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贾后政变  天降祸事 太康元年(291年)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的时节,皇城北宫昭阳殿内,凤纹透雕双翘头的榻上半卧着一位妇人,锦衣华服之下裹着一身粗短浑圆,如同一头花枝招展的猪,颤着肉,满意的听着殿中郞将李肇、孟观等人密报,听闻太后杨芷与杨氏三兄弟谋反,阴黑的脸上故作愠怒之色,此人正是一代妖后贾南风。 贾南风身旁站着一位敷粉施朱,熏衣修面,玉冠束发的翩翩公子,衣上玉环、香囊等各式挂件,听闻李肇和孟观的密报,英俊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可他的嘴在一张一合之间却是要着人命!此人便是贾南风的侄儿贾谧,此时他早已从晋惠帝司马衷那里哄骗来了诏书:关闭宫门,诛杀杨骏、杨珧、杨济三兄弟,夷灭杨家三族。 在这危机四伏的傍晚,晚霞铺红了半个天际,一队人马护着三辆华丽的马车,向着洛阳城方向徐徐驶来。一位雷巾束发,蓝袍丝带的颇有武将之风的男人行在前面,此人正是尚书令杨珧的大公子杨袭,紧跟着黑袍束发,着半片肩甲的贴身护卫杨征,此刻是杨袭护着母亲、妻子及一双儿女去城外白马寺礼佛归来的途中。 只见中间那辆车驾的帘子被掀了起来,一双充满好奇的大眼睛,扑闪闪的向那红彤彤的天边眺望着,残阳映红了一张清丽脱俗却有些稚嫩的脸,这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子正是杨珧的孙女杨韵。 一丝凉风吹来,杨韵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把车帘放下来。 “今天我听到一件跟小娘子有关的大事,琅琊王跟小娘子提亲了。”一个女使模样的小姑娘,一脸神秘的说着。 “小桃,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不知道?” “真的,是我亲耳朵听到的老夫人跟神僧说的,已经写了婚约文书了。等小娘子行了及笄之礼,便可议亲了。这次老夫人来白马寺就是为小娘子祈福占吉的,想必是等着回去再与小娘子说吧。”想着自己以后可以跟着小娘子陪嫁到琅琊王府,小桃喜笑颜开。 听了婢女小桃的话,杨韵顿时脸胀得绯红,又羞涩又有些紧张,想着自己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她可不想这么早就成婚,又想到琅琊王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杨韵眉头蹙了蹙,不禁轻轻的叹了口气。 见杨韵面色有些凝重,小桃收起自己的欢喜:“琅琊王可是五大封王之一,未及弱冠便承袭了王位,尚书大人经常夸他为人谦躬持重,难道小娘子不喜欢琅琊王?” 杨韵抿了抿嘴,有些害羞的轻声说道:“琅琊王虽与我杨氏交好,就是过于严肃了。” “嗯,还是慕容王子性格随和,不过小娘子出身三公贵胄之家,千金贵体,还是不要嫁到辽东草原去吧!” “死丫头,你说什么呢?”杨韵的脸更红了。 “琅琊王自小就对小娘子情有独钟,这让京城多少世家女郎羡慕呀。” “你怎么知道他对我情有独钟?”杨韵翻着她那漂亮的大眼睛。 “琅琊王若不是对小娘子情有独钟,为何独独向小娘子提亲,小娘子怕是情智未开呢。” 杨韵娇嗔的白了一眼小桃:“难道你情智已开?这么想去琅琊王府,难不成喜欢上修无际了?” 小桃当即羞红了脸,扭着身子掩着面,嗔怪道:“小娘子......” 而另一个车驾中的杨老夫人捻着一串翠绿的念珠,双目微闭嘴里似乎在念着“南无阿弥陀佛.......” 而她的脑海里却是白马寺大德高僧佛图澄对杨韵的谶语:“欲知前世因,则今生所受者是,欲知后世果,则今生所为者是!杨家女郎命运多舛,一生波折,姻缘难测,是福是祸自有天定......”想到这杨老夫人不免心口有些发堵。 眼看天就要黑下来,离进城还有二三里的样子,忽闻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迎面疾驰而来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此人一身黑色素衣,到了杨袭的近前紧勒缰绳,并未下马便急切说到,“孟观、李肇等人污太后与你们杨氏一门谋反,贾后下旨夷灭杨氏三族。殿下得到消息,便立即命让我前来通报。”说完便扬鞭策马疾驰而去。 来人正是琅玡王司马景文的贴身护卫修无际,杨袭听闻大惊赶紧调转马头,大声喊到:“往龙门山方向,快”。此刻杨征也快马跑到队伍的后边,催促马头调转方向,后队变前队快速离开。 行至约十多里地的样子,天色已黑,且已进山,忽闻一句缓而有力的声音从车里传来:“袭儿,停下车来”。 杨袭策马来到母亲车前,杨老夫人掀起车帘说道:“袭儿,这场大劫我们是逃不掉的,贾后此刻怕已派人到府上抄家灭门,若发现我们不在,必会前来追杀,你要韵儿设法带着结儿逃走,护住我们杨氏唯一的血脉”。 见马车停了下来,杨韵探出头,听到祖母和父亲的对话,她顾不得放下步梯,跳下马车,哭跑着:“祖母,祖母,韵儿不想与祖母、父亲、母亲分开”。 “扶我下车”,杨老夫人见心爱的孙女跑了过来,吩咐道。 周妈扶着杨老夫人走下车来,这时杨韵已经来到了杨老夫人的面前,抱着祖母泣不成声。 杨老夫人抱着心爱的孙女,望着远处夜幕降临前的一丝霞光,仰天长叹,身体不由得颤抖,恨恨道:“我弘农杨氏四百年世居高位,一门三公,且一手将这贾南风推上后位,不曾想这毒妇以怨报德,竟降如此大祸于杨家。” 随后杨老夫人扶起杨韵,端详着孙女那美丽而带着稚气的脸,语气平缓而坚定:“韵儿,你现在必须带着结儿逃出去,你一定保住我杨氏的血脉,以图日后。” 杨韵因为哭泣而颤抖着身体,哽咽着:“若祖母、父亲、母亲都不在了,韵儿何以苟活于世?” 杨老夫人虽已带哭腔,但语气更加坚定决绝:“韵儿,今日高僧对你谶语,他说你虽然一生波折,姻缘难定,却总是有后福的,如今看来怕是应验了,既是如此祖母相信你能带着结儿逃了出去。” 这时母亲刘氏将五岁的杨结带到杨韵面前,已似泪人般的刘氏抱住自己的一双儿女,忽然止住哭声,猛的推开杨韵,厉声道:“韵儿,为娘别无所求,你和结儿都要活下,若你不答应,娘现在就死在你面前。”说着拔下头上的金簪对着自己的喉咙。 杨韵扑倒在地上,抱住刘氏哭着道:“母亲,韵儿答应你就是,韵儿就是拼死也定会护得弟弟周全。” 此时周妈缓缓的跪到了杨老夫人面前,语气平静而坚定的说道:“老夫人,老奴自幼就跟随您身边侍奉几十年,我们虽是奴才,却比那寻常百姓人家还要体面。我的一双儿女都是家生子,如今主家遭了难,就是我们做奴才舍命相护之时,就让小桃替了小娘子吧。” 说到这周妈看向一旁跟着哭泣的小桃,狠着心叫道:“小桃。” 小桃抽泣着点头道:“阿娘,小桃明白,女儿心甘情愿。” 于是小桃和周妈扶起杨韵,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与周妈一起将杨韵的外衣、围裳、发饰脱下,与杨韵换上。 “老奴有个兄长叫周风,住在离京城向东七十里地的河湾村,兄长为人忠义,他的儿子曾得主家的恩,定会照顾小娘子。”说着便将手上的掐丝银镯撸了下来,放在杨韵手中。 此时杨袭红着眼睛本想是强忍着泪水,终敌不过这生离死别的悲痛,紧紧的抱住妻儿。 随后杨袭侧过头对杨征说道:“杨征,韵儿不黯世事,带着结儿终是无法生存,从此以后,你的使命便是如影子般在她身边,护得她们姐弟周全。” 杨征深吸一口气,单膝跪下:“杨征誓死也定护得小娘子与小公子的周全。”说完站起身来接过了杨结。 此时刘氏和小桃已然上了马车。 杨老夫人好像想到了什么,指着身边随行的一个婢女道:“小玉,你去小娘子车上。” 随后将自己手上的翠玉佛珠放在杨韵手上,狠着心上了车:“袭儿,我们走!” ※※※ 第二章 诛灭杨氏  劫后余生 贾谧拿着诏令召集了东安王、淮南王等带领部队驻守皇宫外门司马门,负责保护皇帝和贾后的安全,并命令弓箭部队在宫墙四周做好布防,屯兵云门,同时与李肇、孟观一起带领四百宿卫军以及积驽营、积射营分别前往杨骏府、杨珧府、杨济府。 贾谧将太傅杨骏府围个水泄不通,他们连皇帝的诏命都未宣,便将太傅府洗劫一空,所有的人包括仆从一律斩杀不留活口,临走时又下令留下一队士兵,将这太傅府付之一炬,顷刻间太傅府便是火光冲天,映红了这半个洛阳城的天空。 贾谧处理完太傅府,又带着宿卫军来到了杨珧府,此时李肇的积驽营已经将杨珧的府邸团团转住。李肇见贾谧来了,但引着贾谧闯入正厅,大喊到给我拿下。 杨珧已经知道了太傅府之事,整整衣冠对贾谧说:“鲁国公且慢,请容我一言。” 贾谧冷笑道:“你杨氏三公谋反罪名已定,太傅杨骏已经伏诛,杨尚书你就不必多费唇舌了!” 杨珧没有理会贾谧的态度,昂头说道:“我杨家一门三公,杨珧深知权宠过甚,曾经上表先武帝,杨氏如有祸事,可免除我宗氏族人诛连,请表收藏在宗庙之中,此事司空张华大人在场见证。” 贾谧不置可否,便说道:“杨尚书所言,自有帝后定夺。”