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婚 国公府西府,正房右侧的院落里张灯结彩,铺开盖地的红色加上红灯笼的映射,照得所有人脸都变成了红色。 若舒静静的坐在拔步床上,外面的脚步声,轻轻的言语声,外院的人声鼎沸已经散去了。 她觉得腰有些累,想悄悄的挪动一下。自从拜完堂,被人扶着进了里间,她就一直坐在这里。刚听到自己头上的步摇发出一声轻响,就听到兰姨一声轻咳。若舒轻叹一声,继续枯坐。 外面敲响了三更鼓,四周也变得极静,兰姨悄悄出去后也一直没见回来。 太静了,若舒心头升出一种莫名的慌张,这种感觉,她以前有过一次,她当时正在画样式图,线却总是画不直,废了一张又一张宣纸,兰萱心疼得脸都挤成了一团。过不了一会,兰葶就跌跌撞撞的跑来说外祖母不好了。 现如今也是这样,心好像快跳出胸口了,但她知道这不是紧张的缘故,是心慌,接下来一定不会有好事发生。 直到若舒听到四更的鼓响,才听到开门的声音,兰姨轻轻走到床边,却没说话,若舒更慌了。 突然,兰姨掀开了她的喜帕。 若舒一下子得见光明,轻轻眨了好几下眼睛才适应了光线。抬头一看兰姨,发现她脸上满是泪水,嘴唇轻颤,似乎想努力说出话来。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终于兰姨一把抱住若舒,抱得很紧,若舒觉得有些快喘不过气来。就说道:“兰姨,怎么了?” “这些——天杀的!人面兽心的——豺狼!怎么能这样欺负人!” 若舒觉得自己都是蒙的,虽然知道一定是发生了极其不好的事情,但是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幸得她自小就这样,无论犯了多大的错,脸上都是波澜不惊,外祖母再怎么罚她也欣然接受,时间长了,外祖母也不再生气,只想着法罚她。 兰姨的哭泣声紧贴着若舒的耳朵,眼泪也顺着层层叠叠的嫁衣滑进了她的脖子。听着兰姨控制不住的哭腔,若舒只听清了零星的几个字:贵妾,左院,贵人的,后悔,上当,自己害了若舒。其他都是一些兰姨有生之年知道的所有骂人的字眼。 终于等到兰姨气息平顺了,轻轻放开了若舒,只一双手紧紧的握着若舒的手。长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去,说道:“若舒,不怕,有兰姨在,不怕。”说完这些,看见若舒还是一言不发,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只盯着她,良久才眨一下。兰姨竟觉得心头莫名的松了一下。 人一放松,话匣子就打开了。虽然前言有些不搭后语,但是若舒总算是听明白了。 她的新婚夫婿在前日悄悄的纳了一位妾,就住在左院。兰姨见三更鼓响,新郎倌还没来,就要人悄莫莫的出去打听,听到下人们的悄悄话,说是歇在左院了。 若舒刚听完只觉得特别尴尬,慢慢才觉出味来,自己摊上事了,而且还摊上大事了。 若舒看着这满眼的红,满屋的奢华,喃喃的说道:“外祖母,我让您丢脸了。” 天是什么时候亮的,若舒不知道,只觉得屋内越来越暗,但那两根儿臂粗的红烛分明还亮着。 第二章 敬茶 只听得院门哐啷一响,一阵脚步声传来,听动静有两三个人。兰姨连忙擦干脸上的眼泪,想帮若舒擦的时候,却发现她脸上除了有些油光,有些脱妆以外,滴泪未流。 兰姨愣住了,这时,厢房的门开了,一位五十出头的妇人带着两位三十多岁的娘子走了进来。 “少夫人,给您请安了!奴婢是老夫人跟前的伺候的,少夫人以后就叫奴婢刘妈就是了。老夫人担心您待会请安,不知道府里的路径,特意选了两位熟悉又知事的,少夫人有不知道的,尽管问她们。”说完,笑眯眯的看着若舒。 若舒也不答言,只静静的盯着她看,刘妈仔细回看了一眼,竟觉得心里有些发毛。刘妈心里有些奇怪,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娃,怎么会有这种眼神。再看时,若舒已经低下了头。似想了一会,抬头望着兰姨,兰姨与她对看了一眼,下意识的笑着说道:“有劳了!”说完对自己的反应有些意外,竟一时愣住了。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刘妈觉得自己实在不宜再待下去,就托辞要去准备请安的事宜,开溜了。 剩下那两位,在若舒说了句:给我洗漱吧!兰姨才后知后觉的把她们领出去了。 等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萱微堂时,已是辰时了。 若舒在兰萱和兰芷的搀扶下慢慢悠悠的从软椅中起身,朝着中堂慢腾腾走去后,一路上想看热闹的闲杂人等才不死心的离开。也是,瞧了一路,脸都没瞧见。 若舒进了中堂,瞧见坐在中间软塌上的有一位老妇人,若舒第一感觉是比外祖母衰老多了。脸色也不好看,若舒心里叹道:实在怨不得我,我身边这几位眼睛都哭肿了,好一顿折腾才出得门来。兰姨的眼睛实在肿得厉害,若舒便没叫她来。 若舒轻步走到堂屋中间,轻屈膝盖施了一礼,同时轻声说了句:“给老夫人请安。”也不等回话,径直在右边寻了座位坐了下来,兰萱和兰芷待若舒坐稳后,才松了手,垂手低头站在两侧。后面紧跟着两位手提食盒的婢女也站在了两侧。 也不知是被这阵式给弄蒙了还是怎的,总之屋子十分的安静。 若微有些口渴,却不见人上茶。 良久,老夫人才开口:“舒儿啊!你外祖母以往向我说起你时,总是舒儿长,舒儿短的,如今你入了我家门,不介意我这样称呼你吧?”也不等若舒回话,又接着说:“连着赶了十几日的路,累坏了吧!慢慢来,不着急,先适应适应这京城的气候,等天放晴了,我带你出去逛逛。你外祖母喜欢将你锁起来养,这小女孩子家家的,哪有不带出来见世面的,只有见了世面,才能懂规矩不是。” 若舒眉毛微微一蹙,极不喜欢她那样说自己的外祖母,但是一想到目前的阵式,不能破功,生生忍了下来。 老夫人见她不答腔,只低眉顺眼的坐在那里。忍不住接着说道:“我看你身子骨不甚强健,又突然远离故土,带的这些人也对京城不熟悉,不如我叫刘妈选些得力的,帮衬帮衬你也是好的。昨日川儿喝醉了,我就没叫他过去,怕失了礼,已经差人去请了,待会等他来了,我叫他给你赔礼!” 若舒依旧没有答言,只静静的坐着。 幸好,有奴婢进来传话,说是少将军来了。 不一会儿,若舒用余光看着一位穿着月白长衫的少年公子进得门来,后面还跟了一位盘了发的小娘子,也着了一身的月白衣裙。 少年公子径直给老夫人请了安,后面那位也跟着请了安。少年公子在若舒上首落了座,后面那位轻轻慢慢的走到若舒跟前,就想请安,只是那个给字还没出口,就被若舒打断了。 “慢着,且不忙请安。” 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若舒装着没看见,接着说:“礼都未成,就忙着请安,贵府的规矩好奇怪哦?!”说完,将左手向旁边伸出,后面默契的将一碗茶稳稳的放在她的手中,若舒将茶拿在手里,微微挪开茶盖,轻抿了一口,递回给了后面。接着伸出右手,再伸出左手,自然有人接住。说道:“昨儿个一晚没睡,实在困倦得很。”说完站起身朝着老夫人的方向,微微拜了一下,接着说道:“再待下去,怕要失礼了,晚辈先告退了。”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说罢,也不管其他,施施然出了中堂,躺上软轿,原路回了右院。 第三章 教诲 萱微堂的人只觉得今日特别的漫长,先是新进门的少夫人唱了一出惊世骇俗的大戏。再是老夫人冷言弄哭了新进门的贵妾,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泪,看着就我见犹怜。接下来就是老夫人与少将军的促膝长谈,这都晌午过了一半了,也不见传中饭。 屋内气氛有些凝重,老夫人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道:“这世人之人谁没有委屈的时候,正是觉得你委屈,我才将道理对你又说了一遍。正是觉得你委屈,我昨日才会纵容你。她不也委屈吗?刚才那一下子,可见不是个好对付的。可是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得靠银子来摆平,你不哄着她,哪有那么容易到手。” 老夫人说完,叹了口气,又接着说:“我是什么样的出身,如今却要拿出这样的手段来,为的是什么?我明白,你也明白。我不后悔,为了日后见了国公爷能直得起身子板,我不后悔,我不后悔。”最后几乎变成呢喃,但是吐字异常清晰。 秦道川觉得手掌有些湿,低头一看,指甲把手掌掐出血了。 望着手里的血,他似乎回到了战场上,自己满手的鲜血,一滴滴的落在了雪地上,坚硬的土疙瘩和着冰雪,他将埋在里面的尸首一点点的挖出来,却怎么也找不到尸首的右臂,他发疯似的挖,别边的人拦都拦不住。。。那是他的父亲,以前的国公府世子,意气风发的常胜将军,就那样埋在了北地的荒野里。 秦道川抬起头说:“祖母,您别说了,孙儿明白的,孙儿做错了,我这就去右院赔罪。” 说完站起身来,准备请安告退后就去右院。 “站住!”老夫人急忙叫住他,连连摇头,说道:“你呀!真是个愣头青!” 秦道川站在原地,尴尬得很。 老夫人忍不住笑着说:“夫为天,哪有向妻子低头的道理,你且听我的,我自有打算。” 第四章 退亲 若舒回到院中,刚进厢房,就看见兰姨跪在屋子中间,脸上的眼泪依旧没干,她仰头看着若舒,哭诉道:“少东家,是我的错,是我眼盲心瞎,上了他们的当了。。。”若舒却没让她继续说下去,亲手要去扶她,兰萱和兰芷见了,连忙上去帮忙。若舒让她们将兰姨扶到矮凳上坐好后,示意兰萱将门关上。 等兰芷将茶泡好,若舒见兰姨喝了几口茶后,心情似平复了些,这才开口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也无事无补。今日我说的话,你们在心里记牢,以后只按我吩附做事即可。兰姨,吩附院子里的其他人,从即刻起,一切行事皆同青州一般无二。” 说完起身,走到兰姨身边,兰姨急忙起身,若舒拉着兰姨的手,说道:“兰姨,我不怪你,你也不要再纠结于此。外祖母的事那样突然,我们不也过来了。你心绪不宁,院中的人自然也不安,青州卢氏的家风不能坏。”兰姨看着若舒水当当的眼睛,一片宁静,想起自己有些羞愧,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若舒接着吩附兰芷道:“所有搬来的物件,没开箱的统统放着莫动,开了箱的,除了日常紧要的,其余的依旧装箱放好。”兰芷愣子一下,低头称是。 “摆饭吧!”若舒说。 等萱微堂的人来送饭的时候,右院里一片冷寂,连开院门的婆子,也只是低头行礼,不见言语。兰姨听见动静,出得门来。见是送饭食的,上前说道:“有劳了!我们少东家吩附院内单独开伙。这些你们拿回去,以后也不必麻烦了!”送饭的下人一下子也不知如何回话,只悻悻的提着食盒回去了。 直到晚上萱微堂再不见动静,院中各人见若舒坐在案几前,或写或画,仿佛仍在青州一般,皆不敢言语,再者这一阵子舟车劳顿,都疲累不堪,吃了晚饭后,除了当值的,早早的都歇了。 若舒望着窗外的圆月,想着从青州出发的时候,还是下弦月,当时的自己对未来的婚姻生活也是充满着美好期待的,想着外祖母口中的夫婿是如何的出色。。。 现如今这般光景,叫人情何以堪。 第二日,若舒照常坐着软椅来到萱微堂,老夫人见她依旧如昨日一般的见礼,只眼神暗了暗,面色如常。 若舒接过兰芷手中自带的茶水,轻饮了一口,对着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既然贵府另有良缘,与我青州卢氏的亲事便作罢了吧!幸而礼未成,一切都还来得及。我昨日仔细查看了单子,贵府的一应聘礼,本就带来了,到时照单子点数即可。定亲时的往来,是外祖母的情义,自当作数。”说完,喝了一口茶,轻笑着说道:“老夫人与外祖母是最交好的手帕交,府上娶亲,本就应贺礼的。” 言罢,正坐着,等老夫人答复。 老夫人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笑了起来。说道:“你外祖母从来将你夸得如何的好。现如今看来,是她宠你太过了!我昨就说过,女孩子家家的,要常带出来走动,见见世面,学学规矩,日后嫁了人也好不丢了自家的脸面。她偏不信,将你藏得深深的,从不让你见客。以至于说出如此没有规矩的话来!” 垂手站在后面,在听到若舒的言语后惊了一跳的兰姨等人,见老夫人如此言语,皆紧咬嘴唇,交握的双手将指甲掐得青白。 若舒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老夫人,脸上不再带有刚才的笑容。只说道:“老夫人,常言道,强扭的瓜不甜。贵府少将军既另有所爱,若舒成人之美才是正道。老夫人若是顾虑颜面,你我双方不声张便是。” 老夫人冷眼瞧着若舒,接道:“我的话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到底还是年幼。罢了,我乏了,就不留你了。你且安心在院里待着,等道川回府,我让他给你赔礼就是。” 若舒紧接着她的话说:“老夫人,退亲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老夫人盯着若舒半晌,慢慢说道:“秦国公府,自来只有丧偶,再无其他。” 说罢不再言语,只静坐着。 若舒心里早已七窍生烟,却只能强装镇定,今日看来是谈不成了。也罢,棘手的生意也不是一次就能谈成的,何况这种,只怕得更繁琐。 第五章 圣旨 自上次不欢而散后,若舒不再去萱微堂请安,老夫人也没有动静,除了院中采买每日进出之外,右院再无人涉足。 若舒等了两日,要兰萱去前院吩附准备马车,说是要去京城的商铺。等来的却是兰萱气鼓鼓的样子。原来老夫人早已吩附过,没有她的允许,若舒不得出府。 若舒想这是要软禁她了。人在屋檐下,一时半会似乎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得枯坐在窗前,盯着院墙发呆。兰姨瞧着心疼,怕若舒看见,只得躲在屋里悄悄垂泪。 这日,若舒因晚上不曾睡好,靠着软垫,刚刚有些睡意,听得院门一阵山响,接着是高声的言语,说是要去前厅接旨。 等若舒到时,老夫人和秦道川还有那位娇滴滴的美人早已经跪在厅中。若舒不敢造次,赶紧在后面跪好,宣旨太监那冰冷的眼光射向若微,而后轻蔑的一笑,开始宣旨。一些套话之后,先是对府中男子的夸赞,不用说一定是说秦道川;接着又是对女子的溢美之词,最后说道:如此佳偶天成,御赐丞相府嫡长女贺诗卿与秦国公府骁骑将军秦道川为妻,钦此! 待宣旨的人离开,老夫人看了一眼扑进秦道川怀中喜极而泣的贺诗卿,又看了一眼被左右搀扶着慢慢从地上起身的若舒,微微叹了口气。 若舒看着老夫人离开的身影,背对着那相拥的两人,轻声吩附道:“去萱微堂。” 老夫人似乎知道若舒会来,若舒刚刚坐定,茶就已经端上来了。 两人相对无言,老夫人查探着若舒的神色,见她呆呆坐着,只当她吓坏了。心中不免一软,说道:“一直没来得及说,道川的贵妾是承相府的长女,还是嫡出。当初她一意孤行要嫁与道川,不惜自降身价,甘愿为妾,我也不好阻拦。你也不必太过慌张,这也是贺贵妃怜惜她这个堂妹,求了皇上的旨意。你依旧是道川的正妻,原配,这是法理,是规矩,任谁都越不过去的。” 若舒还是没说话,老夫人接着宽慰了她几句,便要她回去了。 第六章 出府 接下来的几天,圣旨不断,但再也没人叫若舒去接旨了。 兰萱打听回来的消息是,御赐了旁边一直空置着的宅院,紧挨着左院,现正忙着翻新;宣秦道川与贺诗卿进宫谢恩;诸如此类。 若舒在府里活成了一个透明人。 等左院终于消停了,若舒寻了个机会,说是想出府去铺子里对账,老夫人居然答应了。 外祖母在京城原就有三间铺子:卢氏衣帽行、卢氏首饰行、卢氏米行。后来为给若舒添嫁妆,又买了两间铺子,只是还没准备妥当,外祖母突然故去,铺子就空置着,若舒给租了出去。 若舒早已提前打好招呼,众位掌柜都在衣帽行里候着。 若舒与各位一一见了礼,刚落坐,众人齐刷刷跪了一片。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 领头的卢四爷再抬起头时,也不见刚才的气定神闲,满脸的泪水,哽咽着说道:“少东家,我等愧对青州,愧对东家,愧对少东家。令少东家受此奇此大辱,令青州蒙羞,令东家仙魂难安。”话音一落,下跪的众人皆传来饮泣声。 若舒望着眼前的众人,平静地说:“各位掌柜、管事请起,此事原不怪各位。自古道,民不与官斗,商户更甚,如同草芥。有些事能忍则忍,忍忍便过去了。” 说罢,也不管众人的眼光如何诧异,只留下了卢四爷。 待若舒将自己的盘算说完,卢四爷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试探着问道:“少东家是打算金蝉脱壳?” “嗯。”若舒答道:“天赐良机,老夫人轻了防范,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我今日已经带了些来,你且收好。以后每日采买吃食的都会带些出来,你安排人手接应。” 卢四爷欣慰的说道:“老奴一切听从少东家的安排。” 若舒接下来如常逛了逛其他两家铺子,在天刚擦黑时回了右院。 宣微堂里的老夫人,听了跟了一路的下人的回报,满意的笑了。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左院里的应酬不断,欢声笑语偶有传来。右院里一遍死寂,除了若舒初一十五准时去查看铺子。 宣微堂的老夫人因为受了风寒,有些不好,若舒刻意回避着秦道川和贺诗卿,去探望老夫人。 言谈中说道外祖母以前病了的时候,自己常常抄写平安经,特别灵验。决定从今日开始抄写,保佑老夫人早日康复。 老夫人甚感宽慰,言下之意若舒终于开窍了。 自此之后,若舒便有了新的爱好,抄写经文,抄完之后还要兰姨送到城外白马寺中供奉。 若舒那一手小篆在寺中出了名,但是慑于宫中那位和丞相府,都不敢言语。 第七章 出京祭祖 这日,老夫人看着若舒手抄的《平安经》和《金光明经》,对着身旁的刘妈说道:“倒是得了陈南蕊的真传,这字是下了功夫的。” 刘妈答道:“正是,上次她差人送经书去白马寺,我稍微看了一眼,那《无量寿经》写得如刀刻一般,吓我一跳。” 老夫人却并未回话,似乎还在看着手中的经文,又似乎在发呆。良久才问了声:“周年祭准备得如何了?” 刘妈答道:“都妥当了,宫里的赏赐前两天贺少夫人也带回来了。” 刘妈想了想,接着问了句:“莫如叫卢少夫人多抄些《无量寿经》和《阿弥陀经》给国公爷和世子爷供上吧?” 老夫人点头道:“也好,她也应表表孝心。还有,日后没有旁人,还是称呼她为少夫人吧!毕竟是她应得的。” 刘妈脸色一红,应道:“是。” 若舒得到消息,轻笑了一声。兰姨和兰萱对望了一眼,兰萱口快:“难怪少东家高兴,天天闷在屋子里,我都快发霉了!” 若舒看着兰萱在院子一会儿跟这个耳语,一会跟那个搂肩悄声说话,脚步轻快得不行,不由得摇了摇头。 兰姨却担忧的看着若舒,说道:“到时候怕是又要委屈你了,可是这种事又不能不去,唉!” 若舒手中的笔未停,说道:“听说津城天气比京城要好许多,衣物不必准备许多。帮我把兰芷叫进来。” 兰姨看她答非所问,无奈的点头并下去准备。 兰芷从若舒房中出来,径直去了库房,直到快晚饭时才出来。又径直去了若舒房中,兰姨想传饭,但是又不敢惊忧,在廊中走来走去,不时看一眼关着的房门。 房中,若舒听完兰芷的回报,说:“拿不走的都是些大件,亏得当时在京城里招摇过市,见过的人无数,拿出去只会丢他们的人,也算帮我出口气。衣物都有我卢氏行的标记,也成不了他们的脸面。” 兰芷接道:“嗯,得亏我早早将这拔步床里的南珠垂帘换了,也幸亏当时少东家阻了东家要在黄花梨上镶金玉的主意,不然,还得费好些功夫。” 若舒说道:“你一向得力,又沉稳,我放心。记得走时将所有厢奁上锁后都封了条,免得多生事端。” 兰芷答是。 出发的日子,留下看院子的人眼神戚戚的望着若舒等人。若舒回望着厢房里外祖母从订婚起就开始准备的千工拔步床和一屋子的黄花梨家具,心中默念:“外祖母,终是辜负了您,舒儿会尽快回青州陪你,再不离开。”转身决绝走出。 若舒站在檐前,对着满院子的人说:“此次回乡祭奠,要轻车简从,我只带兰姨、兰萱和兰芷、夏茉和夏簇随行。兰姨不在,院中事宜由夏荷主外,夏莲主内,一切行事如常。” 众人称是,若舒看着夏荷,夏荷轻轻点头,眼神平静。 吉时到,国公府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包括若舒从未得见的东府众人。 东府的世子夫人与贺诗卿是表姐妹,俩人同乘一辆车走在若舒前面,老夫人自然排在最前,东府世子与秦道川一左一右骑马随行在老夫人的车旁。可惜若舒的车厢最大,且还用三匹纯黑的马拉着,一路上引来无数的窃窃私语。 一上主道,路旁不时有人路祭,出得城门,竟有官家的奠仪。一行人自然要下马下车回礼,若舒早就做好了准备,一身素白的斗篷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跟在最后行礼。 一路上依然不时有人路祭,兰萱小声的问兰芷:“周年祭都这么大阵仗,那当初。。。那个,得多大阵仗啊!” 兰芷马上看了一眼若舒,见若舒点了点头,小声的说道:“国公爷和世子死得惨烈,且秦家军死伤过半竟未丢一城,还重创了鞑子的王庭,换取了至少十年的边境安宁。听说当初秦——国公爷和世子爷的遗骨回京的时候满城缟素,路祭的人一路排到了十里开外。” 若舒的思绪却飘到了四年前,外祖母外出月余,一回来就兴冲冲的到若舒房中,端着茶盯着她看了又看,满脸的欣喜,嘴里说着:“舒儿啊,外祖母为你挑选了一桩好姻缘,门第,人才没得说,人品啊!看眼神也错不了。” “从今日起要赶紧准备嫁妆了,特别是新房里的千工拔步床,费时费力,要早些动工才是,卢三早几日说已经找到了合适的黄花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运到?” “其他的这几年我也准备了些,叫兰莫再清点清点,看还少哪些,赶快叫卢五搜罗。” “对了,卢四为你访的嫁妆铺子应该有些眉目了才是,这都大半个月了。” “我看那个秦小公子也是安安静静的,日后你俩过起日子来啊,才能受得住你的刁钻。” “最最重要的是,秦老公爷这一支历代没有纳妾的,现在的东府与你们也没什么相干,你们只管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府内只有秦老夫人一位长辈,她是外祖母的手帕交,家世好,人品没话说,不会为难你。小公子父母双亡,你一入府自然当家。” “好姻缘,千里难寻的好姻缘。若不是。。。机缘巧合,也不会有如此的缘份。” “日后啊,你只需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度来,宽厚些,多体恤下人门众,再没有其他难事了。” 一向不喜欢若舒吃食口味的外祖母当天破天荒的留下来吃了晚饭,若舒忍着众人的笑眼,生生将满脸的红压住,当晚难得的失眠了。 “少东家,你。。。”兰萱的话惊醒了若舒,才发觉自己已经满脸的泪水。 “没什么,想起了外祖母。”若舒拿手帕盖住了脸,说着。 众人一听,都不免难过,皆不再言语。 直到晚霞落入山脊,才到津城。 若舒直接回了给她安排的住所,听了一晚上外面的喧嚣。 第八章 自愿守灵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祭奠的琐事,若舒依旧透明,除了祭文中出现了一次秦卢氏,再就是经文供奉上去的时候,得各位长辈多看了几眼,再无其他。 回京前一日晚上,若舒终于等到老夫人得空,前去请安。 老夫人一听若舒决定留下守灵,半晌没说话。 最后才说了句:“你有这孝心是秦府的福气。反正你还年幼,不急——,也好,避避也好。” 若舒见她总算答应了,心中松了一口气。 当下表示,她一定遵守族中礼节,不会逾矩,更不会失了西府的脸面。 老夫人自然再乐意不过。 若舒借口斋戒,没去送行。众人皆乐见于此,自然不会多言。 当津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若舒已经搬去了祠堂后面的草屋中三个月了,她对族中长辈的说词是,既要守灵便要心诚,那里离国公爷和世子爷的英灵——也就是坟墓最近。 这三个月若舒可没闲着,她穿着男装,在津城走街串巷,寻了一家前店后家正在出卖的酒家,虽然面积不大,但是胜在有两层,布置倒也雅致。 若舒接手后,磨了卢二爷来做掌柜。二爷是随外祖母从娘家陪嫁去的潭州肖家,当初外祖母与肖家和离,他不知何故伤了腿,后来就一直在外祖母身边管账。若舒刚学管账时没少气坏他,他一向是冷着若舒的。这次不知为何,若舒一封书信,半月未到,就带了几个帮手赶到了津城。 若舒问如何经营,二爷说先从青州家宴里挑出几道容易菜式试试水。挑了个吉日,酒家就开张了,若舒起名为——佳飨会馆。 也不知二爷如何经营的,会馆生意越来越好。 老夫人倒是没忘了若舒,时不时一封信,说些家长里短。若舒也只好口是心非的回着,一旦涉及了婚丧嫁娶,一定包了厚厚的贺礼。 接近年关的时候,老夫人来了封信,说是秦道川去了北地,因为边境时有鞑子的流民侵扰,见吃食和女人就抢。 这封信打乱了若舒的计划,火上烧油不是正人君子所为,若舒决定再等等。 会馆后面的小院子被兰姨她们收拾得与青州无二。兰萱就跟放飞的小鸟一样,哪家店的点心最好吃,哪间铺子的老板最怕老婆,都被她了解得一清楚。 兰萱自小与若舒相伴长大,与若舒一样无父无母,每每若舒想出鬼点子,兰萱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去执行,被卢夫人责罚也不哭不叫。久而久之,只要不太离谱,卢夫人也听之任之了。 兰芷是若舒5岁那年过来的,是米行掌柜卢六爷的孙女,不管兰萱多闹腾,她总是安安静静的立在一旁,只听若舒吩咐做事,逾矩的事却从不去做。 夏荷,夏茉,夏莲,夏簇管着若舒的衣食住行。夏荷管行,夏茉管住,夏莲管食,夏簇管衣。 兰姨自若舒记事起,就一直待在若舒身边,虽不是母亲,胜似母亲。 这次留了夏荷和夏莲在西府,两人不知捎了多少次话给卢四爷,四爷不敢直问,隐晦的问了几次,若舒只叫她们安心。如今万事俱备,只等若舒一声令下。秦道川这一阵西风,打乱了若舒部署。这两人连带院子里的其他人等不知要心焦到什么地步。 好不容易等到来年清明,眼看快要化冻,若舒都快等不下去了。捷报传来,秦道川生擒了鞑子一个部落的王,准备回京了。 国公府的老夫人先喜后惊,喜的是孙儿不负重望,又一次扛起了秦府的大旗。惊的是在祖宅守灵的孙媳妇葬生火海。 第九章 竹篮打水 秦卢氏的丧礼不隆重,传到京城时连水花都没溅起。 暗地里却纷纷羡慕秦将军的好运气,青州卢氏没有传人,如今所有钱财尽数落入秦府西院的手中。 好姻缘,好财运。差点将秦道川拼着性命得来的军功盖了过去。 秦东等四个人更是几乎气炸,看着每日早上越练越狠的将军,又叫苦不迭。 若舒留在府上的夏荷等人,借口奔丧,早就离了京城。 过了几日,老夫人听了来右院里清点遗物的刘妈回报,一口老血几乎喷口而出。口口声声的骂小蹄子,好算计。 京城里的那几间铺子早已经异了主。 老夫人派去青州查访的人回报,青州的产业原本就不在卢若舒名下,就连卢夫人在其他地方的产业也与若舒没有任何关系。 其实也算老夫人聪明反被聪明误,卢夫人突然过世,所有待办的都停了下来。双方原本约定好等若舒及笄过门,一切都还来得及。 如今国公府以照顾失孤幼女为由,充充忙忙的催办婚事。虽然连着三日的陪嫁如流水般搬进了国公府西府,但手续却还未办理。 气昏了头的老夫人叫来了秦道川商议。秦道川一听原委,坐在原地,起码有一柱香的时间才回得神来。 无商不奸。秦道川脑海里只有这四个字不停的徘徊。 “是祖母害了你!累你名声受污!是老婆子害了你!国公爷,是妾失德!”老夫人声色俱厉的说道。 秦道川一下跪倒在老夫人跟前:“祖母,是孙儿的错,是孙儿优柔寡断,才引今日之羞!是孙儿的错,祖母万望顾及身体!一切有孙儿担待!假以时日,孙儿定能立业封侯,重拾祖父与父亲的荣耀!” 老夫人拉着秦道川的手说道:“川儿,哪怕挖地三尺也要将那个小蹄子刨出来,我要将她,将她。。。”终是说不出口。 秦道川说道:“祖母,相信孙儿,孙儿一定能顾好秦家军屯里的老老少少,孙儿一定多建军功,重拾祖先的门楣。祖母,你相信孙儿。” 老夫人犹自念念叨叨的,一会儿骂自己无能,一会儿骂若舒狡诈,一会儿骂老天不公,天降横祸,以至国公府世子之位旁落。 