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章 白云观 金城,白云观。 这个落魄的不能再潦倒的道观。与旁边香火旺盛的白马亭相比,简直如乞丐般被世人遗忘在角落。 王子默跟在一名蓝袍道长身后,抬头看了眼挂满蛛网的门匾,呆了呆,又看向天绚丽多彩的裂天痕轻声呢喃。 “白云观……” 男孩年约十三四岁,削瘦的脸庞变幻不定,时而带着迟疑,时而带着担忧,有些时候又夹带着略些兴奋。 他迟疑,因为不知道这所道观到底能不能保住自己快要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小命;他担忧,因为不知道自己选择逃避后家人又会受到怎样的牵连。回头瞭望,早已看不见三合庄的袅袅炊烟,他咬着牙看向门边上遒劲有力的三个魏碑大字,眼神中竟流露出激亢的兴奋! “白云观!” 残日半掩,那一点点余晖仿佛黑夜里的一盏红灯笼,把挂在门梁上的蜘蛛网也映成了红色。 “跟上!”声音很冷。 王子默打了个哆嗦,紧咬着下唇,蹑手蹑脚地跟着那名道长踏入与其他房间比起来还算干净的正阳殿。他缩着脖子,双手藏在袖子里,脚步很轻,每走一步都带着踌躇,仿佛随时准备扭头就跑。 “明宝,这孩子哪儿来的?” 说话的人叫巩壶,年约五十上下,腰间系着一只巴掌大的铜葫芦。 他昂着头坐在豹头椅中来回扫视着眼神飘忽不定的陌生人,突然向前探直身子,火剌剌的目光如游隼般盯着王子默,厉声喝道:“抬起头来!” 强烈的气息将王子默锁定,吓得他急忙把头抬起来。 “捡的!” 明宝言简意赅,走到巩壶左手边的椅子前,提起道袍前摆,转身坐了下去。 在巩壶犀利的目光下,王子默无所遁形,仿佛被虎群包围的羊羔,牙关打颤,小腿止不住颤抖。 他害怕到了极点,甚至连刚才逃跑的想法都不敢去想。 正当此时,一股无比舒爽的清凉从眉心荡漾开来,瞬间将巩壶的压力反击回去。 王子默舒服的闭上眼睛。 “呼……!那是什么?好重的戾气!”巩壶倒吸一口气,“哪捡的?” “央池!” 什……什么池?我明明来自三合庄! 以为自己听错了,王子默抖了抖耳朵,终于鼓起勇气仰起头,不解地看向明宝。那对乌黑的眉宇微微向上挑了挑,高挺的鼻梁旁边,两片淡淡的眉首稀稀疏疏,随即蹙起来拧成个疙瘩,眉尾则如山丘般一直蜿蜒到眼角。 这时从门外陆续走进三人,一男两女。 看到王子默后皆是一怔,那个阴阳脸的男人与王子默擦肩而过,还没落座便指着他瞪起大眼看向明宝:“把他送到白马亭去!这孩子白云观护不住!” “去了,不要!” “你那二两脑子全……”坐在阴阳脸旁边的女人突然抿起小口,悄悄瞥了巩壶一眼,赶紧把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那也不能带到白云观来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 霎时间王子默的心又提了起来,生怕这些人再把他送回去。只要能留下来,就有活命的机会! 空荡荡的正阳殿里只放着六把椅子,其中五把已经坐了人,还有一把虎头椅放在巩壶左边,空着。 明宝坐在巩壶右手边,再往右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坐着莲花椅。阴阳脸和那名女子则坐在空椅子的左边,身下分别是太极椅跟水蛇椅。 王子默看到巩壶瞪了那女子一眼,右手藏在袖子里,捏着袖口轻轻擦拭腰间的铜葫芦;又看到明宝狠狠地揉了揉眼角,一脸无奈地叹息:“这孩子四年前在白马亭庙会和我结缘获赠云纹扣。他哥哥拿着云纹扣来求我,我也是……” “这是你的事,别拿白云观来赌!”阴阳脸坚决反对。 明宝忽然觉得束手无策,双手尴尬地僵在半空,抬起头看向巩壶。在白云观巩壶的威望最高,众人都等着他拿主意。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巩壶问道。 “王……我叫王子默。”说完又低下头。 沉默。 巩壶闭上眼睛,尨眉紧蹙颤抖,靠着豹头椅背似乎很累的样子,他终于伸出右手,手掌竟是齐刷刷地被利刃斩断,用仅存的半截食指一下一下敲着椅子。 “明宝,你的意思是?” “央池那边好像出了状况,毒瘴虫蠹到处肆虐,怕是封印石有些松动。部分守山人已经被戾气感染,死伤严重。这孩子还年幼,我想……” “什么?” “这孩子是守山人?” “明宝,你知不知道,守山人是不能离开央池半步的!否则他们会被天雷劈死!”阴阳脸蹭的站起来指着王子默手指发抖,那张黑白分明的脸上像是贴了一张脸谱,看上去极其慎人。 “他不是守山人!”明宝摇头解释。 “你能不能把话分开来说,一下说完了!哎……!果真变成晏芮说的二两脑子了!”坐在明宝旁边的向绫唏嘘长叹。 “哎!” 明宝也跟着叹息。 这个王子默要是守山人就好说了,只有他心里清楚,这孩子不是守山人,竟然还跟央池里的某个东西成的亲。 央池。 那里面可是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人! 可是这些话他不能说,只能憋在心里。如果说出来,别说白马亭不留,就是白云观的这帮老东西们也会袖手旁观。要怪就怪自己多事,送什么云纹扣! “就按明宝的意思办吧!”巩壶突然力排众议。 “可是……” “没有可是了,白云观现在什么状况?你们一个个心里跟水中的明镜儿似的,比谁都清楚!昨日我有感天兆,寿元将尽,半甲子说长不长,我也就无所畏惧了!可是你们呢?就真想在这里靠一辈子,到死也不能回去?” 巩壶说完摸了摸腰间的铜葫芦,扭头对明宝说道:“时间不多了,就让这孩子住清明居吧!” “清明居?” 我靠!这阴老头子!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不再多语。只是古怪的表情让王子默更加惴惴不安。 “你叫什么来着?” 巩壶屈指敲了敲豹头椅,又看向王子默,布满皱纹的半截食指习惯性的划向腰间的铜葫芦。 从少年的身上,他感觉到怯懦,但从怯懦的深处却隐藏着不甘于屈服命运的倔强。 “我叫王子默!” 这次王子默声音很大,他昂起头与巩壶对视,初生牛犊般的双眸竟然扛下了巩壶犀利的目光。 ……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二章 葛宝玉 第二天,清晨。 王子默早早地被叫起床。 惺忪睡眼半开半阖,一边换着明宝送过来的衣服,一边看他脸上奇怪的表情。 “巩壶赌对了,这小子果真还活着!”犹豫很久,明宝终于按捺不住,放下饭食问道:“昨晚睡得还好?有没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没有啊!怎么了?” 王子默摇摇头,明亮的眼睛眨呀眨。这道人好怪,为什么问如此奇怪的问题?说起来,昨夜里是他近两个月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虽然做了个清明梦,但和每天惊连连的噩梦比起来轻松多了。 想起那些噩梦,王子默就忍不住后怕,醒来后却总是不记得梦见了什么,只是被褥整片湿漉漉的冰凉,身子一天比一天削瘦。唯有最后一场梦记忆犹新,那是和一个陌生的女孩拜堂成亲。 那女孩很美,她说她来自…… 王子默不自觉的瞥了眼窗外。那条裂天痕如白链一般,在窗角轻轻摇曳。 隐隐地,王子默能够感觉出,梦里的拜堂成亲不是跟殷箬彤过家家那样,玩玩游戏就算了,他能清楚地体会到自己已经陷入一个深窖中,而且这个深窖很冷,比藏了过膝的冰水还要冷! 明宝内心焦虑却没表现出来,他似是知道王子默在想什么,冷哼一声,道:“别以为留在白云观就万事大吉了,能不能保住性命还得靠你自己!赶紧吃,吃完后去正阳殿!” 王子默心虚地点点头,刚想把昨晚的怪梦告诉明宝,被他这么一斥给咽了回去。 吃着索然无味的饭菜,少年内心惆怅。望着西墙斑驳嶙峋的墙壁,再次想起昨晚那个奇怪的梦。 这个时候,明宝突然折返回来,指着桌子说道:“这饭菜是我让白马亭善事堂葛宝玉送来的,以后你的一日三餐自己去白马亭找他去取。吃完再把碗筷收拾干净送回去。白云观不开火灶!” “嗯,我知道了!” 目送明宝离开,王子默抬眼看向插在门梁上的细剑。 两指宽的剑身刺穿七寸方的红松门梁,裸露在外的剑身上雕满精密繁杂的图案,王子默看不懂,隐隐觉得这图案很是深奥,并不是装饰图文那么简单。 昨夜刚刚入睡,便听到门外传来阵阵哭声,那哭声很远很远,隐隐约约,悲戚哀伤,像是在围着白云观转圈,声音断断续续。 刚竖起耳朵,哭声却戛然而止。 他打开门双扇,被岁月腐蚀的门板红漆斑驳,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吱嘎”一声,格外刺耳。王子默搬了把凳子站上去,伸手抓住门外古铜色的鱼鳞剑柄。 “哧——!” 似是有人拽着他的胳膊往外拉,细剑竟然拔出半寸! 接着,屋内的西墙突然摇晃起来,像是一面被风吹皱的湖水,从墙壁上探出半个没有脸的脑袋。 吓得他赶紧把细剑又推了回去。 …… 清晨的风带着丝丝冰凉。 走出白云观向左拐不出百步就到了白马亭。 短短百步,沿途小商小贩却熙熙攘攘,无不聚集在白马亭周围。供奉香火的信徒虔诚叩拜,善男信女在摊位前流连忘返,目光却飘向心仪的人儿。 “世俗中的白马亭!”王子默回头看了眼冷冷清清的白云观:“清雅中的白云观!” 哎,可惜了! 白云观坐拥清雅的名声,却辜负了清雅这两个字的含义。跟被遗弃似的,蒿草遍地,腐叶如丘。明宝他们都是不走路的,却苦了王子默,从清明居走到白云观门口,提着棍子小心提防,生怕蒿草里窜出条毒蛇来。 白马亭分内院和外院,外院对普通人开放,内院则为弟子修炼之所,其占地面积要比外院多几十倍不止。从内院的西北角,王子默终于找到葛宝玉,将收拾好的碗筷递给他。 “这位师弟,你真的在白云观住下了?” 葛宝玉长得肥头大耳,果然没有辱没善事堂油水多的名声。 见王子默点头,他忽然兴奋地八卦起来,把王子默拽到粉刷的红漆鲜艳的墙角根,神秘兮兮地说道:“都说那地方压着上古大妖魔,你不知道?” “不,知道……” 王子默苦笑,无奈地摇摇头,暗自叹了口气。即便是知道又能怎样?白马亭不收留他,只能寄居在白云观中。 葛宝玉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这个小师弟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小眼努力地撑开,却因为眼角开的浅瞪起来跟泰迪似的。两扇大嘴唇子上下一碰,好比村口终于找到唠家常的李老太婆,拽起王子默的袖子不松开。 “师弟,你听我说,白云观真住不得!听内宗管事说白云观以前有弟子上千人,几百年前不知怎的突然就死干净了。而且是在一夜之间,你说玄乎不玄乎?” “玄乎!” 王子默似乎很不走心,又好像是被葛宝玉的一番话给吓懵圈了。 葛宝玉向后仰了仰本就不怎么明显的脖子,伸出右手捏着小指粉色的指甲在他眼前晃了晃,见成功吸引了王子默的注意力,他凑过脑袋,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更鬼的是这些弟子身上指甲盖大的伤都没留下,清一色的长满铜钱斑。吓人不?” “嗯,吓人!” “小师弟,我怎么看你一点儿也不害怕?” 葛宝玉脸上肥肉一颤,浮夸地说:“我滴亲娘哎,多吓人呀!管事还说那六个老家伙是上面派来的,住在里面就是为了镇住那只上古魔头,查明真相!” “上面?”王子默很是好奇。“上面是哪儿?” 葛宝玉比王子默更加好奇,这个脑袋不在弦儿上的小师弟,不对大妖魔的事情感兴趣,反而对白云观的六个老家伙挺在意的。 他是真不懂人情世故,还是装不懂?我在这儿大费口舌,他却不在一个频道上。 “我也不知道是哪儿,反正内宗管事说的时候指了指天上。”葛宝玉觉得无趣,不想再浪费口舌,可是话在嘴里兜着难受,硌牙,不吐不快,“哦哦哦,对了,对了!还有哦,师弟你千万不要住进那个叫‘清明居’的地方,真的会死人的!” 如果说刚才的话是天上的白云无足轻重,那这句话俨然变成了一块石头压在了王子默的胸口。 他像是吃了只死老鼠,小脸煞白,只感觉有一股凉飕飕的风沿着脖子根吹了下去,整根脊骨汗毛乍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看葛宝玉悄悄地松开拉着自己袖口的手,肥硕的身子向后挤了挤,颤着脸蛋试探问了句:“师弟,你……脸色好差,该不会……” 综合明宝奇怪的问话,王子默越发觉得古怪。 他对葛宝玉抱拳施礼,匆匆说道:“多谢师兄提醒,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三章 玄阳剑 正阳殿。 巩壶还是那副废人的样子,窝在豹头椅子里看不出表情。 “哎!” 明宝叹息,一声接着一声。 倒是阴阳脸和他身边的晏芮一反常态,兴奋的样子不加掩饰,仿佛站在绝路上的人重拾对生的渴望。 “巩壶,你让那孩子住清明居,什么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现在他活下来了,接下来该怎么办?”阴阳脸说:“晏芮跟我的意思……” “白黎去借混沌石了,待会儿视情况而定吧!” 巩壶打断阴阳脸的话,眼皮抬了抬,右手唯一的半截食指绕着铜葫芦上的花纹不再多说话。 “借混沌石?” 明宝脸上阴晴不定,咧咧嘴,道:“那宝贝疙瘩在白马亭守得比祖师爷的牌位还严密,淳渊老儿说不定给缝裤衩里了,小白脸能偷来就不错了!” “二两脑子,乌鸦嘴!” “是呀!倒也不怕没人助他破灵。”晏芮的声音很轻带着灵动,像百灵鸟一样抑制不住欢喜。 巩壶提起混沌石她便知道用意。她和阴阳脸想法一样,能拔出细剑的人必然是突破口,待到水落石出两人就离开这个能闷出绿毛的鬼地方。 “要是其它的属性呢?”明宝说。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默儿来了,我去接他。你就少说两句吧!”说完坐在明宝身旁的向绫站起身来,一字眉中心点着朱砂印,与晏芮比起来少了年轻的浮躁,显得更加端庄与慈祥。 让王子默住在清明居是巩壶的意思。 倘若他死了,那是造化未够。倘若活下来,就能顺藤摸瓜查出白云观一夜之间变成死地的真相。 虽然残酷却合情合理。 只是他们也没想到,王子默竟真的活了下来。 “来,子默。让姐姐先看看你的元力将会是什么属性。” 向绫刚拉着王子默踏进正阳殿,晏芮便迫不及待地朝他招招手,“不用怕,来,过来,让姐姐先看看!” “白黎还没回来,你怎么就不淡定了?还说我二两脑子,我看你连一两都没有!”明宝手指用力敲了敲鹰背椅的扶手。“还姐姐呢,八十老太穿红衣,装嫩!” 晏芮也不生气,笑呵呵地开口,露出一排精细的小白牙:“你也就配二两脑子!你们的元气必须经过混沌石除掉锐气,而我是水属性元气,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放心,伤不到他!” 王子默不知道几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见晏芮从腰间抽出一柄镶满宝石的短匕,在葱白的手指上轻轻一划,一滴殷红的血珠顺着匕首的刃尖飘到空中,悬而不落。晏芮朱唇轻启,吐出一口碧绿碧绿的元气,将血珠裹住。 刹那间,血珠竟也变成绿色。 不等王子默眨眼,那滴犹如藏着一湾清泉的血珠“嗖”地撞在眉心,接着层层绿波将他裹住,须臾竟是没了进去。 “晏芮,怎么样?是不是水属性?”巩壶闭着眼问道。 “不是。”晏芮小口微张面颊酡红,很是犹豫,“又有点像是,我说不清楚。他的灵台好奇怪,有股很冷的气息把我的水元力排斥在外!” 巩壶点点头,内心暗道:看来那股戾气已经有了温度,肯定非比寻常。他扭头瞥了明宝一眼,更加笃定与这孩子成亲的女娃子不简单! “那就不是了!”明宝心虚。生怕巩壶舌头不做准,没个把门的,把昨天晚上两人的对话秃噜出来。 “可是他的气海却把我的水元力全抽走了!” “白黎回来了!”门外一缕阳光照进来,落在巩壶布满法令纹的脸上,映出苍白干裂的嘴唇。 话音落地白黎便托着一个鸭蛋大的水晶石头走进正阳殿。 他穿着白布衣衫,面白薄齿,掌心的混沌石似乎很重,压得他额角泌满细碎的汗珠。 “小白脸果然把混沌石给偷来了!”明宝盯着混沌石双眼放光。 “再废话割了你的半两舌头喂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明宝的身体部位开始以“两”来计算。 白黎声音带着羞怒,他看了王子默一眼,将混沌石递给走上前的阴阳脸。这一眼顿时让王子默从头凉到脚,那股威压丝毫不亚于巩壶。 “人体有三个丹田,上中下!上丹田在眉心,又叫灵台,中丹田在膻中,又叫金阙,下丹田在脐下,又叫气海。破灵苏神识,藏气于膻中,成渊在气海。要想调息吐纳,必须先开启灵识,气至中丹田,炼化后才能储藏在气海中。” 在阴阳脸将自身元气注入混沌石的时候,白黎坐到巩壶左边空着的虎头椅子上,向王子默解释:“根据出生时辰的不同,人的命格又有诸多分类,其中金木水火土为五大主分类,另外还有风雨雷电等小属性划分。他们现在做的就是找到你所能适应的元力属性,助你破灵。” “行了,别废话了!是火属性吗?”巩壶问。 “不是……”阴阳脸皱起眉,奇怪的看了晏芮一眼,“也不是风属性!” 阴阳脸竟是双属性元力! “怪了,果真是怪了,他把我的两种元力也吸收了!” “五行圆满者不在少数,为各门派争夺的灵体。五行缺失者更是比比皆是,用烂大街来形容也不为过。但唯独五行去四只保留其一的人凤毛麟角,实属鬼才,尤其是五行俱绝,只有单一小属性的人,可谓是鬼才中的鬼才。” 明宝笑着上前接过混沌石,他的元力是淡黄色的,继续说道:“一主一副两种属性,已经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了。” “是屎属性吗?”巩壶又问,心里却有了答案。 “老子特么是土属性!” 明宝差点栽地上,摇摇头,古怪地神色落在王子默眼里。张嘴吐出两个字:“不是!” “是不是把你的元力也吸收了?” 不等向绫上前,巩壶突然伸出半根食指,阻止道:“不用试了,他是全属性元力!因为太过稀缺和优秀,灵台壁障比普通人要难破百倍!白黎,你去试试!” 这个阴老头子! “全……全属性……”明宝嘴角抽动,坐等白黎吃瘪。 这些人一个个活见久,自然知道天底下没有真正意义的全属性,即便是五行俱全的人也只是相对意义的属性齐全,不可能将这世上大大小小上百种属性集于一身。 王子默觉得他们似乎发现了什么,对自己的态度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他受宠若惊却又不敢去问,便听巩壶坚定地回道:“对,是全属性,否则也拔不出玄阳剑!” “玄阳剑?”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四章 白黎,你大爷! 王子默不露声色,心里却咯噔一下。 玄阳剑? 难道是插在门梁上的那柄细剑?他是怎么知道的?王子默悄悄抬起头乌黑的大眼睛快速扫过。看这些人的表情没有一个惊讶的,肯定早就知道了! 果然什么都逃不出他们的眼睛! 忽然,一束锐利的金芒从混沌石上窜出来,像矛头一样刺向眉心。 来不及闪躲,王子默双肩猛地下沉,忍不住闷哼一声,竟是被白黎虎口钳住,硬生生的与金芒撞了个结实。 啊! 痛——! 撕裂般的痛! 额头直接被那束金芒剖开,双眼蒙上一层血色。 王子默咧着嘴浑身抽搐,要不是白黎捏着,这会儿肯定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儿了。即便如此,他瘦如竹竿的双腿也像烧烤过的鸡爪一样,不自然的扭曲起来。 “轰!” 众人等待着结果,突然看到锐金色的元气被一支黑色的箭矢顶着从王子默眉心退了出来。 说是黑色,但那箭矢却并非黑色,而是纯白色外包裹着一层乌黑的死亡气息。 “好重的戾气!” 白黎倒抽一口凉气,急忙松开王子默转身去抓混沌石。 “咔嚓!” 清脆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糟糕!” 众人心头一颤,却见在白黎纤细的手指接触混沌石的刹那,水晶般的原石上突然布满细碎的裂痕。紧跟着裂痕越来越粗,在白黎抽搐的眼皮子底下,混沌原石竟一点一点化成蔫粉,撒了一地。 “呃!”明宝肉痛,那可是混沌石。 比明宝更心碎的是白黎,他不仅受了暗伤,还要费尽心思地去想怎么跟白马亭交代。 “怎么会这样!巩壶,你这是坑我呀!” “嘿嘿……”巩壶裂开嘴,他也被裹在王子默灵台外的那股戾气伤到,本来想给白黎个惊喜…… 没曾想惊过头了,成了惊吓! “怕什么,白马亭又不知道是谁偷得混沌石!” “偷?你给我闭嘴!” 白黎指着明宝的鼻子,压不住心底的怒火,一双眼睛瞪得不能再大,露出大片眼白和粉红色的眼底,忍不住厉声咆哮:“你们这群不正经的老玩意儿!” 气氛很是微妙。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白黎,终于他隐瞒不住,深吸口气,弱弱地说了句:“那是我用白云观地契做担保借来的!” “什么?”明宝瞪得眼珠子快蹦出来。 “地契……” “白黎,你大爷!” 白马亭人多屋少,早就觊觎白云观这块风水宝地。 虽然几百年前发生过惨案,但过去这么长时间也没怎么样,所以白马亭又开始打起主意来。 “怎么办?”白黎垂头丧气。 众人又将目光从白黎转向巩壶。 “把他还回去!”巩壶语不惊人死不休。“对!不用说了,把这孩子打造成一个合圣境界的高手,我就不信淳渊那混球不心动!” 王子默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皮球一样被人来回踢。 踏进白云观的那一刻起就开始被巩壶利用,住在清明居侥幸不死,原本以为熬过去了,没想到竟然被当做东西送来送去。 他肚子里憋着一股邪气,削瘦的脸颊紧紧绷着,嘴唇因为激动而颤抖。 这股火气在胸膛灼烧,越来越烈,堵在胸口。 王子默很想甩手就走,管他们有多厉害,就是回三合庄被那素未谋面的,伪装成新娘子的怪物给吃了,也不想受这鸟气。 突然,他看到明宝裂开嘴笑了,八字胡向上扬起,一个劲儿地给他使眼色。 “有道理,混沌原石是他弄碎的,理应由他承担责任!”阴阳脸点点头,“可是……” “可是,开灵之上是释蒙,释蒙之上是觉魄,觉魄之上才是合圣。这孩子连灵台壁障都破不开,怎么可能继续修炼?更怎么可能达到合圣境界?” 晏芮接过阴阳脸的话,两片水弯眉向下垂落,脸上写满了失望。 “别妄想了!”白黎低下头,有气无力地说道:“只有三天时间,我看还是把地契交出去吧。” “别灰心,总会有转机的!”明宝吃了定心丸,“先听听巩壶怎么说。” “这个……合圣是有点难。” 巩壶老脸一红,赶紧腆起脸看向房顶,“不过三天把他弄到觉魄还是可以的,我只是说功力上,又没说境界。这孩子的丹田对所有元力来者不拒,你们就别藏私了!” 说干就干! 白黎瞬间焕发神采,兴冲冲地跑出去,其他人相继告辞,不消片刻正阳殿就只剩下巩壶、明宝还有毫不知情的王子默。 巩壶和明宝相视奸笑,怎么看怎么像两只成了精的老狐狸。 “子默,人的丹田里充满了与生俱来的混沌,普通人修炼的时候都是在释蒙期用灵识引导元气破开气海混沌,所以称之为释蒙。而你无法打开灵识,只能靠外力打通气海,可能比普通人要痛苦一些,待会儿他们帮你提升功力,定要忍着!” 明宝谆谆教诲:“如果你修为达到合圣,气海中便会生出道盘。有了道盘便不再惧怕任何梦魇的滋扰。”明宝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给王子默也吃了一颗定心丸。 “为什么?”王子默问。 “道盘是顺应大道的产物,相传上古开元年间,鸿钧老祖大鹏老祖同时悟道,鸿钧老祖生出道盘,大鹏老祖结出妖丹,从此天地变色,万物尊道盘与妖丹,也算是对两位老祖的恭敬。道法自然,央池里的那位也会收敛一些。”巩壶难得地表现一番。 “瞎说,妖祖是混鲲祖师,怎么成大鹏了呢!”明宝丝毫不给巩壶留面子,当着王子默的面就开始掰扯起来。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巩壶辩解:“鲲鹏,鲲鹏,大鱼的时候是鲲,大鸟的时候是鹏!大鹏老祖错哪儿了?” 看到两人争得面红耳赤,王子默顿时觉得好笑。 不过他们讨论的事情从来没听说过,王子默不自觉的竖起耳朵,去听明宝怎么说。 明宝笑了,鄙夷的甩开鼻孔,“鲲鹏与大鹏怎能混为一谈,鲲鹏是鹰属,神兽,大鹏是凤凰下的两个蛋,其中一个孵出来是大鹏鸟,雕属。无知真可怕,鲲鹏是和凤凰一个辈的好吧!” “另一个蛋是什么?”王子默小声问道。 “忘了!”明宝出奇的红了脸,却听巩壶不屑地说道:“孤陋寡闻,是孔雀!” 激烈的争吵瞬间偃旗息鼓,俩人像没事儿一样,同时看向王子默。 “合圣之后你便可以完全将玄阳剑拔出来而不会伤到自己,那时候你只需在旁边候着,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几个老不死的。况且合圣境界可御空,即便无法动用灵识操纵元气,简单的自保也没问题。”巩壶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几个迟早要离开白云观,还是早点把你送去白马亭为妙!” “原来是这样!”王子默完全消除芥蒂,抬头看向巩壶,希冀的目光充满向往。“那……你们现在是什么修为?” “裂天问道!”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五章 甩开膀子使劲儿干 裂天问道! 单听这四个字就足以让人心神震颤。 王子默憧憬着,多想现在就像他们一样无所畏惧。却听明宝愁音萧萧,“要是淳渊老儿不答应怎么办?” “他会答应的!” 巩壶捏着下巴一脸自信,“你之前说过,淳渊知道这孩子是白纸一张,短短三天就冲到觉魄境界,能不心动?他和我一样,问道数载不见天,寿元将要枯竭。若是子默能短时间内合圣裂天,必会在问道上有所建树。到了我们这个层面,只需要一把钥匙。” “能开启道门的钥匙?”明宝问。 巩壶点点头,“一成不变的路迟早会走到尽头,只有创新,不走寻常路,才能打破常规。”巩壶说完问王子默:“孩子,你修行的目的是什么?” 王子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被明宝带到白云观只是单纯的想摆脱央池梦魇的纠缠。他看了看明宝,脱口说道:“长生?” 巩壶笑了,指着明宝说道:“那是他的答案,你的呢?” “不急,好好想想!”明宝似有所悟。 午后,阴阳脸和晏芮提着两个鼓鼓的布袋走进门。两人前脚刚落地,向绫也跟了进来。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白黎拖着一条长长的绳索踏进白云观,后面哀鸣不断,竟是长绳上拴满了各种灵兽。 “白黎,你干什么?” 阴阳脸抖了抖手里的两个布袋,“晏芮和我弄的是元气珠,向绫在市集专门寻找培元丹,你弄这么多妖兽怎么吃?也吃不完啊!” “这些都是结了妖丹的灵兽,我想用妖丹……”白黎咧嘴干笑。 “缺根筋!” “弄了多少元气珠?”巩壶示意白黎先退后。 “八百个。” “什么修为?”明宝问。 “觉魄到合圣都有。” “新鲜的?” “二百个。”阴阳脸鼻子左边黑红,右边像得了白癜风似的苍白。他噘着嘴,深吸一口气,“六百个是晏芮从市集上换取的,剩下的二百个是我……” “知道了!”巩壶摆摆手,阻止阴阳脸说下去,“你先开始!” 阴阳脸将左手稍大点儿的布袋交给晏芮,昂首走到王子默跟前。他走的每一步都仿佛背负着血海深仇,铿锵的震颤从脚底传来,王子默咬着下唇不敢看向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睛。 湿热的血腥从袋子里冲出来,王子默顿觉胃里翻滚,捂着鼻子干呕。忽然明白巩壶刚才说的“新鲜”是什么意思。 就在刚刚,巩壶还说过万物尊道盘与妖丹是对两位老祖的恭敬。没想到这群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合圣就可生出道盘,他们口中的元气珠必然沾染血腥。 王子默眼神闪烁,在心里开始对这群人重新定位。 “不用怕,这些都是十恶不赦的罪人,杀人无数,死有应得!” 阴阳脸抓出一把大小不一的元气珠,他在杀人前就已经把对方气海凝缩成了珠子,每个珠子都有麻雀蛋大小,或红,或黄,或白,或赭…… 不一样的颜色代表不一样的元气属性。 他大手用力,数十个元气珠瞬时爆裂,王子默似乎听到无数临死前的哀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元气珠爆裂乱窜,在阴阳脸的掌心突然分成上下两层。下层润脂如奶,其上漂浮着一团模模糊糊的雾气。 这团雾气呈黑色,王子默忽然瞪大眼睛,看了看阴阳脸,又看了看他掌心的黑雾。 跟灵台外的那层戾气好像,只不过他们还未成型,没有温度…… 阴阳脸点点头,伸出左手食指轻轻一弹,悬浮在奶脂般的元气上层的戾气“嗖”地消失不见。相视一笑,阴阳脸将各种颜色的元气揉搓到一起,单手托着拍像王子默丹田。 只有王子默感觉到那团戾气并未消散,而是偷偷藏在了元气团的下面。 “你丫慢点儿,别还没开始就把他疼死了!” 明宝冷下脸来,急忙上前查探王子默的状况,却见他黑葡萄似的两个眼珠子无辜的眨着,一点儿也看不出哪里疼的样子。 该不会疼傻了吧! “疼?” 王子默摇头。 “不疼?” 王子默点头。 明宝松了口气,伸出两指放到王子默肚皮上,闭上眼睛轻轻用力往下一压,顿时脑袋里“轰”的一声,浑身打了个寒颤。 “空……空的!” 须臾,明宝睁开眼睛,呆了呆,茫然的眼神看向巩壶,仿佛碰到鬼一样,铁青着脸,说道:“没有混沌气!” “不可能!” “哪儿有天生的释蒙气海!” 几个人排着队把手放到王子默的丹田上,到嘴的话刚说出口立马又咽回去。 完全没有障碍的气海,如此说这混小子不用释蒙,直接就能进入觉魄期? 不! 他还没开灵,哪儿谈的上释蒙? 若是一个开灵期的弟子发现是空气海,定会越过释蒙直接觉魄,实力突飞猛进。 可是这混球只能用功力去堆,从开灵到释蒙再到觉魄甚至是合圣,一个也不能落下。 八百元气珠,阴阳脸准备用二百个来拓展王子默的丹田域,剩余的六百个保准能把他提到释蒙后期。却没想到这家伙的丹田域竟然是空的。 王子默像一只小白鼠,被各种手指轮流敲打着肚皮,最终他们得出结论,干!接着干! 甩开膀子使劲儿干! …… 傍晚的夕阳像火一样,给整个白云观蒙上一层血色。 “哎吆~!好撑!” 王子默捧着圆滚滚的肚子,仰躺在正阳殿冰凉的石板地上,无病呻吟着。 对,用晏芮的话说就是无病呻吟。 中午跟晚上他都没吃东西,却一点儿也不觉得饿,肚子鼓得像扣了一口黑铁锅,涨得他不断打嗝,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 “怎么样?”明宝看向给王子默切脉的巩壶。 “才到释蒙后期,今天晚上再加把劲儿,争取觉魄!明天合圣,造个怪物出来,吓死淳渊那个王八蛋!” “滚,一边去!我问的他的肚子里什么情况?” 明宝瞪着牛眼把巩壶挤到一边,再次伸出两指摁到撑得青筋崩起的肚皮上,顿时引得王子默连声喊痛。 “各种属性的元气在互相争夺,必须停止,否则会爆掉的!” “不用!”巩壶笑着摇摇头。 “他的气海里现在就缺一个主元气,再等一等,只需要有两种属性的元气融合,其它的元气就会效仿,最后会合成全属性元气!晏芮,继续,给他造一个主元气出来!” “疯了,简直是疯了!”明宝伸手挡住晏芮,道:“没有灵识引导,那些元气只会互相排斥攻击,怎么可能融合!” “我觉得也应该先停一停!”向绫说。 “你们呢?”巩壶看向白黎、阴阳脸还有晏芮。 “啊——!不行啦!” 众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王子默突然仰头大喊,略带稚嫩的声音充满撕裂感。只见他削瘦的身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丰腴起来,嚎叫着冲向正阳殿两旁的立柱,一头撞上去。 刹那间,便听“嘣”的一声,两人合抱的汉白玉石柱竟然寸寸龟裂。 他摸了摸略许发红的脑门,扭头看向下一个支柱。 巩壶眼皮儿急抖,心尖儿一颤,急忙使了个眼色。便见白黎身形一闪挡在王子默跟前,抱起他冲了出去。 “小白脸往哪儿跑了?” 不知为什么,向绫心里总是阵阵不安。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六章 大衍经 几人追出白云观早已不见白黎的踪影。 明宝摸了摸鼻子,看了向绫一眼,见她咬着下唇微微摇头,心中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没有灵识引导任何功法都学不会,巩壶你该不会就让他一直这样下去吧!”向绫一字眉皱起,将眉心的朱砂印挤成一条红线。 “不!我知道有个功法不用神识也可催动元力,只是在速度上稍微慢了些。刚才已经教给他了。” “什么功法?” 晏芮懵了,她不知道天底下还有不需要灵识引导元气的功法。 “大衍经!” 巩壶享受着崇拜一脸得意的笑,只是这笑容还没得到几人的赞赏就突然僵住,扭头看向白马亭。大吼一声:“白黎,你大爷!” “轰!” 白马亭的机关房,藏青色的屋顶突然被粗鲁的掀起来。 碎裂的瓦砾四处飞溅,一些竟然飞向外院。时至深夜,外院信徒早就回家,但庙里供奉的三清神像却不能有半点儿闪失。那三尊神像是从白云观搬过去的,早就有了灵性。 众人急忙施展神通,将飞向外院的瓦砾震成碎末。 紧接着,五条流光在夜里格外瞩目,只是稍纵即逝,眨眼间就停在了百步之外的白马亭机关房。 此时,王子默已经被各种机关包围,有白马亭弟子陆续赶来,盯着拆了机关房的罪魁祸首一个个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是哪位长老的徒弟,拆了这可恶的机关房,做了我多年来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啊呸!你不是不敢做,是没那个本事!” 这些外宗弟子幸灾乐祸的同时对王子默崇拜的无以复加,尤其是馨月真人门下的女弟子,更是双眼眯成了桃花。 “那小子是谁?竟然敢在我白马亭放肆!” 远处赶来的内宗弟子自然知道王子默不是白马亭弟子。 “是他,我认识!”人群中有个满面油光的小胖子仰着头羡慕地看向王子默,“没想到小师弟有大天赋,一日不见竟变得如此厉害!” “葛宝玉,快说,他是谁?” 葛宝玉顿时无比骄傲自豪的清了清嗓子,“白云观的王子默小师弟!” …… “这个缺根弦的小白脸!” 明宝捋着八字胡,盯着讪笑的白黎是又生气又好笑。巩壶咧开嘴巴露出两排大白牙,晏芮和阴阳脸干瞪着眼,看向急速赶来的淳渊道长以及其余八脉长老。而向绫则直接捂着肚子背过身去笑的岔了气。 “这倒是省事了,直接让淳渊会会默儿吧!” “怎么回事?” 淳渊剑眉倒竖,似是在呵斥白马亭弟子,凌厉的眼神却扫向白云观那群不正经的老东西。 几人针尖对麦芒。 那边王子默突然足下生风,圆滚滚的肚皮撑得透明,可以看到上百条各色的元气四处乱窜,像无数条彩带纠缠在一起,比从裂天痕中溢出的极光还要夺目。 “哧!” 一只机关鹰振翅飞向空中,幽红的双眼锁定王子默,张嘴吐出一颗拳头大的光球,撑开翅膀用力一扇,光球猛地砸下去。与此同时,机关牛双角闪烁着蓝光欲要将王子默刺穿。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机关房的关卡一层层开启,有弟子看见机关铜人从里面走出来,吓得扭头就跑。还有四大机关狮虎在更深处…… 王子默呼吸沉稳,巩壶传授的大衍经在体内运行一周天。 霎时间七彩光芒布满全身,风元力裹足,火元力聚双手劳宫穴,周身电闪雷鸣,竟是雷电双属性自动护于体表。 “淳渊,这孩子有前途,比混沌石有用多了!”白黎说话直性子,就不懂得委婉一些。 巩壶两眼放光,瞪了白黎一眼,却见他黑着脸低下头,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再看淳渊老儿乐的嘴巴裂到耳朵根子,更是心底发毛。 “妈的,小白脸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 白黎不语,淳渊接过话来:“白云观的地契加上你们六人在白马亭传道十年。白纸黑字,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白黎,日你大爷!” 作为修士都知道,契约一旦形成不得违背,好事不一定有,但是坏事却灵验的很! “哗!” 却见王子默纵身跳到机关鹰的背上,刚才落脚的地方被光球炸出个大坑,而机关牛则刹不住脚,直接将半堵墙撞得粉碎。没了机关房的限制,各种机关像是疯了一样。尤其是机关塔,“突突突”地将箭矢扫向白马亭弟子。 瞬时间白马亭乱作一锅粥,淳渊却笑得更开心了。 “拆了吧,拆了吧!这地方早就住够了,以后大家搬到白云观去!我……”话还没说完,淳渊忽然指着王子默大声呵斥:“把他给我拦住,千万不能惊了圣兽!” 不知什么时候,王子默竟然把机关鹰的双眼给抠下来,两颗枣红色的晶石被他拿在手里把玩。 霎时间,机关鹰像是没了脑袋的苍蝇,一颗一颗的光球像炮弹一样从机关鹰嘴里吐出来,炸的白马亭碎石四溅,人仰马翻。 王子默在心里默念大衍经,用心念疏导紊乱的元气。 簇簇七彩色的元气逐渐被理顺,虽然很慢,但却卓有成效。那些被理顺的元气被他暂时储存在膻中。 时至深夜,后山上突然传来阵阵悲鸣。 随着时间的推移,王子默那个圆滚滚的肚皮渐渐消失。而被他攥在手里的两颗火红晶石不知什么时候竟变成死灰色,轻轻一捏就碎成蔫粉。 “嗖!” 光华一闪,机关鹰上突然爆发出炽烈的白光,将变成废墟的白马亭照得亮如白昼。白光稍纵即逝,众人只觉得双目暂盲,待到看清楚时,机关鹰已经被拆成碎片掉下来,而罪魁祸首竟然跳到白云观的院墙上,追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狗跑了。 “放肆!”淳渊老脸涨得通红,“圣兽怎么跑出来了!” “呜——!” 王子默越追越是心惊,前方的小狗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肥胖的身子一颤一颤,小嘴巴里竟然发出阵阵尖锐的鬼哭声。 “这声音好耳熟,难道昨晚是它在叫?” …… “圣兽会不会很危险?” 晏芮盯着远去的王子默双眼深邃。 “大衍经,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向绫极力思索:“难道是九黎?” “嗯,圣兽应该会很危险,千万别被这小子一不小心给玩死了!”明宝奇怪的看向巩壶,八字胡勾出隐晦的笑意,“不是说会融合吗?接下来该怎么搞?” 巩壶白了拆台的明宝一眼,老脸火辣辣。 他犟着鼻子绕过明宝对向绫说:“不错,九黎逆修道盘,先请六神,再修五行,最后阴阳圆满合圣为盘。大衍经也是最早期的功法,因为进展缓慢,早就被世人抛弃。如今能记着的都是一些老家伙了。” “向绫,巩壶说你是老家伙!”明宝挑拨离间。“该找小白脸算账了!”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七章 合圣 “诸位道友,今后你我便是同门。” 淳渊皱着眉看向惨不忍睹的白马亭,心里却乐开了花。 “谁跟你是同门?”除了巩壶和白黎,白云观的其余人像是踩了狗屎一样,阴着脸暗骂晦气! 这时,白马亭弟子已经将各种机关制服,好在有长老出手将机关铜人重新封印,四大机关狮虎也没能跑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哈哈,不管你们怎么想,白纸黑字,白纸黑字!”淳渊换了副嘴脸,嘴巴裂到了耳朵根子。 “气煞我也!小白脸,你也简直了!”明宝气急败坏。 “既是同门,那三日后的瘴地一行,就让子默也跟着去吧!”巩壶阻止明宝骂骂咧咧,这家伙满嘴里跑火车,保不住说出更难听的话。 “这……” “瘴地历练的人选已经定下了,怎么能随意更改?” “这就是你的事了,我不管!”巩壶说完脚尖点地,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中。“吆,对了,忘告诉你了,子默住在清明居,你们要是不害怕,大可以随便去住!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这句话够狠,传进了每个腆着脸望向高空的白马亭弟子耳中。 “果真是清明居!”葛宝玉浑身肥肉乱颤,“小师弟有大造化,一定要搞好关系,明天的饭菜我亲自去送,多弄俩肥鹅给小师弟补补身子,折腾一晚,小师弟肯定会饿坏的。想想今日白天有两顿饭小师弟没来,我怎么就没想到给小师弟送过去呢!哎,过失,过失啊!” …… “没追上?” 看着郁郁寡欢的王子默耷拉着脑袋走进白云观,明宝急忙把他拽进清明居,掩上屋门侧耳听了听。 门外只有猫头鹰凄惨的叫声。 明宝松了口气,转身坐到圆凳上嘘声说道:“你现在的功力已经逼近觉魄,大衍经虽然可以调动元力,却速度太过迟缓。我传你一式手印,看清楚了!” 明宝正襟危坐,双手交叠捏出个奇怪的法印。 “这叫破天指,用手印来调动元气。比起灵识引导虽然慢了许多,却威力无匹,用好了还能调动天象帮助,早已失传。不过对你来说再好不过。” “破……破天指?”王子默略带疑惑地指了指窗外的裂天痕。 “是穿破的破,不是破烂的破!”明宝使劲儿敲了敲王子默的脑袋,就知道他心里没想好事情! “还不是一个破?”王子默嘟着嘴巴辩解,却双眼放光,不自觉地跟着模仿起来。 十指翻飞,刹那间胸前布满残影。待到手印结成,王子默忽然觉得全身火燥燥的,有股灼热的气流从气海迅速凝聚,涌在食指尖呼之欲出。 明宝见状急忙打出一记土色元气将王子默的手指罩住,“赶紧停下,你想把这拆了不成?” “这么厉害?” 王子默暗暗咋舌停止结印。看明宝紧张的样子不像是在诓骗自己。 “赶紧休息吧,明天巩壶肯定还会折腾你,不到合圣是不会罢休的!” 翌日清晨,果然如明宝所说。 王子默吃罢葛宝玉早早送来的烤肥鹅,处处提防还是被巩壶骗进正阳殿。刚进门白黎就把他摁住,由晏芮将剩余的元气珠送入气海。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些元气珠没有戾气,如同温顺的绵羊,在气海中排队等候王子默运行大衍经梳理。 淡蓝色的灵台犹如秋日的天空,万里无云,一碧如洗。外面却裹了一层浓郁至极的戾气,这股戾气巩壶束手无策,还吃了暗亏。就连拥有锐金元气的白黎也是铩羽而归。 “大多数的修炼功法是以灵识为引,将丹田吸收的灵气导入膻中炼化,变成修者可以随时调用的元气,再送回丹田气海储存。这种修炼方法迅速,不出三年五载就能合圣成道。有了道盘后灵识便称为神识,同时也不再需要膻中炼化元气,道盘会自行将丹田里的灵气炼化存储,所以去瘴地之前子默必须合圣!” 巩壶言辞决绝。似是在向王子默解释,又像是和其余五人聊天。 “大衍经不需要灵识引导就可调动元气,却也有弊端,与其他具有灵识的人比起来速度上有所欠缺,交战起来肯定吃亏!除非他学会了与大衍经配套的手印!但这种道术因为进展缓慢,早就失传了!” “这也是目前最有用的方法了!”向绫叹了口气。 “成熟的元气直接进入气海,越过释蒙藏精期,我怕以后他会……” 明宝欲言又止,白云观的这帮人顿时陷入沉思。 释蒙藏精虽说在开始只是个过度期,但到了他们这个修为后才知道,裂天问道真正的释蒙才刚刚开始。初期基础打的越扎实,等到了后期就越省力。 王子默专心打坐,巩壶他们的谈话一点儿也没听进去。 他仔细将数量惊人的元气在膻中分类,不到半个时辰膻中就已经“人满为患”。他只能再将归好类的元气送回气海。 如此反复,释蒙藏精期应该反复加强炼化能力的的膻中,竟然被他用成了“元气分类”所。 王子默手法越用越熟,闲暇之余开始回想昨晚为什么会涨肚子。他明明看到有团黑雾藏进了元气团中,为什么阴阳脸就没发现呢?这些元气珠很明显没有戾气,相比之下容易控制很多。 如此说来,那些人果真是穷凶极恶之徒,就连他们的元气珠也沾染了生前的戾气,不易操纵。 大衍经越用越熟练,到了后来他竟是直接将膻中清空,在气海里排了上百个方阵。各种颜色的方阵大小不一,有的聚集了几百股元气,有的则孤零零一个。每有一股尚未分类的元气引到膻中,还没停留炼化,他便大手一挥又送了回去,灵光一闪便寻到对应的方阵,有序排列。 白驹过隙,暮日西陲。 天边的火烧云好似一头头猛兽,张着大口在战场上厮杀。待到太阳完全落下,它们便露出凶残的本性,黑森森地向着白云观压过来。 王子默睁开眼睛,顿时看到空荡荡的正阳殿。 巩壶他们早就无聊的离开了,王子默讪笑着咧咧嘴,盯着不远处空落落的六把椅子,十指结印,胸前残影浮翩,不一会儿竟是在食指上溢出一朵小火苗。 “火属性的元力!” “早前催动大衍经,元力会自动附着于身体,如此太过浪费元力,有了破天指就能更好的利用元力,要是再多些这样的手印就好了!” 王子默点点头,继续催动大衍经,火苗瞬间暴涨,红彤彤的火焰映得他鬓角霞赤,却温度内敛,竟一点儿也觉不出热来。 “可是明宝说这手印道术早已失传,现代人修炼都用灵识,上哪去找手印呢?” 王子默一边纠结手印的事情,一边反复练习破天指。 如此反复,指尖时而碧水荡漾,时而哀风怒号,继而又电闪雷鸣。 “一成火属性元力有人头大小,烧了这六把椅子正好,若是十成……”王子默抬头望了望正阳殿的房顶,贼笑道:“烧了正阳殿绰绰有余!” “只是气海里的元气有多少用多少,我已经到了合圣期,为什么还没出现巩壶说的道盘。算了,明天再问问吧!” 直到将明宝传授的手印练至纯熟后,王子默才起身回清明居休息。 第二天,他又被缺根筋的白黎拉到正阳殿,指着满满一地妖丹,一本正经地说道:“吃了!” “什么?吃……吃了!” 有病吧!王子默很是嫌弃的看了白黎一眼,有种想问候他的冲动,他瞠目结舌,心里直犯嘀咕,“大早上不让吃饭,吃血忽淋拉的妖丹!” “吃了!”白黎言辞决绝。 果真有病!王子默的脸整个黑下来。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八章 金城 第八章 金城 “小白,别逗他了。把妖丹拿去市集换些元气珠回来。” 看到王子默眼中又露出惊恐,巩壶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不过这表情还不如不笑,比哭还难看。 却听白黎解释道:“市集上的元气珠都是修者炼化的自身元气,用来换取亟需物品的,就跟普通人用的钱币差不多,功力越深,元气越充沛的珠子价值越高。” “没错!小白办起事儿来缺根筋,说起话来总能说到点子上。这样,子默也跟着一块儿去,长长见识,快去快回,别耽误了正事!” 金城市集逢单开。 “昨天是七月三十一,今天八月一日,两天都是单数凑一块是个大集。一年有七个大集,一三五七八十腊。其余的日子是小集,基本上没多少人。” 白黎在前面走,王子默在后面跟着。 远远地,就看到有座青石砌成的城门孤零零地杵在地上,尤为突兀。城门年久失修,并不高,却在城门左边放着一块儿青色巨石。 “以前城墙是用来抵御蛮兽的,现在修者入城,蛮兽畏惧,城墙年久失修,就只剩下城楼了。” 白黎仿佛无事不知,每每王子默心中有疑,他便及时作出回答。 巨石如刀削般平整,足足有两个院子那么大。 旁边还立着石柱,石柱上面刻着大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却见左边写着:浮云若梦幽门开;右边写着:剑止恩仇谨慎行! “谨慎行?这什么意思?” 王子默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他刚想伸手去摸摸光滑地犹如水洗的鹅软石般的青石面,就被白黎一把拉回来。 “别什么都动手去摸,这玩意儿比晏芮的屁股还摸不得!” 这么厉害? 王子默急忙后退,白黎用下巴指了指青石上的斑斑血迹,解释道:“这是决断台,是决斗的场所。但并不是所有的决斗都要上决断台,一旦上了决断台就是死斗,必有一方死掉为止。” 那这决断台跟晏芮的屁股有什么可比性呢? 