便命左右先将其拿下。 此时护军参将来报,杨珧夫人与一双儿女去白马寺至今未归,贾谧便命道:“李肇你带领积驽营快快去追,一并追拿回来,我且去杨济府与孟观汇合。” 不多时积驽营在李肇的带领下来到城门,李肇想了想,便命人兵分两路,一路向白马寺方向,他本人带队向龙门山方向追来。积驽营的兵马终是快于车驾,李肇早已将贾谧拿人回去的命令抛在脑后,他红着眼睛大喊道:“陛下有令,乱世贼子,格杀勿论!”杨袭见追兵已到,便带着府兵进行拦截,与李肇拼杀起来。 此时三辆马车快马加鞭的飞驰着,宇文氏对车夫喊到:“老蒋,再快些,务必把车驾赶到悬崖上。”车夫也是杨珧府上多年的老奴,忠心不二,听夫人的话说句老奴明了,请夫人放心。 杨府被灭门,做为奴从,不是被杀便被重新发卖,而今天这情形大家只能一起赴死,车夫们很清楚,便不留余力的往崖边驶去...... 府兵虽然跟着杨袭多年,忠心耿耿奋力搏杀,终是不抵李肇众多的积驽营士兵,不多时便被戗杀殆尽。杨袭也是抱着必死之心,奋力与李肇拼杀,但终是敌不过这些训练有素的积驽士兵的冷戗,身体多处受伤,最后在力竭之时,被李肇一刀刺死,李肇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着地上杨袭的尸身,冷笑道:“杨袭,你终是死在我的手上。”说完便一刀下去,将头砍了下来。 如此血腥之夜,何止是杨氏一门三族,在清除杨氏一党的同时,又掺杂了不知多少公报私仇的惨案。就连在平定鲜卑秃发氏叛乱中立了大功的无敌将军文鸯,也被因私仇被浑水摸鱼的全家灭门,如此忠臣良将,这也活该西晋最后无法应对胡人南下。 ※※※ 这一夜格外的冰冷寒凉,杨韵与杨征带着杨结,一路翻山越岭,穿林跨溪,跌倒摔爬,奔命逃亡,杨韵深知从此之后,她已不再是那个养在深闺之中的世家小娘子,从此前途未卜,唯有坚定前行,她顾不得林枝荆棘划伤刮破,也忘记了一路奔袭的腰酸腿软,更不在乎这黑夜山林里的鸟兽嚎鸣,一路向着河湾村方向奔到天明。 与此同时一夜未眠的,还有琅琊王司马景文,他不断派人前去打探,得到的全部是让他无能为力的坏消息。他心急如焚又心乱如麻,焦灼等待却无计可施,唯一冒险能做的就是差遣修无际,通知去白马寺礼佛未归的杨袭,祈盼着杨韵能逃出升天。 经过一夜心惊胆战的奔逃,天亮后杨征见到山下有个极其简陋的茅屋,屋内有灶、却无粮食、柴火,还有简单的炊具落满了灰尘,也结着蛛网,想必是山下农户在冬季上山打猎时过夜的茅屋。现下是三月,正是春忙之时,所以有些时日无人来过。 屋内有一短土炕,炕上铺着一张破草席,土炕上尽是灰尘,杨征将席子拿出屋外拍了拍,随后找个有一丝光亮的地方将席子铺后,杨韵将杨结放在了席子上,让他好睡。 “小娘子,跑了一夜,你累坏了吧,我先去找一些吃食。你和小公子先在这里休息。” 杨韵红肿着眼睛,努力着想说句你去吧,可是终是没发出声音。 看着这个还只是半大孩子的杨韵,杨征没有多说转身出去了。 杨韵凝视着年幼的弟弟,年纪虽小却像懂事一般,一夜奔逃,未哭一声。杨韵摸了摸结儿的小脸,泪如雨下,她靠着杨结侧身躺了下来,她轻轻的搂着弟弟,杨结想是累坏了,睡得很沉,眼角还挂着泪,偶尔的抽泣几下,却并未醒来。 杨韵流着泪轻泣着,她知道这一夜也许父母亲人都不在了,可她又存着侥幸,她实在不敢去深想,哭着哭着也睡着了。 大约半个时辰,杨征便寻得了一些果子,他将果子放下,见杨韵睡着了,便合衣守在茅屋外眯着。 大约到了正午,一阵悉悉簌簌的草丛声,加上两声“咕咕”传了过来,杨征睁开眼睛,说时迟那时快,“嗖”的一下将飞镖打过去,随着“咕呱呱”一阵乱叫,一只色彩斑斓的野鸡死在了杨征的镖下。 就在杨征去拾那鸡的时候,一个弱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征叔。” “小娘子你醒了,我刚去捡了些果子,这深山老林不敢走远,正愁没活物呢,这东西自己上门了,中午就吃它了。”说着杨征将野鸡拎到了杨韵的面前。 杨韵立在破门前,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长着稚尾还有口活气的野鸡,这要是从前,她定是欢蹦乱跳的跑上前去,仔细端详一番,一脸好奇的问个没完,可如今她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 “小娘子是为何不多睡些时辰?定是刚才的鸡叫吵了小娘子,你先去睡吧,我烧好了就叫你。”杨征对于主家的变故,虽然痛彻心底,但是做为男人,受命于主人,他不能在小娘子和小公子面前表现出任何悲痛来影响两个孩子。 杨韵木然的摇了摇头,随后看到一个木桩,她走过去坐了下来。 杨征随后从茅屋边上拿了几块猎户们剩下的干柴,又从怀中取出火折,点了柴火,用树枝插起鸡烧了起来。 “委屈小娘子和小公子了,现在只能先将就着”。 “征叔,辛苦你了。” “一会烤熟了,把小公子叫起来,吃完了我们就动身去河湾村。” 杨韵凝着眉看着眼前被烤得焦黄的鸡,鸡油掉在柴火里,发出嗞嗞的声音,伴着一股灰白的烟,她苍白的脸上透出坚定,忽然开口说道:“征叔,我们这样去河湾村怕是不妥。” “小娘子觉得不妥,不去河湾,我们可有去处?”杨征不解的问道。 “你是父亲的贴身护卫,这次贾后派人追杀我们,见父亲身边没有你在,又发现结儿也不见了,必然会认定你带结儿潜逃。海捕公文不日就会到达各州县,我们不是农户出身,很容易引起乡绅保甲的注意,未免给周家带来祸事,我们不能这样出现在河湾村。” “小娘子所言极是,那该当如何?” “杨家如此情形,琅琊王能派修无际前来告之,他一定不会对我们坐视不管,想来他也想知道我们的消息,你且去寻他,他定有办法”。 “对,琅琊王跟小娘子提了亲,定不会坐视不理,不过留小娘子与小公子在这荒山之中,杨征实在放心不下。” “征叔,你且去吧,我已身无所依,必当剑从心起,为了结儿,还有什么可怕的。这里几无人烟,他们没那么快找到这里。” 杨征想了想,起身道:“杨征速去速回。”便转身拿剑离开了。 ※※※ 第三章  海捕公文  杨韵托孤 皇城北宫昭阳殿,金丝楠木雕花作绘为梁,水晶珠帘为幕,栌斗柱础收头描金附凤大柱,凤纹透雕双翘头的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绵蚕冰蜀锦,上面横着一条金线软枕,两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绣着金丝银线富贵牡丹花。两名女官手持云彩雉尾开宫扇,而贾后短小粗圆的身体懒洋洋的半卧在榻上,与这富丽堂皇是如此不协调,却又如此真实。 宦者令董猛立在贾后的榻旁,垂着背,那双细长的眼睛透着阴翳的神色:“娘娘,有人给陛下上了奏折,要陛下遵循先帝的意思,免除杨氏宗族的诛连。” “先帝的意思?哼,还想拿先帝来压本宫。既然是谋反大罪,理当罪无可赦,此事不必议了。”贾南风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说着。 此时一小内侍夹着碎步跑进来:“娘娘,李肇来了。” “嗯,让他进来!” “臣,李肇参见娘娘。” “情况如何了?” 李肇颤着脸上的横肉回道:“臣追杀杨珧妻儿,其子杨袭及府兵息数被杀,载着女眷的三辆马车被逼落崖,臣派人到崖下搜寻,只见尸身摔得血肉模糊,并未见到杨袭小儿的,另外杨袭的心腹杨征也不见踪影,昨日夜间追捕时,其并未与杨袭一起。” “娘娘,这杨征自幼便跟着杨袭,忠心不二,此人定是带着那个小孽种逃了出去。”董猛道。 听闻此话,贾南风的丑脸抽动起来,她认定杨家必有余孽:“李肇,此次讨伐杨氏,你功不可没,我命你为黄门侍郎,迁积驽将军,你即可命人发出海捕公文缉捕杨征与杨家孽种,各路关津渡口,凡来往行人,严加盘查。” “诺,李肇叩谢娘娘,臣即刻去办”。李肇拜谢贾后便离开了。 很快洛阳城内外到处可见新贴的海捕公文,公文前站满了人,一读书人模样的庶民在读着公文上的内容:“叛臣杨氏之余孽杨征岁二十六,身高五尺八寸,身材瘦长,携杨氏五岁小儿杨结潜逃,有能捕获者,赏金万钱,爵黄门郞,容留及纵放者,全家处斩。” 有人道:“这杨氏一门三公,太后在堂,而杨骏自己又无子,为何谋反呢? “这朝堂之事,还是莫要妄议,以免惹来杀身之祸。”另一人道,人群中议论纷纷,有人摇头有人叹息。 杨征来到城外,见守城官兵不断盘察过往人员,并见城门口隐约张贴着悬赏缉拿的布告。不敢贸然进城,等待天黑城门关闭之后,在守城官兵换防之际,他飞身上墙,翻进城来,直奔琅琊王府灼华院。 一个星目剑眉、玉树临风的男子,在自己的书房里来回度步,英俊的脸上难掩焦虑之色。 此时,一团黑影来到书房前,轻轻敲了敲门,修无际马上警觉的问到:“谁?” “我,杨征” 门开了,黑影迅速闪进司马景文的书房,杨征向屋中主人行礼道:“杨征拜见琅琊王”。 “不必多礼,贾后发下海捕公文,方知你带着结儿逃出,结儿呢?” “回琅琊王,小公子和我家女郎在一起,现藏身在龙门山往河湾方向的猎户小屋。” “韵儿还活着?”司马景文激动的在屋内来回快步的转了两圈。