秦道川待到老夫人迷迷糊糊睡着之后,才离开萱微堂。 站在路口,右边的路直通右院,小径通幽,如今黑漆漆,冷清清。 曾经,这里是母亲的院落,母亲从东府正堂搬来后便住在这里。右院狭小,母亲的藏书不再有那么大的书架存放,只能一摞摞的摆放在屋子里,母亲也不收拾,只每日坐在院子里发呆,好几次秦道川散了学去看她,她都望着秦道川喊父亲的名讳,等秦道川唤她才回过神来。 秦道川熬了好几个通宵才做了一个与东府正堂一模一样的秋千,挂上那日,母亲重新露出了笑容。至此以后天天坐在秋千上,时而笑,时而哭,再后来,一病不起,撒手西去。 秋千后来被秦道川拆了,在得知卢若舒要住进来之后。 卢若舒这个名字闪现在秦道川脑海时,他才发觉自己已经站在右院中,院中所有房门大开。 秦道川婚后第一次跨进右院,第一次走入正厢房,透着月色,依稀可以看见占了大半个屋子的拔步床,黄花梨的香味飘散开来。 秦道川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青州卢夫人的情景。 那是在祖母房中,与祖母并排坐着的一位妇人,虽然年纪似乎与祖母相仿,神采气度却截然不同,年幼的道川说不明白,却感受得到。 她总是笑眯眯的看着他,问他些学业上的问题,得到答案后,满意的点点头。眼光却从未离开过他。 她是听闻母亲故去,前来看望祖母,说是祖母的手帕交。 当天晚上,祖母叫他过去,说要给他订一门亲事。他本能的拒绝,父仇未报,母丧未满,他不能,他不想。 祖母第一次与他说起了秦家军屯,那场战事,他失去了祖父,父亲,军屯里的人也失去了亲人,残了手腿,这些人是为秦家死的、伤的,秦家要负责。 他们虽然自保有余,但是若要顾及军屯杯水车薪。 其余的秦道川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重重的点了点头,说自己一定会对秦家军屯里的人负责,像祖父和父亲一样。 然后就是祖母泪流满面的拥着他。 第二年,鞑子入侵,他自荐出征,领了先锋的职位。到了北地看到秦家军屯,他立誓一定要建功立业,护住这所有。 第十章 直面 虽然祖母一再催促,秦道川先是阳奉阴违,拖不过就派了人去青州查访,自然一无所获。 这一拖就是三个月,已到夏天。 在祖母房中陪坐了大半个晚上,秦道川终于拗不过老夫人,答应亲自去津城查探。津城是案发地,从那里查起最合适不过。见秦道川亲自出马,老夫人总算是满意的睡去了。 秦道川愿意去津城,是因为祖父,父亲,母亲皆葬于此。他想去看看,有些话他不能对祖母说,不能对诗卿说,不能对下属说,只能对着坟墓说。 秦道川带着秦东,秦西到了津城,见过族中长辈,在坟前跪了半日。在回程的路上,看了卢若舒葬身火海的茅屋。 事故之后,一直未有人动过。 秦道川站在门口,盯着屋内,脸色越来越难看。良久转身,忍不住说了句:“最毒妇人心!秦东,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挖出来,要她偿命。” 秦西一听,赶忙跑到门口往里看了许久,退回来说道:“我草!李代桃僵!至少是三人!” 秦东一听就明白了,原先以为卢氏只是死遁,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命!一直听闻这位卢氏粗野且没有规矩,没想到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敢草菅人命! 若舒的葬礼办的草率,秦道川虽刚开始有些愧疚,但是坊间的议论令他气愤不巳,便不再关心。 三日后,秦东回话,寻到了。 秦道川带着秦东和秦西径直闯进了卢若舒的后院,院子里的众人都吓傻了,兰萱更是丢了手里藕糕,一声尖叫冲进了里屋。 秦道川只说了句:叫你们主子出来。便坐在堂中,脸色铁青,秦东和秦西也手握长剑站在两侧,三个大男人满身的杀气,吓得满屋子的女人哆哆嗦嗦,连茶都没上。 一刻钟后,卢若舒走了出来。头发是湿的,只松松的拿一根银钗挽起,身上的衣服也是草草的穿着,全没有往日的工整和精致。 若舒脸色平静的坐在主位上,说了句:“越来越没规矩了,有客至,还不快上茶!” 说完,似笑未笑的望着秦道川。 秦道川见她衣衫不整的样子,望了一眼便撇开了眼。秦东和秦西自若舒进来,便立马低了头,眼观目,目观心,只等秦道川吩附。 秦道川清了一下嗓子,说道:“你是自己投案,还是我押你报官?” 卢若舒听了,轻笑了一声,说道:“大将军好狠的气势,婚姻大事,讲究的是两情相愿,没听说过捆绑还成夫妻的。” 秦道川有些哑口,秦东和秦西更是将头低得很些。 不过,秦道川立马回了句:“不知所谓,你自己做出杀人害命的事来,以为能瞒天过海不成。” “大将军,你不能一计不成,就再施一计,这种罪名可不好乱盖的。”若舒轻轻拉了一下衣服。这些个没胆量的,吓得慌了神,衣服都没人给她穿,害她有生之年第一次穿衣,弄得如此狼狈。 “我不与你狡辩。茅屋里的三条性命可是你害的,难道你不该偿命?!”秦道川极不喜欢她这种插科打诨。 若舒这才明白,于是说道:“原来是这回事,我看她们一个个皆曝尸荒野,好心将她们掩埋,还让她们日后有人供奉,罪何致死?” 秦道川听了,一时竟然没有接上话。过了一会儿,才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虽已故去,你无故焚烧,也实欠妥当。” 若舒接口说道:“她们已然死去,无知无痛。火化和土葬皆可行也,我帮了她们,她们以此谢我,难道不该吗?” 秦道川忍不住说道:“你眼中可有律法和规矩?” 若舒笑着说:“律法——我从不违已,规矩——我只守该守的规矩。” 秦道川说道:“此事今日就算了,你死遁之事你当如何交代?” 若舒依然带着笑,说道:“将军想我如何交代?”说完一双眼睛盯着秦道川。 秦道川回看过去,一时竟有些失语。眼前的女子谈笑声风,眼神却清淡得很,带着轻视戏谑。 秦道川觉得心头有股怒火升起,他一再的隐忍退让,换来的却是自己几乎成了别人的笑柄。祖母更是。。。 不能轻易放过她,这个女人就像——荒野的狼,就像当初在北地跟了他几天几夜的狼。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一定要扳回一局。 若舒看到秦道川一直盯着她,下意识的将散开的衣领拢了拢。 秦道川还是一直盯着她,若舒有些不自然的端起茶,顺便稍稍侧了侧身。 秦道川终于开口了,“这酒家是你开的?” 若舒下意识的回到:“嗯,正是。” “好,明人不说暗话,祖母要我娶你是为了什么,你我皆清楚。我需要银钱,你需要自由。你答应我的要求,我便助你拦住祖母,还你自由。”秦道川说。 “愿闻其详。”若舒答。 “你在京城开家比这规模大一倍的酒家,收益分我一半,细则我想好了告诉你。”秦道川说。 若舒偏头想了一会,说道:“好!那就劳烦将军草拟一份文契,若舒随时在此恭候。” 秦道川说罢,拱了手,带着秦东和秦西转身离开。 第十一章 合伙 卢二爷赶来的时候,秦道川已经离开了。 若舒将刚才与秦道川所议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卢二爷担忧若舒吃亏。 若舒说道:“暂时很难两断,他若真的不依不饶,我们也别无良策。不如缓他一步,且行且看。” 若舒见依旧卢二爷板着个脸,接着说道:“二爷,如今我总算可以脱身,财物也多数拿回。当初,秦府老夫人之所以会答应外祖母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不就是打整个青州的主意。而秦将军只是要一间铺子收益中的半数,就可换我全身而退,也不算苛刻。” 卢二爷接道:“若不是当初你母亲早逝,排队都轮不到他姓秦的。这帮所谓士家高门,最是无良!他明日拿文契过来,你不要出面,我来对付他,这是欺我青州无人吗?” 若舒见卢二爷越说声音越高,知道他是真生气了。劝慰他道:“原来就只为从秦府全身而退,如今失些钱财便能达成,也不算太亏。” 卢二爷却更生气了,“不算太亏?这还不算太亏?” 若舒一时也不知如何劝解,只能莫不作声,示意兰芷给卢二爷换过新茶。 卢二爷见若舒神色喑然,只叹了口气,也不再作声。 第二日,秦道川如约而至,卢二爷不许若舒去前厅,由他独自去见客。 半盏茶的工夫,卢二爷回来了。 若舒心想如此快便解决了。问过才知,秦道川根本不理会他,定要若舒亲自去签。 若舒见不得卢二爷受此欺辱,叫夏簇给自己换上男装,同卢二爷一道去了前厅。 秦道川见她如此打扮,也只愣了一下,便神色如常。 若舒待各自坐定后,直言既有心合作,为何要欺辱卢二爷。 秦道川听罢,对着卢二爷拱了拱手,说道:“卢二爷若觉得道川无礼,道川在此给卢二爷赔礼了,其实道川并无他意,只是觉得此事——还是机秘些的好。” 若舒心里一顿鄙视,然后看向卢二爷,询问他的意见,卢二爷朝秦道川拱了拱手,算是接受了他的歉意。 秦东双手将文契递给若舒,若舒拿起一看,洋洋洒洒的写了四页纸。 除了昨日提到的半数收益之外,另外还加了几条,大致如下: 第一条是以后佳飨会馆开分馆都要半数收益,且选址由他决定。 第二条是会馆所有货物的运输由他负责出车马,按行市结算。 第三条是他的人在会馆的开销只能按成本折算。 第四条是待老夫人百年之后,签合离书。 若舒看完,没忍住冷哼了一声,将文契递给了旁边的卢二爷。 卢二爷看完只一句:“休想。” 这正是若舒心底的话,秦道川似早有预料,说道:“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意见,你们如若还有别的想法,也可添上去。” 若舒说道:“将军当是在战场上,谁拳头硬谁说了算?” 秦道川听完用手点了点文契,示意她继续。 若舒接着说道:“买卖买卖,都有添个十,买卖才能成。罢了,将军既不懂这道理,不若将军直接说个数,看要多少才能让青州卢氏买个自由身。” 秦道川听完依旧无言,仍用手点了点文契。 卢二爷没忍住,说道:“你只管收益,全不顾生意中的盈亏。由你选址?你可知道隔个门面生意都能天上地下。要是你的人都来按成本吃,那还开什么会馆,办义馆算了。” 秦道川听完,说道:“那依两位,该当如何修改?” 卢二爷看了一眼若舒,没说话。 若舒说道:“单就第四条,这文契就不可能签。老夫人若是长命百岁,我岂不是要孤独终老?将军佳偶天成,我凭什么要一直形单影只?” 秦道川说道:“承你吉言。祖母经此一事,茶饭不思,日夜难眠。短时间内我不可能答应你。你离及笄还有几年,应该不急这一时吧?” 若舒马上接道:“那就两年后吧,两年后我及笄时和离。” 秦道川答道:“可。” 若舒见此事达成,心神一轻,语气也好了起来,“二爷已将问题提出,秦将军愿如何退步?” 秦道川说道:“选址一事,地域我定,择铺之事由你们作主。我的人在会馆的开销每岁超过两成,按行价结算。” 若舒接道:“一成。” “可。”秦道川应了。 接下来卢二爷将文契重新起草了一份,双方签字画押,契成。 第十二章 回青州 契约的事自然由卢二爷负责。 若舒回到小院,第一句话就是:明日回青州。 离开的时候也是这个季节,将近一年的时间,若舒又回到了这里。 望着青州满眼的绿,若舒微微闭上了眼,感受着轻风拂过脸庞,轻闻着花草香。仿佛一切都没改变,除了自己。。。算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如今不算最差。 马车进入青州地界,路上一直有人见礼,兰萱忙着打招呼,喜行于色。 若舒放了她们半日的假,自己直奔外祖母的墓前。 兰莫自从外祖母过世,就在旁边搭了间草屋住在那里。 见若舒朝着这边直奔而来,早已是泪流满面。 若舒直扑进她怀里,叫了声:“莫姨!”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相拥哭了一阵,兰姨才气喘吁吁的赶到,径直跪在了外祖母的坟前,不停的磕着头,头撞在地上的声音咚咚直响,两下的工夫就见了血。 若舒见她这样,忙将她拉起来,兰姨不肯,若舒求救的看着莫姨,莫姨却说道:“由她吧!不然她永远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若舒只得跪下来,朝着外祖母坟前说道:“外祖母,我不怪,我谁也不怪,真的,你们谁都没有错,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我晓得,我都晓得!那是户好人家,外祖母你没找错,只是——只是阴差阳错,不合适而已!你们都要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的,好好活下去,找个极好的,找个更好的,举案齐眉,琴瑟合鸣,百年好合的过下去,到时候我带许许多多的孩子,孙子来看您。真的,真的,你们相信我,从小你们不都说我无法无天,想做的没有做不到的吗?相信我,我不怪你们,我真的真的不怪你们。。。” 若舒一直说着,颠三倒四,重重复复,直到兰姨一把捞住她,紧紧拥着她,两个人嚎啕大哭,直到嗓子哑了,哭不出声。 兰莫静静的跪在一旁,无声的流着泪。旁边跪着的是闻讯赶来的兰葶和卢三爷。 第二日早上,若舒从床上起来,只感觉眼睛都睁不开,昨夜怎么回来的,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都有些记不清了。 见她起身,兰萱和夏簇赶紧上前来伺候。若舒拿起菱花镜一照,自己一双眼睛都是肿的,只留下了一条缝勉强能看得见光。 正准备回身叫人拿东西来敷一敷,却看见六个人全都齐刷刷的跪在地上。 若舒猜到是因为昨日的事,说道:“快起来吧,昨日特意将你们遣散的,免得我们不好说话。从即日起,京城的事谁都不许再提,更不许外传。兰萱,你昨日没说吧?” 兰萱连忙摇头摆手:“没有,我谁都没有说,只是吃了街头刘老头的油炸糕和西头曹妈妈的莲子酪。” 若舒笑了起来,唤众人起身,帮她洗漱。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京城的佳飨会馆于三个月后开张,用的是外祖母当初给若舒的一个陪嫁铺子,正好位于街角,原准备再加盖两层,但秦道川催着开业,卢二爷信中骂他是急功近利之徒。故第二层盖好后,油漆都没来得及上,只刷了清油,便急急忙忙开张了。 一应与官府相关的手续都因着秦道川的关系倒是办的极快,没有任何波折。 因津城的佳飨会馆开业一年来口碑持续走高,所以京城的会馆一开张便天天客满,翻台无数。卢二爷的心里的不满,也被这客似云来淹没了。 若舒第一次觉得,多开几家分馆这个主意好像不错。 心定下来之后,若舒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每日里看账本和各行掌柜的呈报信函,再分别回信。 还将京城会馆第三层的样式图画一份,要卢二爷参考着用,卢二爷回信大加赞赏,说要完全按照图纸修建。若舒得了肯定,仿佛得了道般,每日在青庐里转来转去,然后回来一顿画,然后要卢三爷按照图纸修改,三爷只想若舒高兴,万事皆应。 兰葶每日里望着大兴土木的青庐,只摇头却眼带着笑。外祖母过世后,兰莫守着墓前不再管事。青庐的大小事宜就都交给了兰葶负责。 以往外祖母在时,每年都是卢三爷陪着她巡店,如今卢三爷见她每日里多数埋头画图,怕她闷坏,便要她从今年起随他去巡店。 兰姨和葶姨她们更希望她多出去走走,早日寻得佳婿,才不负当初卢夫人所愿。 若舒看着一屋子与自己年龄相仿女孩子,一个个兴致冲冲,跃跃欲试的样子,便应允了。 第十三章 杜若远 卢三爷计划九月出发,十一月底回青州。 外祖母的店铺多数都在东南边,所以这次先往南走,再从东往北走,最后返回青州。 若舒第一次出游,免不了到处风景名胜走走看看,这个时节不冷不热,雨水也少,正适合。 一行人两个马车,若舒带着兰姨,兰萱和兰芷同乘,四夏带着行李坐在另外一辆车中。 卢三爷带着八个护院骑马加上一个车夫,浩浩荡荡离开青州。 若舒望着窗外天上的流云,上次出嫁,也是这样的天,这样的云。。。若舒猛的坐起身来,吓了几个人一跳。 “兰芷,上茶。”若舒轻笑一声,几人跟着笑了起来。 卢氏各行掌柜都按数字排列,若舒当初学看手账时,问过外祖母,祖母说是为了好记。这次,若舒闲来无事又问卢三爷,三爷说掌柜们大多是大成10年从南边逃饥荒过来的,彼时外祖母刚到青州,万事待兴,需要人手,便收留了他们,时间长了,总不能坐吃山空,卢二爷和卢三爷便让他们各凭所长,经商的经商,务农的务农。 没成想,越做越顺,成就了外祖母青州卢氏的名号。 各行掌柜们都自愿签了死契,有些改了姓,有些是家中独子的便只改了名,按先来后到排了序。 若舒此时才算是完全弄明白缘由。 若舒从小在青庐长大,兰姨整日陪着她,衣食住行都亲力亲为,后来若舒大了,兰姨也年岁渐长,外祖母便渐渐添了人,直添到现在的两兰,四夏,便没再添人。 外祖母从不许她出青庐,外面是什么样子,她只能凭着兰萱的言语来了解。兰萱只在意谁家的母猪一下子小添了四个小仔,街头街尾又多出了什么好玩意,好吃食。久而久之,若舒便对外面不再感兴趣。 直到八岁那年,外祖母要她学着手账,算得不对便罚她练字。 若舒鬼点子多,撺掇着兰萱到处折腾,闯了祸,外祖母也罚她练字,挑着难写的字帖罚她。 若舒自小爱描样式图,细细的线勾来勾去,就可以将一栋栋的房子摆得妥妥当当。每每练字练得烦了,若舒便画样式图,她喜欢用各种颜色的石粉来画,绿的树,红的花。 时间过得飞快,日子也过得很惬意。 若舒十岁那年,外祖母开始让她看各位掌柜的信函。 若舒觉得奇怪,各位掌柜的名字不是卢十四,就是张贰陆,反正都是数字,外祖母说是为了好记,若舒当时以为这只是掌柜们的编号,今日才知道这居然就是掌柜们的名号。 各位掌柜的都是第一次见若舒,却对她份外的热情。每到一地,必然留她玩几日,将当地好吃的,好玩的,好风景都陪她逛个遍才许她离开。 几个丫头乐疯了,游山玩水,不亦乐乎,好不畅快。 转眼到了十月底,卢三爷告诉若舒准备往东走了,再晚怕北边下雪,不好赶路。 大家自小生活在北边,这回看过了南边的风光,心早就野了,这回往东走,山也不同,水也不同,鱼鲜还特别味美,都想多留几日。 只是卢三爷打听到东边的泰州闹虫灾,大批灾民都在往莱州、临州的方向逃,觉得还是尽快离开东边比较稳妥。 一路上果然可以看见零星的灾民在路上行走。兰萱看见年幼的孩童就想起自己小时候,总是问若舒能不能给些吃的,若舒自然应承。 只是给了这个,那个也要,最后人越围越多,卢三爷催促赶紧起程,一行人快马加鞭,人群很快被远远的抛在后面。 兰萱难得的闷闷不乐,兰芷劝她,这种天灾人祸,也只能各凭天命了,没哪个能凭一己之力解求天下苍生的。 若舒望着性格迥异的两人,叹了口气,默默望着窗外。 突然急急赶路的马车一个急停,车厢往左狠狠的摆了一下,才避免了后面那辆车撞上来,满车的人吓得惊声尖叫。 听见卢三爷大喝一声:“不要命了,这么快的马车你也敢拦?” “求车上的爷救小妹一命,莱州杜若远愿终身为奴报答爷,来世定结草衔环来报!”少年清亮的声音传来。 卢三爷此时下得马来,正隔着车窗问若舒她们可否伤到,可否妥当,并未答话。 车内人都只是吓了一跳,或轻或重的撞了一下,并无大碍。 车厢里茶汤洒了些出来,其他物件有些零乱。 兰姨也正忙着跟卢三爷回话。 兰萱听见了,悄悄将车厢门打开了一条缝偷看,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衣衫零乱却并不褴褛,灰头土脸的跪在车前,怀中抱着一个几岁的小孩,用几件衣服胡乱包着,看不见人,凭身量不超过5岁。 若舒一向喜欢斜躺在车上,刚那一下正好将脸撞在车厢上,尽管她下意识的用手挡了一下,但额头还是撞得生疼。 正想叫兰姨帮她看看,兰萱一把抓住她的手,哀求道:“少东家,你行行好,救救他们吧!救救他们吧!”一双眼睛红红的,眼泪似乎马上就要下来了。 若舒隔着车厢,问卢三爷:“怎么了?” 卢三爷还没开口,兰萱马上接口道:“少东家,你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若舒示意兰芷,兰芷一把将兰萱拉开,握着她双手说道:“你疯魔了么?胡言乱语什么?” 兰萱却一下子抽回手,捂住脸哭出声来。 卢三爷这时的话从外面传来,“是两个孩子,想拦车求救。少东家,卢三这就去处理。” 若舒回了声好,就望着哭得有些不能自已的兰萱,说:“我猜到了,让你想起自己的事了吧?” 兰萱手依旧捂着脸,点了点头。 若舒靠近窗前,叫声卢三爷,说:“既然如此,就接济些,遇见也算有缘。” 谁知车外突然有人高声说道:“贵人,杜若远说到做到,愿卖身救妹,我不要工钱,只求让我带着妹妹有口饭吃,我会功夫,可看家护院,我会赶车,我什么都能做,求求你了,贵人!” 若舒还没将这些话消化掉,兰萱又开始哭出声来,兰芷都快将她衣脚扯坏了也没停下来。 若舒叹了口气,听能说道:“卢三爷,你看呢?” 卢三爷半晌没说话,若舒有些好奇,便靠近车厢门,兰芷将车门开了一条小缝,看见卢三爷正打量着杜若远,这时说道:“你会功夫?” 杜若远点了点头,说道:“不信你可以试试。”一双通红的眼睛,望向卢三爷,像一头倔强的小兽。 卢三爷似乎来了兴致,“好!我叫护院来与你对上两招,如果你所言不虚,我就求东家留下你。” 杜若远听闻,望了望怀中的妹妹,站起身轻轻将她放在路旁,回到路中间,横刀立马的站在那里。 卢三爷示意护院上来一个。 兰萱却猛的冲了出去,抱起小女孩站在路旁。 杜若远转头望了一眼,见她鞋都没穿,只一双袜子踩在地上,愣了一下。 护院一个拱手,少年回过神来回了一礼。 招式间有模有样,但输在力气,终是败下阵来。杜若远似不服舒,从地上爬起来,还想继续,卢三爷却示意护院归队。望着杜若远说道:“你且候着,我去请东家示下。” 杜若远听罢,眼神便直勾勾的盯着车厢,一直在偷看的若舒立马缩了回去。 卢三爷走到窗前,小声的说道:“少东家,这小子有点意思,不如我们将他收下吧!” 若舒听卢三爷口气是起了惜才的心。便说道:“就按三爷意思办。” 卢三爷得了指示,回身朝杜若远说道:“我们东家答应了。你们坐后面那辆车,可以让她们帮你关照一下小女娃。” 兰萱听了这话,说了句:“我抱她过去。”说完,一路小跑上了后面夏莲她们的车。 杜若远跟在后面,默默坐在车夫旁边,卢三爷也快步上马,吩咐起程。 第十四章 再回京城 因为耽搁了时间,到达济城的时候,车队是擦着快关的城门进了城,若不是城中的掌柜早在城门口候着,只怕当天是进不了城了。 兰萱直到若舒快歇息了才回来,兰芷问饿不饿,她说在那边吃过了,还准备说兄妹俩的事,兰姨催她去歇息,说明日天依旧会亮,兰萱听了脸色一红,回了房间。 留在屋内的三个人笑了笑,各自歇下。 第二日,等若舒吃过早饭,卢三爷前来回话,说杜若远的妹妹是着了风寒,已经请了大夫,昨晚发了一晚上的汗,已无大碍,并将杜若远的契书拿给若舒过目。 若舒见上面真的写着终身为奴,不要工钱等等字眼。一问卢三爷,卢三爷说这是杜若远亲笔写的。 若舒要卢三爷按青州卢氏的规矩签契书便是,今日她准备在城里好好逛逛。谁知晚间回来,卢三爷说杜若远不肯改名叫杜玖陆。 若舒一听觉得好笑,昨日说得那样好听,今日就变卦了。正与卢三爷说着,外面说杜若远求见少东家。 卢三爷说改名这事从来都是自愿,既然他不愿改名便不能签死契。只是他这个年纪也不适合帮工,莫如等他妹妹病好了,就给些银钱打发他们走。 若舒自然同意。 谁知杜若远依旧在门外站着,一再坚持要求见东家。 若舒今日又逛又吃,早已经疲累得很,只想迅速解决。便要卢三爷叫他进来,打算将此事处理了好早些歇息。 杜若远进得门来,嗵的一声跪在地上,对着若舒磕了三个响头。 若舒也没跟他客套,等着他磕完,便将卢三爷的意思说与他听。 杜若远听完,便说自己不是不愿意改名,实在是不喜欢玖陆这个名字,显得过于傻气。 卢三爷说这是青州卢氏的规矩,众人皆是如此。 杜若远想了一下说那能不能叫柒玖或者壹伍? 若舒一听,与卢三爷对望一眼,两人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卢三爷说玖伍以前的都已被别人占了。 杜若远又想了许久说:“那我叫双玖。” 卢三爷说:“那以后来的人若占了玖陆、玖柒、玖捌可就排你前头了。” 杜若远站在那里犹豫了许久,最终挑了个玖柒。 名字定了,杜若远还是一副不肯走的样子。若舒便说,其实改名这种事,三爷就可以做主,不必经过她。 杜若远说:“我知道,我之所以定要见东家,是想当面对东家说,东家买了我,日后一定不会后悔,定能帮上东家的大忙。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我妹妹若娴不签卖身契。” 若舒一时不知如何回他,只能说:“本就没这一说。” 杜若远接着问道:“我办差的时候,若娴能找个老妪照顾吗?工钱我付。” 全然忘记了自己早前说过不要工钱的话,幸得在场的人也没人与他计较。 若舒答道:“在路上兰姑姑会安排人照顾,回到青州,就归葶姑姑管了,你到时候自去找她便是。” 说完,起身离开。 接下来又连着赶了几日的路,终于在11月上旬到了京城。 若舒本打算落脚在衣帽行,但是卢二爷非说会馆三楼已经弄好,但还未使用,很宽敞,他们一行人多,衣帽行后院狭小,再者光顾衣帽行的多数是京里的达官显贵,还是小心为上。 若舒也想去看看按自己心意修建的成果,便同意了。 一行人从后门进去,再从后院直通二楼的楼梯上去然后再转去三楼,兰萱一下子就看见了正直挺挺站在一间隔间门口的秦东和秦西,忙用手扯了扯兰芷的衣服,兰芷只撇了一眼,就拉着兰萱上了三楼,走在后面的若舒身穿斗篷全然不知,兰姨见这两个小妮子今日怎的如此的没有规矩,摇摇头,准备上去后要好好说说。 上得三楼,若舒脱下斗篷,将三楼逛了个遍,更加的得意。最后,寻了最里面那间雅居坐了下来,笑着说道:“这间屋子我画的时候就最满意,如今看这实景,比画中更舒服。” 兰萱说道:“少东家,那不如就留下来,每次来的时候就住这一间。” 若舒笑道:“不必,我们来京城的机会并不会多。” 卢三爷带着护院并马车去了衣帽行,夏莲她们抱着行李上来,杜玖柒将妹妹带上楼后,寻了个地方给她坐下,便怀里抱着一把朴刀守着楼梯口。 兰萱见了,想牵着杜若娴去玩,被杜玖柒制止了,说不必管她,她不会乱跑。要兰萱自去忙自己的,别乱了规矩。 兰萱一下子被踩了痛脚,脸色一变,哼了一声,就转身走了。 这一切都被兰姨看在眼里,回房告诉了若舒,若舒一听,便要兰姨去将小女娃领进来。 杜玖柒见是少东家的安排,用眼神示意妹妹要听话后,便依旧保持姿势站在原地。 若舒见了小女娃,娇娇嫩嫩的,见谁都是一脸的笑,就是问什么都不说话。 兰姨见了一下子起了怜悯之情,抱在怀里,从食盒中拿糖来给她吃,小女娃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头却是摇的。 兰姨要她别怕,不苦,是甜的。 谁知小女娃一下子从兰姨身上滑下来,跑出去了。 兰芷赶紧跟出去看,见她原来跑去了兄长跟前,依旧坐在原来的位子上。 杜玖柒见了,回头望了一眼妹妹,又望了一眼,身子却依旧未动,只是嘴唇抿得紧紧的,有些发紫。 兰芷看了一眼便回来告诉了若舒。 若舒也只当是她怕生,并不在意,倒是兰姨拿着糖追出去了。 第十五章 不期而遇 第二日,卢三爷陪着京城里的掌柜卢四爷、卢五爷、卢六爷来佳飨会馆见若舒,兰萱偷偷扯兰芷的衣服,笑话她卢六爷来了都不见礼,兰芷狠狠掐了她那只不安份的手一下,兰萱啊的一声,众人几乎同时停了闲聊,转头看她。 兰萱脸涨得通红,兰芷却像无事人似的垂手低头立着。 若舒甚是无语,兰姨不在两人就如此放肆。一想到此,若舒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今儿个压根就没见着兰姨。 卢三爷向众人说起东边虫灾的事。 卢六爷说道:“虫灾风声一传来,各地米价就涨了,更有压库不卖的,到处都风声鹤唳。幸得我们卢氏在泰州、莱州、临州都没有店铺,不然肯定保不住,听街坊传言,那些灾民都似疯了一般,见粮食就一拥而上,连官府的粮库都抢了,还打死了一个守粮的官差。更别说民间的,有好些大户都被一抢而空,最后自己也变成了灾民去抢别人的,但凡有不给的,都是一窝蜂似的上去打,也不知为此打死了多少人!看这架式,恐怕又是一个大成12年啊!” 卢六爷这番话,勾起了另两位爷的伤心往事,一时俱沉默不语。 卢三爷见他们都不言语,说道:“如真这般的乱,少东家,怕是要早做打算啊!” 若舒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会,说道:“三爷,尽快书信所有掌柜,将情况说明,店里都只留少量现货,其他的找隐蔽的地方存放。