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是伦敦时间的下午1点,天色有点阴沉,成团的灰蓝色云块铺满了一整片天空,看不到一丁点太阳的影子。我没有托运的行李,直接按照指示牌上标明的方向朝地铁站走去。走了一会儿,看到来自四面八方的人都在前面的一处通道口集中起来,我才确定自己找对了方向。 搭乘地铁的时间比想象中的要长。地铁里的声音十分嘈杂,每次广播里开始报站,旁边一群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就开始大声说笑,把报站的声音给遮盖了过去。我不得不站起身,隔着攒动的人头和车窗玻璃寻找站台墙上贴着的站牌。整个车厢内大概只有我一个人如此聚精会神地关注这一列地铁是不是按照它既定的轨道正确到达每一个站点。反复几次之后,我集中的注意力慢慢松懈下来,不时会走一会儿神,往往等到地铁门打开了又合上才想起来要看看自己坐到了哪一站,看不到的时候就说服自己坐过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人总是这样,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更容易一些,而要找到处于中间的那种舒适而松弛的状态总是十分困难。 在这样恍惚和专注不断交替的状态中,我顺利到达了威斯敏斯特站。预定的酒店就在附近,我拉着行李箱很快到了酒店,办理了入住手续。在酒店房间里洗漱一番之后,我直接出了门,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我本以为用不一样的风景和事物把眼睛和大脑装满,就不会有时间想起别的什么事情。这样在大街上走了一段时间后,才发现不过是自欺欺人,我只觉得心和身体都是空荡荡的,迎面吹来的寒风直接穿透了我的身体,把我身后地上枯黄的落叶拖得沙沙直响。 天快黑的时候,突然下起雨来。我看到一个撑着伞匆匆奔走在街上的身影才察觉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场雨。刚巧不远处有一个红色的电话亭,我快步走过去躲在了里面。雨下得不是很大,只是在这灰沉沉的天色的映衬之下,显得更凄清冷冽一些。我看着雨点很快打湿了路面,路边有几处地方慢慢形成了一滩积水,倒映出了对面一排泛着黄光的街灯。雨很快就停了,然而雨后那种冷冽的感觉更甚,到了刺骨的程度。我没有了再逛一逛的兴致,便回了酒店。 接下来的两天我去了几个著名的景点,威斯敏斯特教堂、伦敦眼和泰晤士河都去逛了逛。早上出门时还是挺有兴致的,把一整天安排得满满当当,但是一天还没过半就觉得疲惫异常,总是想找地方坐一坐,坐下之后就不想站起来了,这样一来,景点也没逛全,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在伦敦的最后一天,我到中午才起来,急急忙忙收拾行李到酒店大厅退房。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12点了,距登机还有4个小时,我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就拉着行李箱四处走走,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第一天刚来的时候走过的那条长街。我始终没想起来去找一找路牌,看看这条街叫什么名字,这样由巧合生出的缘分也就难以延续下去了。 20岁时,我精力旺盛,总想做很多事,去很多地方,见很多人。现在,32岁的我站在伦敦的大街上,却完全感受不到一丝愿望实现的激动。从飞机落地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一直漂浮在半空,走出的每一步都像踏进了一团空气里,使不上力气。 他的背影总是没来由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忽大忽小,忽远忽近。来到这里之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起来:他就在这里的某一处地方。或许是前面街角的面包店里,或许是这条路的下一个十字路口,或许是旁边的某一幢建筑物里。这当然只是我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期望。我根本不能确定他到底在不在这座城市里。 再过一个小时,我就必须得去最近的地铁站搭乘地铁到机场去了。这一个小时因为与我离去的时间紧密相连,变得意义重大起来。