“太好了、太好了,韵儿还活着。” “是的,小娘子一切安好,小桃替换了小娘子,我们现去投奔河湾村的周妈的兄长,但小娘子觉得我们目标太大,恐不妥,便命我来求助殿下。” “韵儿真是冰雪聪明。贾后命李肇广发海捕公文,但此刻贾后正盯着我琅琊王府,我不便出面,此事还需慕容王子才可,你且回去照顾好韵儿,本王自有安排。”司马景文虽然未及弱冠,却在这危机四伏的皇城中,已然养成了沉稳、守拙的性格。 “多谢殿下,杨征告辞。”杨征刚想离开就听司马景文说道:“稍等,无际,把吃食给杨征带上。” 杨征接过包裹,话不多说便飞身出门。 司马景文所说的慕容王子便是鲜卑王慕容涉归的幼子,也是鲜卑世子子慕容廆的异母弟弟。而此时的慕容迦在看到海捕公文后,坚信杨韵也一定活着,他在王子府等待着杨韵的消息,而当他得到司马景文的通知后,便着手安排一切....... 而杨征回到山里,与杨韵等了一日。慕容迦的贴身护卫青鹘带着一对老夫妻及一名约十五六岁的少女,来到了杨韵藏身的茅屋,并带着了吃食和旧衣。 “见过杨家女郎!”仆兰青鹘向杨韵行了个鲜卑礼。 “青鹘,麻烦慕容王子了派这些人来保护我!” 青鹘摇了摇头,对杨韵说:“我们来接小公子,王子说现在到处都是海捕公文,但凡带着几岁娃娃出行的,都要被盘查,甚至被收监。女郎带着小公子恐怕不方便,我们将小公子安排到周家。” 面对着杨韵的迟疑,青鹘将慕容王子的手书递给了杨韵,继而说道:“周家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以后小公子就是颜伯夫妇的孙子,颜伯会以周家从舅的身份来投奔周家,小公子以后就叫石头吧,颜伯会保护好小公子的。” “老奴见过小娘子。”说着,一对大约五十岁左右的老夫妇上前拜道。 “颜伯夫妻是大单于派来专门保护王子的,此次被王子安排将小公子带去周家,女郎你将去玉山慕容王子的师父玉仙真人处学艺!”青鹘继续说道。 杨韵思忖了片刻,便道“结儿就此托付给颜伯和颜婶了。”杨韵说着想要拜谢,被颜伯扶住。 颜婶拉着一旁的少女上前:“这是周家姑娘” “周蓉见过女郎。”周家女儿有些羞涩的给杨韵福个礼。 杨韵拉着周家女儿道:“不必多礼,以后你就叫我姑娘吧。”随后又对着屋中的人大声说道:“以后大家都叫我姑娘吧。” 周蓉见大家都在点头,看了看颜婶,也跟着点了点头。 “你跟着我会吃很多苦头的,可能还有性命之忧,你不怕吗?”杨韵问周蓉。 “我们周家曾得了杨家的恩惠才有今日,蓉儿姑祖母的一家皆死于这场祸事,姑娘的仇人便是蓉儿的仇人,祖父命周蓉誓死要跟着姑娘,照顾姑娘。”周家女儿说着眼圈一下就红了,努力着不让眼泪掉来。 杨韵红着眼睛,将手上的镯子摘了下来,放在了周蓉手里:“这是周妈的。” 颜婶上前说到:“周家姑娘不必再多说了,赶路要紧,时间久了,怕生变故。”于是为杨结换了身带来的旧衣,又重新梳了乡下孩子惯常的发髻,看上去只是一个有些家底的普通人家的孩子。 杨韵是当真舍不得杨结,她自知这一别不知是何年月才能再见弟弟,她抱了又抱,满脸泪痕,却又故作坚强说道:“结儿,阿姊要去学本事不能带着你了,结儿以后要听话,阿姊一定会来接结儿的。” 杨结抽抽泣泣的,幼小的他虽然还不明白为何父母、姐姐都要离他而去,但他仿佛从这一切的变故中感知到自己必须听话,于是小大人般的点着头:“结儿知道了,结儿听话”。 虽有万般不舍,杨韵还是狠下心来,在杨结的哭声中,让颜伯夫妇将弟弟带走。 青鹘对杨韵说:“姑娘,我家王子让我护送你到玉仙宫。” 杨韵点点头,随后对杨征说:“征叔,我且随着青鹘一起去,想必我与周家姐姐一起不会引起注意,何况还有青鹘一路护送,倒是结儿让我放心不下,你且在暗中保护结儿,待他安全了,你就潜伏在洛阳城中。” “可主上让我守护你和小公子!” “征叔,结儿有颜伯夫妇,大仇要报,你除了保护结儿,还要调查清楚是谁构陷了杨家,待我学成归来,我们一起为杨家报仇。” “诺,杨征遵命!” 于是动身起程,大约经过二十日的长途跋涉,来到了玉山,途中无事也不必细说。 ※※※ 第四章 杨韵拜师  贾后弄权 玉山奇峰耸立、怪石嶙峋、沟谷幽深、清潭点点,山上林木茂密、藤葛飞挂、飞瀑千涧落、玉山两峰寒,相传韩湘子在此修炼成仙。 在仆兰青鹘的一路相护之下,杨韵和周蓉来到了玉山上的玉仙宫。 此时一男子早已立于宫门之前,只见此人身体修长,举止潇洒,眼神干净清澈透着真爽,所不同的是这男子一头的索发,穿着虽是汉服,却带着胡服的样式。 男子见杨韵过来了,迎了上来:“你们终于到了,收到青鹘的传信,我便在这等着你们。”又见杨韵一路风尘,布衣土面,身形消瘦,完全没了往日的风采,不由得心疼的问道:“韵儿,一路劳累,饿了吧?” 杨韵拜了个见面礼,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又福下身子道:“慕容王子对结儿的安排,杨韵感激不尽”。 慕容迦忙道:“韵儿不必如此客气,我在洛阳城也承蒙杨家照顾,与景文又有兄弟情谊,如今能尽的这点力,也是微不足道的。” 这时一个小道人过来说道:“慕容师兄,一切都安排好了。” 慕容迦说了句好,便转向杨韵说道:“你与周家姑娘且先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再去吃饭,吃过饭我带你去见师父。” 杨韵和周蓉又福了个礼,便随着小道人一起进入玉仙宫的别院。 大约半个时辰,杨韵和周蓉换洗完毕,并吃了饭,便由小道人引进了玉仙宫客堂。 只见高座之上,一发须皆白的道长,白衣素袍,透着仙风道骨,自有一番化外之气。 慕容迦恭手敬道:“师父,这就是杨珧大人的孙女,杨韵。” 玉仙真人轻轻捋了捋胡他的白须,点了点头。 “韵儿,这是我的师父玉仙真人”慕容迦向杨韵引荐道。 “杨韵拜见真人”。杨韵和周蓉一前一后,做了拜礼。 “杨家之事,实属本朝第一大冤案,我与你杨家曾有一段渊源,我这玉仙宫本不收女弟子,如今迦儿既然将你引来,这因缘际会我且收下于你,你便在这玉山之上,潜心学艺。” “杨韵拜见师父。”说完叩拜下去。 此时小道人已经端上茶水,杨韵向玉仙真人敬了拜师茶。 “杨韵已经不在这世上了,从今以后,你叫穆易雪,这玉山附近有个穆家邨,村里的穆员外与我相熟,以后你就对外宣称是穆员外的女儿,没有为师之命,你不可下山,等机缘到了为师必会允你下山,了结前仇。” “穆易雪谨遵师命”。 “师妹!”慕容迦眼中闪着光。 “见过师兄!” 就这样,杨韵以穆易雪的身份,在玉山上勤学苦练,玉仙真人传授她内功心法、教授武功与玄门,传授琴技,甚至将一些失传的绝学也传授于易雪。而慕容迦得闲也会从洛阳来玉山小住,与易雪一起练功。这周蓉也跟着习得一身好武功,又与青鹘学习了暗器.......... 贾后除掉杨氏三兄弟后,这太极大殿,已是皇帝、娘娘同坐,面对满朝文武的山呼之礼,贾南风开怀大笑。 这边已有大臣为了谄媚于贾后,上书:“皇太后图谋危害社稷,飞箭传书,与杨骏同恶相济,理应褫夺太后尊号,敕死。” 司空张华听闻急忙上奏陈情:“陛下、娘娘,反臣杨骏为太后杨芷父,太后虽箭书传信,也是为了救父心切,毕竟未直接参加谋反,念其为先皇之皇后,陛下、娘娘仁慈,若能就此免了杨芷的死罪,褫夺太后封号,并好生奉养起来,天下人则会称颂陛下与娘娘的宽厚仁慈之心。” 贾后为了表现自己的宽容大度之心,也惺惺作态的说:“司空大人所言极是,太后杨芷虽犯谋反大罪,但毕竟是陛下名义上的母亲,陛下仁厚,就将杨芷贬为庶人、囚于金镛城,好生奉养吧。听说其母庞氏一直在永宁宫陪着杨氏,由庞氏陪她一起前往金镛城吧”。 众臣皆道陛下仁慈,娘娘宽厚,并大呼我朝国祚万年,就此退朝。 而这贾后一下朝就来到杨芷所在的永宁宫,看着卸钗脱簪一身素衣并伏在地上的杨芷,先是一脸得意哈哈大笑,旋即又皮笑肉不笑,眯着眼睛,抻着嗓子说道:“太.....后......哦,不、不、不,应该是庶人......杨芷......,今日朝堂之上,有人为你求情,让我放过你,并好生奉养,本后为了彰显仁慈,做个顺水人情,就发了诏告,你说本后对你是不是很宽容大度呀?” 杨芷直起身子,与母亲庞太夫人相扶站了起来,昂起头说道:“我杨氏一门是否谋反,想必皇后比谁都清楚,既然大势已去,多说无益,皇后何必屈尊于此?” “哈哈哈........”大笑之后贾后随即又目露凶光恶狠狠的冲着杨芷说道:“贱人,想当年,就是你在先皇面前谄言差点废了我的太子妃之位。来人,来人,给我掌嘴。” 董猛正想伸手上前,只听一声大喝“住手,你们谁敢?”便见一老妇人挺身上前。董猛不由的缩了手,这老妇人正是杨骏夫人,杨芷母亲庞太夫人。 庞太夫人挺身护在女儿面前,疾言厉色道:“杨芷乃先武帝之皇后,虽然被褫夺太后封号,但尊贵尚在,还轮不到你们这等腌臜卑贱之人糟蹋。” 庞太夫人气得浑身颤抖,明显的一阵气短,顿了顿后,又愤恨的指着贾南风说道:“当年是你善妒,虐待击杀怀孕姬妾,先帝才一怒想废了你,是杨芷向先帝进言,保住了你的太子妃之位,你是先皇后亲选的太子妃,杨芷是先皇后的从妹,她对你的劝诫也是为了你能保住太子妃之位,你非但心无感激,却以怨报德,是我们杨家有眼无珠呀。” “住口,住口,你个死老太婆,先皇后才是陛下的亲娘,你这个女儿只不过是陛下的从母,一个继室,她有什么资格教训我?”贾后怒目圆睁吼道。 “你们杨家一门三公,把持朝政,又鼓动陛下,立司马遹为皇太子,是嘲笑我生不出儿子吗?”想起太子,贾南风的丑脸气得扭曲起来,她近乎疯狂的咆哮道:“来人呐,快、快,快把这个老太婆拖走,用白绫给我勒死。” “诺”董猛并一众随从内侍立刻按住庞太夫人,庞太夫人一边挣扎着,一边叫骂着:“你个妖后,恩将仇报,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放过你,来世我变猫你变鼠,我要咬死你........” 杨芷见自己的母亲被内侍们拖着,有内侍正拿着白绫往母亲脖子上套,杨芷疯了一般扑向母亲,抓扯着白绫,却被董猛一把给推倒在地上,杨芷匍匐着跪倒在贾后脚边苦苦的哀求道:“娘娘,皇后娘娘,家母护女心切,口无遮拦,请皇后娘娘念她老迈疯颠,就放过她吧,妾身自愿移居废宫,落发为尼,从此青灯礼佛,为娘娘祈福。” 贾南风一脚将杨芷踢开,恶狠狠的说道:“把这个老太婆给我勒死,罪妇杨芷即刻押送到金镛城去。”然后发出狰狞的笑声。 杨芷见母亲无救,在撕心裂肺的大哭中昏死了过去。 杨芷被送到金镛城后,贾后表面答应众朝臣善待太后,但是不久,便将杨芷身边的女使内侍全部撤走,断了饮食被活活饿死,杨芷死的时候怒目圆睁,满心的恨意与不甘。杨芷死后,贾后曾梦见杨太后的灵魂前来索命,于是命董猛宣道士处理,道士一阵做法后,将杨芷的尸身朝下,并在其身上下了很多符咒“覆以殓之”。 从此朝堂之上,贾氏一门独大,贾南风开始了她骄奢淫逸、暴虐专权的统治...... 朝政之上,贾氏虽春风得意,但是太子司马遹却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这日,贾谧来到昭阳殿,给贾南风送来了一株硕大的红珊瑚。 “姑母,陛下只有一个儿子,却并非姑母所生,太子聪慧,深得先武帝喜爱,一旦太子继位,倘若有人挑拨,我们贾家一门的权势必受威胁,怕是重蹈杨氏的覆辙。”贾谧一边与贾南风赏着珊瑚,一边面似忧虑的提醒着贾南风。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我贾氏一门人丁不旺,本宫无兄弟,只有你母亲一个妹妹,而本宫又不愿贾氏一门的荣华落入旁出,这将让你过继贾家,袭了你祖父的爵。” “姑母,你也同样可以过继我的小弟弟韩慰祖,做您的儿子!” “过继韩慰祖?” “姑母,您就说韩慰祖是陛下嫡出的儿子,因先武帝治丧期间有孕而生,有违礼制,不宜宣布,故此未入宗室玉碟,没有龙印宝册。”贾谧一脸的谋划。 “过继韩慰祖.......”贾南风凝神思虑着,随后又说道:“可皇室大统最看中的就是这血脉,恐怕不被宗庙所承认,何况这太子还在,司马氏王族宗室庞大,光封王就有几十个,这事恐怕难成。”贾南风显然被说动心了,可她也不由的担忧。 “鲁国公说的倒是一个法子,娘娘可以试一试,切看司马氏各王的态度,不强求就是了。”一旁的董猛也赞成贾谧道。 “太子虽然聪明,但是心智未成,不如就让贾谧去东宫陪太子读书吧!” “好,那你就到东宫去任太子侍中,另外本宫再另请一些老师,好好的教授教授这个先武帝喜欢的天才少年,我倒想看看他这个屠户之女生出的孽障,天生的贱种,最后能变成什么样。”一丝冷笑浮在贾南风脸上。 且说这贾南风只生有四位公主,是整个洛阳乃至整个天下都知道的事,如今却诏告天下,其妹之子韩慰祖是其在武帝丧期所生,一时间洛阳的街头巷尾,风月酒楼都议论纷纷,百姓们自然不信,于是洛阳市井便流传一首童谣“南风烈烈吹黄沙,遥望鲁国郁嵯峨,前至三月灭汝家”。 而司马王室更是上下不安,一面不承认这个没有龙印宝册的继子,一面又在静观其变....... ※※※ 第五章  北郡告急  奉旨押粮 经过贾后六年的专权统治,各地天灾人祸不断,民不聊生。 元康六年(公元296年),郝度元联合羌人、氐人等趁机反晋,北地、冯翊、雍州等地相继被攻破,秦州、雍州等地的氐人、羌人也起兵响应,拥立氐人齐万年为帝,同年八月进兵北上包围了泾阳(现甘肃省平凉市),有直逼长安之势。 消息传到洛阳,惠帝司马衷软弱无力的坐在他的王位之上,呆傻傻的看着他的臣子们,一脸的茫然。 贾南风环视着众臣,见大家都低头不语,她清了清嗓,慢条斯理的问道:“众位爱卿,可有愿意领命出征之人?”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揣测着贾南风的意思,有人觉得此等差事不是什么好差事,也有人等着几位重臣先开口。 司空张华见大家都是一副观望的状态,便主动上前举荐道:“陛下娘娘,老臣有一人选,可担此任。” “哦,快说来,是哪位爱卿?”司马衷问道。 “新平太守周处。周处乃是吴国名将鄱阳太守周鲂之子,此人忠烈果敢而又刚毅,可以为将。” 周处因其性情耿直,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尚书王衍对其很是不满,因此上前道:“臣有异议,周处乃一粗人,不修小节,纵情肆欲,少年时曾凶强侠气而为祸乡里,故臣以为周处不足以堪当出征之将。臣举荐赵王司马伦,文教内辅、武功外御,可为征西大将军。” 司马衷好像听懂了点头称道:“爱卿所言极是,皇后以为如何?” 贾后正待表态之时,只听张华说道:“陛下、娘娘,请容老臣一言。赵王司马伦为皇室宗亲,却未曾领军打仗;而周处虽然曾少年失足,后来改过自新,在陆机和陆云的激励下,浪子回头,发奋读书并除三害,且其忠直勇敢,有大将之才,故臣也举荐周处。另建议任命积弩将军孟观,率精锐部队一万人,当周处的先锋,定可以消灭贼寇。” 贾南风听后点头笑道:“各位爱卿所言皆有道理。本宫建议,皇帝可下诏命赵王司马伦为征西大将军,夏侯骏为安西大将军,任命周处当建威将军,共同讨伐齐万年及贼人。各位卿家可有异议?” “就按皇后说的拟诏。”司马衷动动他那满身肥肉的身子附和道。 此时王衍又上奏道:“陛下、娘娘,此次大军出征,需要至少十万石粮食,这粮食该从何处调拔?” “司空认为可由何处调拔合适?”贾后向张华问道。 “娘娘,大军用粮,远处调拔路途遥远,恐有不妥,目前太仓存粮尚且丰足,可以就近调拔十万石。”张华回道。 “那这负责粮草和辎重的押运官谁来承担合适?”贾后抻着嗓子继续问道。 “从洛阳到长安,沿途多有灾民、匪寇,为保证十万石粮食能平安到达长安,臣建议由积弩将军孟观带领前锋队伍,担此重任比较稳妥。”张华继续回道。 贾后听闻,沉思了片刻,抬头说道:“这押运粮草,兹事体大,如有闪失,不仅粮草不能安全,还可能损失一位前锋将军。本宫想了想,为了不影响战事,还是不能由孟观将军来承担。” 贾后说完,众大臣互相看了看,见并未有人提出异议,贾后问道:“琅琊王司马景文承袭安东将军,却不曾为朝廷效力,此次就由琅琊王为粮草押运官,去历练一番吧。” 众臣面面相觑不置可否,张华想再说些什么,但看贾后的主意已定,虽然心下疑问,却也未多言。 由此众臣山呼万岁就此退朝。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三日后城门官道上,近千官兵押着粮草辎重浩浩荡荡的从城门走出,此番景象正是琅琊王司马景文押运粮草辎重前往长安。 慕容迦看着鱼贯而出的粮草,不放心的说道:“此行虽说不甚太远,这十万石粮食,加上草料和辎重,浩浩荡荡的一路,还需格外的小心谨慎才是,如遇危险保命要紧。” “嗯,我会小心的。”司马景文点头道。 慕容迦见这押运的队伍中,有平民装束的人随行,便问道:“此行你带着庶人作何?” 司马景文的目光也落到那几个随军的庶人身上,面带忧郁之色道:“长安周边各县灾害严重,听说时疫甚严,朝廷议事却未曾提及,故我借这次护送粮草之机,从洛阳城内几家医馆征得坐堂医,以及有些名气的走方医,一并带了去,这车架之中,还有几车我私人采购的草药。” “放眼这满朝文武,能够忧国忧民的,除了张司空,怕也就只有你司马景文了。” “尽力而为,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 随后慕容迦一脸的愤然:“我接到石崇的邀请,说要在他的金谷别苑举行雅集。北郡局势如此,你这边冒着风险押运粮草,他们这些人却风雅玩乐。” “京中门阀清谈、攀比之风日盛,你我能奈几何?好在我只需将粮草送到长安,之后由赵王统一调派,但可交差回京了。”司马景文对于朝廷的风气也是一脸的无奈。 慕容迦又忿忿不平道:“同样是王爷,他赵王就是安西大将军,而你这堂堂琅琊王,却被派作粮草押运官,变成了中军司马。听闻张华大人本来建议孟观来做前锋将军,同时押运粮草,但是那贾后却故意将此事派给了你,关中大灾,又闹时役,即有流寇作乱,胡人南下抢劫,这一路一旦有所闪失,便是贾后降罪于你的借口呀。” “贾后对我与杨家曾有婚约之事一直耿耿于怀,她是定要寻我个错处才肯罢手。”司马景无奈的轻叹了一声。 “景文,有件事这些年我一直没开口,今日想问问你” “何事?” “你已有了虞王妃,过去的事情你是否已经放下了?” 司马景文听到慕容迦如此问,目光有些复杂的盯着慕容迦,好一会才说:“韵儿在我心中,一直都是特别的存在,谁都代替不了她,只要她需要,我定竭尽全力护她周全,当年如此,现在亦如此。” 