邻近的店铺平日里都警醒着点,风声不对马上关店,东西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可就万事皆休了。” 卢三爷回道:“是,卢三马上去办。”说完就出了房间,走到楼梯口,见杜玖柒依旧如昨日一般守在那里,路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就下楼走了。 屋里卢四爷说道:“九皇子的封地离那里最近,贺贵妃想必会想法子的吧!”说完望着若舒,若舒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卢五爷见状接道:“七皇子的封地离那里也近。” 若舒听完,说道:“官家的事与我们无关。此事一出,各位掌柜的怕是都得要掉层皮吧!” 卢四爷、卢五爷、卢六爷听完,不约而同的互相对望了一眼。 卢四爷笑着说道:“怪不得少东家要所有店铺都将东西藏起来,原来伏笔是在这里!” 若舒回道:“虽说总是要被扒皮,多省当赚嘛!如今年关将近,所有店铺都备足了货,要真被打了秋风,找谁说理去?” 这时传来脚步声,兰芷忙去将门打开,原来是卢二爷过来了。 卢二爷进来一看,问道:“我在楼下留了雅间,特意过来请少东家和各位掌柜的过去。不过,三爷去哪了?” 卢四爷将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卢二爷哦了声后,就催各位快行。 大伙落了座,免不了推杯换盏的相互敬酒,若舒不饮酒,就以茶代了。 各位掌柜的都有事在身,饭后都一起告辞了。 若舒待他们走后,却不急着离开,笑着对兰萱和兰芷说:“想吃什么?叫小二来自己点,夏莲她们应是早就吃了。” 兰萱一听,立马就乐了,直接跑后厨点菜去了。 待小二端菜进来的时候,若舒不经意看到杜玖柒端端正正的守着门口,示意兰萱叫他进来。 杜玖柒进来后,也只站在门边问道:“少东家,有何吩咐?” 若舒轻笑着说道:“想你也没吃午饭,与她们一起用吧!” 杜玖柒却说道:“谢少东家,玖柒待会自去厨房用饭便是。” 若舒见他如此,也不再强求,点了点头。 杜玖柒告退后,依旧退到门外,并将门关上了。 兰萱望着房门鼻子嘴巴拧在一块哼了一声,小声的嘀咕着:“不识好歹。” 兰芷接道:“人家这是知进退,识礼仪。他是男子,哪有与我们一同进餐的道理。” 若舒接道:“是我唐突了,忘了男女有别这茬了。” 兰芷接着说道:“少东家每日里见的都是女的,一时忘了也是寻常。只是以后还是要留意一下,免得兰姨知道了,又要多出许多的言语来。” 若舒刚想开口,兰萱抢了先,说道:“就你能,少东家不也经常与各位掌柜的同席,哪次兰姨说过。” 兰芷马上回道:“少东家哪次不是谈正事,那能一样嘛!” 若舒怕她们没完没了,立马开口拦道:“你们今日见到兰姨了吗?” 兰萱吞下嘴里的肉,说道:“从昨日晚间起就陪着那个小女娃,说是吐了,想必风寒还未散尽吧!” 若舒哦了一声,眼神却不由得转向了房门,外面那位怕是要心疼了。 吃完之后,若舒走出房门,就看见转角过来一个人——秦道川。 他也一愣,自然停在那里。 两人相距并不远。 若舒脚步未停,经过的时候只是点头行礼,再无其他。 有什么难的,从今往后不过点头之交而已,谁笨谁尴尬。若舒拾级而上,心里想着。 第十六章 家破 秦道川待杜若舒一行人走过之后,才发觉自己居然连招呼都没打。 其实也怪不得他,将近一年未见,若舒身量长高了,相貌也有些变化,乍一看压根没认出来,不过突然见到对面几位女眷,正想着回避,没成想对方竟然毫不避讳,径直擦身而过,还朝他点头,他这时才发现是杜若舒。 他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眼,几位女眷不见了踪影,只有一个半大的小孩,正回头打量着他,眼神从上往下的扫,见他回头,却立马转过头去,快步上了楼。 秦道川听卢二爷说起过,三楼是他们少东家亲自画的样式图,如今修建好了,自然是要来看一看的。 这时楼下栓马的秦东上来,见秦道川居然在此等他,有些诧异。 秦道川进了雅间后,秦东与一同站在外面的青云相视一笑,算是见了礼。 里面早有一人在此等候,秦道川连忙上前见礼,“见过七皇子,道川迟到,失礼了,还望七皇子莫要怪罪才是。” 七皇子却笑着说:“成了亲就是不一样,懂礼多了!” 秦道川回道:“七皇子寻我来,单是为了调笑于我吗?” 七皇子说道:“那倒不是,自然是有十万火急之事。” 七皇子说道:“东郡发生虫灾,流民爆乱,抢粮杀官的事,你听说了吗?” 秦道川听后,说道:“今日早朝已经开吵了。” 七皇子说道:“欺下瞒上,处置不力,导致局势失去控制。如此好的时机,左相怎么会不好好把握。” 秦道川叹了口气。 七皇子接着说:“东郡是你岳父的地盘,我听说有风声想要你去平乱,你还是早些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秦道川一听,说道:“你休要道听途说,自来都是攘外安内各司其职,这种民乱自当由东郡的厢军负责。” 七皇子笑着说:“如今不是情况不同了嘛,你老丈人后院着火,你去救火最是恰当!” 秦道川说道:“七皇子若无正事,道川便先行告退了。” 七皇子忙说:“得,得,算我失言,我自罚一杯。” 说完举起酒盅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和秦道川各斟了一蛊酒。 秦道川举杯,两人互敬,均一饮而尽。 七皇子吃了口菜,正色说道:“刚才所言,虽像玩笑,但风声却是真的,我听说贺妃昨日去求了皇上,想要你陪同九皇子前去平乱,不过皇上暂时没允。” 秦道川听了,眉头微皱,拿着空了的酒盅,在手里转来转去,没有言语。 七皇子也没说话,只望着他。 秦道川心中极为不悦,秦家自曾祖开宗立业以来,一直都在北边抗击鞑子,从不参与朝政,人尽皆知。今日早朝,右相和左相两派人马吵得不可开交。禁军首领樊如蒯眼神闪烁,望着他似笑非笑,他当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原来幺蛾子出在这。莫说是祖训不可违,单就目前朝堂上的局势,这浑水都绝不能趟。 想到这,秦道川心中打定主意不掺和。 七皇子见他面色阴晴不定,低头笑了笑,说道:“也许是空穴来风也说不定。” 秦道川正色道:“秦家祖训,世人皆知,道川岂是背祖忘宗,趋炎附势之徒。” 七皇子见他当了真,忙说道:“你我自幼一起长大,我岂有不明白的道理,怕你到时候被人算计,打个措手不及,才提前知会你一声,并无他意。” 秦道川说道:“道川明白,多谢七皇子。” 七皇子说道:“你以前可没有这么多客套,莫非当真是成了亲,懂礼了不成?” 秦道川给两人倒了酒,自己先一饮而尽,并未答话。 楼上,若舒特意去了兰姨的房间,发现兰姨守在床前,小女娃睡着了,嘴巴却还在一动一动的。 兰姨见若舒来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舒儿,我昨日给了些糕点给她吃,不知怎的就吐了,我过意不去,就守在这里,一时忘了去告诉你。” 若舒说道:“我听兰萱说了,担心你一夜未眠,过来看看你。” 兰姨说:“我没事。” 若舒说道:“你自来就这样,我小时候一旦有个头疼脑热,你就一宿一宿的守着我。” 兰姨望着若舒,又望了望床上的小女娃,说道:“可不嘛!你小时候可比她会闹腾。” 若舒说道:“兰姨,在床上歇会吧,我让兰芷来守着她。” 若舒这么一提,兰姨确实觉得自己有些熬不住,便轻轻躺在小女娃身边,不一会就睡着了。 这时,若舒听到一声门响,杜玖柒端着碗药站在门外,兰芷见了,忙上去接了过来。 杜玖柒对兰芷轻轻地说:“有点烫,待会再喂也行。” 兰芷点头,将药放在床前,这时床上小女娃突然喊到:“你们别打再我父亲了!他都出血啦!别扯我母亲的头发,别。。。” 一双手在床上乱抓。 若舒她们都懵了,兰姨惊醒过来,一把搂住小女娃,哄道:“别怕,做梦呢!不是真的,若娴不怕,不怕。” 若舒发现门外的杜玖柒僵立在那里,双手紧握,一双眼睛渐渐充了血。 杜玖柒是在莱州至济城的官道上拦马车的,这种年纪走不远,多半来自莱州,如果真如卢六爷所言,兄妹俩大致遇到了什么,可想而知。 若舒想到此,叹了口气。 杜玖柒发觉若舒一直望着他,抿了抿嘴,转身走了。 半夜,杜玖柒等同屋的会馆帮工们都睡了,悄悄起身,爬上屋顶,望着莱州城的方向。白日里若娴的话语如刀子一般的刺向了他的心,令那本就鲜血淋漓的地方更加血肉模糊。 泰州的灾民刚拥进莱州时,家里还开了粥棚施粥,半个月后,莱州城再也买不到米,家中存粮有限,粥水只能越来越稀。 突然有一天,城外灾民如蝗虫般铺天盖地而来,城门的守卫根本拦不住。 那些流民涌进城的时候,父亲只得带着师兄们拦在门外,以求自保,未曾想,正是因为他们的阻挡让灾民们误以为此地必有粮食,于是,灾民变成了暴民。不想伤人性命故而未带刀枪的他们,好拳难敌四手,终惨死在了那群暴民手下,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母亲见此惨状,将他们兄妹藏在院内的水缸中,自己拦在外面,自己只听到嘈杂的声音中依稀有母亲的喊叫声:“别扯我头发,我都给你们,都给你们。。。” 他蹲在半缸水中,捂着怀中妹妹的嘴,死咬着嘴唇,等到声音散去,四周一片安静了,才轻轻推开堆在上面的杂物,爬了出来,夜色中他看到了躺在不远处的母亲,门口的父亲,门外的师兄们。 站在他身后的妹妹扑向母亲的怀里,叫着,摇着。。。 他记得他吃力的将一具具尸身拖进了堂屋,寻了棉被盖在他们身上,怕他们冷,他还点了一堆火。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妹妹一直呆呆的站在角落看着他。 听到动静的暴民在门口探头探脑,他拿起燃烧的木棍丢向他们,最后火越来越大,他抱起妹妹跑了出去。 城里到处兵荒马乱,他一路出了城,舅舅家在泰州,已经没有去的必要了。他带着妹妹在山上找了个窝棚住下来,好在山里头有野兔可以充饥,可是没几天妹妹就病了,额头滚烫,他学母亲在他发烧时候的做法,冷敷,擦身,喂水都不行。几乎绝望的时候,他望见远远官道上的一队车马,他几乎没想,抱着妹妹冲下山坡,直挺挺跪在了路中央。。。 第十七章 隔阂 秦道川回到府中,先去萱微堂请安,老夫人闻见酒味便问他在何处饮了酒,他本欲将今日七皇子所言之事告诉祖母。 但准备张口时,却发现到目前为止,此事终归只是空穴来风,若他将此捕风捉影之言告诉老夫人,老夫人定然要对贺诗卿不满,再想让两人维持住如今的相敬如宾便不太可能了。 故而决定瞒下来,只说是七皇子相邀,推不过多饮了几杯。 老夫人知他一旦饮多了,头便会疼,从小又饮不惯醒酒汤,便不再留他,催他早些回房歇息。 秦道川觉得头实在是疼得厉害,离开萱微堂后,径直往前院的书房走去。 一转角,便看到领着婢女在此等候的贺诗卿,看装扮多半是刚赴宴归来,一见他出现便快步迎了上来,轻轻依偎在他的怀里。 闻到他身上的酒味,抬起头,轻声问了句:“川郎,你饮酒了莫?” 秦道川嗯了一声,单手轻搂着她,转而朝着左院走去。 一路上,贺诗卿细说着今日去宫中的趣事,声音轻轻柔柔,如春风化雨般飘进耳里,秦道川觉得头似乎没那么疼了。 进了左院,落坐之后,贺诗卿吩咐暗香倒醒酒的茶来。自己双手轻轻揉着秦道川的太阳穴,佯嗔道:“知道自己一喝酒就头疼,怎么不少喝点?是谁这么不知事,明知你酒量浅,还撺掇着你喝。” 秦道川拿下她的手,摇摇头,说:“揉了一下,好多了。” 贺诗卿说:“不如进里屋去歇会吧。” 秦道川想着下午还有事,便说:“不用了,待会还要出去,靠着休息一下就好。” 说完将身体靠在后面的软垫上,贺诗卿依旧偎在他怀里,秦道川闭上眼睛,觉得这样很好,就如同过去父亲在家时,母亲也是如这般的偎着他看书,读到有趣的,定要念给父亲听。父亲偶尔会答上几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如神仙眷侣般。。。 岁月静好的感觉真好。 良久,贺诗卿轻轻喊了他一声:“川郎?” 秦道川嗯了一声,揉了揉她的指尖。 贺诗卿轻声的说道:“今日我随母亲去看望贵妃娘娘,谁知娘娘竟在宫中流泪,母亲偷偷问娘娘身边伺候的人,却谁都不敢说。” 秦道川听罢,心中一紧,顿时睡意全无。 贺诗卿又接着说道:“后来我送母亲回府,正好遇见父亲从朝中归来,母亲便问了父亲,父亲说是因为九皇子的事。” 秦道川依旧闭着眼睛。 “九皇子也确实是遭了无妄之灾,虽说他的封地在东郡,可他整日都在京城待着,哪里知道地方上的事。”贺诗卿说完这一句,坐起身来,轻摇着秦道川,“川郎,父亲要我问下你的意思,如果东郡厢军的刘指挥使保不住的话,他想向皇上推举荐你。” 秦道川再也躺不住了,坐起身来,说道:“我这个骁骑将军是负责北地防务的,这些地方上的军务,向来都是由禁军负责,岳父这是关心则乱了。” 贺诗卿接着说道:“父亲的意思是,由九皇子挂印平乱,你只协助于他,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日九皇子定会感念你今日的相助之恩。” 秦道川第一次觉得贺诗卿的声音不再好听,不再安神。 正在这时,秦东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秦道川出了院门,走得飞快,秦东跟在后面,疑惑将军今日是怎么了,像见了鬼一般? 在书房门口,秦道川要秦东守在门外,谁找他都说不在府中。 自己躲进书房,枯坐到天色渐黑。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贺诗卿的情景。 那时他自荐出征,皇上因他年少不允,他要祖母陪他入宫面圣,立军令状,领先锋之职。 当时宫内正在设宴,庆祝贺贵妃三十华诞,名门贵女尽数到场。 皇上应允之后,留他一同赴宴,席间贺诗卿出列,说要为娘娘献上一曲,弹的却是《送军行》。 出征那日更是在城外相送。 他早已看出她的心意,可惜他前一年就已经与青州卢氏正式订了亲,贺诗卿的爱慕他只能假装不知情。 他在北地待了三年,终于寻了时机,潜入龙庭,斩了鞑子头人满鲁的首级,报得父仇家恨。 然后趁着鞑子内部动乱的时机,将呼图克图血战中死去后散落在鞑子腹地的将士尸骨带京城。 皇上龙心大悦,赐祖父和父亲国葬之礼。 送葬的队伍出城之际,贺诗卿在长亭弹了一曲《将军令》,引无数人落泪。 祖母怕他动心,耳提面命间态度异常坚决,既受了人的财物,解了自己的危难,就绝不可背信弃义。 他不得巳对外宣称自己早与青州卢氏订亲。 一时间京城哗然,堂堂国公府的少公子,竟然与离经叛道的青州卢氏结亲。 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说他为了钱财不惜自降身价,实在有损国公府的名声。 他不知该怨谁,也不知该恨谁,也不是没想过逃去北地,可是肩膀上的责任让他不能够任意妄为。 年幼时订亲他是被动的,少年时被贺诗卿倾慕他是被动的,就连祖母要他提前迎娶尚在孝中的卢氏他也是被动的。 却没想到,他与卢氏的婚期定下之后,贺诗卿竟一意孤行,甚至不惜自毁名节,让他不得不娶,为了不让他为难,自愿为妾。 说他没被感动那是假的。 风采照人的名门贵女与素未谋面的商户女,无论是谁都懂得取舍。 他错了吗? 他为什么就寻不到如同父亲与母亲那般情同道合的知己呢? 第十八章 面圣 接连几日,秦道川都早出晚归,只为躲着贺诗卿。却也无处可去,只得每日泡在佳飨会馆里。 若舒每日待在会馆,只等卢三爷采办完年货,就回青州。 兰萱念叨着城外的白马寺这几日有庙会,言外之意就是想去。但是兰姨不允,说是人多眼杂,免得多生事端。 若舒知道,不止是她,除了兰芷,其余几个都心动了。 想着回到青州,又要好几个月不得外出,她不出去,动静便不会很大,就抄了几份经文,要兰萱送去白马寺供奉。 兰萱欢天喜地,呼朋喝友,动静不免大了些,又不是吃饭的时辰,楼下安静得很。秦道川听到上面的动静,心知是若舒她们还没走。 觉得有些愤恨,自己千难万难,她倒是活得恣意张扬。 不免想到她的所做所为:取舍之间干脆利落,不动声色的转移财物,诈死,毫不胆怯的跟他讨价还价,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计,年岁渐长还得了。 万幸不用跟她做夫妻,不然,这边一个贺家,那边一个卢家,他恐怕都不需要为人了。 干脆利落。 他能干脆利落的回绝贺诗卿吗? 不能,他只能迂回,怎么迂回,他想了几天,头都想炸了,还没想出来。 真希望能回北地,战场上的他无论面对多少危难,他都不怕。 他可以为了取胜,三日三夜趴在雪地里,为了不冒热气,口里含着雪。饿了咬口硬得像冰的肉干,渴了直接抓一把雪,只等时机一到,一决胜负。 他可以为了报仇,躺在满鲁的床下,看着他与女子欢好,然后在他最放松的时候一剑毙命,手起刀落,他从没含糊过。 现在北地的鞑子叫他“杀神”。 他怎么就成了优柔寡断的人了? 怪不得秦家祖训说:只护国,不参政。 他当初是不是该果断的拒绝贺诗卿,不给她留那么多的遐想。 现在是不是就不用面对这难解的局。 不,不会。 没有贺诗卿,就会有楼上这位,就凭她的行事,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等到秦道川晚上归府,照例向祖母请安的时候,老夫人终于开口问他为何近日躲着贺诗卿? 秦道川低头说没有。 老夫人说:“没有?人家都哭哭啼啼到我跟前了,说你早出晚归,也不知去了哪里?” 秦道川叹了口气,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祖母。 老夫人摇了摇头,说道:“我若不问,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秦道川低头不语。 老夫人接着说:“说你年少,你打起仗来有模有样。说你老成,你行为处事却处处透着荒唐。” 秦道川说道:“道川知错了,愿听祖母示下。” 老夫人说道:“我问你,你是愿还是不愿?” 秦道川说:“不愿。” 老夫人又问他:“是因为祖训不愿,还是你自己不愿。” 秦道川说:“都不愿。” 老夫人说:“那好,你明日去面圣,请求北地巡防。” 秦道川说:“祖母,我不是没想过,但是怕皇上本就想要我去,我去面圣,岂不是自投罗网。” 老夫人说:“皇上要是有此打算,早就有旨意来了,还用你去自投罗网?” 秦道川心头的明灯一亮,大喜道:“祖母是说,皇上不愿意?” 老夫人说:“多半如此,圣心难测,我也只能猜度一二。” 秦道川说:“那我明日面圣,该如何回话?” 老夫人说:“我秦家矗立三朝不倒,你当为何?” 秦道川低头想了一会,说:“孙儿明白了,是秦家祖训:只护国,不参政。” 老夫人笑了起来。 秦道川一身轻松告退后,老夫人自言自语的说:“到底年轻,哪是那些老狐狸的对手。” 第二日,下朝之后,秦道川求见了皇上。 回来后,直奔萱微堂,老夫人见他面带喜色,斜瞥了他一眼。 秦道川全不在意,得意的跟老夫人说:“祖母,皇上问我可愿去东郡平乱,我说不愿。皇上问为何不愿,我答秦家祖训不敢违逆。皇上又问东郡百姓蒙此大难,我作为朝廷栋梁为何不愿救民于水火,而是眼睁睁的看着百姓在生死存亡中苦苦挣扎。我答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秦家军负责北地防务,自当为国肝脑涂地;相信朝中其他同仁,也会如我一般,为皇上分忧,万死不辞。皇上听了,大笑三声,摇了摇头,同意了我去北地巡防。” 老夫人听完,笑着说:“这马屁虽然拍得直白,却也显得你实诚,看来你忧已解。” 秦道川点了点头。 第十九章 视而不见 秦道川依旧在转角遇见了贺诗卿。 贺诗卿一见到他,手指绞着手帕,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秦道川心头一软,拉着她的手说:“皇上派我去北地巡防,过几日便要出发了。” 贺诗卿一听,潸然泪下,“川郎,你怪怨我吗?” 秦道川自然不会承认,忙说没有。 贺诗卿一听,收了泪水,说道:“川郎,是我思虑不周,让你为难了。” 秦道川说道:“你莫再胡思乱想,我求皇上派我去北地,是有私心,但决非为了不去东郡。是祖母说梦见父亲问找到他的右臂了么,令她彻夜难眠。我有心再去寻一回,也好让祖母安心。” 贺诗卿听了,方才安神。 秦道川次日上朝,无论同僚用何种眼神望他,皆淡然处之。 整备了两日,带着秦东四人,赶往城外的军营,里面驻扎着秦道川的近卫军。 十里长亭处,却碰见了若舒的车马。 卢二爷正在相送,看见秦道川经过,早早的拱手相迎。 秦道川只得下马回礼,寒暄客套几句。 得知秦道川是要去往北地,卢二爷说道:“莫不是鞑子又来侵扰?竟累得秦将军新年都不得在家里过了。” 秦道川连说无防。 这时,卢三爷带着两个人从后面赶过来,因心中有事竟没注意到秦道川,大声说道:“少东家,杜家姑娘找到了。” 兰萱一下子拉开车门,跳了下来,接过卢三爷斗篷里藏着的小女娃,东瞧瞧,西瞧瞧,看没大碍,说道:“阿弥陀佛,小祖宗,吓死我了,你要出事,你哥得活扒了我的皮。”说完径直抱着上了车。 卢三爷走向车前,向若舒回报道:“少东家,我留了一个人在城里寻兰萫姑姑她们,待寻到后要他们赶上来就是,我看天色不对,怕是要有雪下,我们还是赶紧赶路,尽快赶到津城过夜,方才妥当。” 若舒在车内答道:“就依三爷所言。” 车队准备出发,卢三爷与秦道川等草草打过招呼,就招呼众人赶路。 谁知这时候,杜若娴却不肯走,大声叫着要找哥哥,说卢三爷他们是骗子,说好去找哥哥她才跟着走的,她要去找哥哥,挣扎着非要下车。 兰萱怕吵着若舒,就想带她坐后面夏莲等人的车,刚下了车,一不留神,被小女娃从怀里溜了下去,小女娃一下地,就往来的路上跑,幸得有人手快,一把搂住,但是小女娃哭声震天,一时拖着众人无法出发。 秦道川顺势与卢二爷和卢三爷告辞先行了。 若舒这边打算由兰萱抱着杜若娴在这里等,再留了一位护院,其他人先行。 兰萱见状不好,指天发誓的对杜若娴说她哥哥会在前面等她,再不去又会错过了,哄过了小女娃乖乖上车。 得了兰芷一个白眼。 这一顿折腾,却把时间给耽误了。 天空中的雪花大片大片的飘洒下来,一下子就将路面给铺白了。 卢二爷劝卢三爷不如先回京城,明日再走,卢三爷却说回转不吉利,坚持要朝前赶路。 卢二爷只得辞行,回了京城。 若舒一行人冒着风雪朝前赶着,车内有火炉倒也安生,只是苦了车外的人。 往前行了十里左右,雪却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若舒的车重,所以车轱辘宽大,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后面夏莲她们的车却打了好几次滑,最后终于一侧车轮陷在了泥地里,车夫左右使劲都没拉出来,便想要夏莲她们下车,让车轻些,好拉出来。可怜几个丫头,站在风雪里,冻得直哆嗦。 若舒要她们上来暖和一下,夏莲知道车内再也坐不下四个人,谁坐谁不坐都不好,便都没上车,都在车下冻着。 那边车夫想尽办法拉,卢三爷他们在后面推,车总是没出来。 若舒隔着车窗看着,心急如焚。 这时,听到前面有人大声喊道:“前面可是卢三爷?!” 卢三爷听到有人喊,赶紧回到:“是,在下正在卢三。” 说话间人就到了跟前,原来是秦东带着一队人马。 风雪间若舒看不清脸,只看得见清一色的行伍打扮。 人多力量大,两三下车就推出来了。 卢三爷行到窗前问道:“少东家,秦将军派人来接应,说是雪大难行,先去他军营里避避,他派人去接应兰萫姑姑。” 若舒听他说话声音都是颤抖的,马上答应了。 不多时,就进了军营。 若舒披着斗篷下得车来,兰芷和夏莲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她,雪大得睁不开眼,深一脚浅一脚的进了屋,看除了她们这个车里的人,其余人都冻得不行,就只留了兰芷陪她坐在那里,要其他人快去烤烤。 众人冻得实在厉害,也不再客气,都窝在火炉前烤火。 不多时,有人送了姜汤到门口,兰芷去端,却是一大盆,兰芷每人添了一碗,端了一碗给若舒,若舒接过,一口下去,热热辣辣的,从心头暖到了脚板。 夏莲一连喝了两碗,才直呼终于活过来了。 兰萱抱着杜若娴,小女娃已经睡着了。 这时卢三爷前来回报,说秦将军将他们安置在一间营房里,军营没有女眷,所以秦将军将自己的营房让给了若舒,只是要她们别出营房,免得生出事端。 若舒问什么时辰了,卢三爷说已经酉时了。 若舒说今日怕是走不了,大家都冻坏了,不如早些歇息,反正要等人,干脆明日雪停再出发。 卢三爷知道自己今天做错了决定,看少东家没有提的意思,越发的不好意思,应声是以后,便退了出去。 兰芷正准备去车上把铺盖拿下来,若舒说不必拿了,她今晚睡车上。 兰芷听后便重新点着了车上的火炉,问若舒需要洗漱吗? 若舒摇摇头,自从听到这是秦道川的营房,若舒连坐着都觉得浑身不舒服,更别提洗漱了。 上次在佳飨会馆遇见,自己就不该跟他打招呼,人家跟不认识一样,害得自己白白的丢了脸面。 所以今日早间遇见,她非但没下车,连招呼都没打。 今晚若睡在他的营房中,自己回去怕是怎么洗都会膈应的慌。 待兰芷准备妥当后,若舒便批着斗篷出去,见雪已经下得小了些,天色有些红,地下白茫茫一片。 若舒上了车,舒服的躺在车里,车厢均用羊皮包着,又被火炉烘得暖烘烘的,比营房舒服多了。 子时的时候,听到外面一阵响动,兰芷出去看了看,回来说道:“兰姨她们赶到了。” 若舒连忙说,“那扶我起来。” 若舒批着斗篷从车上下来时,被秦西看了个正着。 回到秦道川的营房,笑着说道:“真是奇了怪了,有人有屋子不睡,睡车上嘿!” 秦东问道:“谁?” 秦西凑到秦东跟前,轻声说道:“那位少东家。” 秦东马上看了一眼秦道川。 秦道川看着军文,似未听见。 第二日,若舒是被军营的操练声吵醒的,车上到底狭小,兰芷还陪在身边,若舒落枕了。 兰芷去给若舒端了早饭,若舒摇摇头,要兰芷将车门打开散散味,自己披上斗篷下了车,想舒展舒展,明兰色的斗篷站在雪地里,顿时吸引了操练人的注意。 听到一声号令:“快点跑,眼睛往哪看呢?” 若舒看着蓝的天,白的地,银妆素裹,美不胜收,全然不知身后的状况。 兰芷跑过来,小声的说:“少东家,回避下吧。” 若舒看着她,见她眼神往后闪了闪,意识到了,立即上了车,直到出发再没下过车。 卢三爷他们准备停当后,再次谢过秦道川,便往津城赶去。 若舒也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反正就是气不顺,一路上很少说话。 众人也摸不着头脑,只得陪着小心。 第二十章 寻骨 兰姨终究是担心,趁着帮她盖被子的时候,摸摸她的头,说道:“是哪里不舒服吗?” 若舒转头,发现大家都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意识到自己恐怕是失态了。 说道:“落枕了。” 兰姨一听:“那就是着了凉了,该拿药包热敷才是,这怎么好,手头又没有,我看赶紧叫卢三找个就近的市集停下来,买些才好。” 若舒一听,连忙说道:“没着凉,就是昨儿姿势没睡好,落枕了。” 兰姨说:“落枕就是着凉,不着凉能落枕嘛?” 若舒只觉得心头烦闷,回了一句,“别折腾了,昨儿还没折腾够吗?” 一时间车厢内顿时静了下来。 昨儿个之所以延误时辰被困在雪里,是因为杜若娴走失。 而杜若娴之所以走失,是因为要去给她哥哥买他最喜欢吃的炒栗子。 之所以想起买炒栗子,是因为前几日去白马寺庙会的时候,杜若娴闻到了香味想买,兰萱只想看猴戏,等散了摊,再去买已经不见了,兰萱便哄她反正明日要来,明日再买。 昨日出发,兰萱看见路边有刚出炉的枣糕,便抱着杜若娴下车,想用这个应了前日的承诺,哪知,小女娃倔得很,翻脸就跑了。 昨日正值墟日,街上人多得出奇。 杜玖柒一听妹妹不见了,疯了似的跑了。 兰姨一听,小女娃不见了,心疼也要去找。 卢三爷没办法,就说他与兰萫各带两个护院,兵分两路去找,找到找不到,午时都要到城外十里长亭会合。 晚上杜玖柒赶到秦道川的军营,一把从兰萱手里抢走杜若娴,从此再不准她沾手。 所以兰萱一听若舒的话中带气,把头一低,双手绞着衣脚,似要哭的样子。 兰姨一见气氛不对,赶快打趣说:“好了,好了,感情你是气我昨日把你丢下,去寻那个小女娃啦?兰姨心里还是最疼你的,别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 若舒翻了个白眼,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无可奈何的说道:“我真的只是落了枕,身子不顺畅,我睡一会,到了地方叫我就是。” 