这个白黎,表面上斯斯文文,原来还是个骚~浪~贱~~! 这些话王子默只敢在心里想想。其实白黎却是单纯的很,刚才的比方完全是被明宝带坏,每天明宝都会在白黎面前描述那么几句,白黎听得也就习以为常,随口就说出来了。 走进城门,视线一下子就开阔起来。 宽阔的街道一眼望不到头,两边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摊点,从服饰上不难看出,摊主来自各个地方,他们所出售的物品也有极强的地域性。 法宝、丹药、秘籍…… 除了这些街上还有许多卖零食小吃的摊点,他们服务的对象是还没辟谷的修者,或者是……纯纯的吃货! 王子默左顾右盼,沿途那些摊点竟没有一本关于手印的。 “别找了,心法与功法属于不传之秘,不会拿出来摆摊卖的,除非去拍卖所里碰碰运气。” 说完白黎止步,用眼神悄悄示意,“这金城在昆虚和九黎之间,每逢大集便会有九黎的修士来易取物品,路上注意一些,尽量远离他们。” “为什么?”王子默问。 “因为他们是外来人!” 外来人? 外来人不是更应该老老实实,尽量避免惹是生非的吗?怎么在异客他乡的反而这么横! 王子默在心里想,但没有问出来。 “你看那人手中黑色的元气珠,是最普通的官方货币,上面有特殊封印所以呈黑色,一旦有人想吸食里面的元气便会自爆。而这些元气珠是修者自行炼化的属性不同便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可以随意吸食。所以你一定要分清楚了,别用错了被伤到。” 白黎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元气珠给王子默解释。 在一排修缮着整齐案台的店铺门口,白黎找了个人少的队伍,把满布袋的妖丹放到地上,交代王子默认真排队后就跑掉了。 “这里是金票房,你先排队,我去去就回!” “你干嘛去……去!跑的比兔子还快!” 王子默很想补上一句:白黎,你大爷!想了想还是在心里比划比划安全一些。 时间散漫,白黎的一句去去就回成了空话。王子默苦着脸端是后悔极了。此时他不仅要顶着个大太阳,还得提心吊胆。 好不容易挨到柜台前,已经是太阳竖到了帽子尖,王子默像个晒蔫儿的狗尾巴草,饿的前胸贴着后背,两只手用力提着满满一袋子妖丹向前挪,同时还得提防着有人突然冒出来把妖丹抢走。 这个白黎真是没人性! 自私!自利!欺弱!不靠谱! 白黎,你大爷! 王子默心中腹诽,等他回来一定要数落一番。 这时,一群官兵手拿利刃封锁了城门,有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公公尖着嗓子说道:“汉王有令,鲁氏叛国,有余孽逃往昆虚,所有人靠边接受检查!” “汉王的手伸的太远了吧!” “就是,这里是昆虚,又不是九黎!”站在王子默前面的肥胖男不满地撇起嘴,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支利箭刺穿喉咙。 紧跟着,那些腹诽汉王的人一个个倒在血泊中,整个金城瞬间笼罩在深沉的阴影下。 大街上肆意杀人,这还有没有王法? 滚烫的血从满是油脂的喉咙里喷溅出来,着实把王子默吓坏。 反观坐在柜台里的小姑娘则镇定自若,一幅见怪不怪的样子,弯身从柜台下取出抹布熟练地将血迹擦干净。 看王子默惶恐不安的眼神,小姑娘莞尔一笑,揩掉脸上的血珠,说道:“您好,我叫段舒雅,柜台前每天都有被劫杀的金主。请问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吗?” 这,还笑的出来…… 可能是职业性的微笑吧,看这个小姑娘脸蛋带着婴儿肥,白白嫩嫩,低下头一点儿笑容都没有,或许是抬头时面对客人笑够了。 怔了半晌儿,王子默才想起来这儿的目的。 “我要换取元气珠,不要官方的!”说完,王子默将一袋子妖丹抗到柜台上。 “好的,您稍等!” “所有人,立刻停止行动,靠边接受检查!” 全副武装的带刀侍卫训练有素,不一会儿就将所有街道封锁,霎时间金城又掀起一股不小的躁动,但很快就被压下去。 “这就是金城,遍地黄金,却也危险的很。” 白黎不知什么时候站到王子默身后,拉着他站到一旁接受检查,“没有王法就是金城的王法,谁的拳头大谁就是王法!”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王子默撅着嘴巴极其不满,腹中无食,长久的饥饿早已磨灭他对白黎的期盼,取而代之的是抱怨。 “给你找吃的去了!” 白黎拿出一包蜜饯儿递给王子默,微微一笑,不过怎么看怎么像是阴笑。 “接受检查!” 命令的口吻连个“请”字都没有,却见一个身穿金甲的官兵手里捧着白瓷碗,要求被检查的人必须往里滴一滴指尖血。 “这里没有城管吗?” “城管?”白黎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你说的是城市卫兵队吧,昆虚不需要那玩意,只要你有本事,可以将金城据为己有。” 王子默看白黎的目光充满崇拜,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不仅功力深厚,而且懂得也很多。“你能在金城称王吗?” 白黎摇摇头,竟是笑了。 突然,金甲官兵手里的白瓷碗射出一道赤光,被检验的人来不及逃跑就被见血封喉割掉脑袋。接着又有人妄图逃跑,无一例外的被斩杀当场。 王子默内心惶恐。 他不知道汉王是谁,也不知道鲁氏怎么判了国。但那些官兵毫不留情的杀戮着实让他心里不自在。 白黎一把抓住王子默的手腕,把他拉了回去,瞧了他手中的黑铁棍一眼。 “这些官兵就是外来人,鲁氏也是外来人。他们都来自九黎,人家在处理家事,你不要节外生枝!你拿个破棍子干啥?” “白云观里蛇多,这刚好用来打蛇!” “哪儿来的?” “刚才那个肥仔掉的,我看没人要,拿着正合适。” 白黎唇角抽动,王子默嘿嘿一笑,把黑铁棍背到身后。这时金甲官兵托着白瓷碗来到跟前。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九章 鲁氏余孽 “肃静!” 那个金甲官兵瞥了眼躁动不安的人群,气沉丹田运功吼道:“这条鳞蛇从小在汉王皇宫喝着鲁家进贡的精血长大,只对鲁氏血脉有反应,我等绝不会滥杀无辜!” 洪亮的声音震得王子默双耳齐鸣,他低头看向白瓷碗。 “不会滥杀无辜?那肥仔也是鲁家血脉?他只不过说了几句不满的话而已!哼!双重标准!伪君子!” 王子默小声嘟囔,却被眼前的金甲官兵听得一清二楚。 “这位官爷,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白黎眼尖,发现金甲官兵右手蓄力,那柄匕首闪着寒光,下一刻便会迅速划过王子默的脖子。 这混球,不知道收敛一些! 白黎急忙把王子默拉到身后,迅速出手,在金甲官兵还没行动前将匕首易主,同时在指尖削出一滴血掉进碗里。 要一滴,就一滴,不多也不少! 金甲官兵眯起眼睛,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少年对时机的把控,对精血的控制,已经远远超越与我,刚才幸亏没出手,否则必会招来这少年的报复。 “无妨!” 金甲官兵报以笑礼,随即扭头看向王子默。同是少年,王子默比白黎要小上两三岁,修为和涵养上却天壤之别。 白瓷碗再次端到面前。 一条小指粗半尺长的尖头蛇盘在白瓷碗里,身上长满锯齿般的鳞片,每一片都鲜红鲜红,跟嘴里吐出来的芯子一样。 王子默接过白黎手里的匕首,不等划破手指,突然那条鳞蛇猛地弹跳起来,冲着王子默的手指就咬了下去。 “鲁氏余孽,而且是王族血脉,别让他跑了!” 金甲官兵顿时警惕,迅速后退防止白黎突然袭击。他厉声呵斥,不一会儿金票房便被带刀侍卫围的水泄不通。 柜台里的段舒雅突然瞪大眼睛看向王子默,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刚刚服务的金主竟然是鲁氏家族的王族血脉! “大爷的!你丫不是姓王么!” 白黎低声咒骂,伸手拍掉窜过来的血色鳞蛇,拉起王子默扭头就跑。“你的黑棍子还说打蛇,你倒是打呀?” 白黎三两下便打出一条出口,刚跑上街,满天箭矢顿时擦着王子默的屁股插在地上,吓得他赶紧伸手捂住臀部,张开嘴巴“哇哇”大叫。 “别叫,跟杀猪似的!” 白黎左冲右突,脚下明光若隐若现,眨眼间就来到城门口。 “是九天奔雷步,白黎!他是白黎!” 端着空碗的金甲官兵惊声呼喊,狠狠地把白瓷碗扣在地上,摔得粉碎,“关城门,放猎隼,封锁高空,别让他们从上面跑了!” “嗡——!” 悠长的号角响起,城门口瞬间被一排排弓箭手堵住,每人手里都握着一支羽箭,泛着淡淡的青芒。 “堵……堵住了!” 王子默指着前面吓得嘴唇发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白黎拉到街旁的商铺里,霎时间“嗖嗖”的破空声裹着爆裂火焰铺天盖地落下来。 “往后山跑,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来断后!” 白黎气息沉稳,虚空一抓,手中顿时多出一根金色的长矛。 这根长矛完全由元气凝聚,只见白黎拉着王子默冲到满是青烟的街道上,双足踏地用力一蹬,顿时如炮弹一般冲向高空。 白黎遥遥指向西北用力将手中长矛甩了出去。 “跟上!” 那金色长矛化作流光,为王子默指引方向,顿时吓得天空中盘旋的猎隼四散逃跑。 他仰着头,望着金色长矛,在巷子里左窜右躲,好不容易冲出金城后,金色长矛已经飞过头顶,而那些鹰隼竟是又折返而回。 王子默不敢懈怠,急忙跟着长矛向后山跑。 那名金甲长官捏着鳞蛇暴跳如雷,“一群废物,机关弩呢!机关弩手,准备!” “发射!” 王子默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白黎气壮山河,白色的身影形似天神下凡,一根金色红缨长矛虎虎生风,竟是将从金城冲出来的官兵给挡了回去。 蔚蓝的天空突然多出一朵云彩,半片洁白半片乌黑,不一会儿从天上冒出三个人影,王子默定睛看去,看清是阴阳脸、晏芮还有向绫,才松了口气。 阴阳脸狂笑不止,“缺根筋,巩壶说你受了暗伤,让我们来帮你!” “默儿呢?”向凌问。 白黎指了指后山,顿时引来一顿骂,“你大爷,后山能随便进吗?脑袋特么真缺根筋!” 一支机关弩箭裂破从北方吹来准备南巡的劲风,黑色的箭矢突然偏离了方向,擦着王子默的左肩齐根没进地下。王子默顿时惊醒,撒开脚丫子拼命地跑。 “噗!噗!噗!” 数不清的弩箭像是长了眼睛,每一支都准确无误地插在王子默的脚印上。 跑进后山王子默赶紧躲到树后。 一支冒着赤色火焰的弩箭猛地射在三人合抱的大树上。 巨大的撞击力直接把他震飞出去。右肩剧痛不止,竟是这支弩箭将树干射穿,在肩膀上戳出个大窟窿。王子默乌眉紧锁,耳后青筋暴起,额头泌出细碎的汗珠。他咬牙强忍着,来不及查看伤势,赶紧向山林深处跑。 头顶上几只猎隼来回徘徊,王子默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深一脚,浅一脚,茂密的树林遮天蔽地,早就看不到金城高高的城墙。 在一块完全被树冠遮住的圆石上,王子默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他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待到猎隼尖锐的叫声渐行渐远才长长舒了口气。 右肩的伤口被烈焰灼烧,大片焦黑的肉皮随着手臂的运动露出鲜嫩鲜嫩的肉芽,紧跟着黑红的浓水沿着裂缝向下蔓延。 王子默痛的牙关打颤,咧着嘴急忙扯下衣摆将伤口包住。 “咝咝……” 不等他将伤口包扎,突然,一条火红的鳞蛇猛地从灌木丛里窜出来,贴着草尖快速如飞。 “这么快就找上来了!” 王子默眯起眼睛内心惊惧,握着短匕的手心里满是凉汗。 再看鳞蛇后面,竟是为首的金甲官兵提着九齿金环宽背大刀,带着七八个高手从西门绕过白黎几人,悄悄的潜进后山,放出鳞蛇追捕王子默。 “在那边,快!追上!” 鳞蛇草上飞,速度极快,吐着芯子眨眼间来到跟前。它高昂着头,尖锐的毒牙喷出一串翠绿的毒液,倘若王子默稍微慢上半步,定会背鳞蛇咬住喉咙。 “唰!” 说时迟那时快,王子默侧身躲避,手中匕首对准鳞蛇七寸用力一甩,虽然没射中,却把鳞蛇的尾巴切了下来。王子默来不及捡回匕首掉头就跑。 “在那里!” 有人指着王子默大喊。 金甲官兵处于合圣中期,王子默看不出他的修为,只是感觉比自己厉害一点点儿。其余的八人则弱上许多,释蒙中后期修为不等。但他们久经沙场磨炼,战斗手法老辣。单从在金城呼吸间取人首级就能看出,这些人早就成了不眨眼的杀戮机器。 “鲁氏余孽,去死吧!” 几人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追了上来。 八条元气丝操纵着刀枪剑戟各式兵刃封锁了王子默的退路,他不敢大意,急忙运行大衍经调动体内元气。 却见王子默足下生风,快速躲闪,奈何八把兵刃早已布好天罗地网,欲与王子默做困兽之斗。 “我当有多厉害,原来才刚刚合圣!” 逃路被封死,那金甲官兵狰狞笑了一声,“起!”提起九齿金环刀大步流星,以迅雷之势朝着王子默的脑袋劈过来。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十章 炼化元气珠 王子默心里憋屈至极。 自己明明姓王,怎么就成了金甲官兵口中的鲁氏余孽? 搞什么毛线茄子! 他一边结手印,一边在脑子里回想。 三合庄只有三大姓,韩、刘、王,这三个姓氏跟“鲁”半个边儿不沾。凭什么给自己扣上个叛国贼的帽子? 王子默眼中泛着水雾,十指翻飞,胸前残影不断。破天指呼之欲出,突然看到金甲官兵面目狰狞,正高高扬起九齿金环大刀,内心一惧,手指居然滞了一下。 这一滞顿时让刚刚导出气海的元气又沉了下去。 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金甲官兵威风凛凛,招式大开大合。 王子默更加惊慌失措,急忙向后仰躺,就地一滚,堪堪躲开九齿金环大刀的攻势。同时双手再次结印,一只野猪大的火球突然挡在金甲官兵面前。 两人围着火球转圈,犀利的目光映出红色的影子,死死盯着对方。王子默咬咬牙,手指不停,将气海中仅存的一股风属性元气唤出来。 刹那间,狂风四起,竟是吹得其余八人站不住脚跟。 忽然头顶上布下的天网露出一个缺口,这正是王子默想要的,他看清形势后急忙向左后方逃跑,一记手印拍出去,锐金色的元气化作一只羽箭直接射穿身前那名士兵的胸膛。 “小属性的元力果然比五大属性强一些!” 回头看着被龙卷风吹得满地苍夷的树林,王子默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多弄一些小属性的元气珠。 骄阳当空,几近午时, 在一个潮湿的洞穴中王子默屏气凝神,匍匐在坚硬的石头地上。 金甲官兵带着剩余的七个弟兄在四周来回寻找,那金甲官兵捏着垂死的鳞蛇,狠狠地甩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鳞蛇来不及闪躲便结束了最后的生命。 “吧嗒!” 冰凉的蛇血掉下来,恰好掉在王子默脑门上。 似是发现了什么,金甲官兵抬起右手,七名士兵急忙祭出武器。王子默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透过丛丛杂草,他看到金甲官兵正猫着腰一步一步向这里走过来。 手印结成,蓄势待发。 那根骨节突出的食指上电蛇游走,竟是王子默唤出了电属性元力。 时间一息一息,随着金甲官兵的脚步逼得王子默皱紧了眉头。 金甲官兵示意将洞口包围起来,他双手握住刀柄高高挑起九齿金环大刀,青紫色的元气将刀身包裹,四周的温度骤然下降,随着刀尖的斩落竟是结了一层冰霜。 这才是金甲官兵的真正实力! “难道是冰属性元力?” 王子默咬着牙浑身颤抖,他双手紧握,准备在九齿金环大刀落地之前将指尖的小闪电送出去,从刀尖到刀柄,再到金甲官兵的手上,电不死丫的也能把他电成残废。 时间似是停止了,刀尖落下的速度极其缓慢。 却带着不可抵挡的万钧之势! 王子默觉得自己的手指头都被电麻,刚想把电蛇甩出去,突然后背猛地一沉,竟是被一只大脚给踩住。闷哼一声,湛蓝色的闪电瞬间把自己电了个七荤八素。 我的妈呀! 不死也离残废不远了…… 接着屁股上方传来一声如雷般的咆哮。 “吼~!” 巨大的气浪直接将洞外的士兵掀飞出去,金甲官兵蹬蹬后退两步,却是脚后跟被一块儿石子绊倒,也跟着飞了出去。 “你电到我了!” 山洞深处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 王子默迷迷糊糊地甩了甩脑袋,刚张开嘴巴就冒出一股青烟。 他坐起来看着眼前这个牛蹄鹿角马脸驴尾的怪物,反而不怎么害怕。裂开嘴巴露出一排熏黑的牙床,王子默哼了一声,道:“谁让你摁我的!” “小子,你应该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你遇见的是我。但凡走出这个山洞,你要是躲进别的洞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滴!” 那怪物刚想上前,突然又退了回去。 “有人来接你了,走吧!”王子默奇怪的往外看,却什么也没看到,刚想回头便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着送到洞外,耳边传来那只怪物恐吓的声音:“再欺负我的孩子,下次见面就踢烂你的屁股!” 清凉的风吹着碧草的芬芳,其中竟然夹杂着阵阵血腥。 须臾明宝拽着金甲官兵从远处走过来,看了王子默一眼,又眯起眼睛望向他身后的山洞,似是在交流什么,点点头,又对王子默呵斥道:“过来,看好了!” 明宝将六颗元气珠甩到王子默跟前,待到他把元气珠全收起来,提掌摁到金甲官兵的丹田处,左手虚空捏着,一下一下敲打下去。从金甲官兵的额头一直往下,每三寸敲一下,直到敲到右手手背,又围着手掌反复敲打了三次。 王子默看到金甲官兵惶恐地张嘴求饶,喉咙里“呜呜”低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明宝每敲打一下,他便像是伤口撒了盐似的浑身抽搐,同时被明宝敲打过的地方像是被锤子夯击一样塌陷下去。直到明宝抬起右手,掌心托着一颗青紫色的元气珠,金甲官兵才双目暴睁,从七窍流出乌黑的血液,气绝身亡。 这,竟是在炼化元气珠! 王子默瞪着大眼,难以置信地盯着早已气绝的金甲官兵。 “左手不需要动用元气,从眉心往下每三寸一敲打。右手全力以赴,一定要摁住对方的气海,防止自爆。气海被封,他就是废人,第一下敲碎灵台,抹去神识。第三下敲碎膻中,逼出释蒙精气,第六下敲碎气海,围着右手敲打三圈,炼气为珠,可记下了?” 王子默点点头,他不是圣母,虽然觉得明宝残忍一些,但对方曾经想杀过自己,被反杀也不为过。 “真的记下了?”明宝又问了一遍。 “嗯!” “好!那边给你留着一个,去练练手!” 王子默:…… 翌日。 金城门外,骄阳初出。 卯时三刻不到,沿着巍峨城墙的早市已人去楼空,偶有衣衫褴褛地老媪佝偻着身躯捡地上的剩菜,也眼花耳聋对门口熙熙攘攘的一众少年充耳不闻。 仲秋过后,天竟是又热了起来。 像是回光返照般,宽敞的官道被烈日灼烧,沙土三指厚。 有护路脚夫从河边提来清水浇灌。只听“噗,噗,噗”的声音传来,便可看到晶莹的水珠在沙土沟壑里滚出很远,才“啵”地化开。 前面是以颜夜峰为首的白马亭年轻一代新晋弟子,他们三五成群,互相说着笑着。 王子默细数了数算上自己足有二十三人之多。 明宝告诉他,白马亭每五年便派弟子前去瘴地外围历练,这是在白云观时就留下的传统。 说是历练,其实只是去检查迷雾中的封印石运转是否正常。此行年轻弟子只是先头军,后续会有师叔辈的修者前往,加固瘴地深处的封印石,阻止毒瘴向外扩散。 前面两条岔路一南一北,向南的那条通往三合庄,而向北的那条则是通往鹿旗郡。刚才分明听到几个师兄在讨论鹿旗郡的美食,美女…… 王子默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回想。 昨天在后山上,明宝亲自指导,王子默还是从中午练到天黑,才把那名士兵的元气炼成元气珠。 他永远也忘不掉那个士兵苦苦哀求的表情,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虽然是在敌人身上,每当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浑身打颤。 回到白云观后,巩壶对王子默没生出道盘也是十分费解,在几人希冀的目光下,腆着老脸说道:“大衍经为初始功法,大器晚成,不急,不急,等历练完回来肯定会有眉目的!” “大器晚成?” 切~! 霎时间,巩壶感觉自己的贞操碎了一地!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十一章 哪都有聒噪的苍蝇 鹿旗郡。 “白云观鼎盛时期都是观中弟子打头阵,旁边的白马亭人微言轻,苦苦哀求才分得一个名额。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如今竟是颠倒过来。天道难测,天道难测啊!” 王子默不会御空,明宝亲自相送。 他唏嘘长叹,在王子默身边耳语几句,叮嘱他小心颜夜峰身边的几个人后,就匆匆离开了。 王子默问他为什么不留下,明宝摇摇头,只说了两个字:“规矩!” 见白云观弟子落单,颜夜峰明显减缓了速度。 暮日渐隐,站在黑森林外,颜夜峰指挥大家稍事休息,养足精神准备明天早上进入黑森林,争取快速找到所有松动的封印。 修整完毕后多数弟子都去了鹿旗郡,要么奔着美食,要么奔着美女。只有五名女弟子和三名男弟子分成两拨,背靠背围成个防御圈调息打坐。 王子默找了棵大树倚着,从行囊里取出些干粮慢慢吃了起来。 令他奇怪的是颜夜峰并没有一同去往鹿旗郡,他半路折返而回,手里竟是多了只剥了皮的野鹿。 五名女弟子陆续捡来干柴。三名男弟子也快速对鹿肉进行了简单的处理。不一会儿飘香四溢,油黄色的光泽在柴火中让人垂涎三尺。 “梅师姐,他盯着看了你好久耶!” “就是,白云观的弟子果然没个好东西!” “大师兄,你也不管管,在我们心中梅师姐可是和你最搭配的!” “这混蛋三天前还把机关房炸掉!”有个女孩捂着胳膊上的伤疤很是懊恼,其余几人闻言纷纷盯着王子默打量起来。“我刚做好的新衣服,就被机关鹰的光球给灼烧了个大窟窿!” 五个女孩子当中除了那个身穿梅红色广袖绮罗裙的女孩羞赧地低下了头,其余四个女孩越发激亢地“叽叽喳喳”起来。 颜夜峰轻轻勾起唇角,绅士的笑了笑,顿时引得众女一阵迷醉。他抬手阻止几女继续说下去,接着从腰间取出匕首,在几个女孩窃喜的眼神下,竟然割下一大块儿鹿肉向着王子默走过去。 “大师兄就是宅心仁厚啊,竟然施舍一个废物!” “哈哈,背着个黑棍子,就差拿个破碗上街要饭了!” 不阴不阳的话恰好被王子默听到,废物这两个字像是一根钉子,狠狠地扎进心里。 “看来薛师兄知道些什么故事!快给大家伙说说!” 无论在哪里,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乏好事之徒。 “那是自然,我有个表弟姓刘,不巧跟那个废物来自同一个地方。表弟说这小子就是废物一个,天生的渣渣,自幼习武,还是连女孩都打不过。还有哦!” “还有什么?薛师兄快说!”剩余的两名男弟子顿时来了兴致,其余的五名女弟子倒是脸上露出不悦,似乎很讨厌背地里说别人坏话。 “这小子跟央池里的怪物成了亲!” “什么?” “跟怪物成了亲!”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这时,颜夜峰带着微笑将鹿肉塞进王子默手里,拉着他一块儿来到篝火前,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笑道:“小师弟,一起吃吧!” 刚才还揶揄不断四女虽然心中一百个不愿意,却也不敢表现出来。互相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肯第一个开口。倒是那个薛师兄敞开嗓子大笑道:“小师弟,央池的怪物啥感觉?是不是有八条腿,三个脑袋,一晚上都搂不过来!” 王子默突然怒火中烧,一双眼睛渐渐蒙上阴影。 “瞪什么瞪!小废物!再怎么瞪也只配给爷提鞋!” “够了!”颜夜峰抬手摁住薛平的肩膀,“小师弟已经是白云观弟子,与你我便是同门,以后不许说小师弟是废物的混账话!” “哼!”薛平甩开颜夜峰的手掌不服气地走到旁边,蹲下身子一边烤着鹿肉一边恶狠狠地盯着王子默,仿佛篝火上烤的不是鹿,而是王子默的尸体。 这三个人就是明宝口中的颜夜峰身边的人,王子默右手食指不自觉的敲打,只有他自己清楚,这是炼化元气珠的秘术。 “王子默小师弟,你现在是什么修为?黑森林可是很危险的!”身穿绮罗裙的女子正是四女口中的梅师姐——梅叶玲。 “梅师姐……” “肖静,住嘴!” 梅叶玲瞥了一眼左边眉角带着泪痣的女孩,伸出纤细洁白的素手轻轻转动架在篝火上的鹿肉。万千黑丝从肩头散落下来,梅叶玲抬手夹住秀发顺到耳后,露出那只小巧玲珑,润白如玉的耳朵,继续问王子默:“小师弟可会御宝物低空飞行?这样也好有个保障。” 被叫做肖静的女孩噘着嘴别过头望向一边。 不等王子默回答,颜夜峰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明天小师弟就跟在我们后面,不会有危险的。” 诚恳的目光让人不由得放下包袱。况且明宝只是让他提防大师兄身边的人,并没说大师兄有多坏。 “吃吧!”颜夜峰笑着说:“我们修为高些,还撑得住!” 王子默点点头,卸掉防备后一身轻松,不由得大口大吃起鹿肉来。 “咕咕,咕噜噜……” 几个女孩捂着肚子干巴巴地看着王子默吃的津津有味,特别是肖静,红嘟嘟的嘴唇一个劲儿地咽口水。 王子默一边吃一边从背囊里掏出干粮递过去,顿时换来一顿白眼。 架子上的鹿肉就熟了那么一小块儿,大师兄二话不说直接割下来塞给王子默。更可气的是这小师弟也不懂人情世故,大家都等着鹿肉熟了一块吃,他却闷头吃了起来。 吃就吃吧,还恬不知耻地“秃噜吧唧”个没完。更可气的是在众人馋的咽口水的时候,他竟然掏出几个干巴巴的糕饼分给大家,最让人想要把他捏死的是那副挂在脸上纯洁无公害的笑容。 “哼!” “吃吧!吃吧,早晚噎死你!” 肖静鼓起胸脯气的喘着粗气,要不是梅叶玲摁着她的手,早就冲上去把鹿肉夺过来了。 须臾,众人吃饱喝足,王子默也慢慢打开了话匣子。 从她们的聊天中,得知大师兄处于合圣后期,已经合圣出道盘,而且道盘一变,两仪生出了鱼眼。梅师姐也是合圣后期,只不过她的元气是水属性,稍微弱了些。其余的四个女孩属肖静最弱,跟自己一样,尚处于合圣初期。至于那三个聒噪的将死之人,才堪堪突破释蒙,初亏合圣的甘甜罢了。 “听说大师兄是第二次来瘴地试炼?”有个女孩望着颜夜峰满眼小星星。 “那是自然,大师兄是唯一一个第二次试炼的弟子,不像某些人也不知道有多大本事,就死皮赖脸的跟进来。” “肖静,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眼看着王子默低下头,梅叶玲不断使眼色示意她别再针锋相对。谁知肖静却是杠上了,冷不丁地问道:“小师弟,你到底什么修为?” 小丫头今年十五岁,比王子默略高半头。一身月白色弟子服配上奶脂般的脸蛋,更是趁的那颗泪痣妖娆妩媚。 这次试炼属她年纪最小,本想恃宠而骄,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更小的小师弟。况且馨月师尊早就答应了她,后来突然听说淳渊道长削减了馨月阁一个名额,而且还把这个名额硬塞给了几百年前就变成死地的白云观。肖静气不过,几次软磨硬泡下淳渊道长才答应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增加一个名额。 肖静摸了摸眼角的泪痣,用树枝挑着残余的篝火疑惑地问道:“历届试炼都没有白云观的孤魂野鬼来凑热闹,这一次我听说竟然是淳渊道长极力举荐,好像还提过让白云观的人来带领大家试炼。” “肖静,你别胡说!” 残余的火星在空中犹如昙花一现,明明灭灭敲打着众人忐忑的心。这个肖静真是让馨月师尊给惯坏了,口无遮拦,什么都往外说。 淳渊道长是颜夜峰的师尊,肖静这么一说直接将王子默推向万丈深渊。 反观颜夜峰像是早就知道这事,任由肖静挑拨也不生气,反而很好奇地看向王子默。 从他身上,颜夜峰感觉不到任何元力波动,相反却有种莫名的恐惧感。就像现在,跟王子默肩并肩坐着,半边身子就冷的出奇,不得不调动体内元力来化解这种阴冷。 而这股阴冷却不断流向一个地方,那就是薛平三人围着的篝火旁。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十二章 绿泅毒牛 “是呀,小师弟到底什么修为,我竟也看不清楚呢!”颜夜峰也很好奇。 “我……” 王子默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我,我还没破灵……还,还没破开灵台壁障。” “哈……?我就说嘛,他是个废物!”薛平三人突然仰头大笑,接着像是受到了传染似的,接连打起了喷嚏。 “妈的,这鬼天气,怎么突然冷了!” “什么?” “怎么可能?” 五个女孩白了薛平几眼,又纷纷看向王子默瞠目结舌。 破灵是白马亭弟子最基本的功课,有些弟子甚至在拜入白马亭前就已经破灵。只有破开灵台壁障才能唤醒灵识,继而用灵识来引导外界灵气进入体内藏气于膻中,就此达到开灵境界。 因为灵识的开启对修者来说尤为重要,所以“开灵境”又被称为“神启境”。 颜夜峰闻言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漆黑的瞳孔映着篝火摇曳,不由得暗自苦笑:“师尊啊师尊,你这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 “小师弟,你没破灵?” “怪不得大师兄看不透你的修为,嘻嘻,原来是还没破灵!” “没破灵就是凡人一枚,说白了就啥也不会。大师兄看看不出来那是自然。这白云观跟淳渊道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派个‘我,还没……破灵’的小师弟来打酱油!” 肖静模仿着王子默难以启齿的样子,姣红的小舌头“秃噜秃噜”,甩掉手里的木棍扯了扯梅叶玲的衣角,“我可不想带着这个拖油瓶。” “肖静师妹,你太善良了,什么凡人一枚,就是废物一个!阿嚏!”薛平抱紧膀子,又向着篝火挪了挪。 “薛平!”颜夜峰冷下脸来,“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眼前的这几个女孩也就十六七岁,虽然嘴巴毒了些,但都属于那种既来之则安之的类型。一起吃过饭后便把王子默当做了队伍中的一员。只不过在她们心中王子默被定为最弱的那个,浑然忘掉就是这小子炸掉了她们想都不敢想的机关房。 而薛平三人却针锋相对,王子默始终隐忍着。 “我……我虽然不会驾驭宝物,但我跑的快!一拳还能打死一头牛!” “把牛吹死的吧!”肖静翻着白眼不屑的打击,即便是调皮的行为,因为那颗泪痣也变得妩媚。 “肖静!”梅叶玲摁住焦躁不安的肖静,“你少说两句!” “哈哈哈,莫不成跟小师弟成亲的央池怪物是头母牛?”薛平说完越发觉得自己浑身冰冷,灼热的火苗烤的他脸皮快要崩裂,却还是止不住寒冷的侵袭。 翌日清晨。 鹿旗郡彻夜未归的白马亭弟子陆续归来。 “小师弟,黑森林虽然在瘴地外围,却也是毒虫猛兽四处盘踞,里面充满危险,待会儿千万不要掉队!” 调整好队形,颜夜峰走到王子默身边,再三叮嘱他跟在队伍最后面,务必要跟紧了千万不要乱跑。 直到王子默重重地点了点头,颜夜峰才站到一块光滑的圆石上,目光柔和扫视众人,指着身后的黑森林说道:“师弟师妹们,白马亭五年一历练,目的就是要找出瘴地外围松动的封印并加以标记,后续会有师叔师伯前来加固封印。防止瘴地继续扩张,蚕食我们的家园。” “谨遵大师兄吩咐!” “好!既然大家都信任我,那就不推脱了!” 颜夜峰颔首示意,“五年前我跟随上届师兄前来试炼,那时的我比你们任何一人都弱。只要你们不脱离队伍,我保证让大家都能安全完成试炼!” 颜夜峰说完又不放心地看了王子默一眼。 “黑森林里每棵树上都用星号做了标记,大家跟着标记走,千万不要在有抓痕的大树旁边逗留太久,记住了吗?” 众人齐声喊道:“记住了!” “好,我们第三十三代弟子,要做白马亭最强!” “最强,最强,最强!” “出发!” 白马亭一众弟子二十三人,王子默跟在最后面心里热乎乎的。除了那几个不长眼的薛平等人,其余白马亭弟子倒是和善的很,对他也是关照有加。 黑森林跟三合庄骆驼峰南边的树林连成一片,贯穿南北不知几万里。森林里古木参天,巴掌大的叶子遮天蔽日,因此被称作黑森林。森林里地面上常年缺乏阳光照射,每到夜里便会罩上一层白雾。 白雾迟迟不散,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 所以,颜夜峰选择在清晨进入。这样视线会越来越清晰,等到午时便到达目的地,即便半途迷路,也能在下午趁着浓雾消散之际快速走出去。 二十三人摆成龙鱼阵。 以颜夜峰为首的十二名男弟子摆成三角阵型站居鱼首,以梅叶玲为首的十名女弟子十字阵站居鱼身,剩下王子默单蹦儿跟在队伍屁股后面。 真正踏入黑森林,王子默才知道其中的利害。 清晨,经过骄阳的蒸腾,黑森林中的水雾可以用云露来形容。 湿哒哒的水珠扑打在脸上,不一会儿睫毛上就聚起许多水珠来。这些水珠相互融合壮大,不断地沿着眼角流到脸上。王子默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再睁眼时跟前早已没了师姐们婀娜多姿的身影。 “糟糕,竟然跟丢了!” 王子默不敢耽误,赶紧沿着地面上趟出的脚印追赶。 走着走着,他不由得停下脚步,皱起眉回头看了看身后那颗被拦腰撞断的大树。 半截树干横在地上,刚才…… 刚才好像走过这里! 王子默挠了挠耳朵不太确认,沿着脚印又走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方才皱着眉犹豫再三。 “难道大师兄故意绕了一圈?还是附近松动的封印?” 摸着光滑笔直的树干,王子默龙眉倒竖,瞳孔猛地一缩,手指不经意地划过一道粗糙的抓痕,突然指肚传来针扎似的疼痛,忍不住蹬蹬后退两步,急忙躬下身子凝神戒备。 本能地,他感觉到附近充满危险。 王子默脸色顿变。忽然想起进入黑森林前,依稀听到大师兄说万万不可在有抓痕的树下逗留。 刚想起身竟是觉得身后有双凌厉的目光盯着自己。来不及转身便觉得一股腥味沿着鼻孔钻入肺腑,接着整个身子像是浸泡在粘稠的液体中,软的撑不出半点儿力气。 王子默感觉身体被一对巨大的角给挑了起来,接着一颠一颠,向着山上跑去。隐隐听到远处传来大师兄的声音。 “小师弟不见了!梅师妹,你带着馨月阁弟子继续寻找松动的封印,你们几个跟我回去找小师弟,大家天黑前务必在黑森林外汇合!” 一路颠簸,王子默不知道自己被什么东西挑到了哪里。身子酸麻麻的,耳朵却听得异常清晰。 大师兄几人始终跟在不远处,好像在谋划着什么。 “振林,你的搜魂针确定打进了小师弟身体里?” “大师兄放心,我把针藏在了大树上的抓痕里,即使那废物不去摸抓痕,搜魂针也会在他靠近时打出去的。我的追踪术不敢说第一,但在白马亭除了师尊没人能比得上!” “如此甚好!” 颜夜峰抑制不住心底的兴奋,忍不住击掌称快,随后压低声音告诫道:“绿泅毒牛身怀剧毒,一旦被他近身切记不要呼吸。万一毒气入体,即使找个大树抱着也不能躺地上,否则那双大角能把你刺穿!” “待会儿到了绿泅毒牛的老窝……” 声音断断续续,到了最后什么也听不见了。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十三章 杀人灭口 “啊,痛!” 不知过了多久,王子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顿时感觉右腿撕心裂肺的痛。全身的麻醉感瞬间被剧痛代替,这种麻木过后的疼痛比之直接伤害带来的痛楚来的更加深入骨髓。 如果说只有单纯的外伤也就算了。 咬着牙忍一忍,伤口愈合疼痛过了就习惯了。 可是…… 竟然还有一根软软的,带着倒刺的舌头在右腿上舔来舔去,毛茸茸的嘴巴一个劲儿地向伤口拱,撑开血痂不断嘬食伤口流出来的鲜血。 豆大的汗珠儿在头顶急速冒出来! 王子默咬着牙脖子上青筋根根蹦起。好几次他张大嘴巴想要干嚎出来,但看到洞口堵着的一坨肉盾,一口气连忙又憋了回去。 黑森林覆盖在绵延山麓上,在山腰处有个极其隐秘的洞穴。 白马亭众弟子躲在一颗大树后面,盯着绿泅毒牛蛮横的撞开洞口的树枝冲进去。 颜夜峰嘴角抑制不住欣喜扬了起来。 “待会儿绿泅毒牛肯定会折返回去,梅师妹她们撑不了多长时间。一旦毒牛离开巢穴,你们几个进去救小师弟,我去抱毒牛幼崽。大家分头行动,务必及时赶回去助梅师妹她们脱离危险!” “甚好!一旦毒牛幼崽长大,大师兄定当如虎添翼,即便分支脉的师叔师伯也会敬大师兄三分!”于振林适时地拍着马屁。“不过……小师弟他能在毒牛口下活着吗? “不管怎样,都要把小师弟救出来,大家来时多少人,回去谁也不能少!白马亭五年一度的祈天庙会不能没有小师弟!” “万一绿泅毒牛发现我们偷了它的幼崽肯定会发狂的!” “放心,它不会发现的!”颜夜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个储物袋抖了抖,“临行前我特意向师尊借了储物袋,纵使绿泅毒牛找破天也不会找到我们这儿来的!倒是小师弟……” “哈哈哈……” 山洞宽阔,岩壁平滑。洞顶很高,上面崎岖不平,不难想象,这光可鉴人的洞壁定是外面那个大家伙蹭痒痒磨平的。 洞内光线很暗,却也看的七七八八。 王子默内心恐惧,两眼瞪得快要裂开。虽然身体能动了,却看到一只硕大无比,浑身长满绿油油毛发的大角牛背对着他蹲在洞口。 刚刚舒缓的情绪再次紧张起来! 这大畜生,该不会是小的喝我血大的吃我肉吧! 想到这里,王子默突然看见绿泅毒牛撅起屁股,那条跟狮子一模一样的尾巴很魔性地甩了甩,驱走叮在屁股上虫蝇,然后毒牛回过头温柔地看了一眼王子默。 不! 应该是看了眼趴在王子默身上舔舐鲜血的毒牛幼崽,然后仰头“哞”叫一声,踏着地动山摇的步伐冲向远处。 王子默赶紧起身将毒牛的小崽子一巴掌拍开,方才发现浑身冰冷的僵硬,暗自揣摩:毒牛之所以放心的离开,是笃定我不会醒过来。现在我浑身冰凉,肯定是包裹着灵台的那层冷气将体内的剧毒压制住。 就像当初将白黎的锐金元气反击回去一样。 真的是她吗? 王子默不由得再次想起那个名字。 那个藏在心底不敢向任何人提起的名字——黛小沫! 每当危机时候,那股阴冷暴戾的气息便会自动从灵台释放,总是在关键时刻转危为安。却每每阻挡自己破开灵台壁障,窥探灵台须弥,成就修行之路。 是福是祸? 焉知否。 毒牛崽张开粉嫩嫩的嘴巴,发出稚嫩的声音。好像摇尾乞怜的小狗“唛唛……”叫着。还没落地便被一双大手在半空中接住,随手塞进一个袋子里。 “大师兄!” 王子默由惊转喜。 看到清醒的小师弟时颜夜峰先是一愣,当感觉到从小师弟身上传来的无比阴冷后,他点点头匆忙转身向着绿泅毒牛的方向追了出去。 紧跟着,王子默看到大师兄身后陆续走出一行人。王子默认识他们,正是让人恶心的薛平等人。 那颗以为转危为安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其中一个单眼皮身形削瘦的人与大师兄走的最近,他抬手挡住一众弟子前行,回头说道:“你们几个先跟大师兄去救梅师姐她们,我和薛平师兄抬着小师弟在后面追!” “可是,大师兄吩咐了……” “没有可是,要是梅师姐她们受了伤,你们谁也别想从馨月真人手下全须全眼的出来!” “那……” “振林师兄、薛平师兄,路上注意躲避!小心毒牛折返回来!” “放心吧!”于振林勾起嘴角露出一抹阴笑。 这个于振林是那晚不断配合薛平的奇葩货,不知道薛平给了他多少好处,整个人像哈巴狗一样巴结薛平。 待到众人的影子消失在黑森林里,于振林不急不缓地堵在洞口,抬头望了望烈日下即将消散的雾水,抱着膀子慢慢转过身冷眼看向王子默,幽幽开口说道:“小师弟也不会想到自己躺在这里吧,不过大师兄却想到了!” “什么小师弟,是小废物!小废物!” 薛平捂着崩了皮的脸围着王子默转了两圈,随后蹲下身子,用力抽着他的脸蛋,恶狠狠地说道:“再瞪,今天爷就先挖下你的眼睛!” “小废物,哈哈,对,就该叫小废物!”于振林蹲到王子默另一边,“没想到吧,就是那个大家都尊崇的大师兄!” 于振林似乎心里有短板,一个劲儿的提起大师兄怎么样。 两人一左一右,突然感觉到王子默身上诡异的冷,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恐惧。 这股与昨晚极其相同的阴冷竟是出自他们坚信的小废物身上。 为了御寒,薛平甚至把整张脸蛋烤的蜕皮,却还是冷到骨子里。 “不可能是他,肯定是巧合!这个小废物怎么会散发出如此诡异的阴冷呢!”薛平在心里劝着自己。 “历届试炼大家都是围成回字阵,避免最后落单的弟子被猛兽掠走。这次大师兄却用龙鱼阵,还把小师弟安排在最后面。他妈的,怎么又冷了!”薛平骂骂咧咧。 看到王子默眼眶微红,下颚颤抖咬着嘴唇,于振林明明知道王子默已经知晓利弊,可还是忍不住又解释一遍:“龙鱼阵是冲击阵型,鱼尾最安全,极其适合保护弱者。但是!”他突然变了个声调,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个看似最安全的位置,在黑森林里却是最危险的!” 王子默顿时明白大师兄见到自己清醒的样子后,为什么会是那样一副表情。 “所以,你们两个留下来是为了掩人耳目,杀人灭口?”王子默此时表现的极其冷静,这股冷静让薛平两人很是忌惮。 “小师弟果然聪明,怪不得大师兄再三强调务必要斩草除根呢!”薛平说完抱着膀子走向洞口:“于师弟,动作利索点,师兄我就先行一步了!” “薛师兄放心,走好!” 哼,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锅就让大师兄来背吧!至于这个王子默小师弟,是万万不能留!他体内藏有搜魂针,以我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取出。要是被白云观的那帮老不死看出来,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就是我! 最重要的一点! 你千不该万不该,死不应该去招惹肖静小师妹。 白马亭谁不知道肖静师妹是我的仙修道侣,即便小师妹还没答应,那也是迟早的事情!这个王子默,小师妹从来都是乖乖的,即便生起气来也羞答答的可人儿。 唯独遇到你,小师妹竟然被你气的乱了方寸。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小师妹那是对你有…… 于振林想到这里顿时暴躁起来。精瘦的身子因为愤怒变得略微僵硬,他突然像猴子一样蹦起来,狰狞的脸上充满戾气。 “去死吧!” 于振林咬牙切齿,拳头上突然暴起一层青色的光晕,对准王子默面门化拳为掌,竟是从手心里飞出三根寸许长的银针。 银针裹着青气呼啸而来,王子默急忙摆头,右耳边连续闪过三声“嗖!嗖!嗖!”的破空声,背后山体“轰”的炸开,碎石四溅,把王子默青幽幽的后背上豁出一道道鲜红的口子。 说时迟那时快。 道门法术皆为正派,于振林的师尊传他搜魂针是为了驱逐锁定凡人体内被污秽沾染的阴气。没想到却被他魔修成了暗器。 见一击不成于振林尤为恼怒,此时此刻他才真正的感觉王子默身上的阴冷万分可怕。急忙调动体内元力来化解慢慢僵硬的四肢。 “妈的,薛平你个孬种,跑的比兔子还快!” “不好!必须速战速决!否则拖久了手臂僵硬,准头会越来越差!”于振林再次握拳,一步一步把王子默逼向洞穴深处。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十四章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给我死!” 于振林越想越是气愤。 眼前闪烁的全是肖静师妹的一颦一笑,转眼间那颗泪痣却变成拔不出的毒刺深深地扎进心里。耳朵中充斥着小师妹温柔羞赧的话语,转眼间迷人的芬芳却化作王子默的嘲弄,让他越发癫狂。 “啊!只要你死了,小师妹还是我的!” 于振林一把扯开头顶发冠,乱蓬蓬的头发瞬间散落下来,像个疯子一样指着王子默厉声咆哮。 还是那招化拳为掌,针藏不露。王子默被于振林逼到墙角,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拳头,王子默慢慢闭上眼睛。 手指翻飞,残影在胸前连成一片。 现在的状况是殊死一搏,王子默只能使出明宝传下的那式手印。刹那间,全身竟然变得燥热无比,这股燥热顿时将黛小沫的阴冷暴戾气息完全压制住,像是溃散的逃兵转瞬间退回灵台。 股股热流从气海涌上来,火红色的元气注入右手食指。 眨眼间,王子默的右手食指像是一根烧红的铁棍,迎着于振林的手掌猛地戳了出去。 时间近乎静止。 三根银针只飞出了两根,直接刺穿王子默手掌没入右肩。最后一根来不及甩出就被破天指给顶了回去。 于振林被自己的银针伤到。 这是有别于搜魂针的噬魂针。 搜魂针一旦入体,会像种子一样沿着血管流向身体各个部分。一旦寻到灵魂寄体便会生根发芽,悄悄地隐蔽起来,牢牢地跟灵魂绑在一块儿。并且不断释放信息给炼制搜魂针的人。 起初搜魂针只是为了寻找依附在凡人体内的孤魂野鬼,慢慢的,经过不断改良,它不仅能搜魂,也能依附于灵台,变成了道门中不可多得的追踪法器。 而噬魂针是于振林按照一本古书记载偷偷炼成。 噬魂针经过专门克制灵魂的朱砂和火妖石淬炼,又以至阳童子精血浸泡七七四十九天,最后在烈日下暴晒,直至噬魂针由红色变成黑色,针体散发着一股明明灭灭的幽光才算成功。 不过噬魂针的成功率非常小,每十颗中能炼制成三颗就很不错了。 这种毒针一旦入体,会像搜魂针一样直接进入灵台。不同的是搜魂针只会绑定隐藏,而噬魂针则会主动出击,让受创者痛不欲生。 “砰!” 王子默的右手食指和于振林的手掌撞在一起。 血肉迸射,于振林的手掌竟是被王子默给硬生生的戳出个大窟窿。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王子默虽然把于振林的手掌捅出个窟窿,却也被两根噬魂针刺中。这种不要命的打法顿时让于振林感到恐惧。 刚才,就在刚才! 王子默的身上还是一股死冷死冷的气息,那种感觉跟刚面对咽气的死人一模一样。转瞬间,他的身体竟然又热的要命。 这简直是发疟子! 忽冷忽热,冷的时候让人不敢靠近,热的时候竟是爆发出让人恐惧的力量…… 这种力量丝毫不亚于合圣后期的大师兄,难道这小子一直在扮猪吃老虎? 伤口被高温灼烧,于振林的手掌早已感觉不到疼痛。 他左手死死攥着右手腕,撑大眼睛蹬蹬后退两步,望向王子默的目光像一只猪獾面对一头饿了三天三夜的猎豹。 怎么可能? “魔头!你是魔头!” “魔头,啊哈,啊哈,魔头,救命啊!他是魔头!” 于振林被自己的噬魂针反噬,变得疯疯癫癫。他蓬乱着头发四处乱撞,幸运地躲过逃命的绿泅毒牛,终于在午后大雾即将遮盖黑森林前冲了出去。 见到颜夜峰后,于振林像是失散多年的孩子,搂着颜夜峰鼻涕一把泪一把。来自灵魂的残缺让他变得时而幼稚时而癫狂,完全失去了原有的理智与担当。 “大师兄,魔头,他是魔头!快跑,他来了,魔头来了!” 白马亭弟子皆被于振林的样子吓了一跳,尤其是薛平,阴着一张脸忽红忽白,两只眼睛不断扫来扫去。 只有他知道于振林是中了自己的噬魂针。 当年,他曾亲眼看到于振林将噬魂针打入一名老妇体内,那名老妇瞬间失去所有身体本能,开始是现在于振林的样子,不一会儿就成了一具死僵。 活死人! 