我开始一刻不停地走起来,没有目的地,也没有方向,只是凭着感觉胡乱走。我这副样子只会被当作一个匆匆赶路、急着到达目的地的行人。某个坐在街边咖啡馆露台上的客人,偶尔从手机上移开视线望向前面来往的行人,才可能会发现我已经在这条街上来回走了好几趟,但他也只会把我当成是一个迷了路的人或者丢了东西的人,这样的人哪里都有,没什么好稀奇的。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正是红灯,我停下了脚步,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眼前的场景有些似曾相识,恍若以前的某一刻,我也这样站在这里。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我站立的姿势,开始变成绿色的信号灯,从我身边经过涌向对面的人流,从对面三三两两走过来的行人,都像是在还原曾经的某一个场景。我来到这座城市,毫无目的地在这条街上转圈,仿佛都是早已注定的事情。如果这是一个重复过去的故事,结局已然注定,那么现在我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只是在走向结局而已。想到这里,心情顿时放松下来。 我拿出手机,翻出了一个名字,按下了拨号键。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第二章 朋友 生活是一面巨大的,不断运动的网,裹挟着过去的一切前进。谁也没有留意,在那些狭小的网孔里,什么东西遗漏出来,也留在了过去。 1 “失踪?” 小区街对角的咖啡馆还没开始营业,赵维桑怏怏地坐在里面。 “不太可能吧。” 蒋笑惊讶过后,否定了赵维桑的猜测。她一面清点刚送来的咖啡豆,一面按照赵维桑所说的,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帮她理清思路。 蒋笑是这家开业不到半年的小咖啡馆的老板娘。她和赵维桑以前是同事,两人工作上的交集不多,就是见面点头打个招呼的关系。 后来他们两个陆续离职。机缘巧合地,蒋笑在赵维桑现在居住的小区附近开了一家咖啡馆。两人碰面的机会反而比在同一家公司上班的时候多。 没有了工作上的关系,两人居然成了能偶尔聊聊心事的朋友。 “我也不知道,她删了我的微信。” “把你删了和失踪完全是两码事。” “她不会删我的微信的,我们是十多年的朋友了。” “那你重新加她。” “我发了验证消息,到现在都没加我。” “你打过她电话吗?发短信?” “手机是空号。我记得她跟我说换了手机号码,我忘记存了。” 蒋笑有些无语。 “我们都是微信联系的,正常情况她怎么会删了我?” “你知道她住哪里吗?” “不太清楚,我大概知道她住在哪个小区。她在老家,我也不可能马上过去找她。” “那她家人的手机号呢?” “我没见过她爸妈。” “你说你们是初中还是高中同学,有没有什么共同朋友、同学之类的。” “好像没有能特别说上话的,这么多年,都不联系了。” “你们真的是朋友吗?” 蒋笑问了一句,她脸上的表情不是嘲讽,而是疑问,或许她作为一个局外人,真的不相信两个据称十分亲密的朋友可以仅凭着这么一种不可靠的方式来维系长达十多年的友情。 蒋笑的这句话像一根针似的刺进了赵维桑的心里。 她的脑子里曾有无数的念头。有时她觉得沈琳是无意中不小心删了她的微信;有时她想象沈琳因为某种原因丢失了账号,无法跟她联系;甚至她有时觉得这是沈琳无聊的恶作剧。 蒋笑似乎觉得把话说重了,补了一句。 “你仔细想想看,她之前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既然是朋友,怎么会无缘无故删了你?” “没什么奇怪的地方,我们聊天的内容很正常,她说谈了个男朋友,很高兴的样子。不信我给你看聊天记录。” 赵维桑的语气里带着急于向她证明的迫近。 “你再想想……” “等等,可能有共同的微信群,我找找。” 赵维桑在搜索栏输入了“沈琳”两个字,找到了一个初中班级群和另一个群名叫“三缺一”的群。 蒋笑看赵维桑的表情,感觉她应该找到什么了,于是说, “你找里面的人问一下,看看沈琳有没有删了他们的微信。” 赵维桑点开了名叫“三缺一”的微信群。 里面有三个人,她,沈琳和赵铭珏,没有一条聊天记录。 她想起来了,这个群是她建的。赵铭珏问她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她说就差了沈琳的另一半。 赵维桑有些心酸。 现在不是四个人,而是只剩下了一个人。 不知为什么,看到沈琳还在“三缺一”这个群里,却删除了她的微信,赵维桑的内心开始有点动摇。 