜托刺猬妖帮忙，从糖果箱里挑出一把满天飞。很快，那只刺猬妖回到了嘉年华队伍，耀眼的光瞬间照亮了整条烟囱大街。方小圆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这夜色下的街道为何如此绚烂夺目。原来这都是“万彩星”的功劳。
“给。”周洋洋将一颗满天飞递到方小圆手里，自己也吞了一颗。他们俩手拉手，很快离开热闹非凡的烟囱大街，朝暗黑色的夜空飞去。
当烟囱大街化身为脚下一条金色缎带时，方小圆不住地朝远处张望，想找到那条暗蓝色、不断伸缩的道路。“奇怪，怎么会没有呢？”
飞在天上与站在地面不同，视野广阔不止十倍百倍。她甚至能看到静静伫立在海滩悬崖上的灯塔，却找不见那条押送小烟的蓝道。
“说不定那条路已经消失了。”周洋洋捂着嘴巴，小声猜测，“石阶管理员说那是一条通过咒语创造出的路，如果咒语消失了，路也就消失了。”
听到“消失”二字，方小圆抓住他的手忽然紧了紧。想到小烟可能已经被园徒送到了园长面前，她的心就“砰砰砰”猛跳个不停。
一筹莫展之时，周洋洋忽然指向远处的地面，“你看那儿！”
方小圆扭过头，见先前平静似湖面般的陆地上蹿起一股红烟，跟他们在永日草原上见到的一模一样。
“走，我们过去看看！”
第二十五章 园长之门与隐身咒
越靠近红烟，周围温度就越高。周洋洋伸手抹掉脑门儿上的汗珠，对方小圆说，“这样不行，我们会被烤熟的。”
他们无法靠近红烟就搞不清楚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方小圆隐约看到那呛人的红烟下有暗蓝色的光若隐若现，跟先前见到的蓝道像极了。“它们好像就在那儿！”
这时，一阵冷风吹过，将他们俩一起裹挟着向下俯冲，径直朝红烟中心飞去。方小圆和周洋洋很想大声尖叫，可他们不能让嘴里的满天飞掉出去，只得拼命闭紧嘴巴将惊叫硬生生吞进肚子，紧紧抓住彼此的手。这感觉可不好受。
奇怪的是，方小圆并没有被烤熟。正相反，她觉得身上冷极了，像是突然掉进了冰窟窿。那灼人的红色火焰近在眼前，却无法碰她分毫，就像被玻璃罩扣住一样。
“方小圆，你看！”周洋洋大喊。“是蓝道！”
接近地面时，冷风逐渐减弱，最后将他们俩安全放在了处于静止状态的蓝道上。双脚着地的那一秒，方小圆激动得想哭。她觉得自己好像一艘刚刚从太空顺利返航的宇宙飞船，冒着被烧毁的风险穿越大气层，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冷阿奇？”她想起先前将他们和小飞轮冲散的那只妖精，“是你吗？”
眼前的空气渐渐凝结成冰，团在一起漂浮于空中，那冰球中间出现了一双淡蓝色的眼睛，有些狡黠地盯着方小圆看，一边发出嬉笑声。这嬉笑声不大友好，很有些嘲弄人的意味。
“冷阿奇！”方小圆确定了它的身份，喜欢搞恶作剧的妖精就是它准没错。想到这儿，她不由得生起气来，“你为什么要捉弄我们！还有小飞轮，你把它弄到哪去了？！”
“咦？她生气了。”冷阿奇笑了两声，竟在空中跳起舞来，开心的不得了。
方小圆气鼓鼓，跳起来想抓住它，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她在地上都还跑不利索呢，怎么抓得住身姿轻盈来去自由的冷阿奇呢？周洋洋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小声劝道，“别着急，听听它怎么说。其实它刚刚也没有伤害我们。”
方小圆仔细一想，好像确实如此。不过气并没有全消，她叉着腰站在旁边，愤愤道，“那它最好能给我们个合理的解释。”
“我来。”周洋洋主动上前与冷阿奇谈判。
这时，周围那股气味浓烈的红烟逐渐向中间聚拢收缩，几秒后便成了只滚烫的火球，远远看上去像夏日晴天的太阳一样，一跳一跳朝两人而来。冰球与火球相遇的瞬间，各自伸出一只手击了掌，转脸面向两人。
方小圆和周洋洋呆呆看着它们俩，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红色的火球率先跳下来，变出手脚，站在两人面前。“你们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热阿奇。”说着伸出手来，想了想又放下了，“不好意思，握手就免了吧。我的温度太高，可能会灼伤你们的。”
说完，它朝身后看去，“冷阿奇你们已经认识了，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冷阿奇…热阿奇…”方小圆重复着这两个十分相似的名字，再看看它们俩。这两只风型妖就像是孪生兄弟一样，只不过一红一白、一冷一热，其他的并没什么不同。她忽然想起永日草原上的那场大火。“那个…就是你吗？”
热阿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呀，当时我们正在赛跑，没想到你们俩忽然出现。幸好冷阿奇跑得比我快，否则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发生什么，如果热阿奇跑得更快，他们俩可能早就被烤熟了吧，方小圆无奈地想。现在她总算弄明白了，原来她和周洋洋眼中世界末日般的灾难场景只不过是两只喜欢捣蛋的妖精在赛跑而已。
“那刚刚呢？你们又在赛跑？”她好奇地问道。
“我来解释吧。”冷阿奇推开热阿奇，走上前来。“我们是来救小烟的，但是来晚了一步，小烟已经被园徒们带去见园长了。”
听到这话，方小圆的脸倏然转白，她这么努力赶来救小烟，结果最后还是失败了。一想到小烟现在可能已经被送到了荒丘，独自一妖在荒野中奔跑，她感到鼻子一酸，正准备张嘴大哭，立刻被周洋洋制止了，“它们还没说完呢。等把事情搞清楚了以后再哭也不迟。”
方小圆只好将张开一半的嘴巴合上，听冷阿奇把话说完。
“我们赶到的时候大门还没完全关闭，本来打算悄悄跟在后面想办法混进去，可小飞轮太着急，飞的太快被园徒发现，一起被带了进去。只剩我和热阿奇在这里等。”冷阿奇说，“后来看到你们来了，热阿奇好心想去接你们一程，但它忘了自己温度太高会伤害到你们，最后只好由我带你们过来。”说完，它走到蓝道的尽头，指着下面一个漆黑的洞口对他们俩说，“大门就在这儿。”
方小圆探头朝下看去，那所谓的大门其实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不断向四周喷出黑色的烟雾，跟抛弃箱长得倒是十分相似，像是同一个设计师的作品。她猜测，这都是那个叫园长的妖精发明创造出来的。
“那咱们要怎么才能下去呢？直接跳吗？”
冷阿奇立刻摇了头，“我们进不去。”说着，它转过头看了看热阿奇，不无遗憾地说道，“园长给这道门施了咒语，关门以后所有妖精不得进出。我和热阿奇进不去，小烟和小飞轮也出不来。”说着它拍了拍方小圆的肩膀，“但你们不一样。你们不是妖精，这咒语对你们俩是无效的。”
听到这话，方小圆心中重新燃起希望，“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直接跳下去找小烟？”
“理论上是这样，不过我和热阿奇都没进去过，不知道里面究竟什么样。你们就这样进去的话，一旦被发现就完蛋了。到时候不但救不出小烟，可能连你们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说着，它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两颗糖果，分别放在方小圆和周洋洋手心里。
“我在这上面施了隐身咒，应该能顶一阵子。”它郑重其事地说，“吃下去，它们就看不见你们了。”
第二十六章 识破诡计与和平谈判
方小圆和周洋洋互相看了看，并没有马上将手里的糖果吃下去。小飞轮说过冷阿奇是个坏妖精，刚认识不久，他们并不信任它。
方小圆将糖果递还给冷阿奇，说道，“你先吃一颗试试。”
冷阿奇立刻摇头拒绝，“这糖果一共就只有两颗，如果我吃了，你们俩就不够分了。”
“没关系。”方小圆拍了拍周洋洋的背包，“这里面糖果多得是，反正你会施隐身咒，吃掉了再做一颗不就行了，没什么大不了。”
冷阿奇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聪明，为难地接过那颗糖，扭头看了看热阿奇。它犹豫着抬起手，将那颗糖缓缓朝嘴边送去，慢动作似的。
“等等。”方小圆忽然叫了停，夺过它手里的糖。“你说，这上面到底施了什么咒？”
其实不用冷阿奇真的吃下去，看它的反应一切就已经很明了了。不管这糖果上的咒语是什么，它都不是好东西，更不可能是冷阿奇口中的隐身咒。
“是…是…”冷阿奇吞吞吐吐，气势已弱了三分。“是…哎呀！”它急得直跺脚，可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只好实话实说，“是冬眠咒…”
原来它们俩远远看到方小圆和周洋洋，便打了个赌。赌注就是让他们成功吞下这施了冬眠咒的糖果，在夜色中沉沉睡去。这样天一亮，园徒们出来巡游时发现了人类，妖精世界必定大乱，它们俩就有好戏可以看了。
“我赢了！”热阿奇忽然跳到冷阿奇身边，大笑道，“我就说人类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蠢，现在知道他们的厉害了吧。”
冷阿奇虽然心里不服，可事实摆在眼前，它只好愿赌服输。
“今天的课堂作业你帮我做。”热阿奇得意地说道，“做不完可不能休息哦~”
看到它们这样，方小圆顿时火冒三丈。小飞轮说的没错，不止冷阿奇是只坏妖精，这热阿奇也没好到哪里去。它们愚弄人类，竟用她和周洋洋的生命安全做赌注，简直不能忍。
“太过分了！”她大喊道，“你们不觉得自己这样又自私又邪恶吗？我从来没见过像你们这样惹人讨厌的妖精！”
两只风型妖被她这发火的架势震慑住，愣在了原地。从没有妖精说过它们自私邪恶惹人讨厌，至少没有当面这样说过。
场面一时陷入僵持，沉默之中，周洋洋走上前来拽了方小圆的胳膊，“别管它们了，咱们还有正事要做呢。”
方小圆这才想起来，他们俩千里迢迢跑过来不是为了跟风型妖吵架，而是为了想办法救小烟出来。如果冷阿奇刚刚说的不全是谎话，小飞轮此时也在里面。
“其实它们说的有道理，妖精世界没有人类进出，这大门的咒语应该对我们无效。”周洋洋盯着脚下的黑洞，对方小圆说，“也许我们真的能进去。”
“可是一旦被发现，我们也会被抓起来的。路灯说过，园长是最痛恨人类的。”方小圆蹙起眉头，蹲下身，想将那黑洞看得更清楚些，“有什么办法能不被发现呢？”
她感到一阵冷气逼近，转过头，见冷阿奇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身后。方小圆立刻警觉地瞪着它，“你还想干嘛？我们现在有重要的事做，可没时间陪你胡闹。”
冷阿奇抿住嘴巴，双手不停在身体两侧搓来搓去。虽然此时的它像个能动的冰雕，看不出脸色变化，不过根据表情推断，它似乎对刚刚那场恶作剧感到后悔了。
“或许…我可以帮忙…”
这话一出口，方小圆立刻竖起眉毛，“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周洋洋将方小圆拉到自己身后，主动上前与冷阿奇交涉。他没有因为被两人识破的恶作剧生气，或是已经生气了却没有表现出来。他对冷阿奇说，“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它怎么可能有办法，就算真的有也不会真心实意帮我们。”方小圆在旁边小声嘟囔。冷阿奇在她心中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坏妖精了，压根儿没有商量的余地。
周洋洋不为所动，跟方小圆相比，他的个性更沉稳。在他看来，跟私人恩怨比起来，解决眼前的困境才是关键，毕竟仅仅依靠他和方小圆的力量是绝没可能完成这件事的。
“就是刚刚说的隐身咒，”冷阿奇说道，“我是真的会施隐身咒，没有骗你们。”
“哼！”方小圆将脸扭向另一边，看也不看它。
周洋洋将一直背在肩上的书包拿下来，从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块糖递给冷阿奇。“这是一颗满天飞。既然你说你会施隐身咒，那就证明给我们看。”
冷阿奇拿起糖果，举在眼前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忽然将它朝天空抛去。那五彩斑斓的糖果瞬间化为虚有，只在升起的位置留下一道七色光。冷阿奇闭上眼，双手合十，嘴里默念几句后吹起一片白雾，腾空而上将那道光包裹起来，成了雪白的一团。
原本扭过头去的方小圆此时也忍不住仰起脖子盯着那团白雾看，她从没见过给糖果施咒语，这太神奇了，她在心里惊叹。
没一会儿，白雾渐渐消失，被包裹住的七色光重新变成了五彩斑斓的糖果，从空中掉落，被冷阿奇一把接住。它毫不犹豫将糖果丢进嘴里，伸出手在眼前晃了又晃，直到那冰雪的颜色越来越淡，直至消失。
“看，我没骗人吧。”消失的冷阿奇绕着方小圆和周洋洋转了一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我真的会隐身咒。”
周洋洋凑在方小圆耳边小声说，“现在没有其他办法，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虽然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不过方小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真的。
这次轮到周洋洋了。他把冷阿奇施了咒语的糖果放进嘴巴里，静静等待。很快，方小圆发现站在她身边的周洋洋身上的颜色慢慢变浅、透明，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成功了！”周洋洋激动地大叫，“我真的隐身了！”
此时，就连一直对冷阿奇抱有怀疑态度的方小圆都不得不承认，它这次没有说谎。
第二十七章 一动不动的园徒
冷阿奇将做好的第二颗糖递给方小圆，嘱咐道，“记住，这咒语的效力是有限的，你们必须在隐身咒消失以前出来。”
“我知道。”不等它说完，方小圆便将那颗糖夺走，“糖化了，咒语就消失了。对不对？”
冷阿奇冲她点头，确认了她的说法。这时，热阿奇从它身后走过来，神秘兮兮说道，“我听说这里面布满了机关和陷阱，专门对付那些想要偷闯进去的妖精，一不小心就会被抓住。”
方小圆眨着眼睛看它，“都有些什么样的陷阱？”
她读过孙子兵法，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道理，若能在进去以前多了解些信息，遇到危险时成功逃脱的概率就高些。
热阿奇露出茫然的表情，“这我可就不知道了。除了园徒以外只有犯了错误的妖精才会被带进去，之后它们会被送去荒丘或丢进抛弃箱，没机会将里面的消息透露给其他妖精。”
这时，刚刚成功隐身的周洋洋忽然出现。他将嘴里的糖果吐了出来，捧在手心里，问热阿奇，“难道这些园徒就没抓错过妖精么？”
“当然没有，”热阿奇十分肯定地说道，“只有犯了错误的妖精才会被抓，它们怎么会抓错。”
“这是园长的地盘，一旦进去了，连只手指头大的飞行妖都跑不出来，更别提其他妖精们了。”说到这儿，热阿奇捂住嘴巴，像是捅破了个天大的秘密。
原来，它和冷阿奇捉弄方小圆和周洋洋的诡计被识破后，立刻又趁他们俩观察黑洞的功夫商量了个新对策，假意帮忙送他们进去，这样一旦被园长发现还是会闹出乱子来。与其说它们是真心帮忙，倒不如说是搞恶作剧的成分更高一些。
冷阿奇转头瞪它，它便立刻捂紧了自己的嘴巴，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方小圆上前想要跟它们理论，却被周洋洋拦了下来，“不管它们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现在我们有隐身咒了。”他对方小圆说，“进去救小烟才是关键。”
方小圆鼓起腮帮，瞪着冷阿奇，愤愤道，“回来再找你们算账！”说完，转过身跟着周洋洋一起朝那黑洞走去。
他们俩拉住彼此的手，将糖果放进嘴里，确认成功隐身以后，便朝那漆黑的洞口纵身一跃。
跳进黑洞的感觉跟跳进奶奶家的烟囱没什么区别，仍像乘坐一条长长的滑梯，只是这次方小圆不但看不清楚周围景物，甚至连自己的身体也看不见了。她只能紧紧抓住周洋洋的手，生怕一旦放开连他也会找不见。
两人在这漆黑的滑道中坐了很久，整个人仿佛浮在空中，久久也触不到地面。
“周洋洋。”方小圆终于忍不住用气声问道，“这条路怎么这么长啊？”
“是很奇怪。”周洋洋闷声说道，“再这样下去，还没到地方我们的糖就要化了。”说着，他伸出胳膊向旁边摸去，竟碰到了像墙壁一样的坚硬物质。
“我们好像已经停住了。”他的手掌贴在那堵墙上，仔细摸索，位置分毫未变，这说明两个人当前的状态是静止的，并没有下落。
“停住了？”方小圆努力伸出脚想够到地面，试了几次也没能成功。
“也许这里没有地面。”周洋洋说着，将她朝自己身边拽，让方小圆也摸到了他刚刚说的那面墙壁。现在两人都面向石墙飘在空中，活像两只壁虎。
周洋洋暂时放开方小圆的手，将背在身后的书包挪到身前，从里面掏出手电筒。
“怎么了？”方小圆见他一直不说话，担心他丢下自己一个人离开，小声问道。
“奇怪，我的手电筒好像坏了，怎么都不亮…”周洋洋一边嘟囔，一边从包里摸出备用电池，手脚麻利地换上，仍旧不行。
方小圆忽然想到海滩上发生的事。“你的书包是防水的吗？会不会被泡坏了？”
这话提醒了周洋洋，他的这只书包是妈妈在镇里集市上买的，价格相当便宜，除了能装东西以外没有任何附加功能，自然也不防水。
“嘻嘻嘻，”方小圆笑了几声，“你看了那么多探险节目都不知道出来探险一定要背防水包吗？否则下一场大雨里面的东西就全都报废了。”
周洋洋没吭声。这道理他当然懂，可是理论与实践之间的差距是很大的，说不定有一条巨大的鸿沟横亘其间。他当然知道探险要背防水包，可是他没有防水包，总不能凭空变一个出来。
“下次让你妈妈给你买防水的，”方小圆帮他出主意，“要记住哦。”
“嗯。”周洋洋应了一声，伸手进书包里摸了摸，发现火柴盒是干的，立刻掏出来，点燃了一根蜡烛。漫无边际的黑暗终于结束，他们能够看清周围景物了。
此时的方小圆和周洋洋正站在一条不算狭窄的通道内，两侧都是深灰色的石墙，中间能容四人并排通过。至于脚下，仍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蜡烛的照明范围有限，他们看不清太远处的东西，只好贴着墙壁慢慢往前走。这感觉很奇妙，脚下明明没有东西，方小圆感觉自己像是在天空中漫步，只是心情没有那么悠闲，时刻绷着一根神经，生怕不知从哪里蹿出个可怕的园徒来。
周洋洋虽然隐身了，可他手中的蜡烛并没有隐身，这光让方小圆稍微安心了些。
走着走着，通道忽然变宽，两人来到了一间大厅。这大厅里有两盏象征性的灯照明，可光线实在太暗，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方小圆怀疑，那灯不过就是个装饰品而已。
“这儿有东西。”沿右侧墙壁往前走的周洋洋忽然说道，方小圆赶忙朝蜡烛漂浮的方向走去。
周洋洋将手里的蜡烛举向刚刚摸到的物体，待看清时，立刻吹熄蜡烛后退三步，并将方小圆挡在自己身后。“是园徒！”他侧过头对方小圆说，“别出声。”
方小圆本能地转身想跑，被他及时抓住，“他看不见咱们。”周洋洋小声提醒。
奇怪的是，这园徒好像反应十分慢，仍静静立在原地不动，像是根本就没发现他们俩。
“你在这儿待着，我再去看看。”周洋洋说。
第二十八章 园长小人儿
周洋洋慢慢挪动脚步，借昏暗的壁灯朝园徒逼近。到跟前时，他小心翼翼抬起头，朝那园徒看去。隐身咒的效果很好，他的行踪丝毫未暴露，园徒自然看不见他。可先前他手里举着一只明晃晃的蜡烛，难道这园徒连那蜡烛也没看见吗？
“方小圆，你过来。”周洋洋转过头，朝虚无的空气小声喊道。
几秒后，他感觉一只手扯住了自己的衣角，耳边传来方小圆的声音，“我在这儿呢。”
周洋洋伸出手去摸那凶神恶煞的园徒，发现它一动未动。不信邪的他又用力拽了园徒的胳膊，还是没什么反应。