说完,转个身,朝里假装睡了。 到了津城,依旧歇在佳飨会馆,卢二爷去了京城,举荐了卢十六当掌柜。 卢十六见了若舒他们,对着若舒和卢三爷连说总算是来了,昨儿那么大的雪,也不知他们是困在路上还是停留在京城,想去打探但也因雪大无法成行,这下总算是心落了地。 卢三爷说道:“幸得秦将军相助,留我们在秦家亲卫军营里避了一宿。” 若舒不愿听到秦道川的名字,打岔说道大家都疲累不堪,赶紧要大伙休整吧,明日也好继续赶路。 卢三爷见她语气不善,想起自己昨日的错判,老脸一红,赶忙让卢十六安排。 第二日清晨,一行人离开津城,马不停蹄的连赶了几日路,终于在腊月初一回到了青州。 秦道川在若舒走后第二日也拔营起行。 京城到北地快马加鞭也需要二十日,秦道川并不赶急,到达北地的时候已经是小年夜。 秦道川要秦东带队先行前往莫城。 自己则带着秦南,秦西,秦北和这半年在佳飨会馆分到的利钱去了秦家在北地的军屯。 在军屯里找了几个当年呼图克图血战中幸存的人,想再打听仔细些,看看父亲的手臂到底散落在何方。 几个人看到秦道川又问起此事,都摇摇头说道:“当时两军混战在一起,先是国公爷 受了箭伤,世子爷一见就赶去救援。。。” 秦道川听了,接话道:“这些我已经知道了,只是当时断臂与尸——父亲到底离了多远,是哪个方向,我要知道具体的方位,才好去找寻。” 谁知几个人听了,说道:“少将军,当年那一战,双方死伤几乎殆尽,秦家军队长以上的没一个活的,只剩下我们几个兵卒,也是伤的伤残的残。我们在队伍里一向听队长号令行事,当时大家又是混战在一起,具体的方位我们也说不清楚,莫如少将军分别听我们说一说,自己判断,比我们瞎猜要好许多。” 秦道川一听也有道理,便要他们分别再说一遍。 其中一个瞎了一只眼的兵卒说道:“国公爷中了一箭,世子爷跑过去相救,用剑挑飞了另一支射过来的箭,这时满鲁赶到,开山斧一扫,世子爷就倒地了。” 另一个连接到:“这个我看到了,世子爷当时翻身一滚就起身了,手没事。” 刚才说的人接着说:“你先听我说完,当时是没事,然后世子爷就与满鲁战到了一起,当时他还大喊了秦副将的名字,要他赶紧将国公爷救走。” 一个柱着拐杖的兵卒说道:“最后秦副将与国公爷死在了一起。。。” 瞎眼的兵卒似是怒了,说道:“说这做什么!少将军是要知道世子爷的右手臂落在哪了?” 柱拐杖的兵卒叹了口气,低下头再不做声。 瞎眼兵卒接着说道:“世子爷一箭刺在满鲁的大腿上,满鲁立马倒在地上,反正当时我没看到他再爬起来,这时有人来帮忙,世子爷又与那人战在了一起。” 一直坐在角落里没做声的人开口说道:“战着战着,那人一个失手,有了空门,世子爷举起长剑想割喉来着,这时满鲁从后面一斧。。。一斧砍掉了世子爷的右臂。那人捡起手臂,大喊一声:“常胜将军的右臂在此,有想要的接住。”说完将手臂丢了出去,然后不停的丢来丢去,我们活着的人都疯了似的想去抢回来,然后大家打来打去,我被砍了一斧,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其余人听了皆说:“瘫老头,你莫胡说,我们怎么没看见。” 角落里的人说:“那只能说你们当时已经倒下了。” 秦道川第一次听到最后的细节,心里只觉得有一把火在烧,只想将当时在场的鞑子剁成肉糜。 他问道:“那人是谁,你们可识得?” 众人都摇摇头,只说很年轻,面黑得很,下巴上编了辫子还挂着一个铃铛,有响声。 秦道川又问:“那人死了么?” 众人都说没印象。 秦道川谢过众人后,众人散去。 秦道川问过秦南,知道带来的银两已交付给了屯长。 便决定立即赶去莫城,明日赶去呼图克图,再仔细找寻一番。 只是天不遂人愿,秦道川将当年的战场都踏步了一遍,找寻出了许多其他的东西,就是没寻到自己父亲的遗骨。 第二十一章 平乱 秦道川避走北地后,京城里右相与左相两股势力为了派谁去东郡平乱争得不可开交。 原来的东郡郡守与厢军厢都指挥史都是右相的人马,早已被皇上押回京城,结局可想而知。 禁军首领樊如蒯是皇上亲卫出身,但妻子是左相门生河东郡守刘怀信的女儿,他的庶长女又嫁给了右相阵营里的翰林院学士宋嘉志的嫡次子。 过了年节,上元节后,京城还在争来吵去,东郡的民乱已经慢慢发生了转变,很多地方都拉了山头,隐隐有占山为王的态势。 皇上这是真着了急,震怒中,九皇子主动请缨平乱。 右相及时出列,举荐东郡厢军军都指挥史何峻茂协助九皇子平乱,带罪立功。理由是当初他曾力荐将泰州封城,所有灾民就地安置,举东郡之力援泰州之难,但是当时的东郡郡守和厢都指挥史因都不待见泰州城守,见死不救,才造成今日之祸。 皇上应允,颁旨召告天下,命九皇子暂代东郡郡守之职,却是派了禁军首领樊如蒯暂代东郡厢军厢都指挥史之职,即日起前往东郡赈灾平乱。 九皇子与樊如蒯领旨后,即刻前往东郡。 七皇子坐在京城佳飨会馆的三楼,望着一行人远去的身影,问对面的人:“既明,你觉得他们此行会如何?” 对面的人笑着说:“最终会铩羽而归。” 七皇子说:“哦?何以见得?” 何既明说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你可曾听说朝廷给了此物?”说完手摊开,掌心一埞碎银。 七皇子说:“如今国库空虚,父皇也是有心无力。不过东郡总有存货,好好筹谋,应当不至于太艰难。” 何既明说道:“七皇子总是一心向善,我却不太看好。存货?”说完摇了摇头,端起茶碗饮了一口。 七皇子说道:“总是要剩个几成吧,难不成连脸面都不要了?” 何既明说道:“出了事总是会有人背锅,他们的脸面不会丢。” 七皇子说道:“背锅?你是说押回来那两位?他们怕是背不起。” 何既明说道:“他们的瞒天过海之计我也猜得差不离了,七皇子可愿听。” 七皇子说道:“打什么哑谜,快说!” 何既明说道:“此计为拆东墙补西墙也。” 七皇子说道:“治标不治本,东墙的亏空总要填上。” 何既明说道:“自己的东墙不能拆,可以拆别人的嘛!” 七皇子说道:“哪有那么容易,谁的墙会心甘情愿让他们拆?” 何既明说道:“敢问七皇子,如今,整个天下,谁的墙最厚?” 七皇子说道:“当然是世家,但是他们绝不敢碰。” 何既明说道:“如今的世家殷实的少,空壳的多。” 七皇子说道:“那还有谁?” 何既明没说话,敲了敲桌子,又敲了敲墙壁。 七皇子说道:“商户?” 何既明点了点头。 七皇子深吸子一口气,想了好一会儿,说道:“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不过,商户已然缴了税,且如今税赋已是不轻。就算他们巧立明目的撺掇着父皇加税,那也是入了国库,哪能入了他们的钱袋。” 何既明说道:“所以不会是加税,只能是————捐。” 七皇子说道:“募捐?好方法!” 何既明说道:“可惜他们一旦这样做了,用不了多久,就不止东郡之乱了。” 七皇子听了不再说话,而是举茶相敬。 且说九皇子与樊如蒯赶到东郡后,看到的是饿殍满地,民不聊生。街道上满目苍夷,人们或倒或卧。 相临州郡的驻军已经封住了所有与东郡相连的道路,东郡的暴民一见如此,都纷纷拉起山头,划出一块区域就占山为王。最可怜的是那些老弱妇嬬,十之有九都已经冻饿而死。 九皇子到了济州城,张榜公告,并发往各地: 第一条,所有人等限时在三日内各归各家,以往所为则既往不究。 第二条,三日后仍负隅顽抗的以反贼论处,诛九族。 第三条,回原籍的人在当地乡府登记后,即可成人每日领米一合,孩童减半。 有些人拉起山头本来就是为了联合起来保卫自己的财物,一听到告示,立马散了。 普通的灾民,上下不靠,一听告示也赶紧回乡了。 剩下那些真正的暴民,都是些趁乱打劫的乌合之众,一听朝廷出面,皆四散而逃。 不出十日,捷报传来,东郡安已。 当日,各地官府开始发布募捐告示: 国之有难,匹夫有责,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救东郡灾民于水火,举国士农工商皆有责已。。。。 明面上是捐,暗地里各地官府开始向各行商会定额,商会只得向行内商户定额,一时间商户们叫苦不迭。 若舒看着各地掌柜们的函报,冷笑出声。 问跟了卢二爷十几年,目前负责管账的卢九爷,“我们大致要出多少?” 卢九爷回道:“三万两出头。” 若舒叹了口气,接着问道:“大概损失多少?” 卢九爷回道:“因东郡之乱,各地与前年相较,少了一成五左右,东郡没计算在内,暂时还没报上来。” 若舒说道:“三万,倒也能接受。” 此时,卢三爷送了急件过来,若舒看完递给了卢三爷。 卢三爷看完,问道:“少东家,参不参与?” 若舒摇摇头,说道:“不参与。钱财少了可以再赚,这混水趟不得。” 卢三爷听完,说道:“那卢三这就去回信。” 若舒点了点头。 谁知到底没躲过。 因为不服逼捐,有些地方的小商户联合罢市,他们虽不涉及大宗的买卖,但是从事的却是与民生息息相关的,街头的小食摊,修鞋的,卖香烟纸烛的,杀猪的,宰羊的之类。 消息传开,邻近都开始效仿,街面上的情况越来越难看了。 官府觉出不对,又改了法子,按每年上交税赋的比例定额,税赋少于多少的免捐。 两相一对比,若舒这里三万两变成了六万两。 这些相关的商户又不肯了,也联合罢市。 一时间全国上下乌烟瘴气,民怨沸腾。 第二十二章 良策 皇上这几日觉得特别烦闷,先是东郡发虫灾演变成民乱,再是募捐募成了商户罢市。 看着眼前仍强行辩解的右相,皇上第一次觉得他也不是那么的好用。 再看看正疯狂落井下石的左相,觉得这位也不是什么栋梁。 回到御书房,难得的回绝了贺贵妃的求见。 晚饭前,太监回报,七皇子求见。 皇上想起自己也有半月未见到这个儿子了,便宣他觐见。 七皇子先是问候了父皇的身体,再说了自己最近读书的心得体会。 看到皇上面露赞许的神色,话锋一转,说起了商户罢市的事情。 皇上正苦于没有对策,便问他有何良策,其实也就是随口问问,并未当真。 七皇子说道:“我也听到了坊间传言,说是募捐救灾他们都没意见,可是因为东郡的灾乱,大伙不是因为存货压住了银钱,就是货款结不回来,现下要拿出这许多的银钱来,有了难处,大伙才闹事的。” 皇上听了只是嗯了一声。 七皇子却并不介意,接着说道:“儿臣愚见,此次募捐本就是为了救济灾民,募了银钱也是要换成实物的,而商户们手中现下是有实物无银钱,莫如直接叫商户捐些实物,直接分配给灾民,岂不两全齐美。” 皇上眼前一亮,这主意好,比右相那个什么让商户分期给要靠谱多了。 七皇子接着说:“父皇,这只是儿子自己的胡思乱想,也不知靠不靠谱。父皇千万别说出去,让其他皇兄皇弟笑话我。” 皇上应允。 七皇子出了御书房,心中得意万分,看父皇的脸色是听进去了,九皇弟,让你知道什么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商户们收到新的政令,纷纷表示赞同,都把陈年老货拿了出来,按新货价抵了数。 东郡可怜的灾民们,倒也暂时衣食无忧了。 若舒午后跨进帐房,就看见卢三爷跟卢九爷灿烂的笑脸。 知道了原委后自然也高兴,。 卢九爷说道:“少东家,二爷年前选好的店铺,现在正好有银钱使了。” 若舒一听,心中想着,这个卢二爷,本来就是敷衍秦道川的,过得去就行了,他倒好,丢下管账的摊子,开会馆开出兴致来了。 卢三爷听见,说道:“少东家,当初开会馆的主意真是不错,卢二是出了名的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如今看收益颇丰,都乐不思蜀了。” 若舒撇了撇嘴,话终是没说出口。 心想本来还有两年就可了断,开两三家店糊弄一下,到时候合离书一拿,再把店一关,量他也奈何不了自己。 现如今这状况,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损失多少钱财。 若是去年,她早就把这主意和盘托出,如今也不知怎么了,有些话竟与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开不了口。 卢三爷却接着说:“当初觉得秦将军占尽了便宜,如今看来也非全是,当过兵的就是不一样,来往货物清点得清清楚楚,运得也仔细,少有破损,各行掌柜都称赞不已。” 若舒一听,说道:“除了佳飨会馆,还有哪些是他负责运送的?” 卢三爷说道:“四家米行和五家衣帽行的。” 若舒奇怪了,说:“账本上怎么没写?” 卢三爷说道:“原来佳飨会馆登的是秦家镖行,后来的秦将军改成了平安镖行。” 若舒听完没再说话,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将账本抠了一个洞。 一个带兵打仗的,怎么也如此市侩,看这架势,他是没打算收手了。 罢了,没道理与钱财过不去,以后与他相关的事都交于掌柜的去办就是。 等和离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寻找属于自己的良缘。。。 第二十三章 扳回一局 心中的纠结没有了,日子就过得顺畅了,若舒又开始画样式图,这回巡店时间多半都在马车里,待的时间长了,哪哪都不舒服,就趁现在万事太平,将马车改一改。 坐在车里之所以觉得颠婆,是因为马车的轴轮与车厢总是相撞在一起,硬碰硬才会这样,找个软点的隔一下应该就会好一点。 若舒试了软布,不行;软布里埋进棉花,也不行;埋进羊毛,也没行,埋进沙子,也不行,而且一下子布就磨烂了。 若舒原先的车夫成亲了,卢三爷便换了卢玖柒给若舒赶车。 卢玖柒每天乐此不疲的陪着她折腾。 看到她坐在椅子上,盯着车轮发呆,卢玖柒不忍住,多了一句嘴,“少东家,玖柒以前在家的时候,师兄经常拿牛筋缠刀把,说是耐磨。。。” 还没说完,若舒已经跳起来,说道:“那快去找来,让我试试。” 接下来,兰姨和兰芷、兰萱就看见少东家天天跟杜玖柒到处搜罗牛筋,在车轴轮上缠来绕去,半个月后,若舒满意的拉着青庐里的人去试车,果然没有以前颠婆。 若舒满意的说:“玖柒,以后只要时时查验,及时更换就好了。” 陆玖柒嗯了一声,笑了。 兰萱一见,惊叫一声,“陆玖柒,你原来知道笑啊!” 陆玖柒立马低下了头。 若舒想起上次夏莲她们在风雪中受冻,便将车厢改大了,车轮也改得更宽,为了不显眼,刷成了黑色。 原先的三匹车拉着有些吃力了,就想加一匹,但总是找不着同原来一般颜色和脚力的马。 卢三爷无法,只得招呼各地掌柜去搜罗。 若舒改车改得上了瘾,就将自己收藏的有关样式图的书都翻了出来,有了好点子就拿去试试,三个月过去了,终于大功告成,整个车就像一个密室。 卢三爷去年巡店吃了天气的亏,看见若舒的车终于折腾够了,就催着早点出发。 因为是第二次去,新鲜劲已过,游玩的心思就浅了。 去的时候坐在车里好不惬意,久而久之,也就烦了。 正好有掌柜寻了匹马过来,其中有一匹,通身的黑,头和尾却带着些灰,若舒甚是喜欢,就动了骑马的心思。 卢三爷事多,教她骑了几天,见她骑得有模有样,就让卢玖柒紧跟着她,盯瞩不许骑快马,只能跟在车队中。 快到京城的时候,车队从官道转弯,便看见前面坡道下一大遍野花,红的黄的,白的紫的,甚是美丽。 若舒每日跟在车队中,早已跃跃欲试,夹紧马腹,抽了一鞭,马便如离弦的箭朝着冲去,杜玖柒立马跟了上去。 卢三爷在后面摇了摇头,示意另外两个护院跟上去看看,自己护着车队跟在后面。 再一个转弯,竟碰见了秦道川一行。 卢三爷见了礼,不免要寒暄两句。 若舒骑车踏花顺着坡道冲下去,过足了瘾,好不惬意。 顺到坡底后,发觉自己因为紧张,后背都湿了,衣服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便朝回骑去,杜玖柒见她终于回转,与两个护院松了口气,依旧紧紧跟在后面。 远远瞧见秦道川,若舒便停下马,并不过去。 杜玖柒见若舒面色不善,知她不喜他,也冷眼瞧着秦道川。 秦道川望见不远处身穿一身明兰色衣服的若舒骑着马过来,旁边紧跟着一位少年,盯他的眼神极不友善。 秦道川发现,大半年不见,若舒的身量似又长高了些,虽还带着些少女的稚气,但与前次在津城着男装时已迥然不同。 原本想等她过来见过礼便辞行,谁知等了好一会也没见她有过来的意思,只得告辞了卢三爷,打马而去。 若舒待他走远,才停马上前,在车前下了马,将缰绳丢给卢玖柒,上了马车。 兰姨与她换衣服时,发现她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只当她骑马骑疯了,摇摇头也就作罢了。 第二十四章 合离 今日是签和离书的日子。 若舒早早候在户部门口,只等秦道川下了朝,便入内签和离书。 若舒的和离书写的简单,妻卢若舒,夫秦道川,因夫妻不合,故自愿和离,钱财等物,各归各方,此后各自婚嫁,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再后来就是签名日期印手印之类。 写完之后就要卢二爷交与秦道川过目,以示尊重。 谁知秦道川重要之处一字未动,却在其中添了好些不相干的字。 凡为夫妻,皆三世之缘,始配今生夫妇。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若舒看着这些文雅的句子,心中默念,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文采似的,读书人就是矫情。 秦道川说寻了熟人,只要交了和离书,瞒住祖母,悄悄改了户籍,一切就办妥了。 若舒一听要自己前来,就抱怨道,当初成亲的手续怎么就不需自己前来,办和离怎么就非要自己来呢? 卢二爷说他也不清楚,只是当初卢夫人与肖家和离的时候,就是自己拿着和离书去了当地的户部衙门,当时肖家那位也是到了场的。 若舒听了,想到既是规矩,便也只能遵守。 眼看快到时辰,不见秦道川前来,却有位小吏从里面走出来,请若舒进去,若舒只当秦道川好面子,故而从后门进了。 进了两进宅院,小吏将若舒一行人领到一间屋子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居然自行离开了。 若舒有些诧异,转身推开门,里面赫然坐着秦老夫人。 若舒禁不住愣在原地,兰姨等人则是差点叫出声来。 若舒心中百转千回,最后认定是秦道川在算计她。 顿时火冒三丈,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秦老夫人却突然开口道:“孙媳妇,这么久没见祖母,还不快过来请安。” 若舒没理她,脚步未停,老夫人的声音继续传来,“你今日若出了这门,我便按逃妻报官。” 若舒只得停住,在门口立了很久,决定直面老夫人。 若舒冷脸走进房间,说道:“秦道川已然答应我了,我算不算逃妻,你说了不算。” 老夫人冷笑出声,“他是宗子,此等大事,未禀宗亲,他还做不了主。” 若舒已是气急,说道:“我俩是和离,只要双方同意,官府自会办理。” 老夫人站起身,扶着刘妈的手往门外走去,嘴里说道:“你不懂规矩,我不与你计较,还不跟我回府?” 若舒接道:“我只与秦道川说话,你叫他出来。” 秦老夫人说:“你再言语,我就叫人捂了你的嘴,拖你回去,看哪个敢拦?” 若舒还想争论,兰姨拉住她,摇了摇头。 若舒知道自己势弱,朝兰萱使了眼色,兰萱会意,转身就跑,去找了门外的卢二爷。 老夫人也不管她,只对若舒说道:“还不快走?” 即便若舒万分不情愿,无奈尊卑有别,卢二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带上车,回了秦府西府。 若舒直说要见秦道川,老夫人笑笑说:“莫急,以后你自会见到。” 若舒被老夫人软禁在了西府东院。 许是老夫人故意的,回来的动静有些大,一时间东西两府人尽皆知,传闻中被火烧死的卢氏又回来了。 这种千载难逢的谈资最是嘴快,一传十,十传百。 徽州郑府,世家大族,其中一间书房内的中年男子却是喜极而泣,口中喃喃自语:“菁舒,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女儿还活着,还活着。是我无能,让她无所倚仗,才活得如此艰难。” “我如今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不能再只顾自己,避世而居,菁舒,我要出山。” 若舒十日后才见到秦道川,院内本就狭小,屋外院子里站着四五个婆子,屋内兰姨兰萱兰芷,若舒站在台阶上,冷眼望着院子里的秦道川。 秦道川尴尬了良久,终于说道:“寻个地方说话吧!” 若舒还没言语,兰姨她们就非常自觉的让出了若舒的厢房。 若舒侧身让过秦道川,等他进去,自己只站在门口,明显不想与他同处一室。 秦道川并不在意,望向若舒说道:“此事是我的错,祖母性格执拗,我劝了她几日,却并不管用。” 若舒只低头看着别处。 秦道川接着说:“我有军务在身,需动身去北地,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你――你与祖母性子相仿,就莫与她争执,待我回来,定会想到办法,让你如愿。” 若舒听到他前面说祖母性子执拗,后面说自己与她一样,心里不高兴,就瞪了他一眼,却忍住没说话。 秦道川见了,没来由想起她初进府时个头将将半个门高,满脸稚气,脾气却是大的很。 现如今站在那里,脾气还是一样的坏,身形张高了,虽说稚气未脱,但小女儿的神态却显露了出来。 这一思量,话便停了下来,若舒低着头,本来就没打算理他,也没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屋里屋外的站着。 因为秦道川声量小,院子里的人倒也没觉出什么来。 秦道川回过神来,顿觉尴尬,挪了挪脚,谁知转身就碰到了那张拔步床外面的帘子,一阵响。 若舒听见动静,下意识的望了他一眼,秦道川摸摸鼻子,说道:“我已向祖母作保,许你出府,只是祖母说每日只能两个时辰,还要你晨昏定省。你若做得到,她便应允。” 若舒心里想道,眼下也只能这样了,便嗯了一声。 秦道川说:“你若答应,我便去回禀祖母。” 说罢告辞离开了。 第二十五章 自保 若舒在老夫人那里低眉顺眼了几日,老夫人终于同意她出府。 坐在马车里,若舒心里那个藏了许久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原来顾忌掌柜们会猜忌她的用心,现如今应该是不会了。 如果说三年前的她是一只刚断奶的小兽,猛的被关进了秦府的笼子里,除了呲牙咧嘴的乱咬狂叫之外别无他法,只能趁着别人的疏忽溜之大吉的话,现如今的她已经学会了收起獠牙,静静的等待那最合适的时机。 到了卢四爷的衣帽行,卢二爷、卢三爷等都已经在那里候着。 若舒说道:“要想不坐以待毙,任人欺凌,就必须要有反击的力量。既然因为尊卑有别,明着不行,那就来暗的。” 卢四爷等人纷纷赞同不已。 若舒接着说:“目前最头疼的是,一时半会寻不到合适的人手。” 这时,一直站在门口护卫的杜玖柒走了进来,单膝跪地,对着若舒拱手道:“少东家,玖柒愿请缨,替青州组建暗卫。” 大伙都没想到他来这一出,卢三爷说道:“玖柒,不可造次,你尚且年幼,这其中干系重大,你如何担得起?” 杜玖柒仍半跪在地上说:“少东家,各位掌柜,玖柒未入青州之前,家中本是开武行的,父亲年轻时也走过镖,后来因家室拖累才转了行。父亲在莱州城的身手无出其右,我自幼跟随父亲习武练功。这一年多来,也未曾懈怠半分,请少东家和各位掌柜查验。” 卢三爷还想再说什么,若舒却觉得这简直是上天送给她的一份大礼! 杜玖柒在青州无牵无挂,又有功夫底子,若舒平时观察他,觉得他处事干练,虽有些沉默寡言,却正是暗卫最合适的品质。 赶紧抢在前头说道:“好!就给你一次机会,给你三日,将纲要草拟出来,如若到时交不出,心中也不必怨恨,毕竟你还年幼,以后有的是机会!” 卢三爷等人一听若舒此言,再也无话。 三日后,杜玖柒果然交了一份草图,上面有些用字表示,有些却是用图表示。 若舒看了半天,看出个大概,觉得十分有趣,脸上不免带了笑意。 杜玖柒急忙开口说道:“少东家,我,我可以解释给你听,还有,还有我现在正在学认字,一年之后,不,不用一年,半年,半年之后定然不再需要画图了。” 若舒问道:“你以前在家中未开蒙吗?” 杜玖柒说道:“学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只是当时不知世道的甘苦,不太认真罢了。”说完不好意思的挠挠了头。 若舒听罢,不再计较,说道:“你为何要将营地安在青州西面?” 杜玖柒说道:“那里无人居住,且三面环山,中间的林子树高草深,很难发现,易于隐藏,便于操练,搭几个窝棚就可以住人了。” 若舒接着问道:“听起来似乎可行,你打算如何拉人头?” 杜玖柒说道:“寻我一样之人。” 若舒愣了一下,明白了,接着问道:“去何处找寻呢?” 杜玖柒说道:“大街上多的是,只要有口饱饭吃,任挑!少东家一向宽厚,工钱一定少不了,玖柒有把握优中选优。” 若舒斜挑了他一眼,说道:“今日才知,你也不是个寡言之人。” 杜玖柒说道:“少东家谬赞了!我原在家时就这样。”说完突然停住了。 若舒知道又勾起了他的伤心事,便说道:“万事开头难,凡事都是做比说难,你且试着去做,若有难处说与我听便是。” 此时卢三爷进来回话,见此接话道:“此事若成,少东家万事无忧矣。” 若舒接话道:“哪有那么离谱,只是下次再有人对我恃强凌弱,我也要做出个十五来给他看看,就算是出一出心头的这口恶气也好。” 秦府,萱微堂,若舒请了安刚离开。 刘妈对着老夫人说道:“老夫人,这会子肯定又跑出去了,您也真是慈爱,由着她胡来。” 老夫人说道:“她的心根本不在府里,一昧的关着她,只会出幺蛾子。每天让她放放风,也好换个太平。” 刘妈说道:“难道一直这样由着她?” 老夫人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只能我的孙儿能解。” 刘妈听了,似懂非懂,但早知老夫人的脾性,也不再问。 第二十六章 求子 京城,右相府后院。 贺夫人又在念叨着贺诗卿,“我劝你的,你从不肯听。明明给你挑了世家宗子这么好的婚事,你偏要一条道走到黑,不管不顾的下嫁到秦家。如今他府里闹了这么一出,平白的叫人看笑话。” 贺诗卿听得烦了,回了一句,“世家有什么好的?” 贺夫人说道:“你父亲在朝堂打滚了半生,深知其中的艰难,想你能远离是非,过太平日子。再说也给九皇子和你弟弟找个依仗。世家宗妇,何等的荣耀,你看你现在,妻不妻,妾不妾的,也不见他多爱护你半分,也不知你图的什么?” 贺诗卿一听,委屈的说:“若不是你们硬要我劝他,川郎原本是对我极好的。” 贺夫人满脸的不屑,说道:“我倒从没看出他这个好来,如今那个商户女又被老太太找回来了,你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贺诗卿摇摇头:“说是当时受了惊吓,如今养好了,自然回来了。但当时听说是下了葬的,我也不知真假。” 贺夫人说道:“老太太自娘家起,手段就是出了名的,这一回,也不知唱的什么戏?难道这手帕交就这样重要?” 贺诗卿听了没说话。 贺夫人看了看她的脸色,问道:“我要人给你配的药,你吃了没有?” 贺诗卿低头说道:“吃了的。” 贺夫人说道:“那怎么不见效?” 贺诗卿面露难色,说道:“川郎北地防务事多,就算是回了京城,也是早出晚归的忙碌着,我身为他的妻子,怎么能一天到晚的缠着他?” 贺夫人说道:“你呀!这点太像我,明面上夸你端庄,可私底下哪个男人不喜欢风骚的女人。” 贺诗卿脸色一红,说道:“母亲,你说什么呢?” 贺夫人说道:“说什么,说怎样拴住男人的心啊!我就是知道得晚了,才吃了这许多的亏。你还年轻,这种事千万不能端着,哪个男人在床上会喜欢木头疙瘩的。” 贺诗卿见她越说越离谱,说道:“母亲。。。” 贺夫人叹了口气,说道:“这是在我的房里,只我母女二人,有什么不好说的,母亲是过来人,夫妻之间感情好,哪是能藏得住的。” 贺诗卿低头不语。 贺夫人接着说道:“母亲也是心焦,如今那个商户女回来了,老太太早晚会要你的川郎收了她。到时候她一举得男,你就危矣!” 贺诗卿低声的说:“川郎不会。” 贺夫人说道:“你还想在梦里待多久?” 见贺诗卿不说话,接上一句,“其他的且不管他,没有她保不齐以后也会有别人。” 贺诗卿连忙道:“不会,秦府不会纳妾。” 贺夫人望着她似笑非笑,贺诗卿知道是在说自己,脸一红,眼泪就下来了。 贺夫人见状,闭了闭眼,下定决心说道:“有件事,娘想了许久,你父亲这十几年来一直宠着梅姨娘,她原来是我房里的人,与我也算知心,我已托过她了,等下她过来,你用心听听她的话,对你没有坏处,千万不要扭捏。要想日子过得好,得笼住男人的心,要笼住男人的心,首先就要笼住人。不管怎样,尽快生个嫡子,母亲也就放心了,以后再不逼你。” 贺诗卿一头雾水。 