顺着于振林的手指,所有人无不心惊胆战。 他们刚刚和绿泅毒牛经过一场生死大战,无论是从身体上还是从内心上都疲惫不堪,若是再跟于振林口中的魔头大战一场,想要不死人,简直痴心妄想。 黑森林逐渐被浓雾掩盖。 蒸腾的迷雾中有个影子一步一步向外走来。 颜夜峰心里咯噔一下,透过浓浓雾气,他看到那个影子像极了小师弟,而在小师弟的身后还跟着一只大长毛怪。 绿泅毒牛! 回到窝中发现幼崽不见的绿泅毒牛异常愤怒,盛怒下一身绿毛暴涨三寸,头上两只残缺的尖角更是疯长,像刀片一样闪着幽森的光泽。 王子默站在黑森林边缘,瘦小的身子忽明忽灭。 那是破天指手印的残存力量正在与黛小沫的阴冷气息不断抗争消弭。 阴冷的目光扫向白马亭弟子,王子默轻轻抬起左手向前一指,绿泅毒牛顿时仰天嘶吼,两只后蹄用力一蹬,顿时碎石四溅,庞大的身躯从王子默头顶略过,猛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小师弟,不要相信于振林的挑拨!” 颜夜峰很快就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定是于振林假借自己的名义杀人灭口,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被自己的噬魂针给反噬了。而绿泅毒牛返回巢穴后发现幼崽不见了,小师弟却还躺在自己的老巢里,便胁迫小师弟带路,来到黑森林外。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颜夜峰的话王子默不会相信,从他抱着毒牛幼崽独自走后,王子默就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这个大师兄的信任。 “哞!” 嘹亮的牛啸盖住颜夜峰的解释,王子默不想在这里逗留。白马亭弟子是生是死已经和来自白云观的他没有半点儿关系。 隐隐的,王子默竟然想象着绿泅毒牛将他们全部杀死。 这种邪恶的快感来自于被噬魂针完全激怒的灵台戾气。这股戾气是黛小沫的残存意识,是来自央池生物对人类生命的蔑视。 经过这次消耗,或许白黎能一举突破包裹住灵台的戾气。 王子默迈着沉重的步伐沿着黑森林往南走,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逃往南方,那里是家的方向。经历过尔虞我诈的人心后,王子默更加感觉三合庄的亲人是那么真,那么纯! 可是,我不能再去找白黎。 浓浓迷雾中,王子默举步维艰。他猜测黛小沫已经感觉到留在自己体内的烙印受到袭击。 冤有头债有主。 这件事情必须由自己亲力亲为! 就像明宝说的一样,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王子默师弟,这一切都是淳渊道长与明宝的决定,他们想通过这次试炼削弱你的灵台封印。” 王子默停下脚步内心动摇。 “再过几日师尊就来加固封印,不信你亲口去问!”颜夜峰一边指挥师兄弟结阵抵挡绿泅毒牛,一边大声说出了事情真相。见王子默有所动容,赶紧说道:“师弟快回来,和我们齐心协力把这畜生除掉!等师尊来后定会水落石出。” 哼,他果然又想利用我! 王子默冷哼一声,幽幽回过头,鹰一样的目光直视颜夜峰,直到他声音越来越弱,最后不敢再说半个字,才慢慢回神,毅然决然地离开。 身后不断传来惨叫声,凄厉,绝望,垂死的恐惧。 “王子默!你这个背信弃义的懦夫!”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十五章 最阴不过笑面虎 是肖静的声音,沙哑的嗓音中带着哭腔,带着失望。 王子默突然意识混沌,脑子里像有无数根钢针插进去,痛的他使劲儿抱住脑袋,“砰”的一声,猛地向后栽到地上。 “啊!救我!” 望着王子默决绝的背影,肖静模糊了双眼。 世间太多不真实的事情,往往就发生在我们身边。这一切来得太快,太过突然。 昨夜肖静还在调侃王子默,喋喋不休,看似针锋相对,实则是对王子默的特殊待遇。短短一日光阴,今晚竟是这般影像,仿佛平静的水面突然掀起龙卷风,打的措手不及。 绿泅毒牛瞅准时机,突然甩尾将颜夜峰逼到一边,牛头猛地低下去蓄足力量向前用力一冲,尖锐的牛角竟然将薛平的胸膛刺穿。 “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王子默突然坐起,幽幽回过头,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噱笑。“应该让他尝尝炼化元气珠的滋味!” 鲜血抛洒,惊得所有人丧失斗志。 白马亭历练弟子二十三人,一场恶斗瞬间夺取九条鲜活的生命。与毒牛的战斗还在继续,也将意味着会有更多的人命丧黄泉。 “哞!” 庞大的身躯再次跃起,绿泅毒牛硕大的牛头高高昂起,赤红的眼中顿时映出肖静那颗仓惶的泪痣。 “师妹小心!” 四柄长剑挡在肖静前面,换之而来的是牛角上四具冰冷的尸体。 锋利的牛角终于抵在肖静白皙而又软嫩的下巴上,她绝望地闭上眼睛,那颗泪痣随着眼睑的抖动颤颤巍巍。 同门的热血从牛角滴在肩膀上,股股炽热的血注灌满在胸膛,湿了大片衣襟,将天蓝色的轻衣缓带染成红色。 肖静害怕极了,却发现毒牛的犄角始终抵在下巴上,再也不曾向前移动丝毫。 “我哪里背信弃义?” 王子默的声音突如其来地出现在耳朵里。肖静难以置信地睁开双眼,赫然发现那颗硕大的牛头正中心有个深深的洞,从前额到后脑,透过血洞肖静甚至看到颜夜峰和梅叶玲惊愕的表情。 “呼,小师弟!” 这还是那个还没破灵的小师弟吗? 被他们称为废物,却一己之力屠杀绿泅毒牛,这已经跟师尊的力量不相上下! 肖静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热泪沿着眼眶奔涌而出。她吃力的从绿泅毒牛身下爬出来,抱着王子默痛哭起来。 “你就是背信弃义了!呜呜~!”肖静哭的很厉害,香肩颤抖,梨花带雨。“你吃了大师兄烤的鹿肉,不出手相助就是背信弃义!”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道理你不懂嘛?呜呜~!” 美人投怀送抱,王子默竟然像根木头一样,怔怔地站在那里,他屏息静心,指着颜夜峰冷冷问道:“他对我有恩?” “你怎么不问问他,是谁置我于死地,利用我去偷取毒牛幼崽?” “你怎么不问问他,是谁在我最危险的时候,带着幼崽仓皇而逃?” “你怎么不问问他,是谁……” 王子默越说越慢,第二句几乎是咬紧牙根一字一字的吐出来,最后他突然释怀,这些事情说出来又能改变什么? 索性不再浪费口舌。 “毒牛幼崽?夜峰,到底怎么回事?” 梅叶玲皱起细细的柳眉,突然觉得好笑至极。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小师弟失踪、毒牛鏖战、大师兄带着人回来支援,唯独薛平跟于振林没有回来,想必他们两个是留下灭口的! “小师弟,你听我解释!” 颜夜峰越发觉得事态变得不可控制,想要扭转局势必须将这个小师弟稳定住。 “闭嘴!”王子默的愤怒已经无法遏制。 他一把推开肖静,再次抬起左手指向颜夜峰,像一只发狂的猛兽咆哮道:“他对我有恩?这一切都是他早就预谋好的!如果巩壶不让我来,可能被毒牛掠走的就是你,或者是你,你,还有你!而你们的大师兄却做着英雄救美的好事!” 王子默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瓜葛。 他用力甩开肖静的拉扯,狠狠地瞪了颜夜峰一眼,大步离去。 闭上眼睛,双眸瞬时浮肿。王子默忽然感觉鼻头酸酸的,急忙扬起头,想要控制眼泪往回流。奈何泪水太过多情,在眼眶中打了两璇儿,还是控制不住涌了出来。 “小师弟,你要去哪儿?” 梅叶玲不想让结局这样伤感,那双似水的眸子徘徊在颜夜峰和王子默之间,期望努力挽回这场不可控的局面。 王子默不答。 “王子默!你给我回来!”肖静不断抹着脸上的泪水,将那对皓月般明眸下的眼眶揉的通红。“你回来呀!听到没有,给我回来!” 王子默停下脚步,僵在原地。 他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做出的决定不能更改,任何原因也不能阻止。所以他不能回头。因为一旦回头,那颗冰冷的心将再次决堤,他害怕背叛,所以他不敢回头。 “你若跟我走,我送你回金城,保你一路平安!” 这是王子默做出的最大让步。 说完,他亦步亦趋,渐渐消失在蒸腾翻滚的浓雾中。 实则王子默早已是强弩之末,明宝传下的手印与黛小沫的封印争斗不休,已经是透支了所有体力。他之所以说最后那句话,其实是说给颜夜峰听的。目的便是为了震慑颜夜峰,就像他出手击杀绿泅毒牛一样,更深藏的原因就是告诫颜夜峰,让他打消再次杀人灭口的念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黑森林里破天指会反噬黛小沫的封印。而在金城后山,与金甲官兵交手时用了数次破天指,也没发生这样的事情。 或许是在全身冰冷的时候使用的缘故吧! 目送王子默离去,肖静心里不是滋味。 太过突然,太过伤感。结局总是那么不尽人意,像行走于天宫中的蒲公英种子,无法预料最终的栖息地将会是大泽还是火海。 在大师兄和王子默之间,她最终还是选择了颜夜峰。 突然,肖静感觉脖子上凉凉的,却见大师兄手起剑舞,一朵朵绚丽的剑花从空中绽放,接着梅师姐便在剑花中倒地,一个跟着一个,仅存的同门师兄弟相继倒在血泊中。 不一会儿,能站着的就剩下颜夜峰和自己,而自己的喉咙始终凉凉的,越来越难以呼吸。 肖静艰难地张开嘴巴,两行泪水混着血珠流过高挑的鼻梁, 流过绝美的泪痣,轻轻抚摸着嘟嘟红唇,最终从下巴上离开,与胸前湿红的衣襟混在一起。 “小师妹,对不住了。” 颜夜峰目光阴冷,内心复杂难言。 他无法忘却刚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师弟鹰一样的眼神,仅仅是一个眼神便让他生出深深的危机感。 衡量再三,他还是做出了残害同门、罪不可赦的孽事,他不能让这一切传回师尊的耳朵里,最让他忌惮的是掌管白马亭刑罚的馨月真人。 “小师弟无法抗拒灵台烙印,堕入魔道,实属我辈悲哀。他趁着我们激斗绿泅毒牛的时候竟然偷袭同门,致使毒牛癫狂,师弟师妹不幸罹难。我输死抵抗,终将毒牛刺死,却不能挽回同门鲜活的性命!” 颜夜峰说着将手中长剑用力刺入绿泅毒牛脑袋上的洞口中,在肖静绝望的眼神下自断右臂,蹒跚着,渐行渐远。 凄凉的风掠过肖静天蓝色的裙褶,她十指死死扣在山岩上,象牙色的指甲纷纷折断,在岩石上留下十条长长的,猩红的,触目惊心的痕迹。 风,裹着浓浓的血腥,在黑森林里越来越淡,飘到王子默鼻尖已是轻描淡写,甚至不及红艳的野花芬芳袭人。 香消玉损。 王子默不知,兀自向南,离家越来越近。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十六章 馨月真人 “孽畜哪里逃!” 翻过神像山就能看到三合庄错落有致的青瓦篱屋。 王子默意识昏沉,强撑着千疮百孔的身子,吃力地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人。 这是一名中年美妇,黛眉杏眼,琼鼻小口,俏脸嫣红,如夏日里盛开的玫瑰花。似乎连岁月都舍不得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却被年华丰腴了白胜雪的身体。 一袭水色长裙轻纱曼曼,在微风中摇曳,那双饱含怒火的杏眼微微眯起,气息急促,冲撞的胸腔剧烈起伏。 然而这一切落在王子默眼里,却模糊地像是隔着磨砂玻璃的影子。慢慢儿地,这个影子又变得清晰,在脑海中汇聚成那个梦中的女子。 “黛小沫,是你来接我了吗?” “孽畜!纳命来!” 微弱的声音被呵斥声盖住。那美妇突然祭出青水剑,剑尖平指直刺王子默咽喉。 说时迟那时快,已是油尽灯枯的王子默面对青水剑根本无力反抗。却听耳边传来“叮!”的一声。 紧接着,两个屁股瓣猛地一紧,整个身子像甩飞的榔头一样,竟是被一只大脚给踹出去。 云纹扣由远及近,迎风见涨。 霎时间,一道残影扑将而来,弹指间,云纹扣已经套住青水剑,并且快速上行,竟然扣在了那美妇的手腕上。 “馨月,事情还没弄个黄瓜茄子表里清,你怎如此心狠手辣!” 这美妇竟是白马亭掌管刑罚的馨月真人!是梅叶玲、肖静两人的师尊。这次试炼一下子折损了两名最心爱的徒儿,听闻颜夜峰的描述馨月真人来不及去查探战场,直接冲着王子默截杀而来! 明宝二话不说,云纹扣将馨月真人锁住,右手握拳,一拳捶在馨月真人的鼻子上。 葱白高挺的鼻梁瞬间凹陷下去。 “明宝……放肆!” 馨月真人突然惨叫倒地,殷红的鼻血淌过下巴染红了胸前水色的长裙。以她的修为完全可以躲开明宝这一拳,奈何手腕被云纹扣锁住,像是吃了百迷丹一样,全身使不上半点儿力气。 “你敢……” 她怎么也想不到,白云观的死道士竟然用如此粗暴、如此野蛮的行径来报复自己,刚想张嘴指责,突然整个身子又被明宝放倒在地,接下来发生的,是她这辈子从没遇过的羞辱。 毕生难忘! 王子默像压扁的蛤蟆一样趴到地上,张开大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在女人的呵斥声中,他嗅到了羞怒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咦? 女人? 怎么会有有女人,我在哪儿? 王子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抬头看去,恰好看到明宝雄厚的背影一颤一颤。 只见深蓝色的道袍下,明宝夹着双腿半跪在地上,在屁股下面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水色的轻纱掩映在青草中。 王子默挤了挤眼,又抬起双手使劲儿揉了揉,这下算是彻底看清楚了。那对肥滚的屁股下果然压着人,而且是个快要丧心病狂的女人! 明宝那两瓣肥硕的屁股蛋儿直接坐到馨月真人的胸膛上,两只大手来回交替,正“啪啪”地抽着馨月真人娇美的脸蛋。 “默儿岂能是你这娘们说杀就杀!” “他的命比你白马亭上千弟子的命还要重!” “默儿要是有半点儿差池,我要你整个白马亭来陪葬!” “淳渊那厮不敢来,叫一个娘们来。啊呸!别以为你有几分姿色老子就舍不得下手!” “你不是号称白马亭一朵花嘛!老子就让白马亭那帮有色心没色胆的伪君子看看,什么叫辣手摧花!” “…………” 在明宝强烈的攻势下,馨月真人根本插不上嘴。偶尔“支吾”两声,也是在肿胀的嘴唇里挤出来的,早已完全不成语调。 “住手!” 一声声呵斥夹杂在疾驰的飞剑中破空而来,八柄飞剑色彩斑斓,刹那而过。璀璨的锋芒贴着地面掀起阵阵狂风,猛地冲向喋喋不休乐此不疲明宝。 “妈的,老子欺负你家女人这么久才露头,白马亭果真沉得住气!” 明宝双腿以一个完全不可能的姿势拔地而起,脚尖一带,勾起套在馨月真人手腕上的云纹扣,整个人飞向高空。 “你这妖道,休得大放厥词!” 加上刑罚处的馨月真人,白马亭九脉长老齐聚于此,纷纷斥责明宝的恶劣行径。在他们眼里,损伤几个弟子算不得什么,大不了明年再招。但是白马亭的颜面却丢不得。 尤其是在白云观面前。 “妖道,快快下来受死!” “馨月小娘子,白马亭如此对你,不如到我白云观来,今天我打了你,日后我罩着你!” “明宝!休得放肆!” 淳渊老狐狸成了精,怎能不知道明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急忙将馨月真人扶起来,看到那张精致的脸蛋肿的猪头一样,心中绞痛不已。再看馨月真人胸前衣襟褶皱不堪,原本高高耸起的地方竟然塌陷下去,整个人顿时不好了。 “好你个明宝,白马亭向来与白云观朝夕相处情同手足,你为何对馨月真人下此狠手?” “我下狠手?” 明宝顿时被淳渊气笑,指着把脸埋在草堆里的王子默厉声斥道:“若是我来迟一步,默儿就已经被那婆娘穿了喉咙,我略施惩戒就成了下狠手?那她岂不是蛇蝎心肠,妖姬苏妲己!” “你……” 没有云纹扣封锁的馨月真人立马暴走,气的喊破了声,刚想上前理论却被淳渊拦住。 “王子默被魔物扰乱神智,残杀我白马亭弟子二十一人,他罪该死!”淳渊上人扫了王子默一眼,他早就知道这小子在装死。 什么? 我残杀白马亭弟子二十一人,这简直是污蔑! “扯淡!”王子默蹭的从草地上蹦起来。 刚才一直趴着,他明显感觉到有阵阵清凉从三合庄的方向传递过来,将手印的灼烧感迅速压制,同时锁住噬魂针,把残破的身体修复了七七八八。 “扯……”明宝咧了咧嘴唇,“对,就是扯淡,我早就觉得颜夜峰那小子表里不一,说话的时候支支吾吾,两眼不敢抬起来。要不是看他是你淳渊老儿的弟子身份,老子早套出实情来了!” “峰儿说了,他是惧怕你们的威压才不敢抬头!” “孽徒,你果然在装死!”说话的人是薛平的师尊广平子,看到王子默悠哉悠哉地爬起来,顿时气得花白胡子倒竖。“要不是因为你,平儿也不会被毒牛害死!今天老夫非杀了你不可!” “你把振林的尸体藏哪儿了?” 刚才于振林的师尊三阳道人感觉到王子默体内有搜魂针的波动,而且还是两股。可是不等他与搜魂针取得联系,那股微弱的波动却忽然消失。 振林的搜魂针在他体内,这个心狠手辣的魔头!肯定……三阳道人哭丧着脸,他只知道于振林有搜魂针,却不知道自己的徒儿偷偷炼制了噬魂针。 “不必说了,斩了这魔头便是!” “尔敢!”明宝手中突然多出个紫金如意。 白马亭九位长老迅速布阵,九柄飞剑眨眼间结成“九重坤元大阵”,结成一张巨网由下而上把明宝裹在里面。 “死道士,今天老娘非剥了你半斤皮,抽了你的七两精骨!把你俩这对孽师魔徒一块儿送进地狱去见阎王!” 馨月真人随着阵法站到至高点,由下而上如人鱼入水般冲进阵中,三尺细剑气势如虹,瞬间放大数倍,爆裂的剑气在地面上擦出一条半丈深的鸿沟,冲着明宝挥剑凌空劈斩。 没有人注意到剑气划过的路径恰好经过王子默的脑袋。只有馨月真人眼角眯起,带着滔天的恨意瞥了王子默一眼。 “这次看谁能救得了你!”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十七章 看你们谁敢 九重坤元大阵。 由白马亭九脉长老施展,其威力可撼天动地。 刹那间,天地失色,九柄飞剑结成圆阵,爆发出绚烂的光华,剑气纵横,气至苍穹。 远在神像山后的三合庄正沉浸在炊烟袅袅中,王桀抱着一堆柴火,突然心头刀割一般的绞痛。扭头看向天象诡异的神像山后,怀里的柴棒散落一地,慌里慌张地向家跑去。 天空忽然变得昏沉,骄阳毕落后,剩余的光辉慢慢殆尽,再有个半柱香的功夫,就会完全迎来纯净的夜空。 火一样的树冠在山顶,大风将起。 九柄飞剑形似漩涡,仅仅一个“起阵式”就把明宝困在里面。再看白马亭九脉长老,个个胸有成竹,只等着馨月真人亲自出手,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礼义廉耻的明宝妖道! “轰!” 凛冽的剑气距离王子默越来越近,白马亭列位长老都看到了王子默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饱含了绝望。 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只要肯出手,便能化解馨月的攻势。 但是他们没有,每个人都损失了心爱的弟子,在他们眼中,王子默就是十恶不赦的暴徒,将他们入驻主脉掌管白马亭的机会给搅浑,搅散,搅得支离破碎。 “馨月,你会后悔的!” 明宝抽身乏术,王子默是他亲手带进白云观,虽然得到了巩壶的同意,却还没有完全被其余人接纳,若是…… “妈的,管不了那么多了,今天老子就把你这九条龙变成九条鸡!”明宝沉声怒吼,手中紫金如意突然光芒万丈,瞬间将九重坤元大阵的光辉压制下去。 九重坤元大阵,起阵式便可困住明宝,其威力可想而知。仅仅是外露的锋芒便吓得王子默在过膝的草地上连滚带爬。 九重飞剑化作九条色彩斑斓的神龙,在漩涡中不断游走咆哮,散余的神力化作巨网互相编织在一起,映得王子默小脸阴晴不定,尤其是那双充满惊恐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沟壑。 无匹的力量震天撼地! “就这么死?” 王子默脸色煞白,颓然的瘫在地上。那双眼睛不再恐惧,取而代之的是无神的死灰色。额角的冷汗迅速被松弛的皮肤吸回去,在无法抗拒的力量面前,他浑身颤抖,只能坐以待毙。 “应该不会很痛吧!” “嗯,应该不痛的!”王子默眼角酸涩,泪水失去了温度,凉凉的。 不!不是泪水丢了温,而是他的脸蛋已经被周围的空气灼烧的通红,感觉不到泪水的温度而已。 他在心里劝自己,忽然很想很想再看一眼家的方向。 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充满对人世间的眷恋。巍峨的神像山后背笔挺,犹如一尊巨大的神像插进地下。神像山的后面就是三合庄,这个时候家家户户应该拉着风箱,从灶台上飘出诱人的粥香。 “若有来生,舍命守护你!” “快跑呀!” 明宝脸蛋憋得通红,用力挥着紫金如意与九条神龙周旋。 泥土翻飞,眨眼间锋利的剑芒斩到王子默脚下。 馨月真人终于松了胸口恶气,勾起唇角,扯的整张肿胀的脸剧痛。她顿时又气急败坏,咬着牙催动青水剑上挑,直刺明宝空出来的后心。 “老妖婆!” 王子默在明宝的呼唤下重拾对生的渴望,奈何剑气已到脚底,怎是一个说跑就能跑的。渐渐地,那股对生的渴望转变成恨意,无比的恨叠加到馨月真人身上,滔天黑雾从王子默眉心骤然溢出,将周身包裹。 说时迟,那时快! 北方突然飞过来一只巨大的铜葫芦,铜葫芦上方还悬着一根金色的巨大长矛。 是巩壶跟小白! 明宝面露喜色,只是这喜色还没落下,便突然僵住。 南方,与铜葫芦相对的方向,一柄油纸伞以更快的速度,犹如闪电般后发而至。 油纸伞呈奶脂色,旋转中慢慢撑开,便听“啵”的一声,众人忽然发现这片时空被完全禁锢。 王子默紧咬着唇,仰头望向这柄带着熟悉感觉的油纸伞。 伞骨仿佛用墨玉雕琢,晶莹剔透。伞面则如薄纸,又似蝉翼,上面绣着一朵略带胭脂色的白莲花。 一时间,王子默不知所措。 清香弥漫,是带着略些羞涩的荷花香气,深入肺腑。 王子默忍不住抽动鼻子,狠狠地吸了两口。耳边突然传来嘤咛声:“切身只能定住半盏茶的功夫,公子不要浪费时间,快去杀了他们!” 凛冽的剑气就贴着鼻尖,那条半丈深的沟壑从馨月真人的脚下一直延伸到王子默跟前。 漆黑的眸子充满暴戾,刚才的仇恨从内心深处尽数倾斜出来。 半盏茶,足矣! 王子默一步一步,沿着深深地沟壑走到馨月真人跟前,抬手抓住她赤裸的足踝,用力一拉,水色裙纱在空中快速坠落。 紧跟着,王子默站在馨月惶恐的眸畔。 那双细细的柳眉在眉骨上轻轻描绘,肿胀的脸颊被运功消退,只留下大片红晕,更显得馨月妩媚起来。 王子默不是来欣赏这张俏脸的。 他屏气凝神,突然伸出右手猛地摁在馨月真人的小腹上。 这等放肆的行径顿时让白马亭一众长老气的浑身颤抖。只有明宝知道,王子默接下来要做什么。 明宝眼里带着不忍! 并不是不忍心看到馨月就这么死掉,而是不忍心看到自己的独家炼化元气珠的秘术被白马亭的这帮伪君子们偷学去。 炼化元气珠属于魔道行径,被所谓的正道之徒不齿。 实则并非如此,炼化元气珠的方法五花八门,可以说只要心术不正的人,资质尚可,再假以时日,都能够自创出来。只不过区别在于实用不实用罢了。就像做饭一样,是个人就能把饭做熟,但是好吃与不好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王子默生怕拿捏不准,右手在馨月的小腹上用力摁了摁,软软的,像是按在水豆腐上。 馨月真人咬着唇角,整张脸火辣辣的涨得通红。 她娇羞,曾几何时清高的她被男人如此接近,从未!更何况此时这个男人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这是何等的亵渎。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瞬间让她后悔致死。 只见王子默左手轻轻在馨月真人点了一下,像是在抚摸般,一点一点儿,往下,先是高贵的鼻尖,接着掠过嫣红的嘴唇直接落在胸口。 馨月越发觉得羞怒,这混账小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难道是要跟明宝一样羞辱自己?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渣与人渣惺惺相惜! 当王子默的指尖触及腰间软带的时候,馨月终于抑制不住内心恐惧,唇角抽搐,长长的眼角顿时流下湿热的泪水。 然而事情并非如此。 馨月真人修为高深,与明宝他们一样处于裂天境界,王子默也是心中打鼓,不知道自己小小的伪合圣初期能不能够炼化成功。 馨月真人的眼泪还没打湿鬓角的秀发,突然柔软身子猛地挺了一下,接着四肢僵硬,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王子默,两瓣朱唇因为紧张而颤抖,惶恐的眼神似在苦苦哀求,哀求王子默手下留情。 第一下,敲碎灵台,抹去神识。 明宝的术法果真神奇,不管修为如何,左手不需要聚集元气,虚空一抓,仿佛自然汇聚天地之力,只需一下便让馨月真人痛的浑身抽搐。 这一下,馨月清澈的目光顿时变得浑浊。 虽然浑浊,却依然带着求生的渴望,直勾勾地盯着王子默,仿佛在说:“求求你,放过我吧!”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十八章 阴险小人 凝脂般温润的喉咙里发出“呃、呃”的空鸣。 当王子默敲下第三指,白马亭的列位长老顿时发现其中端倪:这劣徒竟然对馨月用巫术。 他们不知道王子默在搞什么,但从馨月真人痛苦扭曲的表情上不难判断,肯定会要了她的命! 一个个长老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第四下,第五下。 还有最后一下,第六下。 敲碎气海,王子默便可将馨月致死,然后循环手法炼气为珠。 手指僵在半空,王子默忽然犹豫了。 “人不是我杀的!” 低沉而又沙哑的嗓音从喉咙里吼出来,王子默喉结抖动,像是狮子愤怒的咆哮,突然握掌为拳,猛地捶在馨月真人苍白的脸颊旁边。 半缕秀发砸进地下,齐根而断。 犹带着洁白晶莹的毛根囊,黏在王子默被碎石划破的伤口间,被缓缓流出的鲜血染红,继而滴落在馨月小巧的耳朵上。 “人不是我杀的!” 王子默紧咬着牙,满嘴的血沫将牙齿染成红色,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馨月如灰般死寂的瞳孔,一字一字,铿锵有力! 他最终还是没有痛下杀手。 半盏茶稍纵即逝,自从王子默将右手从气海拿开后,馨月真人就感觉到力量在快速回归,被敲散的神识也在慢慢凝聚。 这就是裂天高手的神通。 即便神识受损,只要道盘不灭,亦可快速重生。 馨月真人相信了,看向王子默的目光带着歉意。重获新生的她激动地浑身颤抖,这一切落在白马亭长老眼里却变成了巫术在发作。 “逆子,停手!” 三阳道人对王子默可谓是恨之入骨,长袖一甩,刹那间一根微不可寻的银针脱缰而出。 银针极细,在如此近的距离内被三阳道人快速使出,即便是明宝也难以察觉。 不过三阳道人却不屑于用暗器刺杀王子默。 只见他冰冷的鼻翼突然鼓起,小指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刹那间,那根银针在短短的十丈距离迅速放大,当顶在王子默后背上时已经犹如炮烙粗细,上面符文相缠,隐隐透出里面蚕丝般的光芒。 自己的爱徒惨死瘴地,连个尸首都找不到。 看见王子默那张装作无辜可怜的脸,三阳道人就恨不得把他丢进油锅里,生煎活剥,挫骨扬灰! 王子默只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看馨月真人颔首致歉,终于松了胸口的恶气。熟知来不及转身,便被突如其来的棍柱顶飞出去。 银柱的力道并不强悍,却也顶得整个后背完全变形。 削瘦的身体剧烈后仰,胸骨极不自然地凸起,椎突更是像被暴力掰断的木棍,直挺挺地杵在皮肉下,让人不敢直视。 “呼……” 王子默艰难地张了张嘴巴。 刹那间,腥臭的血沫从嘴巴里,鼻子里喷出来,王子默两耳轰鸣,晃晃脑袋,只觉得自己被一双手扶住,慢慢托起来,悬浮在半空中。 “三阳,你找死!” 巩壶声音还未到,那个巨大的铜葫芦已经撞开九重坤元大阵挡在明宝身前。他站在铜葫芦上,遥遥望着那柄油纸伞远去,右手半截食指因为恐惧而无意识地抖动,古铜色的脸上毫无表情。 “子默能拔出玄阳剑,他若有事,拿你偿命!” 明宝亦是打着哆嗦,他万万没想到与王子默结下姻缘的会是如此恐怖存在,竟然以一己之力禁锢住十二个裂天修士,而且还是半盏茶的功夫。 修者斗法,只需一息便可致对方于死地。 半盏茶,想想就让人骨头酸软,掌心冒汗。如果把这半盏茶的时间给明宝,他能将所有人的元神炼化,然后把十二具尸体炼成金刚傀儡,或者是直接处理掉,不留一丝痕迹。 然而,以明宝的修为,别说是半盏茶,就是半息都做不到。 这是何其的霸道! 她是何方神圣,又为什么偏偏对一个普通的少年如此呢? 不! 子默不普通,能拔出玄阳剑的人又怎么会普通呢? 白云观的人深陷恐惧中,然而白马亭的长老们却还蒙在鼓里。 他们以为王子默的身上藏有可以禁锢时空的法宝,而且这等法宝已经超越了他们的认知,或许就是传说中的仙器!转眼间,这些人看向王子默的目光多了一些贪婪。 尤其是三阳道人跟广平子。 在明宝的威胁下,两人的双眼依旧冒着光,丝毫不加掩饰。在他们看来,明宝的威胁就是空口恫吓,他怎么会因为一个废柴去跟白马亭为敌? “呃~啊——!” 王子默猛地打了个机灵,恢复对身体的控制权。 扭头发现,馨月真人正吃力地修复着他受创的身子,额角的汗珠细密晶莹,双臂大螺旋转,一双妙手更是接连翻点,不断将水色元力输送到王子默体内。 上善若水。 刚才若不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馨月本是一个慈爱的人。 这仅仅是王子默单方面的想法罢了,馨月真人掌管白马亭刑罚,门下弟子没有一个不对她恭敬有加。 “放我下来!” 王子默挣扎起身,一把抓住馨月真人的手腕,手背筋骨暴突,指甲深深地嵌入软润的肌肤内。 馨月不敢有任何行动,像母亲一样忍者,任由王子默狠狠地攥着。 却见王子默牙关紧咬,赤目圆瞪,一根根青筋不断鼓起,像蚯蚓一样在脖子上蠕动。 “啊——!”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起身动作,几乎倾尽了他所有的力量。 王子默低垂着头,双目露出凶芒,一股股头发被血沫黏在一起,褐际斑斑,恰好遮住那对完全变成黑色的瞳孔。 “死!我要你死!” 他突然人立而起,仿佛来自地狱的幽冥,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咆哮。 从背后抽出黑铁棍子,王子默突然一个箭步冲出去,迎着三阳道人讥讽的笑意猛地冲过去。在众人以为绝不可能的时候,王子默用力将黑铁棍抡起来,高高举过头顶,双手握住像砸石头一样夯下去。 而且,竟然…… 竟然狠狠地砸在三阳道人的额头上。 时间似乎静止。 白马亭众长老对王子默的行径嗤之以鼻,他们时刻防备着的是白云观的三根锈钉子。却不曾想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出现在眼前! “呃~!” 三阳道人左手僵在半空。 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竟然没有挡住一个废物的平常一击。 在颜夜峰控诉王子默杀人罪行的时候,广平子门下的刘新岩也不甘落后地道出了这人是一个天生废物的真相。 犀利的辞藻把王子默喷的一无是处。 即使他能拔出玄阳剑又如何,还不是废柴一个,连神启境都达不到,打架还需要女人保护,这不是废柴又是什么?也不知道白云观的那帮傻蛮子用了什么方法,硬生生地给怼出个伪合圣来。 就是想赖掉混沌原石! 笑话! 果真是个笑话! 三阳道人刚才还在笑话王子默,没想到接下来自己竟然变成了笑话。那根黑铁棍带着滔滔戾气,每次都能够准确无误地绕过自己的防守,毫不留情地招呼在脑袋上。 这根本不可能! 王子默速度越来越快。 明宝跟巩壶诧异地看向王子默手中的黑铁棍,两人像是心有灵犀,几乎同时扭头看向白黎。 白黎也感觉出黑铁棍的不凡,咽了口唾沫眨着眼幽幽道:“他说是在金城捡的,我也不知道这破棍子厉害。” 源源不断的戾气从王子默额头映出黑色的影子,通过墨汁般的瞳孔,与手中的黑铁棍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如果说换一个人,拿着黑铁棍未必能打的三阳道人怀疑人生。 如果说王子默换一件武器,或许一样揍得三阳道人思索生命真谛。 他毕竟是个裂天境界的高手,初窥道门,懂得很多合圣修者所不知道的规则。然而,就这么一个高手,竟然面对王子默毫无还手之力。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十九章 你若找死,没人救得了! 在外人眼里,王子默手中的黑铁棍必然不是凡品,尤其是白马亭众长老,一个个心里痒痒的简直了…… 这个废柴,没想到机缘这么溜! 不仅有禁锢时空的油纸伞,竟然还有一根黑铁棍。 这黑铁棍看起来毫不起眼,却非常的了不起!突破了三阳道人的护体罡气不说,竟然打的他毫无还手之力。 他身上究竟还有多少宝贝没拿出来? “你!去死!” “我心存善念,给馨月真人一线生机。” “你却以德报怨,置我于死地!” 王子默一边打一边低声呢喃,仿佛在说给自己听,这一切,到底做的值不值? 突然,他闭口了。 刚毅的唇角露出自嘲的笑意。 “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王子默心里塞的难受,他极力想要证明自己是个好人。可是不管怎么去做,在这些人眼里都是坏事,他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大魔头,就应该去下血池地狱。 “啊!孽子!你还要张狂到什么时候?” 三阳道人越来越感觉力不从心,自己堂堂白马亭的在位长老,竟然被一个废柴打的四处躲避。 “你们还不快制止他!” 三阳道人终于还是放下颜面求救,“这孽子能拔出玄阳剑,你们都知道,白云观的清明居里镇压着上古大魔,他肯定是被魔头控制,若现在不把此子镇压,假以时日白马亭将成为下一个白云观!” 这句话说出的时候,恰好一群白马亭弟子出现在不远处。 他们从鹿旗郡重新给松动的封印做好标记后匆匆赶来,还没靠近,就看到七门居的三阳道人被一个少年追着暴打。 而白马亭剩余八位长老则原地不动。 他们不知道,平日里这些高高在上的长老一个个见死不救,是因为惧怕王子默再次唤出那柄让所有人闻风丧胆的油纸伞。 三阳道人这下彻底绝望。 这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情,也是王子默始终弄不清楚的事情。 刚才就是心中怒火得不到宣泄,像一块大石头挡住了汹涌的洪水,憋在心里,不断锤击着胸膛。 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又为什么非得向你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既然你认为我是魔头,那我就是魔头。我不仅是魔头,还要做给你看!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魔头! 忽然间,眼前一切变得清澈。 那双乌黑可怖的双眸变得纯洁似水,再也看不出半点儿戾气存在。 夜色降临,今晚的圆月异常明亮。月光撒在崖壁上,反射出青灰色的光芒,将地上众人的影子冲淡。 王子默虚空悬浮,此时此刻,果真犹如魔头临世般狂发飞舞。 他慢慢张开双臂,任由黑铁棍围着自己盘旋。无匹的力量,陌生的力量,醍醐灌顶般注入身体。 然而在他的身上又夹杂着丝丝圣洁,只是太过内敛被忽略掉罢了。 三阳道人终于害怕了。 如果说刚才的暴打只是小打小闹的皮外伤,那此时此刻,他真正体会到,这个王子默顷刻间具有了无可抗拒的力量。 这股力量极其霸道! 他害怕极了,单薄的眼皮奋力瞪起来,企图使出自己无法驾驭的“清明无极图”来抵抗。 一旁的淳渊等人不寒而栗,那些白云观弟子更是噤若寒蝉。 反观巩壶三人倒是没觉得什么,毕竟王子默能够拔出玄阳剑,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细思极恐吗? 王子默呼出一口滚烫腥臭的血气,抬起右手虚空一握,急速旋转的黑铁棍刹那回到手里。 “人不是我杀的!” 他盯着远处的颜夜峰,那双清澈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再次染上血色。握住黑铁棍的右手骨节爆响,咯吱、咯吱,可以看到青筋随着力量的不断加深而颤抖。 这一次,他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 更像是一个杀人狂魔在终结猎物前冰冷的对话。 三阳道人彻底崩溃,扯散发冠,夹着道袍,踉跄而逃,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飘调的嗓音一声接着一声,杀猪一样,向着白马亭弟子聚集的方向拔腿而逃。 “哼!” “你若找死,没人救得了你!” 王子默冷哼一声,手中黑铁棍猛地甩出去。 “呜呜……”的破空划破寂静的夜。 月光下,那根急速旋转的黑铁棍,竟然犹如一张刚刚刷洗干净的白盘,又似急速旋转的锯片,距离三阳道人的后背越来越近。 “啊!” 王子默突然抱住脑袋,虚空中急速坠落,猛地跪在地上。 “轰!” 紧跟着,像上次三阳道人偷袭王子默一样,黑铁棍猛地砸在三阳道人的后背上。 一时间,在众白马亭弟子眼里,三阳道人犹如一只扑空跌倒的大马猴,脸朝下与地面来了个亲密的狗吃屎。 “喔豁!这废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牛掰!”刘新岩突然打了个哆嗦。 “那是七门居的三阳道人耶!”有女弟子开始窃窃碎语:“真可怜,门下就一个弟子还被魔头杀了,现在自己又被魔头暴打。真是欺人太甚!” “欺负我白马亭无人了!” 有弟子忍不住冲出去,将三阳道人扶起来。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淳渊道长和那些长老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不搭手? 再看王子默,此时可是痛不欲生。 脑袋像是被螺旋铲钻开个窟窿灌上开水一样,丝丝牵引,却难以承受。 他抱着脑袋不断撞向地面, 到现在才幡然醒悟,自己刚才能追着三阳道人打,并不是黑铁棍有多厉害,而是这黑铁棍能够暂时地将封锁灵台的戾气吸收。 没了戾气的守护,王子默的灵台彻底清楚。 那片巴掌大的空间完全被乳白色占据,这感觉跟油纸伞带来的感觉一模一样。 是黛小沫的气息! 那这层戾气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要将黛小沫的气息封锁在我的灵台里? 开启灵台后,王子默瞬时有了自己的灵识。他看到自身骨头处处碎裂,尤其是胸膛,几乎每块骨头都碎成手指头大小,却被一层薄薄的水膜强行愈合在一起。 由于刚才的剧烈行动,一些水膜慢慢膜裂,骨骼错开,渗出脓血。 他看到自己的丹田里排满了各种属性的元气,而那些元气像是死物,看不到任何生机。 王子默意识到,这种堆砌的合圣根本就不是合圣。 就好比一个二百斤的大胖子跟一个二百斤的健身男做比较。虽然同等重量,却不是一个级别的质量! 灵识在乳白色的汁液中浸润了十四载,变得无比强大。 他突然发现在丹田的某个角落里藏着两根赤红色的毒针。不等王子默反映过来,那两根噬魂针迅速刺向灵台。 王子默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痛不欲生。 那边三阳道人像是被打傻了,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摸了摸满是血瘀的脑袋,顿时暴跳如雷。奈何身子骨散了架,后背火烈烈的疼,两条腿勉强能站起来,却也是哆哆嗦嗦。 三阳道人强撑着自己的颜面,突然玩味儿的笑了。 “搜魂针?” 他再次感觉到搜魂针在王子默体内,随即又摇了摇头,搜魂针不会对寄主产生任何伤害! “这……是什么?” “振林,你瞒着为师学了什么?” “哎,不管如何,为师,这就替你报仇!” 颜夜峰躲在上届师兄师姐的后面远远看着,他装出一副怯懦的样子,心里却臆想着自己有朝一日成为白马亭首席大师兄的风光场面。 有了绿泅毒牛幼崽,他不惧任何人。 现在最主要的是将幼崽隐藏好,不能被任何人发现。颜夜峰冷冷地盯着王子默,他知道那是于振林的噬魂针发作了。 “我相信人不是他杀的!” 清脆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淳渊上人身子猛地一抖,难以置信的看向馨月真人。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二十章 千夫所指,金石为开 “三阳,还不快把默儿体内的搜魂针取出来!” 馨月真人在白马亭地位仅次于淳渊上人,她掌管刑罚,观内弟子无不行弟子礼。 而三阳道人,在七门居仅有弟子一人,势力衰退,在九脉中垫底,已经有同辈觊觎在位长老一职。 “默儿?” 三阳道人怔了怔,什么时候馨月跟那孽徒如此亲近了? “他杀我徒儿,这搜魂针就是最好的证据!” “三阳,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刚才默儿有心留我性命,人若真的是他杀,怎么会迷而知返?”馨月真人不仅在劝说三阳道人,同样也在劝说身后的白马亭众位长老。“诸位可想想,半盏茶的功夫,他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取下你我首级,若不是三阳你先动手,默儿也不会追着你打的呀?” 听闻是搜魂针在王子默体内作祟,明宝和白黎立马就要提刀上前砍了三阳道人的狗头,却被巩壶拦住,“等等,默儿体内不像是搜魂针,倒像是传说中的魔教噬魂针,没有相应的法门万万不可轻举妄动,这个三阳还有用,咱们静观其变!” “可是子默他……” “再等等,等等!” 巩壶瞥了眼淳渊上人,这厮货到现在还没表态,不知道心里到底想什么。 “哼!馨月真人,你太善良了!” 广平子向前踏出,长袖一甩,手中半丈长的平尺指着王子默说道:“人如果不是他杀的,那又是谁杀的?谁又能不声不响地把白马亭二十弟子都杀掉呢?” 众人看向唯一的活口——颜夜峰! “以峰儿的本事还差点儿火候!”广平子对薛平的本事很清楚,他断定颜夜峰做不到。“况且峰儿善于用剑,我观你弟子梅叶玲身上的伤口乃是钝器所为,其余弟子也是被钝器敲碎了头骨,那孽徒刚才就是用黑铁棍子敲打三阳的脑袋,这难道还不清楚吗?” 这种被蔑视的感觉让颜夜峰异常恼怒。 “这帮老不死的!” 颜夜峰秉着脸不动声色,忽然庆幸自己走之前又处理了一下尸体。既然你说我弱,那我就弱给你看! “我也相信人不是他杀的!” 这时,淳渊上人竟然出口了,紧跟着,他身后的五位长老也随声附和:“我们也相信人不是他杀的!” 颜夜峰彻底绝望,突起的鼻梁随着耳朵抖了抖,以为自己听错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淳渊上人,仿佛在问为什么? 他不明白,不明白师尊为什么会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去偏袒一个白云观的劣子。 为什么? 难道自己徒弟的话就这么让他嗤之以鼻吗? 王子默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灵台是一个人的精神所在,是灵识的藏身之所。而此时,两根噬魂针如跗骨之蛆,又似嗜血的水蛭,企图穿过灵台壁障,将王子默的灵识定死在胎腹中。 噬魂针,魂魄被万千腐噬! “砰!砰!砰!” 王子默紧闭着眼,一口薄牙快要咬碎。他双手使劲儿插进头发里,揪着头皮狠狠地撞在地上,砰一下,砰一下,额头被撞得血肉模糊,还是不能缓解灵魂上的噬痛。 黑铁棍! 是黑铁棍! 它卷走了灵台外的戾气,无法压制噬魂针的侵蚀。 不知不觉天将黎明,东方泛起鱼肚白,明月西降,繁星登场。启明星引着朝霞驱走黑暗,红彤彤的照在王子默凄惨的身影上。 他终于抬起脑袋四处寻找。平展的额头覆满血污,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早已被脏兮兮的血泥遮盖,大张着嘴巴,粗重的呼吸着。 终于,他在白马亭众弟子前看到了三阳道人的身影,在他手里赫然把玩着自己刚刚抛出去的黑铁棍。 而在三阳道人身后,颜夜峰微不可查的瞳孔一缩,突然从背后甩出一个包袱。 那包袱在半空中散开,竟是从里面摔出一只憨态可掬的胖牛犊。 黑夜和白天交替之际,天空灰蒙蒙一片,那道绿色和红色相间的影子,刹那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像是沙包一样,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绿泅毒牛!” 有人惊呼出声:“是幼崽!” 疑惑的目光看向颜夜峰,综合淳渊上人的决策,白马亭弟子瞬间将颜夜峰给孤立出来。 原来是这样! 没想到白马亭三十三代大师兄竟然是这样的人! 上届弟子叽叽喳喳,瞬间将颜夜峰怎么残害同门的事情脑补了出来,甚至比现实还淋漓尽致。 “今天,我就替师尊清理门户!” 淳渊上人的大弟子林明长突然抽剑,剑尖遥遥指向颜夜峰的脖子,而他的目光却放在了淳渊上人身上。若是师尊点头,他必会第一时间将颜夜峰斩杀,把事情做得干净利索。 可是淳渊上人始终没有表态。 不仅是林明长懵了,白马亭弟子也懵了。 “小师弟,可还记得这个包袱?”颜夜峰不急不缓地走出来,捡起地上的包袱送到王子默面前,“你走的急忘带了!” 绿泅毒牛幼崽半空中翻了滚,落地后又像皮球一样,直接滚到王子默跟前。小眼睛绿油油的,盯着王子默满是鲜血的脸耸了耸鼻子,然后欢快的跑过去,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袖口。 “哞哞……” 毒牛幼崽喝过王子默的血,自然熟悉他的味道。况且这家伙身上还带着母亲的气息,这次相见以为自己的母亲就在身边,便做出了亲昵的举动。 “哗!” “什么?” 颜夜峰提着的布袋正是王子默用来装干粮的布袋。 这布袋出自白马亭,是善事堂葛宝玉给王子默准备的。他本来想给王子默准备些细面馒头,再塞下几只烤肥鹅。不曾想却被王子默婉言谢绝,随后无奈的装上了糕饼。 “葛宝玉!你给我出来!” 颜夜峰陡然甩头,犀利的目光直刺葛宝玉心底,“告诉大家,这个布袋是不是你给小师弟的?” 明宝瞳孔不可觉察的一缩,暗道不妙! 这个布袋他也认得,确实是王子默背着干粮的口袋,没想到竟然落在了颜夜峰的手中。 “你——!” 王子默顿时回想起来,这是他拿着糕饼想要分给大家时被颜夜峰取走的。如今在场的人都死光了,没人能证明口袋是怎么到颜夜峰那的。 葛宝玉缩头缩脑,极不情愿地从人群中走出来,接过颜夜峰手里的包袱装模作样的看了半天,最后点点头,又摇摇头。 “葛宝玉,你什么意思?” 颜夜峰冷眼瞥向葛宝玉,顿时吓得这个大胖子浑身一哆嗦。 “没,没意思!” “没意思?”颜夜峰瞪大眼睛,威胁的韵味十足。 “不,不是没意思,是不确定!”葛宝玉把包袱翻过来又看了看,“这样的包袱白马亭弟子人手一个,那天我确实是给了王子默师弟一个,但不确定就是这一个。” “是吗?”颜夜峰咬着牙!