慕容迦听到司马景文如此说,暗暗攥紧了拳头,随之展颜,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你回来的路上,要特别留意路上的流民,你会遇两位女子,你须保护好她们的安全,并带回洛阳” “何人?” 慕容迦露出他的大白牙,带着些许戏谑:“你刚不是说要护她周全吗?” 司马景文冷峻的面容瞬间融化了,一脸的难以置信:“你是说韵儿就要回来了?” “嗯,此次你押运粮草,正是韵儿下山的最好时机,我已修书玉山,师父看到信后定会安排韵儿下山的!” “有劳慕容王子了”司马景文感激的看着慕容迦。 “韵儿是我的师妹,她的事我自当义不容辞,何必如此客气,你自己还须保重,平安归来。”慕容迦拍了拍司马景文的肩膀。 景文不再多言,上马拱手一声“保重”便策马而去。 这一路,司马景文确实也遭遇流民,但是司马景文在顾荣的建议下,做好筹谋,在流民多的地方,留下一队士兵,支锅施粥一天,并将自购的一些粮食和一些草药留下,同时让郎中将药方留给灾民,教灾民如何煎药,并让灾民放风去吸引附近的灾民前来。所以,这一路并未遇到流民抢夺之事,而小股的匪寇虽然也遭遇几次,皆被剿杀,倒也是有惊无险。 玉山玉仙宫内,玉仙真人收到慕容迦的飞鸽传书,把穆易雪和周蓉叫到近前,与平时不同的是,玉仙真人的几面色有些凝重,他的书案上多了两把剑。 “雪儿,你与蓉儿上山已经五年了,五年来你们夙兴夜寐,已有所成。现如今胡人叛乱,关中灾害,惠帝庸碌无能,贾后有违天道,此时正是你下山的好时机。” “师父,雪儿等了五年了,虽然雪儿舍不得师父,但血海深仇莫不敢忘,此次下山取了贼后性命,便回玉山来侍奉师父。” “雪儿,当今乱世,不止你一人家仇,若只为一人之仇杀了贾后,恐怕会引起朝堂动荡,天下大乱,而让世人与你一起受累,你当对不起你弘农杨氏几百年的家训。你要心系天下,等待时机,时机到了该来的自然就来了。” “是,雪儿谨遵师父教诲”。 “慕容迦已经修书过来,函谷关外,琅琊王此次押运粮草,返回途中会接应于你,你与蓉儿可混于流民之中。” 玉仙真人说完便从案上拿起一把剑,送到易雪的面前继续道:“徒儿,这世间显有公平,尤其是生逢这乱世,你本性纯良,无论何时切要记住保持自己那颗良善之心,今为师就将这修玉剑送给你,这是一把君子之剑,修身如执玉,积德胜遗金呀”。 易雪接过剑,打开剑鞘,认真看了看,跪下说道:“师父教诲穆易雪定铭记于心,莫不敢忘。”说完便给真人三拜。 玉仙真人又将另一把剑拿起,送到周蓉的面前说道:“蓉儿,你与雪儿一同上山与我学艺五年,我们虽无师徒缘份,却也算是一段师徒情份。这是一把赤心剑,以后你定要赤胆忠心,你需不离不弃的守护在雪儿身边。” “蓉儿遵命,定不负真人之托。”说完周蓉也给玉仙真人三拜。 随后玉仙真人站起身来,轻甩拂尘,声音宏亮,真气十足道:“为师送你们十六个字:静观待变、守弱用柔、知盈处虚、见微知著!” 于是易雪带着周蓉就此下山。 ※※※ 第六章  金谷雅集  宴送赵王 边关告急,夜晚的洛阳城,更鼓作起,进入宵禁状态。 春熙坊却是灯火次第,坊间莺歌燕语,红肥绿瘦,长袍冠带,语笑喧阗、热闹非凡,原来这是京城唯一可夜生活之所,青楼伎馆聚集之处,亦是达官贵人们风花雪月之地。 这春熙坊内最大的伎馆昭凤台,红灯高悬,莺歌燕舞,宾客盈门,嬉笑浪语不绝于耳。 大厅中间有一舞台,一胡女伴着胡曲妖娆热舞,红色的薄纱紧裹洁白细嫩的肌肤,眼波流转间带着魅惑的笑,腰间的银铃随着每一个扭动发出诱人的叮叮铛铛之声。 楼上雅间里,石崇与陆机等人正在喝酒,清谈、斗诗....... 此时传来凤无忧朗朗笑声:“赵王雅兴,大驾光临,我这昭凤台当真是满堂皆喜,春阁生辉呀。” 只见她朱衣佩环,素胸轻罗,云髻婆姿,艳丽如花,动若拂风,声如金铃,边说边迎上前去,屈膝低头做个福礼。 赵王见状伸手摸向凤无忧的脸,目光带淫的说道:“无忧浑身似玉,真乃风流第一佳人也”。 “赵王说笑了,昭凤台的女子个个艳丽青春,赵王随便喜欢哪一个都是她们的福气。” “玉凤、青凤、云凤,赵王来了,还不下来迎接。” “来了、来了”三个明艳俏丽的女子跑了出来。 “凤翎呢?”赵王问道 “安阳乡侯与陆机、陆云等几位学士在楼上,凤翎在给他们助兴,我这就将凤翎请下来。” “你是说石崇他们在?那不必让凤翎下来了,我且上去看看”。 凤无忧前头引路,来到雅间,且听陆机正兴致盎然说道“然则凡得之者,外不资于道,内小于已,掘然自得而独化也......” 众人正跪坐于榻欣赏着陆机的高谈,见赵王司马伦到来,忙抬起臀部,直起上身,膝盖支撑身体,手至地、头贴手的行稽首之礼,赵王见状说道大家不必拘礼,众人将司马伦请到了上位。 只听安阳乡侯石崇说到:“赵王殿下拜为征西大将军,不日将领命出征,难得今日有此雅兴。” 赵王笑答:“我是舍不得凤翎姑娘的《相和舞》呀。” 凤翎起身:“奴家这就为王爷来一首《相和舞》”。 随着笛声和着琴声,凤翎云手轻舒,腰姿水柔,一颦一笑,尽含风情,当真是滂心绰态姣丽施,小腰秀颈若鲜卑。 一曲作罢赵王司马伦如痴如醉,赞道:“妙、妙、妙,曲妙、人妙、舞更妙、凤翎姑娘实乃妙人也”。 凤翎起身揖礼道:“王爷谬赞了。” 石崇道:“赵王殿下西征,我等无以为助,唯当恭送征西大将军凯旋,故明日由我作东,金谷别苑雅集,赵王殿下可否赏光?” 赵王应到:“乡侯有心,本王岂有不去之理,凤翎姑娘也一并前来。” 众人皆道如此甚好,石崇与赵王及众人便定下这金谷之约。 为了集会迎接赵王与众友,石崇特命人用丝绸扯出十里锦绣,从洛阳城的各条大街一直通到了郊外的金谷别苑,赵王府、慕容王子府、贾谧的鲁国公府甚至昭凤台都尽铺锦绣丝绸。道路两旁各置有乐人,演奏琴、瑟、笙、筑等乐器,也有舞伎路旁歌舞,道路两边站满了围观的庶人,人们一边看着热闹,一边议论着。 慕容迦虽然早已接到请柬,但当他带着青鹘走出王子府,看这阵势也着实吓了一跳。 路上青鹘忍不住的对慕容迦说:“王子,北郡战事吃紧,关中灾害严重,这晋国的大将和官员出征不忙着点兵、装备,却还有闲情逸致欣赏歌舞,真的令人匪夷所思!” 慕容迦玩味的笑答:“要不是这晋朝的皇帝老儿呆傻无能,怎么会让个丑女人坐于朝堂?一个女人掌握朝局,她最愿意看到的就是百官不思进取,唯她是从,倘若都如张华一般的柬臣,周处、解系这等武将,那贾后如何擅权?” “匈奴人、氐人都快打到长安了,晋国的朝廷就不急吗?” “朝廷是谁?不就是朝堂上那个女人吗?她关心的是眼前的权利,不是国家的安危。” “这样下去,一旦这晋朝的军队失利,北方的胡人不就全都乘机南下了吗?” “晋朝是门阀政权,这些世家大族自恃强大,他们对内部权利的争斗更为热衷。”慕容迦脸上浮出一丝讥笑。 “中原自汉末战乱上百年,如今太平才不过几十年,这晋人奢靡之风日甚,士族男人面如女人,一旦天下大乱,晋人该当如何抵挡?”青鹘不解的问道。 慕容迦的鼻子“哼”了一声。 “由此下去,我们慕容鲜卑不也一样有机会南下了?” “父王如何作想,本王子还不确定,但是我大哥慕容廆一定会静观其变的。”慕容迦说完,甩一下马鞭,跨下的疾风奋蹄前冲,青鹘也紧跟其后....... 慕容迦到了金谷别苑,见这别苑因山形水势,筑园建馆,挖湖开塘,园内清溪萦回,水声潺潺;楼榭亭阁,高下错落;有清泉茂林,遍栽众果、竹柏、药草之属;又有水碓、鱼池、假山;珍珠、玉石、玛瑙、琥珀、犀角、象牙等奇珍异宝,把园内的屋宇装饰得金碧辉煌。景色美不胜收,是都城洛阳最美的景致之一。这石崇自先武帝时,就喜欢争豪斗富,就连先帝的舅舅王恺也时常争不过他。 此时赵王司马伦还没有到来,大家或讨论诗词,或说地谈天,或争论玄学与佛学,或是雅歌投斛,好不热闹。 慕容迦见顾荣和王导也到了,二人正与陆机、陆云兄弟闲谈,便走了过去。只见众人皆是轻衫、缓带、宽衣,表现出一派“烟云水气”,他这胡人装扮倒显得另类。 见慕容迦走了过来,顾荣笑问道:“慕容王子,你这好热闹之人,今天怎么来的有些迟了?” “我虽在这洛阳城里呆了几年,但像乡侯如此的大手笔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当真将我震撼,难免路上有些耽搁。” 贾谧听着慕容迦的解释,露出了鄙夷的神情,鼻子轻“哼”,小声的说道:“蛮胡”。 慕容迦听闻并不作声,嘴角微微一笑,眼神尽是轻蔑之色。 这时一仆人跑到石崇前禀报:“主人,潘公子来了”。 石崇大喜道:“快请进来” 只见一男子,身高约七尺八寸,面若凤翎,风神秀异,一头黑发被一个玉簪随意的绾着,一身白衣袭地,翩翩若仙。 石崇上前到:“好你个潘岳,半年未见你是越发的飘逸了。”来人正是号称天下第一美男的潘安(本名潘岳,世称潘安),潘安与石崇向来交好,同时也是当时有名气的才子。 就在此时,一声“赵王到”传来,众人站立等侯,恭迎司马伦。 司马伦笑着示意大家落座:“今日雅集,不必客气,大家自当开心,我等皆听这别苑主人的安排。” 石崇举酒敬道:“今日雅集,恭送王爷出征,祝征西大将军荡平贼人,我们恭候大将军凯旋归来。” 众人举酒皆道:“我等恭候大将军凯旋归来。” 石崇接着说道:“既是雅集,当以诗酒歌赋为乐,在座兄友大人,遂各赋诗,以叙中怀,如不能者,罚酒三斗;当中歌舞助兴,令与鼓吹递奏。” 