这时,外面传话说梅姨娘来了, 不一会儿,就见一位妖娆多姿的俏妇人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晚上,贺诗卿躺在床上,想起梅姨娘的那些话,顿时羞涩难奈,用手帕遮住了自己的脸。 又想着秦道川上封回信说,这个月就会返京,算着日子也快了。 脑海中满是秦道川的身影,辗转难眠。 第二十七章 归来 手起刀落,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刀口却不大,也没伤及骨头,日后就算被发现,也会只当是野兽所伤。 秦道川接着将尸身衣裳扯破,在破口的地方划出伤口,相信不用片刻,就会有嗜血的野兽来帮他将这具尸身分食殆尽。 问了半天也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秦道川情绪有些低落。 去年寻找父亲右臂未果,总不甘心。 回京之前还叮嘱探子打听此人的消息。 “年轻,面黑,下巴上编了辫子还挂着一个铃铛,有响声。” 这些字如刀子般刻印在秦道川的心上。 秦道川立誓,就算寻遍鞑子每一个部落,不寻到此人,他绝不罢休。 可惜,探子一直未有消息传回。 他今年又借着巡防的机会,早早来了北地。 由于双方已经息战,不能大张其鼓的杀入鞑子部落,他只得装扮成鞑子的模样消消潜入。 秦道川杀了满鲁之后,鞑子内部争来抢去,最后由满鲁同父异母的弟弟图瓦尔住进了王庭。 后来秦道川又生擒了一个部落的王,皇上要他押运回京,可惜死在了路上。 接下来,鞑子就没了大动静。 偶有马队来抢边民的东西,规模也不大,各地驻防的秦家军队一去就四散了。 蹲着的秦道川发现远远的草丛中有动静,知道是被血味吸引过来的食客。 环顾四周,慢慢退走了。 秦道川有些担心那人死在了那场血战中,自己不能手刃仇人。 又担心父亲的右臂会像别人说的那样,是被草原上的食客分食了。 “不会,不会的。不然怎么会找不到父亲的秋旸剑。”秦道川坚持自己心中的感觉。 仇人一定还活着。 越坚定认为父亲的右臂和秋旸剑在仇人手中,越是让秦道川如芒刺在背,寝食难安。 打听了这么久,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能与父亲交手的绝不会是普通的兵卒,那么明显的标记怎么会从没人听过。 自己是哪里错了,错了。 这时,从后面悄悄摸过来的秦东,拍了拍秦道川的手臂,秦道川明白是有人来了。 只得跟秦东藏身在草丛里,爬回了坡后,不一会儿,只见三个鞑子骑着马似是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寻到了正被一群动物分食的尸身,互相一阵喊叫。 秦道川与秦东对视了一眼,没想到这人还是个有身份的人,刚从装扮上竟没有看出来。 等到鞑子散去后,秦道川与秦东撤回了坡下,翻身上马,回了莫城。 巡防的时间已到,今年又是无果而回,秦道川回京的路上异常的沉默。 路过上次那片草坡时,山坡上的野花又让他想起上次与若舒相遇的情景,当时若舒骑着车与年轻男子并肩而立的画面,让此刻的他十分不喜。 刚回府就看见贺诗卿在二门里翘首以盼,还非要陪他一同去给祖母请安。 或行或坐,一双眼竟未离开过他,老夫人看在眼里,极为不屑,脸色自然如往常般冷淡。 贺诗卿全不在意,她此刻的思绪杂乱不堪,只想着快些回到西院,好与秦道川诉说这几个月的思念之情,更有。。。 三个人各怀心事。 陪祖母吃完晚饭,老夫人见他精神不济的样子,便催他早些回房歇息。 回到西院,贺诗卿迫不及待的扑进秦道川的怀里,诉说着自己的思念,轻声软语,秦道川心头一软,摸着她的头发,抚慰着她。 贺诗卿只想将这一刻永远的留住。 久别重逢,有些事必然会做。 只是秦道川有些郁闷,今日的贺诗卿似特别热情,床第间的呢喃也与往常不同,像极了那日满鲁床上的女子,想起满鲁,秦道川就不由得想起那个带铃铛的仇人,父亲的右臂。。。 只得草草收场。 贺诗卿全然不知,只当他是长途跋涉疲累了。想着来日方长,也不介意。 第二十八章 较量 若舒等秦道川与贺诗卿离开后,才坐着软轿来到萱微堂,完成今日的例行功课。 老夫人乖孙归来,人逢喜事,精神异常的好,东拉西扯的说个没完。 说要不是国公爷故去后,自己从不宴客也不再赴宴,真想摆上几桌庆贺一下。 若舒面上陪笑,心中撇嘴,什么天大的事,说得好像秦道川明年再不用去北地巡防一样。 只是若舒今日也有喜事。 杜玖柒一口气寻了二十个与他一般大小的孩子,均自愿签了死契,带回青州操练。 今日带了四个来与她看。 皆有模有样,卢四爷、卢二爷等见了都说好。 故而这都快半个时辰了,若舒还是心平气和的陪着老夫人胡扯。 老夫人望着若舒,眼神闪烁,似想起什么似的,跟刘妈说道:“今日天热,院子里的人做了梅子酥酪,冰冰凉凉的,快拿来给舒儿尝尝。” 若舒陪着她聊了这许久,带的茶也喝光了,乍一听,真还有些动心。 兰姨却出列行礼,向老夫人回禀说:“回老夫人,少东家身子不爽利,吃不得凉。” 老夫人说道:“若这样,那是不能吃,女孩儿家家的,这几日最是要紧,千万不能着凉。” 客套几句后,若舒终于得以告退。 又过了几日,若舒照常顶着一头的星光去萱微堂请安。 自从秦道川回来后,每日晨昏定省贺诗卿必定跟来,老夫人总留他们吃饭,若舒只得等他们走了,才去萱微堂。 这日,老夫人说着说着,话锋一转,说起若舒年岁之事,并说自己当年这般大时,早已嫁与国公爷,怀了第一个孩子,现在,也是时候安排川儿与若舒圆房了。 若舒被炸了个浑身焦黑,忙说自己与秦道川并无夫妻缘分,总归会是桥归桥,路归路的。老夫人若是急着抱孙,应该去找西院那位。 老夫人听了,说道:“唉,有时候啊,真不知如何说你,你随我到里间来,我有几句私房话要说与你听。” 若舒自然是不肯,接话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更何况我这里没有外人。” 老夫人继续说道:“傻孩子,有些话我敢说,可她们敢听吗?” 说完眼神扫向站在若舒身后的几位。 若舒只求能尽快离开,不想与她起冲突,便不情愿的起身,随老夫人进了里屋。 进得里屋,见雅室内一把椅子,一张小几,一个蒲团,想来是老夫人静修的地方。 老夫人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若舒自然不可能跪在蒲团上,便在老夫人的示意下关上门后,移了几步,立在了小几前。 老夫人说道:“我不知道陈南蕊是如何教养你的,让你如此的不知进退,不安于屋。” 这话实在是刺耳,若舒也不客气,说道:“外祖母自幼教导我,凡事皆应问心无愧,做人要有良心,求财也须有道。” 老夫人冷哼了一声,说道:“她自己离经叛道,被夫家母族厌弃,自轻自贱,抛头露面与商贾为伍,故而你也有样学样,每日混迹于市井之中,莫非你也想像你外祖母那般,背夫弃子,豢养面首不成?” 若舒一听,肺都气炸了,厉声说道:“住口,你敢污蔑我外诅母,我要让你好看。堂堂国公府的老夫人,满嘴污言秽语,如此虚伪贪婪之徒,你也配提我外祖母的名讳!” 老夫人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若舒,说道:“我为何不敢,陈南蕊知我府中艰难,用钱财来要挟我,非要用我俊雅无双的孙儿来配你这粗痞不堪的丫头,可怜我的川儿,自幼品貌非凡,聪明过人,你有哪点配得上他?“ 老夫人猛的将若舒撞到了小几上。说道:”你说,我为何不敢!” 老夫人身量较高,若舒被她一撞,只能用手撑住小几,全然不知自己双手都沾满了粉末。 刚想反击,老夫人却突然用一双手捧住她的脸,令她动弹不得。眼神冷厉,说道:“身为女子要以夫为纲,身为晚辈要克恭克顺。你外祖母是肖家放了她一马才能侥幸全身而退。秦府不是肖家,你既入了门,除了将来入我秦府的祖坟,你哪都别想去。” 若舒刚想挣脱,老夫人却突然放开了她,重新坐回了椅子,甚是疲累不堪,无力的摆摆手说道:“良言逆耳,自己去体会吧!” 若舒落荒而逃,兰姨等人马上跟了出去,若舒第一次没让人扶,躺上软桥,紧闭双眼,一直到回了东院,都没从刚才的混乱中醒过神来。 感觉自己脸上手上满是粉尘,想必是静室中的香灰,兰姨见了,连忙让夏簇与她更衣,若舒闭着眼睛躺在浴桶里,任兰芷给她洗着头发。 若舒想不通老夫人为何突然对她发难,莫非老夫人又遇到钱财上的难事了,可是无论是佳飨会馆还是镖行,带给秦道川的收益都不少,这秦府到底是有个多大的窟窿要补,以至于平时肃穆端庄的老夫人如此撒泼放刁? 自己最近也算是作小服低了,没道理呀? 左思右想,全无头绪。 决定明日出府后,要卢二爷约了秦道川,定要将和离之事论个明白。 第二十九章 圆房(一) 老夫人待若舒走后,立马走出雅室,转身将门关上。 在刘妈的侍候下,将身上用干巾擦净,换上新衣,吩咐去请秦道川说有要事商议。 秦道川急急而来,见老夫人静静坐在榻上,刘妈关上门后,便站在了门外。 秦道川见祖母如此郑重其事,关切地问道:“祖母,出了何事?” 老夫人伸出双手,将秦道川拉至身边坐下,轻轻说道:“我且问你,你打算何时与舒儿圆房?” 秦道川斟酌着说道:“祖母,我与她——她心不在此,莫如祖母应允了孙儿,放她出府吧!” 老夫人说道:“我秦府若是出了第二个卢夫人,就不必在京城做人了。” 秦道川说道:“不会,她会另嫁。” 老夫人说道:“你——你怎会与她一样的天真,和离再嫁,谈何容易,谁敢娶她?她若坏了名气,你日后在朝堂上如何自处?” 秦道川说道:“她不会,她不是那种人。” 老夫人说道:“若祖母定要你圆房呢?” 秦道川说道:“祖母恕孙儿不能从命。” 老夫人说道:“若祖母定要你今日与她圆房呢?” 秦道川望着老夫人,愣住了。 老夫人望着他,接着说道:“听祖母的劝,现在过去东院,等她真正成了秦家的孙媳妇,定然不会再这般胡闹下去,府里也太平,我也算是对她外祖母尽了心了。” 秦道川摇摇头。 老夫人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丝巾,塞进秦道川怀里,“明日带这个来见我。” 秦道川见老夫人当了真,转身跪在老夫人跟前,说道:“祖母,一别两宽,各自安好,不好吗?何必非要如此呢?” 老夫人一把抓住秦道川的手,厉声说道:“你当真不去?!” 秦道川说道:“祖母!求。。。” 老夫人抢话道:“我告诉你,如果你不去,明日——便来给我收尸吧!” 秦道川说道:“祖母。。。” 老夫人语重心长的说道:“祖母的为人,你最清楚,千万别想着诓我。祖母已经老了,死不足惜,我也早想去找国公爷了。以前是放心不下你,现如今你既有了自己的好主张,不依我所言行事,便是不再需要祖母了,那祖母活在这世上有甚意思,不如死了的好,一了百了。” 顿了一下,接着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好话不说二遍,祖母的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间!” 说完不再理他,只慢慢收回了手,紧闭双目,像入定般坐在那里。 秦道川跪在那里,手里紧紧握着白色的丝巾,左右为难。 良久,慢慢起身,脚步沉重的离开了萱微堂。 刘妈望见他萧索的背影,红了眼。 若舒沐浴之后,觉得身体有些发热,转头看见兰芷拿了火炉进来准备给她烤干头发,示意她拿远点。 烤干头发后又觉得头特别沉,正打算歇息,院子里传,将军来了。 若舒心想,正想找他呢! 便赶紧更了衣,走了出去。 刚想开口,秦道川却径直进了厢房。 说来也是尴尬,右院主厢房就此一间,本来就不大,若舒那夸张的千工拔步床就占了一半,另一头的窗前还摆了一张大书桌,其余所剩不多的地方摆了些小件,整个屋里满满当当。 上次若舒没进屋,倒没觉得。 如今一跟进来,发现除了坐书桌后,就只能坐在床上。 秦道川心中有事,站在窗前发呆。 兰芷将茶放在书桌上就退了出去。 若舒望着书桌后面的椅子,最终还是选择站在拔步床前。 若舒问道:“将军深夜前来,想是有了良策。” 秦道川幽幽的说道:“祖母之命,我不得不从。” 若舒心想,那你来干嘛! 秦道川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 若舒见他纠结的样子,便问道:“有话不防直说,天色已晚,将军久留,多有不便。” 秦道川见她说这话,转过身,望向她,说道:“你若是困了,便自行歇息,我只在院中,待到天亮就离开。” 说完也不等若舒回话,走出房门,站到了院子里。 若舒觉得简直了,想也知道是老夫人逼过来的。 奈何头越发的昏沉,也懒得管他,将兰姨、兰萱和兰芷都叫了进来,侍候她歇息。 若舒让兰姨陪她歇在床上,兰萱和兰芷歇在床下的踏步上。 准备混过这夜再说。 谁知头一靠枕就昏昏睡了过去。 秦道川站在院中,摸着曾经挂了秋千的树干,心想母亲若在该有多好。 祖母言犹在耳,字字诛心。 秦道川转身望着若舒的厢房,里面依稀有昏暗的灯光摇曳,想是还没睡,自己若是进去与她开诚布公的谈,明日再一起去祖母那里请罪,或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想罢,走向前去,轻敲了房门。 里面其他三人哪里睡得着,听见敲门声,都没做声,兰姨犹豫良久,起身将门打开。 秦道川走进门来,环顾四周,没见到若舒,拔步床上珠串轻摇,兰芷跟兰萱走了出来,里面点了灯,依稀可见有个人影睡在那里。 便立即退了出来,并说道:“请你们东家起身,我有要事相商。” 兰姨说道:“刚叫了,不知怎的,摇不醒,将军不如明日。。。” 话没说完,秦道川却只道是若舒诓他,再者心中有事,鬼使神差的几步上前,撩开珠串踏上了拔步床,却见软萝纱里,昏暗的灯光下,若舒睡得死沉。 兰姨见了,一把扯住想要上前的兰萱拖了出去,兰芷关上门,静静的守在门外。 兰萱小声的说,“你们拉我做什么?这人——” 兰芷白了她一眼,说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兰姨嘘了一声,两人立马噤了声。 第三十章 圆房(二) 屋内秦道川一时间发了愣,回头却发现房门已关。 迟疑了一下,隔着纱用手指推了推若舒,见她混然不觉。苦笑一声,叹道:以祖母的为人,也该是这般。 真的要违逆祖母吗?从小到大,整个国公府从未有过先例,秦道川不敢,也不愿。。。 望着若舒,秦道川心情复杂。 她性子与祖母一般无二,且因年幼失孤,比祖母更加妄为。 她早已表明,对自己无意,一心只想离开。 秦道川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坐到了床沿上。 靠近了看,若舒五官清秀,皮肤白皙,面容平和,全然没有了白日里的张狂凌利。 床中迷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秦道川细闻了一下,是黄花梨的香味。 秦道川仔细看着眼前的拔步床,宛如一间小屋子,后面似还有空间。 秦道川想起祖母说的话:和离再嫁,谈何容易,谁敢娶她?。。。 胡思乱想间外面传来了三更的鼓响。 秦道川似下定了决心般,轻声对若舒说道:“也许祖母说得有道理,若非如此,你外祖母也不会费尽心机将你嫁与我。。。我日后定好好待你。” 说完,伸出手,慢慢解开了若舒的衣带。。。 秦道川是五更天离开的。 兰姨见他离开,急忙入内去看,见若舒依旧沉沉的睡在床上,呼吸平稳。昨日房里的动静不大,也不知。。。 兰姨悄悄的掀开被子一角,见她衣衫零乱,心下明白,偷笑了一下,朝着南边拜了两下,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就在床边守着她。 萱微堂里。 老夫人看着跪在面前的秦道川,示意刘妈接了手帕。仔细瞧着他的脸,良久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便要他起来说话。 秦道川觉得自己从没有如此的尴尬过。 老夫人见他这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真不知那些鞑子为何要叫你杀神,明明你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的?” 秦道川听她这么一说,也没回话,只苦笑了一声。 老夫人接着说道:“好了!不为难你了,回去歇着吧!” 等秦道川离开后,老夫人对刘妈说道:“扶我回房,这一夜,可把我老婆子熬坏了。” 刘妈接道:“可不是,我的心一直在嗓子眼里吊着。” 老夫人说道:“你说,如若他不从,我会不会真的寻死?” 刘妈没敢接话。 老夫人自顾自的说:“会。” 秦道川回了书房,秦东依旧问他练不练功? 秦道川破天荒的摇了摇头,转身进了里屋,也不洗漱,直接躺在了床上。 双眼盯着帐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东朝里望了一眼,有些诧异,想了想,径直去了练功房。 秦道川躺在床上,以手为枕。 昨夜的种种在他脑海中轮流飘过,若舒似雪的肌肤,如刚拨了壳的鸡蛋,摸起来软软的,滑滑的。 因为被祖母下了药,昏昏沉沉,任他如何作为,都没发出声响。 此时的她与印象中的她判若两人,妩媚,娇柔,温顺,在他面前彻底卸下了防备。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她吧! 秦道川清楚的记得她在自己怀中的模样。 只一夜,自己竟已对她十分熟悉。 想到这里,秦道川笑了,心想,昨晚自己真是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其实凡事还是要果决一点,现在看来难题都已经迎刃而解了。 祖母不愧是祖母,永远比自己聪慧,好在自己没有愚蠢的忤逆她。 深吸了一口气,盖上了被子,就这样胡思乱想中进入了梦乡。 第三十一章 管家 若舒直睡到正午方醒,觉得全身都不得劲,特别是腰酸得厉害,肚子那里胀痛不已。 兰姨见她醒了,忙叫兰芷过来帮忙,又叫兰萱去吩咐夏簇夏茉准备给若舒沐浴洗漱。 若舒省过神来,哪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头望着兰姨她们,眼神很是狠厉。 兰姨早有所料,忙说道:“少东家,你别怨她们,是我放将军进门的。” 若舒转而盯着兰姨,只等她回话。 兰姨一脸平静的说道:“是,当初我也气愤得很,可你到底是已经入了秦家户籍的,这次老夫人整出这么大动静,摆明了就是不打算放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所以……” “所以兰姨便替我做主了?”若舒冷言说道。 兰姨接话道:“你尽管怨我,我受着,但我不后悔。” 若舒觉得现在的身体似乎支配不了大脑,静静的躺在那里,发起呆来。 等夏茉她们准备好了,若舒便被兰姨兰芷连拖带拽的扶起来,兰萱想来帮忙,若舒扫了她一眼,她立即眼神躲闪,不敢上前。 若舒也懒得理她,任由她们服侍着。 兰姨见她身上并无异样,心里不免给秦道川加了几分。 若舒休整了一天,哪也没去。 老夫人却有意将两人圆房的消息放了出去。 贺诗卿呆呆地坐在屋内,一时不知道要如何接受这晴天霹雳,几次想去问秦道川,却迈不动腿。 最后自我安慰道:“一定是老夫人相逼,川郎迫不得已才依从的,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秦道川睡醒已是正午,醒来就接到了七皇子的书函,说是他要去皇陵祭母,已去求了父皇想秦道川同行做伴,皇上已经恩准,他准备下午出发,晚上好在天际岭过夜。 自七皇子母妃过世,每年这时,只要秦道川在京城,都会陪同,众人皆知。 秦道川一看时辰,叫秦东与他沐浴更衣,准备出发。 秦道川只觉得今日的秦东怪里怪气,后来发现不止他,另外的三个也一样。 问他们有何事?四个人皆是顾左右而言他,诓了过去。秦道川以为是他们自己的小九九,便不再追问。 待与七皇子一路快马加鞭出了城,七皇子时不时的看他一眼,秦道川终于忍无可忍,问到:“敢问七皇子,下官可有何不妥?” 七皇子神神秘秘的将马靠近他,说道:“听说清溪书院要来一位大能。” 秦道川与七皇子都曾在那里求过学,一听,自然感兴趣的问道:“是谁?” 七皇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望着他,意思是要他猜。 秦道川却懒得去猜,催他快讲。 七皇子摇头晃脑的慢慢说道:“徽州郑家――郑夫子。” 秦道川听了一愣,徽州郑家,是若舒的父族。郑夫子,是若舒的父亲。 七皇子看他发愣,想起他的家事,觉得好乐,打趣道:“这下热闹啰!” 秦道川却是沉默不语。 第二日一早,若舒就带着人去了萱微堂。 兰姨看着被兰萱兰芷扶着走在前面的若舒,一脸忧色,心里默默祷告,千万别闹得太僵才是。 若舒一跨进门,就被满屋子的丫头婆子惊到了。 心说,阵仗都摆好了。 待若舒心不甘情不愿的请了安,落了坐。 发现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当着这一屋子的人,都不适合出口。 老夫人看着若舒,和颜悦色的说道:“舒儿,如今你与川儿已经圆房,便是我秦家正经的孙媳妇了,今日我便将这管家之权交予你。” 说完也不等若舒回话,对着满屋子的人说:“从今往后,府里的大小事宜都以少夫人为是,你们要好好听命行事,不可懈怠。” 众人皆称是。 若舒觉得甚是无语,说道:“老夫人说笑了,若舒岂能担此重任。” 老夫人依旧笑着说道:“舒儿,从今往后你也可以随川儿叫我一声祖母,不必再称老夫人,祖母也是高兴的。舒儿也不必太过谦虚,我早听你外祖母说,你八岁就开始学着管账,这管家之事,定能胜任。” 若舒干脆的回道:“非不能也,是不愿也。” 老夫人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有顾虑,其实东府那边本就不与我们相干,西院从一开始我便没接,你所需要管的,就是萱微堂跟川儿那边的内务罢了,其他的往来杂事现在——都不多。” 若舒还想再说,老夫人却开始叫下人过来见礼,刘妈一位一位的介绍。 若舒看着老夫人的笑脸,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未曾赢过。 第三十二章 东府 过了几日,东府世子的妾室添了儿子,世子夫人文氏摆三朝酒,照例单独请了贺诗卿过府赴宴。 席后拉她回房说着私房话,“我一听说那商户女与将军圆了房,我便开始担忧你,现如今老太太竟让她帮着管家,我真是替你委屈得很。” 贺诗卿魂不守舍的说道:“将军不是自愿,是被逼的。” 文氏一听,来了兴致,“真的?将军与你说的?” 贺诗卿轻轻的嗯了一声。 文氏又说:“这管家的事,你也去与老太太说一说,论尊卑,论才学,论人品,你哪样不比那个商户女强上许多,西府落在她手里,早晚必定变得市侩不堪,岂不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贺诗卿说道:“老夫人一直不喜我,你也是知道的,况且我的西院一直都是单独列出来的,我有什么颜面去讨要官家之权呢?” 文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你呀!眼里心中就只有将军,别的你何曾上过心。你虽户籍上与她同为正妻,但你是御赐的婚事,她算什么?你不争,别人非但不会谢你,反而当你是傻的,日后她若抢先生了儿子,占了嫡子之位,你的儿子就多可怜啰。” 贺诗卿一下被她说中了心事,幽幽叹了口气。 文氏见她这样,接着说道:“又没怀上?” 贺诗卿脸色一红,面露难色。 文氏接着说道:“我在仙姑那给你求的秘方,你吃了没有?” 贺诗卿点了点头。 文氏似松了口气,想了想,又说道:“你得好好想个法子,不能让她走在你的前头。” 贺诗卿求救的看着文氏,说道:“表姐,我心里慌得很,你帮帮我。” 文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说道:“那我也只能再去求仙姑了。” 贺诗卿自然千恩万谢。 贺诗卿走时,文氏笑脸送她出门。 转身回房后,见世子酒气熏天的睡靠在她的床上,正与身旁的两个通房丫头调笑。见她来了,忙挥手让旁人退下。 握着文氏的手说:“夫人,如何?” 文氏扬起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世子大喜,说道:“那夫人打算如何下手?” 文氏说:“对那商户女就不必如此小心,要干脆利落些。” 世子说:“杀了?” 文氏翻了他一个白眼,说道:“你当杀猪卖肉呢!手起刀落那么容易。” 世子带着问号看着她。 文氏说道:“那东西量少凉血避孕,量多可绝子。只是那商户女将东院锁得严严实实,又从不吃外面的吃食,很难从饮食中下手。” 世子在房中转来转去,因吃了酒口渴,端起茶来一饮而尽。却突然将杯子递到了文氏的眼前。 文氏一看,心中一喜,点了点头。 若舒早就不耐烦每次出门都要从东府门口过,东府喜欢宴客,每每堵着,若舒的车厢宽大,根本挤不过去。 今日东府宴客,车又出不去了。 想着老夫人先是算计她圆房,后又算计她管账,今日正好找补一些回来。 于是晚间去萱微堂请安的时候,就开口说想在东院后门那里开个门,也好方便进出。 老太太一听,自是不允。 若舒便借今日之事说道:“东府天天客似云来,每每从那经过,皆被人指摘诟病,若舒实不想再自取其辱,故而想另辟一门,省得折辱了国公府高贵的门庭,也免得日后管起家来多有不便。” 老太太不知何故,这回倒轻易应允了。 若舒顺势又要了西府的图样。 过了两日,世子夫人又请贺诗卿过府。 贺诗卿拿着手里的包袱,问道:“不会伤了人性命吧?” 文氏说:“不会,只会让饮水之人暂时无孕,仙姑只会救人哪会害人?只是仙姑一再交待不可对人言,说了便不灵了。你只交代人办事即可,万不可将真相告知。” 贺诗卿连忙称是,文氏又问她可将自己食用秘方之事告知旁人,贺诗卿忙说没有。 文氏千叮万嘱,要她派人悄悄将包袱内的石头丢入东院要吃的水井中,待贺诗卿有孕后,便捞上来,从此便再无人知晓此事。 待贺诗卿走后,文氏自言自语的说道:“贺家表妹,你别怪我,若不如此,如何能长久的保住这东府的世子之位。没儿女你依旧可以跟将军白头到老,我除了那商户女,也算是帮了你的忙,我们就两清了。” 第三十三章 再次 若舒拿着图样仔细的看着,自己想开门的地方,墙外是西府下人住的地方,幸好都离得有些距离。 若舒决定在院墙外再修一道院墙,中间的过道虽说不能走马车,但是软椅却是可行的。 思来想去,索性将通道修得长些,尽头再建一处马房,从外面看,与原来也没什么大的变化,看着自己画的样式图,若舒甚是得意。 这一日,夏簇如往常一般早早的去井边清洗衣物,夏莲在一旁帮忙,突然听到夏簇咦了一声,夏莲问她怎么了。 夏簇招手让夏莲过去,点点她刚倒入大盆中的水。夏莲看了看,水面干净清澈,什么也没有,就带着句号看着夏簇。 夏簇要夏莲将头靠近水面,在晨曦的照射下波纹隐约泛着些奇怪的颜色,夏莲手碰了一下盆沿,又看不见了。 两个人两两相望,既怕自己疑心生暗鬼,又怕真的有事,就装了点水,送回了东院。 若舒还未起身,兰姨闻了又闻,看了又看,说道:“小心使得万年船,这水先别用,夏莲你去找叁玖,去铺子里装些水来应急。夏荷你仔细看看水缸中是否与这一样,若有便不能用了。今日早饭大家先吃些点心垫垫。” 夏莲说道:“幸得院门已经打开了,不然要把水从前院运进来还真得费点劲。”说完就走了。 夏簇问道:“兰姨,衣服还没洗呢,怎么办啊?” 兰萱笑嘻嘻的看着她,说道:“放你一天假,让你好去铺子里找人啊!” 夏簇作势要打她,兰姨指指若舒的厢房,两个人拉拉扯扯走开了。 夏荷问道:“兰姨,你为何如此紧张啊?” 兰姨说道:“越是高门大院,越是险恶。你负责院里的吃食,一定要万分小心,要如夏簇今日这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夏荷点点头。 兰姨有些话没说出口,如今少东家与将军圆了房,不知要刺痛多少人的心。就如当初小姐与郑长公子一般。 若舒起身后,听到兰萱绘声绘色的说着,望了兰姨一眼,兰姨轻轻点了点头。 若舒坐在梳妆台前,没有洗漱,双手撑着脸,发着呆。 良久,问了句,“院子里有水性好的吗?” 兰萱说:“院子里没有,铺子里有,夏簇说的。” 兰芷拿眼睛挖了她一下。 若舒说:“也可,只是要谨慎些,毕竟这是内院,出了纰漏就不好了。” 兰萱说:“不用怕,到时若是被人发现,就说是夏簇的未婚夫婿,最多是将他们赶回青州。” 若舒觉出味来,再看兰芷咬着牙关看着兰萱,知道这事八九不离十。 点头应允,兰萱一听,快步跑出去了。 