“白马亭弟子的行囊上都刺有自己的名字,是各自师尊用道法所画,根本消不掉,你再看看这个,上面没写任何人的名字,我去杂物处问了,今天就只有你领取了包袱,是不是?” “是!是!” 葛宝玉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着脑袋。事到如今,他也是瞒不下去了。“我想起来,确实是这个包袱,上面没有道法画的名字。” “哼!滚回去!”颜夜峰压低声音,用只有葛宝玉听到的声音威胁道:“再敢给我耍花样,下次割了你的一身肥肉!” “果真还是他!” “我们冤枉夜峰师弟了!” 王子默再次成为白马亭弟子口中的孽徒。 千夫所指,金石为开。 在所有人都被蒙蔽双眼的情况下,真的能说成假的,假的便是真的。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二十一章 我要回家 语言的的暴力比肢体上的惩罚要更让人难以承受。 开始时王子默心灰意冷,不想再去做解释。什么三阳道人,什么广平子,什么淳渊上人,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爱怎么认为怎么认为。 魔头也罢,劣徒也罢,孽子也罢! 反正少不了自己的斤两,该吃吃,该喝喝,该长肉的时候不掉秤。 现在这一切完全变了,王子默勾结魔族操纵绿泅毒牛攻击白马亭试炼弟子。幸亏大师兄颜夜峰极力阻挡,却也身受重伤,无法挽回众弟子的性命。 “我想起来了,傍晚时颜夜峰在观外徘徊,他身受重伤脸上表情却很是羞愧,还是我把他搀扶进白马亭的!” “哦,你不说我还忘了,确有此事,我亲眼所见!” “那他一定是为了没能救下师弟师妹而感到愧疚!” “是呀!一定是这样的!” 一时间,颜夜峰再次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他看了淳渊上人一眼,从师尊的眼神中,颜夜峰看出了赞赏,看出了歉意。 不,这样复杂的神色,颜夜峰他看不懂。 师尊到底在想什么? “孽徒!你还有何话可说?” 面对这么多人的指指点点,王子默忽然觉得脑袋不那么疼了,反而是胸膛里憋得难受,猛地锤了两拳,忍不住咳嗽两下还是疏导不开,恨不得把胸腔挖开,掏出五脏六腑出来捋一捋。 两根噬魂针结结实实地扎进灵台里。 王子默瞬间觉得身子一轻,两眼突然变得清澈了许多。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像是疯子一样,仰起头哈哈大笑。 而眼前那些五官扭曲的人,在王子默看来确是被真实禁锢在牢笼的傻子,只知道跟着别人规划好的线路走根本就没有自己的主见。 “废物!” “打死这个废物!” 不知谁喊了一声,场面顿时失控。 天空蔚蓝。 初冬的风犹带着些许温暖,吹得山腰上的喇叭花随风摇曳。白的、蓝的、红的、粉的、黄的、紫的…… 却远不及那一抹裂天痕绚丽多彩。 各种颜色的喇叭花有大有小,依旧盛开,殊不知寒冷已是压在山那边,还未过来而已。 “我要回家!不和你们玩儿了!” 王子默疯疯癫癫,亦步亦趋,向着家的方向渐行渐远。 “杀了他!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白马亭弟子不依不饶,淳渊上人摆摆手,看了巩壶一眼,点点头,道:“让他走吧,没有明确的证据说明人是他杀的,而且那些弟子身上确实没有王子默留下的气息。反倒是绿泅毒牛的脑袋上,似乎有手印的力量!这是白马亭弟子所做不到的!” 言下之意很明白,活到他们这个岁数,什么看不出来? 可以说一开始馨月真人被气昏了头,听信了谗言,后来仔细一想便明白了。 颜夜峰这一次只不过是堵住了白马亭弟子的嘴,却在上层长老眼里,永远成了阴险小人。 有人说既然他们知道真相,为什么还要偏袒颜夜峰? 每个支脉都有弟子折损,可以说列位长老对颜夜峰可谓是恨之入骨。但家丑不可外扬,像白马亭这么大的道馆,就连内部也不能说。 一旦白马亭的形象受损,那损失就不是二十条命能解决的事情了。 “道长,你也……” “他神识受创,已是废人,这辈子不可能再为非作歹。倒是你,三阳道人,门下弟子偷炼魔教噬魂针,理当受到惩罚。”淳渊上人一开始就知道藏在王子默身体里的不是搜魂针,而是噬魂针。 “免去三阳道人在位长老一职,由明炎散人担任七门居长老。” “呼,呜呜呜……” 淳渊上人的话刚说完,三阳道人手中的黑铁棍突然挣脱而出,瞬息来到王子默跟前,“哐啷”一声,砸在少年的脑袋上,随后像是长了眼一样自动绑到后背上。 滔滔黑色的雾气近乎实质化,快速从黑铁棍上流出来,沿着少年脏褐色的发梢溜进身体里。 灵台外再次被戾气包裹,黑铁棍子又恢复原样。 一切仿佛从未改变,又好像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白云观,还是在正阳殿。 巩壶、白黎、还有明宝围着王子默看了又看。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这家伙背后的黑铁棍到底是什么。 半路上,明宝把王子默截回来。 白云观的事情没解决,怎么能放任他回家呢? “怎么样?”明宝舔着脸看向巩壶,希冀的目光看得巩壶老脸火辣辣的。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子默这儿没事吧?” “没事。”巩壶白了明宝一眼。“怎么会没事?灵台被噬魂针刺破,没有灵识抵挡,轻则变成傻子,重则行尸走肉,能活着就不错了!要是能没事,我把这颗脑袋夹你裤裆里!” “您还是把脑袋夹白黎裤裆里吧!”明宝指了指白黎。 这时阴阳脸和晏芮走了进来,接过明宝手中的黑铁棍皱眉瞧了起来。却听白黎天真地回道:“不夹,那么大脑袋夹着走路,多累!” “说什么呢?夹什么脑袋?”向绫紧跟着走进正阳殿。 白黎一手指着巩壶的脑袋,一手指着自己裤裆,委屈地快要哭出来:“他说王子默要死醒了就把脑袋夹我裤裆里!” 尬! 原本是三个男人之间的对话,忽然间白云观的人全来了,一个个怔怔地看向巩壶,咧着嘴,三观尽毁。 这样的玩笑话巩壶也就跟明宝开一开,白黎缺根筋,在场也无所谓。要知道一下子所有人到齐,巩壶是断不敢说这荤话的。 “那……”巩壶老脸丢进,“都来看看子默,还有救吗?” 仿佛为了验证巩壶说的话,他刚把话说完不等众人上前,王子默就幽幽睁开眼,猛地坐起来,张口就问:“谁打的我脑袋?” 明宝对巩壶挤挤眼,两人把目光悄悄瞥向白黎。 现在他们两个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个把王子默敲晕,一个被坑的没了颜面,两人一拍即合,二话不说,直接把黑锅扣在了白黎的脑袋上。 “是小白!” “不对呀,不是明宝把你扛回来的吗?”白黎有一说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为什么王子默看过来的目光透着凶器? “到底怎么回事?”向绫问。 她和阴阳脸还有晏芮还一直蒙在鼓里,对王子默刚刚历经生死浑然不知。好在白黎口齿清晰,把事情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你说这黑铁棍被默儿拿着吊打三阳?”向绫接过黑铁棍反复观察,最后也没看出什么,弯腰送还到王子默手中。 黑铁棍入手比之前沉了半分,而且铁质的感觉越来越弱,反而跟墨玉一样,冰软,圆润。 王子默拿着黑铁棍颠了颠,还没收起来,就听明宝一声呵斥:“没死就爬起来,明天我们几个要跟白马亭那帮瞎玩意儿去瘴地加固封印石,你自己呆在白云观,千万别出去,要是被白马亭的弟子知道你回来了,非灭了你不可!” 明宝说起话来骂骂咧咧,提起白马亭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帮虚伪的厮货,早就知道人不是默儿杀的,是颜夜峰杀的,为了维护白马亭的形象,竟然合起伙来演一出戏,哼,老脸都不要了!” “颜夜峰没死?”王子默沉下脸来,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没死,不过也不好过了!” 巩壶说完话,苍老的身影渐渐消散。紧跟着,白黎也走了,阴阳脸晏芮和向绫也相继离去,只留下明宝一人对着王子默发呆。 “你感觉自己跟以前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他还是不放心隐藏在王子默体内的噬魂针。 “没有……”王子默摇摇头,“你说的是那两根噬魂针吧,除了把我的灵识削弱掉三成,其余没什么问题。” “两根?” “你有灵识了?” 明宝顿时兴奋的瞪大眼睛,围着王子默转了三圈,两片嘴唇子来回碰,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些什么。明宝越转越觉得不对劲,最后停在王子默跟前,摸了摸他的眉心,道:“我怎么看不出来?” “灵识早就有了,现在又被那股戾气给包住了。”王子默兴奋的不加掩饰:“不过我的灵识很强大,能够感觉到别人的灵识波动。应该跟三阳道人差不多强大。” “什么?” “跟三阳道人差不多?” 明宝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屁孩修炼还没七天,也就昨天刚刚合圣,他竟然大言不惭地说自己的灵识跟三阳道人差不多。 可千万别吹牛吹大发了撑着嘴! 对哦,三阳道人也不一定能抗下两根噬魂针。 难不成这屁孩的灵识真的比三阳还强大? 明宝不敢去想了,这怎么可能的事情。若是不可能,他又怎么会没事呢?不变成死僵是万幸,变成傻子是应该的,可他偏偏啥事儿没有。 王子默还想说什么,明宝赶紧一个箭步捂住他的嘴巴,嘘声说道:“你有灵识的事情谁也不要告诉,听到了吗?” 见王子默眨巴着眼看向自己,纯洁的眼神仿佛在问明宝,“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懂?知道什么是钱不外漏,啊呸,这叫什么,对,知道什么叫扮猪吃老虎吗?就是要隐藏实力!” 王子默点头。 明宝也点点头,松开手继续说道:“这次去瘴地最少三天,最多……”明宝犹豫片刻,青枣眼露出担忧:“你千万不要出白云观,更不要被白马亭的人看见。记住了吗?” “那是白马亭的事儿,关白云观屁事?你们跟着去凑什么热闹?” 明宝被王子默问的一怔,这小子变化真快。记得刚来白云观的时候还一幅唯唯诺诺的样子,现在说话的口气完全变了个人儿! 不行,必须压压他的性子,否则日后必吃大亏。 “瘴地围着裂天痕而生,绵延不知几万里。就白马亭那几个老骨头还应付不过来,况且央池也在瘴地内,我想去探探究竟,看看守山人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所以……”王子默似乎觉察到什么。 “所以,时间就不能确定了。你在这儿好生练习大衍经,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身边的人!”明宝说完从袖口里掏出个储物袋递给王子默:“这里面有三百元气珠,还有一本《册天录》,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 “可,我吃啥?” 王子默眼巴巴地望着明宝。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二十二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萧萧北风贴着青灰色的瓦砾,卷着一片欲要枯黄的梧桐树叶落到院子里。 王子默托着腮帮子坐在清明居门前的台阶上,望着对面的明宝居双目时而涣散时而警惕。 他死死攥着黑铁棍,生怕从某个犄角旮旯里突然窜出一条红绿斑纹相间的花蛇。 王子默怕蛇,这是与生俱来的,深入骨髓的害怕。 这种惧怕并不会因为自己变得强大而削减,它会一直持续下去,陪伴着他走到生命的尽头。 “这该死的明宝。” 王子默撅着嘴,用黑铁棍一下一下敲着刚刚落下来的那片梧桐树叶,直到梧桐树叶上被戳满窟窿,才把它捡起,然后丢到架起的篝火旁。歪着脑袋敲了敲飘着缕缕水烟的铁锅,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咚咚”声。 “锅有了,火有了,锅里也加水了,马上就烧开,现在就差一块肉了。” “谁来给我送块肉啊!” “烤肥鹅……” 裂天痕吞吐着青黄色的极光,好像背面藏着一口大染缸,每一天都在变换着不同的颜色。 王子默抬起头,顶着额角的淤青遥遥望向南边湛蓝色的天际。大桀说那道裂天痕是仙人劈出来的,而那各种颜色的极光则是天外偷偷跑到人间玩耍的精灵。 这得有多大本事才能把天劈个窟窿? “我要是有那么大本事,就不会在这儿饿肚子了!” 裂开的眼角结了血痂,痒痒的,王子默撅着小嘴不断腹诽,忍不住挠了挠,顿时牵动起旁边的瘀伤,疼的他龇牙咧嘴。 篝火一烧就是两年。 从遍地捡来的干树叶,到劈木囤柴,王子默已经把白云观角角落落收拾的干干净净。 篝火上的饭食已经烧热,冒着丝丝香气,引人垂涎。 这些饭菜依旧是葛宝玉送过来的,从王子默去善事堂偷肉吃被发现,葛宝玉就每天准时把饭菜放在白云观门口。两年时间,两人从未有交集,却每日心神交往。 王子默对葛宝玉送来的食材百分百放心,从未想过里面会放毒药。葛宝玉亦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行踪被白马亭弟子发现。 两年时间,王子默已然成为一个十六岁的帅小伙儿。 最突出的变化就是他瘦高如竹竿的个子,以及高高鼓起的喉结。身上穿着依旧是两年前明宝给他的衣服,早已洗的漿白,却还是松松垮垮,只是下身露着半截腿肚子。 白云观里的人啊,一走就是两年。 白马亭的长老们三天就回来了,王子默坐在台阶上望着裂天痕,盼啊盼,盼了半年又半年,盼的自己的心都死了。 好在这两年再未做过那让人心悸的噩梦,有吃有喝,还有一本书可以看,日子过的倒还算得上舒坦。 吃罢早饭,王子默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随后拿起《册天录》翻开第三册《阵法篇》准备继续研究。 说起这《册天录》简直是一本百科全书。里面囊括了各种知识。 第一篇为《记事篇》,记载了古往今来各种正野史以及奇闻异事和人物传记。第二篇则为《药草篇》记载了上千余种草药,还有各种丹药的药引,配方,药效,以及炼制方法。 单单看完这两篇就耗费了两年的时间。 如果换做别人,或许半年足以,可是对这个八岁断奶,十二岁被赶着去学堂的王子默来说,着实困难了些。 这两年来,他已经形成了习惯。 吃罢早饭先看会儿《册天录》,然后闭目调息,按照明宝临走前又偷偷塞给他的行功草图默默运行巩壶传他的大衍经。 说来也巧,这幅行功图居然跟大衍经配套。 每每打坐调息时默念大衍经,便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两年时间,丹田里变化依旧不大,反而是每日生火把火属性元气消耗的差不多了。王子默感觉了一下自己的气海,八百多元气剩下不到一百,而且剩下的大多是小属性元气。 “怪不得明宝说没有灵识便难以修炼呢,这大衍经确实不需要灵识引导,但修炼起来却极其缓慢。” 在这两年的时间里,他尝试过用黑铁棍把灵台外的戾气再次吸收。短暂的开启灵识确实强大,可也有弊端,就是自己的身体无法驾驭强大的灵识,只能持续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而且过后整个身子像被掏空似的。 所以,灵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打开。 此时,在王子默的气海里漂游着阵阵灵气团,如迷雾一般,又恰似一簇一簇的星云,在广袤星宇中游荡。 这些灵气团就是大衍经的馈赠。 王子默灵识被封印,自然看不到气海的变化。 但他依旧执拗地坚持着,坚信总有一天自己会发生改变,或许那个时候明宝就回来了……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之快。 王子默沉心静气,巩壶那个自信过了头的老残废告诉他,只需要在心里默念大衍经文便可,没有灵识,是感觉不到灵气入体的。 除了明宝,没人知道我已经有了灵识…… 打坐没多久,王子默忽然睁开眼睛,疑惑地看了眼架在柴火上的铁锅,肚子里忽然传来阵阵绞痛。 这种痛非常清晰。 并不像拉肚子,反而更像是因为吃了带毒的野果子产生的痛楚。 王子默闭上眼睛,半片刀眉微微凝起,仔细分辨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此时他已经完全不能屏气凝神,额角泌满了细碎的汗珠。 这汗珠儿是他所不察觉的。 正如条件反射一样,是身体极度虚弱而自行溢出的虚汗。 “出汗了,药效应该开始了!” 清明居外突然来了七八个人,谈笑风声地走过来。 “这个葛宝玉果然背着道馆与孽徒勾结,这次人证物证俱在,看他还怎么狡辩!” “是呀庆云师兄,颜师弟猜的果然没错,这个废物又回来了!” “废物?废物怎么会追着三阳师叔打?” “颜师弟不是说了嘛,他有宝物在身,如果没了宝物,还是废柴一根!哈哈……” 颜夜峰! 又是这个颜夜峰! 王子默吃力地抬起头,看到这帮人穿着白马亭弟子服饰,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明宝临走前再三叮嘱,千万不要被白马亭的人发现了。 他小心行事,只有一次偷偷去白马亭善事堂找吃的,还被葛宝玉逮了个正着。至此,王子默还没忘记葛宝玉瞪着小眼指着自己,那浑身肥肉乱颤的样子。 两年。 这两年他从未外出,而且葛宝玉也是小心谨慎。 没想到还是被找上门来! 颜夜峰,你果真是阴魂不散! “咳咳……” 王子默只感觉肺腑里干热的难受,嗓子像是放在火上烤了一宿,张开嘴巴说不出半个字,胸腔一阵痉挛,忍不住咳嗽起来。不到半刻钟,他就断定出自己中了甘桔草的毒。 《册天录》第二卷有云: 甘桔草味甜多鲜汁,服之一钱可止咳化痰,切不可过量服用,量重,则肺火灼心,干呕咳嗽,全身气血升腾,难以行为。 此时王子默就是服用了大剂量的甘桔草,幸亏里面没有掺上冰硼散,一冷一热,不出半个时辰,中毒者会经脉寸断而亡。 “看来药下的有点儿猛了!” 被叫做庆云师兄的人挤了挤眼缝,扬起中间略窄的国字脸,抬头看向插在门梁上的玄阳剑,随即低下头,又看向屋里蜷缩在蒲团上,已经痛得撑不住身子的王子默,笑道:“听说你能拔出这柄细剑?” 话刚出口,有人已经抢过王子默身旁的黑铁棍送到朱庆云的手里。 “庆云师兄,就是这破棍子,也不知是什么宝贝,竟然打的三阳师伯毫无还手之力!” “是吗?” 朱庆云裂开嘴巴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大板牙,突然嘎嘎笑了起来,那笑声比芦苇丛中的野鸭子叫的还难听。 “把他搬过来,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抽出玄阳剑的。说不定这回一下子能弄到手两个宝贝。” 朱庆云用黑铁棍敲打着自己的手心,根根骨节突出的手指像骷髅一样抓着黑铁棍。 “哦,对了,听师尊说这废柴还有个宝贝,好像是一把伞!你们去,搜一搜,千万别落下了!” 清明居瞬间招了贼,这帮人下手毫不留情。 一番翻箱倒柜,几个白马亭弟子皆摇着头看向王子默。一把伞而已,他能藏在哪儿了呢? 王子默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张嘴干呕,忽然嗅到阵阵恶臭从嘴巴里涌出来。 他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任由自己被这帮野蛮子像是拖死狗一样拽到门口,然后朱庆云捏着自己的手腕一把提起来,紧跟着便有人抱住他的身子,凌空而起。 手指触及那灰褐色的鱼皮剑柄,阵阵冰凉稍稍缓解了胃里的灼热。 朱庆云阴笑出声:“嘿嘿嘿,小师弟,你那把伞藏哪儿了?说出来,我捏着你的手把剑拔出来,不说的话我还是捏着你的手把剑拔出来!” 冰冷的匕刃放到手腕上,轻轻一划便溢出丝丝血迹。 若是王子默不配合,很快便能想象出,自己的这个手掌怕是保不住了。 “快说!” 暴戾的口吻带着唾沫星子喷到王子默脸上,他死死盯着朱庆云这张紧了腰的国字脸,这张脸与颜夜峰不相上下,恶心至极! “啊!” 王子默突然一声嚎叫,拼尽全身力气,攥紧玄阳剑用力一拉。 众人耳里突然传来“噗!”的一声,仿佛王子默这一拽将玄阳剑插进了他们的心口。 白马亭弟子吓得纷纷倒退,只有朱庆云和抱着他的那名弟子胆战心惊地看向头顶。 玄阳剑拔出半寸,随即被朱庆云挡了回去。 刚才刹那间,他似乎听到来自幽冥的咆哮,从地底传来,真真切切。 “小兔崽子,不想活了是吧!” 朱庆云差点儿吓破胆,咬着牙,“啪!啪!”抽了王子默两个耳光,“老子今天就成全你,弘扬正道,斩妖除魔!给死去的师弟师妹们报仇!”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二十三章 胖爷就帮你到这了 “呔!吃胖爷一棒槌!” 朱庆云的话刚说完,突然感觉后脑勺遭遇重击,只感觉满脑袋“嗡”地炸满星辰,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两晃,差点儿背过气假死过去。 抱着王子默后腰的那名白马亭弟子整张脸笼罩在硕大的阴影中,吓的煞白煞白,“啊呀”一声,踉跄后退,却被门槛绊倒,蹲在地上跟见鬼似的狼嚎。 王子默低下头,顿时看到葛宝玉肥硕高大的身影。内心一喜来不及张嘴整个身子突然坠下来,还没落地,屁股下瞬时传来球弹般软的感觉。 便看到葛宝玉撅着屁股吃力地把他扛起来,手里攥着一根大腿骨,努力撑开那对小眼,暴吼一声:“谁敢上前一步,大家一块儿死!” 这…… 是啥? 王子默瞠目结舌。 怎么也没想到葛宝玉的武器竟然是一整根发黑了的猪腿骨。嗯,没错,跟小时候大桀从外面带回来的大棒骨一模一样,只不过葛宝玉手里的骨棒大了一号,而且骨头黝黑黝黑,跟中了剧毒似的。 “看什么看,没见过胖爷的山猪骨棒么,这可是通了灵的野山猪,活了三百年,被胖爷看到……” 葛宝玉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跟个蚊子似的哼哼道:“当年胖爷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谁知道吃了那头野山猪后就变成这样,怎么减也减不下去了。” 委屈的小眼神充满彷徨,王子默点点头,信以为真。 葛宝玉本就肥胖,没想到却力气出奇的大,一双小脚稳如泰山,扛着王子默跟没事儿人一样。 若不是吃了一头灵猪,谁会相信一个胖子能做到这点儿? “葛胖子,你我同年拜入白马亭,我原本还念想着你的恩情,打算偷偷做了这孽徒给师兄弟们报仇,你可想好了,真的要趟这浑水吗?” 朱庆云涨红了脸。 看清是葛宝玉拿着猪腿骨砸自脑勺后,更是气的肚子里塞皮球,鼓到爆! “把解药给胖爷拿出来,别想着一走了之,今天谁要是走出这白云观半步,还是大家一块儿玩儿完!” 葛宝玉大有得势狠敲竹杠的架势。 “哼,葛胖子,别仗着你在善事堂就怕你了,再过一两个月我就进入辟谷期,你休想……” 不等朱庆云把话说完,葛宝玉身后突然走出个唯唯诺诺的弟子,这弟子长得唇红齿白,清奇俊秀,尤其是光洁的瓜子脸更是白的不像话,若非他胸前平平的,还真把他当成是女子。 “这个解药……” 他抬起头悄悄瞥了朱庆云一眼:“朱师兄,我……我们还没辟谷。” “哈哈哈……老朱,你这几年怎么混的,怎么我倒觉着还不如姓颜的那小子风生水起!” 说完葛宝玉伸出又白又嫩的肥手,满脸横肉垂下来,瞪了那名弟子一眼:“拿过来!胖爷我一猜就是你们六药堂的人捣鬼!却没想到是你,蔺骁涯!” “解药不能给他!” 朱庆云刚想上前抢夺,却见葛宝玉提着猪腿骨敲在蔺骁涯的手掌上,然后向上一送,不偏不斜恰好戳进王子默干裂的嘴唇里。 “呕~!” 王子默被大棒骨堵到嗓子眼,喉间顿时传来撕裂剧痛,眼角刹那蒙上一层水雾,忍不住干呕起来。 “兄弟,再忍一忍!”葛宝玉嘿嘿直笑。 此时朱庆云心底却五雷轰顶。 他难以置信,刚才葛宝玉的动作看似随意,却饱含了道的气息,难道这个死胖子已经有了道盘? “兄弟,胖爷我也就能帮你到这儿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决定了!” 葛宝玉探手一抓,屋子里的小板凳突然飘到王子默脚下。他把王子默放到小板凳上,拱手作揖,转身离去。 “御物!果然有了道盘!” 朱庆云冷着脸眯起眼睛,心里五味杂陈。三十二代弟子中凡事修为到了合圣期的都修出了道盘,甚至连三十三代中的弟子也有人修出道盘,比如颜夜峰以及那些死在瘴地的年轻弟子们。 唯有他,身为上届师兄,竟然没有修出道盘,只能带着一群三十三代弟子四处鬼混,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这次本想能立个大功,或许可以得到师尊的嘉奖,赏个求道丸,借助外力塑造道盘出来,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然被这个死胖子搅了局。 真是气煞我也! 圆滚滚的身子一摇一摆,路过朱庆云身边时,葛宝玉狠狠地挤了挤鼻子,扬起手中的大棒骨做势欲打,吓得朱庆云急忙告罪求饶。 这葛宝玉也真是皮,大摇大摆地把大骨棒向前一甩,纵身越了上去,留下一阵嘲弄的笑声扬长而去。 王子默并不怪他临阵逃脱,相反心里充满了感激。 葛宝玉毕竟是白马亭的弟子,而他王子默又是白马亭人人喊着要处死的孽徒。于情于理,两人应该划清关系。能在关键时候出手相助,已经是恩重如山了。 解药入口即化,王子默瞬间感觉喉间清凉。 紧跟着这股清凉飘香四溢,裹着淡淡的百合香味,宛如潺潺流水,涓涓而行,直达肺腑。 原来跟我一样还没有道盘! 哼,故弄玄虚! 王子默双眼瞬间清澈,鹰眸抖擞,直视朱庆云心底。 “拿来!” “哧!”玄阳剑突然被他拔出三寸,整个白云观上方空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眨眼间,哀风怒号,蚕豆大的雨滴簌簌落下来,打在脸上冰凉刺骨。白马亭弟子皆躲在清明居内瑟瑟发抖,唯有朱庆云站在院子里左右为难。 这小子,混蛋! 朱庆云黑着脸呼着浊气把黑铁棍放到地上,旋即冷眉看向王子默,慢慢后退两步。 “拿过来!” 王子默伸出手,唇角勾出一抹讥笑。 朱庆云突出的下巴向后缩了缩,掩饰住内心的愠怒。奈何雨水太过冰冷,刺骨的寒意竟然让他这个合圣后期的修者产生了惧意。 呵! 多么可笑! 老子堂堂合圣后期的修士,竟然被一个废柴吆五喝六,要是老子生出道盘,非要碾死你这只臭虫! 地狱的呼号更加猖獗。 朱庆云咬着牙,在王子默得意的眼神下不得不迈过去,弯下腰重新捡起黑铁棍,亦步亦趋地将它递到王子默手中。 咸鱼翻身了…… 等下老子让你咸鱼两面煎! “让你翻身!让你翻身!我让你翻身!”朱庆云眼里透着阴狠,他虽然低着头,王子默又怎能不知他心里想些什么?他和颜夜峰是一类人,同为败类,一丘之貉,做事情是不择手段的! 一旦被他抓住机会,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哧!” 玄阳剑再次拔出三寸,跟上次王子默拔出的差不多。 四周完全黑下来,滔滔魔气从清明居西墙上冒出来。白马亭的弟子一个个鬼哭狼嚎似的跑到院子里,他们宁肯被刺骨的雨水洗刷,也不敢再在屋子里呆上半刻。 “啊……!” “有魔头,真的有魔头!我看到墙上突然鼓出半个脸!” “小师弟,有话好好说,你先把玄阳剑插进去,咱们有话好好说!” 朱庆云真的怕了。 他自命清高,觉得自己的命天生娇贵,怎么能跟这帮臭虾米一块儿死呢? “哧!” 玄阳剑再次拔出三寸,三尺细剑已出一尺,清明居内突然传出刺耳的咆哮,好像来自很深很深的山洞中的厉吼,带着不甘,带着怨恨,带着对天道的不羁与嫉恨…… 仅仅是声音,就震得王子默身形摇动,一个趔趄直接从小板凳上掉了下去。 他这一歪倒好,玄阳剑“哧啦”一声,竟然被带出了大半。 所有人都傻了眼,朱庆云第一个反应过来,扭头撒丫子就跑,其余人有样学样,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王子默摔在门前的台阶上,脑袋像是塞进马蜂窝里,“嗡嗡嗡嗡”叫个不停。他吃力地撑起身子,咬着牙爬上小板凳,伸出右手对准鱼鳞剑柄用力一拍,却听“咔嚓”一声,门梁竟然裂开一道豁口。 王子默顿时慌了神,胆战心惊地从小板凳上迈下来,伸着脑袋看了一眼屋里,赫然发现西墙居然变成了另外一片天地。 有个白衣男子正伸着脑袋从墙里探出来,那样子跟王子默一样,仔细打量着对方。 白衣男子脸上没有五官,像被人强行摁着在沙地上磨平了似的。 他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天空突然雷声大作,吓得王子默捡起黑铁棍也跟着跑了出去。 白云观的异象顿时引来白马亭众长老前来。 朱庆云低着头乖乖地站到五星居长老宋天一身后,有了师尊庇护,他自然胆子大了许多,上前一步,面对列位长老拱手作揖,礼毕,高高抬起头,面对淳渊上人大声说道:“我与几位师兄弟游玩,恰好听到白云观中有异响,便与师弟一探究竟,却发现王子默这孽徒胆敢偷偷拔下玄阳剑。遂与师弟们一同阻止。” 淳渊上人的脸冷的快要结冰。 所有人都知道玄阳剑一旦拔出来,将会带来什么后果。这个王子默,没想到还死心不改,胆敢做出有绝天伦的事情。 “白马亭弟子听令,全力缉拿逆子,胆敢反抗,杀无赦!” “遵命!” 白马亭弟子顿时如潮水般四散而去,到处打听王子默的下落。 背后是魔气纵横的清明居,头上风起云涌,冰雨滂沱。幸亏这天象仅仅局限在白云观上空,还未扩散到白马亭。 淳渊上人深吸一口气,他知道白云观的人去了瘴地,却不知道这帮惹事精又想搞什么名堂。 两年了,整整两年没从瘴地出来…… 他们,是死里面了吗?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二十四章 坐等三天 秋日熏风徐徐,山间开满了大片大片的金鱼草,红的、黄的、粉的,摇曳在阵阵秋风中,静静的沐浴着午后暖意融融的阳光。 此时,官道的尽头突然冒出个仓促的身影。 那人年纪轻轻,走起路来却踉踉跄跄,一手拿着根黑不溜秋的棍棒,一手抚着胸口。 少年一步三回头,好像被人追杀般,神色严谨。 他径直穿过金城残破的城楼,陡然发现金城中依然重兵把守。 “汉王还是不死心啊!” 这少年正是王子默,他躲在长街尽头的角落里,抬头间忽然发现有个小女孩正眯着眼睛盯着自己看,随后小姑娘抬起头,指了指城墙上贴满了的通缉犯,胖嘟嘟的小手指头恰好指向王子默的那副画像。 “我……” 王子默又想要骂娘的冲动,这汉王的画师画的也太像了吧,见过自己的金甲官兵和他的手下已经被明宝放倒,这幅画又是照着谁的描述所绘制? 猛然间,王子默想到了自己来金城的目的。 他冲着小女孩摇摇头,捏着自己的耳朵给她看,然后指了指城墙上的通缉画像,嘘声说道:“我耳朵上有个耳仓,画上的那个没有,不是我!” 小姑娘大眼明媚,眨呀眨,看看王子默,看看通缉画像,张开粉嘟嘟的小嘴“啊呀,啊呀!”地比划起来。 王子默心里一惊,这么可爱的小女孩竟然是个哑巴! 他踮起脚遥遥看向金票房,肯定是票房的段舒雅提供了自己样貌的详细资料。 此时金票房与平常无异,甚至汉王的官兵也是零零散散,说混打屁,显得玩忽职守。若是王子默没看到那张通缉画像,肯定会冒冒失失地走到柜台前,让段舒雅把妖丹换取的元气珠取出来。 现在看来,平静的背后是汹涌的暗流。 王子默对小丫头心存感激,从明宝给他的储物袋里掏出一个拇指大的淡蓝色元气珠塞到女孩手里。 这是冰属性的元气珠,虽然只有拇指大,却可兑换官方元气珠五百多颗,够小女孩一家人吃上三年。 “回去吧!把它放好,等你长大了再拿出来用!” 金票房不能去了,王子默把心一横,原路返回后,绕过决断台向着城西北的后山狂奔而去。 后山虽称呼上是山,却绵延不知几千里,俨然与大山脉相连。 上次躲进后山,王子默便看到有株洁白似雪的清合草长在半山腰上。那时他还不知道草药的名字,看完《册天录》第二卷后,突然想起来,这株药草可化解体内甘桔草的残毒。 虽然白马亭六药堂的蔺骁涯给了他解药,但不知是炼制手法的原因,还是炼制解药的人本就是半吊子水平,竟然不能完全把甘桔草的毒效排除干净。 按照《册天录》上说的,这就是炼丹者的耻辱! 沿途雄伟的白杨树茂密旺盛,其枝干遒劲苍老,树皮白灰色,巴掌大的树叶绿成一片,在秋风的催促下发出哗哗的让人焦躁的声音。王子默一路奔逃,树上的鸟儿受了惊,啼叫婉转,纷纷振翅高飞。 管道上,一辆古铜色的精美马车向着金城驶来。 锦瑟丝绸窗帘被缓缓抬起,露出一只葱白般泛着晶莹光泽的巧手。马车里的人看向飞奔的王子默,又翘首看向高空中振翅飞翔的鸟儿,莞尔一笑,尖尖的下巴上现出两个小酒窝。 “鲁家的王族血脉么?”马车中的女子嗤之以鼻,“你逃不出本尊手掌心的!” 后山清凉,早已听不到金城的喧嚣。 望着后山脚下那颗被弩箭射穿的大树,王子默内心久久难以平复。 突然,他鹰眸眯起,盯着金城的方向细细观察。官道上一辆马车刚刚进了城门,而在马车后面紧跟着一群白马亭弟子。 “这么快就追上来了!”王子默内心为之一秉。 不过更让他心颤的是,那群白马亭弟子进城没多久,竟然蜂拥向着后山狂奔而来。 王子默顿时吓了一跳,紧咬着牙关,双眼猩红,死死盯着冲在最前方的那人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事不迟疑,王子默急忙向后山深处奔去。 现在还不是逞英雄的时候,自己体内尚有药草残毒,若不及时排出去,别说救下小丫头了,自己能不能从白马亭弟子手中逃过一劫还说不清楚。 这一次进入后山与上次大不相同。 上次是为了逃命,身后被一群汉王的官兵追杀,屁股上跟浇了火油似的。这次虽然也是逃命,却又有了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寻找清合草。 王子默顺着后山上夏日里倾泻雨水的山涧上行。 沿途山石嶙峋,陡峭的地方几乎直上直下,需要他用两手去抓着两旁的突起的岩石,四肢同时发力才能爬上去。 他小心翼翼,腾出右手来攥着天冥杵,生怕哪里突然窜出一条毒蛇来。 天冥杵就是王子默捡的黑铁棍,两年时间,拿着它敲敲打打,终于起了个像样点的名字。 “在那边!快,别让他跑了!” 这群人是广平子门下的弟子,也就是薛平的师兄弟们。 当初在白马亭把机关房炸掉的时候,王子默看到就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站在广平子身后,好像叫什么于正东,还是于正西什么来着。 王子默三步并作两步往上爬,却没想到那个于正东竟然会御空,刹那间脚下生出长虹,竟是踩着一根长戟挡在了前方。 “孽徒,随我回白马亭受罚!” 王子默仰着头,鼻尖恰好迎上那根丈许长的乌金戟。不等他往回撤,便听脚下传来阵阵欢愉马屁声。 “正北师兄威武!” “正北师兄,这次咱们两生堂夺了头彩,师兄当可在首席大弟子面前扬眉吐气一番!” “那是自然,即便没夺头彩,咱们正北师兄什么时候怕过他一始阁的林明长?” “呃~!于正北……” 王子默翻着白眼,暗自腹诽,明明记得是东西,怎么成南北了? 于正北处于合圣中期,道盘稳固,且有显现六神吟的征兆,一旦唤醒六神兽,届时修为将突飞猛进,方才真正地算是踏入修仙路途。 跟于正北相比,王子默则捉襟见肘起来。 他本来就是伪合圣,气海里元气虽然充沛,却各自为营,若是以最强的那股元气来算顶多处于释蒙后期,加吧加吧也就是合圣初期。加上两年来他不断用火元气来生炉做饭,现在算起来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犹如泰山压顶般,王子默明显感觉到从于正北身上散发的威力。 “正北师兄小心!” 王子默脚下突然有名女弟子惊呼起来,本是女子,却声音粗犷,瓮声瓮气,在山谷间回声阵阵,顿时惊起大片云雀。 于正北摆摆手,放下怀里的小女孩,自信满满地让出路来,“那黑铁棍在三阳师叔手里没有丝毫作用,并非什么宝物。肯定是这小子故弄玄虚,掩人耳目罢了!” 话虽这么说,于正北却没有丝毫掉以轻心。 却见王子默吃力地爬上山腰,装作气喘吁吁地样子一屁股坐在清合草旁边的石块上,随手摘下半片药草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清合草入口冰凉,薄荷清香瞬间沿着肺腑直达全身,不消片刻,甘桔草留下的残毒被一扫而空,刹那间,王子默像是换了个人,犹如重获新生般,体内血液澎湃,战意高昂。 于正北不知道王子默干什么,以为他又在耍什么花样。 只看见王子默刚才还坐在石头上,眼一闭一睁,他竟然拿着那根黑铁棍子敲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嚯!你小子竟敢偷袭!” 于正北暴喝一声,急忙踏着乌金戟四处躲避。 王子默急忙扛起小丫头,纵身一跃,趁机跳下山腰,收起黑铁棍快速向着金城方向跑去。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于正北自知上了当,乌金戟在半空硬生生地调转方向,不等冲上去,突然被一只毛茸茸的大手给拍下来。 “昂~!” 紧接着,愤怒的兽吼声响彻整个后山。 一只通体雪白的人猿奋力捶着胸膛,对眼前闯入自己地盘的小人物格外气愤。 雪人猿有丈许高,站在于正北面前仿若巨人。 它低头瞥了一眼长在家门口的清合雪灵草,整个后山,谁不知道这株雪灵草属它所有,没想到出门溜达半圈,自己的老窝就被翻了个底朝天。 “吼!” 雪人猿一把夺过于正北手里的乌金戟,拿在手里舞得虎虎生风。 这么一怔神的功夫,王子默已经跑到后山脚下,白马亭弟子不敢逗留,纷纷追着王子默向金城方向逃命。 似乎是觉得平衡了,雪人猿抢了于正北的乌金戟后并没有赶尽杀绝,反而狡黠地抱着乌金戟一笑,扭头冲着森林深处比了个中指。 “他妈的,这小子竟然跑的比兔子还快!” 白马亭弟子失魂落魄,忽然想起来金城的后山乃是万兽领地,一个个旋即提起心肝来,脚底不敢有丝毫懈怠,纷纷使出看家的本领逃起命来。 巍峨腐朽的城门口,王子默放下怀里的小姑娘,指了指白马亭的弟子,问:“他们有没有伤害你?” 小姑娘摇摇头。 “回家吧!” 这时,白马亭弟子陆续追上来,王子默冷笑一声,身形一闪来到决断台前,在众弟子惊愕的眼神下踏来了上去,朗声说道:“你们不是要杀我吗?” “我王某,在此坐等三天!”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二十五章 死战决断台 “我王某,在此坐等三天,约战白马亭!” 何其霸道的口吻,竟然出自一个口尚乳臭的少年口中。 决断台,解决私人恩怨,一旦踏上,死斗不休。 白马亭年轻一代弟子摸不透王子默的底细,不敢轻易上台。师叔师伯一辈又不好出面,众目睽睽下怕遭人口舌,落得个以大欺小。 一时间,王子默倒清闲下来。 小丫头准时送来饭菜,虽然朴素,却热热乎乎,暖了王子默冰冷的心。 “你叫什么名字?” 第二天,依然不见白马亭弟子来战。王子默摸着小女孩的蘑菇头,又递给她一颗水属性的元气珠。 “熙梦。” 王子默念着小女孩沾着清水写在地上的字,他再次把元气珠送过去,依然被熙梦拒绝,无奈只好收起来,悄声问道:“城里知道了?” 熙梦点点头,忽然抬头望向金城高高的城楼。 那里站着一名女子,身着戎装,英姿飒爽,却掩盖不住与生俱来的妩媚。 觉察到王子默的目光,那女子点头示意,随即转身下了城楼。 “汉王派高手来了?” 王子默内心炳然,自己放下豪言约战白马亭,那女子不好出手。三天一过,她必然会第一个找上门来。 第三天。 白马亭怯战的谣言传遍整个金城。 老少妇孺皆对白马亭津津乐道,成了茶余饭后的必谈之事。 一时间白马亭香火骤减,淳渊道长不得不从白云观抽身回来,得知真相顿时气得脸色发青,“啪”的一声将手中茶盏摔得粉碎。 “明长,你这个首席大弟子怎么当的?” 淳渊一拍案台,顿时吓得林明长浑身哆嗦,低着头接连告罪:“师尊息怒,徒儿这就去斩了那孽徒!” “哼!现在知道去了,为师在白云观封印魔障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 “是,师尊教训的是!” “现在倒好,白马亭香火中断,外宗弟子靠什么吃喝?没有灵丹药草供应,白马亭的根基从何而来?” “师尊教训的是!” “把峰儿叫过来!” 淳渊道长深吸一口气,若论起头脑,这个林明长绝对比不上颜夜峰,奈何他为人勤勤恳恳,修炼上从不懈怠,当了首席大弟子这么多年,除了教教师弟们怎么修炼,在处理白马亭事务上半点儿忙没帮上。 “哎!” “哎!” 王子默无聊透顶,他将明宝储物袋里的元气珠仔细分类,最终下决心,在自己的元气尚未成型前,不再去依靠元气珠来提高修为。 “白马亭来人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接着从金城里涌出成群成群看热闹的人。 颜夜峰信心满满地沿着官道走过来,青白色的长靴一尘不染,踩在洒满阳光的石板路上,发出“咯咯咯”的响声。湛蓝衣摆随着步伐来回摆动,可以看出很细心地整理过,仿佛此次前来不是为了决斗,而是要一展风采。 他高昂着头看向王子默,蔑视的眼神不加掩饰。 王子默有想过白马亭会来人,却没想到会是颜夜峰。看他自信爆棚的样子,肯定是淳渊老儿给了他什么宝贝。 蓦地,颜夜峰狂傲的步伐突然一窒,接着噱弄的表情渐渐枯萎,霞白的脸蛋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不可置否地抬头,遥遥看向城楼。 却见城楼上的那名女子颔首浅笑,在她身后站着的几十个护卫突然释放出强大气场,如同一支支锋利的箭矢,把他包围起来。 这几十个护卫,每一个都有不亚于师尊的实力。 她到底是谁? 为什么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 颜夜峰举步维艰,身后是白马亭一众弟子,目中带着期待。前方是城楼上女子的告诫,“此战必须输!” 此战必须输? 这可是决断台! 输就意味着死! 颜夜峰丝毫不敢怀疑女子的话,若是失手把王子默在决断台上打死了,自己的下场绝对不会比他好。 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临死前拉个垫背的! 颜夜峰忽然一阵轻松,煞白的脸色恢复些红润。可这丝红润还没持续多久,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那张脸随即变成绛紫色。 “死倒是好的结束,最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女人的话回荡在耳边,死倒是好的结束,最可怕的是生不如死?怎么个生不如死法? 每天受尽非人的折磨,想死都难? 饱怀着忐忑,颜夜峰冷汗直冒。短短几十丈距离,他足足走了半个时辰,仿佛对面不是决断台而是人生的尽头一样。 “大师兄,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白马亭弟子纷纷起哄,王子默撇嘴冷笑,手中天冥杵向前一伸,左腿微屈,右腿后撤同时暗暗用力,只等颜夜峰一动,手中天冥杵就会毫不留情地敲在他的脑袋上。 “王师弟,那个……” 颜夜峰还没想好万全之策,若是能用口舌化解恩怨,岂不妙哉? “开始吧!” 王子默不给他留丝毫余地,滔滔戾气瞬间涌向天冥杵,一根黑铁棍刹那间变得晶莹如墨玉般,隐隐可以看到棍中流淌着汩汩水雾。 只有王子默知道,那并非什么水雾,而是包裹在灵台外的戾气。 原本秋高气爽的蓝天突然飘来几朵乌云,这乌云漆黑如墨,飘至金城上空,陡然下压,云下哀风怒号,竟可见枯骨浮尸在犹如滔滔魔气的乌云里翻来滚去。 “有意思!” 城楼上那名女子勾起暗红色的唇角,露出一抹妖艳的笑意。 “宫主,好像是先魔的气息……那根黑铁棍难道是魔器?” “不好说。” 女子双手环胸,遥遥看着王子默。少年给她带来太多的意外,不知道下次他还能使出什么花样来。 明明修为上不如对方,却在阵势上占据碾压性的先机。 此子,不愧是鲁氏王族! 狂风卷着砂砾树叶四处肆虐,吹得台下的百姓纷纷仰头咒骂。然而乌云着实深厚,砂砾刮在脸上如刀割般,还遮挡了视线,早已看不清决断台上的两人。 颜夜峰看不清王子默。 王子默却把他看的清清楚楚,他高高举起天冥杵,纵身一跃来到颜夜峰跟前,铁棒被他抡成半圆,带着呼啸的破空声猛地敲在颜夜峰的脑袋上。 “砰!” 颜夜峰应声倒地,脑袋开花,双目暴突,竟是立毙当场。 “呃~!” 王子默甚是难以置信,合圣中期的颜夜峰竟然被自己一棒给打死了。走出去够他在金城吹半天! 他低头愕然地看向天冥杵。 这家伙,偏偏喜好敲人的脑袋。 “那个……王师弟,你看,气也消了,师兄知道确实对不起你,我也死了一次,咱们恩怨两清,如何?” 在王子默唏嘘不已的时候,颜夜峰突然从地上爬起来。 他脑浆迸裂,兀自用手捂着凹陷的天灵盖,失去焦点的瞳孔向上翻着,两扇嘴唇子秃噜噜说个没完。 “竟然没死!” 不仅仅是王子默惊讶,就连站在城楼上的女子也是惊讶不已。 随后,那女子掩嘴娇笑,玩味的表情浮上眼角,看了看王子默,旋即冷下双眸,死死盯着颜夜峰,仿佛要把他看穿。 “宫主,是傀儡术!” “决断台上的人是傀儡,只要灵魂不散,就算肉身受到再大的伤害也死不了。不过,有点奇怪,属下看不清楚……” “没错,这傀儡术确实特别!” 那女子金口玉言,很少说这么长的话,“开始时的确是本尊,死了后才触发傀儡术,灵魂瞬间脱壳,有意思,这昆虚果然是卧虎藏龙!” “宫主,要不要去会一会?” “不必了,该来的自然会来!” 淳渊打的一手好算盘,他利用“千机傀儡术”把颜夜峰和掌心里的稻草人互换。 开始时颜夜峰确是本尊,他大可放手与王子默一战。倘若不敌,便会触发“千机傀儡术”,瞬间把他的灵魂拘到稻草人身上,由淳渊道长护法,等到人都散尽,白马亭弟子自会将颜夜峰的尸身搬运回来,只要肉身还在,就永远死不了。 若一开始颜夜峰与王子默全力对抗,鹿死谁手尚且未知。 怪就怪上台前颜夜峰听到的那句话,此战必须输! 倘若颜夜峰就那么趴着不起来,事情或许就真的如淳渊盘算的那样,白马亭弟子把颜夜峰扛回去,然后做法还魂。 可这个颜夜峰偏偏站了起来…… 王子默对颜夜峰可谓是恨之入骨,自己这一切完全拜他所赐。杀他个十回八回也不解恨。 天冥杵再次提起,王子默灵台清明,瞬间感觉头顶的阴云随着天冥杵的动作而涌动。 这一击,完全带动了阴云的力量,若颜夜峰还不抵抗,必将死无全尸,到时候白马亭弟子全部在场,也无法把尸体拼凑完整。 说时迟那时快,远在白马亭的淳渊道长突然神情凝重,双手掐诀,一道道甘蓝色的元气从指尖飞出,形成一层又一层的保护罩,将颜夜峰和自己保护起来,同时他做出了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只见一个小人从淳渊道长的道盘上跑出来,“嗖”地钻进稻草人消失不见。 刚才还双目呆滞的颜夜峰突然爆发,那双眼睛如同深夜里的猫头鹰,盯着王子默,煞白的脸上露出浓郁的杀机。 王子默瞬间倍感压力,仿佛坠入粘稠的泥浆中,行动变得越来越迟缓。眼睁睁地看着颜夜峰祭出“断水剑”,右手轻轻一指,断水剑瞬间刺破虚空,再次出现时依然抵在王子默的喉结上。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二十六章 杀人何须理由? 淳渊上人的神识进入颜夜峰体内。王子默和他一样,灵台中种着黛小沫的烙印。 两人皆不能持续太长时间,唯有速战速决。 碧色长剑闪着幽寒雾气,宛如实质的流水,将内部的剑锋衬地隐隐约约。 淳渊上人控制的断水剑虽快,在王子默眼里却跟沛公舞剑差不多。 他不急不缓,在断水剑刺中喉结的刹那侧转身体,弯腰下沉,顺着惯性脚尖快速旋转,不等断水剑折返回来,整个身子已经与颜夜峰对撞在一起。 天冥杵上撩,再次毫不留情地敲在半边脑袋上。 淳渊上人只感觉半张脸火辣辣的,摸了一把,手上竟是沾满了血肉。 