“它是不是睡着了？”方小圆猜测道。
“不像。”周洋洋重新点燃蜡烛，踮起脚，努力将那蜡烛朝高处举，靠近园徒的脸。这时他们才发现，这园徒的眼睛是紧紧闭上的。不仅如此，它既没有呼吸也不会动，就像是个栩栩如生的雕塑品。
周洋洋将手里的蜡烛往旁边挪了挪，发现紧挨着这石像一般的园徒的是另一个园徒。不，不是一个，是许多个。
“天哪！”方小圆惊叹道，“这里到底有多少园徒，数都数不过来！”她现在相信热阿奇说的是事实，光是一个园徒她都应付不来，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个，任谁进来也是插翅难逃。只是这些园徒全部安安静静贴墙而立，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无知觉，像是沉沉睡去了一样。
“奇怪，它们真的听不到我们讲话吗？”
方小圆走上前，用力戳了戳那园徒的身体，感觉它摸上去很像手工课上用来捏小动物的橡皮泥，软软的。“原来这些家伙只是看上去威风而已，实际根本没什么可怕的。”她感叹道。
“小心。”周洋洋提醒她，“万一它们醒过来，咱们俩可就惨了。”
听到这话，方小圆立刻缩回手，吐了吐舌头。
确认这些园徒不具有任何威胁性后，他们俩继续前进。走着走着，前面忽然出现了三个并排的洞口。这些洞口很窄，一次仅能容一人通过，如果方小圆和周洋洋同时进入，必须一前一后排成纵队走。若是个大胖子，恐怕拼了老命也挤不进去，说不定还会被中途卡住。
盯着眼前这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洞口，两人犯了难，不知道到底该选哪一条。“不如我们一人走一边，如果都不行就一起去走中间这条路。”方小圆提议道。
周洋洋立刻否决了这个办法，“不行。你记不记得进来之前热阿奇曾经说过，园长的地盘上有很多机关和陷阱。这三个洞口虽然看上去一样，实际上应该只有一个才是真正的入口，走错了很可能就出不来了。”
方小圆忽然想起他们闯进荒丘以前途径的那片密林，“你是说，这里面很可能也存在空间裂缝？”她记住了这个新名词，好奇地问周洋洋。
“有可能。”
两人在洞口前站了一阵子，直到嘴里的糖果越来越小，眼看着就快要化掉了。
“得尽快决定才行。”方小圆催促周洋洋，“一直站在这儿是救不成小烟的。”
话音刚落，方小圆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起初只是遥远的回音，而后越来越响，像是有人正由远及近朝他们走来。
“嘘！”周洋洋拉住方小圆的手，将她拽到墙边，把正对三个洞口的中心位置留给了后来人。
没一会儿，对面石墙上映出了个轮廓模糊的黑影，随脚步声靠近而逐渐变大，最后竟然将整面石墙都遮了个严严实实。好一个庞大的家伙！
虽然已经成功隐身，可方小圆还是不由得摒住了呼吸。她知道紧张的不只有她自己，因为紧紧抓住她的周洋洋的手心已隐隐渗出汗珠来。她甚至还能听到他站在自己身边吞咽口水的声音。
这短短几分钟好似有一万年那样长，直到踢踏声消失，黑影定住，通道入口处出现了个瘦小的身影。与方小圆先前的想象完全不同，这沉重的脚步声与巨大的影子竟然来自一个看似普通的小人儿。更令人惊讶的是，这小人儿跟她平日里在学校遇到的同学和每天在奶奶家村子里跑来跑去的半大孩子没什么不同，甚至跟她方小圆也没有太大区别。
发现这里竟然有除了他们以外的第三个人类，方小圆很想跟周洋洋一起分享这份惊讶，可是为了不被发现，她只好努力将到嘴边的话憋回去。
那小人儿背着手立在通道入口处，一双大眼睛咕溜溜转，犀利的目光扫过这间面积并不算大的屋子，最终停在那三个一模一样的洞口上。他刚要往前走，背后忽然刮来一阵风，吹得身上的衣衫簌簌直响。
小人儿转过身，仍是背手而立。很快，入口处出现了两个庞大的黑色身躯。
糟糕！是园徒！方小圆心中大呼不好。刚刚才仔细观察过园徒的她绝不会看错，那两个硕大、浑身漆黑、宛如一团黑雾的身影除了园徒不会是别的妖精了。眼看着那小人儿已被发现，她想要冲上前去拉他逃跑，不料手被周洋洋死死拽住，挣脱不动。
方小圆刚想说话，嘴巴忽然被周洋洋不知从哪里伸过来的手捂住。
“园长。”那两名园徒并没有如她所想上前抓住闯入这地盘的小人儿，而是恭恭敬敬低下了头，唤他作园长。“小烟已押进地牢，随时可以审问。”
那小人儿不慌不忙，抬起手放在嘴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用十分慵懒的语气说道，“不急，不急，就先关着吧。”说着，他伸手在空中画了个大大的圆圈，从里面掏出张金色的卡片递给站在靠前位置的园徒。
“把这名单上的妖精全部抓起来，打发到荒丘去。我困了，要休息了，如果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不要来打扰我。”小人儿煞有介事地说道。
“是。”园徒接过那张金色的卡片，很快离开了。
那小人儿转过身，嘴里嘟嘟囔囔，三个洞口很快合而为一，变成了一扇巨大的木门。伴随着熟悉的踢踏声，他晃晃悠悠走进去，木门很快又拆分成了三个一模一样的洞口，恢复了原样。
第二十九章 传说中的地牢
周洋洋将手从方小圆嘴巴上挪开，她终于又能讲话了。
“我刚刚没听错吧？那两个园徒叫他园长？！”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令众妖精害怕、对人类深恶痛绝的园长竟然自己就是个如假包换的小人儿。不知那些听到它名字就瑟瑟发抖的妖精们知不知道这件事。
方小圆转过头，见周洋洋赫然出现在眼前，不由大叫道，“隐身咒消失了！”
周洋洋嘴里那颗带有隐身咒的糖果彻底融化，连粒渣都没剩下。方小圆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刚刚太惊讶，竟不小心将还未完全化掉的糖果吞进了肚子，此时也早已不见了踪影。没有了隐身咒的庇护，他们俩做起事必须格外小心才行。
站在洞口前，两人绞尽脑汁也没想起刚刚园长念的那句咒语。他们依靠模糊的记忆和丰富的想象编造了几个类似的咒语，可惜都没能成功将这些洞口变成一扇厚重的大门。
“这条路不通。”方小圆沮丧地说道，“看来我们是进不去了。”
“不对。”周洋洋忽然反应过来，“我们进来并不是为了找那个什么园长，而是为了救小烟呀！”
这提醒了方小圆，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对呀，刚刚园徒说小烟被关进了地牢，他们既然是从外面来的，地牢也该在那个方向才对，我们为什么要白费力气去想什么咒语呢？”
两人决定调头往回走，去寻找园徒口中的地牢。周洋洋在前，方小圆在后，很快便回到了刚刚站满了沉睡园徒的前厅。
“奇怪…”周洋洋举着蜡烛在墙壁边照了又照，发现先前立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园徒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了。“它们去哪儿了？”
方小圆想起园长递出来的那张金色卡片，“一定是去抓妖精了。”她十分肯定地说，“看来这里是园徒们休息的地方，有工作自然就要离开啦。”
周洋洋认为她说的有理，挺直了身板。既然这里没有了园徒守卫，他们也就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方小圆不断在石墙上摸索，碰到一个小小的凸起便用力往下按，希望能够从中发现通往地牢的密道。她看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周洋洋注意到她的异样，好奇地凑了过来，“你在干嘛？”
“我有预感，通往地牢的路口应该就在附近。”方小圆说，“我们跳下来以后一直都在往前走，中间没看到任何分岔路，那条路就是通向这个大厅的。除了这里，还有哪里能藏住一条秘密通道呢？”
周洋洋托着下巴想了想，觉得这个说法是合理的，便跟方小圆一起在石墙上胡乱摸起来。
没一会儿，两面墙壁都摸了个遍，除了高处他们够不到，连边边角角都没放过，就是找不到那通往神秘地牢的入口，连率先提出这个办法的方小圆自己都开始动摇了。
“或许地牢真的不在这儿，或许我们来时错过了什么地方。”她皱起眉头，仔细回想。
“既然是地牢，会不会在下面呢？”周洋洋将视线挪到自己脚下。
他蹲下身，伸出一根手指轻触地面，发现它坚硬无比，看上去就像漆黑的陨石，想要把人吞进去似的。他又往旁边挪了挪，像之前摸索墙壁一样在地上仔细寻找那所谓的入口。
这时，方小圆听到身后的墙壁传来微弱的嗡嗡声，赶忙靠近它侧耳倾听。这声音虽然很小，断断续续，却是真实存在的。
“是小飞轮！”她睁大了眼看着周洋洋，“我听到小飞轮的声音了。”
她将耳朵整个贴在石墙上，循着声音的方向不断挪动位置，很快锁定了距离地面不到半米高的一处地方。这里声音最大，小飞轮一定就在这石墙背后。
周洋洋没有找到地面上的裂缝，举着蜡烛来到方小圆身边，在那面深灰色的石墙上照了又照，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这石墙跟周围的所有石墙一样，看不出差别。
“小飞轮，是你吗？”方小圆将脸贴在石墙上，控制音量朝里面喊道。忽然，那嗡嗡声停止了两秒，转眼又重新响起来，而且比刚刚的频率更高。
“一定是它。”方小圆十分确信。奶奶总说她的耳朵最灵，自己明明没打呼噜，可方小圆偏说她打了，几次三番将她从梦中摇醒，勒令奶奶不准仰睡。“我不会听错的。”
奶奶的呼噜声她没听错过，小飞轮的声音自然也不会听错。
周洋洋将蜡烛往上举，想看看机关是不是在上面，可手还没伸到头顶，便被一只黑色的大手给抓住了。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腾空而起，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园徒给提溜了起来。
周洋洋一边呼救一边挣扎，却见园徒伸出另一只手将愣在一旁的方小圆也提了起来。
“救命啊！”两人拼命大叫，用力捶打园徒的身体。这是本能反应，可这里是园长的地盘，谁会来救他们呢？
园徒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闷哼一声，转身朝后面走去。方小圆和周洋洋不断挥动的拳头对它来说简直就像挠痒痒，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它来到对面的石墙前站定，将方小圆夹到胳膊下，空出一只手来伸向墙壁。很快，那手与墙壁相接的位置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将整间大厅照亮。
方小圆和周洋洋停止了呼救，盯着深灰色的石墙缓慢开启，那通往地牢的秘密入口就隐藏在这面厚重的石墙之后。可惜他们知道的太晚了。
沿石阶一路向下，不知走了多久，园徒终于在一扇巨大的铁门前停住脚，将他们俩一股脑儿丢了进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方小圆抱住自己被摔疼的膝盖直哼唧。她平衡力不好，被那园徒甩进来时跌了个“狗啃泥”，现在膝盖一定破皮了。
周洋洋摸索着从背包里掏出一根蜡烛点燃，朝她靠去，“你没事吧？”
没有光的时候还好，看到殷红的血从自己的膝盖流出来，方小圆终于忍不住，张开嘴哇哇大哭起来。她的哭声很嘹亮，碰了墙壁又反弹，让这阴森无比的牢房也跟着热闹起来。
第三十章 挺身而出的橘妖
方小圆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水库，奔涌而出怎么止也止不住。周洋洋呆立一旁，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在照顾女孩儿方面他还是个一窍不通的初学者，面对方小圆根本束手无策。
虽然他的能力不足以应付这场嚎啕大哭，处理那小小的伤口还是绰绰有余的。周洋洋将身上的背包取下来，从侧袋里摸出一张创口贴，撕开贴纸，小心翼翼粘在方小圆破皮流血的膝盖上。“你看，这样不就没事了？”
方小圆张开五指，透过指缝看着自己受伤的膝盖，发现血已经不再流时，终于止住大哭。
“谢谢你。”她一边小声抽搭，一边向周洋洋道谢。
城市女孩儿方小圆或许是个娇气的小姑娘，却绝对不是个没礼貌的小姑娘。受人照顾要懂得感恩，这是妈妈从小教她的道理。
随着哭声停止，周围安静下来，方小圆听到角落里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她拽了拽周洋洋的衣角，指着那个方向，“那里好像有什么…”说完紧紧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向角落里挪。
这地牢确实名副其实，暗无天日，连一盏昏暗的壁灯也没有，很像被埋在地下。起初他们以为这间屋子又窄又小，被四面墙壁封住，走着走着却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光是朝那传来说话声的角落移动就花了好几分钟。
“是妖精！”周洋洋将蜡烛往前推，扫过挤在角落里一群大小不一体型各异的妖精们。它们紧紧依靠彼此，惊恐地看着这两个刚被园徒丢进来的不速之客。
“刚刚是你们在讲话吗？”方小圆从周洋洋身后探出头来，小声问它们。
话音刚落，这些妖精争先恐后朝四周散去，逃也似地远离两人，直奔另外三个墙角而去。只有一只小个儿的形似葫芦的妖精因为走得太慢，最后孤零零地立在两人面前。
它每往旁边挪一步便要抬头看一眼周洋洋，确认他没有任何行动以后才紧接着迈出下一步。可惜它的身子实在是太笨重了，虽然已经尽自己最大努力，还是慢得像只蜗牛。
方小圆干脆蹲下身，挡住它的去路。那妖精一愣，迫于无奈转身往回走，却发现回去的路早已被周洋洋堵死了。走投无路之下，它干脆将头部和四肢缩进葫芦型的身体里，彻底变成了个圆圆的大葫芦。
方小圆伸出手指轻轻拨弄它，那只大葫芦一动不动。
“别伤害它！”忽然，旁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这安静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洪亮。周洋洋将蜡烛挪过去，看到不远处站着一只橘色的妖精。它头大身小，走起路来一跳一跳。
没一会儿，那橘妖便来到两人面前，伸出手臂挡在葫芦妖和周洋洋之间。它胸脯起伏，深吸一口气大声对周洋洋说，“我不许你伤害我的朋友！要带就带走我吧！”
蹲在它身后的方小圆发现这只为朋友挺身而出的橘色妖自己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它并不是不害怕，否则刚刚就不会逃走了。可是当葫芦妖遭遇“危险”时，它战胜了自己的恐惧，毫不犹豫挺身而出。
方小圆轻戳那橘妖的背，好奇地问道，“你说带走你，带你去哪儿呀？”
橘妖转过身来看她，头抬得高高的。“当然是去抛弃箱。”
“抛弃箱？去那做什么？”
“当然是…”话还没说完，橘妖便歪着头仔细打量了方小圆，又转过头去认真看了看周洋洋，忽然大叫道，“你不是园长？！”
这时，安静立在一旁的葫芦伸出头来，疑惑地看了看两人。先前四散着跑开的妖精们也纷纷从角落走出来，小心翼翼靠近他们。
橘妖朝旁边挥了挥手，喊道，“小同，你过来。”
一只铃铛形状的妖精拨开众妖走来，睁着大眼睛盯着周洋洋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如释重负般地宣布，“他不是园长。”
原来这些妖精刚刚把周洋洋当成了园长，这才吓得落荒而逃。而这只葫芦妖因为跑得实在太慢，眼看着就要落入魔爪，这才将自己缩成一只大葫芦，一副打算英勇就义的模样。
“你见过园长吗？”方小圆问铃铛妖。
叫“小同”的妖精点了点头，这里只有它亲眼见过园长，其他妖精只是通过转述获悉了园长的模样，看到跟园长十分相似的周洋洋时才会不小心认错。
“不过他真的跟园长长得很像，”小同指着周洋洋说道，似乎想为认错人的自己挽回一点尊严，“不仔细看是分不出来的。”
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那只胆小的葫芦妖已经挪到了橘妖身后，仍一脸警惕看着两人。
“你们这么怕园长，是因为他要把你们丢进抛弃箱吗？”
“嗯。”橘妖回答道，“每隔一段时间园长就会派园徒过来带一只妖精出去。离开的妖精不会再回来，大家都说它们一定是被丢进抛弃箱了。”说着，它歪着头问方小圆道，“你们也是犯了错被抓进来的吗？”
方小圆抿了抿嘴唇，轻轻点头。
那橘妖将头向另一侧歪去，困惑地看着方小圆，“我怎么从没见过你？你是什么妖精？犯了什么错？”
方小圆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回答，“我们不是妖精，我们是人。”
听到“人”这个字，刚刚走出来、好奇地围在两人身边的众妖精们忽然再次四散开来，仿佛听到了超级可怕的消息。看来人类在这妖精世界里真的不是什么受欢迎的角色，方小圆想。
不过跟人类一样，妖精也有胆子大和胆子小的区别，比如这只橘妖。它非但没有像其他妖精一样逃跑，反而走上前来轻轻戳了戳方小圆的胳膊，惊讶地看着她，“原来人类是长这样的，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嘛。”
方小圆和周洋洋对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笑声过后，周围再次陷入安静。
“我们是为了救朋友才闯进来的，可惜一不小心被园徒发现，这才会被关进来。”周洋洋解释道，“你知道要怎么才能出去吗？”
橘妖无奈地摇了头，“出不去的。这里可是地牢，戒备森严，从来没有妖精成功逃出去。”
第三十一章 我要见园长！
夜深了，蹲在漆黑的地牢里，方小圆感到自己的眼皮一直在打架。她好不容易才将它们分开，转眼就又难舍难分地黏在了一起。
橘妖一蹦一跳过来，轻轻拽了拽她的胳膊，“给我们讲讲人类的事吧。”
方小圆转过头，见先前躲在角落的妖精们此时全部围坐在周洋洋安放在牢房中间的蜡烛旁边，睁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她，似乎在期待些什么。这场面让方小圆多少精神了些，要知道，她在学校时可从没有上台演讲的资格。
她站起身走到蜡烛旁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扭头问众妖精，“你们都想知道些什么呀？”
妖精们面面相觑，虽然好奇的事很多，可谁也不敢第一个举手发问。这跟上课老师点名时不自觉地埋下头去回避目光的方小圆像极了。她学着老师的样子，视线一一滑过妖精们的脸，落在了刚刚那只逃跑都不跟趟的葫芦妖身上。“你来说。”
葫芦妖吓了一跳，呆立原地，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来。
“还是我来吧。”橘妖再次替它解围。看得出，它在这群妖精之中颇有威信，是个勇于担当的小领袖。
橘妖摸了摸头，思考几秒后问道，“人类世界…也有抛弃箱吗？”
方小圆万万没想到它冥思苦想到最后竟然问出了个这样的问题，马上把头摇得像只拨浪鼓，“当然没有。”她回答得十分干脆，“人类世界不仅没有抛弃箱，也没有地牢、荒丘，就连园长园徒也没有。”
听到这话，妖精们纷纷瞪大了眼。它们不敢相信，传说中与妖精们水火不容的可怕的人类世界竟然连抛弃箱都没有。对于妖精们来说，抛弃箱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一个没有抛弃箱的世界能可怕到什么地步呢？它们想象不出。
“那如果有人类犯了错误，会用什么方式惩罚它们？”一只妖精问道。
方小圆眨巴着眼睛看它，“当然有办法。假如我睡觉之前偷偷吃了糖没有刷牙，一旦被妈妈发现，她就会罚我一个星期都不能吃零食。”
“就这样？”妖精们似乎对这样的惩罚措施很不满意。就算没有抛弃箱，总该有些更严厉的办法对付犯错误的人类才是，不能吃零食算是什么惩罚嘛！