众人皆称好,于是凤翎以舞助兴酒席开始。 只见凤翎在一众舞伎的簇拥下柔姿而出,一袭水绿淡雅长裙,胸口一朵粉色牡丹,酥胸半掩,飞仙鬟髻,姿容绝艳,柔婉多情,时而轻舒云手,时而玉袖生风....... 石崇玉面敷粉,半斜着眼睛,陶醉其中,桌上摆着珍馐美味,身边侍女手持琉璃器,近前服侍。一舞作罢,众人一犹未尽之时,石崇吩咐管家贾六:“小香猪都好了吗?” “回国公爷,可以上了。”贾六堆着笑答道。 于是侍女鱼贯奉上一只只的小香猪。 赵王吃了一口,一股异香顺着味蕾直沁脾胃,连忙称赞道:“嗯,好吃、好吃。传闻乡侯家中所食皆四方珍异,但香乳猪在各府上并不稀奇,不知为何此猪如此异香?” 石崇吸了吸鼻子,得意的说道:“此道香乳猪,自小猪生下来便用人奶喂食,蒸的时候,以烛火为柴入灶,自然与别家不同。”众人听闻称奇。 后潘岳、陆机、陆云、左思等人相继吟诗作赋,一干人等,从白天至黑夜游乐欢宴,时而把琴、瑟、笙、筑和乐人一起载于车中,时而登高临下,时而依次坐在水边。虽然不乏陆机、陆云这样的名士,也不乏郭彰、贾谧这样的权臣,尽兴之时皆袒胸露怀,时坐时卧,又不时与歌伎调笑。 “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大家张扬着、纵酒、放歌,感叹着人生苦短,理应及时行乐。 期间慕容迦,表面欢笑,却不时露出轻蔑的眼神。 这次集会便是著名的“金谷宴集”,仿佛北郡之地的胡人之乱、赤地千里的民不聊生并不存在,门阀之内太平盛世一般的歌舞升平...... ※※※ 第七章 函谷关外 易雪归来 一个月后的函谷关外的官道上。 司马景文回京复命途中,灾情更甚,一眼望去赤地千里,沿途流民拖家带口、成群结队,不时走着走着便栽到地上留下饿殍,还有些人实在受不了将自己挂在了树上,一路所见如同人间地狱一般。 身为贱民,生逢乱世,命如草芥,有谁会关心这些人的死活呢,琅琊王司马景文虽然有所感叹,也只能忙着赶路...... “公子,前面就是函谷关了,进关之后我们可以在驿站休整,明天再走”。修无际道。 此时,司马景文抬头向函谷关城门方向望去,只见城门外聚集了大量的流民,有的举家在门外不死不活的休息着,有的聚在城门处想要进去,而守城官兵,粗暴的打骂着城门口流民。 司马景文驱马到城门前,问到:“这是怎么回事?” 修无际对守城官兵喝道:“琅琊王驾到,速速迎接”。 守城官兵见到一气宇轩昂的年轻人,身着金色鳞片筒袖甲,铠甲内着金丝袍,束发金冠,容貌俊朗,精神清爽,目光灼灼、很有风度仪表,想必这便是琅琊王,丝毫不敢怠慢,立刻伏地迎接。 城边的流民看见官兵见到一个年轻将军模样的人都跪于地,也纷纷伏地跪下。 司马景文问到:“为何有这么多流民聚于此地?” 守门军官道:“回禀琅琊王,关中大灾,这些贱民四处流窜,尤其近日流民激增,太守恐这些流民通过函谷关涌入帝都,更担心带进时疫、滋生疫情,因此下令不许流民过关。” 司马景文听闻守门军官的回答,并无不妥,太守的做法虽然不甚人道,为了洛阳的安全,却也是正确的,他环视着满地的流民,只是轻叹了一口气,对着无际说道:“进城吧!” “喏!” 守门军官听到琅琊王进城的指令,舒了一口气,忙从地上爬起来,指挥着守门的士兵:“快,快,开城门放行!” 就在城门要打开之时,忽然听见一女子大哭道:“姑娘,姑娘,姑娘你醒醒,救救我家姑娘呀。” 司马景文闻声转头望去,只见一群人围着两个年轻女子,一个女子大哭,另一个女子倒在地上,似乎昏迷。 见琅琊王凝神观看,守城军官道:“这种情景,一天都不知道上演多少次,贱民饥苦,却也无可奈何呀。” 司马景文没有理会守城军官的话,对着修无际说道:“无际,你且上前去看个究竟。” “喏!”修无际策马来到流民中,问到:“地上何人,发生何事?” 只要那女子哭着回答:“我们是从长安城外玉山过来的,我家姑娘一路奔波劳顿,这两日几无吃食,身子弱怕是经不住了。” 修无际透过人群仔细看了地上的女子,脸上一惊,策马回到司马景文旁,对司马景文说道:“王爷,还需亲自看看才是”。 司马景文看着修无际的表情,想起慕容迦的嘱托,心中已然有数,抑制着内心的激动跳下马来。 守城的军官见琅琊王如此体察民情,当即带路并喊到:“琅琊王驾到,并速速闪开。” 人群忽的闪出一条路,有流民带头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道:“琅琊王救救我们吧,我们几天没吃东西了,就要饿死了。” 司马景文没有理会跪在路边的流民,径直来到了两位女子身边,不错此二人正是杨韵和周蓉。 司马景文的心犹如千百只小鹿在狂奔,他定了定神,稳了稳情绪,对修无际说到:“两位女子如此弱不禁风,你且将她们带回驿馆,好生安置。” “喏!”随后修无际抱起地上的女子。 司马景文刚想离开,但看着满地跪着的流民,又说道:“大家起来吧,本王现在就去见太守,且去看看有没有办法。” 流民听闻,犹如听到救命的圣旨,当是千恩万谢,甚至还有人喊道:“就是这位王爷,前段时间命人施粥布药。” 函谷关驿馆,驿丞安置好穆易雪,并请了大夫,大夫诊后并无大碍,只是疲累劳饿,休息几日保证饮食便好了。 司马景文去了太守处,此时函谷关太守姜冲接到守城军士的奏报,早已经迎候。见司马景文到来,便上前参见,并将景文引到了公廨之内。 司马景文对开门见山道:“姜太守,为了洛阳的安全不放流民过关,本王非常赞同。但是如果流民聚集太多,又无处可去,恐生民变,届时又要治你的失责之罪。所以还须想个万全之策才可。” “琅琊王所言极是。实不相瞒,下官也曾想过一些办法,皆不见效,向城中大户借粮施粥,建议治下朝廷各候封地收留一些灾民,可这些世家大族均不愿意。这些大户与世家门阀、朝廷重臣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下官也着实得罪不起。”姜冲语气诚恳的说道。 见姜冲所说也是事实,也不是推卸责任,司马景文轻叹道:“姜太守尽心尽职,本王也是看在眼里,眼下情势,非你一人能力所及。”说到这,他顿了顿,问道:“现在你这里还有多少存粮?” “存粮不多,只够军士三个月的,难道琅琊王要施粥放粮?。” “这点粮食哪够施粥的,况且一旦开了粥场,就会有更多的流民过来。” “那是做何?” 司马景文想了想:“本王建议姜太守,留够两个月的粮食,拿出一些粮食赈济发放给流民,让他们经汉中,前往天府之国巴蜀之地,那里物产丰富,地广人稀,且经年风调雨顺,流民如能到达也必是一条活路,回头我再向朝廷请旨向你们调拔一些军粮过来。” “琅琊王所言极是,所言极是,下官钦佩。” 司马景文来到穆易雪处,已是过了晚膳。 穆易雪上前对司马景文行礼道:“民女穆易雪参见琅琊王,感谢王爷救命之恩。” “韵儿,多年不见,你还好吗,身体感觉如何?” “多谢王爷记挂,已无大碍!”穆易雪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淡然答道。 “韵儿......”司马景文轻声的唤着。 “王爷所说的韵儿早已不在人世,民女穆易雪,想必是与王爷的故人有几分相似罢了。” 司马景文见杨韵如此生分,心下当真不是滋味,却也不知说些什么。 此时周蓉见状,上前拜道:“民女周蓉参见琅琊王殿下,我家姑娘有些疲累,精神不济,还请王爷见谅!” 司马景文点了点头。 周蓉继续道:“王爷,我们是长安附近玉山人,家中也算是当地富户,我家姑娘也是金枝玉叶般的养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无奈天灾人祸,姑娘家中被流寇洗劫。老爷被流寇所杀,夫人伤心过度,也随老爷去了。我与姑娘无奈,逃奔出来。” 司马景文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周蓉挡了回去:“王爷,我家姑娘已身大碍,眼下天色已晚,王爷身份贵重,还需早些休息,来日方长。” 司马景文这时已经回过神来,说道:“周蓉姑娘说的没错,来日方长,明日我让修无际找辆车来,你们就与我一同上路吧!” “多谢王爷,过了函谷关,离洛阳已是不远,我与蓉儿赶路几天便是。”易雪与景文客气道。 “路上多有流寇,你们两个女子恐有意外,还是跟我一同上路为妥,就这样吧,你们早些休息!”说完司马景文推门而去。 翌日一早,修无际便通知驿丞备好一辆马车,而姜太守也带着一众官员来到驿馆送行。 易雪上车之时,姜太守见琅琊王所救竟然是个清丽佳人,不禁呆住了。 司马景文嗑了一声:“姜太宗留步,就此别过。” 姜冲敢忙回过神说道:“恭送琅琊王。” 大约十日后,通往洛阳的官道上。一队兵马护着一辆车,司马景文和修无际的马行在车驾之前。 周蓉不时的打开车帘看向两边,而穆易雪坐在车上小憩。 车颠了一下,穆易雪睁开眼睛掀起车帘,向外看了看,见天气还早,穆易雪放下帘子,叹了口气,重新微闭上眼睛。 此刻的穆易雪心情复杂,她记挂着五年未见的弟弟,想着结儿有多高了,都读了什么书;时而思绪飘又到了五年前那撕心裂肺的一夜,无奈与痛苦侵袭着内心的每一个角落,就这样冷冷的痛着;五年来易雪日思夜想回到洛阳报仇雪恨,可这洛阳城又是她最不想踏足的伤心之地。 