他瞪着眼睛难以置信。 王子默怎么能躲过自己的全力一击? 这怎么可能? 即便不是自己的身体,由神识操纵,也能达到本尊巅峰状态下的一半修为。 这个王子默…… 半盏茶的功夫稍纵即逝,天冥杵上的戾气迅速撤回灵台,天上的乌云也在眨眼间烟消云散。仿佛从来没出现过,唯有地上的狼藉可以佐证。 淳渊上人忽然笑了。 满是血污的嘴巴里发出阵阵“咕噜噜”的笑声,好似五脏六腑都被王子默捣碎,张嘴间吐出一口腥臭的血肉。 哈,哈哈哈…… 果然如我猜测的那样,这根黑铁棍子屁用没有。这小子最魔性的地方就是灵台外包裹着的戾气。刚才我感觉到强大的神识波动,如此看来,他跟峰儿一样,只是一具傀儡罢了! 此时便是斩杀王子默的最佳时机! 淳渊上人翻手收回断水剑,他呆在颜夜峰体内尚且还能持续片刻。 这片刻,足矣! 现在,淳渊上人要做的,就是挽回白马亭的颜面! 他要在决断台上,借用颜夜峰的身体,把王子默捶成肉饼! 无匹的力量从颜夜峰身上爆发出来,他张开右手,变拳为爪。 刹那间,王子默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过去,修长的脖子恰好卡在颜夜峰的手心里,被他使劲儿掐住。 “呃~!” 王子默张大嘴巴吃力地喘着气,奈何空气到了嗓子眼却被他咽下去。 肚子像皮球一样鼓胀起来,反复咽着气打着嗝。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 “宫主,要不要去查查底细?台上那人明显被夺了舍!” “不用,鲁家的人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本宫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王子默被颜夜峰掐着脖子艰难呼吸。 他跟颜夜峰交过手,自然知道这恐怖的力量绝非颜夜峰所为。 综合刚才的表现,王子默瞬间断定颜夜峰被人霸占了身体。只是他不确定对方是谁,王子默甚至以为夺舍的人是曾经死在决断台上的高手。 若是鬼物,那就好说了。 王子默闭上眼睛,从明宝给的储物袋里仔细摸索。 鬼物最怕至阳之物,火属性元气早在白云观生火时就被他消耗殆尽,此时真是后悔前两日没提前做足准备。 三颗鸽子蛋大小的火属性元气珠被他悄悄拍进气海里。 王子默咬牙挺着,手指翻飞,结下一层层手印。 突然,脑袋被人用力拍了一下。 王子默两眼猛地一颤,顿时模糊不清,耳朵里像是塞满了聒噪的知了,一声接着一声,吵得心烦意乱。 他咬牙坚持,再需三息,便可完成手印! “啪!” 淳渊上人再次劈掌。 王子默感觉天灵盖快要被敲碎,脑仁生疼,从大椎往下,整根脊柱瞬时发出一连串儿爆响。双腿骨头快要断了,关节与关节互相碰撞,磨得软骨“咔嚓”直响。 剧烈的痛楚让手印猛地停下来。 王子默知道,对方肯定不会给自己时间重新结印。 两息,再需两息,把你戳成筛子! “轰!” 淳渊上人收起玩味的表情,右手握拳,对准王子默的脑门用力轰下去。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脆而又连续,只见王子默双膝跪地,两腿张开呈“M”型,脊柱则形同鱼钩,俨然废人的样子。 他咬着牙继续坚持,整个脑袋像是被闷在铁桶里,外面被人用棍棒使劲儿敲打,双耳轰鸣,七窍湿润,竟是流出黑红色的淤血。 片刻时间稍纵即逝。 淳渊上人自然不会给王子默活命的机会。 他掌心蓄力,甘蓝色的元气化成一条十头蜈蚣,脱体的刹那没入王子默体内。 紧跟着,淳渊上人的神识撤离。 几乎是同一时刻,在王子默指尖猛地爆发出滔滔怒焰,瞬间将颜夜峰倒下去的身子燃烧起来。 场面失控! 王子默砰的摔在地上,不知生死。 颜夜峰则完全被大火吞噬,蜂拥而上的白马亭弟子根本无法近前,只能站在决断台下眼睁睁地看着颜夜峰被烧成灰烬。 决断台,有封印。 台上无人死亡,封印永久不除。 王子默虽然躺在地上,却还没死亡。颜夜峰虽然被烧成灰,却灵魂还在淳渊上人手里。 如此恰恰保护了王子默,让他免于被白马亭弟子鞭尸。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该死的王子默,竟然烧了我的身体,让我永远呆在这该死的稻草人里!我要杀了他!” 白马亭,一始阁内,淳渊上人手中的稻草人一蹦一跳,不断发出暴怒的咆哮声。 “你不死,他不死,谁也无法进去!” 淳渊上人摇头叹息,这个王子默在决断台上足足躺了五天。在最后几天里,他明显感觉到留在王子默体内的十头蜈蚣力量在分崩瓦解,被未知的力量逐渐吞噬。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十头蜈蚣是他的元气所化,换做任何一个人,淳渊也不敢直接将自身元气打入对方体内。但那时的王子默早已变成废人,所以他才敢用自己的元气化作十头蜈蚣,慢慢地把他折磨死。 却没想到…… 这混蛋竟然一把火烧了峰儿的肉身! 淳渊异常恼怒,在颜夜峰暴跳如雷的吵闹声中更是羞的老脸无处可藏。他大手一拍,直接将稻草人拍碎在檀木八仙桌上。随即信手一撵,只听一声痛苦的哀嚎响彻一始阁,转瞬间颜夜峰便再也没了动静。 决断台上,王子默早已苏醒。 他瞪着猩红的眼睛看向台下,原本站在城楼上的女子此刻现身决断台,手里把玩着一颗拇指大的淡蓝色元气珠。 这枚元气珠虽然只有拇指大小,却价值不菲。 “出手挺阔绰,竟将风属性元气珠随手送人。” 没错,这枚元气珠正是王子默送给熙梦的那枚。此时出现在女子手中,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隐隐的,王子默生出不好的预感。 “你到底是谁?熙梦呢?你把她怎么了?” 王子默站在决断台上,在他身旁散落着一堆灰烬,那是颜夜峰被火化的身体。此时决断台还处在封印中,王子默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出不来。 眼前这位女子换下戎衣,身着黑色紧身服,玲珑身段窈窕有致。 她双手环胸,轻轻走到决断台前,上身前倾,伸长脖子与王子默面对面。咫尺距离,王子默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的每一根毫毛。 “风属性的元气珠实属罕见!” “熙梦呢?” “杀了!” 黑衣女子挺直上身,傲人的身材在阳光下火辣辣的刺眼。 “为什么!为什么!” 王子默近乎癫狂,一双拳头疯狂砸着决断台的封印,震出片片青色阵纹涟漪。 熙梦只是个孩子,虽然与王子默只接触三天,却用那颗纯心软化了他冰冷的心扉。 “杀人何须理由?” 呵! 这是什么话? 杀人何须理由? 难道人可以随便杀,想杀就杀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罢了,熙梦还那么小,她是那么纯,那么真,何必赶尽杀绝! 王子默半跪在决断台上,低着头整个身子止不住颤抖。 这便是弱肉强食吗? 身为尊者,就能肆意践踏弱者的生命吗? 拳头攥得死死的,不留一丝缝隙。王子默只感觉手背的皮肉快要撑开,怒火焚心,胸口憋得难受。 “啊!” 他突然暴喝而起,后腿用力一蹬,整个身子如同蓄势而发的猎豹,猛地冲破决断台封印,挥舞着拳头向着黑衣女子后心砸去。 “破了?” 黑衣女子缓缓转身,细细柳眉微微弯折,看了决断台一眼,瞬间明白怎么回事。 她勾起暗红色的唇角,露出珍珠般的贝齿,轻笑吟吟,道:“留着力气逃命吧,白马亭的人马上就来收尸了!” 说完,黑色的身影突然消失。 王子默一拳扑空,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地上。 “你给我回来!回来!” “放心,我们还会见面的!”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二十七章 回家 站在神像山顶,遥遥望着天空。 突然一缕忧伤拂上心头,继而缠上了眉弯,在脸上写下淡淡的乡愁。 那是对家的思念。 都说白云苍狗,岁月易老。只有切身体会才深刻地感觉到,那飞逝的时间犹如俏皮而奔的溪水,一去不复返。 越是靠近家乡,王子默越发想念那熟悉的一砖一瓦。 “不知村里的人儿是否还记得……” 疲惫的身躯历经种种磨难,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 遥想当初为了躲避黛小沫纠缠跟随明宝去往白云观。时光荏苒,细细回想,两载光阴平淡无奇,唯有开始与结束,每每都有生命之危。却怎么也没想到,在最危险的时候,是她救了自己。 而且不止一次! 呵! 这便是上天的捉弄吗? 黛小沫…… 王子默深吸口气,慢慢回过头。 放眼瞭望,群山翡翠,金城的白云观早已看不见踪影,更是看不见笼罩在白云观上方的百丈恶云。 “我走了,就没人能把玄阳剑重新插回去,那魔头……要是万一跑出来,生灵涂炭……”望着三合庄王子默内心踌躇叵测。 “到底要不要再回去试一试,把玄阳剑重新插回去?” 刀眉微皱,犹豫不决。尤其是那双眼睛,饱含了愧疚以及对不可控的于心不忍。这种表情只持续了短暂的瞬间,当伤口的痛楚牵动着每一根神经的时候,那双眼睛瞬间被盛怒的火焰取代。 “生灵涂炭又如何?就让整个金城给熙梦陪葬吧!” 白马亭! 哼! 若不是你门下弟子步步紧逼,我又怎会拔出玄阳剑自保? 这帮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半路伏击,投石暗器,各种小手段花样百出。 好你个淳渊老儿! 此生,与白马亭势不两立! 渐渐地,王子默眼角现出一抹厉色,他从未想到白马亭会如此不依不饶。他甚至还想魔头现在就出来,把金城化作魔窟,让黑衣女子受阎魔蚀骨之苦! “哼,没有元气又何妨?” 王子默看了眼手中的黑铁棍,自从暴揍三阳道人后,他更加确信灵台外的戾气能寄存到黑铁棍里,而且自己的灵台里并非没有灵识,反而自己的灵识很强大。 “很强大!”王子默重复着。 又是一个长夏月末。 低头望向三合庄村口那座高大的牌坊,王子默内心顿时感慨万千。他死里逃生跑了三天两夜,终于在天黑前看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 “咕,咕噜噜……” 肚子忽然叫起来。 连夜赶路,加上中途遭遇白马亭弟子偷袭,整个身子早已接近崩溃的边缘。 现在他只感觉全身忽然像被抽空了似的,磅礴的饥饿感犹如滔滔巨浪将身子击垮。 抽空了! 他现在确实被抽空了,明宝给的储物袋里的元气珠抽空了,气海中的元气也被抽空了,腹中无食身体被抽空了,为了躲避白马亭的追袭精神被抽空了…… 虚伪的修为从合圣初期跌落到释蒙初期,整整掉了两个大境界。 王子默笃定,若是自己气海里仅存的那点儿小属性元气用光,他依然是废人一个! 干粮……鹿肉……毒药……偷袭! “白马亭,很好!” 王子默眯起眼睛,像受了惊的猫一样拱起后背,每一寸肌肤甚至每一根毫毛无不紧张起来,眼神中顿时充满警备,生怕白马亭的弟子阴魂不散地追上来。 虚汗直往外冒,意志轰然崩塌。 那是对食物的渴望! 王子默脑海中不可避免的回现血腥的画面。 此时此刻,那些血腥的伤感已经不再重要,他只求能够吃到食物,不求凉热,不求干湿,只要能咽进肚子里,便能继续苟活。 三合庄炊烟袅袅,正值夜饭时。 王子默耸着鼻子嗅了嗅,摸着肚子忽然笑了。 求生的意志驱使着他,瞬间忘记全身的酸痛,纵身一跃向着阔别两载的家跑了过去。 “大桀!” 远远地,王子默在村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子默?”王桀疑惑地回过头,忽然高昂着胳膊大声吼道:“谁让你回来的!快回去!” 当王子默揣着幻想,满心欢喜地站在牌坊下时,却发现朝思暮想的王桀竟是跟自己一样满头血污,身上到处是血铮铮的伤口。 王子默甚至在哥哥的左肩上看到了白森森的骨茬。 “噗通!噗通!” 一颗心疯狂的跳动起来,撞得胸口阵阵悸痛。 “快回去!他们会把你当死僵烧掉的!” “死僵?发生了什么事?” 王子默翘起脚尖去给哥哥擦伤口,恰好看到对门的刘宏远翻白着双眼,歪着脑袋跟梦游似的,晃悠悠的靠过来。 “呃!” 指尖在胸前结出手印,然而气海却像是一潭死水,没有丝毫回应。 “怎么……没作用了?” 以为手印错了,王子默又重复了一遍,气海依然古井无波。到底怎么了?王子默右手摸向后背的黑铁棍,眼中充满恐惧。 这恐惧并非源自于刘宏远,而是对未知的害怕。 不知道什么原因,手印不能调动气海里的元气,更恐怖的是黑铁棍似乎也受到了压制,灵台外的戾气也变得不受控制。 万一这个时候白马亭…… 这一现象被王桀迅速捕捉。 他镇定自若,手中长刀用力一震,甩着串串血珠猛地向后砍去。刹那间,刘宏远的脑袋像皮球一样飞起,“咕噜噜”甩着血珠滚到路边的壕沟里去了。 刀! 三合庄民风淳朴,从未见过如此的冷冰戾气,小时候王子默也只在皮影戏中见过“刀”“枪”“剑”“戟”各类武器。长大后白马亭却教他识会了各种兵器! 怎么办,万一真的来了怎么办? 刚才还好好地,嗯,一定是这样,三合庄肯定有问题,可以压制我的修为! 想通后王子默便不再惧怕,出了三合庄他照样能跑能打。倒是朝思暮想的三合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此诡异!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味。 这血腥不同于活人的腥热,湿气蒸腾,扑面而来。反而跟冬月里吃的冷猪血差不多,死气沉沉,没有丁点儿活力。 王子默看了看犹在滴着猩红血珠的刀尖,又看了看满脸血污的哥哥。亲眼见到这样的事情,那颗幼小的心灵顿时受到深重的冲击。 大桀杀人了! 大桀竟然杀人了! 他一遍遍在心里重复着。即使自己同样刚刚经历过生死,也未及亲眼目睹王桀的手起刀落来的冲击猛烈。 可是刚才刘宏远是那么诡异,是他先对大桀动了杀机,大桀才会出手杀掉他。 所以,刘宏远他死有余辜! 短短瞬间,王子默对待敌人的态度发生颠覆性的变化。 自从在金城后山炼化元气珠后,脑袋里始终散不去那张扭曲的脸,他也就再也没杀过人。 就在昨天,他尚且对白马亭弟子含有怜悯之心,此时此刻,那份怜悯在眼前寸寸瓦解,露出内心深处那不经修饰,赤裸裸的杀伐。 怎么会这样,不是这样的! 等着他的应该是温热可口的饭菜和父母大桀悉心的关怀,自己刚刚经历过生死,从白马亭弟子的追杀下死里逃生,回到家应该是安全的,温暖的。 可是…… 一切并不是想象中的样子。他只不过从一场噩梦中逃离,却堕入另一场想逃却不能逃的杀戮中。 王桀以身试教,这个时候他必须让弟弟清楚,面对敌人的时候,永远不要犹豫,用最短的时间结束战斗。 否则,身上的伤会让你明白,仁慈将亲手葬送自己! “爸妈安全吗?” “有我守着,他们很安全!”王桀很是紧张,不断回头看向乱糟糟的村子,催促王子默赶紧离开,“千万别回来!” “我很厉害。” 王子默被王桀推搡着,不断地重复不要再回来。 “我很厉害。” “快走!你先去后山山洞里躲一阵子。我白天还要收拾残局,先让殷家箬彤给你送吃的!记住,千万别回来了!” “我很厉害!” “什么?” “我说!我很厉害!”王子默赌着气,脚底用力一蹬,整个身子像炮弹一样,顺势向后弹出去,把毫无防备的王桀重重地撞翻在地。 他也没想到自己轻轻一蹦会伤到王桀。 看到哥哥被撞得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捂着肩膀龇牙咧嘴,王子默顿时揪起心肝,忍受着右腿因为用力而撑开的伤口,赶紧跑过去想要把王桀扶起来。 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呵斥。 “站那别动!” 冷冰冰的声音出自韩天弘口中。 一字一顿,字字犹如铁钉打在石头上。他快步挪到王子默跟王桀之间,锋利的箭矢闪着寒芒,搭在鎏金藤弓上,对准了王子默茫然的心口。 “别动!再动一下我就射死你!” 刚才只顾着赶王子默离开这里,并没有把心思放在弟弟身上。直到王子默被韩天弘发现,王桀知道再也无法隐藏后,他才仔仔细细的打量起自己的亲弟弟来。 蓬乱的头发上满是泥污,幼时那原本胖嘟嘟白净净的小脸变得削瘦如柴。 王桀顿时胸口一窒,心如刀割,很是后悔把弟弟送到白云观。再看王子默身上,整根左腿不自然地拖在身后,像断了弦儿的提线木偶,只是看着就觉得剧痛难忍。 尤其是背上狰狞可怖的伤口,淤血跟尘土混合在一起,不忍直视! 刹那间,王桀胸口闷闷地。 “啊——!是谁?是谁!” 他抑制不住扬天长啸,期望用这啸声换回自己对弟弟的愧疚。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二十八章 王默已死,格杀勿论! 韩天弘是韩雪玲的堂弟,韩雪玲是王桀的未婚妻,王韩两家在三合庄算得上半个亲家。 他自然认识王子默,知道他是王桀的亲弟弟! 然而此时,韩天弘眼里带着诧异,带着费解,同样带着惊慌失措。 这个王子默不是已经死了两年吗?怎么突然又自己冒出来?而且满身血污,跟从乱坟岗爬出来的死僵一模一样。 难不成…… 三合庄的灾难是他搞得鬼! “王桀保长受到袭击,快来支援!”面对满目疮痍的王子默,韩天弘突然大声呼救。 阴沉的声音仿佛六月里天上的乌云,黑压压的盖在头顶,抑郁地让人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来。 但是那声音中却没有丝毫恐惧,有的是笃定与掌控。 韩天弘知道此时的王子默已是强弩之末,虽然不知道他是人是鬼,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从王子默忽明忽暗的身上不难看出他肯定出了问题。 王子默闭上眼睛,忽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距离三合庄越近,明宝传授的破天指副作用也就越大,残存的力量会不断冲击灵台外的戾气,直到此时破天指再也无法调动元气方才结束。 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然而他这个乐得清闲的渔翁却没有半点儿福利,反而被牵连的千疮百孔。 王子默眼眶赤红,道:“天弘哥哥,我是王默,我是王子默啊!” 他双眼瞪得溜圆,眼中闪烁着委屈的泪花。身上撕裂般的痛楚渐渐消散,忽然觉得有一股清泉从地下涌进身体,将全身的燥热快速压下去,迎上灵台与黛小沫留下的烙印汇聚在一起。 这时,王子默前所未有的冷静,一张小脸不在红扑扑的,反而变得蜡黄如纸,隐隐透出死灰般的光色。 死僵! 他果然死死僵,毒计无法得逞终于露出了真面目!韩天弘凝神戒备,躬下身子悄悄后退两步。 从韩天弘即将松动的指间,王子默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这个想法乍一出现便立刻行动。只见王子默在地上打了个滚,瞬间来到韩天弘脚下,搬起他的小腿用力一掀,霎时韩天弘重力偏移人仰马翻,手中的弓箭吹出嘹亮的哨声,将寂静的夜撕的支离破碎! “王默已死,格杀勿论!” 眼前的村庄是熟悉的。无情的命令却让人心碎。 那句“王默已死,格杀勿论”,像寒冬里的北风,裹挟着冰冷的刀锋,毫不留情的招呼在王子默身上。曾经淳朴的笑颜变得冷峻,他们像看猎物一样,一个个杀红了眼,变成嗜血成性的魔物! “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子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是韩天弘心存杀机,而他只是提前反抗罢了,就像刚刚大桀那样,手起刀落斩下刘宏远的脑袋。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突然成了众人眼中的死僵? “子默,快跑!” 顺着声音王子默看到哥哥用力摁住韩天弘即将射出的羽箭,脖子上青筋暴起,赤脸龇牙,怒吼道:“王默不是死僵!住手!” “王桀!” 四目相对毫不相让,韩天弘死死盯住王桀,指着王子默冷冷道:“王子默两年前就死了,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你想看着大伙儿跟雪玲姐一样,一个个被死僵吸光了血吗?” “没有!子默没有死!”王桀瞪着眼嘶声怒吼。 韩天弘咬着牙越说越愤怒,到了最后几乎是跟着吼出来的。 他双目赤红青唇颤抖,仿佛要将心底的怒火全部释放到嗓音上,提着王桀的领子暴喝道:“你忘了!忘了雪玲姐是怎么死的吗?” “住口——!” 王桀的音调都变了,两个字虽然声音很大,真真切切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却没有了底气,更没有了硬气。像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依然备受羞辱下的铿锵之音。 “雪玲姐死了?” 王子默浑身一震! 从哥哥赤红的双目中,王子默感知到亲人内心的悲痛。那是宁肯自己去死也不想对方受伤的恨! 滚烫的泪水遮住视线,王子默脑中一片空白,拖着受伤的左腿哭着奔向王桀,只想着给他一个拥抱来安抚哥哥的创伤。 敞开的胸膛毫无防备,恰好迎来韩天宇无情的长刃。 “不——!” 王桀和韩天弘同时阻止,却为时已晚。 只见王子默竟然徒手抓住利刃,然后右脚撑地灵敏地转了个身,“咔嚓”一声将精铁长剑应声寸断,带着掌心的鲜血,连同剑尖,在韩天宇惊愕的眼神下,狠狠刺进他的胸口。 韩天宇是韩天弘的亲弟弟。 兄弟二人同时目睹韩雪玲的惨死,对王桀可谓恨之入骨。 王子默目光呆滞,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低头看到鲜血淋淋的双手时,吓得连连后退,摇着头,嘴里不断重复着:“不是我,不是我!” 刚才的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没有任何拖泥带水。从韩天宇表露杀机,到出剑,到他胸有成竹,再到遇刺身亡只是短短瞬间。短到胸口的血还没喷出,短到刺穿心脏的痛楚还没传到神经,两人便擦肩而过,却只留下一个活口。 而这一切,在王子默眼中却变得异常缓慢。 “不,我没杀人,不是我杀的!”王子默愕然地蹲在地上,不断重复着:“我没有,人不是我杀的!” “这小子魔性的狠!” “竟然把天宇给杀了!” “是呀,天宇可是炼体七重天,刚才竟然没反抗?王默好像能提前预知他的招数。这最起码是炼气高手才能做到的。” “王家的小辈已经有觉魄修士了?” “不可能,才两年的时间,这个废物怎么可能……” 王家和韩家有着一层亲家关系,见面不好直说王子默是个废物,但私底下人人都这么说,王子默就是一个连女孩子都打不过的废物。 如今,颜面已经撕破,自然不必再忌讳。 “给我杀了他!” “杀了他!”韩天弘狂发飞舞,捂着弟弟溅血的胸口仰头嘶吼:“我要一刀一刀剐了这小畜生!跟他们对待雪玲姐一样!” 王子默看向王桀,王桀也在看着王子默。 两人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陌生。 “走!” 王桀没有出声,张大嘴巴用力挥动胳膊。王子默感知到扑来的人群充满杀机,仿佛要把他剁成碎肉喂狗一样。 他想逃,却有种浑身乏力的感觉。 王桀死命地往前跑,企图穿过重重人影保护自己的弟弟。奈何衣领被韩天宏死死拉住,“嗞啦”一声,露出满是伤痕的脊背。 “不!子默快跑!” 王桀像头疯了的狮子,看着王子默惶恐绝望的眼神愈发焦急。 “噬——噬噬!” 突然,乱坟岗传出声声厉啸! 高亢的啸声嘹亮刺耳,划破糟杂的三合庄,无比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脑海中。小小的村庄顿时陷入极度惊恐中。之前还打打杀杀的活人与死僵同时停手,互相提防着分成两拨,泾渭分明! 将王子默围住的人也同时转身,惶恐的望向乱坟岗。 霎时间,村民们如临大敌,纷纷从家里跑出来,捏着画满朱砂符文的黄表纸,将老弱妇孺围在中间严阵以待。 只有王桀孤零零地站着,眯起眼睛昂着头看向乱坟岗。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二十九章 央池来人 夜风清凉。 撩起众人的衣摆,在王子默头顶盘旋片刻,又卷起王桀耳鬓的发丝悄悄地溜走了。 数不清的死僵得到讯号,忽然潮水般退去,眨眼只剩下男人们粗重的呼吸声,心跳声,还有火把“噼噼啪啪”的燃烧声。 青烟缥缈,恰似烧柴做饭的烟味。 这本是祥和无忧的味道,却安慰不下村民们惶恐不安,惴惴跌宕的心。 “呜~,汪汪!汪!” 村南巷子里隐隐传来几声狗吠,接着像是推倒了卡其诺骨牌,狗叫声瞬间传染了整个村庄。 白杨树叶诡异地抖起来。 巴掌大的树叶“哗哗啦啦……”搅得人心神不宁! 阵阵青蓝色的阴气贴着地面四处蔓延。隐隐可见有个身形硕大,穿着灰步衣服的官人,抬着夸张的步子,扛着一口暗褐色的青铜棺,慢悠悠的踩着迷雾向人群飘过来。 青铜棺椁高大厚重,可清晰地辩出上面雕刻着精美绝伦的游龙牡丹浮螺云纹。 沿途家狗禁声,唯有黑狗还在执拗地叫不停。 王子默双目呆滞,整个身子止不住颤抖。两年前,那一场场浑浑噩噩的梦境突然豁出一道缺口,在脑海中越积越累,不消片刻竟然占据了大半的记忆。 明明是裹着薄纱的梦,现在却变得无比清晰,仿佛真切发生在身边的事情,难以置信! 王子默看地切切实实,那个在前面引路的红衣女人,正是最后一场梦里,与黛小沫拜堂那晚服侍他穿上新郎服的红衣护法! 红衣护法妖娆绝代。 两年未见,白月光般的脸上再无那日蜡黄色。她信步婀娜,举手投足间掀起阵阵轻风。 而站在红衣护法身后的六个浓妆小丫头,个个穿着粉紫小夹袄,涂着白面红腮圈,点着红嘴唇,看上去跟烧给死人的童男信女差不多。 “哐当!” 青铜棺猛地坠地。 接着便听六个小丫头脆生生地叫到:“恭请主公回府!” 三合庄的男人们无不惊愕诧异,皆不知小丫头口中的主公是何许人也。众人纷纷扭头看向保长王桀,而王桀的目光却定在王子默身上。 难道是那个两年前就死了的废柴? 两年前,王桀逢人就说自己的亲弟弟死了,表情沮丧,痛不欲生。村里人都相信了,直到去年拜入白马亭的刘新岩回家探亲,才得知这个王子默并没有死。 刘新岩见王子默没有回三合庄,便笃定他还在白云观。 此事并没有声张,只是村民猜测王子默受伤后一年未归,想必是真的死在了路上。 这家伙跟央池的怪物成了亲,怎么就跟乱坟岗纠缠不清了呢? 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该心软! 王子默害怕极了! 那颗焦躁的心还未从白马亭跟着身子走出来,又被眼前的一幕给打入万丈深渊。 记忆像潮水般涌进脑海,先是勾勒出轮廓,接着略施粉黛,最后描绘出一幅幅难以置信的漫漫长卷。 那天王子默被黛小沫引着踏过桥,跟着尸婆婆走进一座巍峨宫殿。 尸婆婆抖着眼皮儿,高高的鼻梁因为苍老而塌陷,说话时鼻尖快要抵在嘴唇上。她给王子默套上新郎服,又牵着黛小沫来到跟前拜天地。随后指着巨大的青铜棺椁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旁边那个棺椁里住的是你的新娘子。” 当王子默吃力地想要爬进棺椁时,突然被一根看不见的绳索套住脖子,拉着他飞速倒退。 后来见到明宝才知道,是哥哥请他来救自己的。 若是来迟一步,他或许就再也出不来了! 王子默看到尸婆婆狰狞的脸上写满怒火,那张苍老的脸像泼了毒溶液似的,脸皮一块块地往下掉,不一会儿就露出后面绝美的容颜,变成了眼前的红衣护法。 “小女婿,你让我找的好苦啊!” 嚯,果然是那废柴! 三合庄村民无不愤愤不平。 王桀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大张着嘴吧让王子默快点离开。 王子默咬着嘴唇,愤怒地盯着红衣护法。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这里虽然能轻而易举地杀人,但是在护法面前却如蝼蚁。 “若是掉到这红衣护法手里,必定是我为刀俎任人鱼肉!” 然而在哥哥身上却散发出强烈的战意,那股战意稳定了人们的情绪,气势与红衣护法相比毫不逊色。 王子默似有所悟,点点头转身向着后山狂奔而去。 “又跑了!” 望着王子默闪烁的背影,红衣护法香肩微颤,朱红的唇角微微勾起,悠悠笑道:“你会回来的!” 王子默一边狂奔一边回头看。 只见王桀拿着根又细又长的棍子与红衣护法厮打缠斗。 当他来到神像山顶时,三合庄早已陷入寂静,只有那口巨大的青铜棺还杵在村子里,在篝火中掩映摇曳,显得格外醒目! 神像山有个石洞,里面有张石床。 小时候王子默经常跟着哥哥来这里躲避夏日的酷暑和蚊虫滋扰。 而今躺在石床上,王子默任由冰凉的汗水浸湿衣襟。 他张着嘴巴大口呼吸,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红衣护法最后的那句话看似自言自语,却清晰地传进耳朵里。 莫名的,他感到恐惧! 觉得自己过于渺小,在护法面前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留下来只会成为大桀的累赘。 所以他跑了! 没能与大桀并肩作战! “这是作为弟弟的耻辱!”王子默很是自责,他恨自己弱不胜衣,关键时刻只能躲起来。恨自己不能快快长大,和大桀共同捍卫家园。 可是,他明明会大衍经,会破天指。 在三合庄却什么也不能用!像个凡夫俗子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啊!到底要怎么做!怎么做!” “谁能告诉我?告诉我!” 折腾了半宿,温饱问题不仅没有解决,反而更加强烈。这个时候他不敢出去,只能在山洞里摸索,希望寻到充饥的食物。 洞顶上两颗夜明珠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月。 像昏花的双眼,即将在岁月中化作腐朽。 石室里虽然不是物尽所观,却也看得个七七八八。只有最深处是死寂的黑,即使在白天也看不到黑暗里到底藏着什么。王子默不敢深入洞中,只能趴在石壁上吸食着岩角汇聚的露珠来充饥。 冰凉的山露滴在舌头上,就像刚才从地底忽然涌出的丝丝凉意,使得王子默瞬间清醒大半。 那股凉意…… 是黛小沫,她肯定感觉到我回来了,所以才会出手相助。 她肯定是感觉到我回来了,所以才会派红衣护法来接我。 央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为什么会跟三合庄南边的乱坟岗联系在一起? 明宝说央池是流放之地,不仅仅是这片大陆的流放之地,里面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人! 没有正常的人! 黛小沫是来自央池,她所操纵的肯定是戾气。就像灵台外包裹的那层戾气一样。而明宝传下的破天指手印却能与这种戾气平分秋色。 破天指是上古道术,黛小沫的戾气能与之抗衡,肯定不简单。 可是…… 戾气内裹着的那团脂白色的力量又是什么呢? 东方天际,朱霞染红半边天。 那片半黑半赭的云彩,恰似展翅高飞的猎鹰,扫视着大地上四散奔跑的野兔。初秋的气息扑面而来,王子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内心闪出多事之秋这个成语。 “多事之秋!” 山下跳出殷箬彤标志性的两个小辫子。 她挎着竹篮子,吃力地爬着半人高的石阶。从上面看,两个辫子梳的很精致,在脑袋后面晃来晃去,看的王子默心里酸酸的。 嶙峋山路像条铁链捆住神像山。 瞭望着殷箬彤矫健的身影,王子默忽然想起了肖静师姐,继而想到了黛小沫,昨夜那个让他又羞又怕的梦境。 梦里。 他和黛小沫坦诚相见,同床而眠。 而黛小沫的容颜始终模糊不清,唯有那对踩着白莲花的玉足,让他再也无法忘怀。 “夫君,这只我在你识海中留下的一层烙印。等到时机成熟,你我自行夫妻之实。” “夫君,那式手印表面上在调动元气,实则消耗自身精元有损阴德,日后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再用!” 黛小沫!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三十章 伊人已逝 “箬彤妹妹,你怎么来了?” 休息过后,腿上绽裂的创口已经结疤。幸亏白云观弟子顾忌王子默手中的黑铁棍,出手畏畏缩缩,方才没有伤到主经脉。 唯一让王子默无语的是灵台外裹着的烙印。 昨晚他试图用大衍经冲击灵台的时候才发现,那层烙印不仅没有削减,反而恢复到巅峰状态,甚至比之前还要深刻。 这里能运行大衍经,到了三合庄却不可以…… 三合庄,从小生活到大的家乡,为什么越来越迷? 想罢,王子默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殷箬彤跟前,看着双眼微微浮肿,显然精心打扮过得殷箬彤,忽然想起小时候一帮小孩子跑去乱坟岗挖坟的事情,旋即羞赧地低下头,卷着手指头不知所措。 “谁敢晚上挖坟谁就是种!” “我要做种的新娘子!” 甜蜜的话语萦绕在两人耳旁,化了忧伤,填满心房。 而今两人皆褪去稚嫩的襁褓,心扉打开,全部都是相同的回忆。因此,他们并不觉得疏远了多少,仿佛上天刻意抽走这两年的记忆,将现在与过去拼接在一起。 殷箬彤杏眼含珠,两年来她跟所有人一样,一直以为王子默没了。直到昨天王桀找到她,才将心中的郁积宣泄出来。 昨天晚上她哭了整宿,要不是父亲眼看势头不对急忙阻止,她当晚就收拾东西准备上山了。 “王子默……” 更多的,殷箬彤对王子默心存愧疚。两年前要不是她吵着要做种的新娘子,王子默也不会大晚上去挖坟,也就不会被红衣护法勾走,娶了央池的怪物。 这样他就不会去白云观,也就不会发生所有的事情。 小丫头眼中闪烁着自责,贝齿轻启微微咬着上嘴唇。 她多想抬起头来把这张脸再从头到尾看个彻底,却羞赧地低下头,香肩颤抖,竟是哽咽起来。 粉色梅花领口随着肩膀的抖动忽上忽下,王子默知道她心中忧伤,摸着柔顺的秀发转移话题,问道:“大桀呢?” “你哥哥受伤了。” 殷箬彤刚说完,来不及揩掉旋在眼角的泪珠儿,小小的身子顿时爆发出强悍的力量,将暴走的王子默猛地抓回来。 “他,拜托,我,给你送吃的!还让我告诉你,好好呆在这里,不要回去!” 殷箬彤用手指头戳着王子默的胸口,字字铿锵有力,言语中充满警告,警告王子默不要再回去惹事,村里已经一团糟了! 王子默低头不语,拳头攥得紧紧的,咬着唇,秉起脸来默不作声。 两人忽然又变得陌生,各自想着心事互不说话。 “喂!他们说的是真的吗?”殷箬彤觉着刚才说的有点儿言重,率先打破沉默,大眼睛黑白分明,眨呀眨的,想了想还是把憋了许久的话问出来,“你真的娶了个怪物新娘?” “谁说的!” 王子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知道刚才殷箬彤为什么跟吃了火药似的,赶紧反驳:“我没有!” “那村里的青铜棺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 王子默鼻孔朝天鼓着,对娶了怪物新娘的事矢口否认。殷箬彤盯着王子默看了许久,最后“噗嗤”笑出来,点着王子默的鼻子尖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谅你也不敢!” “呵呵……” 化开芥蒂,两人坐在神像底下聊了很久,从太阳初升到艳阳高照,再到暮日西陲。 从殷箬彤口中,王子默终于知道:原来三合庄的变故并非偶然! 那是十六年前。 三合庄连降暴雪,井枯无水。 打井的老头捅开龙眼,家家井口溢出血水,不过却也凑效,天上积云消散,大雪融化,三日过后一切如初,反倒给冬小麦增了产。 老头临走前告诉王桀,赶紧带着村民们离开三合庄。这里四面环山,下存尸池与天外央池相连,实属极阴之地。 天地分阴阳,人存阳世,鬼活阴间,尸活地下。 但凡事并非绝对,有些地方虽在阳世,却阴气终日缭绕,这样的地方极易引起尸变。村南的乱坟岗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时机成熟定会产生尸王。 打井的老头知道王桀人微言轻,所以传下一套驱邪的法子,并用红绸子裹住一面小铜镜封住井口,可给王桀争取十年时间。 谁知十年未到,堵在井口的铜镜不见了。 接着村里便接连发生怪事,先是谁家的鸡呀,鹅呀被死僵吸干了血,后是牛羊猪被咬断脖子,到了后来竟然有人遇害。 村里人心惶惶,纷纷吵着要搬离三合庄。 殷箬彤给王子默说的很细,特别是王桀带领村民驱邪的事迹,简直把王桀说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大英雄。 这次死僵袭村便是尸鬼所为,它们毫无缘由地袭击家畜,继而是人类,嗜血如僵,把三合庄笼罩在一层恐惧中。 只是王子默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跟黛小沫有没有关系,亦或者说跟自己有没有关系? 若真是这样,如村民们口中传言,黛小沫是为了逼出自己而掀起这场腥风血雨,那定不可原谅! “只是……” 刚才还滔滔不绝的殷箬彤突然吞吞吐吐。 “只是什么?” 隐隐的,王子默竟然觉得铜镜消失跟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是……” 殷箬彤咬着嘴唇,思索着到底该不该告诉王子默。 “只是昨晚过后,王桀哥哥的地位一落千丈。不仅失去了保长的职位,还遭到大家的冷嘲热讽,说王家出了个守山人。” 守山人是央池外的似活非活,似人非人的族群,世代守护在央池外围,谁也不知道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是人类镇守央池的英雄,还是央池派来渗透人间的傀儡,无人知晓。因为没人见过真正的守山人。 关于守山人的故事,都是传说。 殷箬彤说完白了王子默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哼!” “所以他们就忘恩负义,把哥哥贬的一无是处吗?” 王子默锤着地面愤愤不平,突然想起韩雪玲的死,挑起的眉毛黯然弯折,仿似断桥残雪充满忧伤。 “雪玲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谁杀的她?” 隐约间,王子默眼角闪出泪花。他极力忍着,告诉自己从今往后是个男子汉,不能再哭哭啼啼。 可是,韩雪玲和大桀早有婚约。每次遇到韩雪玲她都像个大姐姐一样,让王子默找到被疼爱的感觉。 那种感觉与大桀给的不一样,是无微不至的细腻。 殷箬彤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竟是承受不住柳眉的伤心。晶莹的泪珠儿眼看着滑向眼角,簌簌滴落。 “听大人们说,雪玲姐姐是被他们咬死的!” 清纯的双眸露出复杂的神色,既有惊恐,又有惋惜,还包含着轻微的恨意与对以讹传讹的厌恶! “听说那天晚上……” 殷箬彤不由自主地攥紧王子默的袖口。 “那晚,王桀哥哥拉着要过门的雪玲姐姐去看新家。谁知半路遇到死僵吃人,王桀哥哥让雪玲姐姐先走,就赶去救人。谁知他救了别人,却失去了自己的新娘。” “呜呜……太可怜了!” 殷箬彤小小的身子不断抖动,搂着王子默的胳膊哭成了小泪人。 若是王子默昨晚没有回村或许就信以为真了。 此时的他非但没有相信,反而更加觉得事有蹊跷。敏锐的直觉如同昨晚看出对手的杀机一样,笃定雪玲姐姐是含冤而亡! “你先别哭,知道那晚哥哥救下的是谁吗?” “好像是刘丽珠,就是你家对门的老三妹。”殷箬彤感觉到王子默的冷静,擦干泪水仔细回想,“小时候总跟我抢着做你新娘子的那个!” 说完,小丫头嘟起嘴巴,面颊绯红,两个腮帮气鼓鼓的。看到王子默皱起眉毛,很是困惑,问道:“怎么了?” “呃,没事!” 两人的关系瞬间回到从前,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但是此时此刻,他们皆被寒负情绪感染,一切只是心照不宣。 王子默越发冷峻,望着天上流转的白云心事重重。 他忽然想起金城的熙梦,同样是纯洁如纸的女子,为什么却偏偏命运多舛? 上天不公! 上天,不公!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三十一章 白云可回,人儿不归! 天空蔚蓝如洗,朵朵白云飘飘荡荡。 似那女儿轻飘的裙纱,似水中央微风摇曳的芦荻。 雪玲姐就像天上的白云,在王子默心中没有一丝瑕疵。 有时他甚至在想:找个机会,一定要搂着雪玲姐姐的脖子,在她那张白霞般的脸上狠狠地亲一口,给她嘬出个红印儿来。 他原本打算在大桀和雪玲姐成亲的时候,偷偷地这么干,却没想到从此与她阴阳两隔,再也没机会了。 然而,白云可回,人儿却永远不归。 “害死雪玲姐姐的死僵是哪家的?”王子默遥看前方面无表情,却掩盖不住内心深深的仇恨。 “这个不知道,村里人人都传,雪玲姐姐死的很是凄惨。” 殷箬彤缩了缩细长的脖子,长长的睫毛因为害怕而不断抖动,后背微凉,不由得抱紧双臂。 见她还没开口就吓得惊魂未定,王子默胸中顿时积郁难疏,像是胡乱堆积了许多石头,愈发愤恨。 “村里人……” 他不敢揭开这层伤疤,却又不得不面对血淋淋的疮伤。 “村里人,都说些什么?” 王子默别过头看向远方,扬起鼻子,努力让眼泪风干在眼角,让殷箬彤心安。 只是这样的举动谁又看不出来呢? “啊…哼呜~……” 殷箬彤再也控制不住,用一直发抖的双手捂住脸颊,泪水湿满了下巴,不断从指缝间溢出,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忍不住把头埋在膝盖里嚎啕啜泣起来! 王子默顿时后悔不已。 他不该问,不该问这个残忍的问题。 他应该将箬彤搂紧,给她安慰,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伊人已逝,生者自当缅怀,不易过度伤身。 但是,他怎么就没这么做呢? 殷箬彤抬起头,小脸由红变白,继而变得焦黄。她双目浮肿无神,泣不成声,道:“他们……” 小小的身子因为抽泣而不断抖动,王子默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给予安慰。 “他们说,嗯嗯,说,箬彤姐,姐,不仅被扒光了衣服,还还,嗯,被啃的血肉模糊。所以,韩,韩家一直,对这事,耿耿于怀,与你们王家也,嗯,嗯,闹得僵僵的。” 说完这些,殷箬彤长吸了口气,顿时觉得压在肩上的担子猛地卸下,泪水再次溢淌,无声地哭泣起来。 她虽然没亲眼所见,但村里人人都在谈论这事,露骨的话语深深地撼动了幼小的心灵。 “太阳快下山了,我送你回去吧!” 时间过的飞快,眨眼间落日西倾。 王子默拉着殷箬彤的小手,把她送到村口。躲在老柳树后望着一步三回头地殷箬彤,叮嘱道:“告诉哥哥,青铜棺在村里一天,大家就安全一天。” 王子默笃定红衣护法不会再来闹事。 她在等着,等着自己乖乖地爬进棺材。 直到殷箬彤的身影消失不见,王子默才转身靠在柳树上,用手掌狠狠地堵着双眼,哭的肩头不断颤抖。 夕阳投下火红的光芒,在山顶拉出长长的影子。 絮絮南风夹裹着三合庄的炊烟,送来干柴烧锅的味道,和野猪油炒花菜的清香油腻。 王子默精神萎靡,耳畔尽是殷箬彤的嘤嘤啜泣。 他完全意识排空,任由躯体领着自己,一步一步,背对着家的方向,越走越远。 巨大的神像微微前倾,眯起眼睛看着三合庄。神像很是庞大,下半身埋在地下上半身压住大山,胳膊恰好杵在山顶上。仿佛降龙的巨人,远远看去威风煞然。 在神像交叠的手指上,有个小人儿耷拉着双腿坐在上面。他和神像一样,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三合庄。 王子默内心凄楚。 他难以想象,也难以承认,雪玲姐的悲惨遭遇。 他更是心疼大桀,自己的亲哥哥。深深地知道,没能保护心爱人儿,丧失挚爱的痛楚。 “太弱了我!” 此时此刻,他多么想回到家,抱着大桀痛哭一场。因为他笃定,事有蹊跷,并不是谣传那样混淆视听! 大桀肯定也知道! “咦?” 王子默回到石洞,突然看见地面上掠过一层暗淡的光线。仔细看去忍不住“蹬蹬”后退两步,小心脏更是“噗通,噗通”跳起来。 这图案,跟明宝临走前给他的打坐图好像! 王子默不知,石洞地面的行功图正是明宝拓印的原版。 两年前明宝随王桀赶往三合庄,曾在神像山小憩,偶然发现地面上印满奇怪的图案,便草草记录下来。这草图明宝真人看不懂,至于王子默有没有机缘,全靠他自己的造化了。 《大衍经》 上古道术修炼功法,需辅以行功图打坐调息,配以手印施展。 相传此功法出自九黎,因进展缓慢,早已被世人摒弃。九黎先祖仿学昆虚,先修灵识,再开道盘,创新道法,造福千秋。 殊不知这大衍一书在九黎人尽皆知,到了昆虚竟被王子默当做修炼功法,在白云观按照明宝给的打坐图,每日打坐时静心参悟。 明宝告诉他:“韬光养晦,只为厚积薄发!” 他明显感觉到身体的变化,这种变化并不是因为年龄产生的,而是真的,真真正正的与众不同!修炼两载,便能超越凡人,识对方之杀机,辩敌行动路线,斩之于股掌之间。 王子默不由得更加坚信,前路是对的! 小时候王子默和王桀在石洞里住过,地面上的图案也看了又看,最终认为这是地板上的纹理而不了了之。 没想到,这竟是一幅行功图! 他急忙将行功图印在脑中,与明宝给的打坐图做比较。 两幅图大致相同,比较起来明宝给的算是草图,而且上面有几处用虚线连接起来,经过对比王子默发现虚线标出的地方在右下肢外侧,而地面上的行功图则在右下肢内侧用实线标记。 王子默一一校对,几番修改过后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双腿盘膝而坐,食指与拇指交互,微微错开,捏在一起,其余三指岔开,双手交叠,置于丹田处。顿时,潺潺暖流从丹田里荡漾开来,仿佛春风灌进衣领,痒痒的,舒服极了。 在白云观朝坐暮息两载,王子默从来没有感觉到身体对修炼的回馈。回到三合庄自己一身伪修为直接打回原形,直到昨天把大桀撞倒在地,他才意识到身体在变化。 而且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随着时间的积累越来越明显! 初时王子默悄悄问过白黎,丹田是什么东西。 白黎告诉他:“丹田位于脐下三寸,并不是人体器官,只是对这个位置的一个称呼而已。就像眉心处的灵台一样。”所以王子默一直以为丹田就是小弟弟上面装尿的那个布袋。 想到这里王子默不禁哑然失笑。 这笑容突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使得王子默再也无法安心入定,激动地睁大眼睛盯着头顶上两颗昏黄的夜明珠夜不能寐。 “两年了!” 他忍辱负重苦苦等了两年! “竟然是这样,真的是这样?” 大衍经与其他功法不同,果真如巩壶那个自高自大的老残废说的那样,不用破开灵台壁障就能修炼!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三十二章 何谓阴阳 九月的秋走的很快,眨眼便迎来十月寒。 春暖、夏热、秋凉、冬寒。 十月虽是秋季,却沾了个寒字。仅这一个字,就让王子默备受煎熬。 王桀在家养了整整一个月的伤。这一个月都是殷箬彤每天上山送饭,给平淡无奇的十月增添了一丝暧昧。 然而在这一个月里,白马亭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曾经的香火鼎盛一去不返。 白马亭俨然从神坛上走下来,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王子默。 屋漏偏逢连夜雨,近些时日,金城突然传闻,淳渊道长亲手害死自己的徒弟。 这无疑给白马亭雪上加霜,直接推到了刀刃上。 自清晨,弦月未隐,稚鸟乞虫;到落幕,华灯初上,鸟栖虫居。 日复一日,重演自然之道。万象更迭,无不围绕着一个词。 