方小圆据理力争，“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吃零食是最基本的权利。”她振振有词。
橘妖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这么说，你刚刚说的那个妈妈就跟我们的园长差不多。”
“那才不是。”方小圆撅起嘴巴，反驳道，“我的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她不让我吃糖是担心我长蛀牙。跟你们那个可恶的园长区别可大着嘞！”
其实聪明的方小圆什么都懂，她也明白睡觉之前不该吃糖，吃糖之后应该刷牙，可有时候她就是管不住嘴里的馋虫和身上的懒虫，这两只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小虫子总是对她死缠烂打，还好有妈妈及时出现打败它们。不能吃零食就不能吧！
“你们怕园长，我却不怕妈妈。”说到这儿，方小圆挺直了腰板儿，一脸自豪。
有了橘妖做表率，大家纷纷举手提问，安静的地牢渐渐变得热闹起来，方小圆的眼皮也不再打架了。
人类世界与妖精世界已彻底分隔数十年，对彼此的运行规则与生存状态毫不了解，若不是方小圆与周洋洋忽然闯入，这些妖精们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被封禁在永日草原以外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儿。
可是这热闹没能维持多久，没一会儿，他们听到走廊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是园徒！”橘妖大叫，“是那个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抓妖精出去的园徒。”它笃定地说道。“它的脚步声很重，我不会听错的。”
话音刚落，大家集体禁声，几个胆小的妖精更是瑟瑟发抖抱在一起。方小圆转过头去看周洋洋，发现他正靠在铁门边，耳朵贴着墙壁仔细听外面的声音。
“蜡烛…”周洋洋转过头，小声提醒方小圆。
方小圆立刻心领神会，将摆在地上的蜡烛吹熄。地牢重又陷入黑暗。
“我不会让它抓走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安静的房间里，方小圆听到橘妖小声安慰众妖。她知道这个勇士打算再次挺身而出，成为妖精们心中的英雄。
那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在门口停住，接下来是嵌入石墙的铁锁缓慢挪动的声音。下一秒，铁门轰然打开，将抵在门边的周洋洋一举弹到地上。就凭他这副小身板，别说是这厚重的铁门，就算是一扇普通的木门可能也堵不住。
一个高大的黑影出现在门前，背向通道里昏暗的灯光而立，看不出长相。方小圆甚至觉得这些园徒长得都一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园徒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挪动脚步朝屋里走。刚刚摔倒在地的周洋洋已经麻利地爬起来，走到它面前挡住去路。方小圆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得屏住呼吸，忐忑地等待。
“我要见园长！”她听到周洋洋对园徒大喊。
“嗬…”园徒低吼一声，垂下头盯着眼前这个挡住自己去路的矮小的家伙。
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缩在里面的妖精因这吼声而无法控制地发抖。别说是妖精，连方小圆都被这声音惊到牙齿发颤。以前逛野生动物园的时候爸爸告诉她，老虎一旦发出吼声就说明它要发动攻击了。在方小圆看来，这可怕的园徒跟发怒的老虎是很像的。
周洋洋的胆子不小，他非但没被吼声震住，反而更大声地冲园徒喊，“我要见园长！”
那园徒伸手将他抓起来，像拎只小鸡崽儿那么轻松。眼看着它转身要走，方小圆立刻冲上前去抱紧园徒的腿。她不知道周洋洋打算做什么，可她知道他们是朋友，危难之时须得共进退。
园徒本来已经打算离开，看到脚边这个碍事的家伙，干脆一起抓了起来。抓一个也是交差，抓两个也是交差，就当今天是超额完成任务吧！
铁门关闭以后，地牢重又陷入寂静。
第三十二章 死里逃生方小圆
黑暗里，缩在角落的妖精们纷纷放开彼此。躲在最里面的葫芦妖慢吞吞地蹭到橘妖身边，拽住它的胳膊，小心翼翼问道，“园徒真的把那两个人类带走了吗？”
“是呀。”橘妖小声呢喃，走上前捡起落在地中间的那根蜡烛，拿在手里，呆呆地看着，“人类竟然救了我们…”
妖精们面面相觑。一向与妖精世界势不两立的人类竟然救了它们，这注定将是被载入史册的一天。
此时的方小圆和周洋洋被园徒抓在手里，随它身体的摆动在空中不断摇晃。园徒每走一步便会晃动一次胳膊，方小圆探出头，看到另一边的周洋洋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她很想问他在想什么，又怕会惊动园徒，只好默默咽了回去。
很快，园徒带他们走出地牢，穿过由深灰色石壁组成的通道，来到了空荡荡的前厅。看到眼前赫然立着三个相同的洞口时，方小圆发现他们已经重新回到了园长的地盘。待会儿见到园长要说什么呢？她猜周洋洋正在想这件事。
园徒举起一只胳膊伸向中间的洞口，手掌发出金色的光芒，与打开地牢入口时一幕一样。方小圆抻着脖子看过去，发现那园徒掌心上有一个七角星形状的明黄色标志，跟小飞轮先前附在她身上的徽章很像。
原来这就是妖精世界的通行证，方小圆忽然明白过来。
来自徽章的金色光芒笼罩着眼前的洞口，晃得周洋洋和方小圆睁不开眼。没一会儿，金光散去，那洞口竟然变成了一扇漆黑的大门，与园长小人儿念咒语打开的那扇木门完全不一样。
“这不是园长的门！”周洋洋反应很快，冲园徒大喊，“我要见园长！”他一边叫，一边挥动手脚，想要挣脱它的魔掌。
这些努力当然是徒劳的，就算十个周洋洋加在一起恐怕也不成。园徒并没有理睬他，径直穿过那扇门朝里走去。
漆黑的大门背后是个同样无比漆黑的世界，周围连一堵可做参照物的石墙也没有，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方小圆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之中，只是身后多了只恼人的大手将她牢牢钳制住。这感觉可不好受。
周洋洋大概是挣扎累了，渐渐安静下来。现在方小圆只能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在耳边回响，让她的小心脏“砰砰”胡乱跳个不停。园徒究竟要带他们去哪儿？她猜并不是去见园长。
忽然，脚步声戛然而止，园徒停了下来，毫不留情地将他们俩丢在地上。周洋洋赶忙爬到方小圆身边，扶着她站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他大声质问园徒，“我要见园长！带我去见园长！”
“嗬…”园徒再次发出低吼，一步步向前，将他们朝身后逼去。
“这园徒好像是个聋子啊…”方小圆对周洋洋说，“除了大吼，什么话也不会讲。”
忽然，她一溜神儿，不小心一脚踩空，险些跌倒，被周洋洋眼疾手快扶住。方小圆转过头朝身后看，脸刷地一下变白了。
原来他们已经被园徒逼到了悬崖边，再往前一步就要掉下去了。这悬崖深不见底，丢颗小石子下去都听不到回音。可那园徒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仍在往前走。方小圆懂了，这园徒是个不守信用的家伙，周洋洋要它带他们去见园长，它却想要把他们丢进悬崖之下。
“怎么办？”她拽了拽周洋洋的胳膊，紧张到舌头都开始打结了。
这时，她感到一只手从背后抓住她的胳膊，伸向掌心，塞了个东西在里面，又将她的手牢牢合上，用力握了握。
“握紧它。”周洋洋小声说。“我数123，一起跳。”
“什么？一起跳？”方小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周洋洋并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直接开始倒数了。
“1…”“2…”“3…”“跳！”
话音刚落，方小圆感到自己的身体朝后仰去，脚趾很不争气地想要勾住崖壁，可仅仅挣扎了不到一秒就失败了。她被周洋洋拽着跌进那万丈深渊之中，除了攥紧手心，什么也做不了。立在崖边的巨大的如黑色烟雾般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视线里。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呜鸣，方小圆低头看，发现悬崖之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洞口，正向四周不断散发白烟，悲戚地咆哮着想要将她吞噬。
是抛弃箱！她不由睁大了眼。橘妖是对的，每隔一段时间被带走的妖精真的被园徒丢进了抛弃箱，他们今天也没能幸免。
“快吃！”周洋洋冲她大喊，抓住她的胳膊渐渐没了力气。方小圆这才想起他塞在自己手心里的东西。打开看，竟然是一颗“满天飞”。
方小圆连忙将它放进嘴里。在距离抛弃箱不到二十米的地方，下坠终于停止了。
“呼！”周洋洋长出一口气，抹掉脑门儿上的汗，放开了险些滑落的方小圆的手。只差两秒他的计划就要宣告失败。若是方小圆真的跌进那洞口，他不敢往下想。
两人紧贴崖壁飞回悬崖边，悄悄探出头，发现先前站在这里的园徒已经离开了，才放心大胆爬上悬崖。“抛弃箱到底是什么地方？”周洋洋问道。
“是妖精的坟墓。”方小圆说，“浮萍告诉我的。妖精并不会真的死，被丢进抛弃箱代表它们已经失去了生存的意义，再也出不来了。”
“原来是这样…”周洋洋的眼神忽然坚定起来，“好，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
“我们不仅要把小烟救出来，还要把这千千万万被丢进抛弃箱的妖精也都救出来。”
方小圆很惊讶他会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他们方才死里逃生，别说是救妖精了，连保住自己这条小命都成问题。
“我必须见到园长。”周洋洋攥紧了拳头，“他明明也是人，凭什么统治妖精世界？”
方小圆点头表示赞同，“不过我们得先想办法出去才行。”
第三十三章 无根水与壁画洞
方小圆和周洋洋沿来时的路往回走，直到一堵深灰色的厚重石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不得不停下来。环顾四周，旁边并没有其他路线可供选择，这里是唯一的出口。
“那枚明黄色的徽章就是通行证。”方小圆说，“我看的一清二楚，刚才那园徒就是用它开的门。”
“通行证？”周洋洋纳闷儿地挠着头。他并没有亲眼看见那枚徽章，对此事一无所知。
“嗯。”方小圆用力点头，“在永日草原，同样的徽章曾经帮我逃脱了园徒的抓捕。”
“那东西竟然有这么厉害！”周洋洋惊叹道，“可是我们上哪去弄徽章呢？”
“找小飞轮，上次就是它给我的。”方小圆说道，“只不过那徽章只能使用一次，用过以后就消失了。”
“可是小飞轮还困在地牢里。”周洋洋说，“而我们被困在这里，根本见不到面。”
他们俩看了看彼此，一时之间都没了主意，干脆靠着石墙坐了下来。
“啪嗒、啪嗒、啪嗒…”
没有了脚步声和说话声，周围忽然变得很安静，方小圆的耳朵敏锐捕捉到异样的响动，像是水滴落在石头上又被溅起。这声音很规律，大概每隔不到两秒就来一次，一直不停。她站起身，在周围寻找落水点。
“怎么啦？”周洋洋仰起脖子问道。
“有水声，你听。”为了让他将这声音听得更仔细些，方小圆甚至摒住了呼吸。
“啪嗒、啪嗒…”
这次连周洋洋也听到了。他站起身，在身后的石壁上仔细摸索，想寻找些与水有关的痕迹。
“在这里！”几秒后，他冲方小圆喊。
距离两人不到半米远的石壁上，水珠正汇成一条不算湍流的小溪沿凹凸不平的石墙表面往下流，在石墙与地面相接的位置消失不见。水滴声来自于石墙顶部一个窄小的凹槽。他们虽然看得见，却摸不着。
周洋洋盯着那凹槽看了一会儿，信心满满地说，“我能爬上去。”
方小圆睁圆了眼睛，她知道周洋洋是爬树上房的一把好手，可是这里既没有凹进去的石缝，也没有凸出来的砖块可供借力，她不知道他到底打算如何往上爬。
这时，方小圆忽然想起有一次班长把班级钥匙忘在家里，担心挨老师批评，就踩着另一名同学的肩膀从气窗翻进去开门的事，不由得抖了抖身子。
“我可禁不住踩…你别太用力…”她小声说道，明显底气不足。如果这是出去的唯一可能，周洋洋真的需要一个垫脚石，就算不行她也得上，可是保险起见，她还是得把自己的真实实力告诉他，让他悠着点儿来。不料周洋洋爽利地摇了头，“不用，我自己就行。”
他把脚上的凉鞋脱下来，端正摆在一旁，又伸手把裤子往上提了提。这情形看得方小圆心惊胆战。石墙少说也有两米半高，周洋洋若是跌下来，她不确定自己真的接得住他。
“小心点儿，不行就算了，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周洋洋咧嘴一笑，双手在石墙上摸来摸去，很快找到了着力点。
他用力起跳，攀住石壁后手脚快速交替向上，连下滑的机会都不给自己，转眼之间已够到了石壁顶部那窄小的凹槽。确认凹槽上面还有空间后，周洋洋没有立刻抽回手，而是扒住壁顶，双手一撑坐了上去。
这时，他惊讶地发现这堵石墙竟然只有窄窄的一片，完全不像敲上去那么厚重。石墙背面正对前厅，上面赫然立着三个一模一样的洞口。为了确认自己没看错，周洋洋骑在石墙顶部来回看了足足三次，甚至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洞口表面的触感与墙壁没有任何区别，与其说那是三个真正的洞，还不如说那是用颜料画在墙壁上的三个洞。
“什么呀！这洞口竟然是假的。”他忽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转过头，发现方小圆正仰着头看自己。
周洋洋跳下石壁，穿好凉鞋，让方小圆踩在他的肩膀上，将她用力往上举。方小圆没有周洋洋灵活，虽然手已经够到了壁顶，可人就是上不去。她想要学周洋洋的样子撑上去，无奈手臂力量不够，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我太笨了。”回到地面，方小圆愧疚地说，“要不然你先出去吧，我再想别的办法。”
“不行。”周洋洋马上摇头，“要走一起走。”
他的视线很快落回顺墙壁流下的细小水流，蹲下身，摸了摸石壁与地面相接的位置。
“这下面一定还有空间。”周洋洋十分肯定地说道，“如果没有，水流到这里就会汇在一起，可是这么长时间了，地面竟然还是干的。这些水一定是流到其他地方了。”
“流到哪里了呢？”方小圆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周洋洋摇了摇头，“不过既然水能流下去，说不定也有空间能让我们出去。”
话音刚落，两人脚下的地面忽然猛烈震动起来，同时发出巨响。浓重的黑烟升腾，很快将他们的视线牢牢遮挡住。方小圆紧紧抓住周洋洋的胳膊，一动也不敢动。这感觉很熟悉，仿佛不久前才经历过。
几秒后，震动毫无征兆地停止，就像出现时那样。眼前的黑烟逐渐散去，他们发现周围的景物没有任何变化，仍只有一面深灰色的石墙静静立在面前，刚刚发生的事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周洋洋转过头，见墙壁中间出现了一团黑色。那黑色迅速向四周扩散，轮廓逐渐清晰。一扇漆黑的大门赫然出现，就跟他们进来时一模一样。
“有人要进来了。”周洋洋压低声音对方小圆说，拉着她靠在石壁上。
漆黑的大门开启，刚好将两人挡在门后。脚步沉重的园徒走进来，手上抓着之前在地牢里为伙伴挺身而出的橘妖。方小圆一眼认出它，刚想上前，却被周洋洋死死抓住。
“别动。”他用气声说，“你现在救不了它。”
两人趁园徒不注意，悄悄从开启的门缝溜了出去。
第三十四章 假徽章与欺瞒咒
刚从漆黑大门背后逃出来的方小圆和周洋洋并没有在石墙前停留，他们穿过前厅，来到园徒们休息的地方。
方小圆惊讶地发现先前离开去执行任务的园徒竟然全部都已经回来了。它们静静立在两侧的石壁边，不发一语一动不动，又化作了黑色橡皮泥做的沉默雕像。
每经过一个园徒，她都要拿起它的手掌仔细端详一番，左边瞧完又看右边。
“你说的通行证真的会在它们手里吗？”周洋洋问道。
“其实我也不敢肯定。”方小圆没有停下寻找的动作，“可是前两次园徒都是用手掌开的门，如果有，那徽章一定在它们手里。”
可惜找了半天也没有收获，这些沉睡中的园徒没有一个手上有徽章。方小圆想从它们身上获得通行证的办法落了空，只得另寻办法。
这时，前厅深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不用仔细听也知道，是那抓了橘妖的哑巴园徒出来了。逃跑来不及，还可能因为声音太大而被发现。周洋洋冲方小圆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躲到了一动不动的园徒身后。它的身材高大魁梧，一个挡两个也没问题。
暗黑色的身影从前厅走来，在屋子中间站定脚步，落在地上的影子几乎铺满了整个房间。
方小圆扒住墙壁，弯起膝盖，通过面前园徒两腿间的缝隙看着立在中间的哑巴园徒。它的喘息声很重，环视四周后，视线落在靠近入口处的唯一空位，走了过去。没一会儿，沉重的脚步与呼吸声同时停止。
周洋洋冲方小圆点点头，一个人沿石壁与园徒们之间的狭窄缝隙朝入口处移动。
“出来吧。”方小圆听到周洋洋叫她，“它睡了。”
这里果然是园徒们休息的地方，没有任务可执行的时候它们就会一直呆在这里。摸清了这个规律，方小圆和周洋洋心里有了底，不需要再像两只无头苍蝇一样时刻寻找逃生出口了。
“奇怪，这里也没有。”方小圆举起哑巴园徒的手掌，看了又看。
周洋洋托着下巴想了想，说道，“你觉得会不会是只有它们醒着的时候手上的徽章才会显现，就像机器一样，开启以后才能执行命令，关闭时什么用处也没有？”
方小圆捏了捏那园徒的手臂，“这么说，它们都是机器人吗？”
“不管是不是机器人，总之跟地牢里关着的那些妖精不一样。”周洋洋十分肯定地说道，“它连话都不会讲，简直就像是为执行任务而生的。”
方小圆认为他说的有道理，连连点头。“看来想要拿到通行证还是得找到小飞轮。”
他们来到之前发出“嗡嗡”声的石墙边，方小圆把风，周洋洋再次脱掉鞋子，打算到那石壁顶上去看一看。前厅里的壁画洞给了他们不小的灵感，让他怀疑这园长的地盘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小心点儿。”方小圆嘱咐周洋洋，不时转过头去监视那些沉睡的园徒。
周洋洋很快攀上石墙，伸手向壁顶摸去。跟漆黑大门背后的空间不同，这里确实有天花板。
“好像不行。”周洋洋有些失望，正打算跳下去，转身时手臂不小心顶到天花板，竟将它掀起了一道裂缝。他睁大了眼，不敢相信这里的建筑工艺竟然如此之差，简直就是豆腐渣工程嘛！
周洋洋用力掰那道裂缝，将它越扯越大。这时，嗡嗡声再次响起。这声音比之前更大更清晰，频率也更高。
“小飞轮在这里！”周洋洋激动地冲方小圆喊道。“我看到它了！”
原来他们并没有听错，小飞轮就被囚禁在与前厅一墙之隔的牢房里，它的脚被一条铁链牢牢锁住，想飞却飞不高。看到周洋洋，它激动地挥舞扇叶，发出尖锐的嗡嗡声。
周洋洋用头将天花板顶开，坐上壁顶，纵身一跃跳进了牢房之中。他撕掉贴在小飞轮嘴上的胶带，想帮它把脚上的铁链解开。
“不行。”小飞轮摇了头，“这铁链是用咒语锁住的。”
“那怎么办？”
“得找一个懂得解锁咒的妖精才行，”说着，它垂下了头，“可是解锁咒是一级限制咒语，在整个妖精世界里就只有园长和园徒知道，其他妖精是不准学的。”