若舒每日沐浴惯了,坐在那里觉得哪哪都不得劲,决定出府。 秦道川这日与七皇子回京,照例被七皇子拉去佳飨会馆喝了两杯,出来后昏昏的骑在马上,不经意看到了若舒停在卢氏衣帽行外的马车,鬼使神差下了马,卢四爷见了恭敬的请他进去,也没要他说话,便陪着他进了后院,兰姨等人见了,纷纷给他行礼,主动打开了厢房的门,进得厢房,只见若舒衣服松松的披在身上,袜子都没穿,正慵懒的靠在椅子上,任由兰芷给她烘干着头发。 秦道川只觉得一阵邪火直升上来,烤得他口干舌燥,说了声:“出去。” 兰芷一听,连忙退了出去。 若舒听到他的声音,转过头,看着兰芷落荒而逃的背影,再看了一眼走到眼前的秦道川,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捞了起来。 秦道川闻着她身上的馨香,觉得头有些重,于是轻轻将头靠了过去。 若舒推了他一把,说道:“你这人,干什么?” 秦道川没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低头堵住了她的嘴。 整个下午秦道川都是晕的,晕得只想将前几日的美好再来一遍,只是这一次若舒不再那么乖,看着她螳臂当车,瞪着如小兽一般的眼睛,而后羞涩难耐的用手臂遮住眉眼,粉嫩的小嘴却露在了外面,听着她或轻或重的喘息声,秦道川更晕了。 等秦道川出得门来,天已近黄昏,出院门的时候,看见门边站着两位少年,其中一位,有些眼熟,眼神极不友善。 秦东在铺子外等得急,见他出来,奔上来说道:“将军,北地军报。” 秦道川一听,翻身上马,直奔城门而去。 第三十四章 算账 若舒醒来的时候,天都擦黑了。 匆匆洗漱了一下,就出了后院,杜玖柒等在院门外,眼神晦暗,若舒见了他,心里暗暗怨着秦道川误了她的时辰。 听了杜玖柒的回报,若舒说道:“先从米行开始吧,店铺多,走的地方也多些,正合适历练。” 杜玖柒回是,接着说道:“少东家身边现在只叁玖一人,不如再加一个,互相好有个照应,就算无事,换换班也是好的。” 若舒想起今日之事,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在铺子里吃了晚饭,才回到西府,去萱微堂请安的时候,老夫人说起她的川儿应该是回了京城才是,却不见来给她请安。 见若舒脸色极不自然,想到西院,便不再做声。 第二日若舒起身,兰姨打开托盘上的布,一块黑色带点绿色的石头,静静的待在上面,日光下闪着点点银色、土色的光。 看着这块石头,若舒说:“夏簇该赏,就赏她个如愿以偿,要她自己提。” 若舒要兰萱敲一小块下来,说道:“去打听着,将军一去萱微堂请安,我们便也去。” 兰姨急忙劝若舒从长计议,如今并无真凭实据,到时候说不定还伤了自身。 若舒说:“兰姨,我不会傻到与他们对质,我只是知会他们一声,我要还手了。” 秦道川从城外的亲卫营中回来,就急忙赶到萱微堂,将自己准备出征的消息告诉了老夫人。 两人正在说着,外面传话说少夫人来了。 老夫人十分讶异,秦道川却面露喜色,若舒进来后,如往常一般与老夫人寒暄,不多时与秦道川一道出了萱微堂。 看着他们前后脚夫唱妇随的离开,老夫人欢喜了一晚上。 秦道川本想陪着若舒回东院,哪知若舒说道:“去将军的书房吧,东院狭小。” 秦道川听了满心欢喜,在前头领着直奔书房而去。 书房中,若舒将一个布包放在书桌上,轻轻打开。说道:“这是我从井里刚捞出来的,是你还给她,还是我亲自还给她。” 秦道川听着若舒的言语,看着那块石头,半晌没说话。 若舒接着说道:“我一向下手没有轻重,若是这次也失了手,就只能请你多担待了。” 秦道川深吸了一口气,仍旧看着这块不知为何物的石头,轻轻说道:“我来处理,无论真假,必给你一个交代。” 若舒也不管他相不相信,转身离去。 兰姨担忧的站在书房外,见里面也没有动静,正担心着,就看到若舒走了出来,兰芷连忙将斗篷给她披上,问晚上风凉,是否要叫软椅来接。 若舒说不必,趁着月色走回去正好。 秦道川思虑良久,明日便要开拔奔赴北地,这事必须今夜处理好,不然以若舒的性子,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动静来。 贺诗卿早就听到秦道川要出征的消息,见他居然会过来西院,欣喜的扑上来,担忧的说道:“川郎,你要出征了?” 秦道川点点头。 贺诗卿又问道:“川郎,你可用了晚饭,不如我叫暗香依旧做些扁食可好?” 秦道川摇摇头。 贺诗卿见他郁郁寡欢,满怀心事的样子,心疼得道:“川郎,不如早些歇息。。。” 秦道川坐了下来,慢慢从怀中掏出布包,放到身旁的茶几上,一下一下的打开了。 贺诗卿看到那块石头,顿时愣在原地,一时惊得忘了言语。 秦道川见她这样,全然明白,便叹了口气。 贺诗卿脸色惨白,扑倒在他跟前说道:“川郎,你信我,我不是有意害她,我只是,只是想尽快怀上我们的孩子。我没想害她,这只会让她,让她暂时怀不上而已,你信我。。。” 秦道川看着贺诗卿的脸,最终闭上眼睛,说道:“我要听实情,你把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贺诗卿早已乱了方寸,前言不搭后语的和盘托出了。 东府,秦道川苦笑了一声,这就是祖母当初引狼入室的结果。 秦道川看着哭的声音沙哑,狼狈不堪的贺诗卿,说道:“此物当真如你所说,只是暂时不孕,不会绝子?” 贺诗卿指天发誓的说道:“我今日所说句句属实,如有虚言,永无子嗣。” 秦道川知她求子心切,如今下此重誓,想必是真的。 说道:“今日之事,你知我知,绝不可外传,尤其是东府。” 见贺诗卿点了头,留下一句如有下次,夫妻情断的狠话,拿起石头转身离去。 贺诗卿虚脱一般瘫坐在地上。 见秦道川突然离开,暗香一脸疑惑的走了进来,见此情景,连忙扶住她,贺诗卿抱着暗香哭的肝肠寸断,暗香问她,她却只是摇头。 秦道川直奔东院,若舒只得起身,秦道川只说这石头的功效,没提东府,让若舒看在为时尚早,大错未成的情形下,就此作罢。也算是他欠她一个人情。 若舒靠在窗前,似思虑良久,最后答复道:“好,我可以当没发生过,不过,你这个人情我可记下了,你今后要记得还我。” 秦道川看她终于答应,松了口气,又觉得实在有些对她不住,便想将她搂入怀中,好好安抚一番。 这时外面四更鼓响,秦道川苦笑了下,告诉若舒自己今日便要去北地出征,一切待他回来再说。 若舒见他仍不放心,假笑着道:“我自小言必行,从不打诳语。” 秦道川军令在身,心如乱麻的走了。 第三十五章 出征 清晨,萱微堂就来传话,秦道川出征,今日阖府上下都要去城外相送。 若舒被兰姨强行拉了起来,如人偶般的任人摆弄,洗漱、更衣、梳妆。其间只用手拦了兰萱准备插上来的黄金步摇。 因院墙还未曾完全修好,新开的院门是锁住的,若舒坐着软椅来到前院时,老夫人已整装待发了。 贺诗卿装扮隆重,更显得她风姿绰约,高贵典雅。看见若舒,淡淡扫了眼,就回避了眼神。 若舒并未与她对视,只与老夫人请了安,等老夫人上了车后,转身径直上了车。 刚出府门,东府车马早已候在路旁,世子与世子夫人文氏上前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的车只稍微停了一下便继续朝前走了。 世子夫人文氏在车下问贺诗卿是否与她同乘,被贺诗卿破天荒的拒绝了,还叫车夫快行,免得赶不上老夫人的车马。 文氏与世子对视了一眼,并没说话,默默上了自己的车。 世子则骑马追着老夫人而去。 若舒坐在车内,透过竹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轻轻一笑。 一行人出城而去,街上路人见此纷纷驻足,交头接耳。 还有不少人跟着马车往前赶去。 待出了城,到达十里长亭,只听得鼓声阵阵。 老夫人一行下得马来,原本站在高台上的秦道川立即迎上来前。 老夫人拉着秦道川的手,絮絮叨叨说着叮嘱的话语。 贺诗卿站立一旁,一双眼红肿着,望着秦道川无语凝噎。 秦道川只望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世子与世子夫人走上前来,说着祝秦道川早日凯旋而归的话语,秦道川拱手相谢。 若舒依旧披着那件明兰色的斗篷,静静的站在老夫人身后,身量不高的她几乎隐没在一群仆众之中。 长亭外,高台下,旌旗飘展,军士皆整齐的列队而立。 右相带着一些朝臣也走上前来问侯老夫人,行礼间皆不约而同的略过了若舒。 若舒只静静的立着,斗篷将脸罩得严实,看不清表情。 秦道川站在高台上,说着出征前的誓言,声音清亮,言辞肯切,掷地有声。 而后是秦道川与右相主持祭祀军旗。 最后饮壮行酒。 秦道川在高台上再次拜别了老夫人,走下高台翻身上马,在秦东四人的护卫下,疾驰而去。 秦家亲卫军列队而行,脚步整齐划一,声音响彻大地。 这时,传来一阵琴声,众人顺着声音望去,贺诗卿跪坐在高台上,弹奏着《送军行》。 老夫人则双眼望着队伍远行,直到他们转过山头再也不见。 七皇子躲在人群中当着看客,心想怎么不见卢氏,最后待车马回转时,发现了一辆宽大的马车刷着黑漆却并不油亮,由四匹清一色的纯黑色骏马拉着,排在队伍最后面,有一位穿着明兰色斗篷的女子正由人搀扶着,爬上马车。 看来就是这位了。 郑夫子独自一人站在高处,痴痴地朝着若舒的方向,一动不动,只任由眼泪夺眶而出。 晚上,若舒正准备歇息,这时院门被拍得山响,兰姨吩咐开门,冲进来一位妇人,哭着求少夫人救命。 若舒在屋内听到妇人惊慌无措的声音:“求少夫人救命,我家媳妇小产了,血流了一床。。。” 若舒想着自己现在管家,外院的事自有管家主理,内院之事来寻她也是自然。 便吩咐兰萱去外院找秦管事,去请大夫。 兰姨要若舒自去歇息,由她随着妇人去看看。 第二日清晨,兰姨才疲惫的回转,带来了一尸两命的消息。 兰姨怕吓着若舒,斟词酌句的说着,“堕下个男胎,当时还是活的,大夫说定是误吃了东西或是被撞了肚子才会如此。” 若舒等人听了,愣了半晌。 死去的妇人是在萱微堂内负责洒扫的,萱微堂与右院共用一口水井。 若舒思虑再三,决定去一趟萱微堂。 老夫人望着若舒带来的一小块石头,问道:“你昨日为何不与我说?” 若舒答道:“昨日只是猜测,又无凭据,如何说?” 老夫人却语气不善的说道:“你自己可曾饮了井中之水?” 若舒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老夫人气笑了,“想必你院中之人都未曾再饮用过井中之水吧?” 若舒没在说话,身后的众人只得将头放低些。 老夫人接着质问道:“哼,你可真是位独善其身的好主母啊!如今因你而一尸两命,你心中可有愧疚害怕?” 若舒听了,不服气的说道:“人又不是我害的,晚上又不会去找我,我有什么可愧疚害怕的。” 老夫人气得摇了摇头,“难道你在青州也是如此当家的?” 若舒回道:“青州民风淳朴,从未有这等龌龊下作之事发生。” 老夫人似气急了,“你身为主母,发现这等事,难道不该立刻吩咐人清洗水井,告知众人小心,再立即回禀长辈。” 若舒回道:“我已告知了将军,将军说由他处置。” 老夫人一听,靠着小几,手撑着头,坐在那里半晌未动。 最后,说道:“我乏累了,此事我自会书信川儿,余下之事,不用我吩咐了吧?” 若舒回是,老夫人朝着她挥了挥手。 若舒出了萱微堂,下令清洗水井,延请大夫将吃用了井水的人通通检查一遍。 又想着刚才老夫人似乎气得不轻,便交待一切均暗中行事,不可声张。 贺诗卿得了消息,手足无措,一是没想到自己居然害了人的性命,二是想着秦道川若是知道了会如何待她,诚惶诚恐间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这只是巧合而已,一切都无她无关。 消息传到东府,世子与世子夫人在府内坐立难安。 怕早上贺诗卿的态度和如今的消息有所关联,就去请贺诗卿过府叙话。 贺诗卿却以今日将军出征,她心情不好,精力不济为由推拒了。 第三十六章 喜讯 贺诗卿彷徨不安了几天,发现老夫人竟没有找她,府里将水井清洗过后,也再无动静。 终于稳定了心神,决定到萱微堂请安,她要在秦道川回京之前将这一篇翻过去。 老夫人面色如常的与她寒暄,贺诗卿送上了宫中所赐的上等人参,说是自己年轻受用不住,不如送予祖母安神。 老夫人欣然受之,只道她孝顺。 等她走之后,刘妈忍不住问道:“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 老夫人用手轻抚着装着人参的锦盒,说道:“舒儿找到了石头,只去找川儿出气,你当为何?” 刘妈摇了摇头。 老夫人说道:“因为她知道,就算一切属实,她也奈何不了她。” 刘妈似明白了,默默叹了一口气。 若舒这几日心情却是十分的不爽,因为秦道川禁了她的足。 不单单前院出不去,锁着的后面门都站了人,说是将军不在府内,要小心门户。 若舒气极,不管前院、内院谁来问话,一律回复照府中旧例。 想想秦道川必定三五个月回不来,就吩咐夏莲去店铺里知会卢二爷,青州要交给她过目的账目和书函都用盒子锁了,封了火漆送到西府里来。 待她回了函,再送出去。 幸得青州一切顺遂。 杜玖柒带着他招募来的人手,快成气候,日常走镖已是十分的熟练。 若舒想着青州明面上的货运卢三爷极其看重秦道川的平安镖行。 若杜玖柒此时介入,显得与同行争利,若因此与各方起了龃龉,反而不妙。 思来想去,如今自己困在秦府,以后巡店是不可能了,不如让暗卫代替,也算适得其所。 杜玖柒得令后,将自己的人分成小队,开始巡店。 若舒怕各位掌柜们多心,只说还是历练。 西府本来不大,右院更是狭小,若舒每日困在院内,觉得自己连吃饭都没了胃口。 兰姨见此,趁着傍晚,日头不晒,拉着若舒去西府的荷塘边走走。 没走几步,与贺诗卿碰了个正着。 若舒不欲理她,谁知贺诗卿却开口说道:“妹妹今日好兴致,整个西府就数这里最是雅致,川郎在府中时,也常常拉着我在此赏景,每每想起,我与他琴萧合奏时的情景,便觉人生无憾。” 若舒一听,只觉得心中有什么在翻腾,便转身离开,任贺诗卿在那里得意的轻笑。 晚上喝了碗平时最爱的酸辣鱼汤,没过一会便吐得眼冒金星。 无论如何潄口,觉得口中仍有腥味,只想一想便干呕不止。 只叹到平生从未如此难受过。 想叫兰姨去请大夫,猜自己莫不是吹了风,受了凉。 兰姨却转身拿来了几颗酸枣,让她含了。 若舒将信将疑,却不曾想,真的好了许多。 兰姨笑个不停,若舒问她何故却一直摇头,说是明日请了大夫再说。 第二日,大夫一探脉,兰姨见果然是有了身孕,喜上眉梢。 在院中立了香案,一个人跪在那里又是烧香又是跪拜的忙活了小半天。 若舒却仍是吃什么吐什么,只得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发呆。 萱微堂里的老夫人听了信,欣喜的跟刘妈念叨,“总算是了了我老婆子的一桩心事,川儿成亲已有三年多了,西院一直没有动静,我还以为是因为川儿当年那场病的缘故,只能暗暗焦心,如今看来,我的川儿不愧是国公爷的孙子,不过一晚,便中了彩了!” “快,快拿纸笔来,我要写信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川儿,以壮军威。”老夫人笑着说道。 刘妈见她高兴得连话都说错了,自然也替她高兴。 萱微堂里的人听到正房传来的说笑声,想着自从国公爷故去后,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老夫人的笑声。 这日贺诗卿正好早早的出府进宫饮宴,见世子夫人文氏朝她走来,就想避开她。 谁知文氏一把拉住她,说道:“我的表妹,你怎么还能安心在此赏景啊?” 贺诗卿侧着身子想将手臂抽出来,文氏见她这样,也不再卖关子,直接说道:“我今日来得晚,听到你西府里传——那位怀上了。” 贺诗卿顿觉一阵晴天霹雳,转头问道:“当真?” 文氏说道:“千真万确。” 见贺诗卿失魂落魄的样子,对着她小声的说道:“你可千万不能坐以待毙,要想法子除掉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是。” 贺诗卿见她又是这样说,一想到秦道川离开时的警告之言,忙摇摇头。 文氏不死心的说道:“上次那事,她们也没抓到什么把柄。现在将军不在府内,更好动手。” 贺诗卿还是摇头。 文氏便只能说道:“可惜我在东府,想帮你有心无力。” 说完试探着贺诗卿的脸色,说道:“不过,如果你愿意帮我把人带进去,我还是可以帮你的。” 贺诗卿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此时,宫女来报贵妃娘娘有请秦夫人。 贺诗卿看着拉着自己说话的贵妃娘娘,脑海里却想着文氏的话,秦道川的话,眼泪不自觉的就掉了下来。 贺贵妃见她如此,问清缘由后,说道:“我当是什么,也值当你这样。日后你若生了子嗣,带他常来宫中走动,等做了皇子伴读,我再去皇上那里帮你求封赏,到时候自是云泥之别。” 贺诗卿一听,心中顿时一松,忙跪下谢恩。 出宫时任文氏如何游说,再不动心。 第三十七章 首战 秦道川接到家书时正准备领兵出发,就直接揣进怀里,做了个出发的手势,一队人马快速穿过龙门,朝北疾驰而去。 秦道川率兵到达北地后,发现原来四处侵扰的鞑子都不见了。 看起来似乎是因为听到他来的风声,吓得撤兵了。 但是秦道川在跟前线将士仔细研判之后,觉得这只是鞑子的缓兵之计,一定藏着后手。 于是带着队伍大张旗鼓的巡防之后,只说将军威武,令鞑子望风而逃,不日即将班师回朝。 过了几日,鞑子果然又有了动静,显然是想以逸待劳,令秦家军疲于奔命,然后再来个措手不及。 秦道川顿觉好笑,说道:“这个王恐怕是因为没有满鲁的勇猛,只得寻些雕虫小技,殊不知鞑子正是因为体力马术在我军之上,每每冲锋陷阵我军将士皆要拼力而为,只得从阵法取胜。” 他身旁一位副将说道:“他是想折腾掉我军的粮草和士气,这也确是损招。” 秦道川说道:“所以不能由着他来,要主动出击。根据守城同僚的说法,鞑子这次是几个部落联合起来的,故而分别在不同的地方侵扰,造成大兵压境的假象。若我等此次应对不力,恐怕无法向朝廷交代。” 另一个副将说道:“鞑子也会这招了,这个王怕不是在中原长大的吧!” 秦道川说:“各个击破!鞑子向来面和心不和,只要和一个打起来即可。” 副将道:“对,看他是救还是不救。” “最好不救。让我们再灭一个。” “谁救就打谁。” 帐篷里一个个兴奋不已。 秦道川说:“最好是把这个新王逼出来。” 其实还有句话藏在他心底,最好是把仇人找出来。 出发这天,秦道川要部队集结,准备随时整装待发,一时间锣鼓喧天,甚是热闹。 他自己则带着一对人马从侧面溜了出去。 赶了一天的路,到达一个山谷,将马匹藏在此处后,开始徒步行军。 半天路程后,依稀看到前方有烟火的迹象,大家伏在草丛中。 现在正值初秋,马肥牛壮,能闻到飘过来的肉香味。 探子来报,部落里没看见男丁,只有妇孺。 副将低声骂道:“你上次不是说就是这里吗?怎么探的!” 秦道川却将手一举,示意他们噤声。 直等到天色擦黑,人影隐约可见,营地里有些不一样的动静,不多时,有人声越来越近。 大伙都屏住呼吸,将头埋低。 说话声传来,“憋死我了。” “谁出的这馊主意。” “害我酒也不敢喝。” “还酒,我水都不敢喝。” …… 等了半柱香的功夫,人声终于散去。 然后远处又传来肉香,酒香,直至深夜。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营地里突然乱了起来,陆续有惨叫声,很短,然后是火光,女人和小孩的哭声。 天明之后,这里一片狼藉,横七竖八的男人尸体,老人,女人和小孩呆呆的坐在地上。 秦道川一行人终于在天明前赶到山谷,骑上马直奔回营地。 路上意外抓到两个探子,抓回了营地。 连续三天几乎不眠不休,大伙累并兴奋着,跟没去的人说着,炫耀着。 秦道川洗漱以后,吃着饭,拿出书信来看,觉得昨天的胜利已经不值一提,这才是真正的胜利,属于男人的胜利。 年幼的事就像是阴霾一样藏在某个角落里,贺诗卿到处求子时会钻出来,别人祝他早生贵子时会钻出来,每次路过东府时会钻出来,现在阴霾不复存在,他觉得自己心里一片艳阳高照。 第三十八章 回击 若舒趴在床上,任兰姨擦拭着脸上的冷汗,眼泪汪汪的,说着:“兰姨,我难受。” 兰姨将软布递给兰芷,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后背,说道:“过了这段就好了,且忍忍。” “可是我饿。”若舒说道。 兰萱赶紧接话道:“厨房里有烧鸡,烤鹅,夏荷还做了杏仁酥。。。” 若舒一声干呕打断了她,兰姨向她摆摆手。 兰芷白了她一眼,说道:“那是你喜欢吃的吧!” 兰萱困惑地说道:“少东家以前也喜欢吃啊?” 兰姨喂了若舒一口水,拍着她的后背说道:“先缓缓,想想自己想吃什么?兰姨去找。” 若舒想了半天,说道:“我想吃点暖暖的,软软的,没有油的东西。” 兰萱刚想张口就被兰芷一把捂住了嘴。 兰姨接着问道:“还有呢?” “烤的香香的”若舒说道。 说完轻轻咋了下嘴。 兰姨笑道:“这就去做。” 起身拉着兰萱出了门,说道:“你去别处逛逛,莫去吵她。” 不多时,兰姨端来了几个白面馍馍,两面烤得黄黄的,若舒一见,眼睛泛着光,“就是这个,兰姨你怎么猜到的?”说完就要起身。 兰姨立马拦住她,小口小口的喂着,一个吃完,若舒说口渴。 兰姨宠溺的看着她,说道:“现在别喝,喝了又难受。” “兰姨,我还想吃。” “听话,这样最好,吃多了也难受。” “兰姨,还要多久才不难受啊?” “快了,你放轻松。” 这样的话语在右院里飘荡了两个月。 萱微院里,老夫人伏在书案上,抄写着,旁边打开的木盒中放满了一张张方子。 刘妈怕她看不见,新点了灯给她照着。 老夫人边写边说道:“孙媳妇有孕,我这老婆子能拿的出手的就只剩这个啰。” 刘妈一听,转过脸,忍住了夺眶而出的泪水,心想,候府千金,带着丰厚的陪嫁下嫁当时只是子爵的国公爷,为了秦家军屯里的人不至于散落各处,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不惜散尽千金。 国公爷故去后更是想尽办法保住国公府和军屯。 如今到老,几乎孑然一身。 越想越伤心,便想转换一下气氛,说道:“西院送过来的补品,老夫人可以拿给少夫人,也显得脸面不是。”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说道:“我都不敢用,还敢拿给她用?你别小看这方子,多少年的积累,她是识货的。” 右院里若舒望着兰姨的脸,见她一张张翻看着方子,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惊喜,觉得十分好奇。 兰姨笑着对她说:“是了,是了,多少年了,当初夫人离开肖家时没想着要,我这一阵子正后悔着呢!没想到老夫人这里更齐全。” 若舒见她这样说,接道:“这么说,我是要给她回礼啰!” 兰姨斜了她一眼,说道:“终于懂事了!” 萱微堂,老夫人看着盒子里的一沓银票,无可奈何的说道:“这孩子,就是这么实在。” 这时,刘妈走进来说道:“老夫人,管事的已经将家中祭祀的单子报与少夫人了。” 老夫人放下盒子,说道:“她可接了?” 刘妈说道:“接是接了,就还是说按府上旧例。” 老夫人点了点头。 右院,若舒拿着单子看着,今年秦道川不在府中,老夫人决定不去津城,只在府中祭祀。 看着这复杂的规程,若舒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 兰萱正好走进来,一看她这样,就问道:“少东家,又不舒服了么?” 若舒摇摇头,问道:“又去萱微堂了?” “嗯,陪曹妈说了会话。”兰萱说道。 自从若舒有孕,夏荷就没空搭理兰萱的各种小要求,兰萱不知怎的就和萱微堂的厨房混熟了,成天往那跑。 若舒自然知道兰萱口中的曹妈,就是上次一尸两命妇人的婆婆。说道:“你口无遮拦,少去为好。” 兰萱说道:“我口紧着呢!我可一个字也没漏出去。可是,曹妈确实是可怜啊,她儿子现在整日里醉熏熏的,昨日还被管事的骂,说是再犯错就送他去庄子上。” 若舒没接话,继续看着单子,突然眼前一亮,自言自语的说道:“送上门来的好机会,老天都要让她恶有恶报。” 朝兰萱招招手让她过来,然后在兰萱耳边说了几句。 兰萱听完,说道:“我这就去找曹妈。” 若舒喊住她,“谨慎些。” 兰萱回声知道,就跑出去了。 若舒看着单子,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太妥当。 晚饭后,兰萱才回到右院,兰芷说她一味的往外跑,要若舒罚她。 兰萱也不辩解,只任她说。 晚上,直等到都歇了,才悄悄爬到若舒床前,悄悄的说:“少东家,曹妈一听就答应了,还说本想着报仇无望,现在可算血恨了。” 若舒说:“只是还有一点,万一送错了,伤及无辜,就不好了。我还要再想想。” 兰萱说:“曹妈说,到时候让他儿子求了管事的去帮忙端茶送水,保管不会出错。” 若舒与兰萱相视一笑,拉着兰萱睡在旁边。 盯着床顶说:“我是万万不愿意做这种事的,可是不还手,总觉得心中这口怨气出不来,每天顶得慌。” 兰萱说:“佛祖云,慈悲心肠,霹雳手段。指的就是要替天行道,如今我们只不过替老天爷收拾她,没什么过不去的。” 若舒不再多话,两人沉沉睡去。 祭祀这日,老夫人最前排,东府世子与世子夫人第二排,第三排贺诗卿在左,若舒在右,齐齐跪倒在祠堂前。 祭祀按规程一项一项走着。 其中有一项,供奉国公爷最喜欢吃的扁食,供奉完之后,阖家一起食用。 若舒看着面前白花花的饺子,汤里泛着油光,不由得一声干呕,引得众人侧目。 贺诗卿斜眼扫了一眼若舒,心想真是上不了台面,此等重要场合竟然如此失礼,便端着扁食,端庄雅致的食用,可惜这扁食实在难吃,似有些粉子满口乱钻,勉强吞下之后,看旁边的若舒一口未食,更加觉得自己与她高下立判。 祭祀的规程继续走着,贺诗卿觉得后背发凉,总有被人盯着的感觉,扫一眼若舒,见她微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捱到结束,回到西院,漱了好几次口,才将口中的粉末清干净。 第三十九章 思念 身子爽利些后,若舒每日依旧坐在桌前查看各地送来的账目信函,只是现在每每坐得久了,腰就酸得很,直说椅子太硬,要兰萱加垫子。 兰姨见了,说不如将库房中的软榻搬出来,换了这桌子,上面放张小几,兴许会舒服些。 若舒依言换了之后,虽然小几不如书桌宽大,但是软榻确实要舒服许多。 过了小半月,若舒觉得坐久了还是浑身都不舒服。 兰姨就说要多出去走走,气血顺了自然就舒服了。 兰萱也插嘴说:“是啊,少东家,你都胖了,是该出去活动活动。” 兰芷说她又胡说,少东家那不是胖。 若舒却不愿意出右院,每日只在院中走动,兰姨知是前次贺诗卿刺激的原因,便也不强求。 北地,秦道川自首战之后,审问了那两个探子,探子受不住秦北的硬手,招了。 自从满鲁死后,满鲁的弟弟图瓦尔接了可汗之位。 图瓦尔身边有个母族的族弟叫锡陀的,颇受他看重,做了他的军师。 此人足智多谋,博学多才,多次帮助图瓦尔平复了各部落间的纷争,在部落间也有了些威信。 去年王庭的祭师外出时被野狼食了,锡陀说他受了上天的指引,接了祭师之职。 他占卜的第一卦,得到“永恒之火终将燃遍东方大陆”的卦象。 要想达成目的,首先就要燃烧掉对方的军队。 所以就想了此计。 秦道川猜到自己去年杀掉的多半就是这个祭师,怪不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却一直闭口不言。 又仔细询问了各部落部署的具体方位,发现自己昨日灭掉的只是其中一个部落的分支,心想这一拳没什么份量,恐怕不时半会回不了京城,看不到孩子出生了。 秦道川依照约定,给了盘缠,放了那两个探子逃往西方。 每月收到祖母的家书,祖母总会与他提到若舒,前次说她害喜害得厉害,秦道川其实并不太明白,想着应该是不舒服之类的,或许就如同他饮多了酒一般,也是难受得很。 若舒自是不会有书信,虽然他心中也时常会有所期望,毕竟她已有了他的子嗣。 贺诗卿的信总是半月一封与官文一同送达,娟秀的字体,满纸的深情挂念,秦道川拿着笔,每每思虑再三,才能动笔。 西院,贺诗卿收到信,急忙打开看,只见上面依旧是那几句: 吾在北地无恙,战事未平,归期难定,吾妻在家多多保重身体,无需挂念等。 但她毫不介意,只要他知道自己挂念着他,寝食难安,茶饭不思就行了。 起身想将书信收好,刚站起身,就跪坐了下来。 暗香见了,扶着她,担忧的问道:“小姐,还是那样吗?” 贺诗卿点点头,自从服用了东府给她的秘方之后,每当月信时就有点异样,这个月更是异常。 上个月此时回丞相府,母亲见她如此,特意找了宫中的大夫,说她气虚阳盛,脉象有些奇怪,问她日常饮食可有异常。 她这三年来,吃过的药方无数,如何说得清。 