或许沈琳是主动删除了她的微信。她没有退出“三缺一”这个群是因为她忘记了这个群的存在。 赵维桑又点开了初中班级群,里面有三十多人,大多数人都用了真名。想到要向这些基本不联系、几乎陌生的人询问沈琳的情况,她有些退缩。 剩下的一天里,赵维桑选择了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一直发送朋友验证消息给沈琳。 最后一条朋友验证消息里,赵维桑有些破罐破摔地写,“要是我没法确认你的安全,我就立刻去你家找你。” 事实上,赵维桑并不清楚沈琳住在哪里,也没办法立即放下工作从申城赶回老家。这句表面看起来颇具威胁性的话其实很苍白。 但沈琳显然相信了,她回复了。 “我很好,别再来找我了。” 一句很简单,但令人难以置信,且难以理解的话。 整个周末,赵维桑都沉浸在沈琳最后且唯一的回复里。担忧、疑惑和悲伤,一波一波的感情像潮水一样向她涌来,让她有种窒息的感觉。 2 但是,这点波澜还无法打乱生活的节奏,撼动它的根基。 周一早上,公关部的小会议室里出现了一个不得不让人关注的身影。一米7的身高加上荧光色的西装外套和豹纹长裙,每一次移动都令人眼花缭乱。 贾思明很有风度地介绍了公关部的新来的部门副经理Claire。然后每个人轮流开始汇报自己的项目进度。 Claire显然有备而来。在大家说明完项目进度之后,她立即提出了要一起跟进赵维桑手上的两个项目。目前赵维桑一个人负责三个项目,手底下只有一个新来的实习生可以做点零碎的工作,工作量比其他同事大,她有这个提议也很合理。 贾思明看起来不太高兴,但没有反驳。 结束会议后,Claire把赵维桑和实习生Jack留在会议室里,重新分配了任务。 赵维桑从项目负责人的位置退下来,工作量减少了不少。但她亲眼目睹了贾思明和Claire在会议上的不合拍,想到要花时间适应Claire的工作风格和应付可能出现的部门内斗,心里并不轻松。 Claire的工作风格不是雷厉风行的那种。相反,她表现得既专业又和善,不像贾思明那样指导工作时习惯了颐指气使,用命令的口吻差使下属。 Claire进入公关部的几天后,她和赵维桑一起去了客户公司开会。这个客户是一个美国的网红美妆品牌,已经为进军中国市场做了不少准备,不久前在申城最大的商场开了一家两层的实体店,正准备做一场落地的公关营销活动,吸引年轻客人。 负责筹备这个营销活动是他们的市场部的经理Mary,当时贾思明出面顺利拿下了这个项目,交给赵维桑负责。赵维桑一开始直接跟Mary对接,给出的方案Mary也很满意。项目进行得很顺利,直到Mary把方案提交给了他们市场部的总经理张鸣龙。 赵维桑第一次听到张鸣龙这个名字的时候,颇有些意外,在外企里用本名是很少见的。 等她见到张鸣龙,就更意外了。张鸣龙其实是个有着中文名字、金发碧眼的纯正美国人。 更令赵维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张鸣龙非但没有她印象里美国人天生的热情和自来熟,竟比她见过的所有客户都寡言。 每一次开会,等赵维桑展示完她准备的方案,张鸣龙沉默良久。所有的人大眼瞪小眼,然后听他用有点蹩脚的中文慢慢地说,“这个……不够完美”。然后接着沉默。 反复几次之后,赵维桑私下找了Mary。Mary只是对赵维桑无奈地耸耸肩,她也不知道这位刚从美国调来的老板到底喜欢什么。 近一个月,赵维桑能梦到的最糟糕的事情,就是张鸣龙那张五官像被冰冻住的脸,僵硬地吐出“不够完美”四个字。 3 Claire加入项目后跟张鸣龙开的第一次会议也并不顺利。跟赵维桑一样,Claire没能够在张鸣龙简短的评价中理解他所说的“完美”到底是指什么。 第二次开会,Claire信心满满,把实习生Jack也带到了客户公司。 在会议上,Claire极力推荐了一个最近在脸书上很红的涂鸦艺术家。她展示了这位艺术家的过往作品,说他的作品非常契合本次活动的主题,并且提议与艺术家合作,请他本人过来在活动现场创作一幅涂鸦作品。大屏幕上还投放了几张Jack身穿该艺术家的周边T恤,拿着美妆产品展示的照片。 这个提议很得张鸣龙的心,他第一次说出了“完美”两个字。 回办公室的路上,赵维桑也有点如释重负,心情轻松了狠多。 “Claire,没想到今天这么顺利。” “这是大家一起努力了几天的结果,你和Jack都辛苦了。” Jack有点害羞地挠挠头。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Sami你去脸书上联系一下这个艺术家,看他愿不愿意合作。记得一定要说我们美妆品牌的负责人是他的忠实粉丝,一定要请他过来。怎么夸张怎么来。” “你说张总?” “对,我查过张鸣龙的脸书账号,他特别喜欢这个人,去过画展,还收藏了作品。” 