周洋洋懂了，这就是所谓的绝对权威。妖精世界采用的统治方式是武力控制，与人类世界中的战争不同，在这里，没有妖精能跟园长抗衡。被抓住的妖精无法挣脱牢笼，被锁住的妖精无法解开咒语，被丢进抛弃箱的妖精无法再获新生，只好乖乖受罚。也正因如此，妖精们才会如此惧怕这个所谓的园长。
不过周洋洋不怕园长，那不过就是个跟他差不多高的小人儿而已，没有半点儿可怕之处。
“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他轻轻摸了摸小飞轮的扇叶，“不过我需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小飞轮好奇地问道。
“徽章。”周洋洋将方小圆告诉他的话原封不动讲给它听，“明黄色的七角星徽章。她说那徽章就是这里的通行证，可以任意进出大门。”
“啊…”小飞轮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其实…其实之前我给她的徽章是假的…”
“假的？”周洋洋睁大眼睛盯着它，“怎么会是假的呢？她亲口告诉我那枚徽章帮她逃脱了园徒的抓捕。难道这也是假的吗？”
“逃脱抓捕是真，徽章却是假的。”小飞轮解释道，“在妖精世界，只有园徒才有资格获得徽章。不过它们并不聪明，只能通过预设好的咒语程序执行任务，无法自行分辨真假。我给方小圆的徽章图案是从石砖上拓下来的，长得跟真正的徽章很相像，又在上面施了欺瞒咒，这才能蒙混过关。”
“这种假徽章只能用来躲避园徒的检查，开不了门的。”
这次轮到周洋洋吃惊了。他只好告别小飞轮，重新爬上石墙，准备出去跟方小圆一起想别的办法。可是落地时他忽然发现站在这里等他的方小圆不见了。
“方小圆？”空旷的前厅里，只能听到周洋洋的叫声回荡。
第三十五章 坏脾气的木门爷爷
五分钟前，当周洋洋向小飞轮讨要徽章的时候，站在石墙另一侧把风的方小圆听到石砖与石砖摩擦的声音。还没来得及等她找到这声音的来源，忽然脚下一空，跌进了地洞。
惊慌失措的方小圆大叫着沿蜿蜒曲折的地洞一路滑下去，嗓子都快喊哑了才停下来。落地同时，头顶的石砖发出沉重的撞击声，洞口很快重新封闭了。她揉了揉摔痛的屁股，站起身。
这地洞很窄，她能同时摸到两侧的墙壁。周围没有光，方小圆不知道自己是该往前走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等待救援。她仰起头朝上空大喊周洋洋的名字，没有听到回音，这声音就像是淹没在音乐教室的吸音壁上，并没有传到外面去。
“不行。”最后方小圆还是决定依靠自己，她的同伴并不是无所不能的，说不定他跟自己一样也遇到了危险，被困住了。
她一手摸着一边的石墙，试探着往前挪动。走了二十多米，忽然见到了灯光。这灯光与前厅里挂在石壁上的壁灯散发出的昏暗灯光不同，它们很明亮，并且不停移动着。
方小圆走上前，发现那并不是灯，而是一只只会飞的妖精，长得与小飞轮十分相像。那些飞行妖也看到了她，纷纷停下挥舞的扇叶，在石壁上驻足，盯着她看个不停。
“它是谁呀？怎么以前没见过？”
“不会是新来的信使吧？长得跟之前那些一点儿也不像。好奇怪。”
方小圆听到它们窃窃私语，正在猜测她的身份。
“请问…”她小心翼翼开口，“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些飞行妖忽然都闭了嘴，立在墙上一动不动，连眼珠都不敢转一下。它们被方小圆吓到了。先前来的信使没有一个会讲话，送完信就匆匆离开，并不会与它们交谈。
方小圆见它们都不说话，只好靠近离她最近的一只飞行妖，盯着它的眼睛问道，“你能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怎么才能回到上面去？”
“上面是哪里？”那妖精眨了眨眼，歪着头看她。
“上面就是…”说到这儿，方小圆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上面就是园徒们呆的地方，你们知道园徒吗？那些很高很壮的黑色家伙。”
听到这儿，立在旁边的另一只飞行妖说道，“那不就是信使嘛！”
“信使？”方小圆第一次得知园徒还有第二个名字。
“对呀，信使。”飞行妖点了头，“虽然每次来的信使都不一样，不过它们长得都差不多。”说着，它从上至下打量了方小圆，“总之跟你完全不像。”
这时，另一只飞行妖附和道，“我也觉得她不像信使。信使根本不会跟我们讲话，只当我们是照明用的工具而已。奇怪，既然你不是信使，来这里干嘛呢？”
方小圆鼓起腮帮，长呼一口气，“我是不小心掉下来的…可是我的朋友还在上面，我得想办法回去找他才行。”
那几只飞行妖互相看了看，纷纷摇头，“我们不知道怎么上去，帮不了你的忙。”
方小圆看到距离它们几米远的通道尽头立着一扇大门，颜色形状与园长通过咒语开启的那道门十分相像，好奇地问道，“那扇门是通往哪里的？”
飞行妖转过头，看了看那扇门，对她说，“那不是通往哪里的，那只是一扇门而已。”
方小圆被它的回答搞蒙了。既然是一扇门，它当然能通往某个地方，怎么会仅仅只是一扇门而已呢？飞行妖看出她不相信，引着她来到那扇门前，“不信你自己打开看看嘛。”
方小圆伸手握住门把，用力将那门往外拉，大门纹丝未动。她以为这门卡住了，把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死死握住把手，使出全身力气往外拽。
忽然，木色的大门轻轻抖动，睁开了眼。
“呀！”方小圆没想到这门竟然跟小烟家的门一样会动，吓得惊叫一声跌倒在地。
“没礼貌。”大门盯着她，十分不耐烦地说道，“现在的家伙都这么粗鲁，连敲门都不会吗？！”
身后传来热闹的嬉笑声，那些飞行妖都在看方小圆的笑话。这木门是出了名的脾气差，它们想要捉弄一下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不速之客，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容易就上当了。
方小圆爬起来，心里十分委屈。她认为自己并不是个没礼貌的小孩儿，只是轻信了飞行妖的话，被它们当成了戏耍的棋子。
她气不过，转过身想捉住那只戏弄她的飞行妖，讨个说法。可它们一哄而散飞到了方小圆就算跳起来也够不到的地方，害她只能干着急。“你们下来！现在立刻马上！”
飞行妖自然不会听她的，见她这幅样子，反而笑得更大声了。看来这里的日子并不好过，这些家伙也是无聊得过了头。
“吵死了！”木门忽然大喝一声，将它们吓住。飞行妖们一个接一个飞到墙边立住，不仔细看真像挂在墙上的壁顶。
方小圆回到木门面前向它道歉，“对不起，打扰到你了。我其实只是想出去…”
木门看着她，幽幽开了口，“从这里没法出去，只能进去。”它看着方小圆，“你真的要进去吗？”
方小圆不懂这个进去是什么意思，可是除了这里，她没有别处可去。不管这扇门通往哪里，这都是她唯一的选择。
“嗯，我要进去！”她用力点头。
随着“吱嘎”一声，大门轻轻开启，露出里面漆黑的门洞。方小圆探头进去看了看，发现自己从没来过这里。
“要进去就进去，不进去就出来，我要休息了！”木门催促道。
方小圆来不及犹豫，连忙迈进门洞，听到木门“砰”地一声在身后关闭，震得她耳朵嗡嗡直响。周围安静下来，她一边往里走，一边东张西望，想弄清楚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
“呼~呼~呼~”
一阵细小的呼噜声从屋子深处传来，方小圆放轻脚步，小心翼翼朝那个方向走去。
“砰！”忽然，她被摆在中间的什么东西绊倒，发出刺耳的响声。方小圆吓到不敢呼吸。
第三十六章 好糊弄的服务妖
方小圆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时间一分一秒流过，直到屋子深处再次传来那细小的呼噜声。
借着缩在角落里一盏烛灯的光，方小圆看到刚刚被自己踢倒的东西，一个小猪形状的储蓄罐。她把储蓄罐捡起来，轻轻晃了晃，听到里面有东西叮当作响。
方小圆把储蓄罐安放在墙角，继续朝屋子深处走。神奇的是，她每往前走一步，就有一盏立在墙边的烛灯亮起，像是在为她引路。
这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屋子，从大门到房间深处足有二十多步，比从奶奶家厢房走到堂屋还要远。最里面有张被浅棕色床帏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床，呼噜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方小圆悄悄靠近大床，伸手将床帏拉开一道小缝，看到园长小人儿摆成大字躺在正中。他微微张着嘴，胸脯不停起伏，断断续续打起呼噜。这睡相可真不怎么样，方小圆想。为了不吵醒园长小人儿，她缩回头，把床帏重新拉好，不让外面的烛光透进去。
除了那大床以外，这屋子里并没有其他家具，连个能摆东西的柜子也没有，难怪小猪储蓄罐只能孤零零站在地中间。
方小圆在屋里转悠了半天，一无所获。正打算出去时，床帏之中的呼噜声忽然停止了。她听到年久失修的床板发出缓慢又沉重的“吱嘎”声，仿佛稍不留神就要粉身碎骨。靠左侧的床帏轻轻动了两下，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来。
园长小人儿挪腾着屁股蹭到床边，揉着惺忪睡眼。虽然这里是妖精世界，可他毕竟是个如假包换的人类，作息时间与妖精们完全相反。此时正值深夜，是他该休息的时候。谁知今晚不但没有吹糖人儿、下河游泳、用弹弓打鸟之类的美梦来袭，反而噩梦连连。
他刚刚梦到自己被那些关在地牢里的妖精们抓起来，绑在嘉年华花车上。经过烟囱大街时，路边的妖精们高声呐喊，要求将他赶回人类世界。
“呼！”发现只是一场梦，园长小人儿松了口气，伸手抹掉脑门儿上的汗珠。他站起身，跳下床，抻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算去地牢检视一番。
“咚咚咚！咚咚咚！”不知为何，原本静静立在墙边的烛灯纷纷跳起舞来，朝他靠拢。
园长小人儿从床上摸起一件睡袍披在身上，好奇地看着那些烛灯，“你们要干什么？”
烛灯将大床团团围住，用底座咚咚咚敲击地面，频率越来越高。趴在床下的方小圆捂住自己的嘴巴，拼命朝那些烛灯使眼色。她先前并不知道这些家伙是有生命的，看来它们是要提醒园长小人儿这屋子里还有个闯入者。
烛灯不会讲话，又弯不下腰，只能在床边蹦蹦跳跳。园长小人儿歪着头看了一会儿，没有领会它们的意思，干脆念了句咒语让这些烛灯安静下来。
咚咚声陡然消失，周围重新陷入黑暗。方小圆小心翼翼探出头来看，发现那些烛灯全都熄灭了，一个挨一个排着队回到墙边。
园长小人儿走到屋子中间，四处看了看，寻到角落里的小猪储蓄罐，拿起来重新摆回原位。
听到大门砰地一声关上，方小圆才敢从床底下爬出来。
“阿嚏！”这床底下不知多久没清扫了，积满了灰尘，她刚刚可是花了好大力气才忍住喷嚏。
方小圆走到墙边，伸手拍了拍烛灯，只见它们像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她转身朝外走，细心地绕过摆在地中间的小猪储蓄罐，来到木门面前，伸手轻轻扣响房门。
“木门爷爷，我想出去。”
木门并没有回应她，方小圆握住把手往里拉、向外推，都不行。
“不要白费力气了，园长每次出去都会用咒语将门锁住，除了它以外谁也打不开。”
忽然听到有人讲话，方小圆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四处看。可惜屋子里太黑，根本看不见那跟她讲话的家伙。
“我在这儿呢！”脚下传来陶瓷撞击石砖的声音。
方小圆蹲下身，看到刚刚将她绊倒的小猪储蓄罐正用力跺脚，那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
“你…你竟然也会说话？”
“那当然，”小猪储蓄罐挺起胸脯，“我可是活生生的妖精呀！虽然级别不是特别高，但也是名副其实的妖精呢！”它说这话时自豪极了，仿佛自己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方小圆想起第一次到小烟家时，不经同意便吞了八仔露的浅绿色荷叶杯，看来它们在妖精世界中的地位是不相上下的。
“那才不是。”小猪储蓄罐立刻反驳她，“它只是普通妖精家里的服务妖，我可是园长最信任的服务妖，身份地位差着好几个等级呢~”
方小圆不知如何回应它，在她一个外人看来，这只小猪储蓄罐跟荷叶杯并没有任何区别。
“那你去过烟囱大街吗？”她反问道。对付自大的家伙，方小圆很有一套。
“烟囱大街？”小猪储蓄罐摇了摇头，“听都没听说过。”
“你连烟囱大街都没去过，怎么敢说自己的级别比别的妖精高？那可是妖精世界最繁华热闹的地方，每天晚上都有庆祝活动，放起烟火时比白天还要明亮。你见过烟火么？”
“你骗人！”小猪储蓄罐激动地跳起来，“根本没有那样的地方，这里就是妖精世界最繁华的地方。是妖精世界的中心！”
“怎么可能~”方小圆抱起手臂，一本正经说道，“就算没有烟囱大街，还有海滩、森林、灯塔和林间通道，哪个都比这个鬼地方好多了。难道你都没去过吗？”
听到这些陌生的地名，小猪储蓄罐渐渐安静下来。它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站不住脚，毕竟它连园长卧室的大门都没踏出去过。
方小圆见它没了气势，干脆蹲下身，跟它做起交易，“这样吧，如果你能想办法让我出去，我就带你去看看烟囱大街。”
小猪储蓄罐仰起头看她，大眼睛扑闪扑闪，想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那好吧。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这件事绝对不能被园长发现。”
“那当然，”方小圆伸出小拇指，“我们拉钩。”
第三十七章 真徽章与地下冰室
周洋洋沿来时的通道一边走，一边小声叫方小圆的名字。直到被一堵石墙拦住，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通道尽头。
方小圆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一点痕迹也没留下。他怀疑她像上次一样被忽然之间苏醒过来的园徒抓走关进了地牢，可是回到前厅数了又数，屋子里的园徒一个也没少。
听到前厅深处传来踢踢踏踏的声音，周洋洋连忙躲到一名沉睡的园徒身后，悄悄探出头朝声音来的方向看。没一会儿，披着睡袍的园长小人儿出现了。他的头发乱糟糟，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见他朝自己走来，周洋洋缩回脑袋，小心不发出一点声音。
园长小人儿念了两句咒语，四周弥漫起浓重的黑烟，一点点向旁边扩散。周洋洋的视线很快被这浓烟挡住，他紧紧捂住鼻子，努力忍住咳嗽。待黑烟散尽，耳边传来鞋底摩擦石板的声音，挡在他面前的沉睡的园徒动了动身子，朝前迈出脚。周洋洋赶忙蹲下身，趁那园长小人儿还没发现自己，悄悄爬到了紧挨着他的园徒身后。
“园长。”他听到那名园徒向小人儿问好，等候差遣。
“带我去见小烟。”园长小人儿背过手，昂着头，摆出一副领导者的架势。
脚步声朝通道方向移动过去，周洋洋跟在他们身后，沿石壁与园徒之前的空隙往前走，一直走到了通道与前厅的连接处。他停下脚，再往前走就没有遮挡物了，他担心自己被发现。
虽然周洋洋并不害怕那小个子园长，可是他知道仅凭自己无论如何也打不过园徒。一旦被园徒抓住，不但会失去找到小烟的机会，还有可能被丢回那暗无天日的地牢。
眼看着园长小人儿越走越远，周洋洋急得直冒汗。
“周洋洋！”这时，他忽然听到个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转过头，前厅里空空如也，除了沉睡的园徒以外一个人影也没有。
“我在这儿呢，在下面！”
声音是从对面石壁旁的地板下传来的。周洋洋跑过去，见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个不大不小的洞口，方小圆正站在里面朝他挥手。“你能拉我上去吗？”
周洋洋俯身趴在地板上，伸长了胳膊也抓不到方小圆的手。“不行，离得太远了。”其实就算他够得着方小圆，也没有力气将她从这么深的地洞里拉出来，那是只有大人才能做到的事。
“没有其他出口吗？”周洋洋问道。
方小圆摇了头，她是从这里掉下来的，当然只能从这里上去。两人暂时都没了主意，虽然距离很近，可周洋洋却帮不上忙。
这时，先前戏弄过方小圆的飞行妖们纷纷从通道里飞出来，叽叽喳喳围在她身边。
“我们可以帮你上去，只不过你要答应我们一个条件。”为首的一只飞行妖说道。方小圆被木门爷爷呵斥时，数它笑得最大声。
“什么条件？”方小圆并没有对它们抱太大期望，以为又是来戏弄自己的。
“那只服务妖说，等你出去了，要带它一起去繁华的烟囱大街。”飞行妖露出向往的神色，“其实…我们也想看看那烟囱大街到底长什么样。”
方小圆愣住了，她以为这些飞行妖都是坏家伙，之前还讨厌过它们，可现在却忍不住同情起它们来。整日被困在这窄窄的通道里，飞行妖们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好吧，我答应你们。”她想也没想便同意了。
为首的飞行妖指挥其他妖精纷纷抓住方小圆的衣角、凉鞋和辫子，挥舞扇叶，很快将她从地洞里拉到了地面上。返回地下通道以前，它们不忘一一与方小圆击掌，要她保证绝不变卦。
告别了飞行妖，方小圆和周洋洋一起沿通道往外走，她的手贴在墙壁上，时不时上下晃动几下，寻找隐藏的大门。
离开园长的房间以前，小猪储蓄罐将自己偷偷吞下肚的一枚徽章吐出来，交给了方小圆。跟小飞轮之前送给她的假徽章不同，这枚徽章可是货真价实的通行证。它是结实的金属质地，颜色金黄，与小烟家门前的地砖一样都是七角星形状。
“奇怪，你确定它们是往这个方向走的吗？”走了许久也没有找到那隐藏的大门，方小圆有些纳闷儿。
“嗯。”周洋洋重重点头，“我亲眼看到的，园长要园徒带他去见小烟。”
一直到通道尽头，两人也没有找到那扇通往地牢的门。眼前只有一面厚实的石墙，方小圆拿着徽章在上面蹭了半天，就是打不开那道门。
她把徽章拿在手里仔细看，心想自己该不会是上了那服务妖的当，其实这根本就不是通行证。可如果这徽章没有用，她为什么能用它打开地洞的入口呢？
想到这，方小圆一溜神儿，手上的徽章不小心滑落，发出金属撞击石板的脆响。忽然，掉落在地的徽章发出金色的光芒，两人脚下的地面剧烈震动起来，厚重的石板向两侧移动，周洋洋伸手将方小圆拉到一旁。
等震动完全停止，先前平整的地上出现了一条通往地下的暗黑色石阶。
“原来地牢在这里…”方小圆收起惊讶的下巴，从地上捡起徽章，准备沿石阶往下走。
周洋洋拽住她的胳膊，“等等。”说着，他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仅剩的一根蜡烛，点燃后握在手里，对方小圆说，“你跟在我后面，拿好徽章，万一碰上园徒就立刻调头。”
两人沿漆黑的石阶往下走，没一会儿便走到了平地上。这里除了周洋洋手上举着的蜡烛以外，没有一丝光线。
方小圆跟在周洋洋身后，紧挨着他往前走。感到一阵冷气袭来，她忍不住抱紧自己的手臂。
“好冷啊…”说话时，方小圆的牙齿都开始打颤了。
周洋洋停住脚，他也感觉这里的温度很低，寒气自脚底升腾直达脑顶，像是呆在冰窖里。
他往旁边挪了两步，举起蜡烛，忽然被眼前的东西吓到，向后退时撞到了方小圆，两人一起跌倒在地。
蜡烛熄灭。漆黑之中，方小圆结结巴巴地问道，“怎…怎么了？”
“是冰。”周洋洋喃喃道，“全都是冰…”
第三十八章 通往国王宫殿之路
方小圆摸到不小心掉在地上熄灭的蜡烛，递到周洋洋手里。
烛光再次亮起时，他们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巨大的冰室中央。这冰室里陈列着大大小小的冰做雕塑，分布在屋子各处，跟爸爸周末带方小圆去参观的艺术展览馆很像。