轮回! 王子默和殷箬彤依旧坐在神像的小指上,两人晒着太阳聊着天。 近些日子殷箬彤出落的越发标志。 清秀的瓜子脸上,两个小辫子翘在脑后。圆圆的大眼睛乌黑纯净,翘琼鼻下樱桃小口不薄不厚,红润恰到其分,仿佛上天刻意捏造的美人,水灵灵,俊俏俏。 特别是那副高挑的衣架子,无论霓裳羽衣,亦或是粗布麻衫,都掩盖不住出尘若画的美! 看着眼前娇可的人儿,王子默顿时两腮生津,面红耳赤,赶紧背过身去掩饰内心的尴尬。 殷箬彤也是很想和王子默多待一会儿,哪怕是一小会儿。 却又害怕耽误了王子默,反复纠结一一写在脸上,那双细细的柳眉微微蹙起,时而填满徜徉幸福的悠逸,时而锁出依依不舍的眷恋。 她丹贝轻启,媚眼如丝,从神像上一跃而下,刚想告别,突然看见王子默鼻子下方喷出两道血柱。 “讨厌鬼!” 殷箬彤羞赧地低头啐骂,捧着红彤彤、热腾腾的脸蛋,浑身充满了蜜甜般的喜悦。她莲足扭捏,撵着地上的小石子,转身欲走,却又看到王子默捂着胸口,脸色铁青,“哇”的吐出一口污血来。 “子默!” 心尖猛地揪揪起来。 殷箬彤急忙扑上去,却发现王子默面色红润,竟然看着自己“嗤嗤”地笑着。虽然不知道他刚才为什么吐血,但是现在知道了,王子默没有半点儿损伤。 纵使如此,殷箬彤还是忍不住嗔怪,一边捶着王子默胸口,一边伏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轻轻抽泣。 方才,王子默晒太阳的时候突然顿悟。 大衍经有云:天地分上下,日月分阴阳。 巩壶说:“人本为灵兽,自是汇聚天地之灵。然则世间万物,阴极必盛,阳极必衰,月满则亏,月亏而盈。所以,作为万灵之尊的人类首当其冲,被天道种下三尸,禁锢修行。” 题,有破解之法。 万载岁月,无数能人骚客打破禁锢,荣登仙堂,名列仙班。亦是传下无数功法供后世参考。 这大衍,便是其一。 大衍一术,若要修炼,须先沟通天地阴阳,汲取日月精气淬炼己身。一直以来,王子默始终不得要领,思来想去更是越发迷惘。 今天出来晒太阳,他略有所悟。 体之精在于骨,骨之精在于髓,而髓又以脊为巅。 故,脊背便是人之阳源,以此可判,前椎亦阴之精髓所在。 刚才王子默贸然运功,阳气上行冲顶了肺腑,将前些日子体内淤积的湿邪逼出,实数因祸得福! 告别殷箬彤,王子默迫不及待地闭目调息。他端坐在神像巨大的掌心,犹如嵌在神像怀里。 层层红晕不断凝结,消散。 再凝结,继续消散…… 如是反复,王子默白皙的肌肤竟慢慢变成古铜色,身上结了一层臭臭的泥痂,他的身体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此时,王子默才算真正地入门! 大衍经第一步便是感知天地之精,以渡阴阳二气。如今王子默天地之精尚未感知,却先体会到了阴阳二气的奥妙。 何谓阴阳? 曰:阴为月,阳为日。 巩壶还悄悄告诉他:“有些人穷其一生也没能入门,只知阴阳为何物,却不知何物为阴阳。” 王子默在乱坟岗被黛小沫勾走,灵台中早已种下阴柔气息的种子。加上终日呆在山洞里,体内阴气滋生,湿寒蚀骨。 可谓是阴毒颇深。 顿悟之后,阳气入体,为了抗衡体内的湿寒阴气,王子默不断催化,身体骨骼在阴阳的调和下几处关节变得晶莹剔透。一条条小指粗的血脉从骨髓中伸出,形成特有的循环。 大衍经第一卷,淬体! 王子默猛地睁开眼睛,道道精光迸射而出,忍不住仰天长啸!与此同时无数关于淬体的经文烙印在识海。 这,是大衍经的传承! 如同人类的遗传基因密码,而王子默恰是打开了这个密码,获得了相应的记忆。 “石洞地面上的符文竟是淬体行功图!”王子默无比兴奋。 淬体是修仙的第一步。 修仙之路,需要不断进行淬体!修为越深厚,淬体越艰难。需要不断剔除体内杂碎,淬炼骨骼,淬炼血肉。大乘之时肉身亦是天地所在,元神不灭,肉身分散重组自如,永生不灭! 王子默顿感疯狂,永生不灭,那将是何等存在? 只是…… 山洞里只有大衍经的淬体篇,而淬体篇是最最最基础的法门,需要有不断增长的修为作为支撑。 没有功法怎么修炼?难不成还要折返回去再去破开灵台壁障?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一时间王子默举步维艰!“难道后续的功法在山洞深处?” 那里是王子默不敢涉猎的地方。 仿佛世间黑暗皆出于此,不管白天还是黑夜,不管王子默如何想尽办法,打着灯笼往里伸,目力所及,始终停止在脚下五寸之内。 夜幕降临,寒气骤然逼近。飞鸦千百成群,未暮归林。 淬体后虽然调节了阴阳,却只是驱赶出了王子默身体里残存的湿气,对黛小沫在灵台留下的烙印没有丝毫影响。 “如是这样,我的身体可与朱庆云抗衡。待到这边事了,还要去白马亭找淳渊老儿讨个说法!” “为什么?” “为什么白马亭要三番五次置我于死地?” 泥人也有三分脾气,纵使我王子默再想得开,再无所谓去辩解,也不想整日活在白马亭弟子的纠缠下。 好在这一个月过得还算是安宁。 傍晚时分,王子默清楚地感觉到天地间的阴阳循环。特别是日月交替之际,阴气自地下萌生,蒸蒸而上,渐渐润色,随着夜色加重,阴气越发浓郁。 心灵所致,身形效仿。 淬体之后,王子默感觉身体较之前有了明显的变化。虽然只是初步淬体,但是成果却极为可观。 仅以双眼为例。 之前王子默目力半丈入微,经过大衍经淬体后,视力升华,可达三丈入微。 明显的效果,使得王子默极为兴奋,赶紧低头看家的方向。 三合庄炊烟袅袅,仿佛就在脚下。 王子默能看清每座屋宇上的瓦楞,能看到殷箬彤的闺阁华灯初上,她正撅着嘴巴挨父亲训斥。似乎感觉到王子默的目光,殷箬彤抬头望向窗外,柳眉微蹙,俏脸充满疑惑。 王子默心虚,匆忙调转目光。 他看到西头刘厚家的狗在追赶自家的母鸡,看到邻家刘氏兄弟把酒言欢,看到大桀正给父母端碗盛饭…… 蓦地,王子默眼眶湿润,心头莫名的酸涩。 乱坟岗。 有个红衣女子仰头看向北方,四目相对,王子默不由得心惊胆战! 红衣护法朱唇勾起,身后的墓碑慢慢打开,从里面钻出个白衣小女孩。 小女孩光着脚丫踩在白莲花上,羞答答地站在红衣护法身后,沿着护法的目光慢慢仰起头,两束犹如实质般的目光扫向王子默,微微颔首浅浅一笑,甜甜的酒窝若隐若现,萝莉身姿比之殷箬彤毫不逊色! “黛小沫!” 王子默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三十三章 一纸婚约 小女孩虽然在笑,却带着威胁。 王子默不知道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当看到那个穿着官服的人抬着夸张的步子走向青铜棺时,脑袋里顿时“嗡”的一声炸开,瞬间明白过来! 她是在逼自己做出行动! 倘若青铜棺椁被官服男背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王子默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灿烂星河横贯长空。 一颗颗扑朔迷离的星星,仿似调皮的小精灵,眨着眼睛戏看人间冷暖。 裂天痕并没有随着日月更迭移动位置。 它仿佛亘古的永恒,始终悬挂在三合庄上空。吞吐的极光更是色彩斑斓,红的、黄的、绿的、粉的…… 仿佛跳舞的精灵偷偷地从天上溜出来,引得众客流连忘返! 小时候,王子默总是盯着裂天痕瞭望很久。 他在想:在大山的另一端,遥远的地方是不是也有个人,此时此刻和自己一样,望着裂天痕吞吐的极光发呆呢?那个人是不是也在想同样的问题,那个地方又在哪儿呢? 美丽的极光今夜是浪漫的罗兰紫。 幽谧的光氲下,一红一白两个人影同时抬起头,盯着飞速临近的黑点儿,唇角露出浅浅笑意。 “他来了,少主!” 红衣护法目光下垂,微微欠身,颔首退到白衣小女孩身后。 不消片刻,王子默魁梧的身形转了个弯,绕过三合庄,须臾出现在乱坟岗,那片阴森森的坟茔中。 瓦罐状的火苗在乱坟岗上空一明一灭,闪着妖红幽绿的冷焰。 阴风间歇,到处都是零零碎碎的脚步声,却看不到半点儿人影。依稀可辩有人隐在黑暗中指指点点,个个笑声诡异悚闻。 王子默一身黑麻衣,粗布是阿娘用织布机亲手纺的,黑色是阿爹亲自用皂角浆洗的,阿娘一针一线不知道熬了多少夜,缝好衣裳穿给王子默。 黛小沫一身素白,出水若善,一柄油纸伞宛若铅华月轮绽开在背后,绸缎纤细如瀑,银色锦花美伦美奂,犹如潺潺流水,犹如仙鹤浮云,泛着荧荧光色,美不胜收。 她比王子默矮了半头,却生的越发可爱温软。肌肤光泽透亮,竟是自带蓝光滤色,每个角度看上去都显得玲珑剔透,活脱脱一个古灵精怪的萝莉尤物。 两人素未谋面,却四目相对时带着熟悉的感觉。 这种感觉随着距离的接近越来越强烈,直到听到彼此的心跳声,王子默才止住脚步,站到两丈开外,内心波澜。 星眸对黛眉,王子默清楚地感觉到,黛小沫和红衣护法有着天壤之别。 如果说红衣护法是没有实质的灵体,那么黛小沫则跟自己一样有血有肉,只不过身体散发出冰冷的气息,像是死人没有温度。 红衣护法掩嘴娇笑,王子默明显感觉她是由浓郁的未知能量凝聚成,这种能量王子默知道,是纯阴之气。 倘若,我真的掌握阴阳,将大衍经练到极致,是否能操纵这种纯阴之气呢?王子默摇着脑袋暗自咋舌。 盯着眼前真真切切的黛小沫,王子默忍不住想起初回三合庄那晚,与灵台烙印所产生的旖旎的梦境。 这么一走神儿,却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王子默双目突然刺痛,一下一下牵着太阳穴蹦跳起来。 仿佛受到夏日骄阳灼烧,又好像被银针刺入,疼的他忍不住低下头,捂着眼睛接连嘶声。 “可恶,这是怎么回事?” 她在做什么? 不等王子默做出回应,整个脑袋又像是被揪着头发提起来。 王子默突然感觉脑袋里多了个人…… 黛小沫从王子默失神的双眼潜入识海。好像在自家的后花园信亭漫步,调皮的动动这里戳戳那里,还蹦蹦跳跳,抬起胳膊脚尖连点,足下莲花盛开,竟是惊鸿起舞。 她的每一次挑逗,都像是抚弄琴弦,搞得王子默苦不堪言。 “咦?鲁家、韩家、刘家!” 黛小沫目光如炬,巧笑吟吟:“三合庄还真是藏龙卧虎!” 她刚想转身离开,突然恬愉的脸蛋迅速沉下来,盯着王子默深层记忆中的殷箬彤,咬牙说道:“竟然还有殷家的孽种!”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老气纵横,好像千年不死的天山童姥,没有丝毫岁月雕琢的脸上却露出与之极不相称的阴冷。 黛小沫胸膛剧烈起伏。 从王子默的识海中她搜索到许多重要信息,有些信息连王子默自己都不清楚,那是祖先留下的尚未揭开的传承。 一抹素白遨游在王子默的记忆长河里。 从十六载光阴追溯到血脉传承,黛小沫对王子默了如指掌,如同将要出阁的闺玉,将婆家的五伏八代摸得一清二楚。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脑袋才渐渐恢复平静。 王子默幽幽睁开眼睛,忽觉得清香扑鼻,便见白衣小女孩跑过来,搂住自己的脖子甜甜笑道:“我是黛小沫,可还记得?” 末了还毫不掩饰地在王子默脸上亲了一口。娇羞道:“原来夫君早就在梦里想人家了!” 王子默赶紧抽身后退,偷偷地回头看了看,生怕如此伤风败俗的画面被别人看到,若是传进殷箬彤的耳朵里,她肯定会气的暴跳如雷! 对!肯定会的! “如意郎君!” 黛小沫在心里痴痴碎碎念,羞赧地低下头,手指缠着袖口转过身去,化作一缕清风,逃之夭夭…… 春去花还在,人走暗香留。 那种香清雅脱俗,沁人肺腑。高贵端庄又不做作,但凡是个热血男儿,就会心甘情愿的拜倒在洁白无瑕的流纱裙下。 目送黛小沫窘着脸离开,红衣护法莞尔一笑,扭动着杨柳细腰,莲步款款,走到王子默跟前行礼说道:“恭迎主公回府!” “恭迎主公回府!”漆黑的夜色中突然传出整齐的声音。 见王子默不予理睬,红衣护法接着说道:“妾身叫茉红颜,主公不要总在心里红衣护法的称呼妾身。” 茉红颜笑的很妩媚。 怎么形容呢?就像熟透了的水蜜桃,看起来鼓鼓的,捏起来软软的。远远地便能嗅到迷人的芬芳,让人忍俊不禁,想要一品芳泽。 那种甜,入口即化,从舌尖,到唇齿,一直延伸到嗓子眼,涌进胃里,真的舍不得吃第二口,又馋的忍俊不禁,想要一口全吞下去。 说她不是狐狸精,谁信? 王子默砸吧着嘴唇,他一个十六岁,还有九天才十七岁的小青年,自然对成熟的少妇不怎么感冒。 不仅没感觉,还在心里暗想:这个女人是不是肚子里的蛔虫,怎么想什么她都知道? “方才主公想要操纵纯阴之气。初识阴阳二气还需给养,主公若想采阴,妾身随时恭候!” 茉红颜抿嘴娇笑,笑的花枝乱颤,润肩半泄。侧眼看去,竟是后背无半寸伊布遮拦,露出光鲜结实的脊背。 “别看了,你的小美人羞哒哒的回去了。” 经过大衍经淬体后,王子默越发觉得红衣护法可怕至极。 黛小沫能轻而易举地穿进识海,她若是动手,自己分分钟变成傻子。 这个茉红颜从不显山露水,与大桀打架也仅仅是轻描淡写地挥挥衣袖。 即便这样,也只见到大桀受伤,这护法却看不出半点儿伤到的样子。王子默脑袋飞速旋转,思考着怎么逃离这个不白之地。 见王子默依旧心存芥蒂,茉红颜收起谑弄的神色,将嫣红霞帔整理好,一本正经地说道:“主公有所不知,你与少主早有婚约在先。现在少主提前醒了,自然要履行约定,偷偷看看自己的小相公中不中意咯?” “婚约?什么婚约?”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三十四章 给我三天时间 王子默本就有许多问题想要当面质问黛小沫。 不曾想还没来得及问便着了对方的道,硬生生地被黛小沫穿入识海,将自己摸了个底朝天。 诸多疑问还没解决,竟是又从茉红颜口中爆出他和黛小沫早有婚约的猛料。 王子默瞪大眼睛紧紧盯着茉红颜,仿佛要从那张姣美的脸上看出什么。 但他失望了。 茉红颜浅笑吟吟,不给他丝毫机会。 王子默皱起眉来暗自揣测:“难道是两年前的过家家儿戏?” 茉红颜笑着摇摇头,答非所问道:“少主显然很是中意,不知主公对少主可还满意?” 字里行间都带着魅惑之音。 王子默更加迷茫,僵僵地杵在地上,浑然不知所措。 “时间到了!” 茉红颜突然打破沉寂,看了看即将破晓的东方,上身前倾,缓缓抬起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旋即催促道:“回府后若主公还有疑问,妾身自会慢慢告知。” 言罢,茉红颜的气势陡然飙升,浓郁的极阴之气压在头顶。 王子默忍不住闷哼一声。 那些极阴之气看似随意,在王子默眼里却如一根根锋利的长矛,将他所有的退路全部封死。 “给我三天时间!”王子默吃力的抬起头,顶着巨大压力要求道。 “是为了了却凡事的挂念吗?” 茉红颜挺直双肩,转过头盯着王子默,想要从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看出点儿什么。 但她失望了。 王子默面无表情,甚至连内心也未掀起一丝波澜。 朱唇轻启,茉红颜叹息道:“也罢,主公既是修士,自然不能与凡人为伍。我等鬼修亦是修士,妾身相信主公!” 这个茉红颜果然是只女鬼,只是不知道黛小沫到底什么来头。 一个来自央池,一个来自乱坟岗。 茉红颜称黛小沫为少主,两者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央池,央池…… 明宝他们在央池两年未归,不知黛小沫是否知道此事? 若有下次,有缘的话,还要问一问。 王子默刀眉紧蹙,这些问题他始终想不明白。末了,茉红颜从墓碑中探出半个脑袋,还是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主公若需采阴,妾身随时恭候!” 正如茉红颜所说,王子默的确有了却凡事的想法。 自从大衍淬体,王子默的身体越发结实。他能感觉到普通人所感觉不到的东西,而且隐隐的,他觉察出三合庄有很强大的存在,那种感觉跟巩壶一样,只强不弱,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所以,在茉红颜面前他不敢多想! 直到鸡鸣破晓,鸟雀出窝,乱坟岗又悄悄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几个坟头稀稀疏疏,像是老太太的小牙,零星散着,却又围成一圈,把中间那个小小的土包显衬的愈发突出。 王子默鼓起胸口深吸口气,赶紧离开乱坟岗,坐回到神像的手掌上盯着平地上的几个土包双目呆滞。 他原本想和黛小沫摊牌,问问她为什么掀起杀戮,把三合庄逼向绝境。 谁知两人竟是这样一次见面…… 哎! 山下,殷箬彤标志性的小辫子跳入视线,不一会儿便来到山上,给王子默按时送来可口的饭菜。 看到他忧心忡忡的样子,殷箬彤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抿着唇不断看向王子默,眼睛眨啊眨的,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美目琉璃,波光婉转,盯着暗暗摇头的王子默,细细的柳眉诉说着无尽的牵挂。 她懂得,她更相信! 眼前的男孩什么也不说,是不想让自己跟他一样徒增烦恼。可是,傻傻的人儿,你却不知道,越是这样,越让人放心不下! 王子默吃着饭菜望着三合庄,更确切的说,是望着村子南边的那几个,像是青春少女般,微微隆起的坟茔。 箬彤陪他到日落。 直到王子默将篮子里一天的食物全部吃光,神色凝重地走回石室,她才将那颗悬着的心放下来,随即闷闷不乐地下山了。 返回石室,王子默盯着深处的黑暗驻足许久。 三天的时间,他必须把雪玲姐姐的事情处理好,而且还要做好充足的准备,为了家人,为了三合庄不再生灵涂炭,他必须做出抉择! “哎!” “到底该怎么办?” 石室深处是永恒的黑暗,侧耳倾听,黑暗中竟有历鬼哀嚎,有神魔狂笑,轰鸣的声音形如闷雷,让人望而却步。 又是一个明月夜。 万籁俱寂,夜色撩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天亮。 十月末旬,山下已是寒霜初凝,冷雨渐丰。煦暖的南风赶走寒冷,仿似春华漫漫,吹在脸上湿漉漉的。 快下雨了。 王子默仰头望天,月明星稀,却看不出半点儿要下雨的样子。 “果然还是这样,三合庄竟然压制了大衍经的运行,我……” 猛然间,王子默瞪大眼睛,脑袋里訇然炸响。 从小到大,他受尽戏弄,废物、废柴,听得自己都相信了。看着同伴习武,一天比一天厉害,而自己却还是那副弱不禁风的废样,连个女孩都打不过,还要殷箬彤来保护自己。 那天玩过家家,为了证明自己有种,他铤而走险。却没想到正是因此,才惹来天大的麻烦。 驻足家门口,抚摸着光滑的白蜡树,王子默凝神望着斑驳的门板红漆,似乎回到那段纯真的时光。那个时候,他和哥哥打打闹闹,从骆驼峰扛回来一颗白蜡树苗,偷偷地埋在家门口。 家父竟然过了三天才发现,为此还把大桀吊起来打,足足打了半个时辰才泄气。 白蜡不羁,却被庸俗的世人说成白蜡不吉! 这几年,家里也没有发生过不吉利的事情,唯有现在,全村遭受牵连,难道这也是白蜡树的错吗? 白驹过隙,那颗手指粗的白蜡树苗已经长成手臂粗。 时间还在流逝,不是吗? 一切终将过去,回归平淡。 只不过过程有点波折,一些人会因此失去至亲,一些人会从中收获。 此消彼长,又是一个循环往复。 王桀震耳的鼾声若隐若现,让王子默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和哥哥挤被窝夺被子的场景。忍不住唇角勾起,露出难得的笑容。 三更的锣敲得无精打采,不只是更夫怕惊了村民的美梦,还是他本身就困得睁不开眼。 渐渐的,三合庄笼罩在茫茫薄雾里。 大街上蒙了层灰色,失去了日间的热闹,偶尔几声犬吠传来,也是昙花一现,不消片刻便彻底安静,只有西头的瘦猴子家还亮着灯。 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一边打牌,一边吃着烤山羊肉,喝着烧酒。等到他们下了酒意,想起今天该干什么,已是三更过后。 自从村里摆了青铜棺,死僵果真如王子默说的那样,再也没出现过。渐渐地,人们安于现状、精神松弛,每日从男丁中选出三人值夜。 大雾更加浓郁。 遮住了天上的明月,让人只能看清眼前三尺,走在大街上,甚至两旁的房子也看不见。 瘦猴子三人打着酒嗝,吹着口哨,哼着荤曲儿,摇摇晃晃地在大街上巡逻。忽然有个穿着官服的男人,抬着夸张的步子从他们身边穿过去。 “刚才是谁跑过去了?” 三人顿时迷茫,纷纷打了个哆嗦,揉揉眼睛快步跟上去。 仿佛知道身后有人跟着,那个官服男人突然停下脚步,慢慢回过头,冲着他们诡异一笑,一张鲜红的嘴巴直接咧到了耳朵根子,随后在三人惊恐的眼神下,扛起比自己大数倍的青铜棺椁,一溜烟儿地向南跑去。 瘦猴子打了个尿颤酒意全无。 一路喊着叫着,连滚带爬地跑到祠堂口,哆哆嗦嗦地拿起鼓槌,对准挂在老槐树上的铜锣,用尽全身最后的那点儿力气,猛地敲下去。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三十五章 翻旧账,揭伤疤 “铛!铛!” “哐哐哐!哐哐哐!……” 狂躁的铜锣敲响,将三合庄从睡梦中惊醒。 静寂的小村子突然热闹起来。 狗吠、猫叫、孩子哭闹,母亲安抚,男人们提着打猎用的弓矛,咒骂着纷纷涌向祠堂,随后燃起火把照亮整个村庄。 王氏、韩氏、刘氏。 见到青铜棺椁确实没了,三族姓的大家长冷着脸凑到一块儿,商讨该怎么应对。 现在连三岁孩子都知道,乱坟岗霍乱的诱因就是王子默。 “王家老大,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打算隐瞒下去吗?” 韩氏大家长韩伟信目光不善,冷冷扫向王桀,厉声呵斥:“三合庄遭此劫难全因王默!快快道出逆子藏在什么地方?” “对!青铜棺没了,厉鬼还会来索命的!快把王默交出来!” “哼,十几年前就劝王家把老二丢井里去,他随着血井出生,是厉鬼化胎,来索命的!” “是呀,这事儿不提还忘了!当初老王家的门槛都快踏平了!可他偏偏执拗不听!” “细细想来,这些年村里可曾肃静过?全是逆子惹得祸。” 翻旧账,揭伤疤,是村里人最擅长的。 他们总是在比不上别人的地方编些子无须有的事情,或者把别人缺点无限扩大,来弥补那颗自卑的心。 同时他们又擅长煽风点火,用蒙蔽的眼光看事实,却又能够不计前嫌,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执拗地戳人脊梁骨。 “说!逆子藏在了哪里?” 墙倒众人推。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老王家顿时成了众矢之地,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指责声中不乏有人唾沫相加,将王桀带领大家抵御死僵的事,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不用找了,我在这儿!” 话音未落,却见王子默牵着一条小黄狗从南边儿的胡同里走出来。 刚才他站在墙角的阴影里,将众人的嘴脸看得一清二楚。 在他们心里,大桀的所作所为都是应该的,是因为王家给村民带来灾祸而弥补内心愧疚! 想不到! 真的想不到! 原来平日里嘘寒问暖,给他糖吃的阿公阿婆竟是这幅嘴脸,当初那比甜蜜饯还甜的夸奖,现在却成了捅心窝子,戳脊梁骨的话。 还能相信谁? 还有谁值得他来相信? 王子默径直走到王桀跟前,面色冷静,沉声说道:“哥哥,今天我就给你指出,那个杀害雪玲姐姐的凶手!” 兄弟重逢,甚是激动。 王子默多么想像小时候一样,搂着大桀的脖子挂秋千。 可是,时光荏苒,岁月如流。 当初那个爱哭爱闹爱撒娇的王子默长大了,他不能再做出那样的事情。 时隔三秋,金蝉儿早已历尽艰难突破蝉龟坚硬的外壳,振翅高飞今非昔比。 只不过像金蝉一样,当年的王家恃宠而骄,今日的兄弟却像是趴在树上聒噪的知了,早已经沦为千夫所指。 “汪!汪汪!” 这条小狗叫大黄,是王桀和韩雪玲定亲时,二伯送给两人的礼物。 乍一靠近人群,大黄夹着尾巴极其怯懦,随后耸了耸鼻子,低声呜鸣,最后忽然呲着牙冲着人群狂吠起来! “黄口小儿,休得大放厥词!” 人到中年不怒自威,韩伟信冷目沉凝,法令纹在唇角抖动,显得更加威严。 他深吸口气继续说道:“玲玲被死僵残害而亡,尸骨未寒,岂能由你胡说八道!现时死僵重返,更重要的事情是商讨应对之策!王桀!你告诉大家,王默和乱坟岗到底有什么纠葛?” 王桀惊讶地盯着自己的亲弟弟,他千劝万劝,还是没能劝住。这次王子默不仅回来了,竟然还揭开一直堵在胸口的痛! “不!” “是谁?” 王桀直挺的脊梁如遭重击,驼着背,用力攥着王子默双肩,盯着那双坚定的眸子语无伦次。 “你!还不快快坦白!” 见王桀完全漠视自己,韩伟信极其不悦。 他指着王桀手指颤抖,用力点了数下,方才转身对王氏大家长撇嘴道:“这,就是你管教的好族人,视大家伙儿的安危于不顾?” 村民的目光瞬间被引到俩兄弟身上。 王氏大家长是王子默的三叔伯王汉江。在众人口舌跟前,他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疾步走到王桀跟前,指着王子默唾沫四溅,艴然大怒:“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王桀双拳紧握,犹如发狂的豹子,憋着胸中的怒火,咬着牙关眯起眼,转过身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将各式各样的嘴脸尽收眼底。 “是谁?” “快说!王默到底和乱坟岗有什么纠葛?” 王汉江气的声音都在发抖,抬手甩出一个大耳光。他现在不知道乱坟岗对待王子默的态度,若是不管死活,定会捉住王子默马上献祭。 “是谁?” 王桀是个犟种,王子默深深地知道这点。 他一旦认准了某个事情,就是天塌下来也要在旁边等着。 看到哥哥脸上快速跳起五个手指印,王子默顿时心如刀绞,右手青筋暴起使劲儿攥着黑铁棍,咬着牙瞪着王汉江,后牙槽咬的“咯咯”直响。 “敢瞪我!反了你还!” 王汉江被王子默瞪得心底发毛,他向来在王家位高权重倍受尊敬,哪里受过野孩子这样顶撞? 盛怒与焦躁仿佛两条毒蛇缠住他的脖子,王汉江转身欲要抽王子默两耳刮子,谁知王子默却被王桀一把拽到身边,护进了怀里。 王桀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努力告诉自己要冷静,克制。 他想告诉王子默,有哥哥在身边,不要害怕,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可是话到了嘴边却被愤怒冲垮,“王子默,说!到底是谁?” “大黄经常咬?” 王子默轻轻提了句。 王桀刀眉突然舒展,幡然醒悟。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猛地甩头看向站在大槐树下,那个尖嘴猴腮的身影。 “是你?” 看到王桀的目光锁定在瘦猴子身上,王子默不再言语反而看向韩氏大家长韩伟信。 没错,韩伟信也在盯着他,愤怒的火焰从眼中蹦出。 他和王汉江想的一样,若是乱坟岗不管死活,他定会一刀一刀活剐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罪该万死,杀他次子的王子默。 面对韩氏大家长凌厉的眼神,王子默丝毫不惧。 他昂首阔步走到人群中央,脆声说道:“是瘦猴子害死的雪玲姐,韩家才与王家交恶。那日是韩天宇出手在先,我若不反击,被刺穿胸膛的那个人就是我!” “胡说八道!” “信口雌黄!” 瘦猴子和韩天弘异口同声。两人对视一眼,韩天弘青筋蹦起,用威胁的眼神让瘦猴子止住话头,率先说道:“他是死僵,大家不要相信他的话!那天,我明明看到他将自己的亲哥哥撞倒,还偷袭了我,因此天宇才会出手!” “我可以证明,天弘哥说的是真的!” “对!我亲眼看到王子默把天弘哥撞倒的!我也可以作证!” “还有我!” ……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三十六章 情殇难愈杀人快 “怎么会这样?不是这样的!” 瞬间,王子默在万夫所指下几近崩溃。 每个人都将矛头怼向自己,尖锐而又无情。焦躁的声音被压在舆论长河中,一时间他百口莫辩! “对!就是这样!况且王默已经死了两年,这可是王桀亲口告诉大家的!” 听闻此言,瘦猴子心中暗喜,咬准王子默是死僵一事,拒不承认杀人的事实。对于王子默到底死没死,什么时候死的,人们心里比谁都清楚。王桀片面之词,顶多糊弄糊弄孩子罢了。 “王默!原来那些死僵是你引来的!你早就该死了!” “对!杀了他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一些七八岁的孩子红了眼,指着王子默稚声稚气地呵斥,紧跟着大人们也开始起哄。 “纵使惹怒乱坟岗又如何,不要有什么顾虑,杀了他!” “杀了这孽子,大不了鱼死网破,也不能让孬种苟活在世!”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目光却是愚钝的。他们只知道煽风点火,把事态扩大,谁说的有理,就听信谁的,从不懂得什么叫做思考。有时候,他们甚至故意颠倒黑白,只是为了满足内心那点儿变态想法,完全置他人于死地! “早知这样,就该把他闷死在裹褥里!” …… “瘦猴子哪里跑!” 在众人忽略了王桀,扬言烧死王子默的时候,王桀突然像头发疯的公牛仰起头狂发飞舞:“枉我把你当做兄弟,你却如此对我,对雪玲!今日你我恩断义绝!” 他不知从谁的手里夺过一把镰刀,众人来不及反应,便将瘦猴子摁倒在祠堂前的石阶上,手起刀落,麻利地割下瘦猴子的脑袋,提在手里。 情殇难愈杀人快! 鲜血“噗噗”地从碗口大的红疤里喷溅出来,染红了祠堂庄严的门槛,洒满地。 不等瘦猴子挣扎哀嚎,便凉了身体,只有那两条瘦长的细腿时不时抽搐两下,随即没了动静。 王子默看呆了。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哥哥杀人! 连续两次都是直取首级,麻利的动作犹如满身油污的屠夫,一刀落下手中的肉骨断为两截。 然而,那是活生生的人! “这还是原来那个刚直的大桀吗?” 王子默望向哥哥的眼中充满陌生,就像他刚从白云观回来一样,浑身血污,哥哥看他的眼神也是这样的陌生。 趁着众人还没回过神儿,王桀快步走到王子默身边,低下头温柔地说道:“替我照顾好咱爹娘!”说完,愤然离去,趁着夜色不知去了哪里。 造化弄人,因果周而复始。 每个人都有独立的思想,每个人的行事准则各不相同。想要如上帝那般,完全掌控整个事态,简直天方夜谭。 就像王桀,一再压制心底的怒火,无论如何也要保护王子默,让他全身而退。 但,他始终没能克制自己! 心中痴恨化作熊熊燃烧的怒火,把韩雪玲所遭受的屈辱完全加到自己身上,盛怒下控制不住自己,一举割掉瘦猴子的脑袋。 他只想报仇,慰藉亡妻。 从此走上一条不归路。 瞬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王子默身上。 他张着小嘴惶恐地望来望去,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本以为瘦猴子会成为众矢之地,本以为今晚会了却心中的挂念,然后与大桀好好商量,怎么摆脱乱坟岗的纠缠不休。 谁曾想,王子默心中这个永远靠得住的大桀,竟然…… “哇~!” 王子默终于撑不下去,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他只是个还没十七岁的少年,刚才装作大人的样子实在很累,猜测揣摩大人们的想法,更是让他捉襟见肘。 大桀不辞而别,王子默独木难支。 哭吧! 把所有的委屈全部哭出来! 然而,三合庄,所有的人。 并没有因为王子默撕心裂肺的哭声而产生怜悯。他的父母早被人锁到祠堂里,跪在列祖列宗面前抬不起头来。 “孽子啊!嘿!” 望着祠堂院子里的柴火越烧越旺,蹦着火星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王子默父亲刚毅的脊背瞬间塌陷下去,狠狠地扇了自己两巴掌,咬着牙留下两行滚烫的泪花。 熊熊火焰映红了天空,烤得王子默小脸儿火辣辣的。 这几天他心力憔悴,削瘦的身子着实又瘦了两圈。颧骨高高凸起,将连在尖下巴上的皮肉撑得如刀削般平展。嶙峋身影瘦成了竹竿,此时竟被绑到惩罚重犯的木桩上。 或许是哥哥的逃避伤了王子默的心。 他任由村里人把他五花大绑,抬到老槐树下。 王汉江背着手,板着脸走到老槐树下,拿起长子王怀锦递过来的孝鞭“啪”的一声甩响整个祠堂。 这孝鞭由不知名动物的皮毛编织而成,内裹一节节连着筋儿的脊尾骨,上面还挂满倒刺。孝鞭在王家代代相传,代表着王氏大家长毋庸置疑的地位。 他忘不掉,小时候曾亲眼目睹,有个女人因为不贞被上任族长打的血肉模糊。 盯着乌黑的孝鞭,王子默方才从失神中清醒过来,眼中填满恐惧。 “啪!” 第一鞭空响,警告族人引以为戒! “啪!” 不等王子默的耳朵清楚,第二鞭毫不留情的抽在膝盖上,顿时千疮百孔的弟子服又被骨刺挂开两个窟窿,脆生生的膝盖登时血肉翻飞,露出森森白骨! 不仅仅是王子默,在场的所有人都跟着一哆嗦。 王子默的嘴巴早被封死,只能“呜呜”叫着浑身颤抖!十个脚趾头紧紧扣住鞋底,小腿崩的笔直。 蚀骨的痛楚疼得王子默昏厥过去。 即便失去意识,瘦骨嶙嶙的身体依然挺着,头顶上冒出黄豆大的冷汗,咬着牙直哆嗦。 雾水扑朔,贴在脸上凉凉的。 本该充斥着潮湿味道的白雾却裹挟着血腥,让人不由自主地绷紧脖颈,挺直脊梁,肃穆而视。 血水顺着裤管淌到地上。 王子默粗重地喘着气,小脸煞白,嘴唇早已失去往日的红润。膝盖上的伤口向外翻着,露出森森骨盖,残忍而又揪心。 “住手!” 殷箬彤再也忍受不住,捂着小嘴扑上去。 “殷箬彤!这是王家的家事,滚回去!”王怀锦的妹妹王雪莉一把攥住殷箬彤的手腕,却被她大力挣脱,旋即咬牙骂道:“贱丫头!” 殷箬彤回头瞪了王雪莉一眼。 她知道,王汉江一家人早就对韩家趋炎附势,对自己家族的亲人却横行霸道。尤其是这个王雪莉,欺负子默身娇体弱,没有下限! 殷箬彤抻了抻脖子,硬生生的咽下这口恶气,忍了。 羸弱的身子挡在王子默前面,殷箬彤泪流面满,哀声恳求道:“放过王子默吧!求求你们了,他真的不是死僵啊!” “殷家丫头!”王汉江并没有收起孝鞭。 “这是王家内事,你让开!” 微怒的声音从王汉江黄白无须的唇齿间喝出来,严厉而又不容反驳,“就算他不是死僵,也要受到惩罚!” “为什么?” 见王氏大家长欲要再打,殷箬彤杏眼圆瞪,挺起胸膛丝毫不惧。 她将小手伸进兜里,不急不缓地掏出一张晶莹如玉的卡片挡在身前。“王子默犯了什么错,凭什么要接受惩罚?” “怎么?殷家这是要打破戒律吗?” 王汉江瞥向人群,心中隐隐揣测不安。 殷箬彤肆意妄为大逆不道,而她的父亲竟躲在人群里不现身,这厮肯定另有阴谋。 “早知道王子默是个孽种!十七年前就该烧死他!” “对,烧死他!烧死他!” 王汉江恨的咬牙切齿。 面对众人的压力,殷箬彤左手高高举过头顶,双腿因为怯懦微微弯曲。她弓着上身,右手从王子默身上摸来摸去,企图将王子默从昏迷中唤醒。 那张卡片在殷箬彤手心里攥着,正是父亲平日贴身存放的麒麟卡。玉纸卡片上红黄蓝三原色翻转琉璃,隐约可见一头麒麟神兽仿似活物欲要脱缰而出。 “冰种蓝霄麒麟兽!” “是殷家的长子殷玉杰,那这丫头是……”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三十七章 逃命 殷箬彤的出现让王汉江和韩伟信同时沉默。 三合庄虽然封闭,但对外面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 相传在很久以前,王、韩、刘三大姓氏的祖先为了逃避战乱迁徙到此,当时此地有一家原民,姓王。 不知为何却取名为三合庄。 有了三大家族的加入,三合庄的称呼才算名副其实。 几经繁衍,如今韩氏人数最多,刘氏次之,王氏这些年来男丁竟越发稀薄,只有王桀家是兄弟两个,其余各支皆代代单传。 后来有个姓殷的男人,背着还在襁褓中的女儿闯进来,安了家,还建了学堂当教书先生。 趁着众人的目光集中在父亲身上,殷箬彤急忙给王子默松绑,然后从袖中掏出个纯白瓷瓶,撒了些金疮药涂在膝盖上,随手把剩下的半瓶塞进王子默兜里。 “啊~!痛!” 王子默紧闭着双眼,眼睑微抖却没有力气睁开。 剧烈的痛楚像是在梦里,王子默忍不住龇牙咧嘴,前胸后背被虚汗浸地水洗一样。 殷箬彤赶紧捂住他的嘴巴,眨着眼嘘声说道:“快跟我走!他们要杀你!” 山风凛冽,悲鸣如鹤。 熏熏南风渐渐消止,取而代之的是北风猎猎。 仿佛上天也要作对,刚才还喋喋不休,蒸腾弥漫的大雾瞬间消散,不知何时天空竟笼上乌云,蒙蒙细雨说下就下。 万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王子默欲要逃生,浓浓白雾是最好的掩护。可是,这利到极致的天时陡然翻转,瞬间将王子默推向万丈深渊。 “逆子哪里逃!” 韩伟信首先发现王子默伏在殷箬彤肩膀上,一瘸一拐地逃上后山,指着他们高呼一声:“给我追!别让他跑了!” “把他给我抓回来,休想逃过家法的惩罚!” 王汉江亦是恼怒非常,指着王子默大声呵斥,不断火上浇油。 突然间,聚拢在祠堂的人群里窜出十几个人,他们仰头厉啸,以常人不可及的速度向着后山冲去。 一时间,三合庄乱做一团。 韩氏一族人数七八,追在最前面置王子默于死地。刘氏一族不甘落后,他们将瘦猴子的死也归咎到王子默身上。至于王氏三人,不紧不慢地跟在最后面,竟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然而此时,谁也没注意到在村外的山腰上,一群白马亭弟子正围在刘新岩身后,虎视眈眈地望着这一切。 “恭喜庆云师兄,师尊赏你的求道丸果真奇效,这次诛杀逆子,师兄可莫要留情,大可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 两生堂弟子无不阿谀奉承。 “就是,多亏了新岩师弟在咱两生堂,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楼台,什么月?”有个大长脸捂着脑门极力思索。 “近水楼台先得月!” “对,就是这个意思!我知道!”长脸男一幅什么都明白的样子,“这次一定要让林明长好看,颜夜峰死了,看一始阁还有什么好招摇的!” “听说……颜夜峰是被掌门亲手捏死的……” “嘘!别胡说!” 两生堂在位长老是广平子,上次试炼将门下生出道盘的弟子全派了出去,没想到尽数折损,反倒给朱庆云逃过一劫。 现在朱庆云在两生堂风生水起,极度膨胀下有了争夺白马亭首席大弟子的想法。 神像山。 众人把王子默和殷箬彤堵在山洞里,他们忌讳殷箬彤手中的冰种蓝霄麒麟兽,因此只围不攻,在洞口不敢贸然闯进去。 这时的王子默脸上方才恢复些许血色,但心灵的创伤却难以愈合。 记得小时候,每当自己受了欺负,大桀总是摸着自己的头说:“虎豹不堪骑,人心隔肚皮。” 那时他还小,根本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现在,他终于懂了,双眸闪烁,悄悄看向守在洞口的殷箬彤,“我能相信她吗?” 望着从不显山漏水的殷箬彤,王子默沉凝许久。 丝丝细雨无声无息,拉成线像柔软的青丝抚摸着大地。阵阵北风裹着湿漉漉的水珠卷进来,将殷箬彤鬓间的秀发高高撩起,继而湿润,贴在白皙如雪的脖颈上。 “短时间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殷箬彤抬起袖口抹掉脸上的水珠,走回来准备给王子默裂开的伤口重新涂抹金疮药。柳眉蹙起小眼睛眨呀眨,秉着呼吸生怕用力过度。 “父亲亲手做的奇药果然灵验,不仅止住了流血,竟然快速生出血肉,真是生死人肉白骨,奇哉。奇哉!”收起玉纸,殷箬彤方才松了口气啧啧称赞道:“你这个破洞裤还挺好看的!” 再低头时,赫然发现王子默膝盖上伤口光滑温润,丝毫看不出半点儿受过伤的样子,惊得殷箬彤顿时瞪大眼睛,捂住小嘴难以置信,“怎么这么快!这怎么可能?” “什么?”王子默不明所以。 “你的伤……愈……愈合了!这么快!” “可能,是大衍淬体?”王子默将其归咎于修炼的功法上。 “什么?淬体?你竟然淬体了!”殷箬彤更是猝不及防地一怔,狠狠地挤挤眼,“那可是仙人才敢干的事儿!” 再看王子默还是原来那副样子,并没有生出什么三头六臂。 “来,过来,让小姐姐看看,淬体后是什么样子?” 殷箬彤捏了捏王子默的胳膊,找不到出众之处又双手掐住王子默的脑袋,卯足了劲儿晃来晃去。 觉得被诓骗了似的,小丫头指着王子默再次问道:“你真的……”她还是不敢想,甩了甩头,吐出难以置信的三个字,“淬体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殷箬彤鼓起小胸脯深吸口气,围着王子默转了两圈,仿佛身边站着个神仙而惘然无知。 王子默眼神不经意地撇过殷箬彤并不出色的胸脯,脑海中突然闪过黛小沫的弹弹柔软。顿时臊的脸蛋通红,心底痒痒的。 继而他又想到那场“梦”。 梦中黛小沫娇体旖旎,比之要强上许多。 “你知道外面那些家伙是什么水平吗?”看到王子默两眼发呆,殷箬彤以为他也被自己吓到了,脸上不禁挂出一副被你打败的表情,“外面那几个连五行境界都不到,充其量刚刚唤醒自己的本命神兽。” “本命神兽?” 王子默一脸茫然,本命神兽是啥,五行境界又是什么修为? 不是开灵、释蒙、觉魄、合圣吗?明宝说合圣之后就是裂天问道,跟他们一样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怎么又来了个五行境界? “你……不知道?” 殷箬彤咧着殷红的小嘴,扯了扯王子默的破衣服:“你这衣服好奇怪哦,我好像从哪本书上看到过!” 不等王子默回答,殷箬彤随即解释道:“亏你还淬了体呢,合圣之后丹田里会生出道盘,然后依照道盘的形态又划分了三个境界,分别是六神吟煞、五行星耀、还有阴阳大境,又说两仪圣境。不过还有一说,说阴阳大境就是裂天大境,这点儿只有到了那个境界才清楚。” “哦!” 王子默恍然大悟,原来合圣之后才是真正的修炼开始,这个明宝,还有老残废,竟然合起伙来骗我!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还是明宝给他的那身弟子服,王子默的脸上不由得挂上一抹酸涩,道:“这是白云观的明宝给我的。” “白云观?” 殷箬彤眨巴着眼带着灵透,想了想,突然脸色大变,坐到王子默对面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真的拜入了白云观而不是白马亭?” 王子默点头,从殷箬彤惊忧的瞳孔里他看出这丫头似乎知道什么。 “怪不得呢!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再也不要去了,不要回去了!”殷箬彤眼中光芒闪烁,樱桃小口不断呢喃。 “什么?” “啊?”殷箬彤双眼再次焕发神采,“没,怪不得我觉着你这身衣服眼熟呢,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 “是不是古籍上还说白云观里有大妖魔?”王子默一语中的。 “你……都知道了!” 感觉到来自殷箬彤的关心,王子默心里暖暖的,当听闻殷箬彤解释的修行境界后,王子默瞬间迷惘。 合圣道盘,又分为三个境界。 在合圣以前的开灵、释蒙还有觉魄三个境界仅仅是为了生出道盘而打基础。 他修炼大衍经,越过三个基础境界直通气海,尤其是利用阴阳二气淬体后,王子默隐隐感觉自己的气海即将进入一个全新的状态,现在想来应该是殷箬彤口中的两仪圣境。 两仪便是阴阳,我刚刚领悟了阴阳,难道要先进入阴阳大境? 可是…… 我还没有道盘呐!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三十八章 刻画阴阳 王子默凌乱了,彻底的凌乱了。 从殷箬彤口中得知,她们的境界里,合圣成道后的第一层为神启吟煞,也就是借助外力唤醒自己的本命神兽。第二层五行星耀,金木水火土,根据神启属性修炼相应的五行。五行圆满便可冲击阴阳二境,继而夺天地阴阳,淬炼己身! 然鹅,我先夺天地阴阳,淬炼了己身! 这…… 或许,真的如巩壶说的那样,大衍经乃绝世之作。 “对了,我还在另一本古籍上看到过,两仪圣境修者会开启真元,那时才是真正地踏上修行之路。你淬了体了,会不会练就一身真元,天下无敌麻里麻里轰啊?” 放松心情后,殷箬彤开始拿着王子默调侃起来。 “天下无敌?” 王子默感到好笑,小时候被人称作废人,长大了怎么可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天下无敌了呢? “你别笑,我是认真的!你要是有了真元,只需一点点就能碾压外面那群渣渣!” 真元? 和元气又有什么区别? “但愿你的嘴巴开过光!”王子默忽然感觉自己的脑袋都不够用了,沮丧的低下头,唉声叹息:“我连自己的元气什么样还不明朗,又怎知真元为何物?” “这个我也不知道,没什么好气馁的。”殷箬彤安慰道。 大衍经云:天地分上下,日月分五行,五行衍神启,神启育苍生。 这《大衍经》的第一篇正是淬体,而且淬体伴随在整个修行过程中,每一层都会让身体达到一个新的高度。唯一不足的是,王子默缺乏两仪圣境的行功图,空有一身本领却不知道怎么用。 “那个……你有两仪圣境的行功图吗?” 王子默试探性地问了问,随后指着地面上的淬体行功图让殷箬彤看。谁知小丫头想都没想,便从兜里掏出个小玉片,随手丢给王子默,兀自低着脑袋皱眉思索,含混不清地说:“都在里面,每个境界都有。” 这么直接! 本来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有。 本着对殷箬彤的信任,王子默从来没有想过小丫头会有怎样的身世,即便现在她随手甩出行功图,也是感觉凑巧罢了。 玉片约摸巴掌大小,仿若玉佩,上面却密密麻麻地雕满文字。前后左右,内外反正,总之能用上的空间是一点儿也没浪费掉。 王子默眯起眼,忍不住啧啧称赞:“果真是个极品!” 幸亏淬体后他眼神好使了,否则这玉佩就是摆在眼前,也不知道里面还另有乾坤。 玉片内开篇是六神之道。对于如何唤醒本命神兽踏入六神大道,大阀世家各有所长,属于不传秘术,殷家也不例外。 六神之后是五行。 五行有五星耀,人尽皆知除了法术不一,在功法上大多雷同。殷家五行集合百家所长,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久而久之形成特有的殷氏派系。 五行之后便是各种修炼法诀,琳琅满目,种类繁多。其中一门用红线标记,并注明“必修”二字。 定睛看去,竟是一门修炼双目的法诀。 他对六神五行之道不感兴趣,一扫而过。但对开眼法却莫名地上心,记下后便向下看去。 玉片不大,却囊括殷家毕生精血,其中让王子默更为惊讶地是殷家独有的封卡秘术。 他不是殷家的血脉,对这秘术只是匆匆掠过,不由得从怀里掏出殷箬彤小时候便送给自己的那个玉纸。 玉纸上雕刻着一朵白莲花。 此时看去,竟发现白莲花上坐着个小人儿!王子默收起白莲花玉纸,心中暗道:等有时间一定要好好研究研究这片玉纸。 越往下看王子默对现有的认知越是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再次忍住细细研读的欲望,直接翻到最后查看阴阳篇。 不知是不是没人修炼到阴阳境界的缘故,关于这个阴阳的描述玉片上只有寥寥几篇,王子默只用了短短数秒便将其读完。 不过让王子默奇怪的是,殷家将阴阳命名为太极,而在太极之下还有一篇,名曰:无极。 无极篇更短,只有十几字:“无边、无际、无限、无终。万物使然,复归于无极!” 大衍经与殷家秘术相反,不仅是殷家,跟所有世家宗门的功法皆相反。若是成立,那么在阴阳之前应该还有一个境界,既是无极。 难道是我走错了? 太极之前真的有无极,那为什么我没接触无极,反而直接领悟了阴阳灵力呢? 无极又是什么? 王子默想不通,随即眨巴着眼仰头望向屋顶。 两仪圣境只有一个行功图,就是前胸和后背。