原来是这样,赵维桑终于知道张鸣龙口里说的“完美”是什么意思了,心里对Claire生出一些佩服。 4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赵维桑和Claire每周固定去张鸣龙那里开两次会,确定更多活动的细节。Claire每次都把Jack带过去,让他熟悉开会的流程,做会议记录。 张鸣龙对他们的态度很了很大的转变,还愿意在会议开始前跟他们闲聊几句,尽管他的中文说得令人费解。 活动的前几天是最忙碌的,加班熬夜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快8点的时候,赵维桑把最后更新的媒体、网红和嘉宾名单发送给了客户,准备下班,办公室现在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在电梯口碰到了从电梯里走出来的Jack。 “你怎么回来了?” “我的包还在办公室,回来拿一下。” Jack表情有点尴尬,匆匆走了。 5 这次美妆品牌的活动就在品牌自己新开的旗舰店里举办。 从深夜开始,有一群员工在旗舰店里忙碌地搭建舞台,布置现场。 活动当天,旗舰店门口硕大的涂鸦气球吸引了不少人围观。今天一天旗舰店停止营业,只接受嘉宾、媒体和工作人员凭证件入场。 赵维桑此时穿着黑色西装,一手拿着活动流程表,一手举着对讲机,在人流中来回穿梭。耳边充斥着各种谈笑声、拍照声、主持人讲话的声音和音乐声,而她只在乎下一个流程是不是准备妥当。 她一天只来得及吃一个三明治,现在已经饥肠辘辘。 活动的最后,她看着张鸣龙,品牌总经理和其他几位嘉宾衣着光鲜,在昨晚搭建起的舞台上握手拍照,媒体的闪光灯发出炫目的光芒。 这个一夜之间创造出来的舞台将在夜幕降临时消失,在创造者的眼中,就如《了不起的盖茨比》里的繁华落尽,曲终人散,总有几分感概。 6 活动结束后,Claire和其他过来帮忙的同事已经先去了聚餐的火锅店。赵维桑和Jack留下来把剩下的物料整理好带回公司,再过去跟他们会合。 Jack埋头数着剩下来准备寄给媒体们的礼物,似乎闷闷不乐。 赵维桑觉得他大概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没完全适应。 “这里整理得差不多了,我们赶紧拿回公司再去吃饭。你今天辛苦了,跑上跑下一直忙。” Jack沉默地点了点头。 出租车上,赵维桑放松下来,感觉浑身酸疼,身体跟散了架一样无力,她靠着椅背闭目休息。 没多久,她听到身边的Jack叫了她一声。 她回过头,问了一句, “怎么了?” Jack看了出租车司机一眼,然后凑到她身边,低声说,“我……我好像遇到……骚扰了。” 赵维桑此时半睡半醒,没听清楚他的话。 “你说什么?” “我……被性骚扰了。” Jack此刻表情严肃,眼圈泛红,一点都不是平时那副天真懵懂的模样。 赵维桑一下子清醒过来。她先是震惊,然后大脑飞速地运转,想找出合适的词来回应。 “你……被谁……” “张鸣龙。” 第三章 交集 你永远无法预测第一次见面的人会在自己的生命里扮演什么角色,这让生活充满戏剧性。 1 赵维桑找了个借口没去约定聚餐的火锅店。此时,她和Jack一起坐在了公司旁边的一家苍蝇馆子里。 已经过了饭点,这家饭馆没什么客人。老板上完菜之后就消失了,柜台后面不时传来几首网络神曲的片段和打鸣般的笑声。 Jack心事重重。在赵维桑的劝说下,他才拿起筷子勉强吃了几口。 赵维桑见他的神情有些松弛下来,才开始询问细节。 “你说他骚扰……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今天……也不止今天,就是有几次。” 即使赵维桑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这句话时她的心还是猛的跳了一下。 她为自己完全没有察觉到异样而非常自责。 虽然她发现Jack这几天工作比较马虎,交待的事情时常做不好,但她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只是还没适应这里的工作节奏,压力太大,完全没往其他方面想。 如果事情已经严重到要报警的地步,负责这个项目的赵维桑得负很大一部分责任。她也许不应该让Jack在这个小饭馆里跟她一个人讲这件事,而是把他带到贾思明的办公室里去。 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奇怪。如果说今天张鸣龙趁着活动现场人多,找到机会骚扰Jack,她还能相信;但是,之前几次张鸣龙哪里来的机会?每次开会都是她、Claire和Jack三个人去的,Jack和张鸣龙都在她眼皮底下。 “他对你做了什么?” 赵维桑此时疑惑重重,顾不上照顾Jack的情绪,直截了当地发问。 “他摸了我的……” Jack突然结巴起来。 “我的背……和腿。” “有没有……呃……到性侵的程度。” 赵维桑飞快地扫了一眼柜台的方向,放低声音问。 Jack身体一僵,然后立即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没被侵犯,就是骚扰……” 赵维桑在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表面上还是很严肃的神情。 在Jack吞吞吐吐的陈述中,赵维桑终于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张鸣龙拍板Claire提交的方案后,Claire让Jack在脸书上关注了张鸣龙的账号,全面了解一下他的个性和兴趣爱好,以便更好地跟进项目。Jack傻乎乎地把张鸣龙所有的动态都点赞了一便,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们的聊天从脸书发展到微信上。 Jack把聊天记录打开给赵维桑看。赵维桑没想到张鸣龙对中文如此的执着,他们两个竟然是用中文聊天的。 她盯着聊天记录看了好一会儿,眉头紧皱。看完后把手机还给了Jack。 “你……看得懂他发的话?我怎么完全看不懂?” 张鸣龙大概是用翻译软件把英文翻成了中文。不知道是他用的翻译软件水平太差还是别的原因,他发的消息前言不搭后语。 他和Jack的对话基本可以用驴唇不对马嘴来形容。 Jack摇摇头。 “我也不是很懂,连蒙带猜的。” “你们之前都是这么交流的?” “差不多是这样。” 赵维桑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太靠谱,但肢体接触毕竟是事实。 “你刚才说有几次,除了活动上那次,还有呢?” “有一次我送东西到他那里,他让我跟他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摸了我的头,还抓了我的手。” 赵维桑在心里想,“摸头抓手真的很难判定是不是性骚扰。他们的沟通方式这么奇葩,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还有吗?等一下,你说送东西,送什么东西,我怎么不知道?” “Claire让我送的,我回来的时候碰到你了,就在公司电梯口。” 赵维桑点点头,突然沉默下来。 “还有一次去那里开会,我在卫生间碰到他。他突然就很热情地过来抱我。我当时觉得没什么,后来想起来就不太舒服。” Jack见她没什么反应,就继续回答她的问题。 “你明确拒绝过他吗?” Jack低下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怎么说。他抱了一下就放开了,很自然的。我是男的,不好意思说这种事,跟你们说也觉得丢脸。Claire她说……” “她说什么?” 赵维桑追问了一句,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大,又缓和了语气。 “你跟Claire讲过这件事?” “我没有很详细地讲,就是提了一下。我说张鸣龙一直来找我聊天,也不是工作上的事,我问她我是不是可以下班了就不回他的信息了。她说现在这个项目很顺利,我的功劳很大,让我跟他保持好关系。等项目结束,我就可以不回信息了。” 或许Claire在里面的角色并不这么简单。 赵维桑没有跟Jack说自己的怀疑。不要说现在这只是她无凭无据的猜测,就是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也不会告诉Jack。 值得庆幸的是事情还没发展到最坏的那一步。 “你还想留在这个公司吗?其实你只是来实习的,要走的话随时能走。” “我不知道……我其实挺喜欢这个工作,很想实习后能转正。今天办了这么大的活动,我真的很激动,很有成就感的……” “现在活动虽然结束了,我们公司跟张鸣龙以后可能还会有合作。你能面对他吗?” Jack沉默着,眼中的光芒黯淡下来。 赵维桑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道,“如果你想留下来,我告诉你该怎么做。” 2 美妆品牌的活动结束后还有很多收尾工作。 赵维桑看着对面正盯着电脑屏幕修改报告的Jack。 他恢复得很好,虽然还是经常犯迷糊,但工作很努力上进。 “同志们,Sami在偷瞄小杰克(爱心)(爱心)。” “我可以作证,Sami犯花痴了哈哈哈哈哈。” 