她在一尊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冰雕前站稳脚步，歪着头看那栩栩如生的“展览品”，“你说这些冰雕会是谁做的？真的很逼真呢。”
站在她身边的周洋洋转过头，“当然逼真了，因为这不是冰雕，而是被冻住的妖精。”
方小圆睁大了眼，两秒后尖叫着朝身后跑去，她以为自己正在逃离这可怕的地方，可黑暗之中不小心跑错了方向，非但没出去，反而朝地牢更深处奔去。直到看到前方隐约有灯光亮起，方小圆才渐渐放慢脚步。
她的呼吸声很急促，心脏砰砰砰狂跳个不停。想到刚刚那些一动不动的冰雕其实是由一只只活生生的妖精做成的，她就无法控制地发起抖来。
周洋洋走到她身边，拢起双手，冲里面猛哈一口气并快速搓了搓，片刻后将搓热的手贴在方小圆脖子后面，“这样就好多了吧？”
身上的寒冷缓解了不少，可心里的寒意却更重了。
“你觉得…它们会死吗？”方小圆问周洋洋，“那些被冻在冰雕里的妖精。”
“不知道。”周洋洋说，“不过你之前告诉过我，妖精是不会死的。”
妖精是不会死的，所以园长才发明了抛弃箱和冰室，将这些不守规矩的妖精们密封起来，假装它们已经死亡。
“这个园长果然是个小孩儿，”方小圆撅起嘴巴，“只有小孩儿才会玩这种把戏！”她现在对园长小人儿的做法十足地不满，不理解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快走吧，万一待会儿他把小烟也冰封住就麻烦了。”周洋洋催促道，率先迈开脚步。
他们很快走进一条灯火通明的通道。这通道两侧的墙壁上嵌着水晶做的吊灯，熠熠发光，地上铺着平整的大理石地砖，光滑明亮得能照出人影来。不仅如此，通道两侧的石壁上甚至还有精致的雕刻花纹，与地牢外的世界形成鲜明对比。照方小圆的眼光看，这里不像是什么可怖的地下监狱，倒像是通往国王宫殿之路。
忽然，周洋洋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墙角里。
方小圆悄悄探出头，见通道尽头拐角处立着一名园徒，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办？”她小声问周洋洋。
“把你的徽章拿出来。”周洋洋一边目不转睛监视着那园徒，一边说道，“你不是说它可以帮忙逃脱园徒的抓捕吗？刚好借这个机会试一试。”
方小圆眨着大大的眼睛，“那万一不好用呢？”
“万一不好用，我就想办法把园徒引开，你趁机偷偷溜进去。”周洋洋指着园徒身边那扇大门，“等你找到小烟以后我们在这里汇合。”
方小圆深吸一口气，攥紧手里的徽章，走出了通道。别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其实只是故作镇定，心里的小鼓槌早就已经乒乒乓乓跳起舞来。
园徒很快发现了她，伸手拦住去路。方小圆将明黄色的七角星徽章高高举起，头却垂得很低。她不敢看那园徒的眼睛，担心一不小心就被它看出破绽。
园徒朝徽章伸出手掌，贴近时徽章立刻发出金色的光芒，跟上次在永日草原上发生的状况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徽章并没有消失。几秒之后，它收回了手。
方小圆心中暗喜，迫不及待朝那大门走去，想一鼓作气冲进去找小烟。忽然，刚刚已经缩回的手重新伸了过来。方小圆抬起头，只见园徒对她摇了摇头，“此路不通。”
“不通？”方小圆看了看园徒，又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大门。可是除了这里，再没有其他可去的地方，她总不能掉头回去吧。正僵持着，身后传来异样的响动，吸引了园徒的注意。它伸长脖子往通道深处看，什么也没发现。
“啪叽！”这时，通道里再次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园徒再也站不住了，用眼神示意方小圆留在原地后便绕过拐角，朝频频发出声音的通道走去。
方小圆知道那是周洋洋为吸引园徒注意而搞出的声音，等园徒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墙角，她便伸手推开了面前的大门。
刚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幢金碧辉煌的宫殿。四面墙上垂着暗红色天鹅绒帷幕，镶嵌的金色花边在灯光下不断闪烁。天花板很高，五盏不同形状的水晶吊灯由屋顶垂下，发出耀眼的光芒。正对大门的是一尊金色的雕像，方小圆凑近了看，发现这雕像不是别人，正是那作恶多端的园长小人儿本人。
看来这里才是那家伙真正的家，方小圆想，可是之前她去的地方又是哪里呢？来不及细想，她沿铺了地毯的光滑的白色大理石阶梯往上走，来到“二楼”。
说是二楼，其实称它为阁楼更恰当。这里不但没有楼下那些华美的装饰，连空间都窄了许多，天花板上自然也没有奢华的水晶吊灯了，只有几站烛灯立在角落，不情不愿发着光。
方小圆靠在离自己最近的一扇门上，听里面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最后的选择…如果不行，我也…”
“…错误…屈服…”
不知是这门隔音太好还是里面的说话声太小，方小圆只能捕捉到几个关键词，完全无法听清对话，不过她隐约分辨得出，在里面交谈的正是园长小人儿和小烟。
奇怪，先前那些园徒不是说把小烟关进了地牢吗？可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里都不像是什么地牢。方小圆正纳闷儿，忽然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马上就要走到门边了。
园长小人儿拉开房门，闷哼着走出来，又“砰”地一声将门甩上。看来，刚刚的那场谈判进行得很不顺利。
听到踢踏声越走越远，紧贴在隔壁房间门后的方小圆松了口气。她转过身，忽然看到八只圆圆的眼睛在这漆黑的房间里发着光，盯着她一闪一闪。
第三十九章 朋友义气与拔刀相助
方小圆目不转睛盯着那些在黑暗中发着光的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对…对不起…我走错房间了。”方小圆悄悄将手伸向背后，摸到门把手，紧紧握住。预备一旦这些眼睛的主人朝她发动攻击，她就立刻夺门而逃。
忽然，黑暗中的对峙者叫出了她的名字。“方小圆？”
听到声音，方小圆缓缓松开门把，忍不住朝那几双眼睛移动过去。她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没多久便触到了它们厚实又紧密的叶片和花瓣。方小圆惊叫起来，“你们…竟然是你们！”
原来这些在黑暗中闪着光的眼睛并不属于什么可怕的妖精，而是之前在永日草原上遇见的那些篱笆花。按照它们的提示，方小圆走到墙角，将摆在那里的烛灯点亮。现在，他们终于都能看清彼此了。
这间屋子不大，更准确地说，这是一间小小的牢房。面积不足七平，没有窗子和任何桌椅摆设，只有一扇通往外面的大门。刚刚方小圆就是从那扇大门闯进来的。
她看到眼前的四株篱笆花根茎靠近地面的位置都栓了铁链，可移动距离不足半米。看来是这些铁链限制了它们的自由，让它们没办法从这牢房中逃出去。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方小圆问道。
篱笆花彼此看了看，其中最高的一朵开了口，“上次天黑小烟又跑去你们人类世界玩儿，天快亮了也没回来，我们像往常一样守在永日草原帮它应付园徒的巡逻，可谁知道园长却来了。”
“园长是最厉害的，一眼看出我们在撒谎，二话没说就命令园徒把我们几个全都抓起来了。”另一朵篱笆花说道，“不知道到底要关我们多久。”
“关不了多久，永日草原还需要我们呢~”站在旁边的篱笆花说，“最多就是关两天饿几顿，为了朋友，这一切都值得。就是不知道小烟现在怎么样了。”
“是呀，如果小烟回来的话，一定会被它们抓住，也不知道有没有妖精能为它通风报信。”
很快，这些篱笆花们你一言我一语，热闹地聊起天来。方小圆猜测它们并没有看到通道另一侧的可怕冰室，否则绝不会有心情关心这些事。
“诶？对了！”最高的那朵篱笆花终于想起还立在旁边的方小圆，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呀？该不会…也是被抓起来的吧？”
方小圆摇了头，“我是来救小烟的。”说着，她伸出手指了指两间屋子中间的石墙，“它现在就被关在隔壁。”
篱笆花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方小圆只好把进来以后的所见所闻讲给这些一无所知的篱笆花们听，帮助它们了解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听到悬崖抛弃箱和地牢冰室那一段，几株篱笆纷纷收起花瓣，将身体拢在一起变回了花骨朵。它们不再随意摆动，而是战战兢兢发起抖来。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篱笆花问道，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当然是真的，”方小圆用力点头，“如果我骗了你们，就罚我也被园长关在这地牢里，永远永远都出不去。”
这个誓言在篱笆花们看来十分恶毒，它们终于相信了方小圆的话。
正当大家六神无主、瑟瑟发抖之时，最高的那朵篱笆花忽然说道，“小烟一定有办法。”它看着方小圆，“你不是有通行证吗？既然它能打开这扇门，一定也能打开隔壁的门。”
方小圆点了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必须保证不被园长发现，否则一切就完蛋了。”刚刚趴在门口偷听差点儿被抓包的惊险时刻还历历在目，她不敢再冒险。
“我们帮你。”篱笆花说，“如果园长突然来了，我们就想办法把它引到这间屋子里来，让你有时间可以救出小烟。”
方小圆没想到这些妖精花竟然这么讲义气，为了朋友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对此，篱笆花也有自己的一番解释，“我们相信只要小烟出去了，它一定有办法把我们也救出去。”
多了四个好帮手，方小圆的信心更足了些。她轻轻拉开门，探头朝外面看去。走廊里鸦雀无声，只有几盏烛灯在角落里静静发出昏暗的光。
她蹑手蹑脚走出去，没有关门，而是留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隙，又把烛灯摆在门边。这样一来，园长走上楼梯时一定会被这间牢房门口透出的光吸引，到时候篱笆花就能为她争取更多解救小烟的时间了。
做好这些准备，方小圆将徽章拿出来，轻轻贴在关押小烟的牢房门上。
漆黑的冰室里，园徒站定脚步，侧耳倾听。
“砰！”两秒后，左侧忽然传来冰块的撞击声，它立刻朝那个方向走去。
躲在妖精冰雕后面的周洋洋缩回手，蹲在地上摸索，很快又找到了一颗趁手的冰块。他卯足力气，将冰块朝与刚刚相反的另一侧丢去。几秒后，园徒的脚步声由左至右，像他预期的一样往那边移动。
这个笨家伙，周洋洋不由得弯起嘴角。他渐渐发现这园徒根本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只能对外界刺激做出机械性的固定反应。论力气，他当然远远不如这家伙；论脑子，他未必会输。
通过这个方法，周洋洋慢慢把园徒引到了冰室最深处。他的办法很简单，将园徒尽量朝与那扇门相反的方向引，当它一路追着自己往地牢外走时，他再找机会溜回去。这也就是所谓的调虎离山。
可惜周洋洋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词叫意外。当他再次举起一颗冰块朝旁边丢时，不小心脱了手，那冰块没有像先前几颗一样砸在远处的冰雕上，而是直接掉在了他的脚边。
位置忽然暴露，周洋洋心中大呼不好，赶忙往旁边挪动。他的腿脚不灵便，速度比园徒慢许多，眼看着就要被发现了。
这时，黑暗里不知什么东西绊倒了他，一只手伸过来把他拖进了墙边的石洞里。
“嘘！”周洋洋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别出声，被发现我们就都完蛋了。”
第四十章 火形妖与神秘地宫
园徒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在石洞前停下。周洋洋隐约能看到那不断向四周蔓延的黑烟正要将这洞口笼罩住。
“嗬…”园徒浑厚的低吼声回荡在这寒气逼人的冰室里，让周洋洋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这里真的太冷了，跟这家伙周旋这么久，他的脚指头都快要被冻麻了。
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园徒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转过身，调头朝灯光明亮的通道走去，离开了冰室。
周洋洋目不转睛盯着洞口，发现旁边的大石头缓慢向前移动，直到将那洞口结结实实挡住。一束光从身后照过来，他转过头，忽然被眼前密密麻麻的影子吓了一跳。他本能地伸手去接对面丢过来的东西，发现是一块被火烤得通红发热的石头。一股热流击中他的手掌，径直而上，沿胳膊、肩膀，直达心脏和脑顶。
周洋洋抬起头，看到眼前站着不少好奇地打量着他的妖精，而它们身后的墙角里，一只小小的简易壁炉正不断往外吐着橘红色的火苗。
“你是因为什么被抓进来的？”站在最前面的妖精看着周洋洋。它的鼻头又圆又红，头上杵着两根树枝一样张牙舞爪的角，活像童话里为圣诞老人拉雪橇的驯鹿鲁道夫，只是身材矮矮胖胖，并不像真正的驯鹿那样矫健。
“我是自己进来的。”周洋洋将石头捧在怀里，老老实实答道，“为了救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驯鹿妖歪着头看他，“你的朋友是谁？”
“小烟。”周洋洋答，“你们知道它被关在哪里吗？”
“小烟？”驯鹿妖转过头面向众妖，问道，“你们有谁认识小烟吗？”
石洞里鸦雀无声，没有一只妖精开口讲话。几秒后，它们互相看着，小声讨论起来。驯鹿妖无奈地摊开双手，“你看到了，我们这儿没有叫小烟的妖精，也许你找错地方了。”
周洋洋挠了挠头，忽然想起冰室里那些被冻住的妖精，“难道它已经被园长冻起来了？”
驯鹿妖摇了头，“不会的，所有被冻住的妖精都在这里。”它指向自己身后，“所有的。”
周洋洋很诧异，“怎么会？难道外面那些不是真的妖精吗？”
“嘻嘻嘻…”妖精们发出笑声，看着这个初来乍到、对这里一无所知的陌生新“妖精”。
驯鹿妖主动解释道，“你在外面看到的只是我们按照彼此的样子做出的冰雕，其实冻在里面的妖精早就被救出来了，一个也不少。”说到这里，它自豪地拍了拍胸脯，“我敢保证，这冰室并没有困住任何一只真正的妖精。”
周洋洋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自己之前竟然被它们做出来的假冰雕骗到了。“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他十分好奇。
“一开始大家是真的被冰封住了，直到园徒抓进来一只火形妖。”驯鹿妖一边说，一边指向角落里的简易壁炉。“就是它。”周洋洋看到炉火中忽然探出个小脑袋，朝他招了招手。
“那些园徒很笨，不懂得分辨妖精。等它离开以后火形妖就吐出火苗把冰融化掉，不仅自己脱了困，还把之前冻住的妖精全都救了出来。后来只要有新的妖精被带过来，我们就继续用这种方法救它们出来，外面那些冰雕都是通过咒语做出来掩人耳目的。”
“原来是这样…”周洋洋被这些妖精们的智慧震惊了。他以为只有自己才是个聪明的，没想到这些其貌不扬的家伙们比他还要聪明。
这时，角落里传来尖细的说话声。“它说的那个小烟有可能被关在地宫里。有些妖精犯了大错，定罪之前会被送进地宫审问。不过那样的妖精可没机会来冰室，审问完就直接被发配到荒丘了。”
周洋洋朝那个方向看去，见一只妖精不断变换着自己的形状，一会儿拧成麻花结，一会儿又变成雪白的一团，刚刚拉他进来的就是这只五形妖。每一只五形妖都可以通过学习获得五种变换形态，可惜这只妖精读书的时候不用功，只能变成些无用的小玩意儿。本来它一直在为这件事感到沮丧，直到今天。
“谢谢你救了我。”周洋洋认出它，赶忙道谢。
五形妖骄傲地扬起脸，它再也不是无用的差生妖精了，而是勇救别“妖”一命的小英雄。
“你刚刚说的地宫是什么地方？”周洋洋追问道。
“地宫就是园长住的地方。”驯鹿妖解释道，“顺着园徒刚才走的那条通道一路向前就能到达。不过通往地宫的大门上了锁，一般妖精是进不去的。”
听到这儿，周洋洋松了一口气，如果小烟果真如它们所说被关进了地宫，现在方小圆应该已经找到它了。
站在距离石阶最近的那扇门前，方小圆手心里的徽章发出金色光芒，片刻后，门把手自动转了半圈，悄然开启。
方小圆赶忙把徽章揣起来，小心翼翼推开门走了进去。“小烟？”黑暗中，方小圆小声叫着它的名字，心中期盼能听到回答。可惜，安静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
她手里托着从走廊角落里拿来的烛灯，一点一点试探着往前走。忽然，方小圆的脑门儿“当”地一声撞到了什么，害她往后退了几步。
“哎哟…”方小圆一边小声抱怨，一边揉搓被撞痛的额头。她将烛灯举过去，发现摆在眼前的是个比她还要高的巨大的玻璃瓶。这玻璃瓶的口很小，肚子大大的，跟妈妈摆在客厅盛鲜切花的水晶瓶长得很像。
方小圆凑近了看，发现玻璃瓶底部摊着白白一团酷似烟雾的东西，立刻认出那是小烟。她用力拍打玻璃瓶，试图将它叫醒，“小烟！醒醒啊小烟！”
那团白雾一动不动，像是睡死过去了一样。方小圆把烛灯放在地上，伸出双手想把这玻璃瓶推倒，用尽全身力气也没能成功。她看着躺在瓶子里奄奄一息的小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第四十一章 抓住你了，园长小人儿！
要是周洋洋在就好了，方小圆想，他一定能爬到玻璃瓶顶上去把那巨大的木塞子挪走。可进来的人是她，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思考再三，方小圆决定先回去找周洋洋。
细心地掩上门，她沿石阶往楼下走，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回荡在耳畔。方小圆蹲下身，趴在楼梯扶手边，通过两根雕栏的缝隙往下看，只见园长小人儿正在一楼大厅来回踱步。他看上去有些焦虑，眉头紧紧蹙在一起，时不时长叹一声，又猛地摇头。
方小圆将身体往后倾，打算坐在台阶上。这时，塞在口袋里的徽章顺势滑落，掉在了大理石阶梯与地毯相接的地方，发出脆响。
园长小人儿敏锐捕捉到这声音来源的方位，抬起头警觉地问道，“谁？！”
方小圆感觉自己的心已经快提到了嗓子眼儿，她迅速捡起徽章，将头埋得很低。
“谁在那？！”可那家伙不死心，又大声问了一遍。
方小圆不吭声，小心翼翼往石墙挪，想要尽量远离楼梯边。本以为没有回应园长小人儿就会很快忘记这件事，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才知道继续留在这里只能是坐以待毙。
方小圆立刻站起身，也顾不得动静大不大了，转身朝楼上跑去。园长小人儿发现了她，嘴里默念一句咒语，一道白光从他指缝间射出，直奔方小圆而去。
那白光跑得极快，不到两秒便追上方小圆，将她团团围住。方小圆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可很快她就发现这白光并没有对她起什么作用。它只是绕着她不停飞，既没有束缚她的手脚，也没有遮住她的双眼，更没有限制她的行动。