周蓉见易雪眼皮微微抽动,掌心紧扣,眼角有泪,心下明白,想要安慰却又自知任何言语都无济于事,跟着轻叹了一口气,也闭上了眼睛。 “王爷,前面就快到洛阳城了。”说话的是修无际。 周蓉掀开车帘远远的望见了洛阳的城郭:“姑娘,快到洛阳城了。” “是呀,快到洛阳城了。”易雪睁开眼睛,长嘘了一口气说道。 “姑娘,是否担心有人认出你呢?”周蓉找了个话题。 “我本是深闺中的女儿,认得的人不多,而与杨家有关的人,灭的灭、贬的贬、逃的逃,估计已经没人几个人认得我了,何况我也不需要谁认得我。” 易雪说到这,将车帘掀开,喊了一声:“停车!” 车停了下来,车夫放下步梯凳,穆易雪走下车,周蓉跟下了车,易雪望向红彤彤的天际,又望着远处的洛阳城:洛阳城的半壁城墙在斜阳下,青皮的夯土泛着橙红的光,同样是残阳下的傍晚,只是这洛阳城内早已物是人非........ ※※※ 第八章 雅庐小叙  灼华初露 穆易雪回到京城,便住进了雅庐小院,这是司马景文专门为易雪准备的,虽然只是两进两出六间房屋的院落,却也清新雅致,并且相对安全僻静。 夜晚二更鼓响起,街上已然宵禁,周蓉立在院中像是在等在什么人,这时一黑影飞身跃进雅庐院中,周蓉见来人,便引进书房。 “杨征拜见姑娘” “征叔快起来,这五年来你辛苦了。”易雪说着眼睛不由的红着,初见故人的激动,让她不禁落下泪来。 “姑娘莫要感伤,杨征不辛苦。” “听说李肇当初下了海捕公文,你这几年东躲西藏的日子,想是不容易。” “还好,初时那李肇还到处盘查捉拿于我,但是一年下来并无收获,也就慢慢的放松了。如今李肇平步青云,怕已想不起这事,杨征虽然不方便公开明查,但是混在市井,不会引人注意的。” 这时周蓉拿来了果茶和糕饼:“征叔,你还没吃饭吧,这有些吃食,吃完再慢慢的讲。” 杨征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谢周姑娘,杨征不饿。” “征叔,这几年你可有追查到什么?”易雪问道。 “回姑娘,杨征这五年来一直在追查当年之事,也发现了他们勾结为害证据,尤其发现李肇像一个叫高霸的草寇。” “高霸?”易雪听着有些耳熟。 “他是江左一带的强盗,只是当年高霸留着大胡子。” “小时候好像我隐约听父亲与母亲提起过,好像当年他去江南缉捕的一名江洋大盗。”易雪想了起来。 “没错,十几年前高霸是荆州一带有名的强盗,杀人越货,抢劫客商,甚至官船、军资、库银都不放过,路过商贾、官兵皆都被其斩杀,民愤极大,震惊朝野,荆州官府屡次追捕拿他不得。于是先武帝派主公将其捉获,本是判了斩刑,但在行刑前被人寻仇毒死在天牢。经小的这几年暗中调查,发现李肇的确是那个高霸。” “竟有此事,那高霸是如何变成李肇的?”易雪一脸疑惑。 “是石崇。石崇买通廷尉府,用其他死囚将其偷换出来,并藏身军中。”杨征说道。 “原来如此,十几年前正是石崇任荆州刺使之时,石崇从一普通县令,到荆州刺使,却有着泼天的财富,定是当年石崇与高霸一起勾结积累的。这高霸变成李肇又是石崇的杰作。”穆易雪恨恨的说道。 “姑娘所言不错,后来这石崇攀附上贾后的父亲贾充,回洛阳捐了卫尉,没想到将高霸变成李肇,当时真有一个名叫李肇的人前来投军,被石崇派人诓骗身份碟文,然后让高霸冒用李肇的身份,安排在军中做一士兵,后又被石崇寻机调到京中做了下级军官。” “想当年,贾后、贾谧授意李肇与孟观充当马前卒,污我杨氏谋反,两个中下等军官竟然诬陷当朝一等勋爵,想必定是父亲缉拿于他,他既怕父亲认出他,又想报复,因此寻机构陷。可恨这些人先是杀人越货、与强盗为伍,后又瞒天过海,埋下我杨门祸事。”穆易雪说到这眼神里透着杀意。 “姑娘,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要寻机一步步除掉当年这些助纣为虐之人,你且继续留意李肇等人的动向,一有情况,即来雅庐。” “是”杨征向易雪拜别。 翌日琅琊王府灼华院书房内,大紫檀雕螭的书案上,设着香炉,摆着文房四宝。 案前司马景文微微皱着眉头,擦拭着长阳剑,而慕容迦斜卧在书房中大紫檀雕螭的榻上,翘着脚,一只胳膊撑着头,另一只手绕着他的小辫子,一副慵懒无赖相。 “唉,我说景文,你啥时候去江南,那可是你督管的地方,我好跟着你玩玩去。” “我在京中,脱不开身。” “哎哟哟,你个闲散王爷,即不在封地,又不在督军之地,你有何事脱不开身?我倒是想自己去,虽然说你们的皇帝并不约束我的行为,毕竟我是慕容部的王子,无缘无故离京,跑到你们江南之地,难免被多嘴之人诟病。” “那你就在京中呆着。” “我知道,你这是舍不得我师妹吧。” 司马景文抄起案上的竹简向慕容迦丢去。慕容迦起身躲闪,司马景文再抄起另一个竹简,慕容迦往门外跑去边跑边说:“还来?” 迎面便撞上了修无际,修无际顾不得慕容迦,上前说道“公子,鲁国公贾谧来了。” “嗯,知道了。”司马景文面无表情的应着。 说话中,贾谧已经自行寻上门了,贾谧的心情格外好,看到司马景文和慕容迦的情景,哈哈大笑。 还不等司马景文说话,便自顾的说道:“本侯刚从太子那回来,听说顾荣送来了二十坛陈年花雕,想起有段时间没见琅琊王了,就来讨杯花雕酒。” 慕容迦看到贾谧如此模样,一脸玩味的问道:“贾谧,看你这模样,又是从太子那讨了便宜了吧” 贾谧哈哈大笑道:“我要成亲了。” “哦?鲁国公要娶的一定是绝世佳人,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慕容迦颇有兴趣的问道,而司马景文则蹙着眉,继续擦拭着他的长阳剑,似是毫不关心,又似意料之中。 “我鲁国公夫人的不二人选,当然应该是尚书令王衍之女,聪慧娴淑,姿容绝佳的王景风。”贾谧一脸得意,晃着脑袋说道。 “等等,这王景风不是由你的祖母广城夫人做媒,许给了太子司马遹做太子妃了,而且太常已经纳了吉呀。”慕容迦一脸的惊讶。 “没错呀,那又怎样,一个朝不保夕的太子而已。我求皇后做媒,把王景风许给我了。”贾谧一副完全没把太子放在眼里的表情。 “那太子妃呢?” “至于太子妃,由皇后做主,变为王衍家的小女儿王惠风。” “这样也行得通?” “反正对于王衍来说,哪个女儿成为太子妃都是一样的。”贾谧说到这哈哈大笑起来。 “怪不得你心情如此大好,这太子岂不被你气的青筋暴跳?” 贾谧没有回答,而是笑得更甚了。 司马景文眉头微微一动,对贾谧说道:“鲁国公,上次你们在金谷别苑雅集,本王正护送军粮,未能参加实属遗憾。既然鲁国公好事将近,择日不如碰日,今夜就由我作东请大家过来品酒、赏赋吧。”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听到琅琊王要请客,贾谧更是欢喜。 是夜,琅琊王府的灼华院,贾谧、石崇、顾荣、王导、陆机、陆云、潘岳、左思等约十几人雅聚。 司马景文特派人到昭凤台,向江无忧请了凤翎姑娘前来助兴,凤翎一曲舞罢,众人皆称好称妙。 一番谈笑中,琅琊王府的侍女引来一位女子,只见该女子上着青色小袖短襦,下着一袭白色石榴罗裙垂地,腰间以丝带系扎,墨发用一只银钗简单的绾了一个螺髻,一根青色丝带将垂下秀发轻轻挽住,犹如阳春下静静开放的玉兰花,素装淡裹,懒染铅华。 众人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如此清雅玉人,这京中也是难得一见,眉宇间仿佛还带有一股英气,这种光风霁月的独特气质,让人不免有些惊叹。 司马景文介绍道:“这位易雪姑娘弹得一手好琴,现请来与大家欣赏品鉴。” 只见易雪来到古琴前,颔首示意,片刻静默之后,一双玉手抚于琴上,只听琴音松沉而旷远,泛音天籁丰富非常,时而让人有怀古之思,时而清冷入仙,时心绪缥缈多变。 一曲弹罢,众人了无声息,陶醉得无法自拔,易雪起身礼道:“小女穆易雪,给各位大人献丑了”。 此刻众人才缓过神来,皆称好称妙。 “曲音清幽,吟猱余韵,细微绵长,指高现于指下,盎盎然之昭乾坤,迢迢然之寓道体,实在是太妙了,太妙了......”陆机眼睛透着光彩,连声称妙不停赞道。 陆云亦点头赞道:“兄长所言极是,易雪姑娘所奏《蔡氏五弄》,一曰游春、一曰绿水、一曰幽居、一曰坐愁、一曰秋思,此曲幽人之气,若春之和,幽人之怀,若水之清也。易雪姑娘如此技艺,这京师恐怕难有第二人,请问师承何人?” “家师离开玉山云游之际,特嘱小女子不许跟任何人提起家师名讳,请各位大人见谅”。 “既然如此,便不为难姑娘了,姑娘应该不是我洛阳人氏吧?”王导接话问道。 “易雪是长安附近玉山人,因流寇作乱,家遭变故流亡,函谷关外被琅琊王所救,琅琊王仁慈,念我无依,便带小女子来到京城并予以安置。” 贾谧大笑道:“以后我们金谷友人雅集之时,便可请易雪姑娘前来助兴。” 石崇闻之笑道:“如此佳人,怎可不来我金谷别苑?” 司马景文有些不悦,斜瞥了一眼石崇,冷冷的道:“易雪姑娘也是出身清流人家,家遇变故,虽为我所救,却非奴籍,就连听琴这等雅事,也不可强求!” 顾荣道:“易雪姑娘才艺非凡,自当尊以待之,我等也是仰慕易雪姑娘的才华,有琅琊王在此相护,定不会有其他非分之想。”说完望了一眼石崇,众人皆道,那是自然。 此时陆机站了起来,“凤翎姑娘舞技了得,笛萧也是一流的,不妨请凤翎姑娘与易雪姑娘合奏一曲《凤求凰》,可好?” 