修行者须先感知阴阳二气,令其缠于丹田,阳气升于脊柱,阴气降于前胸,如是往复,便得阴阳太极。 太极只有两招,阴阳分天地裂,阴阳聚天帝崩! 所谓阴阳分天地裂,世间万物无不归阴归阳,阴阳互斥相分,则天崩地裂海枯石烂。阴阳相吸互相交叠,则天地苟活帝尊薨逝,实属灭世之象! 万物阴阳调和,刚柔并济方为长久之道! 王子默知道,阴阳分很多种,只要找到相对的阴阳,便可发挥其威力。 比如阳,日属阳,火属阳,山石陆地属阳;又比如阴,月属阴,水属阴,浩瀚碧海属阴。日之阳对月之阴,如若采水之阴则效果甚微。 想到这里,王子默闭上眼睛赶紧盘膝而坐,引导天地阴阳进入身体,在丹田处悉心勾勒,刻画阴阳图。 刻画阴阳说着简单,做起来却困难重重。 玉简上详细介绍了殷家的各路功法,但对刻画阴阳的介绍却既简单又粗暴,仅仅写了四个字:“小心为上!” 后面便是一副阴阳双生图。 左阳右阴,前白后黑。阳主升浮,阴主沉降。阴阳互抱,鱼目对接。泾渭分明,黯淡无华。 “这算的上哪门子功法?”王子默咋舌。 将阴阳双生图默默记下后,王子默忽然有种想要骂人的冲动。考虑到这玉简是由殷家祖上雕琢,赶紧闭口,心虚地抬头看了看殷箬彤,发现她还埋头观摩,随即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大衍经逆其道而行,开篇淬体乃是最基础功法。若将殷家法门颠倒过来,应该是无极、太极、五行、六神。 所以,要是修炼的话应该从无极练起。 “算了,既然没有无极法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从太极开始了。”王子默想罢叹了口气,闭目入定,将太极纹理从脑海中过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方才屏气凝神,正襟危坐,着手刻画阴阳。 太极,阴阳互食也。 首先要做的就是引导天地精气,在丹田里勾勒阴阳两仪。 这阴阳图并非画两个黑白鱼那么简单,每个爻上都有细密的纹理,犹如鱼鳞层叠交互,稍微不慎便前功尽弃。 王子默小心翼翼,先渡己身阴气于丹田右边,慢慢控制阴爻变成黑鱼的形状,然后打起精神,用月之精阴在黑鱼上勾出条条沟壑,使之月精沿着固定的路线循环往复。 勾勒路线需一气呵成,不能半路停歇。 起初王子默只能一口气画完三分之一,随着手法渐渐熟练,画的路线也跟着越来越长。 直到天色渐明,他才眉梢舒展,仰头呼出胸口浊气。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三十九章 两仪圣境 “不行,太慢了!” 月色西隐,深秋十月。 卯时的天空是黎明前的黑暗,再过一个时辰便是旭日东升时。三族精英守在神像山外,一个个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第一个冲进去。 此时倘若站在高空瞭望,定会发现夜色中最东方白光乱舞。 好像深夜里跳舞的精灵,又像是数不清的法宝划出一道道亮丽的光,交织在一起慢慢将黑夜撕裂。 阴爻刻好后王子默赶紧按部就班,在丹田左边又绘出阳爻。 接下来便是最关键时刻:将阴阳二爻调和在一起。这比练出阴阳鱼还要凶险,稍有不慎就会伤及身体! 看了眼还在闷头苦思的殷箬彤,王子默心底莫名的涌出一股暖流。接着,这股暖流仿佛决堤的洪水,迅速灌满空荡荡的心房。 “唔哈哈哈……!” 三合庄祠堂最上方,用紫叶小檀雕刻的韩氏牌位轻轻震了下。“今天可真热闹!竟然有小辈冲击阴阳大境!” 轰鸣的声音犹如闷雷灌耳。 接着从牌位里走出个魁梧的沙场将军。这人杀伐气息浓重,虽两鬓斑白却肌肉虬结,盯着后山神像下的王子默目露疑惑。 “韩都督还是耐不住性子,从封镜里出来了!” 声音过后,王氏先祖的牌位也晃了几下,从里面走出个仙风道骨的老道。此人面白无须,竟与十三年前打井的老头有几分相像,只不过那个老头驼背弓腰,而他却翩翩仙颜,巍巍而立。 老道士刚出来就将韩都督锁定,面向西南拱手作揖,随后摆出请的姿势,笑道:“何不随我回朝面圣,请求圣上宽恕?” “鲁太傅既已知晓老夫躲在此地,不早日缉拿反而隐姓埋名,在此饱受清廉寡欲之苦,这又为何?”韩都督昂起脸极为不屑。 “哼,真相你知,我知,他知便罢!” 鲁太傅指了指祠堂最高处的三个牌位中最右边的那个,“当年老夫驾驭仙扣西进瑶池,却被两个小贼钻了空子偷偷藏在船底。别不识好歹!” “感谢太傅不杀之恩呐!”韩都督作揖,两人相视大笑。 “那个小贼怎没出来?”鲁太傅说完屈指弹向刘氏先祖位,“铛!”紫金牌位顿时碎裂,两人相继大惊失色。 “刘庸已仙逝!” 韩都督扭头看向鲁太傅,却见他黯然摇头,望着苍天说道:“天道风云,岂能岁月静好?” 三合庄四面环山。 从高处看更像是被困在混沌中的小片绿洲。 出了骆驼峰山谷,到处长满参天古木,毒草异枝。山峦跌宕,里面危机四伏,没有人能活着走出去! 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条清可见底的小溪,小溪初时潺潺,走出山谷后便怒浪滔滔,汇入从西北而来的九天瀑中,穿过无尽的混沌迷雾,才抵达西域羌芜之地,如是再需乘舟东行月余,到荆州凤鸣关口岸,方入中原。 此时王子默正沮丧地耷拉着脑袋,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画着阴阳图。 之前他失败了无数次,每次都在调和阴阳的时候出了岔子,次次气息紊乱,搅得身体苦不堪言。不由得泣泪横流,仰头感慨殷氏先祖,这“小心为上”言简意赅的四个字才真是肺腑之言! 一次次的失误后王子默终于学乖了。 这次他熟练地聚好阴阳二爻,小心将它们拉成线,接着引导二爻重叠在一起,慢慢合并,慢慢地,慢慢地…… 王子默抿着唇屏住呼吸,忽然发现用这种方法,可以轻松地找到阴阳互吸之处。 这时,上方阴爻突然断裂,中间虚无,分成了两个稍稍短一些的爻。霎时间,两个短爻在阳爻上方顺时针急速旋转,几乎同时,阳爻在下方逆时针旋转起来。 突如其来的变化着实吓了王子默一跳。 觉无异常,他才松了口气。 此时在王子默的丹田里出现两个对称的旋涡,一上一下犹如灿烂星河,不断汲取着阴阳二气。 殷箬彤研究大衍经行功图无果,她跟王桀一样,对细腻的纹路看不出所以然,认为这就是地面上的花纹而已。当抬起头看到王子默的样子时,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这下子的胸脯高高鼓起,头发疯长眨眼间已是长发及腰,脸蛋由古铜色变成无暇的白,长长的睫毛,红嘟嘟的嘴唇,看得殷箬彤面颊羞红,想要扑上去咬一口。 她顿时嫉妒起王子默来。 嫉妒他有一张比女孩还娇柔的脸蛋,嫉妒他的肌肤比女孩还要光滑圆润,吹弹可破! 只是…… “呃~,那是什么,这小子的胸脯怎么会鼓起来?怎么回事?” 殷箬彤忍不住伸出小手捏了捏,软软的,比自己的那点儿还要软,还要大!忍不住又捏了捏,弄得王子默内心苦叫连连。 再看王子默双腿,从残破的裤子上竟然看到膝盖黑乎乎的,长满了浓密的跟大猩猩似的黑毛,两条腿也变得异常强健,鼓鼓的快要把裤裆撑破! “啊!怪物!” 殷箬彤攥紧拳头,咬着牙轻声尖叫,她捂着嘴巴瞥了一眼洞口,随即又忍不住看向王子默,眼睁睁地看着他变成一个上半身女人,下半身男人的怪物! 仅仅瞬间,殷箬彤又改变了自己的想法,王子默是个上半身男人,下半身女人的怪物! 噢!不,又变了! 左半身男人右半身女人,左半身女人右半身男人…… “别捏了,小丫头,先给贫道弄点水喝!” 幽森森的山洞里突然传来一声虚弱的恳求。吓得殷箬彤差点儿一屁股墩在地上。 “你家小辈好生奇怪!” 山洞外,韩都督极为兴奋,“明明没有修为却在冲击阴阳大境,而且竟然快要成功了!” 纵眼天下,韩都督算得上是五行巅峰的高手,与身旁阴阳中期的鲁太傅相比却差了两个境界。 韩都督习武,鲁太傅修道。 习武者,以自身修为突破境界。修道者,以境界提高自身修为。 鲁太傅虽然比韩都督高两层,真动起手来却也旗鼓相当。若鲁太傅破壁阴阳踏入两仪,淬体后则又是另外一个结果。所以,在两仪之前五行之后,同境界武者,碾压一切道修。 “淬体!他在淬体!” 鲁太傅面露疑色,他遣散三合庄的那些小辈后,沉吟片刻,对韩都督说道:“这娃的修炼很奇怪,跟我等修者恰恰想反,却又顺承了大道,好像你我的修炼之法才是旁门左道!” “谁跟你一样,老夫驰骋沙场,练的是武道,不像尔等懦夫,只会修躲后面偷袭的悟道!”韩都督对鲁太傅的混为一谈嗤之以鼻。 鲁太傅也不生气,面容含笑幽幽说道:“武道,悟道,最后还不一样?成仙入圣,成仙入圣,到头来却没见到谁真个成了仙,入了圣!” “这小子不错,你好生调教调教,或许能为你所不为!” 韩都督一届莽夫,对鲁太傅的惆怅丝毫不感兴趣,继续揶揄,“看他之前对我家小辈杀伐果断,说不定将来比你强!” 鲁太傅摇头,“我不教,爱教你去教!” 两人争吵不休时,白马亭一众弟子在朱庆云的率领下悄悄地向着神像山摸过来。 “庆云师兄,那帮人散了,咱们立功的机会到了!” 长脸男一脸兴奋,跃跃欲试,忽然看到朱庆云傻了一样僵在原地。 循着朱庆云的目光看过去,长脸男顿时看到堵在洞口的两个老家伙后,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尤其是韩都督回头的那一眼,直接洞穿心底,毁了道基。 “快撤!快!” 朱庆云率先清醒,急忙拉着师弟们往后退。 这个时候,王子默终于稳定下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低头看了看身体,偷偷地转过身,深处手指头挑开裤子弯腰看了看下面,顿时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四十章 欺人太甚 眼前的人给了殷箬彤太多的惊喜。 不! 应该是惊讶,惊吓,还有惊恐。 他竟是真的修炼了太极! 刚才身体的变化,不正是淬体的表现吗? 殷箬彤有着太多的话想对王子默说,想了想还是挑着主要的说了出来:“喂,你还真破解了我们家在玉简上布下的结印!” “结印?” 上面还有结印? 王子默尴尬地挠着满头卷发,懊恼地撤下几根,看了看,比了比,欲哭无泪。“有什么奇怪的,那么小的字,还好我眼神儿好使!” “你……” 殷箬彤小嘴张张,指着王子默你了半天,才喘口长气,捂着胸口难以置信道:“你竟是直接用眼看的!天呐!没有殷家独有的开眼法辅助,肉眼是看不清字的,一旦启动功法,必会触及玉简上的禁制,导致玉简自毁。你,你,果真是个不一样的怪胎!” 殷家的开眼法就好比是玉简的钥匙。 百家争鸣中,修炼双目的法诀举不胜举。为了保护家族的秘密传承,开眼法都会列为头等秘术,并会针对开眼法专门设计一套完整的阵法,用以保护记载家族秘术的玉简。 服了,彻底的服了! “对哦!怪不得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头呢!”王子默眉头舒展。 开始看的时候就觉得哪不对劲儿,玉简上几乎囊括了殷家的核心,要是落入外人手中,岂不是什么都泄露了? 原来是在这里。 大衍经淬体后,眼神儿好使了,便不用功法也能看清上面的字迹。王子默想想就觉得刺激,须知道,这可是他们练到太极后才能有的本事。 “你家功法为什么没有合圣前的法诀?”王子默很奇怪,他想试试能不能用殷家的功法开灵,找了半天却没找到。 “这个……” 殷箬彤撅着小嘴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殷家合圣前的各种法诀都是口口相传,没有具体的文字记载,你要是想要,我说给你听。” “这样啊!” 王子默并不是不识数,口口相传比记录在玉片上更保密,“不用了,我只是好奇而已。” “嗯哼!”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正带劲儿,忽然身后传出沉闷的咳嗽声。王子默吓得全身汗毛悚了起来,差点儿从石床上滚下去。 “什么人,出来!” 神像山在三合庄北面。 昨天夜里殷箬彤带着王子默躲进石洞,三合庄追出来的那些修士随即将洞口封死。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说话,只能说明他自始至终都在洞里,而且把他俩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王子默盯着石床后面的黑暗。 那里充满了未知,甚至王子默侧耳倾听时,竟然感觉里面有神魔怒号,战车轰鸣。 莫不是…… 莫不是从里面冲出个古战士来? “臭小子,才两年不见连道爷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 明宝很不爽。 他本不想打断两个小年轻人卿卿我我,奈何隐在黑暗中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十分不自在。 看到王子默紧张窘迫的样子,殷箬彤捧着肚子“咯咯”笑:“他说和你早就约定好了,我以为你知道呢!” “牛鼻子老道?” 王子默悬着的心终于找到避风港。 想起前些日子惊心动魄,差点儿就死在乱坟岗,王子默消瘦的脸上笑容渐渐收起,冷眼嘲讽道:“我还以为你在央池被吸干了呢,正准备收拾行囊去白云观摆设灵堂给你祭奠送终呢!” “呸!呸!呸!乌鸦嘴,磕凳子腿!” 明宝挤到石床上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看,“贫道两年前在白云观用龟甲亲自为你占卜,得雷火丰卦。按理说你这个年纪不会出现此卦。怪就怪在五年前的今天,在你小的时候,贫道在白马亭庙会上为你卜的那一卦。” “那一卦呀!” 明宝缩了缩脖子突然闭口,眨巴着眼左右瞥了瞥,赶紧转移话题道:“这雷火丰卦是大吉之象,预示着人生将要达到巅峰,你小小年纪就到了人生巅峰,以后还不常走下坡路?” “喂,臭道士,你这是什么逻辑?”殷箬彤嘟起嘴唇,不满的跺着小脚为王子默打抱不平,“你才常走下坡路呢!” 明宝什么德行,王子默耳濡目染,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巩壶,小白他们呢?” 为什么只有明宝自己一个人回来? “你还有脸问!”明宝气的吹胡子瞪眼,忽然扯动肩膀上的伤口,赶紧嘶噜着嘴,夸张地表现一番。“他们在白云观忙着给你擦屁股呢!我问你,玄阳剑到底怎么回事?” 听闻玄阳剑,王子默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他不是临阵逃脱,而是白马亭弟子逼着他四处躲避。若不是王子默在决断台上把颜夜峰烧成灰,那些白马亭弟子定会毫无顾忌,死缠烂打! 讲完事情始末,明宝阴着脸久不做声。 “那大妖魔出来了?”王子默小心试探。 “大……大妖魔?”殷箬彤很是好奇,“古籍上记载的是真的?” “别听他胡说!”明宝瞪了王子默一眼,对殷箬彤歉以微笑,随即沉下脸来说道:“我从央池一路查到这里,发现央池竞然跟三合庄的乱坟岗有关连。回到白云观却发现你不见了,这不,刚从白云观赶过来,就看见你那小娘子在兴风作浪,还好道爷我智勇双全,让殷家的闺女把你先带到这里来!” 王子默闻言顿时怔住了。 幽幽转过头看向殷箬彤,忽然觉得他们什么都知道。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被一根无形的棒槌狠狠地敲打。 虎豹不堪骑,人心隔肚皮! 果然是这样! 当初在三合庄,他对所有人绝望透顶。那个时候多么希望黛小沫能从乱坟岗冲过来,绞灭一切,带他离开这虚伪的地方。 可是黛小沫没有出现,在王子默最失望的时候是殷箬彤站出来。 “哼!” “竟然是这样!”王子默摇头苦笑。 黛小沫虽然不知道是人是妖,却救过他的命,和他拜过堂成过亲,关键时刻怎么会不管不顾呢? 倒是明宝,千方百计地阻挠黛小沫。 变故太多,杀戮太多,王子默的内心世界逐渐扭曲,呈现出不合理的逻辑。他竟是忘了去白云观之前自己每晚被噩梦折磨的痛不欲生,也忘了是谁在关键时候把他从乱坟岗拽出来。 “原来都是设计好的!” 王子默半眯着眼,漆黑的瞳孔被眼睑遮挡大半。这眼神很恐怖,落在殷箬彤眼中,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全身忽冷忽热,须臾便被冰凉的血代替。 “不是这样的!” 殷箬彤感觉到王子默的疏远,急忙解释:“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是父亲让我带你来这儿的!” “多说无益,好自为之!” 这个时候王子默觉得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不管明宝说的是真是假,黛小沫曾经来救过他很多次。仅仅这份恩情,别说是成亲,就是要他的命也在所不辞。 然而此时,在王子默的心里却有着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那就是要找到自己的亲哥哥,或许…… “王子默,你要去哪儿?” 殷箬彤清秀白净的瓜子脸上瞬间挂满泪珠,这泪珠清澈、滚烫、急促,她声音颤抖,难以置信地转过身,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王子默如此决绝。 “王子默!你难道就知道逃避吗?两年前一声不吭就走了,现在也要这样吗?” 美人泪连痴痴恨! “你就不想听听白马亭是怎么说的吗?” 明宝也不阻拦,语气平缓,幽幽说道:“我虽然没跟巩壶他们回白云观,却听说了观里的事情。那个朱庆云带着狐朋狗友四处闲逛,突然发现白云观有异动,发现竟是你要拔出玄阳剑…… 明宝说的很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王子默闻言怔怔地僵在原地。他有想过朱庆云回去后肯定会栽赃自己,没想到这祸害竟如此阴险! “怪不得,怪不得白马亭弟子四处追击,原来是这样!” 王子默昂起头闭上眼睛,内心保存的最后一丝幻想破灭,如此回去找淳渊理论…… 呵! 笑话! 酸涩的鼻翼化作泪水,转眼间风化在湿漉漉的空气中。 无所谓了! 何必在意外人的看法! 随他去吧! 云淡风轻,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子默,你去哪儿?” 殷箬彤越发担心,想要追上去却被明宝拉住胳膊。那双手像钳子一样,牢牢地锁住手腕,任她怎么挣扎始终无济于事。 “你放开我,我又不认识你!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当王子默完全听不到的时候明宝突然抬起头,盯着殷箬彤说道:“可我认识你的父亲,是我告诉他让你们来这儿的!”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四十一章 念你是条汉子 湿风不寒,雨过天晴。 当王子默顶着满头卷曲的头发,秉着皱巴巴的脸走出山洞时,忽然看到有个虎背熊腰的陌生人背对洞口瞭望远方。 殷箬彤说外面那些人五行不到,顶多处在六神巅峰,还说他已是两仪圣境的神级高手,对付外面的几个小碎崽子,简直跟捏小鸡似的。 可谁曾想,刚出门就看到个老头。 而且是个血气方刚,红光满面的老头。 从他高高鼓起的太阳穴,以及突突跃动的虎口穴上就能看出,真个交起手来,反而是王子默被他跟捏小鸡子似的暴虐。 “呃……!打扰了。” “您继续,继续看您的风景!” 王子默贴在石壁上转身想要溜回山洞,谁知还没走几步,那陌生的老头好像屁股上长了眼,冷哼一声呵斥道:“站住!” 那人陡然转身,看到王子默后顿时瞪大眼睛愣了半晌,再也憋不住,裂开厚厚的嘴唇,发出阵阵浑厚深沉的大笑声。 朗朗笑声回荡在山涧,韩都督笑的浑身颤抖,老泪横流,过了一会儿竟咳嗽起来,一声接着一声,越咳越上瘾,许久后才涨红着脸,弯着腰,双手杵着胯,指着王子默,又忍不住笑起来。 “你,哎吆!笑死我了!” “你是核桃上长了张脸吗?” 欺人太甚! 王子默本就皱巴巴的脸突然扭曲起来。 这卷卷的头发万分可恶,跟下面刚刚生出的绒毛一模一样。 “你才是长毛的核桃皮!” 王子默不甘示弱,撅着下巴鼻孔向天,心道:眼下还是赶紧去找个大夫,开几味调节阴阳的药方。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知道要遭多少嘲笑! 去哪儿呢?白云观?巩壶那个不靠谱的老残废肯定有办法。 不,白云观不能回了! 王子默忽然想起他在白马亭已经是魔头的身份,沸沸扬扬,去了无疑等于是去送死! 旋即黯然神伤。 即便找到大夫又如何呢?即便治好了病又如何呢?眼下杀人偿命,人家找上门来,要杀要剐,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跟我走!” 韩都督终于平静下来,深吸口气,装作没事儿的样子,可是看到王子默后,还是忍俊不禁! “冤有头债有主,人是我杀的,跟她没有关系!” 王子默遥遥指向山洞深处。在那里殷箬彤正听着明宝说卦,一双大眼睛瞪得快要突出来,带着哭腔问道:“王子默真的娶了个来自央池的新娘子?” “只是结了娃娃亲,还没入洞房,丫头你还有机会!” “这个骗子!”殷箬彤咬着嘴唇脸上写满了委屈。“那她到底是人是妖?” “是人是妖分不清!”明宝摇头,他也说不上来。 虽然与黛小沫交过手,却始终没能近身。单单那个红衣护法就让他捉襟见肘。 突然间,明宝抬头看向石洞外,两片薄眉悠地蹙起,像是听到什么声音,歪着脑袋侧耳倾听。 “不好!子默那小子有麻烦了!” 明宝刚想起身,突然身子又重重的摔下去,从央池能够活着回来,已经拼尽了所有修为,侥幸不死实属庆幸。 石洞外,韩都督无所谓的摆摆手,随后闪到王子默跟前,像捏小鸡子似的提着他突然破空而去。 清晨,细雨如线。 沐浴在蒙蒙水雾中的三合庄,气温骤然下降。 西山上,一老一少,两个人影互相对视。在王子默视死如归的目光下,韩都督终于妥协,背过身子连连摆手,不再发出杀猪一般的谑浪嚎笑。 王子默心里很是不痛快,若只是为了笑话自己,那就笑死的了!何必抓到西山上来。这里既没果木,又没野兽,村里人百年来不一次,果真是个作案的好地方。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老匹夫到底想干什么? 自从见识了大桀如何割掉瘦猴子的脑袋后,王子默对杀戮的概念变得愈发清晰。 他知道,杀人不过头点地。 血凉了,灯灭了,也就没有牵挂和烦恼了! 况且,自己这双手又何尝不是沾染过鲜血? 如今再讨论谁对谁错还有什么意义?杀人偿命,血债血偿!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里,弱者想要出头,犹涉海凿河,蚊虻负山! 三合庄,终究还是耐不住寂寞,揭开了虚伪的面纱。 蓦然间,王子默对力量充满了渴望! 他渴望出类拔萃,渴望惊世骇俗,渴望所向披靡,渴望神功盖世,更渴望像眼前的老匹夫那样,出手间便可撼天动地,位居平人之上,不受他人束缚! 但这又如何? 我为刀俎任人鱼肉,小命还不是捏在别人手里。自己,哼!连死的地方,死的方法,乃至死的姿势都不能选择。 死在这荒凉的西山上又有谁人知晓? 若干年后,变成枯骨一撮。 一切又将尘归尘,土归土。 这,就是上天给我十七岁的礼物吗?还不如在白云观的两年,无忧无虑每年庙会还能和大桀见上一面。 趁着王子默胡思乱想,韩都督突然出手捏住他的胳膊,接着虎钳用力往下一拉,由肘至腕,由劲至踝,便听一串儿“咔咔”的脆裂声,仿若爆竹,捏的王子默两眼上翻,痛的龇牙咧嘴。 纵使刚刚用阴阳二气淬过的身体,也没能经得住折腾,不一会儿便肿胀起来。 一切仿佛都在韩都督的意料之中。 不过有一点儿却在他的意料之外。 王子默肿的跟个皮球似的。可是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臃肿的身子就消退下去。不仅如此,连那张皱巴巴的脸也恢复如初,只有头顶的毛发还是卷卷的,依然跟下身刚长出的绒毛形似。 王子默很是懊恼,揪了几根仔细观察,越看越像,浓浓的黑黑的,跟大桀的更像。 还好,脸蛋没事了! 摸着光滑的下巴,王子默暗自庆幸,却又心里没底,像装着个打板唱戏的花脸,“咿咿呀呀”吵得心神不宁。 老匹夫背对着王子默负手而立,眼前是藏在环山中的三合庄,水雾缭绕,炊烟冉冉、 一口清泉从池塘里蜿蜿蜒蜒,像条白链,踩着石角溅出串串儿水花,几经周折终于流出。浅浅的水清澈见底,最深处只有半臂,仿佛随时都会断流,却从来没断过! 村民们称之为溪。 望着三合庄,王子默顿时萌出求生的渴望。这个老匹夫到底想干什么?抓自己又不杀自己。既然无事,那改日再见! 王子默索性不理睬他,扭头就走! “你干什么去?” “找大桀!”王子默一心牵挂着哥哥,昨晚王桀的笑始终回荡在脑海里,让他心疼! 笑,苦笑,哭笑! 大桀虽然发出的是笑声,但那笑声却并未让别人感到舒服。 面对王子默高冷的回答,韩都督心里揣着十万个为什么,却抹不开面子来问。 眼看着王子默越走越远,韩都督内心捉急,遂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指着骆驼峰的方向,循循善诱道:“王桀深入大山之中,以你的本事堪比送死!” “就是去送死也要把大桀找回来!” “你若真个死了,还拿什么去找?” “魂儿!” “什么?” 王子默停下脚步,转过身子望着韩都督,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一字一字,大声喊道:“信念!” 坚定的眼神铿锵有力,韩都督毫不怀疑王子默有半点儿虚言。 “嗯……” 向来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的韩将军,哪里动过心眼儿? 没想到王子默几句话把他噎个半死,想了半天才又说道:“好!念你是条汉子,老夫就破例帮你一把!”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四十二章 黑蟒 山风呼号,韩都督眨眼间挡在王子默前面背对着他脸上浮现出傲然神色。 王子默从韩都督身旁跨过,停下脚步,歪着脑袋回身看向这个满脸横肉的老匹夫,乌黑的眼睛眨呀眨,单纯的眼神里充满疑惑,看得韩都督老脸红了又红。 他还是不太相信眼前人的话,以为这个老匹夫跟那群人一样,是要杀自己泄愤的。 而韩都督却又真的撒了谎,而且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撒谎! “果真?” “果真!” 见王子默眼珠子转圈,又想开口,韩都督在心里暗骂“贼小子”,赶紧将王子默提起来,眨眼间消失在这方宁静的世外桃源中。 封镜。 是拥有大能的修者独自开辟出来的空间,能力越强的修者,所开辟的空间也就越大,相传有个阴阳巅峰的修者,他的封镜堪比一国之疆! 韩都督把自己的封镜模仿成三合庄的样子,还特意带着王子默从上空掠过,接着穿过骆驼峰,落在一片充满雾沼的森林里。 这里的雾是褐色的。 外围是黑森林,深处便是令人闻声丧胆的瘴地! 王子默登上高石,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奇痒难耐。 他从未来过这里,小时候却听大人们提起过。骆驼峰再往南是一片黑森林,越往里走,里面的雾越浓,颜色也越来越深。他还听说到了最深处,雾竟是黑色的,如过年写春联用的飘香墨沈般,所以起名叫黑森林。 黑森林里经常有凶猛的野兽出没,外围却安详宁和,多有角鹿,野猪之类,是村民外出打猎的地方。 而这片黑森林仿佛比白马亭试炼的地方更加危险。 不一会儿,王子默的脸蛋上长出许多红色的疹子,他忍不住挠了挠,越挠脸上越痒,越痒他就越挠,那些疹子一个个破裂,脸上顿时淌满了黑褐色的血。 韩都督指点他,可以用长在树下的马蹄草撵成末捂在脸上。王子默闻言四下看了看,果然发现有一种草长在树下,而且仅有这一种。 这草形似马蹄,内圈鲜绿色,深棕色的叶脉像手掌一样岔开,外圈却匀称地描了条红边,绿叶上星星点点地长着白色绒毛,猛一看去像只圆耳仓鼠伏在叶片上。 按照韩都督的指点,王子默把草搓在掌心,揉出粘稠的液体涂抹在脸上,最后把整片草叶捂在外层。 刹那间,脸上被马蹄草的绒毛搔的痒痒的。还没抬手去挠,刚才破开的水泡顿时火辣辣的疼。 煞疼! 像牙疼一样,牵着脸上的每一根神经,一蹦一跳,不一会儿王子默刚才用指甲挠过的地方尽数跳起来,整张脸满是红红的挠印。 “再含一片在嘴里,防止毒瘴浸入肺腑!”韩都督提醒。 王子默刚想弯腰再去取草,忽然发现远处的草丛动了动。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见一只通体黑亮的蟒蛇吐着芯子游过来。 黑蟒有手臂粗细,两只眼睛乌黑发亮,嵌在嘴巴上方,倒映出鲜红的芯子和王子默措手不及的样子。 说时迟那时快。 黑蟒似是通灵,不等王子默反应,迅速出击,弓着身子,硕大的脑袋猛地撞在王子默胸口上。巨大的力道将王子默撞飞出去,砸在树上又弹回来,打了几个滚儿就不动了。 这劲头,不死也得折断几根肋骨。 “嘶嘶……” 黑蟒以为猎物遭受重创,高昂着头,吞吐着芯子大摇大摆地游到王子默跟前,乌黑的眼睛凑上去,刚想张口,突然感觉脖子被人掐住。 王子默阴笑,无比嘚瑟地掐着黑蟒的脖子,甩开膀子抡了起来。他也没想到阴阳淬体后,自己的身子会变得这么结实。 丈许长的蟒蛇张着嘴巴翻着白眼,巨大的身子“砰!砰!砰!”撞击着地面。 要怪只能怪蟒蛇自己出现的不是时候,王子默胸口憋着气,它这会儿送上门来,无疑是往枪口上撞。 王子默抡着大蟒蛇,一会儿抽在地上,抿倒一片长满尖刺的花花草草;一会儿抡在山棱上,犹如蛇肉碎石机卷起无数石块;好不容易被栓在树上,黑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尾巴死死地缠住树干,却不知比刚才更惨的命运等待着它…… 初遇蟒蛇王子默真的被吓坏了,为数不多的几次战斗让他深深地知道:对待敌人决不能心慈手软,否则下一个被虐的将会是自己。 况且教训刚刚过去,他还没到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地步。盯着翻白眼吐蛇涎的黑蟒,王子默唇角再次勾起。 黑蟒内心秉然,看到眼前的小屁孩竟然笑了,双眼顿时露出恐惧的光芒,刚想放开尾巴却为时已晚。 顿时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道提着脖子用力拉开,整个身子瞬间发出一连串儿的“咔!咔!”声。 一人合抱的大树竟然被王子默拉弯! 此时的黑蟒犹如满弓的弦儿,绷得蛇皮裂开,绷得筋肉酸爽。 奈何脑袋被攥着,此时此刻它感觉身子已经无处可寻,只有这个脑袋还能暂且思考蛇生。 王子默躺在地上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黑蟒缠在树上正中下怀,他毫不犹豫的松开手,望着被弹到黑森林里的蟒蛇,砸吧着嘴搓着手心有余悸。 赶紧俯身摘了几片草叶含在嘴里。 “喔豁,吓死宝宝了!” 躲在一旁的韩都督望着王子默瞠目结舌,不自然地扭了扭脊背,听到一串儿“咔咔”声后才舒服的拧拧脑袋,像是刚才王子默拽着的不是黑蟒的脑袋,而是他的一般。 “刚才为什么不救我?” “你不是……” 王子默摸着“突突”跳的小心肝,瞪着韩都督数落道:“我不是什么?倒是你,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去找大桀吗?” “对呀!”韩都督摸着脑门,“我是说过。” “那为什么刚才不救我?” “我……” “是不是非得看着我被蟒蛇咬死你才开心?” “我……” “哼!见死不救,小人行径!” “你!我!” 韩都督哑口无言,红涨着老脸,指着王子默你了半天愣是没插上半句嘴。 这混蛋,出手狠辣毫不留情,就是瞎子听声音也能分辨出是黑蟒在受虐,他竟然指责自己见死不救,还说堂堂一届武夫韩都督是卑鄙小人!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堂堂镇西大将军韩都督,被王子默气的吹胡子瞪眼,原地转了两圈方才想起该反驳这个兔崽子,哪怕用威严震一震他! 不等韩都督说话,王子默那方又开口了:“奇怪,真是奇怪了!我怎么觉得刚才那长虫的眼神怪怪的,有些眼熟,还好像会说话。一个动物怎么可能……?” 王子默的脸上写满疑惑,那双眼睛瞟来瞟去,不断回想起蟒蛇身上的每个细节。 不等他看向自己,韩都督急忙转移话题,夸奖道:“不错,你竟然能抗住黑蟒的一击,距离深入瘴地又进了一步!” 终于,王子默的目光锁定在韩都督眯起的眼睛上。 “一味的耍蛮力,那是莽夫所为!”韩都督眼睛迷得更小。 “这样,我教你一招千军横扫无影拳,前面有个熊,你去把它打死!” “一只熊而已,你是怕了吗?” “哦,肯定不是!那是什么呢?” 韩都督腆着脸望向天空,褐色的迷雾遮住树冠,什么也看不到,却看到一张黑黝黝的脸顶着满头的卷毛,倒挂在树上,正贴着鼻子盯着自己。 韩都督心里一抖,脸皮也跟着抖了两下。急忙后退几步,内心叫苦连连,我这是招惹了霉神啊? “是一招不够吗?” 韩都督的表情顿时丰富起来,那双就像蜗牛一样的眼睛快要闭上,看王子默也是仰着头才能看清楚。 “还有这招只身单刀入敌营,足够了!” “快去!把那只熊干趴下!快去!”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四十三章 千军横扫无影拳 此时王子默内心无比震撼,他从未见过武者真正的显露本领,只晓得制敌要抓住先机,一击毙命。 “再来一遍!” 王子默目不转睛,双手不由自主地跟着出拳。 千军横扫无影拳和只身单刀入敌营是韩都督的成名绝技! 当年他凭借过人的胆量和深厚的修为独闯敌军营地,以无影拳横扫千军,杀入军营取敌将首级。 一人之力,勇退百万雄兵! 此后韩都督被封为镇西大将军,加爵封侯,戍守西关,大有“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气势! 无影拳并非无影无踪,是因为出拳太快,只能看到一只只拳头飞驰而出。 王子默越看越是心惊胆战! 仅仅眨眼的瞬间,韩都督便已出拳百次,每一次都在不同的方位,在王子默看来,仿佛迎面推来一堵拳头墙,倘若身陷其中,保证全身没有一个地方能够幸免。 王子默一边看一边模仿,当韩都督收手时,他意犹未尽,忍不住又说道:“再来一次!” “混蛋,以为这是杂耍不成?” 韩都督擦了擦冷汗,白了王子默一眼。“以老夫的功力,目前也只能连续出拳五次,倘若再来一次,定会伤及筋骨!” 不是他不能继续施展,实则以现在状况看,他使出十次八次都不成问题的,关键是这小子没完没了,就像尝到甜头的小馋猫,有了这次还要下下次。 要知道耍一套是很累的! “刚才的拳路都看清楚了?” 王子默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有几个地方不知道对不对。” 韩都督让他演示一遍,王子默仔细回想,随后慢慢伸出右拳,只听“轰隆”一声,刚才拴着黑蟒的那颗大树被穿出个人头大小洞窟。 经过阴阳淬体后,王子默的身子越发结实,行动间自然而然的带动阴阳力,虽然还不是非常明显,但在韩都督看来已经非常了不得! 王子默出拳越来越快,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韩都督拳影,慢慢地,耍拳的那个身影渐渐变化,不消片刻就变成了他自己的样子。而他出拳的速度几乎是神同步。 韩都督为之动容,王子默出拳的速度已经达到瞬息五十,这仅仅是第一遍演示,不等他继续想下去,王子默再次出拳,眼前顿时出现排山倒海的拳影。 那颗树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下齐刷刷的树根新伤未干。无数拳影奔腾不息,找不到宣泄口竟然朝着韩都督推过去。 一、二、三……五十、八十、九十、一百二…… 韩都督越数越是心惊,小小的黄口孺子出拳速度竟然超越自己,而且还在不断攀升,难道自己真的老了吗? “再来!还是不行!”这次换成了韩都督来指挥。 王子默虽然出拳速度快,但却缺乏力度和拳意。 用韩都督的原话说就是:“每一拳都有自己的灵魂,出拳后便如婴儿脱离母体,自由成长,千变万化!” “自由成长,千变万化?”王子默似懂非懂。 “再来!”韩都督弯指成钩,绕过王子默屈膝防上打下的胳膊,然后手指在王子默左侧腋下猛地一弹,瞬间将滔滔攻势瓦解。 “还是不行!比刚才差远了!” 次次王子默用尽全力,次次被韩都督轻而易举地破解。有时候王子默甚至在想,这个老匹夫他如此悉心,到底图个什么? “一次不如一次,速度!注意速度!你是没吃饭吗?” 话说出口,韩都督顿觉嘴欠。 在王子默渴求的眼神下,他双手摸便全身,发现身上确实没带什么可吃的。眼睛转了转,露出不情愿的神色,从纳戒中取出个紫色的浆果,狠了狠心,咬牙丢给王子默,说道:“给你一个,老子就少吃一个!” 紫色浆果圆圆的,样子很像山竹,却没有绿色的根蒂。 捧着巴掌大的果实,王子默肚子顿时“咕噜噜”叫起来,这才发现一整晚没吃东西。 刚想张大嘴巴,舒舒服服,美美地咬上一口,突然发现韩都督抿嘴窃笑,王子默两眼向上挑了挑,笃定这果子肯定不是这么吃的。于是用手捏了捏,遂恍然大悟,找了个尖角岩石用力一拍! 只听“咔嚓!”一声,紧跟着身后传来韩都督狼嚎般的吼叫:“你这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浪费啊!浪费啊!” 说什么也晚了。 乳白的汁液顺着山石流下来,瞬间清香四溢,犹如春末梨桃杏三花飘香,让人沉醉其中流连忘返。 王子默咧开嘴,尴尬地笑了笑,赶紧收起掌心的碎壳,扬起脑袋,将剩余的汁液喝掉,然后舔着舌头看了看石头上流淌的残痕,最后意犹未尽地盯上了韩都督手指上的纳戒。 美味! 绝对的美味! 乳白色的汁液甘甜可口,竟然还有烤肥鹅的香味,而且带着淡淡的酿酒香!入口滑软,不淡不腻,清香扑鼻,口感上佳。怪不得老匹夫刚才脸抖得比狗尾巴还厉害呢! “没有了!” 韩都督心虚地把手藏在身后,“再说,这东西吃多了消化不了,你吃半个足够了!” “嗯!我知道了!” 王子默诚恳地点头,不与他争辩,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小眼睛却还是时不时地瞥向韩都督的手指。 “再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吃罢不知名的浆果,王子默感觉全身充满力量,大喊一声,瞬息摆出千军横扫无影拳,顿时拳影如雨,轰击在韩都督周围,每一招都有所企图,便是靠近那只带着纳戒的手指。 韩都督看破不说破,指点王子默几次动作修改。 王子默似懂非懂,多次攻击无果,他转身去找那头熊,却被韩都督拉住,说:“那熊已经知道你的厉害跑了。” 确认眼神! 王子默顿时疑虑。 他眨眨眼,小脑袋瓜快速运转。 这个不知道名字的老匹夫看起来凶神恶煞,实则好骗的很。 只是,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王子默想不明白,却知道找大桀前路凶险,在这老匹夫身上能捞多少是多少,算是扯平了。 千军横扫无影拳动作上练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剩下慢慢体会。 于是王子默提醒到:“只身单刀入敌营你再做一遍!” 韩都督顿时有骂街的冲动,虎口穴跳的更欢。 天底下都是师父命令徒儿怎么样怎么样,哪有徒弟命令师父这样这样的? 再做一遍! 再做一遍,再做一遍! 这好像都是师父应该说的话,却理所当然地出现在眼前这个小混蛋嘴里。 狡诈贪婪!目无尊长! 韩都督一介武夫,想了半天也仅仅想出这两个词,真是难为他了! 心里虽然骂着王子默,但韩都督却使不出狠劲儿,竟然老老实实地把只身单刀入敌营又练了一遍。 如果说千军横扫无影拳是群体攻击,那么只身单刀入敌营便是单招绝技。 它对全局的掌控力虽不及前者,但对身体的素质要求却更高。 单对单,入敌营。 敌营的将领岂能是池中之物?若真没个本事只能去送死! 王子默眼花缭乱,明明只看到老匹夫斩出一刀,却感觉数不清的刀影铺天盖地,这跟无影拳不一样,不是快速出击,更像是老匹夫所说的意! 忽然间,王子默脑袋里灵光一闪。 明宝教的那式破天指手印,每每用起时总感觉有一些滞涩,这种感觉很微妙,手印刚刚成型时,能够感觉出气海中的元气受到调动,蓄势而发,却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直到身体绷紧,汩汩热流从丹田下方喷涌而出,才痛快。 元气在后,被不知名的意牵引着。 就像这刀意,凝而不出,出则惊天动地。 “嗖!” 韩都督突然气血翻涌,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王子默抖着跟烧红的铁棍似的右手食指,翻着火星,仰头望着蓝天上被自己捅出来的大窟窿。 裂天痕吗?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四十四章 白莲花 “破天指!” 王子默扬扬眉毛对此很是满意。 这记破天指不同于其他,杀绿泅毒牛时所用的破天指完全是元气强悍,此时把天戳破则完全依仗自己的意,以意为引,仅仅需要适量的元气就能达到效果。 这就做到了用最少的付出达到最理想的效果。 可是…… 为什么黛小沫说破天指有损阴德呢? 在韩都督的封镜中,这天自然是假的。那股突破蓝天的白光刚穿入身体便被韩都督快速剿灭。 韩都督强忍着胸口的震撼一刀辟出,蓄谋已久的刀意随之而出。 刀意仿似活物,看似全面攻击却像毒蛇一样,紧盯着弱点,一旦露出破绽,他的下一刀便会毫不留情地斩下去! 王子默站在韩都督的刀意中不敢轻举妄动,脸上细细的绒毛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阵阵微风刮来刮去,簇簇卷曲的毛发无声无息间落在地上,仅留寸许像个鸡冠一样立在脑袋上。 “这个样子还顺眼点儿!” 收回刀意韩都督却看到王子默盯着自己的银背刺环斩马长刀,两眼放出幽绿幽绿的光。 脸皮一抖顿感不妙。 俗话说:财不外露。 俗话还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这俗话到底是何方妖孽,说了这么多脍炙人口的话? 一路上,王子默时不时地扫向韩都督拇指上的玉扳指,上面不仅有密密麻麻的小文字,更是看到老匹夫轻轻摸了摸,那把斩马长刀便从手中消失不见了。 韩都督把纳戒攥在手心里,他不敢断定王子默是个坏孩子,但笃定他不是个好孩子。 心眼儿贼的很! 必须赶快把这个瘟神送出去! “前面就是瘴地,里面有比黑森林更危险的猛兽,还有更狡猾的植物。” 傍晚,红日映的乌云圈上一层朱霞。 细雨不长,仿佛只是为了给三合庄降降温度,第二天就被北风送走,零星撇下几片雪花,就晴了天。 韩都督终究是怕王子默把封镜搅乱,于是带着他来到真正的瘴地外围。 “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韩都督别过头,硕大的脑袋高高昂起,对王子默的问题置若罔闻。 “你不是说要帮我的吗?” 事发变故王子默举目无亲,只有哥哥的安危在心里越来越重。仿佛一粒种子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随着时间的流逝王子默越发紧张起来。 “除非你把我的东西都还回来!” 韩都督终于压制不住心底的窝火,老脸涨的通红,吹胡子瞪眼,噘嘴掐腰,跟一个孩子置起气来。 该教的已经教了,不该交的竟也是交了! 韩都督看着王子默把玩着那柄三尺长的直背长刀,狠狠地抽了抽嘴角,内心暗骂自己糊涂,怎么就上了这混蛋的当,把手放到他的面前呢? 一路走来,韩都督心里充斥着满满的后悔,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他后悔当初动了歪心思,想要从王子默身上找到破入天人境界的方法! 后悔把王子默带到自己的封镜来;后悔把意念附在黑蟒身上还露出破绽;后悔在他眼前使出只身单刀入敌营! 更是后悔当着这混账的面把斩马长刀收起来,再次让他盯上了自己的纳戒…… 果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所以,韩都督打算就此别过,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是生是死跟自己没半毛钱关系! 可是…… 那混球手里不仅有直背长刀,竟然还顺走了冰蚕手套。幸好自己在他失神的时候及时出手夺回纳戒,否则还不知道他抢走多少宝贝! 不过,在韩都督抢回纳戒的时候,亲眼看到他把好几个浆果塞进兜里。 看他裤兜鼓鼓的,韩都督右眼皮连跳,心跟着抽了好几下。就像烟民犯了烟瘾,急的满头大汗,甚至想过杀人越货。 但考虑到鲁太傅卜的那一卦,他还是忍住了! 站在黑森林里,王子默凝望着眼前漫漫迷雾。 铁青色的雾霭时而扑朔迷离,时而化形成怪,仿佛捕食的猛兽,等着王子默送入口中。 这便是臭名昭著的瘴地! 大桀,你到底在哪儿? 我好想你呀! 大桀! 王子默神情刚毅,回头看了韩都督一眼,转身鞠了一躬,算是对传授武技的知恩,以及弥补夺人所爱的愧疚。 憨笑过后,王子默提着直背长刀毅然踏入瘴地。却听身后传来两声清脆的呼唤:“等等!” 接着便看到一红一白两个分明的影子在夜色中急速赶来,不等看清楚,眼前便被重重迷雾遮住了。 “王桀没在里面!” 瘴地,环绕在央池外围,终年雾气缭绕,亘古不变。 再外面看,大雾呈铁青色,仿佛一团很大很大,染了色的棉花糖,隐隐可以看到扭曲的空气犹如吹大的皂粉泡泡,闪烁着斑斓色彩。 诡异的是,在包裹着青雾的薄膜上,竟有电蛇游走,发出“啪啪”的声响,随着蒸腾膨胀的雾气缓缓流动。 那是封锁迷雾的结界。 由无数的封印神石连成一片,将毒雾阻挡在瘴地中,防止扩散到黑森林里,继而侵犯人类家园。 这就是白马亭五年一度加深封印的神石。 真正双脚踏进瘴地,里面却又是另外一番天地。宛如穿梭在黑色的千年湖底,分不清是无光的黑还是水的浊。 身体承受着无形的压力,仿佛捧着装在橡皮手套里的小龟,随着双手的挤压晃来晃去。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王子默才渐渐适应压强差的变化。 他想退回去,却发现脚下的路早已变幻,依稀听到远方传来一声闷哼,好像是老匹夫杀猪般的叫喊。 “哎吆我的屁股呀!干嘛把我也踹进来!” 老匹夫的声音渐行渐远。在这片诡异的雾沼里,王子默发现无论怎么追赶,始终只能闻其声不能见其人。 脚底下是湿漉漉的腐叶混合着从树上掉落的枯枝。 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偶尔踩到树枝上,便听到“咔嚓”一声脆响,顿时潮腐的味道迎面扑来。 “这里就是瘴地?” 含一片驱毒草叶在嘴里,王子默弯腰躲过半截挂在树上的枯枝。他不敢伸手去动,因为老匹夫说过,这里的植物比动物还狡猾。 所以,他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 可是大桀为什么要来这儿呢?还有,刚才外面的两个影子,一白一红,应该是黛小沫和茉红颜。 王子默忽然想起三天时间已至。 难道她们两个是来捉自己的吗? “不,明宝和黛小沫交过手,她们是来救我的!”王子默心中不禁涌出一股暖流。 只是乱坟岗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在人间,却又和央池不清不白。我怎么就和他们扯上关系? “明宝虽说妨碍了黛小沫救我,却也是一片好意,最终结果还是一样的。不知自己被黛小沫领进央池又会是怎样一番故事呢?” 想到这儿,王子默不禁庆幸,“事情总是像好的方向发展的。” 只是…… 老匹夫和茉红颜怎么会有一腿? 