故弄玄虚。方小圆猜那园长小人儿没有什么真本事，只是用这虚张声势的手段吓唬她，让她老老实实束手就擒。可她是方小圆，绝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让他得逞。她不顾白光的阻拦，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跑。
被冲破的白光错愕地停下来，重新合成一束回到园长手心。站在台阶下的园长小人儿怔怔看着方小圆消失在二楼入口，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我的伏妖咒竟然失效了？”
他没有立刻去追方小圆，反而转身朝大门走去。
方小圆冲进关押篱笆花的屋子，不小心将烛灯踢翻，她来不及伸手去扶灯，只想赶紧将大门堵住。背靠在门板上，她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咚咚”撞击胸腔，喘得像刚刚参加完100米赛跑。
外面竟然没有声音？方小圆感到很奇怪，那园长小人儿就算跑得再慢现在也该追上来了。她将门拉开一条小缝朝走廊看去，发现外面安静的简直不像话，别说是园长，就连那道白光也消失不见了。
转过头，锁在地上的四朵篱笆花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看，被她撞倒在脚边的烛灯不知何时已经自己站了起来，一蹦一跳往墙角慢慢挪着。
“小烟出事了！”方小圆说，“我怎么叫也叫不醒它。”
园长小人儿打开大门，想叫外面的园徒进来抓“妖”，结果竟发现大门外空无一人，那守门的园徒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正欲关门回去，忽然被门后伸来的手抓住了胳膊。
“嗬…”
漆黑的冰室里，园徒发出愤怒的低吼。它已经被困在这里近十分钟了，噪音来自四面八方，扰乱了它的思维，让它不知究竟该往哪里走。黑暗之中，驯鹿妖指示其他几个躲在不同角落的妖精们定时向固定方向投掷冰块，吸引园徒注意。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园徒忽然停下脚步。虽然躲在暗处的妖精们仍在按照计划不断制造响声，可那园徒却不再朝任何地方走，而是立在冰室中间发出可怖的低吼。
“嗬…”
寒冷的环境配上这可怕的叫声，妖精们渐渐都害怕起来。这是周洋洋的主意，它们只是执行者，当事情发展超出预期时便没了主意。
驯鹿妖正躲在一座冰雕后想办法，身后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两秒后，冰雕像被利剑劈中般从中间裂开，碎成无数块冰凌向周围飞去，妖精们本能地抱头躲闪，只有距离那雕像最近的驯鹿妖被园徒捉住拎了起来。
“嗬…”园徒将它举到眼前仔细辨认，“是你。”它认出驯鹿妖是自己曾经用冰封住的妖精。
驯鹿妖拼命挣扎，始终无法逃脱魔掌。园徒的手就像一只不受周围环境影响的机械臂，不管它是抓是挠是咬都无动于衷。
园徒走到另一座冰雕面前，举起手掌用力一拍将冰击碎。它在碎裂的一地冰块中摸索，发现被封在其中的妖精早已逃之夭夭。“嗬…”
愤怒的低吼再次撞击冰室的墙面，冲击每一只瑟缩在角落的妖精的耳朵。对于它们来说，园徒就是这世界上顶可怕的存在。
“快跑！”驯鹿妖发现自己无法逃脱，不顾一切大喊道。
园徒每走到一座冰雕前，便伸手将那雕像砸碎，转眼间已经毁掉了大半个冰室的雕像。当它发现里面竟然没有一只真正的妖精时，胸中的怒火便熊熊燃烧起来。园徒的吼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冰室里，久久无法停止。
“你…你是谁？！”园长小人儿大声质问，用力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实际上却底气不足，连最后一个字的尾音都开始发颤了。
周洋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这问题应该由我来问你才对，你是谁？”
“我…我是大名鼎鼎的园长！是这妖精世界里的神！”园长小人儿一手叉腰，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都快跑出来了。不过有理不在声高，他这样最多也就能糊弄一下那些没见过人类的小妖精，可糊弄不了胆儿大的周洋洋。
“神？”他上下打量园长小人儿，哈哈大笑起来，“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你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儿而已，哪是什么神呢。”
园长小人儿脸色忽变，趁他不注意时从裤兜里掏出样东西攥在手心，举到周洋洋眼前，“只要我数三个数，你就会被封进这盒子里，永远也别想出来！”
第四十二章 懦弱的王与“小”英雄
周洋洋看了看眼前的小盒子，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这时，楼梯上传来方小圆的声音，“他的咒语对我们不管用！”
这提示来得及时，周洋洋立刻伸手抓住园长的胳膊，任凭他如何挣扎也不松手。盒子掉落在地，发出响声。方小圆跑下楼，跟他一起将园长牢牢钳制住。
“来人！来人啊！”园长小人儿看挣脱不开，朝门外大喊道。下一秒就被周洋洋捂住了嘴巴，“不许叫！”话音未落，他的手掌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立刻缩回来举到眼前，发现上面立立正正两排牙印儿。“你是属狗的？！”
园长小人儿倔强地扭过头，可他到底是个小孩儿，对付周洋洋一个或许还有获胜的可能，现在二对一，想要扭转劣势只能寻求外援。
方小圆皱起眉头，心想这样不行，会把外面的园徒引进来的。她灵机一动，“走，先把他带到楼上去。”
两人连拖带拽将园长小人儿弄到了台阶边，他却一步也不肯往前迈。发现这家伙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顽固，周洋洋干脆松开了手。方小圆睁着圆圆的眼睛看他，“你不怕他跑了？”
“他跑不了。”周洋洋露出了狡黠的笑，“外面的园徒早被我灭掉了，就算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他。”
“你骗人！”园长小人儿扭过头，怒气冲冲瞪着他，“园徒是不会死的！”
“既然没死，为什么你都叫了这么多声了它还不来呢？难道你的命令对他来说根本不管用？”
周洋洋的话说到了园长小人儿心坎儿里，以前每次来地宫，他都会安排一名园徒守在门口，以备不时之需。可刚刚他出门去看的时候园徒确实已经不见了，这让他开始怀疑周洋洋的话到底有没有可能是真的。
“不会的！你骗我。”园长小人儿仍在坚决抵抗，可周洋洋已经发现他底气不足。
仔细看起来，这园长小人儿的个子还没有方小圆高，细胳膊细腿没什么力气，唯一可当武器使用的咒语对他们不起作用，现在连辅助园徒都没了，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如果你不老实交代，等冰室里那些妖精们收拾完残局，立刻就将你五花大绑拉到外面去游街。”周洋洋故意吓他，“如果这世界里的妖精都知道过去掌管控制甚至惩罚它们的只是一个毫无威慑力的人类小孩儿，你觉得它们会怎么做？”
这话让园长小人儿想起今晚的那场噩梦，虽然他努力维持脸上倔强的表情不认输，膝盖却已瑟瑟发抖起来。
方小圆低头看，发现了件不得了的事，“快看！他吓得都尿裤子了！”
颜面扫地，园长小人儿再也无法抵抗，只得乖乖认输。“求求你们饶了我吧…”他垂下头，瞬间由骄傲的“王者”化身为“阶下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方小圆和周洋洋对视一眼，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轻易就认了输。
通道另一头，园徒如发疯的野兽般将所有冰雕悉数砸碎，漆黑的冰室里只剩一片狼藉。
它将攥在手中的驯鹿妖举到眼前，“告诉我…它们都在哪…”它的声音恐怖极了，不断回荡在空荡荡的冰室里。
“我不知道！”驯鹿妖大声喊道，直视它的双眼，“你永远也别想找到它们！”
这话明显激怒了园徒，它收紧手心，将驯鹿妖攥得更紧，试图逼它说出其他妖精藏匿的位置。忽然之间弄丢了这么多囚犯，若是园长问起来它根本无从解释。
驯鹿妖感到自己的身体被紧紧压缩在一起，几乎扭成一团，疼得龇牙咧嘴。可即便这样它也没有松口，“我不知道！”它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喊，下一秒便晕了过去。
园徒一把将它丢在地上，走向一侧墙壁，抬起手臂大力砸下去，厚重的石墙瞬间破开一个大窟窿。它的身体开始向外散发黑色的烟雾，聚成一团顺墙上的窟窿钻了进去，在石墙背后搜索。
片刻后，黑烟回到了园徒身边。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园徒继续往旁边走，每走一步便在石墙上砸出新的窟窿，并派黑烟前去搜寻妖精们的踪迹。没一会儿，它已逼近妖精们躲藏的那面石墙。
石洞里的妖精们听着外面巨大的响声，忍受着剧烈的震动，不断有土块石粒由头顶坠落，砸在它们的脸上身上，连靠近角落的火形妖都害怕的缩紧了身子。
“它快要找到我们了…”一只妖精小声说道，“怎么办？我们会被重新封起来吗？”
虽然没有妖精吭声，可是它们心里都清楚，这次绝不会像之前一样简单。逃狱是重罪，等待它们的不会是吐一吐火苗就能融化的冰块儿了，而是无尽的荒丘和一旦进去就再也出不来的抛弃箱。
妖精们抱在一起瑟瑟发抖，静静等待残酷命运的判决来临。
这时，五形妖站了出来，“我出去引开它，你们趁机往外跑，像周洋洋之前做的一样。”
妖精们睁大眼睛看它，像在看一个刚刚打胜了仗凯旋归来的大英雄。五形妖挺起胸脯，挪开堵在洞口的石砖，毫不犹豫昂首走了出去。周洋洋的到来让它对当英雄的感觉上了瘾，跟被众妖崇拜敬仰的感觉相比，恐惧根本不值一提。
园徒的拳头刚刚举起，脚边忽然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我知道它们在哪儿，我可以带你去。”
黑暗中，园徒实在看不清它，只好俯下身将五形妖拎了起来。这只白色的妖精看上去像一只面团，跟园长先前命它们去抓的烟形妖有几分相似。
“嗬…”园徒发出低吼，“它们在哪…立刻带我去…”
听见这可怕的声音，五形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虽然它有争当英雄的勇气驱使，可真的被园徒捏在手里时，这些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忽然像是化作肥皂泡飞走了一样。它不敢抬头，声音也变得细小如蚊子叫。
“嗬…”园徒再次发出怒吼，吓得它浑身发抖。
五形妖强迫自己镇定，颤颤巍巍伸出手，指向跟石洞相反的方向，“我…我刚才…看见它们…它们…往…往那边跑…”
第四十三章 不想长大的小人儿
“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周洋洋气势逼人，双手叉腰眉头紧皱，活像电视剧里审问敌军间谍的凶狠老兵。
园长小人儿眨巴着眼睛看他，恳求道，“能让我坐下来歇一歇吗？我的脚都已经站累了。”
“站这么一小会儿就累，我的脚还没累呢。”周洋洋没好气地说，轻轻揉着自己手掌上被他张嘴咬过的地方。眼前这个矮矮的小孩看着没什么力气，咬起人来丝毫不嘴软，过了这么久还能看到上面隐约的淤痕。
“我跟你们…不太一样…”园长小人儿犹犹豫豫开了口，“其实我不是小孩儿…”
“不是小孩儿？难不成你还想说自己是个妖精么？”周洋洋瞪了眼睛，走上前去揪住他的耳朵，“你要是不老实，我现在就让那些妖精进来整治你。它们受了这么大的罪，肯定对你有很多不满。”
“别别别！”园长小人儿吓得后退两步，伸出手来阻挡，“我说实话还不行吗…”
他垂着头，双手不断搓着衣襟，将好好一件睡袍揉得皱皱巴巴，半晌才开口，“其实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好些年了，久到连我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年。我只记得那是一个下雪天…”
很多年前的那个雪夜，还不是妖精世界园长的小人儿晚饭只喝了小半碗米汤，不到九点就饿得肚子咕咕直叫。他很想再吃点什么，可家里已经没米下锅了。那个年代，饥饿与人们如影随形，没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顿顿都能吃饱饭。
村头人家壮丁多，口粮足。恶向胆边生，偷窃是想要吃顿饱饭的饥肠辘辘的人唯一的选择。
通常这种事都由小孩去做，大人去偷被抓了难堪，说不定还会扭送公社痛批，小孩不一样。就算被抓了，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孩也更容易得到主人家的同情，运气好的时候说不定还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捧回一小袋米来。
“偷东西是不对的！”方小圆打断园长小人儿，“再馋也不能去偷！”她义正言辞说道。再想要的东西，只要是别人的，都不能二话不说上手就拿，这是爸爸妈妈从她念幼儿园就反复强调的道理。
“我不是馋！”园长小人儿扯着脖子辩解，情绪激动起来，“我是饿！饿，你懂吗？”
方小圆不懂。她长到十岁没挨过饿，除了为数不多几次跟妈妈闹脾气别扭着不肯吃饭。对于方小圆这样一个小吃货来说，肚子饿了，脾气也就没了。
周洋洋碰了碰她的胳膊，“别着急，先听他说完。”
“我运气不好，不但没偷到米还被抓了，那家人把我打出来，破口大骂，骂声大到整个村子都能听见。”陷入回忆的小人儿表情痛苦，仿佛整个人真的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冬日夜晚。
没偷到米还挨了打，小人儿不想回家，一个人走在村里的泥土路上。天寒地冻，夏日里裹着稀泥跑过就溅满裤脚的土变得硬邦邦，踩上去咯吱作响。雪花就是这时候从天上落下来的。它们落在小人儿的眉尾、发梢，钻进他的衣领、袖口，带来阵阵寒意。
“我太冷了，就想找个地方躲一躲。那时候村里刚好有个废弃不久的锅炉房，旁边有个大烟囱。我钻进烟囱，就来到了这里。”
方小圆和周洋洋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有先讲话。他们起初怀疑园长小人儿只是在编故事，可是听到烟囱，他们又觉得这故事或许有可能是真的。
“那后来呢？”周洋洋问道，“你是怎么变成园长的？又为什么要把妖精世界和人类世界彻底隔绝开？”
园长小人儿马上摇了头，“这可不是我干的，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永日草原就已经存在了。这一切都是图爷爷的主意。它说这对人类和妖精来说都是最好的方式。”
“图爷爷是谁？”
“是我的老师，”园长小人儿说，“在我成为妖精世界的园长以前，它是这里的管理者。”
听说这妖精世界的管理者不止一个，方小圆和周洋洋险些惊掉了下巴。对付园长这么个小人儿就已经这么困难了，难以想象他们需要对付的敌人竟然还有一个。
“图爷爷是好人，”园长小人儿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心思，赶忙解释道，“不，应该说它是一个好妖精。”
“在我无处可去的时候是它收留了我，让我能够留在妖精世界，不用回去挨饿。”说到这儿，园长小人儿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它教会了我很多咒语，让我能够永远留在这个世界里。”
听到这儿，方小圆感到很困惑，“什么叫能够永远留在这个世界里？你不想走，一直赖在这儿不走不就成了？哪需要什么咒语。再说了，难道你不想念你的爸爸妈妈吗？还有你的亲人呢？”
“跟想念他们相比，我更想吃饱饭。”园长小人儿露出坚决的表情，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只有在这儿才能吃饱饭。”
“怎么可能？”方小圆对此感到不解，她拍了拍自己鼓鼓的肚皮，又摸了摸自己“壮实”的胳膊，“我就是从人类世界来的，你觉得我像是吃不饱饭吗？你说的那些一定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这里住了多久，不过外面的世界早就大变样啦！”
大概是她的体型太有说服力，园长小人儿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渐渐松脱开。他叹了口气，反复说道，“我不想离开这里，一旦离开就再也回不来了，这里才是我的家。”
方小圆嘻嘻笑了两声，“才不会呢，你说的那个什么图爷爷确实用永日草原把妖精世界与人类世界隔绝开了，不过我们还是进得来呀。就算你出去了，想回来玩儿也随时可以。”
园长小人儿摇了头，“不可以的。对于人类来说，只有小孩的世界里才有妖精，一旦长大成人，这一整个妖精世界就不复存在了。这么多年来我是靠咒语才能一直停留在小孩的状态，离开妖精世界咒语就会消失，我会长大。”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忽明忽灭的光，“我不想长大。”
看着眼前这个不想长大的小大人，方小圆和周洋洋不知说什么好。忽然，他们三人脚下的地板剧烈震动起来，耳边传来巨石滚落砸在地上的声音。
第四十四章 卑鄙的园长与沉睡瓶
园长小人儿趁乱起身，被周洋洋牢牢抓住手腕，“你别想跑！”
他扭过头，苦着一张脸说道，“我没打算跑，就是想出去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地宫可是我花了大力气才建起来的，要是塌了就麻烦了！”
“那你先把它们的咒语解开。”方小圆不肯放他走，“篱笆花身上的铁链，还有困住小烟的玻璃瓶。”
园长小人儿看了看她身后的两扇门，不知她是什么时候发现被关押在这密室里的妖精们。正犹豫着，脚下再次传来剧烈的震动，险些将他们仨一同晃倒在地上。
“你不解开咒语我们是不会放你走的，大不了大家一起被埋！”
这话一出口，园长小人儿像是下了狠心，终于点头，“好吧，不过只要我解开它们的咒语你们俩就必须放我走，不能出尔反尔。”
方小圆不想答应他这个要求，不料周洋洋想也没想就点了头，“没问题。”她伸手扯住周洋洋的衣角，凑在他耳边小声说，“我们好不容易才抓住这家伙，万一给他跑了就麻烦了。”
“别担心。”周洋洋冲她眨了眨眼，“我有办法。”
园长小人儿扶着墙晃晃悠悠来到关押篱笆花的门边，默念一句咒语，大门轰然打开。看到他出现，原本立在屋子中央的篱笆花们立刻缩成花骨朵，靠在一起瑟瑟发抖。可当它们看到跟在园长身后进来的方小圆时，又悄悄探出头来。
“开始吧。”方小圆催促道。
园长小人儿扭头看了看紧紧抓住他胳膊的周洋洋，缓缓迈着步子朝锁住篱笆花的铁链边走去，闭上眼，双手合十。片刻后，他的嘴里叽叽咕咕吐出一连串任谁也听不懂的字符来，手掌之间有白色的光出现，那光芒直穿出去，飞向几条铁链，像把利剑般将它们从中间砍断。
篱笆花们终于自由了。它们很快甩掉剩下的半截铁链，连蹦带跳跑到方小圆面前，纷纷向她表达感谢，“谢谢你救了我们，现在你是我们的大恩人了。”
站在一旁的园长小人儿对此嗤之以鼻，“这铁链是我弄断的，我才是你们的大恩人。”
听到他的声音，篱笆花慌忙逃窜到方小圆身后躲避，连看也不敢看他。
“你真不是个称职的管理者，”方小圆趁机说道，“你以为只要让所有妖精都怕你，你就能完全掌控这个世界了吗？看看这里已经被你搞成什么样子了。”
园长小人儿并没有理会她的话，他摊开双手，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你们让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完了，现在你们应该履行自己的承诺，放我走了吧？”