只问大夫有何良药。 大夫只说要她停了所有的药方,饮食清淡,思绪平和,下个月信后再来按脉。 谁知停了药,这个月竟是这样。 熬到月信终于停了,便又去请大夫,大夫一听她说症状,脸色微变。 急忙探脉,热虚血热,且燥,心想坏了事了。 贺诗卿心急的问是否是因为停了补药的缘故。 大夫一听,哪敢说实话,只说是前期服药过量的缘故,要她莫再服用,且静养半年,再看。 过了三个月,果然症状减轻,贺诗卿顿时松了一口气。 而后月信再不准时,时断时续。 贺诗卿再延医问药,大夫都说要她静养。 曹妈和其子在祭祀次月求了萱微堂的老夫人,说愿意到庄子上去,不想再留在府里触景生情。 老夫人自是同意。 离开时,兰萱去送,回来后有些闷闷不乐。 若舒见状,问道:“东西给了吗?” 兰萱点点头。 若舒说道:“这点东西够他们买块小田自种或收租,皆可保衣食无忧。日后再娶一房,生儿育女,日子也就这样过下去了。” 兰萱郁郁说道:“就是觉得她媳妇可怜。” 若舒说道:“这世上谁人不觉得自己可怜,可还不一样将日子过下去了。” 兰姨照常拿了吃食来,若舒一看,发愁的说道:“兰姨,可不可以不吃啊,要不,换个口味也行啊?” 兰姨笑了一声,说道:“为了你好!你身体强健了,孩子才会长得好,生产时才会少吃些亏。” 若舒一听生产二字,似懂非懂间心中一紧,只想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发现一切都是一场梦。 第四十章 火攻 秦道川等了几日,果然并不见鞑子任何动静,心想真如自己所想,上次那个部落并不受重视。 与同僚商议了几日,一致觉得靠近秦军的部落只怕都是如此地位。 但是不突破这层防线,就碰触不到鞑子的大本营——王庭。 不真正分出胜负,他就要一直被困在这里,到时朝廷、粮草各方的压力他未必顶得住。 此时他才真正觉得对方可能是个高手。 要怎么样才能尽快将前面的拦路虎给拔除呢? 秦道川头都想痛了也没想出好办法。 心中烦闷,难以排遣。 晚上便出来散心,北地深秋的夜空,星星如珠翠般布满靛蓝色的天穹,月色清浅。 秦道川拿出长箫,夜色中飘荡起声声低沉婉转的箫音。 下半夜,秦东被秦道川从被窝里拉出来,要他召集人马,准备议事。 等大家睡眼朦胧的来到秦道川的军账,只见他兴奋的站在地图上,拿着木棍不停的比划着。 秦道川一见他们来到,说道:“秦西,快来,你最会放火,快帮我看看,如果刮西北风的话,从哪点火烧得又快又准?” 秦西睁大睡眼,看了看地图,最后指了几个地方,说道:“这里有一块坡地,放火只能在这里,那边有一块山谷,放火麻烦些,只能在这三个地方,还有这里,这里,这里。。。” 秦道川等他说完,说道:“秦东,天明之前备足火石油料。” 对着他身旁的副将说道:“秦副将,准备好这几组人手,且每组都要预备接应的人手。” 最后说道:“我刚看到月旁有晕,星光闪烁。明日多半有风,如今是深秋,会刮西北风,最好是北风。鞑子也会观天象,但是后半夜看到的人并不会多。兵贵神速,赶紧想好对策,做两手准备。” 众人一听,兴奋得睡意全无,皆围着地图你一言我一语的献策。 第二日,上午天气晴朗,天上白云朵朵,带着家伙什的大伙扒在草地里被晒得秋高气爽。 秦道川心道,难道是自己归心似箭,求胜心切,判断失误?可是天象所示,不会错才是。 秦副将说道:“不如再等等,若等到午后还是这般,就先撤。幸好部队仍在待命,动静不算太大。” 秦道川闷闷的点了点头。 午后,突然一丝凉风掠过,吹在众人满是汗珠的脸上,原来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 接着,时不时有一阵吹来,风力越来越大。 天上的云朵也渐渐靠拢围成一大块。 秦东兴奋的低声说道:“将军,开始吧!” 秦道川仔细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 众人按昨晚定的地点,分头开始洒油。 风力越来越大,秦道川一直紧锁的眉头松了下来,他拿出小布条测了测风向,朝秦南扬了扬头。 秦南一声鸟鸣,接下来鸟鸣声不时传来,不多时草原上浓烟升起,而后有火光,朝着西风方向蔓延。 部落里一阵骚动,以为秦家军来袭,纷纷冲出营账来应战,骑上战马一看,四周哪有军队。 于是都以为是野火,准备收拾家当后撤,谁知风越刮越急,火越烧越大,只得骑着马朝北疾驰而去。 等该烧的烧完了,该走的走完了,大家伙才重新聚在一起。 除了不小心被火撩了几下以外,均无大碍。 秦副将不甘心的说道:“早知如此,就该带着队伍来,全歼了。” 秦东说:“这不是不确定嘛!” 秦道川点了点头,说道:“凡是皆有好有坏,如今他们家当都烧光了,聚在一块,僧多粥少,寄人篱下的滋味够他们受的。我们也回去修整一下,准备应战。” 秦南说道:“烧死了好多牲畜,不如我们派人拉回去吧!” 秦道川说:“那不露了馅了。” 大家皆笑了起来,秦南说道:“我不是觉得可惜嘛!” 秦道川看看天色,接着说道:“今晚可能会下雨,火烧不了多久,我们尽快回撤!” 第二日,草原深处的王庭,锡陀听了回报,奇怪的问道:“你确定东西一点没少?”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便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几天,部落里争吵不断,被火烧了的说什么都不肯再回去了。 家当都烧光了,火烧死的牲畜,被夜晚的雨水一淋,再被第二日的太阳一晒,早已布满蚊蝇,哪里能吃。如今要他们回去,难道只骑着马在草原上晃荡就行了吗?纷纷要其他部落援手。 大家本来就是合纵连横过来的,哪有什么一体之心,每日里争争吵吵。 图瓦尔只顾躲在营账中与美女调笑,只将这事尽数推给锡陀处理。 锡陀想了几日,决定主动出击,以改变目前部落的现状。 第四十一章 交锋 锡陀将此决定告知众人的时候,大家皆是蠢蠢欲动,自满鲁死后,图瓦尔不愿打仗,选择依附母族,食人牙侩。 他们这些人只能到处打打秋风。 所以锡陀说“永恒之火终将燃遍东方大地”的时候,他们前所未有的团结。 如今秦家大军已经退去,正是进攻的好时候。 再者冬天马上就要到了,当初说好的,是要去莫城、库古、乌巴过冬的。 锡陀点起祭台,口中念念有词,参拜日月之神,得神明指示“举事而候星月,月盛而壮”,此乃吉象,说道:“天地有道,取利东方。” 仍像往常一般,兵分三路,侵扰莫城、库古、乌巴三地。 秦道川看完军报,站在地图前沉默不语。 到现在他也没明白这个锡陀真正的用意。 以前的满鲁直接而干脆,到了每年秋收之季,必来抢掠,一次不够就两次,两次不够就三次。 如果这次鞑子齐心协力共击一地,等援军到的时候,多少都会有些损失。 这样小打小闹是为了什么? 这个锡陀当真是稀奇古怪,不明白内情的还当他是想消耗掉其他部落。 秦道川眼前一亮,莫是真是如此? 再一想,觉得不太可能,因为他没有这么做的原因,对他也没有任何的好处。 那他在算计什么呢? 如果不是算计自己人,就是在算在秦家军。 如此这样便想得通了。 他先是到处点火,弄成大兵压境的假象,朝廷得了军报,才会大张其鼓的发兵。 到了北地,一场大战未有,粮草消耗无数。 如此灰头土脸的回去,任谁都不愿意,必会在此候着。 他兵分三路,秦家军就得分成三路去救援。 他做为主帅,必定会镇守在莫城。。。 对莫城,主帅——他是针对他来的。 这个锡陀从未听说过,为何单单对他如此上心。 秦道川想到自己在北地这几年,杀过满鲁,杀过几个部落首领,其他的更是无数。 祭司——对,就是那个祭司。 据秦道川对鞑子的了解,祭司通常由上一任祭司临死前以上天之命指认。 这个锡陀能顺利接了祭司之位,说明他与上一任祭司一定有关系。 他怎么猜到是他杀的呢? 难道鞑子的祭司真能通灵,灵魂将杀死自己人告之给新任的祭司? 这个新任祭司锡陀自知单打独斗不是对手,就编出一个“永恒之火必将燃遍东方大地”的说辞来召集帮手,只等着我因为应战不利,谎报军情而被丢了官职,再蒙骗接手之人,给我加个里通外国的罪名,他就大仇得报了。 好手段。 看来他是做了不少功课的。 想到此,秦道川召集众人,将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 众人皆说,若是真的,还真是有些棘手。 秦道川与众人商议以后,写成简报上报朝廷。 在等待朝廷回复的时间里,找准了三路人马里的最强的部落设伏,地点是库古。 他先是佯装兵分三路前去救援,自己实则带着一路人马从乌巴绕道库古,等在鞑子撤退的必经之路上,等秦副将带着人马将鞑子赶到此地时,他已经赶到并埋伏了起来。秦东带着人直接从莫城赶到河谷――鞑子回王庭的必经之路。击杀最后的逃兵,总之,必须全歼此路兵马。 战斗结果还算顺利,不过因为对方战力强悍,秦家军也损失不少兵卒。 秦副将大腿伤了经脉,恐怕以后不能再带兵了。 秦副将看着秦道川和秦东等四人,说道:“没事,不是还可以走镖吗?比起那些死了的,强多了。” 此战之后,鞑子纷纷后撤,北地暂时恢复了安宁。 朝廷得此捷报,命秦道川班师回朝。 鞑子王庭,锡陀送走了刮分完被歼部落财产的部落首领,盘坐在祭坛中央,眼神狠厉的盯着前方祭台,口中念念有词。。。 第四十二章 琐事 秦道川回到京城时,冬月已经过半,老夫人与贺诗卿均出城相迎,若舒却不见踪影。 秦道川去兵部交割后,回到府中,贺诗卿已在二门外等候,原来宫中已传来旨意,当晚皇宫设宴,为秦道川接风。 车行路上,贺诗卿时不时掀开帘子偷瞧秦道川,以往的他也会时不时的回应她,偶尔还有一个笑脸,今日却从未理会她,贺诗卿心里忐忑不安。 今日的宴饮是她求了贵妃娘娘许久才得来的,这三年来,只有去赴各种宴饮,她才觉得自己是秦道川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秦道川骑在马上,心里想着,这三年来,若舒从未与他以夫妻的名义共同出现过,之前觉得没什么,反正是要和离的。圆房之后,才发觉,无论是宫中的圣旨,还是往来的请柬,上面都从未出现过她的名字。闲谈中也没人提起,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想起她打尽了主意在右院开的侧门,重修的院墙,单独的马房,仅供她出入的偏门。每一处都体现着她毫不掩饰的排斥,对秦府的排斥,对他的排斥。。。 这个快要出生的婴孩,会改变她吗? 秦道川没有把握,只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处入手。 贺诗卿感觉到了秦道川的失落,只当他还是因为那档子事生她的气,就小心翼翼的陪笑着,一如既往的帮他应付着各路人马的道贺。 回到府中,秦道川以疲乏为由,单独回了书房,贺诗卿望着他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来日方长,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她能等。 右院守门的婆子对秦道川的深夜来访有些讶异,但只限于开门的瞬间,立马去回禀了兰姨。 兰姨赶紧起身穿衣,怕守夜的兰萱和夏茉未曾经历过不会伺候,便与兰萱换了班。 秦道川走进拔步床中,若舒已然熟睡,与第一次也没什么不同,伸手去摸被子中她的肚子,感觉像是抱着个球在怀中。 秦道川呆呆的看了半晌,躺在了她的身边,若舒呼吸匀称,睡眠深沉,秦道川轻轻的将头靠了过去,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很安神。 等到秦道川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大亮,发现自己紧挨着若舒的头,一只手围着她的肚子,竟是一夜好眠。 秦道川自开蒙起第一次睡过了时辰,但他不想起床,只想静静的躺在这里,发一会呆。 等到若舒睁开眼,发现秦道川正在旁边撑着手臂望着她,转了个身,朝里睡去了。 秦道川猜到她是为了禁足的事恼他,笑着说道:“如今我回来了,你要是想出去,我陪你便是。” 若舒转身,就要坐起,谁知身子沉重,只得用手撑着,便只拿脸朝着他,说道:“我如今这样,爬上车都困难,我出得去吗?!” 秦道川将她扶起,乍一看,若舒身材小巧,如今又挺了个肚子,整个人都是圆的,一下没忍住笑。 若舒越发的恼了,只喊兰姨,她要起身。 秦道川自知失理,便起了身,一边穿衣,一边看着兰姨和兰芷将她扶起,搀下床。 兰姨吩咐兰萱侍候秦道川洗漱,秦道川直说不用,对着若舒说了句好好将养,便回了书房。 秦道川回府,若舒的禁足总算是结束了。 改建的院墙和偏门都早已修好。 若舒趁着天色尚早,出了府,直奔卢氏衣帽行。 卢四爷见她挺着肚子艰难的从车上下来,担忧的道:“少东家,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去做便是,如今你身子沉重,可千万闪失不得。” 若舒说道:“闷死我了,出来散散心。” 卢四爷说道:“如果少东家想要散心,倒是可以去卢二爷那里,会馆里昨日新到了一个唱散曲的,词曲人都不错。” 若舒说道:“我倒是一时没想起来,会馆扩建了,是该去看看。” 若舒到的时候,卢二爷早候在后门,说道:“少东家,三楼那个雅间一直留着呢!这次扩建又单独修了一个过道,可以直通后院厨工们上菜的楼梯,进出不用再通过二楼,隐秘得很。” 若舒点了点头,上到三楼,推开窗,可以看到下面的大厅和一个高台。 卢二爷说道:“每天两场,午场和夜场。少东家来得巧,正好可以看午场。” 若舒说道:“好,我今儿个就瞧瞧热闹。” 午场时,只见一个穿着豆绿色长衫的年轻男子,拿着一把弦琴坐在高台中央,弹奏着曲子,曲调悠扬,唱词婉转,仔细听下来,似在说着什么故事。 若舒说道:“长得还挺俊俏的。” 兰姨忙接话道:“少东家,慎言!” 若舒吐了吐舌头,兰萱偷笑着探头下去看热闹,一下子就看到了秦东的人影。 说道:“少东家,将军恐也在这里。” 若舒似没听见一般。 三楼雅间,七皇子约秦道川为他接风。 “怎样?如今佳飨会馆如何?”七皇子问道。 秦道川只道会馆改建,一应用料都是秦家的镖行负责运的,他自是早已知晓,只是效果今日才得见。 便说道:“不错。” 七皇子说道:“我真是好奇这会馆的东家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听说分馆越开越多,每一处无不高朋满座。” 秦道川喝了口茶,望着台上唱着散曲的乐人,摇摇头,没说话。 七皇子接着说道:“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吧!” 秦道川一听,笑道:“商贾之家,赚的都是辛苦钱。” 七皇子一听来了兴趣,“之前的你可从未说过如此的体恤之词,道川,你变了。” 秦道川听出他在打趣,却不愿将话题引向若舒,说道:“我此次回京,路过军屯,秦家的尚可自保,别的就。。。” 摇了摇头,“不忍直视。” 七皇子想张口说什么,却忍住了,只叹了口气。 斟酌良久,说道:“秦家是老夫人仗义,其他的哪有这么好的运气。说到底还是因为国库空虚,这几年又连遇灾害,民生收成均不好,以一己之力,难哪!” 秦道川只饮茶没接话。 七皇子看了看高台上的乐人,说道:“也不知哪寻来的,品相挺养眼的。” 秦道川转眼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 七皇子笑着敬了他一杯茶。 与七皇子席散之后,秦道川在门口,上马就望见不远处兰萱怀里抱着吃食走了过来,也没留意到他们,直接就钻进了旁边的小巷。 秦道川一下就郁闷了,不用说,若舒一定在楼上。 第四十三章 长女 秦道川刚进府,早在二门等候着的贺诗卿就迎了上来,说道:“川郎,北地苦寒,看你都消减了,如今正值隆冬,我特意熬了参枣汤与你将养身体。” 秦道川见她一身桃红色的装扮,金玉的头花簇簇,衬得脸色越发的白,精神似更加不济。又见她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就说道:“交与秦东吧,我待会再用。我看你精神仿似不好,早些回去歇息,莫再操劳了!” 贺诗卿得了他几句体贴,娇羞的笑了一下,转头满意离去。 秦道川回到书房,坐在桌前,望着眼前的汤盅,没来由的想像着若舒坐在会馆里轻笑着瞧着乐人唱曲的模样,唉了口气,以手扶额,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若舒一朝得自由,也不管兰姨担忧的目光,每日里必要出去走走,不是去会馆便是去铺子里,有时兴致来了还会去城外走走,直到临盆在即才消停下来。 年关将至,京城热闹非凡。 宫中更甚,各种祭祀各种宴请络绎不绝,贺诗卿每每总能求得旨意,并拉着秦道川一同前往,人前好不惬意,神采也仿佛从前。 这日若舒一早起来便觉得不好,将近正午果然发作,兰姨虽然早已准备妥当,仍是将右院闹得鸡飞狗跳,比若舒还紧张。 萱微堂听闻,派了婆子来看了又看。 秦道川早已被贺诗卿拉着进宫赴宴去了,待他晚上回府,孩子已经生了下来,是个女儿。 老夫人听到刘妈的回禀,愣了一下,说道:“开花结果,也是好的。” 贺诗卿站在秦道川的身旁,听到管事的回报,忍不住的笑意挂在嘴边。 秦道川赶到右院,只看到了孩子,若舒刚刚歇下,兰姨说她甚是辛苦,不忍叫醒她,辞了秦道川。 第二日上午,若舒靠在床上,兰姨正喂她吃着汤水。 “兰姨,我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若舒突然问道。 兰姨听到她突然提起这个,手中的汤匙失手掉落在碗里。 若舒盯着睡在手边的小婴孩。 “我就想知道她当初有没有这样看着我,” 若舒抬起头,望着兰姨,“抱过我,” 又低下头,轻轻碰了碰粉粉的小脸,“亲过我。” 兰姨放下碗,转身走了出去,差点撞上了刚进门的兰芷。 兰芷一头雾水的看着兰姨的背影。 若舒待兰姨的背影消失不见之后,低下头,眼光又被眼前的小人儿吸引。 兰姨直奔回房,直到关上房门后,才让眼泪流下来。 “小姐,少东家终于长大了,她没有忘记你,没有。。。”兰姨用手捂住脸,哽咽的哭诉着。 思绪却回到了过去。。。 东方大陆的世家已经存在了几百年,他们从不与外族通族,亦不参政。 徽州郑家以墨起家,文房四宝无出其右。 河东肖家以漆器、酒和蜡名扬大陆,桃花、汾河醋亦是千金难求。 中州陈家以茶和陶瓷著称。 青州卢家以种粮为业。 卢夫人当初执意与肖家和离,所生一女肖菁微为肖家嫡长女,不可能让她带走,便只得为她留下了嫁妆,独自离开了肖家。 当时肖菁微只有6岁,兰萫留下来照顾她。 肖家与郑家在肖菁微未出生时便定了娃娃亲,肖家嫡长女要嫁予郑家长公子为嫡妻,日后为宗妇。 郑长公子自幼喜读诗书,文采出众,小小年纪便名声远扬。 肖菁微便常常偷偷的看书,兰萫总是笑话她,是想将来与郑长公子共读西窗下,把酒话桑麻。肖菁微一恼便要去打她,两个人打闹成一团,虽为主仆,却胜似姐妹。 肖菁微及笈那年嫁予了郑长公子,两个人性格相投,品貌相当,甚是恩爱,兰萫打心眼里为小姐高兴。想着小姐自幼在肖家孤苦无依,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 谁知小姐竟会难产,在拼死生下卢若微后,最后——气弱力竭血尽而亡。 待郑长公子从外地赶回来时,只看到一具黑漆漆的棺材。 卢夫人赶到徽州,决定带走若微。 郑家族长说若不在郑府长大便不得入郑家族谱,郑长公子诺,取名若微,随了卢姓。 走时,郑长公子要兰萫立毒誓,此事不得告诉若微。 “小姐,我好想将一切都告知少东家,我不怕报应。小姐你托个梦,你答应我便告诉她,我不怕,让她知道她不是被抛弃的,不是的。。。”兰姨哭泣着喃喃自语。 兰姨本想着若舒再问,自己便将一切都告知她。 若舒却未再追问,仿若自己从未提起过。 孩子三朝,若舒满月,秦府皆未办酒。 青州卢氏各地的铺子,却在若舒满月那日同时店庆,打折酬宾,好不热闹。 第四十四章 取名 兰姨执意让若舒坐长月子,坐足九十天。满月之后仍不放她下床,更别说出府了。 每日里汤水不断,若舒苦不堪言,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身宽体胖。 萱微堂的老夫人自孩子出月之后,每日上午必定要人抱去,天将黑之时才会放人回来。 若舒没有奶水,故而也没觉得什么。 躺在床上日子难捱,若舒只得将精力放在每日送来的账目和信函上。 杜玖柒每日必有一封信来,事无俱细的说着暗卫操练的进展和成果。 今年暗卫初次巡店的效果不错,故而若舒对暗卫甚是满意。 杜玖柒的书信里写出了以前卢三爷没有发现的问题和隐患,并提出了建议,虽然有些靠谱有些不靠谱。 杜玖柒的字也有所长进,虽然字依旧写得不怎么样,但总算能清楚明白的表述了。 自从京城的佳飨会馆改建以来,风靡了京城,津城和其他地方的会馆掌柜也闹着要改建。 卢二爷力荐,一再拍着胸脯担保。 外祖母留下的人若舒一向尊重,自然应允。 其他行的掌柜见了,不甘落后,一个个铆足了劲头。 一个月没看账的若舒,看着账本上的数字,乐开了花。 祖母一向对掌柜们宽厚,信奉水涨船高的道理,掌柜们的回佣也高过同行许多。 因东郡虫灾,朝廷逼捐带来的阴霾至此已烟消云散。 好不容易熬到出月,已至年中。 若舒原来的衣服都已不合体,提前一个月就要衣帽行准备。 生产前若舒身形尚是孩童,现在已然袅袅现出妇人的体态。 坐在会馆的楼上,看着眼前一对小儿女在高台上你侬我侬,饮着今年的新茶,若舒觉得人生得意,莫不如是。 当日适逢六月初六天贶节,兰萱乐不思蜀,若舒也似久困笼中之鸟,任兰姨如何催促,仍是将近亥时才回到府中。 等一切收拾停当,若舒躺在床上,更鼓声已再次响起。 睡意浓浓之时,依稀听到有人声,开门声。 接着身边的床榻一沉,有人上了床。 若舒只当是有人给她盖被子,全不在意。 有人似乎在解她的衣带,若舒伸手一捞,将衣服裹紧,转了个身继续睡。 身边依然有衣物索索的声音,若舒听得烦了,转身说道:“兰萱,有完没完。” 却看见秦道川敞着上衣,正看着她。 若舒一见是他,不再说话,躺下想继续睡。 没想到却感觉到他慢慢凑过来的呼吸声。 若舒语气不善的说道:“我今日疲乏得很,无意于此。” 秦道川却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若舒转身,推拒道:“我说了,我不要。” 接下来又如前次那般,被秦道川得了手,连再次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秦道川胡乱的摸着若舒,觉得哪哪都是软软的,滑滑的,比前两次感觉都好。 手触到哪里掌心都是一阵酥麻。 就这样颠三倒四的折腾到三更鼓响,若舒再不肯,方才罢休。 今日兰萱和夏莲当值,只听到里面依稀传来若舒说着不要的声音,两人相互望了望,都抿着嘴低下了头。 第二日若舒醒来,秦道川早已不在,收拾停当坐上软榻的时候,发现小几上一张素笺,上面写着几个名字。 将近午饭时,秦道川过来问她选中哪一个作为女儿的名字。 若舒说都不好,秦道川说女儿是娴字辈,这个字不能改,又要避长者的名讳,他想了这许久,也只得这几个,依旧要若舒就在这里面选。 若舒一听,闭上眼睛,用手一指,点中了娴雅。 秦府嫡长女遂取名为秦娴雅,入族谱。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的过着,除了娴雅慢慢长大。 入秋后,若舒便计划着回青州祭祀外祖母。 秦道川已定了北地巡防的行程,不能陪同,若舒也不在意。 准备出发时,若舒发现,自己又怀上了。 秦道川带着一脸的笑意,无视着若舒怪怨的眼神出发去了北地。 若舒不能成行,兰姨便带着兰萱和夏簇回了青州。 贺诗卿听说若舒又有了身孕,不知用手绞坏了几方帕子。 第四十五章 锡陀 得到秦道川到了北地的消息后,锡陀笑着走到祭台中央,将双手举起,转身圈,虔诚的祈祷,口中念念有词:哈斯其其格,哈斯其其格,太阳之神保佑,让我得偿所愿。 秦道川照例先去了秦家军屯,秋收之际,军屯一派繁忙景象。 屯长请秦道川屋里坐,笑着说道:“将军,待会去马场看看吧,有几匹去年跟野马配的小马长得可俊了。” 秦道川心里一动,说道:“有纯黑色的吗?”若舒马车的四匹马里有一匹颜色不是很纯正。 屯长说道:“这倒是没留意,你知道的,相对于颜色我们更在意马匹的蹄子。” 秦道川点点头,决定回来的时候亲自去找一找。 秦南等人将东西搬进来,对屯长说:“老秦头,快点点数。” 屯长一见,说道:“将军,每次都拿得这么多,如今我们好多了,马场也开始有收入了,上个月有人订了500头羊,今年过年不成问题。” 秦道川说道:“这里远离关内,难得过来,自然要带些的。” 秦南说道:“老秦头,你别总收着,也给大伙分分。” 老秦头一听,说道:“看你说的,我什么时候缺了大伙的。” 秦东接话道:“老秦头是饱时担心饥时饿,留些存货以备不时之需,哪像你,老婆本都不留。” 秦南笑了笑说:“娶什么老婆,自己一个人多自在。” 众人说了一会笑,秦道川告辞离开,前往莫城。 到了莫城,听了守城副将的汇报,鞑子这一年比较消停,偶尔抢掠但都是小打小闹,损失不大。 秦道川听了,没有言语。 这个锡陀,一直以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能想出那样的计策来,怎会是擅罢干休之人。 只是鞑子居无定所,王庭又在草原的深处,带着队伍悄悄进去根本不可能。 上次刺死满鲁,秦道川在草原上整整游荡了一年,茹毛饮血,风餐露宿,学会了一口标准的鞑子语,才趁着王庭白节的时候混了进去。 如今鞑子有了前车之鉴,锡陀又不似满鲁那般粗狂,单枪匹马进去已经不太可能。 如果置之不理,就如垂在堂上之剑,早晚会掉下来。 主动出击,又无良策。 目前看来只能以静制动,这也是几百年来,东方大陆对付鞑子的传统习惯。 一日,莫城刮了一夜的西北风,守城的将士在城墙上根本站不住,只得蜷缩在墙内,时不时的伸头打探一下。 突然一阵战马嘶鸣,打破了夜晚的宁静,也惊醒了无数人暖被窝里的美梦。 秦道川带着人赶到城墙上,只见下面一片黑压压的人,都骑着马,领头的人罩着个斗篷,耀眼的火把下,脸上有金光在闪。 秦道川与他长久的对视着,突然,城下的人举起了一样东西,用布包着,露出了点点白色的——骨头。 秦道川顿时觉得身上汗毛竖起,头皮发麻。 城下的人朝着他得意的摇了摇手里的骨头,露出的手掌哗哗作响。 秦道川大喝一声,“备马,出城迎敌。” 副将说了一声,“将军,军情不明,又是深夜,不宜迎战,不如明日。。。” 秦道川双眼通红,说道:“开城门,迎战!” 副将不再说话,喊到:“得令,开城门,迎战!” 秦道川一马当先,在城门开到一条缝时就冲了出去。 锡陀却在他下城楼时就往回退了,黑压压一片,呼啸着,叫喊着,火把熄了,等秦道川冲出去,只听到前方的一片黑影和此起彼伏的马蹄声。 正准备赶上前去,后面一片喊声,“将军,不可,以防有诈。” 秦道川只听到自己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缰绳将手勒得生疼。 终于还是停下,眼睁睁看着前方的黑影越来越远,呼啸声和叫喊声渐渐听不见。 秦道川下了马,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朝着白骨远去的方向磕了下去。 紧跟其后的秦东等人见了,也连忙下了马,一齐跪在地上。 副将跪在地上,朝着远方喊道:“老将军走好,吾等誓将老将军迎回!” 说完也磕了下去。 静夜中,依稀能听到秦道川压抑的哭泣声。 第四十六章 痴人 秦道川枯坐在营账中,直到天亮。 锡陀,这个名字在秦道川脑海中盘旋了一夜。 秋旸剑应该也在他的手里。 两样东西他都要拿回来。 天亮后,秦东将当天的军报和信函送了进来。 担忧的看着他,却没做声,退出去了。 秦道川看着眼前的信封上写着:呈骁骑将军秦道川亲启,妻贺诗卿亲笔。 下面还有一封,应该是祖母的。 秦道川看着,还有先打开了祖母的家书。 祖母在信中说着娴雅的趣事,还说若舒这一胎甚是嗜睡,与前次截然不同,多半是个孙儿,要他早日想个好名字,秦府的嫡长孙名字千万马虎不得。 秦道川心想,定要尽快将父亲的事了结了,赶在儿子出生之前最好。 主意打定,就决定如前次刺杀满鲁一般的,前次他是独自一人,这次只带秦东他们几个去,锡陀多半有所防范,好有个照应。 副将见阻拦不住,就说道:“可恨这阵子鞑子消停了,我们没有出兵的由头,不然我们声东击西,也好给你助力。” 秦道川说道:“无须如此,锡陀本意就是想激怒我,诱我出兵,乱了军纪。你们只须将巡防的阵式弄得大些,迷惑他就行。上报只说我亲自去察探敌情去了。” 副将自然称是。 秦道川一行人收拾妥当就出发了,北地已经依稀有雪,地上时有冰冻。