赵维桑无语地看着吐槽群里一群正在自嗨的吃瓜群众们。 “@小黑,你不是说Jack是gay吗,我看上他什么了?” “是不是试了才知道啊哈哈哈。” 活动结束后,Claire和赵维桑去张鸣龙那里开了两次会。她们得知张鸣龙公司正在筹备明年三月开在北京的第二家旗舰店,有意找一个公关公司合作旗舰店开幕的活动。 Claire信心十足,跟赵维桑说之前的活动很成功,张鸣龙肯定会选她们的公司。张鸣龙却恢复了以前的冷淡,用一句“不够完美”打发了赵维桑她们的提案。 Claire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跟Jack谈了一次话。 “我就说活动结束之后,张鸣龙就没找我聊天了。我找他他也不理我,后来直接把我删掉了。你觉得Claire相信了吗?” 下班路上,Jack有点不安地问赵维桑。 “她不相信你也没办法。张鸣龙这样的的人肯定不会跟Claire说你把他拉进黑名单了,他自己做的事他心里有数。至于Claire,就算她不相信也不能查你手机。你一个实习生,她也犯不上特地去为难你。” 赵维桑默默在心里加了一句,“如果她真是那个牵线的人,她不会傻到让自己暴露的。 3 “那个小实习生安全了?” “暂时安全吧。他以后得自己长点心眼才行。” “你这个护花使者当的……诶我这样说合适吗,他是gay吗?” 蒋笑兴致盎然地凑过来。 赵维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问我我问谁?” “你看不出来啊?” 赵维桑脑中浮现了Jack那副小绵羊一般的形象。 “我真的看不出来。” “你这样,小心被骗婚。” “放心,我哪天要结婚了,让你过来帮我指认指认新郎是不是gay。” 赵维桑也配合地开起了玩笑。 冬日午后温暖的阳光洒落在街角小咖啡馆的玻璃门窗上,也照在了一对靠窗而坐的男女身上。 两人的动作略显拘谨,却交谈得很愉快。 女人坐得端正,时不时地低头浅笑。男人举止得体,看起来略有点紧张,时不时喝一口咖啡,最后在女人的笑声中放下了已经见底的咖啡杯。 “喂,你猜他会不会点第三杯咖啡?” 正在擦着杯子的蒋笑朝着窗边的那对男女努了努嘴。 赵维桑站在收银台旁,往那个位置看了一眼。 “不会是……” “就是啊,在相亲呢。” 蒋笑朝她挤挤眼。 “你怎么这么肯定?” 赵维桑被勾起了兴趣。 “女的来过三次,都坐那个位子,带着不同的男人。第一次十分钟,第二次半小时,这次……”她看看表,“快一个小时了,再喝杯咖啡说不定能成。我猜他会点,你觉得呢?” 赵维桑佩服地看着她。 “你真行,不会所有来过这里的客人你都记住了吧。” “我这么小的店面,来的都是熟客。面生的我会记个脸。再说每次来的时候都只有他们一桌客人,我不记得也难。” “那我就猜不会。喝了两杯咖啡,他肚子受得了膀胱也受不了吧。” 俩人对视一眼,都捂着肚子偷乐。 笑完,蒋笑感叹一声,“说起来我和我老公也是朋友介绍相亲认识的,一晃就过去好几年了。” “也像他们那样吗?” 赵维桑接了一句。 “哪有。”蒋笑撇撇嘴,“我们一次见,我没看上他,没说几句话就走了。” “那后来呢?” “我觉得我们俩人没太可能,把他微信都删了。后来过了几个月,他又加我微信,后面才聊上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话让赵维桑想起了沈琳和张铭珏。或许她也可以相信已经离开的人还会再次回到她的生活中,并且变得更加不可或缺。 4 叮当一声脆响,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带进来一些被玻璃门阻隔在外的寒气。 他裹着一件长款的黑色羽绒服,羽绒服高高的领子蒙住了他半张脸。脚上穿着一双夹角拖鞋,半截小腿露在外面。 赵维桑瞄了一眼后就收回视线。她正好站在收银台的位置,便替蒋笑开口问, “您好,请问需要喝点什么?” “冰美式,多冰。” 闷闷的声音透过羽绒服传来。 男人径自走到了靠窗那对男女旁边的一桌做了下来,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正好是靠窗男女那桌的方向。 靠窗的男女显然非常尴尬,没有了刚才愉快的谈话氛围。两人扭头看了他好几次,希望他自觉地收回视线。 男人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俩投来的目光。 没过一会儿,那对男女起身离开了。 蒋笑和赵维桑对视一眼,噗得笑了。 “我知道这人是谁。” 赵维桑悄悄地对蒋笑说。 “他是我屋子的前任租客,分手被打的那个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