“还没完，”方小圆说，“小烟还被关在玻璃瓶里，你得把它也放出来。”
“这我可没办法，”园长小人儿连连摇头，“那玻璃瓶是它自己造出来封住它自己的，任何人或妖精都没办法将它放出来。”
“你撒谎！”方小圆大声说道，“我听到你们俩说话了，你让小烟做它不想做的事，它不同意，你就把它封在了那个巨大的玻璃瓶里。别想抵赖！”
园长小人儿叹了口气，“既然你不信，那我只好拿出证据来了。”说完，他张开双手在空中画了个巨大的正方形，念出一句新的咒语，那虚无的正方形很快被白雾充满。
待白雾散去时，里面竟然出现了园长和小烟的身影。方小圆惊得张大了嘴巴，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电视机。
“这不是电视机，”园长小人儿没好气地说道，“这是记忆。”
“记忆？”方小圆将信将疑地朝那正方形看去，见空荡荡的屋子里，小烟与园长小人儿相对而坐。它的手脚并没有像篱笆花一样被束缚住，身边也没有那只大大的玻璃瓶。
不知园长小人儿说了什么，小烟忽然愤怒地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大声说道，“不可能！我绝对不可能跟你同流合污，像那些园徒一样被你当成伤害其他妖精们的工具。”
“你确定这就是你最后的答案吗？其实我很想让你自己做出正确的选择，如果不行，我也只好用我的方法。”
“你的方法是错误的，我永远也不可能屈服。或许你能控制它们，可你永远也控制不了我！”
话音刚落，小烟便站直了身子，闭上眼。它的身边开始出现大片白雾，将它牢牢裹住。园长低头默念咒语，可惜还是慢了一步。下一秒，那些白雾聚拢起来形成了一只巨大的玻璃瓶，将园长与小烟结结实实隔离开。园长小人儿手中射出的白光撞在玻璃瓶外壁上，立刻就被弹了回去。
正方形的“电视机”画面忽然定格，园长小人儿将目光挪到方小圆和周洋洋脸上，“现在你们相信了吧？”它指着记忆中的玻璃瓶说道，“这个叫做沉睡瓶，是等级最高的烟形妖才能做出来的东西。一旦开启，里面的妖精会进入永无止境的睡眠。”说完，他补充道，“这可是妖精世界里最厉害的“武器”。”
“天哪，原来沉睡瓶长这样…”方小圆听到身后传来篱笆花的惊叹声。“我还以为那只是传说而已…”
众所周知，妖精是不会死的。就算被流放到荒丘、被丢进抛弃箱，这些妖精们仍然生存在这世界里。它们的身体没办法自由活动，精神和灵魂却能永存。传说中只有一样东西能够令一只妖精真正“死亡”，那就是沉睡瓶。
“你是说，小烟…它死了？！”方小圆的双眼瞬间撑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到底想要逼它做什么？让它宁可死也不愿意帮你？”
园长小人儿看她这幅样子，自知理亏，不由地垂下了头。他的声音有些轻，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我也没想让它干什么，不过就是让它成为新的园徒而已…”他嗫嚅着，“这些黑色的园徒都是通过咒语控制的低等级烟形妖，现在妖精世界越来越不好管理了…我正需要一个厉害的手下…”
话还没说完，方小圆已经冲了过去，扑倒了园长小人儿。她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周洋洋想要上前拉架，可地面上忽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将他和另外两人分隔在两边，灰土和石块像雨点般砸下来，落进那道越来越宽的鸿沟里。
“方小圆！别打了！方小圆！”周洋洋大声喊道，渐渐看不清对面的两个身影。
第四十五章 苏醒的火赤妖
剧烈的震动将扭打在一起的方小圆和园长小人儿分开，她怔怔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反应过来后拼命向前跑，想要找到周洋洋，忽然被园长小人儿拽住了后衣襟。
他指着面前的鸿沟大喊道，“再往前跑你就掉下去了！”
方小圆这才回过神儿来。她看到那鸿沟之下不断泛起赤红火焰，翻腾上涌，将周围的空气烤的滚热。从屋顶掉落的石块砸在里面，瞬间消失无踪。
“这是熔岩，温度高达几千度，掉下去可就没命了。”园长小人儿说道，“奇怪，那些火赤妖已经被图爷爷它们封在地下很久了，怎么可能跑出来？”
方小圆扭头看他，“什么是火赤妖？”
“火赤妖是传说中最邪恶的妖精，因能喷出赤红色的滚烫火焰而得名。这种火焰温度极高，能够融化陆地、蒸腾海洋，总之碰上了就是一个死。它们曾经称霸一方，致使各处生灵涂炭，眼看着妖精们就要灭亡了。为了拯救妖精世界，有五位德高望重、级别最高的妖精挺身而出，合力用咒语将那些火赤妖封在了地下最深处。”
方小圆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这是故事还是真事。
“是传说。”园长小人儿补充道，“妖精世界的传说都是真的。只是时间太久，经历过那次大战的妖精大都隐姓埋名，过着普通的生活，不会站出来作证罢了。”说到这儿，他露出得意的表情，“不过我的老师是亲手打败那些火赤妖的妖精之一，它亲口告诉我的。”
“呼…”两人说话的时候，鸿沟里断断续续传来沉重的喘息声，“呼…呼…”
那喘息声越来越近，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那幽深的沟底往上爬。
“快跑！”园长小人儿冲方小圆喊道，扭头就跑，不料一头撞上了石壁，晃晃悠悠跌在地上。
他忘了这间屋子只有一道门，而那道门已经被眼前这鸿沟隔开了，他们无路可逃。方小圆看到赤红的火焰已经卷到了崖边，将接近深沟边缘的石砖一点点融化，吞进肚中。她一步步向后退去，转眼已被逼到墙角，再往前半米，那火焰便要将她一同拖入万丈深渊了。
方小圆绝望地闭上眼，希望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下一秒奶奶就会过来叫她起床吃麻团。其实奶奶亲手做的麻团比早餐店的好吃十倍，她再也不叫它们冒牌货了。
“方小圆！”头顶隐约传来周洋洋的声音，她抬起头往上看，见这屋子的天花板不知何时被他掀开了一角，正趴在墙头上冲她喊。“快抓住我！”
方小圆努力向上跳，想要抓住周洋洋伸来的手，奈何高度不够。她的脑门儿上渗出许多汗珠，不知是急的还是被热气烤的。
篱笆花从天花板的缝隙中探进头来，扭动着身子爬到周洋洋的胳膊上，“你抓住我，我去抓方小圆。”它们一个一个连起来，很快便够到了方小圆的手，将她用力往上拉。
眼看着已经攀上了一米多高，忽然停住不动了。方小圆感到被什么抓住了脚腕，正将她用力往下扯。转过头，是刚刚不小心撞墙摔倒的园长小人儿。
他不时回头去看那步步紧逼的赤红火焰，带着哭腔喊道，“求求你们带我一起出去吧！”
“别救他，他活该！”篱笆花气呼呼地说道，“他让园徒把我们锁起来的时候可没有丝毫犹豫，现在凭什么叫我们救他出去。”
“不行。”周洋洋摇了头，“不答应他的话，方小圆会被他一起拽下去的。”
这个理由说服了篱笆花，虽然不情愿，它们中的两朵还是挪到旁边，向园长小人儿伸出手。爬到墙头往回看，方小圆发现那火焰已经充满了整间屋子，仍不断向上涌来。
“快走，这里不安全。”周洋洋站起身，将这间屋子的天花板封住，掀开了通往关押小烟的那间屋子的天花板，指挥大家往下跳。
看到他这番熟练操作，园长小人儿目瞪口呆，“你毁掉了我的地宫？”
周洋洋瞥他一眼，“我救了你的命。”说完伸腿将他踹了下去，自己也顺着石墙爬进了屋里。
围着关押小烟的沉睡瓶，大家束手无策。隔壁火赤妖眼看着就要爬上来了，如果园长小人儿的话是真的，这石墙对它们来说根本形同虚设，这里并不是久留之地。
“要走一起走。”方小圆很坚决，“我们决不能丢下小烟不管。”
趁着大家想办法的时候，园长小人儿悄悄摸到墙角，打算偷溜出去逃之夭夭，刚碰到门把就被眼疾手快的周洋洋拽了回来，“不准逃！”
园长小人儿满面愁容，他不想留在这里等死，可也知道自己对付不了这两个人类。要想活着出去，他就必须得跟他们一起想办法。
“我有个主意。”他忽然眼睛一亮，“我可以对它施跟随咒，这样我走到哪它就跟到哪，你们也不用费力气弄这沉睡瓶了。这可是世界上最坚硬的东西，那火赤妖都未必能毁掉它，更别提你们了。”
“这个办法好。”周洋洋和方小圆连连点头。
施了咒语的沉睡瓶慢慢从地上浮起来，园长小人儿往前走它便往前走，园长小人儿停下来它便稳稳落了地。
篱笆花站在一旁，煞有介事地说道，“这咒语可真管用，不如你对那些火赤妖也施个跟随咒，这样你引开它们让大家逃命，也尝一把当英雄的滋味儿？”
这话讽刺意味十足，园长小人儿却像没听出来似的，耐心解释道，“跟随咒只能对物体施放，对妖精不起作用。如果真这么容易就能对付火赤妖，当年就不会有那么多妖精牺牲了。真是愚蠢！”
“你说谁愚蠢？”篱笆花不干了，走上前去与他理论，“刚刚要不是我们救你，你早就被那赤焰给吞了。”
“好了好了。”周洋洋主动出来打圆场，“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逃命要紧。”
他们匆匆离开屋子，沿楼梯来到地宫一层。推开大门，发现角落里赫然躲着二三十只妖精，蹲在它们旁边的是那名守门的园徒。它已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整个妖瑟瑟发抖，拼命靠近身边的妖精们。
“这是怎么回事？”园长小人儿问道。
第四十六章 名副其实纸老虎
园徒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缩在墙角不肯出来，直到园长小人儿走上前对它施了咒语。很快，正方形的“记忆”由那名园徒头顶腾空而起，白雾散去，画面将他们带回十分钟以前。
“嗬…它们在哪…”园徒将五形妖高高举起，怒吼着问道。
五形妖的身子抖得像筛子一样，舌头也打了结，“在…应该…就在这附近…”
园徒环顾四周，这里除了通往地宫的大门以外什么也没有，它举起拳头用力砸墙，没两下便将那石墙砸穿了。看到这里，园长小人儿脸色铁青。要知道，这地宫可是他花了大把时间才建起来的。
在妖精世界，凡是无中生有的咒语都很难掌握，这样庞大的建筑也只有他这个当年以全科满分从咒语学堂毕业的特优等生才能完成。多年心血就这样被自己的手下毁掉，他气到胸口发闷，恨不得立刻吐出一口老血来。
转眼之间两面墙壁轰然倒塌，露出背后漆黑的虚无空间。正当五形妖焦急地想办法从园徒手中脱身时，通道那头忽然传来巨大的咆哮声，吸引了园徒的注意。
它立刻转身往回走，不顾五形妖的阻拦。越往通道深处走，那咆哮声便越大，还没走到入口处，先前躲在石洞中的妖精忽然一股脑从冰室中冲出来，直奔它们而来。
园徒本想上前将它们一网打尽，却在还没动手时看到了冰室中的可怕场景。原先黑漆漆的屋子里此时一片赤红，咆哮声由被它砸开的墙壁深处传来，伴随阵阵热浪翻涌。这灼热的烈火将屋内的碎冰悉数融化蒸发，冰室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冰室了。
“是火赤妖！”其中一只妖精高声喊道。
只有在咒语学堂念过书的高等级妖精才知道火赤妖的传说，这是它们的入学第一课，身为烟形妖的园徒自然也不例外。那由地下虚无空间升起的赤红火焰、翻滚的热浪与可怖的咆哮都是火赤妖的特点，其中令众妖闻风丧胆的咆哮声更是它们区别于其他火形妖和风型妖的本质特征，也是初级妖精识别课的必考题目。
“火赤妖既不是火形妖也不是风型妖，而是它们两个的结合体。”咒语学堂的老师曾反复强调，“它们既有火形妖强大的破坏能力又有风型妖不受控制的邪恶个性，因此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妖精，没有之一。”
“幸运的是，如今的妖精世界里已经不存在任何一只火赤妖了。”
关闭“记忆”，园长小人儿的脸色发白。老师的话显然说的太早了，他努力回想图爷爷曾经讲过的对付火赤妖的办法，可无论如何就是想不起来。
冰室被园徒和妖精们合力建起的咒语墙暂时封闭了，可它们都知道这墙抵挡不了多久，更何况沉睡的火赤妖已经苏醒，重现于世只在朝夕之间。园徒垂着头，一副听凭发落的模样。
“我们必须逃出去。”园长小人儿说，“继续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我们现在确实可以逃出去，可只要火赤妖还在，大家早晚都是要死的。”周洋洋说，“如果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话。”
“呜呜呜…”话音刚落，妖精们重新抱在一起，哭的哭抖的抖，其中一部分甚至已经开始缅怀妖生了，形势一片惨淡。
“不行！不能就这样放弃！”园长小人儿忽然说道，他攥紧了拳头，眉头拢在一起。
听到这话，众妖皆惊。正当大家以为他要说出什么豪言壮语时，只见园长默默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我还不想死…”
方小圆收起刚刚惊掉的下巴，再不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话是假的。
“对！不能放弃。”周洋洋接过话茬，“妖精的祖先曾经打败过火赤妖，凭什么我们不行？既然它们能够成功，说明火赤妖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
“怎么不可怕？火赤妖是最可怕的！”一只妖精高声喊道。“上课的时候老师特意强调过。”
“再可怕会比死还可怕吗？”周洋洋反问它，“跟它斗，我们还有一线生机。不跟它斗，大家只有死路一条。”
妖精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说话。
“我同意！”忽然，这群妖精中的领袖驯鹿妖举起手来，“我同意周洋洋的话，”它对妖精们说，“当初我们都以为地牢是个插翅难飞的地方，进来了只有死路一条，可我们现在都活得好好的。只要不放弃，就还有希望！”它振臂高呼，立刻赢得簇拥者一片。
听到这话，园长小人儿的脸忽然涨红了。这些妖精都是园徒们奉他之命抓起来的，硬要说起来，他才应该是它们最想对付的人。可现在他就站在它们面前，这些妖精们不但没有报复他，甚至救了他一命。这对比让他羞愧地低下了头，为自己之前的行为感到后悔。
周洋洋走上前拍了他的肩膀，“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大家齐心协力对付火赤妖才是关键。”
园长小人儿打起精神，“好，我加入！”
大家商议后决定兵分三路，持有徽章的方小圆与妖精们去解救被关押在地牢里的所有妖精；园长小人儿与周洋洋到前厅将沉睡的园徒唤醒，并救出小飞轮；肇事者园徒则守在地牢门口，随时监视火赤妖的一举一动。
“最后大家到前厅汇合。”园长小人儿说。
“我有一个问题，”五形妖举起手来，“现在冰室被咒语封住了，打开可能会把火赤妖也放出来，那我们怎么出去呢？”
园长小人儿转头看了看周洋洋，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指向天花板，“走上面。”
漆黑的天花板之上，大家排成一排有条不紊地往前走。方小圆好奇地问领路的园长小人儿，“这地宫你已经背下来啦，都不用看地图就知道该往哪里走。”
“废话，”园长小人儿没好气地说，“这里的每一砖每一瓦都是我建起来的，早就刻在脑子里了，怎么可能会忘。”
“既然是你自己建的当初怎么不用好一点的材料，你看看这天花板，简直就是豆腐渣工程嘛。”
园长小人儿显然对她的评价不大满意，伸出手指蹭了蹭鼻子，“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这已经是最高级别的咒语了，你又不懂咒语。”
方小圆晃了晃脑袋，“咒语我是不懂啦，可是不需要咒语我也知道你这石砖比我奶奶家屋顶上的薄瓦还要脆，根本就是纸老虎。跟你一样。”
听到她管自己叫纸老虎，园长小人儿的鼻子都差点儿气歪了。
第四十七章 逃生梯与失踪的妖精们
“就是这儿。”园长小人儿停住脚，抬头往上看，“这里就是地牢入口。”
大家纷纷仰起头，什么也没看见。
方小圆托着下巴说道，“我记得进来的时候走了一段长长的楼梯，可这里并没有楼梯，会不会是你记错路了？”
“不会的。”园长小人儿肯定地说，“这里的一砖一瓦包括台阶都是我用咒语创造出来的，虽然你们之前是通过石阶进入地牢，可石阶与地牢入口本身并不相连，甚至可能不在同一维度之内，只是在有人进入的那一刻暂时充当了连接两个空间的工具而已。”
方小圆眨巴着眼睛看他，表示自己一个字也没听懂。
“哎，说白了就是，妖精世界和人类世界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你不能用人类世界的空间和度量标准解释这里的事物，那都是不成立的。”园长小人儿说。
“好神奇…”方小圆忍不住感叹。其实妖精世界里令她感到惊奇的事不止一两件，这里就好像一只巨大的百宝箱，永远不知道下次伸手能摸上来什么稀奇古怪的新玩意儿。
园长小人儿双手合十，默念一句咒语后，一把摇摇欲坠的木质梯子忽然凭空出现在大家眼前，一直延伸至头顶看不见的黑色空间。这梯子脏兮兮的，有不少地方都开裂了，看上去质量并不比豆腐渣工程一样的天花板好到哪里去。
发现自己变出来的东西不尽如人意，园长小人儿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小声嘟囔，“时间紧迫，我已经尽力了…”
方小圆不由得对他咒语学堂全科满分毕业这件事产生了些许怀疑，在她看来，满分卷子上可一个红叉叉都不能有，不像眼前这把梯子，问题一抓一大把。
一阵可怖的低吼由脚底传来，好像离得很远，又像是就在耳畔。这吼声穿透了石墙的阻隔绕着它们打转，久久回荡在空气中，让妖精们无法控制地发起抖来。
“快走吧！”周洋洋催促道，“留给我们的时间恐怕不多了。”说完，他率先爬上梯子，“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我去上面接应。”说完三两步便蹿出老高，消失不见了。
园长小人儿愣愣地看着他消失的身影，扭过头问方小圆，“他真的是个瘸子吗？是不是故意装的？”
方小圆立刻竖起眉毛，以班主任般严厉的口吻对他说，“你不能管他叫瘸子，他有自己的名字，叫周洋洋。”大概是被她瞪着眼睛的样子吓到了，园长小人儿乖乖闭上了嘴巴。
妖精们一个接一个沿梯子向上爬，别看这梯子卖相不佳，好像轻轻一踩就会碎，其实用起来还蛮结实，很快就将大家送出了地牢。
“从这里开始我们就要分头行动了。”周洋洋从背包里掏出一只红色的哨子交到方小圆手里，“如果遇到危险就用力吹它，我会想办法赶过去。”
园长小人儿撇了撇嘴，“老套。”
周洋洋扭头看他，“你有更好的办法？”
“那当然，难道你们忘了我是谁吗？”
没人答话。园长小人儿的脸色有些尴尬，只好干笑两声解释道，“我可是这妖精世界里最厉害的咒语师。”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轻搓手心，变出一张金色的圆形卡片，将它一分为二，一半贴在方小圆肩膀上，一半递给周洋洋。“这卡片被我施了分合咒，遇到危险时轻搓它，另一半卡片会立刻感应到，带着我们找到彼此。”
方小圆扭头看贴在自己肩膀上那金光闪闪的半圆，伸手想摸，被园长小人儿拦住了。
“现在别摸，这咒语是一次性的，你摸了可就浪费了。”
方小圆收回手，忽然对眼前这个小人儿生出几分敬意来。虽然他是个纸老虎，可却有些真本事。
在前厅之外站定脚步，方小圆拿起徽章，贴近身边的墙壁。通往另一间地牢的大门缓缓开启，她带领妖精们沿石阶往下走，很快便来到了那扇熟悉的铁门前。可是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走廊里的壁灯纷纷亮起，让方小圆一眼能够望到尽头。原来这走廊里并非只有一间牢房，光是跟眼前这扇一模一样的铁门就有不下二十扇。
“这么多牢房？！”驯鹿妖发出惊叹，“这得关了多少只妖精啊！”