众人皆称如此甚好,于是一曲《凤求凰》使得众人兴致颇高。 只见陆机提壶半酐,醉步吟诵: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陆云接着吟唱道: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 易雪清丽高雅,气质不俗,而凤翎艳丽妩媚、娇俏多姿,有如此佳人陪伴,众人兴致高昂,时而吟诗作赋,时而清谈玄学,时而又琴歌韵舞。易雪嘴角含着笑,眼睛不经意的瞥向贾谧、石崇,眼神里透着猜不透的幽深之色.......... ※※※ 第九章  凤翎拜访 机会悄降 自琅琊王府灼华院的宴饮后,京师的世家子弟、文人骚客皆知,雅庐住着一位琴技了得的绝世佳人,经过一年多的经营,易雪在京城琴师中已然颇具声望,不时被邀请到各世家门阀参与雅集、清谈,也因琅琊王司马景文的关系,无论是助兴还是雅集,易雪都被礼遇,不曾有人造次。 这日,穆易雪坐在院中抚琴,周蓉练剑,只见周蓉柔中带刚,赤心剑在她手中舞得虎虎生风。虽然周蓉不算姿容靓丽,但是这几年与穆易雪一起玉仙宫学艺,自有一股侠气。 一曲作罢,周蓉已经微微出汗,拿起石桌上的茶,一饮而尽,穆易雪看着这个些年也没有学会品茶的丫头,笑着递上一块绣着梅花的帕子。 周蓉擦了擦汗道:“姑娘,好久没见征叔了,他这段时间怎么没过来?” “征叔这段时间一直在跟踪李肇,估计近日就会有消息了。” “征叔应该有段时间没去河湾村了吧,好想回河湾村看看阿爷和阿娘。”周蓉蹙着眉说道。 “是呀,好想结儿,如今结儿已是大孩子的模样了”易雪轻轻的叹了口气。 两人正聊着,下房的仆人走进来禀报:“小娘子,门口来了一个姑娘,说是昭凤台的凤翎。” 易雪听闻便和周蓉来到院门处,只见凤翎一身淡青色罗裙立于门外,后面跟着一顶二人小轿,与之前的妩媚不同,今日的凤翎倒有些素雅。 凤翎上前给易雪行了个礼,易雪回礼,凤翎低眉浅笑道:“有些日子未见易雪姑娘了,今日闲来无事,特与无忧告假来此雅庐,向姑娘讨教琴技,还请姑娘不弃。” 虽然凤翎出身伎馆,但易雪对她并不讨厌,甚至还有一些喜欢。见凤翎如此客气,易雪笑吟吟的回道:“凤翎姑娘才情誉满京城,不必过谦,姑娘请进。” 凤翎随易雪来到里院内,见这院内有一棵梅花树,四周种满了早园竹,虽然洛阳牡丹闻名天下,但是这院内却不见一株,便笑言:“这雅庐果然雅致,符合姑娘性情,琅琊王也是有心。” “是呀,承蒙琅琊王的照顾,易雪不胜感激。” 见石桌上放着赤心剑,凤翎问道:“看样子周蓉姑娘也是习得一身好剑法。” 此时周蓉奉茶上来,见凤翎问自己的武功,她笑着遮掩道:“哪里,我只是会一点防身的武夫罢了。” 凤翎微微一笑,并未再问。 穆易雪和凤翎先是喝茶闲叙片刻,后开始弹奏曲子,各自交流了一番心得。 周蓉又拿了些茶果过来,易雪重新点了茶。 此时周蓉仔细端详着凤翎,发现她有些与众不同,便快人快语道:“凤翎姑娘,瞧着你倒有些胡女的相貌,感觉你的眉眼长得和一个人很像。” “周蓉姑娘眼力不错,我是有胡人的血统,胡人的眉眼长得都很像。”凤翎爽快的答着。 听到凤翎的回答,易雪也不由的看向了凤翎,继而笑道:“自董卓之后,北方的胡人便陆续来到中原生活,与汉人通婚也不是奇事。” 凤翎笑笑没有作答,而是拿起了茶杯,轻轻的泯了一口,看了看易雪又看了看周蓉,忽然话题一转:“说起胡人,近日在昭凤台听得一件奇事。” “哦,什么奇事,快说来听听” 见周蓉一脸的期待,笑着继续道:“姑娘可听说过方俊?” 易雪想了想道:“好像见过一面,有一次石崇在金谷别苑宴客,好像有这么一个人,我记得应该是个商人。” “对,没错。这方俊专做边境生意,与胡人关系不错,听说氐人、羌人还有西域的一些王庭、部落都与他有生意往来,马匹、铁器、瓷器、珍珠玉器、皮子、布料、日用杂货什么都做,这方俊虽是庶人,但因其胆大又唯利是图,惯会投机钻营,因此也积累了不小的财富。有时这方俊为了讨好门阀公子,还会从西域带一些异域美女过来。” “这样说来,这方俊也是个能人。”周蓉附和道,而一旁的易雪则是笑而不语。 “方俊每次回到洛阳城,都会来昭凤台,虽不是世家子弟,因他出手大方,无忧也就每次都答应由我作陪。前几日他回来,我问他又贩了什么好物什,可能是他吃多了酒,竟然跟我说是粮食。” “这倒是件奇事了,北地胡人游牧,自去年起关中天灾不断,怎么会有粮食?”易雪不置可否的笑言。 周蓉则是直言道:“许是酒吃多了,说的醉话吧!” “是呀,我也是这样说他,休要诓逗于我,可他说就是粮食,而且还是整整两万石粮食。” “两万石?别说两万石,就是两车粮食,从关中到洛阳城,这一路关卡、流民,也是难以顺利运过来,他一个商人是怎么弄来的?”易雪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也是这样问他的,他说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他有他的道,莫要小瞧了他。” “看来这方俊当真是个能人呀。”易雪感叹着。 凤翎又与易雪闲聊了半刻方起身告辞。 是夜,二更鼓响,一黑影飞身跃进雅庐院中,闪到易雪的书房前,轻轻的敲了三下门,周蓉将门打开,黑影走进屋内,来人正是杨征。 “杨征见过姑娘” “征叔,这些日子你调查李肇可有收获?”易雪问道。 “今日我跟踪李肇前去石崇府,只是他们在房间里我不方便跟听,便在外面守着,就在李肇离开时,我看到一个商人模样的人也一同随着他们出来,怕是先于李肇去的石崇府吧。” “今日昭凤台的凤翎忽然来访与我切磋琴技,闲谈之中她提起一个叫方俊的商人,从关中贩来一批粮食,好像这个方俊我之前在金谷别苑见过。” “对没错,这个商人就叫俊。在他们离开石崇府之时,我听那商人自称方俊,之后石崇便去了贾谧的国公府。”杨征忽然想起当然那个商人离开时说了“乡侯留步,方俊告辞”这样的话。 “一个做边境生意的商人,竟能把粮食贩到了洛阳城,这里面定有文章。”易雪用一个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 “可是姑娘,当下关中大灾无粮可收,流寇作乱,胡人也不时深入内境掠夺,很多有钱的富户都难以自保,他们从哪里搞来的粮食?”杨征一脸的疑惑。 “如果我猜得不错,这粮食应该就是前两月琅琊王再次奉命押到长安的那批军粮。”易雪沉吟道。 “军粮?他们敢动军粮吗?” “除了军粮,哪还有粮食呢?” “可如今战事吃紧,周处将军已然战死,而解系将军正在与氐人苦战,这些人竟然如此胆大,置朝廷安危于不顾?”杨征有些难以置信。 “如今这朝堂之上皇帝昏溃、贾后专政,门阀、豪强、奸商互相勾结,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呢。眼下能把李肇、方俊、贾谧这些人联系起来的,只有方俊运到洛阳的粮食了。” “既然关中无粮,这些人为何不在长安就地售卖,却千里迢迢运回洛阳?”周蓉不解的问道。 “关中百姓逃亡,长安百姓如今生活困苦,大多无钱买粮,吃着糙糠,而太仓接连向北郡调粮,洛阳粮市上米面价钱飞涨,这些人定是囤积居奇以待日后。”易雪分析道。 “这些人太可恶了,届时粮价再涨,这洛阳城的百姓不也要遭殃了。”周蓉不勉有些愤恨。 “他们这些人心里何来百姓?这军粮被偷运出来,想必他们一定会找个由头再行征调,以图补充,军中无粮,引起军中哗变这罪名他们也承担不起,所以他们贩运军粮也是计算好了时间和数量的。”易雪一苦笑的说道。 “姑娘认为会去哪征粮?”杨征问道。 “天子脚下不会征粮,太仓已经调出十万石,所以不会再调。现在有粮可征的地区只有巴蜀和江南,蜀道太难,远不如江南,而石崇之弟石历现在扬州任刺使,我断这征粮之地必是江南。他们既然敢动军粮,也必然不会放过这次征调、运粮的机会,他们有的是借口贪没,我们只要等待机会,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若真如姑娘所料,杨征相信机会很快就要来了。” “老琅琊王司马伷曾在平吴大战中屡建战功,被拜为安东将军,而司马景文以长孙之身袭王爵,同时继任安东将军,扬州、荆州、徐州正在其督管之地,此事非琅琊王不可。”想到这些,当下穆易雪心中便有了主意。 “征叔,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只需跟好李肇即可,其他我自有安排。”穆易雪嘱咐道。 “是,姑娘,杨征明白!” 杨征走后,穆易雪打开房间的暗室,暗室里有一块无字的牌位,穆易雪给牌位上香三拜:“祖父、祖母、父亲、母亲,韵儿开始了,请父亲、母亲以及杨氏族人的在天之灵,保佑韵儿.......” 随后穆易雪拿起墙上的修玉剑,走出暗室,来到院中舞动起来...... 对于穆易雪来说,这表面繁华的帝都,各方暗流一直涌动,而她所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机会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