两条眉毛不自然地抖了抖,王子默颇有深意地从怀里掏出两个玉纸片,并排放在一起仔细端详起来。 这两张玉纸,一个是殷箬彤送给自己的白莲花,一个是从老匹夫的扳指里顺出来的红衣护法! 白莲花怒放中带着娇羞,却又不甘平凡的争奇斗艳。 淡淡的水粉聚集在花底,犹如脐带,汇成一线接入花朵上方的小女孩体内。 小女孩睡得十分安逸,外面包裹着一层水膜,仿似母腹胎儿般静谧。 雕画着白莲花的玉纸在手中来回翻转,淡淡的光华荧荧惑惑,无论怎么观察,小女孩始终背对着他,无法看清容貌。 王子默越发觉得这片玉纸不凡!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四十五章 又见白云观 手中玉纸用肉眼看不出什么,王子默尝试着使用刚刚学会的开眼法。 思索片刻,将所有的步骤在心里演练数次,待到融会贯通后,才着手准备,单单是准备就得耗费大量精力。 双眼不比身体任何部位。 它极其脆弱,而且娇贵,容不得半点儿闪失,需要将灵力捋成能够穿过针孔的丝线。好在王子默刻画阴阳的时候练习过,虽然比不上刺绣用的丝线,但比纳鞋底用的麻线细多了。 仔细推敲,确认无误。 在瘴地中王子默不敢马虎,毫不犹豫地调动灵力注入双眼。 霎时,绀紫色光华流转,附在瞳孔上,在黑暗中格外妖异。 初次尝试,仿佛第一次练习在水中睁眼,眼球泡在水里,涨的鼓鼓的,又酸又涩,忍不住热泪盈眶。 过了大约十息,双眼渐渐适应,这时才真正地感觉到开眼法的神奇。 开眼法共七层,第一层为紫,其余依次为蓝、青、绿、黄、橙,以及最后一层赤。 前三层只需将灵力注入双眼即可。但眼睛是个十分脆弱器官,需要万分小心才能尝试开眼。 一般人在开眼时都会有高层修者守护,像王子默这样自己单蹦儿干的,不能说没有,但寥寥无几。 但是像他这样,在瘴地干的,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随着修为的深厚,灵力会自动改造眼睛,直至第三层,往后便需在双眸中刻画阵法,方能提升目力。 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丰富起来,纵使在单调的瘴地也看到了难得的绿色。 再看白莲花上的女孩,王子默只感觉双眼陷入炙白。强烈的白光竟然带着热量,刺得王子默赶紧闭上眼睛散去灵力。 “噗通!噗通!” 心脏吓得跳个不停。 闭上眼睛,眼前血红一片,脑海中却是无尽的黑暗。在正中间有个白白的影子,一下一下戳着双眸。 过了半晌儿,双目不再刺痛,王子默才敢睁眼。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瞥那朵白莲花,并无异常后,才长舒口气,心有余悸地把它收起来。 刚刚凝聚的那点儿阴阳力,眨眼间便被开眼法消耗个七七八八,王子默暗自咋舌,心中感叹,修炼一途果真是耗费时间啊! 收起白莲花,王子默不由得观摩起那片红色玉纸。 雕琢着茉红颜的玉纸没有那么幽冷,气质恰恰相反,给人的感觉十分张扬。 火红的长裙婀娜多姿,前凸后翘活灵活现,妖娆的身后九根红飘带随风舞动,宛如媚人的九尾灵狐,额头上还纹着火红的刺青。 王子默定睛仔细看去,刺在茉红颜额头上的,竟然是个大红棺材! “少主?” 茉红颜突然停下脚步,柳眉微蹙,昂起细长的脖颈四下张望。 她神色焦急,快走几步,附在黛小沫耳畔轻声说道:“少主,我刚刚感应到被殷家破去的气息就在附近!” “嗯!” 黛小沫微微颔首,“我也感觉到了!” 恬静的脸庞看向虚无,一双灵动的眼睛泛出淡淡的杀机。 黛小沫玉指潜入广袖,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奇怪,难道殷家的高手也来了?” “还是小心为上!” 茉红颜回头看了看,指着左后方目光阴冷,沉声说道:“在那个方向!” 韩都督初见茉红颜,便知道自己杀掉殷方子后,所获的玉纸上的人是谁了。 曾经有段时间,韩都督迷恋上了收集美女图。不管什么方式,只要是能长期保存的卡片,他都会想尽办法弄到手。 为此跟殷家没少过招,特别是那些迷恋美人,喜好制作美人玉纸的殷家弟子。 茉红颜和黛小沫虽悄悄耳语,却并没收声,以韩都督的耳力,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听闻两人的谈话,他更加笃定刚才的想法。遂悄悄散出神识在纳戒内寻找,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忽然想起王子默曾经动过他的扳指,顿时气的七窍生烟。 这枚纳戒可是韩都督的宝贝,里面几乎罗列着他所有的战利品,虽然韩都督不屑使用,却代表着光辉的荣耀! 不管哪一件,都经历了腥风血雨,不管哪一种,都曾效忠过他的手下亡魂。 大大小小,罗列万千。 一时间,韩都督竟被自己的战绩吓到。各式武器防具琳琅满目,他竟也忘了自己有多少东西,所以更是无从判断那小贼背地里到底顺走了多少! 这混球! 连老子珍藏的美女图也敢偷! 捉到你后,老夫非剥了你的手筋儿做钓鱼线不可! 韩都督看向茉红颜戒备的方向,什么也没说,低着头跟着二女往前走。他知道,王子默在那个方向,与其冒险找到他,不如等到天明,小小地惩戒他一番,然后再去寻找。 此时,王子默正回想着殷箬彤让他看过的玉简。 殷家秘术他没有看,但对玉纸卡片的介绍却看得十分详细,特别是使用方法。 殷箬彤的冰种蓝霄麒麟兽,以及王子默手中的白莲花,还有老匹夫的茉红颜。王子默所遇到的三张卡片里,每一张都给人以能量充沛的感觉,仿佛玉纸上的不是画,是鲜活的生命! 确实如此,殷家秘术采用画工,将自己见过的东西雕刻在玉纸上。所谓玉纸便是薄如纸的玉片,大约三只手指头并拢那么大。 玉纸上的事物雕画的越像,所发挥的威力也就越厉害。并且画里与画外似乎还有一层隐秘的联系,能随着画外人的力量增长而变幻形态,俨然跟活物没什么区别。 瘴地无路。 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眼前始终迷雾蒙蒙,只能看到眼前丈许方圆。 王子默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枯枝像只苍蝇猛地扎入泥潭。 “有人来过这里,是大桀!” 前面突然有一排脚印闯入视线,王子默顿时两眼放光,激动地张嘴大叫,差点被含在嘴里的祛毒草卡死。 “咳咳咳,呃,咳咳……” 王子默翻着白眼,脸上却洋溢着天真的笑容。 有了方向,一切似乎变得简单起来。 跟着脚印的指引,王子默不知走了多久。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忽然看到前面亮着一盏灯。 黑色迷雾中,淡淡的黄晕明明灭灭飘飘闪闪,像个捉迷藏的孩子,隐隐听到阵阵窃窃私语。 “白云观!” 盯着门匾上的三个大字,王子默像发现了新大陆。黑亮的眼睛猛地睁开,直到瞪得不能再大,眼角扯得有点疼,他才不可思议的说道:“白云观在金城,这怎么可能也有一座?” 随后那双眼睛眯起来,挑成一条细线,被褶皱的眉毛压得崎岖不平。 观内的布局与金城的白云观一模一样。 前院是圣母祠,依稀可以看到正堂的圣母金身在黑雾中斑驳陆离。圣母金身的后方有扇小门直连白云观。远远看去,那盏亮着的灯好像在后院。 王子默越发疑惑,捂着怦怦跳的心脏跨过高高的门槛。 越是往里走心跳越控制不住。仿佛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拉扯,提着心脏堵在嗓子眼。 圣母金身的胳膊齐刷刷断掉,抹在泥胎脸上金漆掉的一块儿一块儿的,咧着嘴瞪着眼,跟金城祠中的圣母像判若两人。 若说金城的是圣母,这里的则可称之为夜叉。 隐藏在圣母金身后的宅门被人暴力卸开,歪在一边上面长满藤萝。但地上却光滑如初,只有墙角铺了一层淡紫色的苔藓。 跨过后门,王子默忽然觉得身后的圣母像动了动,转回去看了又看也没发现什么变化,再次跨过后门,这种被圣母像盯着的感觉越发强烈。 王子默不敢逗留,急忙向着后院跑去。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四十六章 尸奴 那盏灯,不偏不斜,恰好亮在清明居里。 这间房子他住了两年。 “不!不是这间房屋,我住的地方在金城!” 透过窗纸,王子默看到屋子里人影绰绰,期中一人他再也熟悉不过! “是大桀!”王子默满心欢喜地跑出去。 这条路他走了无数遍,跑着跑着,王子默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在金城的白云观,清明居对面是明宝房间。明宝居的格局很舒缓,给人以“尊尊谪仙,大道缥缈”的感觉。 而这里,虽然外形与明宝居一模一样,却总感觉很压抑。 这种压抑不是源自于瘴地黑暗,而是来自这座白云观的布局和建筑外形。 站在白云观里,仿佛置身于鬼城。 更悚人的是脚底下隐隐传来的震动,好像沉重的呼吸声,又好像是洪大的脉搏跳动,低沉的节奏铿锵有力。 王子默顿时紧张起来,根根毛发不由自主地竖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推开了亮着灯的那扇屋门。 “吱~嘎!” 木门发出迎接主人回家的欢愉。 王子默刚把脑袋探进屋,忽然一股妖风从头顶率先抢进去,打了个璇儿把灯光吹灭了。 接着王子默感觉脑袋一沉,“噗通”一声趴在地上。 瘴地无日月,即便是白天也暗的跟晚上似的。 王子默躺地上不知多久,醒来后他很是奇怪:“淬体以后我的直觉比以前敏锐百倍,怎么就被人撂了闷棍呢?” 不等他想明白,身子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提了起来。 “嗤嗤,嗤嗤……” 伴随着好像拉大锯的声音,视线一点点儿变得宽阔,王子默发现自己竟是被提到了屋顶上。 “呼,哗哗,哐当!” 院子里突然狂风大作,鼓得门窗砰砰响! 这时,屋里的烛光重新燃起,一团黑黑的影子围着烛台晃来晃去。从那魁梧的身形上,王子默笃定这个人就是大桀。 “大桀!” 王子默想叫,却发现喉咙被封死。 “咚!咚!咚!” 屋子里响起敲门声。 王子默吊在梁脊上,抬头恰好看到一张蜡黄色的脸,贴着窗户,直勾勾地盯着屋内。 漆黑的眼睛没有眼白,犹如打翻了墨水瓶,与枯槁般头发连一块儿,透着汩汩冰冷与阴森。 那张脸潜在黑暗中,仿佛深夜凝成的鬼影,让人胆战心惊! “大桀!有鬼!” 王子默在心里呐喊。 目前为止,唯一让王子默信得过的就是自己的亲哥哥。 “可是大桀为什么要把我吊起来呢?” 王子默看到王桀悄悄藏到门后,准备故技重施给恶鬼一记闷棍。 谁知那人径直推门而入,仿佛脑袋上长了眼睛,信手一挡便将王桀手里的闷棍拦住。 黑暗中那人的手指泛着莹莹细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杵在王桀肩膀上。 “明宝!” 凉飕飕的阴风从门口灌进来,裹着外面的浓雾瞬间填满屋子。 王桀的身影旋即被浓雾遮挡,仅仅眨眼的功夫,王子默瞬间捕捉,不由得大吃一惊:“刚才在外面的鬼脸是明宝?” “这,到底怎么回事?” 关门的声音传进耳朵。 湿漉漉的雾水贴附在桌椅上,不一会儿视线变得开阔起来。 朦胧中有个影子鬼鬼祟祟地贴着地面,王子默伸长脖子仔细看,赫然发现有个光着身子的女人背着个棺材好像在找什么。 王子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闭紧嘴巴牙齿打颤。 白花花的身子奇瘦无比,更诡异的是她不是皮抱着骨头,而是肉皮松懈垂了下。好像一个丰腴的女人被抽干血肉,仅剩一副骨架穿着一身人皮似的。 绿幽幽的光从深陷的眼眶中冒出,不一会儿那个女人身上竟然长出白毛。她仰起头张开嘴巴,两只獠牙暴突而出,嗓子里竟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白毛尸奴!” 关于尸奴的事情,《册天录》中曾详细描述过。 尸奴又名背尸人。为通灵尸体捕获生人所驱役,生人的灵魂将会被灵尸封印,非人非尸,终生为奴。 初级尸奴全身长满黑毛,再高级点儿分别是绿毛、白毛、紫毛、赤毛。 赤毛尸奴凤毛麟角,实力堪比金仙,其主人则可想而知。 相传神天国年间,在京都曾经出现过一只赤毛尸奴。她着赤锦霞衣,脚踩祥云从天而降,直指皇城,在万千森严守卫中取下皇帝首级,逍遥而去。 眼下这只白毛尸奴为什么来到白云观? 她又在寻找什么? 内心深处,王子默早已经把白云观,把这里当做了家。而在家里,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不管遇到什么,家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直都是。 此时此刻,他在屋顶,却从另一个角度观看这个家。 桌子不再是高高的,椅子不再是方方的,就连那盏油灯也仅仅照亮一小片地方,昏昏黄黄,仿佛随时会被屋外卷进来的风吹灭。 王子默顿时六神无主,小眼蹬的溜圆,想叫却又不敢叫,生怕惊动下面的女人把他装进棺材掠走。 难道这个尸奴是从乱坟岗追出来的? 尸奴隶属尸系,和魅影一样不惧法术。 只有学得驱邪的法子才敢正面与之抗争。否则只能和他们硬碰硬。 和死人硬碰硬…… 王子默不敢想下去,闭着嘴唇牙齿打颤,又怕“嘚嘚嘚”的声音太响,赶紧抿起嘴巴咬住嘴唇。 女人趴在地上转了半天,最终背着棺材愤然离去。 王子默赶紧松口气,满腹的委屈顿时倾泻而出,随着滚烫的泪水泉涌出来。 谁知那尸奴心机狡诈,竟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耸着鼻子嗅来嗅去,似是发现了什么。 四周气温骤降,眨眼间蒙上一层白霜。 鹅黄色烛光似是承受不住温差突变,猛地抖成墨兰色,在阴冷中垂死挣扎。 王子默赶紧屏住呼吸,却是挽留不住下落的泪珠儿! “嘟,吧哒!” 晶莹的泪珠在空中翻滚,映出王子默的惶恐不安。 几乎是擦着尸奴悠长的发梢落下,被她背着的棺材角溅的四分五裂,也将那颗怦怦跃动的心撞碎。 尸奴猛地抬起头,露出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漆黑的眼睛犹如两个旋涡,直接穿透王子默的双眸,刺入那颗不断撞击着胸口的心脏中。 时间仿佛就此凝滞。 空气中充斥着悚冷的气息。 此时此刻王子默才真的弄明白,刚才贴在窗户上的那张脸不是明宝,而是眼前的这个尸奴!明宝一来,她就隐入了黑雾中。 “噬——!” 尸奴撅着嘴,两只獠牙在烛光下泛着黄晕。她别过脑袋死盯着王子默,慢慢卸下背上的棺材,四肢伏在地上。后腿的肌肉一跳一跳,显然准备向上猛地跃起。 “咕噜,咕噜!” 害怕? 如果害怕的话只能等死了! 这个时候王子默出奇的平静。他抿起嘴巴,双手在背后快速结印,同时环视整个屋内,寻找从韩都督那骗来的直背长刀。 气海里早已没有了元气。 步入两仪圣境后好不容易炼化的一些阴阳元力也被开眼法消耗的一干二净。 然而此时,王子默却明显的感觉到,一股热流从小腹涌向右手食指,刹那间照得屋内灯火通明。 瘴地深处。 在白云观百丈开外,一南一北两个地方。明宝和黛小沫同时抬起头来,纷纷望向那束惊天地泣鬼神的光芒。 “不好!” “混蛋,这道观拆不得!” 明宝停下脚步,盯着渐行渐远的王桀忍不住大声喝骂,急忙转身奔回道观。 黛小沫比明宝反映更快,几乎是王子默使出破天指的瞬间就甩开茉红颜和韩都督,独自一人冲了出去。 “轰隆隆!” 王子默不留余地的使出来,四周空气被迅速点燃,炽热的高温直接将束缚双手的绳子烧成蔫粉,擦着尸奴的左胯猛地把棺材捅了个窟窿。 “噗!呲!” 窟窿里飘出一股白烟,伴随着淡淡的肉香弥漫。 “嘎吱,嘎吱!” 紧跟着青木棺材发出一连串的嘎吱声,好像屁股底下不堪重负的木方凳随时都会爆开似的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四十七章 太衍真经 仿佛触及了白毛尸奴的逆鳞,她顿时异常暴怒。 只见白毛尸奴躬着身子,捂着左胯呲牙咧嘴。猩红的眼眸细细眯起,后腿一蹬猛地蹦到梁上。 锐利的指甲足有半尺长,呈青灰色,竟是在百年松木上抓出十个窟窿。而王子默却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纵身一跃来到床前,抓起直背长刀在身前划出一条弧线。 “只身单刀入敌营!” 王子默双手执刀腰间聚力向上挑起,闪烁的双眸中映出尸奴诡异的身影。 尸奴作战不需要武器,它们的身体就是最厉的武器! 带着红松木特有的清香和漫天木屑,尸奴突然从天而降,左手翻转直接抓向刀背,右手从下往上竟然直指王子默毫无防备的胸膛。 “好快!” 王子默内心惊呼急忙后退,倏然忘却身后是睡了整整两年的床榻,身子重心不稳突然仰躺下去。 眼看着长满白毛的人皮骷髅架扑过来,王子默急忙翻身左转,松开直背长刀越到门口。 “嗬!” 尸奴喉咙里挤出铁片摩擦的声音,一双眼睛噱弄嘲笑,她突然咧开嘴巴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号:“吼!”随手将直背长刀甩出去,直指王子默面门。 “咔嚓!” 自始至终就被两人忽视的青木棺材突然响了。 王子默和尸奴同时瞪大眼睛望向棺材。只见三寸厚的棺盖突然“框框”跳起来,紧接着封盖的桃木钉一根根被弹飞。“嘶啦”一声,棺盖向后移开半尺,从里面伸出一只婴儿小手。 那只小手奶白发亮,婴儿肥油嫩嫩,王子默听到棺材里发出欢愉的婴儿笑声,而那个乌黑的棺材仿佛一下子变成了摇篮般,在眼前越来越清晰。 “咯咯咯……” 尸奴忽然闭上嘴巴,刚才暴戾的样子瞬间变得慈爱。眯起眼睛温柔的扑过去,轻轻将那只小手塞进棺材,然后慢慢将棺盖阖死。 “快躲开!” “江秀娥!看你哪里逃!” 狭小的门窗突然被撞开,黛小沫张着小嘴满脸焦急,来不及多加思索伸手抓住刺向王子默面门的直背长刀。 与此同时明宝也甩着紫金如意推门而入,皱着眉瞪了王子默和黛小沫一眼,纵身扑向背着棺材破窗而逃的白毛尸奴。 “那尸奴不简单,来这里肯定有别的的目的!你先老实在这儿呆着,千万别走出白云观,我去帮帮那个臭道士!” 黛小沫说是去帮明宝,却两眼放光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 刚才那个尸奴很显然跟黛小沫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为什么明宝会认识她呢?还一口道出了那尸奴的名字:江秀娥! 难道这个江秀娥跟黛小沫一样,来自央池? 又或者说在自己认识明宝之前,明宝就跟江秀娥认识? 想不通! 美人面前王子默亦是不知所措,他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女孩。 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虽说陌生却从骨子里带着不排斥。仿佛命中注定的姻缘,无论怎么躲终究还会回到起点。 鲜血在葱白的指尖溢出,沿着刀脊汇成一线。王子默顿时瞳孔收缩,心头颤了两颤,道:“你流血了!” “无妨!” 黛小沫微微一笑,落在王子默眼里却化作惊鸿。 “王子默,你刚才是在关心我吗?”黛小沫歪着脑袋看向王子默,见他不答,轻声啐道:“呆子!” 一抹红霞爬上脸颊,黛小沫低着头把长刀塞进王子默怀里,匆忙娇笑着逃之夭夭。 “喂!呆子,那小妞跑了还不快追!” 空荡荡的屋里王子默傻傻笑着,忽然听到有个声音传进耳朵。找了半天终于锁定地面上的老鼠洞,“谁在下面,缩头鼠辈,出来!”王子默挥刀指向洞口。 “哈哈哈……” 朗朗笑声震得耳朵嗡嗡响:“这老鼠洞还不是你刚才钻出来!” “不过也多亏了你,让本魔天……”那个声音说了一半突然停了,王子默茫然地眨眨眼,侧着脑袋把耳朵贴在洞口上。 “喂!喂?听到了吗?” 轰鸣的回音震得王子默一个激灵跳到门口,顿时觉得胸中气血翻滚差点儿把胆汁吐出来。 “不用那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话音落地,屋子正对着床的那面墙壁突然像水波一样动起来,接着从黑暗中映出个白衣男子。 那白衣男子把脸贴在墙壁上往外看,墙上顿时鼓起一块儿巴掌大的突起,仿佛有一层薄膜挡着,那张脸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大体轮廓。 “说到吃本尊还真是饿了,喂,小家伙,你身上有吃的吗?” “你是……大魔头!” 王子默下意识地摸了摸兜里的浆果,问道:“你不是在白云观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子默抬头看向门梁上的玄阳剑,纤细的剑身被拔出大半,鱼皮剑柄微微下垂,溢出冰冷的黑色光泽。 这里竟然也有一柄玄阳剑,而且被拔了出来。 难道…… 王子默不敢确定,但还是在心里想了又想:难不成这里和金城的白云观有联系? “这不就是白云观吗?”那张脸忽然缩了回去,依稀看到白衣男子抬起手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高冷地说:“你竟拿最低贱的物种来比喻本尊,本尊可是帝……!区区魔头……怎么能跟帝……比?”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白衣男子的声音时近时远,王子默向前挪了挪身子还是没听清。 “以后你会明白的!到底有没有吃的?放心,我不会白吃你的!” 话音落地,从王子默破天指捅出的窟窿里蹦出个纸团。 那白衣男子指着纸团说道:“刚才本尊观你运功竟是太衍经,恰好我这里有一纸经文,权当见面礼送你了。不用谢,给点儿吃的就行。” “太衍经?” 王子默疑惑,“不是大衍经吗?”他狐疑的捡起地上的纸团。 黄灰色的纸团入手柔软,好像刚刚经过小灰泡软的鹿皮,沉重而又湿滑。 王子默定睛看去,上面书写的果然是《太衍经》,和巩壶传他的一模一样。 “这我早就有了。” “你再仔细看看?”白衣男子循循善诱。 看白衣男子一脸期待与笃定,王子默再次低头看去。 手中的黄卷质地柔软,似绸非绸,似动物的皮又好像不是。上面的文字确实是大衍经,只是当王子默再低头看时却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怎么样,没骗你吧!” 白衣男子突然从墙上伸出右胳膊,随即又缩回去,“这才是太衍真经,真正的经文不止于文字,还有意,藏于字里行间的意!快,给我找点吃的,我快要饿死了!” 如果说巩壶传给王子默的大衍经是一幅画,那么这卷太衍真经就是画中的世界,真真实实的世界。 仿佛一个是原版,一个是复刻版。 后者只临摹了形,而未真正地表达出白衣男子所说的“意”。 王子默盯着手里的黄卷,下意识的从兜里掏出个浆果随手丢过去。 水波般的墙壁顿时泛起阵阵涟漪,只听“咕咚”一声,浆果竟然穿过墙壁出现在白衣男子的手中。 “这墙能进不能出,有古怪!” 王子默顿时起疑,脸上却未露出任何表情。 “瘴地也有个白云观早就让人心生芥蒂,没想到这白云观里奇怪的事接连发生,不得不防!” 想到这里,王子默悄悄收起手中的黄卷退到门口,不等关门溜走,便看到墙壁里的白衣男子突然狰狞地扑向墙壁,厉声呵斥:“你给我回来!” “回你个大头鬼!我看你是想吃了我吧!” 刚才王子默看太衍经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白衣男子将胳膊伸出墙外,那时候他便提高了警惕。此时白衣男子表现异常,于是更加笃定他心怀叵测,比有所图。 “好!你回来,我不吃你。” 白衣男子突然换了恳求的口吻:“只要你帮我把门口的剑拔出来,我以黄天起誓帮你做一件事情,任何事情!伤天害理的也照办不误!” “喂!听到没有!” “你回来!” “三件,我帮你办三件事情!”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四十八章 夜探明宝居 站在青石台阶上,王子默抬起头望向门梁上的剑柄。初始时明宝说它是镇邪的。 “他没说谎,果真是镇邪的。只不过真正的邪在这里!” 自己的屋不能回了,王子默毅然转身向着对面的“明宝居”走去。刚推开门,便感觉一股煞气迎面扑来。抬头望去赫然发现房顶的屋梁上吊着一具干尸。煞气的来源恰恰是这具干尸。 王子默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圆瞪着眼小脸瞬间煞白如纸。 就在刚才不久,他被自己的亲哥哥吊在了屋顶。如果不是破天指炽热的高温把麻绳烧断,恐怕他早就被尸奴撕成碎片了。 事情远远比想象中要复杂的多! “大桀想干什么?他为什么要把我吊起来,这跟房顶上的干尸有什么联系吗?”王子默小心翼翼的跨过门槛。 墙角挂满了蜘蛛网,奇怪的是地上竟然一尘不染,好像特意被主人打扫过似的。屋里的格局也与金城的明宝居一样,进门左手边是床榻,右手边是八仙桌,中间香炉供奉三清神像。 绕过梁上的干尸,王子默在三清像前虔诚跪拜。随后他面对三清双腿交叠,盘膝而坐。 将黄卷展开放在双腿上,王子默仔细研读推敲《大衍经》与《太衍真经》的区别。 此卷名曰《太衍》。 衍:水流入海,初始婵娟,汇聚成河,奔腾不息。太之数有五十,可演天地之穷极,变苍生之万化。 故曰太衍! 凝望着三清神像,王子默不由自主地想起神像山地面上的淬体行功图又想起了殷家的太极行功图。这两幅行功图就是功法的意,只不过以另外一种形式被诠释出来。 也就是说,任何功法都有像《太衍真经》这样的原版,而被世人认知的是经文版和图画版。 之前动用灵气施展开眼法的时候,王子默就感觉殷家的太极行功图运行起来有些弊端。 趁着这次机会他仔细体会太衍真经中的“意”希望能有所收获。 天地之初,玄黄未分,是为混沌。穹宇之外,虚空缥缈,天地始蒙,渐纳其精。 遂,天地分上下,日月分五行,五行衍神启,神启育苍生。 太衍真经玄乎其玄,妙乎其妙。配上行功图更是让人觉得,此乃天地伊始万物繁衍之道。王子默仔细推敲,越发觉得这简短的经文深奥晦涩。每句话乃至每个字都充斥着大量的讯息。 按照巩壶所说,人体比若玄黄未分时的混沌,须纳天地之精,度化阴阳二气。 阳乃日,乃乾,元、亨、利、贞; 阴乃月,乃坤,元、亨、利牝马之贞。 此为天地,为日月,为阴阳! “太难了吧!我不会啊!”研究半天,王子默也仅仅是比之前的领悟加深了一些,想要从中窥探太衍经真正的行功图却还是不着门路。 他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屋门,虽然看不到外面,脑海中却清晰地呈现出那柄插入门梁的宝剑。 “再回去问问去?噢,果真是狼狈!” 收回心神,王子默细心地发现这次打坐并非没有收获。 即便在没有行功图的情况下,只要将太衍真经放在面前在心里默念,经文中的“意”也会使得修炼事半功倍。 短短半个时辰的打坐,刚才消耗的元力就回复的七七八八。 而且王子默还发现一个有趣的地方,就是明宝传他的破天指施展起来竟然不耗费元力也能施展。 以前气海中有各种属性的元气珠,在使用破天指的时候气海中的元气便会被调出来,化作长矛毙敌于无形中。 直到跟韩都督学会了意,他才感觉到真正的破天指并非仅仅调动元气那么简单,在元气之前还有一股奇怪的东西,牵引着元气破指而出。王子默把这股奇怪的东西定义为“意”。 当最后一股元气释放出去,王子默惊奇地发现破天指依然能用。 虽然那股热流是从丹田下部凝聚而出,但跟体内的元力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反倒是韩都督教他的“只身单刀入敌营”偷偷地把丹田里仅存不多的元气消耗光。 “这武技怎么会用到元气?” “还有那股热流到底是什么?难道那就是黛小沫口中所谓的阴德?”王子默百思不得其解。 起身抻了抻胳膊,王子默面对三清再次深深作揖。还没拜完就不舒服地拧拧身子,仿佛有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他,无论怎么躲也挡不住那人的视线。 从干尸身上散发的煞气自始至终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王子默能清楚地分辨出暗中的那双眼睛并不是干尸身上散发的煞气,更像是刚才在圣母祠被人从背后盯着的感觉。 “难道是圣母?” 闭上眼睛王子默细细回想,脑海中慢慢浮现出金城白云观的轮廓。在白云观,明宝居坐南朝北,而圣母祠恰恰相反是坐北朝南。从圣母身后的小门走出来,拐个弯就是明宝居。 那么…… 圣母祠与明宝居必是背靠背,两个地方仅仅一墙之隔。 将黄卷贴身存放好,王子默贴着冰冷的墙壁小心翼翼的摸到神像后方。他一边走一边用手指节敲打墙壁。一路走过来指节触感沉重。直到三清神像后面,墙壁上的青砖突然发出空洞的脆响。 “咚!咚!咚!” 王子默停下脚步又敲了三下,确认无误后赶紧张开五指从墙上不断摸索。 瘴地的夜本就被黑雾遮住月光,暗的仿佛深陷泥沼之中。屋里虽然悬着一颗夜明珠,却暗淡无华,加上三清神像的遮挡王子默更是成了睁眼瞎,什么也看不见。 摸着摸着,王子默的汗毛不由得竖起来。 “什么!” 他睁大眼睛蹬蹬后退两步,后背贴在上清神像的背上,忍不住张大嘴巴大口喘着粗气。单薄的衣襟瞬间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 刚刚那是什么? 是人? 是死人! 跟尸奴一样,松松垮垮的肉皮包着骨头的死人! 而刚才的感觉,分明是在与那个眼神对视。是什么?眼神中包含的是什么意思?对,是讥讽,看不起,是嘲笑,是蔑视! 好像对方一个念头就能让我灰飞烟灭!只是他不屑去做! 这个时候,心脏才后知后觉“噗通!噗通!”地跳起来,一下一下,跳的胸腔像被石头拍扁一样抽的难受。 王子默不敢停留,连滚带爬地跑到门口。回头仰望那具干尸,刹那间整个头皮跟着炸开,头发根根竖了起来。 “明宝?” 王子默与干尸对视,手指攥着衣角无助地颤抖着,绿豆的大的汗珠从额头淌下来,在昏暗的夜明珠照射下映出惊慌失措的双眸。 屋梁上悬挂的干尸赫然就是明宝! 那…… 从央池刚刚回来的明宝又是谁? 还是说明宝被尸奴吸干了血精悬吊于梁上? 若真如此,煞气应该不是针对我,而是我身上沾染的阴邪气息。 想到这里王子默忍不住潸然泪下。 他本想将明宝放下来入土为安,但那煞气如针尖一样始终悬着,便打消了念头,待到实力足够强大的时候再回来把他安葬。 “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王子默目光坚定,用力擦干泪水,退出明宝居后双膝跪地,对着明宝深深一拜。 这一拜,王子默彻底明白了。 刚才那个眼神盯着的分明是他身上的云纹扣,是两年前明宝临走时又送给他保命用的法器! 他因为忌惮云纹扣没有出手,那白衣男子肯定是想得到云纹扣! 瘴地如此凶险,第一站白云观就差点儿丢了小命。前路未卜,不知还会遇到什么妖孽。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能跟上哥哥的脚步。大桀,你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大桀,我一定要带你回家!” 王子默再次仰望剑柄,踮起脚尖摸了摸。顿时,丝丝清凉冰爽的感觉传遍全身,将之前的恐惧尽数驱散。 “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王子默坚定地推开屋门,面对平实无华的墙壁心中没底。他不知道那个白衣男子到底有多大本事,这面墙又能束缚他多久,他最远能够走到什么地方…… 种种疑虑不断考验着王子默的心理防线。 想了想,他走到屋子正中央盘膝而坐。 还没开口再问,那面墙再次变得透明起来,接着便映出了白衣男子小小的影子。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四十九章 无面虚冥 随着男子的脚步,影子越来越大。 直到水波般的墙壁上再次突出一张模糊的脸,王子默才彻底的看清楚,这张脸没有五官,平平的,甚至连眼眶都没有。 “算数!” 白衣男子下巴动了动,王子默无法辨别他到底是没有脸还是戴了面具。 “你想要什么,我只帮你做一件事情!” “你!”王子默蹭的站了起来。 他这是敲竹杠,坐地起价。刚才还说三件事情,回头就变成了一件。果真是老狐狸成了精。 王子默抿着嘴深吸一口气,不断盘算着怎么从对方身上获得更多的好处。 “好,一件就一件,不过要你先兑现承诺。” “一言为定!”白衣男子从墙壁上伸出一只手。 “驷马难追!” 王子默没傻乎乎地跑过去跟对方击掌。这人阴的很,要他做什么事都没问就迫不及待的击掌起誓,万一被他一把拉进去,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你不过来起誓就不怕我出尔反尔,把你一口吃了?” “我如果过去才会被你一口吃了呢!” 王子默从兜里翻出云纹扣,套在食指上转着圈看白衣男子的反映。看了半天也没发现破绽,倒是对方不屑的说道:“你拿的破玩意儿跟我以前磨脚指甲的如意好像!丢过来让我看看,是不是?” 果然够心机! 王子默盯着白衣男子收起云纹扣,依旧没有发现丝毫不妥的地方。挠了挠突然发痒的嘴角,坦然说道:“在办事情之前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问吧!” 白衣男子不紧不慢,很大度地摊开手,一点儿也看不出刚才快要饿死的样子。 “在我来这之前,有个人来过这里,他都做些了什么?” 王子默说完屏住呼吸很认真的等着回答。谁知白衣男子却再次把那张没有五官的脸贴在墙上,斜着下巴阴笑着说道:“你说的是把你吊起来的那个将死之人吧!” “你说什么?” 王子默忍不住向前迈出一步,瞪着眼大声喝问:“你凭什么说大桀是将死之人?” “心死身将死,身死心有念” 白衣男子背过身去,只留下削瘦的背影呈现在王子默眼前,娓娓说道:“他半死不活不是将死之人是什么?过不了几日你哥哥就成了活死人,比你还可怕!” “比我还可怕?我有什么可怕的?” 这句话王子默没有问出来,只是默默地记在了心里。他有着太多的问题要问,但从白衣男子的样子看,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这个问题算是白送你的,你哥哥来这里就是想把我放出去。但是那柄玄阳剑他不敢动。” “哥哥想动玄阳剑把你放出去?” “对,就是那柄剑,没有生机的人动之必死无疑。你若把它拔出来,依仗玄阳剑的威力可横行霸道,在瘴地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见王子默不为所动,白衣男子尴尬地咳嗽一声,继续说道:“你哥哥把你吊起来是为了保护你,怕你被尸奴掠走。” 说完,白衣男子缓缓转过身,隔着水波般的墙壁遥遥望着王子默,“接下来,一个问题一个浆果,你有多少果子就可以问多少问题,尽管问便是!” “你撒谎!” 王子默没有被白衣男子的话带偏,抬手指着门外问道:“对面的明宝居也吊着一具干尸,你敢说那也是为了躲避尸奴的吗?” “那个人是我!” 白衣男子盘膝而坐,伸出右手继续说道:“你要想知道更多的原因就拿出你的诚意来吧!” 明宝居里吊着的明明是明宝,白衣男子却说那个人是他!而且这种事情他没有必要撒谎,到底怎么回事? 王子默稳住呼吸,片刻后从兜里掏出一枚浆果随手甩了出去。 一枚浆果穿过墙壁再次出现在墙中人的手中。 不见白衣男子张嘴吞下,却看到他竟然将浆果捏碎,然后当着王子默的面胡乱涂抹到脸上。 人生头一次遇到这么吃东西的,王子默顿时惊讶地瞪大眼睛。 “当年本尊风流倜傥,人见人爱。奈何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从此以后本尊整日心心念想,可谓是:食之无味,夜不能寐……” “说重点!”王子默翻了个大白眼。 “重点就在这里,你没有觉得本尊跟某个人很像?” 白衣男子再次把脸贴在水波墙壁上,王子默突然发现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竟然多出个鼻子。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道:老匹夫的浆果果然是好东西,对白衣男子竟然作用这么大! 再看那张脸,王子默忍不住瞳孔微缩,脱口而出:“明宝!” 虽然那张脸平的跟糕饼一样,只有一个鼻子稍微突出来。但那脸型,那高高的鼻梁,王子默再熟悉不过了。 可是,明宝已经…… 王子默再次回头望向明宝居,如果说这个人是明宝,那明宝居吊着的又是谁?追赶尸奴的又是谁? 到底有几个明宝? 不对! 葛宝玉说白云观的六个老家伙都是上面派来的人,是来调查白云观真相的。 如此说来,明宝是后来住进白云观的。 可是白云观里确确实实有一处明宝居,而且明宝住在了里面。如果说他后来改了居所的名称,那巩壶和白黎他们为什么不改? 还是说明宝比较骚一些? 不,这绝不是巧合! 瘴地的白云观也有明宝居,只能说明明宝居早就存在。 慢慢地,王子默开始相信白衣男子的话。 “没错,本尊原名项冥,人称虚冥帝天魔,后来把脸撕了就成了无面虚冥。说起来,哎!当年的事不堪回首,本尊因为爱了不该爱的人,从而做了不该做的事。” 无面虚冥把脸收回去,无比感慨地说道:“风流一时爽,事后脸遭殃啊!” “后来本尊从南天门逃到这里,本想寻求神榕树庇护,没想到他们连神榕树也不放过,十八个帝月七星的神级高手联手降下毒雾把我逼到一座破观里。又布阵以玄阳剑镇压。” 无面虚冥说完停了一会儿,王子默尴尬地挠挠头,如果他真的和明宝有联系的话,可信度很大。 那个色道士就知道吹牛逼聊女人,早晚会踢到铁板上。 “毒雾深处的破道观才是真正的白云观,本尊的真身在那里,真正的玄阳剑也在那里。你哥哥应该去那里了。” 无面虚冥突然止口不语,想了半晌才后悔不已道:“说多了,说多了,先这样吧,有什么问题拿浆果来换。” “老谋深算!” 王子默掏出个浆果并没甩出去而是拿在手里晃了晃,隐隐的,他觉得这个虚冥跟哥哥的目的有很大联系,即便从他身上套不出太衍经的秘密,能揭开心中的谜底也不错。“把你的故事说完,这颗算是刚才你多说的。” “拿过来!” “说完再给!” “不给算了,反正我这张脸也没了几万年,就是找回来也没人记得,还不如就此下去,最起码无面虚冥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无面虚冥猜到王子默不会无缘无故地回来,他肯定还有更重要的戏头藏在后面。而且八成是和《太衍真经》有关。 这点儿小心思,简直是班门弄斧。 王子默晃着浆果顿时尴尬不已,见虚冥招呼都不打说走就走,急忙趁着墙壁还原前把浆果甩了出去。 “咕咚!” 浆果撞在墙壁上反弹回来,还没落地,突然墙壁里伸出一只手,抓住浆果快速缩了回去。 墙壁再次透明,无面虚冥的脸上多出一张嘴巴。 “老阴货,幸亏刚才我没走过去,否则被抓进去的就是我了!” 王子默调整着呼吸,努力让自己面不改色。 但剧烈跳动的心脏却将血液一股股冲撞上来,顶的脸颊热热的,手心里却冒着冷汗。 “该继续说下去了吧!”王子默冷声说道。 “可是我已经说完了!” 虚冥再次把脸贴过来,眉骨呈现,下方两只眼睛微微鼓起,俨然再需一枚浆果便可恢复五官。 “瞧你紧张的,刚才是骗你的!” 虚冥盯着王子默看了又看,似乎要把王子默看穿,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幽幽说道:“你说的明宝是我无聊时做的一个个傀儡,目的就是寻找纯阳体质的人来拔出玄阳剑。很显然他找到了你,不过……哎,算了,你拔不出玄阳剑的!” “那尸奴呢?明宝居三清像后面被铁链子锁住的干尸又是怎么回事?”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五十章 瘴地 “啊哈~!” 虚冥仿佛没听到王子默问话,兀自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我累了,没工夫在这儿跟你闲耗。再见小家伙,谢谢你的龙溪实,这果子吃多了我也虚不受补!” “还有,本尊磨指甲的扣子你一定要保管好,等我出去后先找你要回来!哎,想想我那脚指甲有几百年没剪了,鞋子都穿不下了!” 无面虚冥的影子越来越小,直至化成一点,最后在王子默眼中忽然闪了一下,随即暗淡无华。仿佛墙上的一粒沙子,这一切又好像从来没发生过。 “喂!你……” 王子默懊恼地攥起拳头,咬着牙犟起鼻子,恶狠狠地骂道:“你个大猪蹄子!果然跟明宝一个德行!” 每到亥时三刻,瘴地的迷雾便会蒸腾而上。 遮住天上的星星,形成一片又一片互相接连,却又互相隔绝的破碎空间,宛如有着一扇扇门的迷宫房子。 每个房子里又有着一株成了精的植物。 或花、或草、或树、或蘑菇…… 这样的场景又会持续到第二天的卯时四刻。 日出雾降,一切归于平静。 然而此时危险才刚刚开始。 白天的瘴地,较之夜晚危险万倍不止! 不过,相传在瘴地里有一尊榕树,它存活万载,无所不在,无所不知。在白日,唯有得到神榕的庇护才能获得安全。 “真正的白云观!” 王子默双目炯炯,背着直背长刀戴好冰蚕手套,回头望了眼斑驳陆离的圣母祠,毅然踏出白云观高高的门槛。 隐隐觉得,这座圣母祠跟明宝居三清神像后被铁链子锁着的尸体有着莫大联系,甚至王子默怀疑这座圣母祠就是为干尸而建。 是聚集黎民信仰对其进行镇压? 是汲取百姓福念而获得新生? 对此王子默不得而知,他只知道金城的圣母祠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像瘴地的这座圣母祠一样,最终被黑雾吞噬,化作腐朽,与瘴地深处真正的白云观越来越像。 “项冥,他自称虚冥帝天魔,人称无面虚冥。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帝月七星又是什么样的修为?为什么跟白黎说的不一样?” 王子默越发迷茫,细细回想在金城白云观的点点滴滴,白黎说修士的世界按能力进行等级划分,分别开灵、释蒙、觉魄、合圣。 按照殷箬彤的说法,合圣又分为六神、五行、两仪。 而明宝他们却从未提及过合圣期的境界划分,只是寥寥说过合圣之后裂天问道。 到底哪个才是正统的划分? 殷箬彤说我逆修道盘,可是我现在连道盘都没有,又怎么个逆修法? 现在我又是什么修为呢? 这个问题,项冥肯定知道! “大桀,你到底在哪儿啊?” 王子默不顾黛小沫的再三警告,从白云观走出后像头蒙住双眼的棕角犀牛,在瘴地横冲直撞。 他心系哥哥,却不知道哥哥到底在哪儿? 他只知道,真正的白云观在神榕树旁边。而 在瘴地中,那颗榕树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只要找到神榕树便能找到白云观废墟,就能找到哥哥。 仰头望天,不见星月。 四处灰蒙蒙一片,遮住双眼,里面偶尔掠过各色光华。 走着走着,王子默突然听到王桀声音。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啊——!” “我不求多么强大,可以庇护族人!” “我不求长生不老,可以傲视苍生!” “任他仙魔乱世为孽,只求与心爱之人厮守,哪怕苟活于世,只为享受今生!” “为什么?” “啊——!” “苍天,你为什么要夺走雪玲?” “是大桀!”王子默像只井底的青蛙突然抓住了打水的缰绳。他欣喜地四处张望却毫无所获。 从王桀的声音里,王子默听出了痛不欲生的绝望,听出了失去雪玲姐的无助与哀伤,到了最后,王子默还听出了叛逆,憎恨,仇视。 隐隐的,王子默更加担心。 因为他不知道王桀将会,或者是已经做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就像当初割掉瘦猴子的脑袋一样,盛怒下,他什么都做的出来。 王子默越发忧虑焦急。 必须尽快找到哥哥,否则拖越久,不可控的事情就越多! 王桀的声音还在继续,他的心里充斥着暴怒和不甘心。到了最后的吼叫竟有报复的畅快! 是的,他肯定是提着瘦猴子的脑袋走进瘴地。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的背上应该还背着韩雪玲的尸骨。 一个是从小一块儿长大,视为兄弟的发小;一个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正在幸福巅峰,将要过门的未婚妻! 王子默顿时感觉无比压抑! 仿佛有块石头堵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随着心脏一下、一下跃动,那块石头也跟着跃动。却是每动一下,都撕扯着脆弱的喉咙,又好像有无数把刀片困在一起,卡在嗓子里,而他能做的,没有反抗,也不敢反抗,仅仅是默默的承受,上天强加给的遭遇。 忽然间,王子默眼角衔泪,忍不住哽咽起来。 他脑子里訇然巨响,站在哥哥的角度看待世界,一切都变得那么不公平! 如果换成是自己…… 不! 无法想象! 即便将所有的悲伤全部强加到自己身上,也无法想象出那是多么撕心裂肺的痛!“哥哥,我终于明白了!”王子默眼中徘徊者泪花,他终于原谅了王桀的不辞而别,内心对找到哥哥的渴望更加强烈。 “大桀,你在哪儿!” 王子默双手捧做喇叭状,冲着未知大声呼喊。“大桀,你到底在哪儿?我们一起回家!” “回家——回家——!” 瘴地虽四面环山,却地域巨广,况且迷雾中树木颇多,本不应产生回声。但王子默的呼唤却被一次次传递出去,犹如身处回音壁中,又似遇到了学舌鸟,不断重复着“回家”二字。 泪水模糊了视线,滚烫滚烫的,沿着面颊流到尖尖的下巴上,“吧嗒,吧嗒”的往下落,“我现在更加厉害了,我会保护你的!你在哪里?” 层层空间,一叶障目。 但是却阻挡不住声音的传递。 黛小沫和茉红颜同时一震,纷纷驻足侧耳倾听。随后两人脸色阴晴不定,双双露出焦急神色。 离开白云观后黛小沫就深陷毒瘴失去对明宝的追踪,半路却与茉红颜和韩都督相遇,准备引着两人到白云观接王子默离开这是非之地。 “真不省心!怎么就不听话呢!” 黛小沫抿着薄唇鼓起胸膛,秀眉微蹙脸上写满了无奈。 “怎么办,少主?” “瘴地跟尸池同样危险,这里的植物会记忆模仿,倘若它们模仿了主公的声音,寻找起来更加困难!” 望着头顶上迷雾里穿梭的彩色极光,茉红颜幽幽说道:“希望能在天亮前寻到主公,否则……” “瘴地的白天更加危险!” 韩都督眨着眼,那双好像刚刚冒出的青枣芽大的眼珠子咕噜噜乱转,忍不住缩缩脖子,仿佛想起了往事,心有余悸地说道:“迷雾下降,裂天痕吞吐的极光余波会在迷雾中横行,除非找到神榕树寻求庇护,否则会被极光撕成碎片!” “啧啧啧……” 韩都督砸吧着嘴哪壶不开提哪壶,“神榕树也不是善茬子,总是想着法子从你身上骗点儿东西,只有达到它的要求,才肯伸出庇护的分支。” 面对黛小沫和茉红颜不善的目光,韩都督赶紧闭嘴,捂着嘴巴悻悻地缩回毛炸飞似的大脑袋,顿时感觉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比瘴地还要可怕,赶紧假惺惺地补了句:“不过那小子命硬,比瘴地的花草还狡猾,死不了的!” “哼!” 黛小沫冷哼一声,美丽的眸子像天上的星星,被乌云悄悄遮住繁华,俊俏的小脸上隐藏不住心底深深的担忧。 “要是主公出了什么岔子,央池绝不会善罢甘休!”茉红颜抬起脚,狠狠地踹在韩都督屁股上。 “哥哥,你在哪儿?” 王子默双目红肿早已哭的睁不开眼。他顺着大桀的声音跑来跑去,可是每次欣喜都化作失望,每次微笑都变成泪水。 跑累了,跑困了。 倚靠在一颗大树下抱着双膝睡意朦胧。 忽然,眼前浮现出大桀憨厚的笑容,抚摸着自己的头发,轻轻哼着“捉泥鳅”哄着王子默入睡。 雪玲姐姐依偎在大桀身旁,两人你侬我侬,幸福…… “幸福呀!” 王子默忍不住撅着小嘴轻声嘟囔:“一定要幸福呀!” 大桀的话越来越清晰,正如此时萦绕在耳边的话:“仁慈的你,会受到亲人朋友的漠视,我若跋扈,谁敢放肆?” “我若跋扈,谁敢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