方小圆伸手摸了摸面前的铁门，从兜里取出园长小人儿给她的开门符。这间地牢的开门符定时更新，她手上的这一枚两分钟后就失效了，必须抓紧时间。
“我把门打开就去开下一扇，你们负责把里面的妖精带出来，这样最快。”分配完任务，方小圆将符贴在第一扇铁门上，听到门栓在石墙里缓慢移动，厚重的大门开启，便立刻朝第二扇门奔去。
妖精们一哄而入，借着火形妖吐出的微弱火光寻找那些被关押的妖精，可它们很快发现这间牢房空空如也，连只小到不起眼的飞轮妖也没见着。
方小圆看到它们这么快就出来了，有些诧异，“它们呢？”
驯鹿妖摇了头，“这里面一只妖精也没有，大概是关在其他房间了吧。”
方小圆一扇扇将铁门打开，结果都跟第一间牢房一模一样，全部空空荡荡，直到最后一扇铁门也打开了。
“怎么会这样？”方小圆走进去，对着空无一妖的牢房发呆。她明明已经把所有牢房都找遍了，却没有找到任何一只妖精，难道之前她和周洋洋在这里遇到的事都是幻觉？
正当她对自己的记忆产生怀疑之时，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方小圆弯下身，从地上捡起了一根蜡烛。“不，这不是幻觉。”她盯着眼前的蜡烛，喃喃道。
这支烧了一半的蜡烛是周洋洋落下的，这说明之前他们曾被关在这间牢房之中，还有橘妖、葫芦妖和铃铛妖小同，它们都是真实存在的。可它们去哪里了呢？
“它们该不会是已经逃出去了吧？”
“怎么可能…”方小圆皱起眉头，“如果能逃它们一定早就逃出去了，不会被关这么久的。”
站在一旁的妖精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连原本士气十足想再当一次小英雄的五形妖也垂下了头。
第四十八章 绝对安全的“家”
无功而返的方小圆回到前厅，发现周洋洋和园长小人儿已经前来汇合了。
“关在地牢里的妖精全都不见了。”她说。
周洋洋和园长小人儿对视一眼，“小飞轮也不见了，还有所有园徒。”
方小圆这才发现之前站在前厅两侧沉沉睡去的园徒也全部消失了。它们跟地牢里的妖精们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像是凭空蒸发了。
“难道它们真的逃出去了？”她不得不将这种可能性纳入考虑。
“不可能。”园长小人儿十分肯定地说，“这里早就被我用咒语封住了，没有通行证，连只拇指大的飞轮妖也逃不出去。”
“可是它们有通行证。”方小圆说，“之前我亲眼看到园徒用掌心的徽章开启地牢大门。”
园长小人儿摇了头，“那些徽章的时效很短，跟你手里的开门符差不多，只有在我向它们分配任务的时候暂时起作用，时间一过就消失了。而且这里的所有园徒都被我施了咒语，没有我的唤醒咒，它们会一直沉睡。”
“难怪…”方小圆和周洋洋终于明白那些园徒为什么会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跟有手有脚能跑能跳的妖精们相比，沉睡着的园徒无故失踪让整件事显得更加扑朔迷离，也让大家陷入了困惑。
这时，通道深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守在地牢入口的园徒冲进前厅，气喘吁吁大喊道，“它们上来了！”它伸手指向通道尽头，“冰室已经被毁，地牢也撑不了多久了。”
方小圆用力摇晃园长小人儿的胳膊，“你不是说你的老师曾经讲过它们打败火赤妖的故事吗？快想想，它们是用什么办法将它们封在地下的。”
园长小人儿的眉头紧紧拢在一起。图爷爷确实讲过那段历史不假，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些年，留在他脑中的印象已经很模糊，情急之下更是难以静下心来回想。
“办法可以之后再想，现在最紧要的是先逃出去。”周洋洋说道，“如果我们在这儿等死，外面的妖精就更束手无策了。”
他们离开前厅，重新回到通道里，径直往前走，决定由出口先离开园长的地盘，将此处暂时封闭。虽然这样做不能彻底解决火赤妖，却能暂时拖住它们，留出更多时间想办法。
眼看着就要到出口，园长小人儿双手合十默念咒语，距离他们不远处的通道上方出现了一个圆圆的黑色小点，随着他的咒语逐渐扩大，很快形成了一个黑洞。方小圆一眼认出那就是她跟周洋洋跳进来的地方，洞口漆黑深不见底，看不到外面的景物。
摇摇欲坠的梯子再次派上用场，妖精们一个接一个往上爬，很快便被那黑洞吞进去了。
“别担心，我把出口开在了烟囱大街上，它们不会迷路的。”园长小人儿说。
眼看着所有妖精都已经爬出去了，通道里只剩下周洋洋、方小圆、园长和园徒。园徒刚抓住梯子的扶手，忽然感到脚下传来剧烈的震动。低头看，通道尽头的石砖正一拱一拱地，被困在地牢中的火赤妖马上就要冲破咒语爬上来了。
“不好！”园长小人儿想也没想，立刻关闭了头顶的黑洞。如果火赤妖从这里冲出去，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到达妖精世界最繁华的地方，后果不堪设想。园徒手中的梯子随之消失，重重跌在地上。
“来不及了，跟我来！”园长小人儿挥挥手，带领他们朝身后跑去。方小圆感到有什么扯住自己的胳膊，正将她飞速带离通道。她抬起头，看到园徒正一手抓住她，一手抓住周洋洋，跟在一边念咒语一边奔跑的园长身后，像一阵风似的冲进前厅。
身后的震动愈发剧烈，石砖被撞击移位噼啪作响。方小圆扭头向身后看，见一片赤火冲破了砖石地面，在通道里快速弥漫开来。还没等她看清楚，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口，几人一起跌了进去。
听到石砖摩擦的声音，世界重又安静下来。
“啪！啪！”园长小人儿打了几个响指，纳闷儿道，“奇怪，那些家伙都跑到哪儿去了？”
方小圆在黑暗中摸索，终于抓住了一只手，是周洋洋。“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小声问道。
园长小人儿没有答话，仍在抱怨那些怎么打响指也召唤不来的家伙们。
“你在找什么？”方小圆问。
“妖精，”园长小人儿答道，“我放了些妖精在这里照明，竟敢擅离职守！”
方小圆赶紧摸出在地牢里捡到的那根蜡烛，交给周洋洋点燃。有了光亮，他们终于能看清周围景物了。眼前是一条窄窄的通道，被他们挤得满满当当。越往前走，方小圆越觉得这里很眼熟，好像之前来过，直到看到那扇厚重的木门。
“坏脾气的木门爷爷…”她惊叹道。这门背后是园长小人儿的卧室，而他口中擅离职守的家伙就是曾经戏弄过她，又帮她离开地洞并约定一起去烟囱大街的飞轮妖们。
“这是什么地方？”趁园长小人儿敲门的功夫，周洋洋问道。
“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他说，手上的动作越来越不耐烦，最后干脆抬起脚踹了木门两下，抱怨道，“这老家伙，睡得这么死，踹都踹不醒。”
方小圆很想说这木门爷爷的脾气很差，最不喜欢没礼貌的人，若是醒了一定要他好看。可一旦说了就会暴露出她曾经来过这里的事实，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木门爷爷没有出现，大门也没有自动开启。园长小人儿没办法，只得从裤兜里摸出一把小小的铜制钥匙，插进门锁。
方小圆用力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在这个连天花板都是用咒语做成的地方，竟然还有一扇门是需要用钥匙才能打开的。
园长小人儿握着钥匙向左拧了两圈半，“咔哒”，木门应声而开。他伸手扶住门，做了个“请”的姿势，笑嘻嘻地说，“欢迎来到我家。”
走进屋里，立在墙角的烛灯一一亮起，方小圆看到那只摆在地中间的小猪储蓄罐睁着大眼睛看她，立刻伸出食指比在嘴巴前，“嘘！”
第四十九章 蛇皮袋与消失的通道
与地宫不同，这里的装饰和物件儿都陈旧极了，既没有华丽的水晶灯，也没有闪着光的大理石地板，更没有金色的园长雕像。小小一间屋，一眼就能看到尽头。
“你说这里是你的家？”周洋洋好奇地问道。
“嗯。”园长小人儿点了头。说话时，他把头埋得很低，低到看不出表情，声音也越来越小，“你们之前去的地宫只是我用咒语创造出来的理想中的家，这里才是我真正的家。”
方小圆将小猪储蓄罐挪到角落，小心不被碰倒。
“难道这里不是用咒语创造出来的吗？”
园长小人儿摇了头，“不是。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真实存在的，是我亲手盖起来的。”
得知这妖精世界里还有跟人类世界一样的房子，方小圆震惊不已。她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那浅棕色的床幔，“这个也是真的吗？”
“是我自己缝的。”园长小人儿说，“还有这床也是我用木板搭起来的。”说着说着，他慢慢抬起了头，“材料很难找，所以这么长时间我也只做出了一张床。”
方小圆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间屋子空空荡荡，没有其他家具了。在人类世界里稀松平常的东西，到这儿竟然变成了奢侈品。
“你刚刚说这里绝对安全，是什么意思？”周洋洋好奇地问道。
“建造这间屋子的材料都是人类世界的东西，不属于妖精世界，因此妖精也没办法破坏它。”园长小人儿说，“火赤妖能够轻松毁掉妖精世界的一切，却动不了这屋子一砖一瓦。因为在这个世界里，它们本身就不存在。”
方小圆一边用手指轻搓那做工粗糙的床幔，一边听他讲话。忽然，她的脑中蹦出了个新奇的想法。“我们也不存在。”
“什么意思？”园长小人儿扭过头，不解地看着她。
“你刚刚说火赤妖无法毁掉人类世界的东西，因为它们本身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方小圆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周洋洋，“我们也不属于这个世界。还有你。”
园长小人儿眨巴了两下眼睛，恍然大悟，“对！”
他想起图爷爷曾经当成故事讲给他听的那场鏖战。火赤妖与众妖精们对峙三天三夜，妖精世界曾经最繁华、充满生命力的地方早已变成一片焦土，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死亡的味道。它们是拯救世界的唯一希望，可胜败既定，眼看着这场战争就要以火赤妖统治世界为终结。
“后来呢？”方小圆忍不住追问道。“它们用什么方法打败了火赤妖？”
“不是方法，是用一样东西。”园长小人儿轻搓手掌，变出一只巨大的彩色袋子，“蛇皮袋。”
方小圆没见过这东西，只觉得这袋子跟妈妈背去上班的手提包差不多，就是尺寸大了许多。可是听到“蛇”这个字，她立刻打了退堂鼓，“我最怕蛇了！”她说。方小圆从没真正接触过一条蛇，可电视节目和动物园里看得见却摸不着的蛇足以令她退避三舍。
“蛇皮袋跟蛇没有关系，是塑料做的。”周洋洋解释道，“我家经常用它装东西。”
听到蛇皮袋并不是用蛇皮做的，方小圆才松了一口气。
“这好办，反正你咒语学得好，直接变出几个蛇皮袋把那些火赤妖封进去就好了。”
“不行。”园长小人儿摇了头，“我用咒语变出的蛇皮袋对它们不起作用，得用人类世界真正的蛇皮袋才行。”
“这个好办，”周洋洋拍着胸脯保证，“包在我身上。”
制定好作战计划，园长小人儿闭上眼，在空中画了个大大的圆圈。念咒语之前，他再三嘱咐周洋洋，“快去快回，如果这条通路断了，你就回不来了。”
周洋洋抓住肩上的背包带，重重点头，“放心吧。”
园长小人儿双手合十，对着那圆圈念出一长串的咒语后，圆圈四周忽然发出金色的光芒，将整间屋子照亮。周洋洋爬进圆圈之中，很快消失不见了。
“你把他送到哪去了？”方小圆问。
“永日草原，”园长小人儿说，“那是我能送他去的最远的地方，接下来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等待漫长又煎熬，方小圆感到有些疲倦，靠坐在墙边，将头搁在膝盖上。她看到园徒静静站在角落一动不动，就像睡着了一样。
睡着了…忽然，她脑中闪过一个身影，腾地站起身，“小烟呢？它去哪儿了！”
自从来到这里，小烟和沉睡瓶一直没有出现。回想起来，上次看到它还是在前厅集合的时候，那只巨大的玻璃瓶静静立在园长小人儿身后，片刻不停跟随着他。
“糟糕！”园长小人儿皱起眉头，“沉睡瓶的尺寸比地洞入口还要大，它可能还在前厅。”
听到他的话，方小圆急起来。他们离开的时候火赤妖已经冲破了地牢的咒语，破地而出了，如果小烟还留在前厅，现在一定已经落在了它们手里。
“不行，我要去救它！”方小圆想也没想便朝大门走去，园长小人儿赶忙跑过来拉住她的胳膊。“你现在不能去。”他转头看了看横亘在屋子中央的金色圆圈，“我们得等周洋洋回来。”
“那就来不及了！它们会杀掉小烟的！”方小圆大喊道，不顾他的阻拦继续往前走，伸手拉开大门，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便迈出脚，险些跌进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幸好被园长小人儿及时揪住衣角拽了回来。
站在门前，方小圆惊魂未定。木门之外不是熟悉的砖石通道，而是漫无边际的黑夜。她感到有风迎面而来，将她耳边的碎发吹到脑后。低头看，脚下连一块能踩的石砖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她转头问园长小人儿。
“这里是妖精世界的尽头，也是妖精们永远也不会来的地方。”园长小人儿说，“那时候我偷偷搜集遗留在这里的人类世界的东西造房子，担心被其他妖精们发现，就把它建在了这儿。”
“可是之前它明明就在前厅下面。”方小圆看着他。“我们是从地洞掉下来的，你不记得了？”
园长小人儿摇了摇头，“它并不在那儿，只是有一条通道相连。”
“那通道呢？”
“一定是被火赤妖破坏掉了。”
第五十章 好借口与双保险
阳光明媚的永日草原里，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深一脚浅一脚在窄窄的棕色小路上狂奔。
“周洋洋！”他听到有人在身后喊他，转过头，看到几朵篱笆花正荡着风，如波浪般舞动身躯朝他而来。
“你们去哪儿了？我们在烟囱大街等了你们好久。”其中一朵篱笆花问道。
“火赤妖冲破了咒语，园长把出口切断了。”周洋洋说。“我是从那儿来的。”他指了指不远处与园长小人儿的家相连的金色圆圈。
得知火赤妖已冲破地牢，几朵篱笆花看看彼此，眼中充满了担忧。
“你还会回来吗？”
“当然会，我们已经找到了对付火赤妖的办法，只要取了东西回来就能将它们一网打尽。”周洋洋得意地说。“你们知道通往人类世界的出口在哪儿吗？”
篱笆花立刻扭动着身子朝前挪去，“跟我来。”
钻出烟囱口，周洋洋发现外面漆黑一片，弯弯的月亮挂在天上时隐时现，连蛐蛐儿也睡着了。此时已是深夜，他轻手轻脚爬下来，小心不发出一点声音。
周洋洋从没独自一人走过深夜的村子，没有了鸡鸭鹅狗的鸣叫、小孩追跑笑闹和大人们闲聊打趣的声音，世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他认为这感觉很神奇，自己已经在妖精世界经历了许多，回到人类世界时，发现大多数人竟然连一场美梦都还没做完。
他加快脚步，推开虚掩着的家门，探头朝里屋看去。爸爸的呼噜声依旧像行驶在庄稼地里的拖拉机，颠婆不平又毫无规律。这呼噜声让周洋洋感到很安心，他借着微弱的月光来到前院，摸到储存农具的木屋。
为了省电，这屋子里没有安装电灯，他只好将背包里的蜡烛拿出来攥在手里，小心翼翼点燃。他帮爸爸拿工具的时候曾经在这里看到过蛇皮袋，春种秋收时节总能派上用场，不会轻易被丢掉。
周洋洋四处翻找，终于在堆满工具的屋子最深处的角落发现了它们。正当他手忙脚乱将袋子往背包里塞时，身后忽然传来说话声，“你在干嘛？”
因为惊吓，周洋洋手上的蜡烛一不小心掉在地上熄灭了。他转过身，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不用仔细分辨也能认出那是刚刚还仰头躺在炕上张着大嘴打呼噜的老周——周洋洋的亲爸。
“爸…你怎么醒了…”周洋洋能清楚听到自己吞口水的声音。他是个乖孩子，从不调皮捣蛋，干坏事被老爸抓包还是第一次。如果拯救妖精世界也算是坏事的话。
老周揉着惺忪睡眼，打了个大哈欠。他刚才在里屋睡得正香，忽然被周洋洋的妈妈推醒，说听到外面有声音，让他出来看看，这才有了父子在工具房相见的一幕。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跑到这里头干嘛？”他不耐烦地说道，一把将周洋洋拽出来，“快去睡觉，明个儿早上又起不来。”
周洋洋很不想走，他的任务还没完成，方小圆和妖精们还在烟囱里等着他呢！
不行，得想个办法才行。周洋洋忽然弯下身，捂住肚子，皱起眉来，“我肚子疼…一晚上跑好几次厕所了，卫生纸都没了，想出来拿卷新的。”
“肚子疼？”老周看了看他，“卫生纸不在这里头，在屋里呢，等着，我给你拿去。”他很快拿了新的卷纸出来塞在周洋洋手里，“用不用我陪你？”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周洋洋弓着背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不怕黑。”
“这才是我的儿子。”老周丝毫也没怀疑，他是个粗心大汉，这可帮了周洋洋大忙。
跟这村子里的家家户户一样，周洋洋家的厕所也在屋子外头，穿过前院中间的小路往右一拐，拉开木门就是茅坑。村里都是旱厕，周洋洋捏着鼻子蹲在里面，听到屋门关闭的声音，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个借口很完美，就算一时半会儿不回去老周也不会起疑心，过不了多久他就又做美梦了。
安静的屋子中央，金色的圆圈静静发着光，像一只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们。等了一阵子，回去取蛇皮袋的周洋洋一直没回来。
“万一他遇到了什么被拖住，回不来了怎么办？”方小圆不无担忧地说道，“难道我们就坐在这儿干等，什么事也不做吗？火赤妖可不会等我们准备好才发动攻击。”
园长小人儿点点头，认为她说的有道理，可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对付那几乎无妖能敌的火赤妖，他从未亲眼见过火赤妖，唯一的办法来自图爷爷讲的故事。
方小圆忽然灵光一现，“对了，那灯塔…”她转过头，对园长小人儿说，“之前我在去找小烟的路上遇到了一只好心的路灯妖，它告诉我那灯塔里住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如果遇到了困难可以找它帮忙。”
“灯塔？”园长小人儿很困惑，“那是什么地方？”
“你竟然不知道？”方小圆惊讶极了。作为这妖精世界的统治者，竟然还有他园长不知道的地方。“就在海边的悬崖上，立着一座白色的灯塔，面向大海，整夜发出耀眼的光。”
园长小人儿摇了头，“我从不去海边，那是个可怕的地方。每到晚上就有成千上万的巨浪借着夜色汹涌咆哮，声音恐怖极了。”
“才不是。”方小圆立刻反驳道，“巨浪曾经救过我，它们可是很温柔的。”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方小圆认为该去找那位老先生帮忙，园长小人儿却觉得应该继续留在这里等周洋洋，最后只好兵分两路。
“这叫双保险。”方小圆说。
“你一定会白跑一趟。”园长小人儿十分肯定，“我敢打包票，没有妖精会去海边，更不会有妖精住在那儿。”
虽然嘴上这样说，他还是将园徒唤醒，派它跟方小圆同行。海滩与园长小人儿的家分别坐落于妖精世界的两端，他们决定搭乘蓝道前往。
出发前，园长小人儿将一枚小小的金色徽章贴在方小圆手背上，指了指园徒，“有了这个，它就能听你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