几个人相互检查,发现都几乎变成了真的鞑子。除了有些干净。 秦东说,“没事,在野地摸爬两日,等到了鞑子的地盘,就更像了。” 一路上风餐露宿,绕了一个大圈,扮成西夏游商从西面的通道渐渐靠近了鞑子的王庭。 五人在王庭周围的部落做着买卖,直到遇到其中一个部落首领的女儿嫁与了图瓦尔的同母异父的弟弟的亲事。 机会终于来了,五人混在送亲队伍里,进了王庭。 婚礼期间,五人混在人群里看着锡陀在那作法、祈祷、祝福新人。将近两个月没有洗澡,五个人已经俨然鞑子一般无二。 秦道川上次来过一回,知道祭司帐篷的位置。趁着大家都饮酒作乐,王庭闹哄哄之际,摸了进去,里外找了一遍,居然一无所获。 只看到祭台处有一个位置似是放置剑或者——手臂的架子空着,想着这厮定是转移了地方。 无果而归,与秦东四人互相望了一眼,大家神情黯然。 再过两日,送亲的队伍就要离开,下次再找机会,怕是要等到来年冰雪消融之后了。 不多时,看到锡陀仪式结束,也不见他与众人同乐,独自一人朝着远处走去。 秦道川悄悄的跟了上去,秦东立马装成醉酒之人,攀上了他的肩膀,两个人歪歪倒倒,慢慢走在后面。 不多时,只见锡陀钻进了一个小帐篷里,点燃了油灯,然后独自枯坐在蒲团上。 帐篷外趴着的两人,直到远处人声渐稀,夜深之后,才看到锡陀慢慢起身,躺在旁边的小榻上,搂着床上的一件衣服,喃喃着:哈斯其其格,哈斯其其格。说着说着将衣服揉进了自己的怀里,身体蜷缩着,似进入了梦乡。 秦道川悄悄潜了进去,用眼神扫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 正准备仔细寻找,“找骨头吗?”一个声音传来。 秦道川立马转身一刺,锡陀坐在床边,阴恻恻的望着他笑,此刻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两个人在帐中,你来我往,锡陀说道:“就猜到你会来,只等着你自投罗网。” 秦道川也不说话,只拼命相搏。 几个回合下来,锡陀渐渐力有不歹,将手放进口中就准备吹信号,这时从帐外直接刺进来一把剑,挑了他的手。 锡陀的手顿时鲜血直冒,一吃疼就忘了吹。 秦东从破口处冲进来,说道:“将军,准备撤吧!” 秦道川趁这个当口,一剑刺去,锡陀堪堪躲过,却被秦东伤了右脚跟。 锡陀反手一刀,秦东没躲,生生受了,用手抢着刀刃。 秦道川得机,制服了锡陀。 秦东在房里四处搜罗,只找到了装在盒子里的手臂,并不见秋旸剑。 任秦道川划了好几道口子,锡陀硬是一言不发。 外面秦南的信号声传来,秦道川只得挟持着锡陀出了营账。 远处有人过来,等一行人上了马,后面传来呼喝的声音,马蹄声声,追了上来。 秦道川等人朝着南方跑了一阵,在一个山谷里,转去了东边。 锡辽笑道,“那是死地,你们这是自寻死路。” 秦道川也不理他,只管疾驰。 在山谷中转了好几个弯,后面的马蹄声终于听不见了。 天亮的时候,他们终于停了下来。 秦西将锡陀丢在地上。 秦南帮秦东处理伤口。 秦道川坐在一块石头上,喝了口水,靠在石壁上,闭上眼睛养神。 秦北将马拴好,自去附近寻草喂马。 锡陀瘫在地上,看着大家,突然说道:“从此处根本回不了莫城,不消半日,就会有人寻来,你们死定了。” 秦道川睁开眼,说道:“秋旸剑在哪里,说出来,放你一条生路。” 锡陀只笑不说话。 秦西走过去,一脚踢在锡陀的脚跟上。 锡陀一声闷哼,斜眼轻蔑的看着他。 秦西拿脚踩了上去,血瞬时流到了沙地上。 秦道川问道:“秋旸剑在哪里?” 锡陀还是没说话,只盯着秦道川,阴恻恻的笑。 秦南说道:“客气什么,先剥了他手掌的皮。” 秦西一听,从怀里抽出一把小刀,刀上泛着蓝光。 锡陀瞳孔一缩,只盯着他,却还是没说话。 秦南正欲动手,秦道川说道:“哈斯其其格,这个名字我听过。” 锡陀立马转头看向秦道川。 秦道川接着说道:“在满鲁那里,他说,哈斯其其格,你是我见过最淫荡的女人。” “你胡说!你胡说!”锡陀大声叫道。 秦南一个重手,他的口中立马流了血,也住了嘴。 秦道川话依然没停,“我在满鲁的床下待了一天一夜,也见识了一天一夜,不得不说,你的哈斯其其格真是一个。。。” “你住口!住口!”锡陀吐出了一颗牙,口齿不清的说道。 “满鲁像是个畜生,我回去后都好久不想碰女人,而你的哈斯其其格却似乎乐在其中。” “她是被逼的,她不是自愿的,你住口,住口。。。”锡陀说道。 “她的叫声可欢乐得很,以至于我现在只要听到同样的叫声,我就犯恶心。”秦道川说道。 “你再说,你永远都别想知道秋旸剑的下落。”锡陀恨恨的说道。 秦道川却说道:“你如果告诉我秋旸剑的下落,投桃报李,我就告诉你哈斯其其格埋在哪里?” 锡陀狠狠的盯着他,说道:“你胡说,你不可能知道她埋在哪里。” 秦道川说道:“我杀了满鲁之后,并没有立时离开,而是躲在了王庭后面的尸骨堆里,亲眼看到有人抬着她的尸身经过,根据他们去的方向和回来的时间,不难判断出。” 锡陀不再说话,只盯着他,喘着气。 秦道川却并不再说话。 现场一片寂静。 良久,锡陀开口了,说道:“你诓我也好,真话也好。就算我告诉你剑的下落,你也寻不回。” “那是我的事。”秦道川说道。 锡陀惨笑了一声,“如果你能将我跟哈斯其其格埋在一处,我就告诉你。” 秦道川说道:“对一个人最好的惩罚是生不如死。你告诉我剑的下落,我告诉你她的方位。” 锡陀说道:“名声响彻大草原的骁骑将军秦道川,我相信你。” 喘了口气,说道:“剑在西夏王手里,我将剑送给他,本想让他帮我从满鲁手中讨回哈斯其其格,你却杀了她。” 秦道川说道:“其实也怨不得我,她准备大叫来着。” 锡陀却没接话。 秦道川拿出父亲的尸骨,仔细的看着,轻轻的摸着,说道:“这是父亲在我3岁那年受的伤,伤可见骨,对方却身首异处。这是我7岁时他受的伤,差点伤到经脉,从此写字潦草了许多。还有许多,你剥皮卸骨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锡陀笑着看着他,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 秦道川拾起一根木棍走到锡陀的身旁,在地上画着,最后在一处地方重复画着圈,说道:“我走的时候,看到这里的土是松的,多半不会错。” 锡陀死死的盯着地上的圈,一言不发。 秦道川一行人翻身上马,突然听到一声闷哼,大家转过头去,只见一支短箭插在锡陀胸口。 大家一齐看向秦北,秦北说道:“将军,你不会真打算留他性命吧!” “也是个可怜人。”秦道川说完挥了一鞭,众人朝北疾驰而去。 第四十七章 生子 等秦道川在草原上圈圈绕绕,最终回到莫城时,已是初春。 秦道川心想着去军屯挑了马匹,便赶回去,希望能赶到孩子出生前回京。 谁知紧赶慢赶,等他去兵部做了交割,赶回府,还是晚了一步,孩子已然出生。 秦道川洗去风尘,赶到右院,老夫人正坐在那里,笑呵呵的抱着孩子,一见他,说道:“快来看,你的儿子,祖母的从孙儿,国公府的嫡长孙。” 秦道川凑过去一看,肥嘟嘟的,嫩嫩的,带点红色,一动一动的,像是没长毛的小兽。 兰姨见他来了,说道:“将军可算是回来了,小公子块头大,可把少夫人累坏了。” 秦道川一听,便想去看看若舒,兰姨却不许,说是怕见风,秦道川只得在门口看了看,见若舒围着头围,头发一缕缕的落在枕头上,脸色苍白的睡在那里,神色十分疲乏。 心头一阵心疼,祖母却催他过去。 老夫人问道:“你果真将你父亲的右臂寻回来了?” 秦道川盯着她怀里的儿子,嗯了一声。 老夫人一听,说道:“快,扶我去小祠堂。” 说完不顾兰姨担忧的目光,径自抱着从孙儿,在众人的搀扶下直奔小祠堂。 秦道川将父亲的手臂供奉在堂前,从祖母手中小心地接过儿子,跪在堂前。 老夫人跪在前头,哭诉着说道:“国公爷,昇儿的右臂终得寻回,妾身将来终于有面目于地下见你了!” 秦道川自是低头垂泪,怀中的小家伙却睡得很熟。 “如今国公府有了嫡从长孙,后继有人,国公爷,昇儿你们可以瞑目了!”老夫人情绪激动地说着。 老夫人晚上坐在萱微堂里,要秦道川将此行的详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她,秦道川只挑要紧的说,老夫人听到锡陀死了,直说死得好,听到秋旸剑落在了西夏王的手里,叹气说,这可如何是好,要想拿回来,恐怕是千难万难。 秦道川只得安慰她说,自己自会想办法,再难也要拿回这把祖传之剑。 老夫人心疼的看着秦道川,直说他瘦了,千里波折,却不负她的期望,真不愧是国公府的少公子,她的好孙儿。 秦道川见她一再提起国公府,只道她是想起了祖父和父亲,安慰着她也没多想。 孩子三朝那天,老夫人破天荒的摆了席。 席上秦道川给长子娶名为秦忠湛。 东府的世子和世子夫人脸色变幻莫测。 贺诗卿依旧是端庄典雅,只是脸色似乎更加灰败。 老夫人更是对前来贺喜的女眷们不停地说着自己孙儿长得如何的好。 若舒没出右院,兰姨也不知在吃食里放了什么,若舒每日里只觉得吃了便犯困得很,倒头就能睡着。 过了半个月,皇上旨意,秦道川杀鞑子祭司锡陀有功,封骠骑将军,官至二品,贺诗卿赐二品诰命,封赏无数。 兰姨怕若舒知道,将消息封得死死的。 不几日,老夫人突然决定回津城,将秦道川父亲的右臂与身体合葬。 若舒未出月子,并未同行,老夫人却执意将秦府从长孙秦忠湛带上,说要他去拜拜祖先。 老夫人、秦道川、贺诗卿、东府世子和世子夫人一同前往。 五日后回转,老夫人特意来右院告知,她已将湛儿入了族谱,为国公府嫡长孙。 若舒一听,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她虽自幼随外祖母在青州长大,不知世事,但是这其中的道道她还是了解一些的。 老夫人此意,明显就是想让湛儿将来去继承秦国公府的爵位。 如此直白的跟别人去抢嘴里的吃食,不说吃相好不好看。就说现在的世子会肯吗? 东府是怎么接了世子位的,她不清楚,原本想着与自己无关,也没去打听。 如今涉及到自己的儿子,不操点心自是不行了。 若舒觉得老夫人直喇喇的跑来告诉她,多半是又在打她的主意。 这个老狐狸,从没忘记过算计她。 湛儿年幼,如今就如同被虎狼环视,她这个做娘的,恐怕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了。 越想越气不顺,秦道川送上门来了。 见若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心里一阵忐忑,想着那道圣旨,虽非他的本意,却实在委屈了若舒。 就想转移话题,说道:“今次回来,在军屯发现了一匹好马,与你那三匹马极是般配,我已着人送到马房去了,日后你得了空,去看看。” 若舒好奇的看着他,心想怎么突然来这一出。 想到老夫人所言,便问道:“湛儿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国公府的嫡长孙了?” 秦道川说道:“一来祖母执意,再来原本便说好的。” 见若舒更加好奇的看着他,便接着说道:“如果我没有子嗣,国公府便由东府继承,如果我有子嗣,就由我的长子继承。” 若舒第一次听到这种事,便好奇的问道:“东府接了世子位时,你才几岁,如何就能确定你没有子嗣?” 秦道川说道:“当时我生了重病,药石无医,大夫说我恐怕是救不过来了。就算是救活了,也长不大。” 若舒一脸同情的望着他。 秦道川情不自禁的摸了下她的脸。 接着说道:“族里为了保住国公府的爵位,便让祖母过继了东府的世子。母亲不肯,却也无法阻挡,就坚持在契书上写了这句话。” 说完,摸了摸若舒的脸,拿着她的手把玩着。 接着说:“母亲似是知道我将来会娶你一般。” 若舒张了张口,没出来,“秦道川的母亲是兰溪书院前山长的女儿,会想着自己的独子娶青州离经叛道的卢夫人的被父族抛弃的外甥女才怪。” 若舒停了一下,说道:“东府会肯吗?” 秦道川不假思索的说道:“不肯也得肯。” 若舒一听,得,你这个当父亲的都这样说了,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东府的世子夫人自若舒的儿子出生后,约了几次贺诗卿,贺诗卿都没有回应。 这日终于在丞相府里碰见了。马上热络的拉住她,要与她叙话。 第四十八章 月子 文氏无视着贺诗卿的冷淡,说着:“贵妃娘娘还是最眷顾你,府里这么多姐妹,如今,谁能比得过你!” 贺诗卿淡淡的笑着。 文氏话锋一转,又说道:“你刚封了诰命,老夫人就着急忙慌的将商户女的儿子上了族谱,不会是想将他记在你的名下吧!” 贺诗卿突然接了话,“他上的是国公府的族谱,与我何干?” 文氏暗暗咬了咬嘴唇,接着说道:“你我是嫡亲的表姐妹,自当一致对外才是,你好我才好,我好了才能助你不是。” 贺诗卿还是淡淡的笑着。 文氏见她油盐不进,又不好说得太直白,找了个由头,去寻别人去了。 贺诗卿在心里冷笑,“真当我是傻的吗?你心里那点盘算谁人不知,当初机关算尽,如今竹篮打水也是活该。” 一想到文氏将她当猴耍,害她被川郎埋怨,贺诗卿就气不打一出来。 又为着秦道川的警告,不能与文氏撕破脸,心里堵得慌。 贵妃娘娘为了让她不落了卢若舒的下峰,抢先让她占了诰命的位置,也没能让她的心情好上许多。 因为川郎已经许久没有去她那里了,她找了很多借口去接近他,可他总是淡淡的,不远不近,令她无计可施。 那个商户女却接二连三的怀孕生子。 这时,有婢女来传话,母亲寻她叙话。 贺诗卿一想到母亲待会必定会问的事,就觉得头大如箩。 果然,还是没躲过。 贺诗卿说不出口,秦道川如今冷淡她的事,只能敷衍着。 “你如今月信如何了?”贺夫人问道。 贺诗卿回道:“还是如前月一样。” 贺夫人一听,叹气道:“我就奇了怪了,办法都想尽了,怎么就不见好呢?” 贺诗卿再也忍不住,眼泪如珠,滴落下来。 母女俩在贺夫人屋内踌躇了半晌,也没想出好办法来。 西府右院,若舒正在跟兰姨求情,“兰姨,让我出府吧,我保证两个时辰必回。” “不行,你还没出月子,如何去得?”兰姨态度坚绝额说道。 “兰姨,我已经在床上躺了五十天了,早就出了月了。”若舒不死心的说道。 “九十天,一天也不能少。别的我都可以由着你,便这件事兰姨不能由着你。”兰姨说道。 若舒无奈的躺下去,双眼放空。 上次坐月子天气冷,窝在床上,看看书,写写字,日子也不太难过。 这次天气越来越热,如何躺得住。 只能每天与兰姨打打口水仗,过过干瘾。 娴雅和忠湛每日早早的就被老夫人接去了萱微堂,直到入睡了才送回右院。 后来连着几日的雨天,老夫人就不肯再放回来,直到今日。 若舒心里自是不愿意,但是想到老夫人的舔犊之情,也就不计较了。 萱微堂里,老夫人乐呵呵的看着两个从孙,小孩的一颦一动都可以让她开怀不已。 正值秦道川过来请安,老夫人拉着秦道川说着:“川儿,湛儿是越来越像国公爷了,眉眼,脸庞哪哪都像,就连手指头都像。” 秦道川见到祖母如此开心,自然高兴。 再看看牙牙学语的女儿和一脸懵懂的儿子,嘴角收不住笑。 出了萱微堂直接去了右院,若舒正在画着样式图,只扫了他一眼。 秦道川见她心情似乎不好,自己心里又有心病,坐在旁边,接了兰芷的茶后,便静静的看着她画。 若舒画得十分仔细,构图繁琐,有房屋,有院落,弯弯绕绕的连在一起,秦道川越看越有兴致。 两个人就这样你画我看,安静额待在一起,直到兰姨安排晚饭。 桌上摆了两份饭菜,秦道川面前的是葱爆肉丝和酸辣藕尖,老姜猪肝青菜汤。这种天气,一看就有胃口。 若舒面前的是一小盅虫草鸡汤,一小块清蒸鲈鱼,一盘炒青菜。 若舒一见,抱怨道:“兰姨,我不吃这个,我要吃那个。” 兰姨立马接道:“你月子中哪能吃辣?听话,就这一小盅汤熬了一天了,味道正好,快趁热喝,凉了就腥了。” 若舒还不死心的说道:“那这鱼肉烤烤也好啊!只需撒点盐和花椒大料,不用放辣椒。” 兰姨面色如常的说道:“烤的东西最是上火,如今天热,如何使得。快快将汤喝了。” 秦道川见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喝着,生生忍住了笑,只默默吃着。 吃完晚饭,秦道川直待到若舒准备歇下了才出了右院,准备回书房。 转角,贺诗卿静静的站着夜色中,眼波流转,一身天蓝色的衣裙,发中依稀明珠闪烁,如月宫仙子。 秦道川一见她,心里却莫名的压力,长舒了一口气,慢慢走了过去。 贺诗卿待他走近,轻轻的说道:“川郎,我备了夜宵,想与川郎共赏这月色如水。” 秦道川见她眼中的期盼,默默的点点头。 贺诗卿见他应了,高兴的依偎过来,拽着他就往左院去了。 一晚上,贺诗卿又是弹琴,又是吟诗,秦道川坐在静静的那里看着她,一切仿佛回到了他们新婚伊始。 夜深之后,两人歇下,贺诗卿心里默念着梅姨娘的话,热切非常,只可惜秦道川并未如她的意,依旧草草了账。 两个人躺在床上,各自装睡。 第四十九章 再回青州 若舒好不容易熬到了兰姨的出月日期,自然是要出府逛逛,先去见过卢四爷等人,将等着她定夺的事处理完,就去了佳飨会馆,也不知卢二爷哪来的主意,高台上竟然有人说着对口戏,不时引得众人哄堂大笑,若舒待了半天,吹拉弹唱看了个遍。 卢二爷终于在半个下午得了空,来给若舒陪罪。 若舒问他,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秦楼楚馆也是如此。 卢二爷老脸一红,马上止住她,说道:“东家,切不可如此说,会馆的吹拉弹唱只限于清曲,以文会友之意,与那里是天壤之别。” 若舒见他如此反应,忙端起茶。 卢二爷似不甘心,接着说道:“前一阵,会馆还办了一场辩论,辩的是前朝的诗文: 烟翠三秋色,波涛万古痕; 削成青玉片,截断碧云根。 与 雨滴珠玑碎,苔生紫翠重。 故关何日到,且看小三峰。 哪首更好? 到底是削成、截断好,还是雨滴、苔生好。” 若舒自小不爱这些,见卢二爷头头是道,笑了。 说道:“二爷莫恼,若舒顺口说说,闷在府中数月,甚是烦恼,今日终得外出,一时忘形,失言了。” 卢二爷见她如此说,以为是为了那事,忙接到:“东家也莫要太过伤心,他们以强凌弱,强夺了东家的诰命之位,待他日小公子长成,定会替你挣一个诰命。” 若舒一听,半天没言语。 卢二爷转头见兰姨的眼色,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告罪。 若舒却说道:“二爷说的没错,只是这诰命我从不稀罕,你们也别当回事,以后不必再提。” 卢二爷忙应声是。 若舒知他事多,打发他走了。 兰姨见若舒默不作声坐在那里,犹豫良久,说道:“舒儿,兰姨不是有意瞒你……” “兰姨,不必再提,只是,以后这种事别再瞒我了,有弊无利。”若舒说道。 兰姨诶了一声,偷看若舒脸色如常,低头不再言语。 晚饭后回府,若舒直接去了萱微堂,却不见一双儿女。 老夫人见她问起,说道:“这时辰,早睡了,他二人睡眠都浅,不好叫醒的。” 若舒听了,说道:“也好,明日我再来接。”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日常事多,我打算亲自教养他们姐弟二人。” 若舒自是不肯。 老夫人却说道:“娴雅是嫡长女,湛儿更是要继承国公府的,万万松懈不得,定要从小开始学习,将来才能配得上国公府的门庭。你散漫惯了,我与川儿皆由着你,左不过只在府内。他们将来是要出府的,我不能害了他们。” 若舒听了,一口气堵在心口,按捺了许久,才说道:“我生的儿女,自然要跟着我长大,祖母这样喜欢孩童,要你的孙儿跟别人多生些便是,何苦与我争。” 老夫人却不打算与她争论,“此事已定,毋需多言。” 若舒只觉今日事事不顺,心知老夫人这里说不通,只能去找秦道川理论。 礼都没行,转身走了。 老夫人待她走后,对刘妈说道:“她这样的行事,我如何放心将孙儿交于她教养。” 若舒回了右院,在房里踱着步,众人见她脸色难看,皆大气不敢出。 不多时,秦道川来了,见她此时还未洗漱,有些讶异。 若舒见他来了,直接问道:“你去见过祖母了?” 秦道川回答道:“午时前下了朝,就去过了。” 若舒接着问道:“她可曾与你说过什么?” 秦道川摇摇头。 若舒却突然住了口,只说口渴,让上茶。 接着端着茶在那里细细的品着,谁也不搭理。 秦道川看兰姨等噤若寒蝉的样子,心中一跳,看来东窗事发了。 走过去坐在若舒身旁,说道:“皇命难违,我知道亏欠了你,今后我在其他事上还给你。” 若舒一听,放下茶碗,说道:“当真?” 秦道川说道:“自是当真。” 若舒说道:“可敢起誓?” 秦道川竖起右手两指,说道:“如违此誓,生生世世任你奴役。” 若舒不肯,要他重新发过。 秦道川附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当着众人说不出口,你快些洗漱,只剩你我二人时,我再起誓。” 若舒一听,依言行事。 等到了床上,若舒要他重新起誓,秦道川说道:“若违此誓,便生生世世做你的夫君,任你驱驰。” 说完一把搂过若舒,开始胡天胡地,直折腾到天色微明才罢休。 等若舒醒来,兰姨她们已经用过了午饭。 若舒沐浴更衣后,看着眼前的吃食,想着昨天根本没机会说老夫人之事,便没了胃口。 兰姨几人昨日是跟了去的,自然知道,心里着急却也没有办法,只能默默的。 幸好若舒一会只听得自己肚子里咕咕直叫,饥饿难耐,动了筷子。 吃过饭,坐在软榻上,打开今日的函件,杜玖柒的信件在最上面。 说是收到图纸后,已经动了工,只是还有些地方不明白,来请教东家。 细细的小楷一条条写着他目前遇到的问题。 若舒看了一遍,刚想提笔,就放下了。 她想回青州。 晚上她与秦道川说起。 秦道川见她说因连续有孕,已有两年未回青州祭祀祖母,便说自己送她回去。 若舒想了想,答应了。 老夫人得到消息,见若舒在教养孩子之事上不再与她争抢,马上答应了。 若舒等兰姨收拾停当,选了个吉日就出发了。 第五十章 再提和离 出发前两日,皇上突发奇想,要去京郊的千峰岭登高望远,期间还要举办秋狩盛会,点名要秦道川参加。 若舒出发当日面色如常,任由秦道川执意送至城外的十里长亭。 客套之后,叁玖长鞭一甩,马车疾驰而去。 秦道川直到车队不见之后,仍旧骑在马上不愿回转,身下的马儿似乎知道主人的心思般,几次欲奋蹄前行,却都被主人拉住了缰绳,似是被主人弄懵了,不停的甩着头,打着喷鼻。 秦东等人只得默默骑马跟在后面,直到秦道川终于吐出一口气,一拉缰绳调头回转。 秋狩之后,秦道川直接去了北地巡防,写了几封信送去青州,皆无回音。 秦道川披着北地的霜雪,赶回京城交割完毕后,未做停留,直奔青州。 卢三爷迎了他,送他到若舒如今的住所。 秦道川进得房来,见若舒坐在一张大大的书桌后面,手里笔耕不辍,头也没抬。 秦道川默默的坐在对面会客的太师椅上,兰芷上了茶便退了出去。 若舒写完字,顺手将笔丢在了笔洗里,才抬头望了望秦道川,仍旧拿了书函准备回信。 嘴里却突然说道:“若舒正想给将军回信,将军便来了。如此也好,有些话当面说反而利索些。” 秦道川听了,抬头默默的盯着她。 若舒并不在意,重新拿起笔边写边说:“我觉得我们在一起实在是没意思的得,不如依旧和离吧!” 秦道川面无表情,依旧盯着她。 若舒接着说:“我自幼被外祖母娇养在青庐之中,自来只有我欺负别人,从没人敢高声与我说话。京城的日子我过够了,不想过了。那一双儿女我就吃个亏,让与你,从此你我山高水远,各不相干。” 秦道川见她终于停了嘴,慢慢说道:“万不可能。你心里有气,朝我撒出来便是,不必意气用事。” 若舒笔仍未停地说道:“人生在世不过数载,我无谓苦着自己给别人带来乐子。我意已决,不会更改。” 秦道川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她不过是得个虚名,我自有分寸,不会委屈你,你何必总是揪着这点不放。” 若舒说道:“将军又何必总是揪着若舒不放。” 秦道川说道:“你是我的妻,是我儿女的母亲,你我早已夫妻一体。你跟我回去,你想要的自由我依然给你。” 若舒笑了一声,说道:“亏你说得出口,这种妻不像妻,母亲不像母亲的日子,你还觉得夫妻一体?” 秦道川依然说道:“纳妾这件事上,是我有错有先,但——我也难为,我答应你自此后远着她,她一心想求虚名,如今早已得偿所愿。你所求为何?我定尽力而为。” 若舒说道:“和离。” 秦道川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残荷,思忖良久,说道:“当年你提和离,我能体谅,如今再提,实在不该。夫妻之恩,百年难修,怎可因为些微小事,就妄提和离二字。” 若舒不耐烦的说道:“如今你事事如意,自是不愿。可在我却是如鸡肋般,早抛早省心。” 秦道川转身,望着她说道:“鸡肋?我如此待你,如此纵你,在你面前万般小心,就得了你鸡肋二字?” 若舒不甘示弱的抬头看他,说道:“正是。” 秦道川低头苦笑了一声,说道:“我不与你意气之争。祖母行事向来如此,我也自幼在祖母身边长大,但我从未因此对母亲疏远,反而对她特别依恋,她的一颦一笑,到如今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去求祖母,让他们每日来给你晨昏定省,可好?” 见若舒不说话,接着说道:“宫里给的,我不能不受。我只能让你自成一体,不用去受那闲气。总有落花流水之时,那时我能给你的,我一定为你争来。” 若舒却是无论他如何说,只一意孤行,冷言冷语间毫无转寰余地。 秦道川见天色已晚,便叫兰姨传饭。 若舒却不愿与他共食,坐在桌后也不起身,只叫兰姨将饭摆在桌上。 两夫妻分坐在屋子两头,分而食之。 若舒望着兰姨收拾碗筷,说道:“兰姨,为将军收拾一间客房,毕竟远来是客。” 兰姨称是,退了出去。 秦道川待人走后,踱步到若舒跟前,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若舒吓了一跳。 秦道川却愣住了。 若舒竟是又怀上了,如今早已腹中隆起。 若舒推开他,复又坐在椅子上。 秦道川望着她,摇着头,一时间竟没想到说什么。 两个人皆沉默了许久。 秦道川说道:“如此大事,你竟然瞒着?” 若舒抬头,说道:“不然呢?好让人又抢了去?” 秦道川说道:“祖母已然说了,正是长子长女有所不同,她才想要亲自教养。今后你再有儿女,她决不再争,由你自己教养。” 若舒冷哼一声,说道:“若舒技不如人,故而总是被人算计,如今亏吃得多了,再不济,也长了记性,斗不过,躲得起,自此后,远着你们,过几天太平日子。” 秦道川说道:“以前是我对不住你,但只那一件罢了,你扪心自问,自你我圆房之后,我有哪件事不是依着你的?” 若舒却说道:“自有人帮着你,你又何必亲自出手。” 秦道川哭笑不得,说道:“好,以前都是我算计你,我对不住你,自此以后,一切你说了算。” 若舒说道:“别夸口太早,你做得了主吗?” 秦道川说道:“我自己的主全让你做。” 若舒却突然冷笑,说道:“外祖母说你谦谦君子,老夫人说你温文尔雅,斯文有礼,坊间更是将你传得超凡脱俗,天上有地下无。怎么只在我面前油嘴滑舌,全无半点尊重之意。莫非在你眼里,我青州卢氏就如此的好欺负,可任你轻贱不成!” 秦道川却笑了,说道:“多谢夫人夸赞!我绝不敢有欺辱轻视夫人之心,在我心里,夫人卓尔不群,心思巧妙,常令道川自愧不如。” 若舒见他还是如此言语,一下站了起来,愤而转身离去。 秦道川却一把扶住她,若舒走不成,转过身,一脚踢了过去。 秦道川只扶着她,全不在意。 若舒走不成,眼睛瞬时泛红,说道:“怪不得别人说孤女总是会被人欺辱,我原先还不信,自当自己不同于常人,现在看来,自己也不过如此。” 秦道川见她居然如此说话,只能说道:“舒儿,近之则不逊,你若不喜欢,以后我不说便是。” 若舒只说从此以后就待在青州,再不回京城。 秦道川不再无谓的争执,陪着她歇下。 等若舒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在车厢中,撑起身子,就发现秦道川靠坐在她旁边,手里拿着她放在车上的书,看着。 见她醒来,笑了一下,说道:“醒了。” 若舒只想身边有个东西好让她出气。 秦道川却轻声问道:“可是口渴了,我与你倒水来。” 若舒靠坐在软垫上,不再理他。 秦道川放下书,说道:“我看天景,过几日天就会变,到时候怕是路上难行。你如今又有了身孕,颠簸不得。一时半会我又说服不了你,只得出此下策。” 若舒望着窗外,说道:“在将军眼里,我与鞑子何异。” 秦道川听了,说道:“你是我最亲的人,鞑子是我的仇人,怎能与你相提并论。” 若舒冷哼一声。 秦道川说道:“我见你往常遇到店铺里难解的问题,总是能退就退,干脆得很。为何在这事上,总是不依不饶,纠结万分呢?” 若舒说道:“我已退避三舍之外,将军还不满意,若舒又有何法?” 两个人唇枪舌战,直到京城。 一路上,秦南却对兰萱起了心思。 兰萱却另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