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知道睡了多久,小沐又陷在那个总是出现的溺水的梦里,她有意识自己又一次梦魇,努力让自己睁开眼睛,她粗粗的喘着气,好像还是无法从梦里的窒息感里恢复过来,突然看见这个阴暗的环境,竟然有些安心。虽然盖着厚厚的被子,她还是感觉到一阵阵冷意袭来,不由得打了好几个寒颤,只觉得脸阵阵发热。小沐在黑暗中摸着那板就剩最后1颗的阿司匹林,抠出来直接吞咽了下去。外面的大院子传来热热闹闹的声音,小沐揉了揉额头,走向窗户前的杂货架,使劲伸着胳膊想穿过货架用手勾开那个厚厚的窗帘,可是她的胳膊不够长,怎么够都够不到,小沐恼火的踢了货架一脚,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这本来是一间佣人房,由于在宅子里是一个又黑又不起眼的角落,便用做了工具间,小沐却很喜欢这里,因为这黑暗狭窄才能让她有一点点安全感。小沐努力伸着头听着,想分辨出这热闹的内容。 “砰砰。” “砰砰砰——”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把小沐的思绪拉了回来,慢吞吞走过去打开了门。 “偏偏这个时候生病,家里都要忙死了。” 萍嫂看都没看小沐放下手里的水桶就快步走了进来,嘴里嘟嘟囔囔埋怨着。 “萍嫂,我好了,我可以干活了。”小沐突然想到了什么,追着萍嫂说道。 “生病了再传染别人,老老实实呆着,别添乱了。”萍嫂取了几样工具抱在怀里,就径直走出了门。因为怀里东西太多,萍嫂别别扭扭的试着提起门口的水桶,小沐径直过去,提起水桶对萍嫂说: “你也拿不了,我帮你,我跟着你,不会乱走。”小沐的声音还有明显的鼻音,萍嫂看了她一眼,不耐烦的说: “跟着我从后面走,今天前面都是客人,你不要去打扰。” 萍嫂头都没回的快步走了,小沐随手从床上抓了件衣服就紧紧跟着萍嫂来到了后厨。 2 前院—— 程璐随着沈之言缓慢走进人群,宾客纷纷让出一条路,鼓着掌送上祝福。程璐扶着沈之言的肩膀,整个气氛看着温馨又热闹。程家在商界的影响力,不管是谁都想借着这个机会来套一套近乎。程璐盼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今天是沈之言23岁的生日,也是他正式接管耀程集团的日子。自从沈学东车祸意外过世后,她就一直期盼着这一天。沈之言是个8个月的早产儿,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程璐便“监禁”了他本该自由的童年,可能感染一场风寒都会转眼变成心肌炎有生命危险,所以她对他照顾的无微不至,也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沈之言漠然的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只是淡淡的朝着人群扫了几眼。 “之言哥怎么才下来。”顾程欣冲着沈之言甜甜的笑着,眼睛里闪着亮光。“大家都等着看之言哥呢。” “我有什么好看的。”沈之言声音冷冰冰的,听不出一丝情绪。 “程姨好。”严明上前拍了拍沈之言的肩膀,冲着程璐打了个招呼。沈之言不着痕迹的向上撇了下嘴角,严明是他从小的玩伴,也是唯一的,严明陪伴着他完成了所有的学业,与其说是陪伴,不如说是他妈妈安排在自己身边的。 “严明,之后言儿也需要你多多照顾了。”程璐看了看眼前的严明和顾程欣,慈爱的笑着 “姨妈,应该是之言哥照顾严明哥才对,之言哥那么优秀……”顾程欣插话道。 “欣欣又乱说话了。”程璐打断了顾程欣的调侃,脸上还是盈满了笑意,顾程欣虽然是被程璐姐姐收养的女儿,但是得到的宠爱却也一分不少。 严明笑着,“程姨放心,如果没有程姨当时出手相帮,父亲的公司早就完了,如今既然被耀程集团收购,我自然会竭尽全力的帮扶之言的。”严明的声音很暖,正如他的长相,生的俊朗又柔和,让人极想亲近,沈之言与他完全相反,全身透露着凛冽和无法靠近的寒气。 “今天这么高兴,不如之言哥弹一曲吧。”顾程欣怂恿着沈之言。 程璐看了沈之言没有拒绝的表情,便冲他微笑着点点头,沈之言走向钢琴凳,顾程欣跟过去顺势坐在了沈之言背后的长椅上,看着他的后脑勺发愣,她从小就喜欢他,一刻都没有变过。 3 厨房就在大厅的旁边,小沐到了厨房就站在那扇玻璃门向整个院子张望着,那里都是来来往往的人,还有惊心布置的考究的桌椅。毫不费力的,那个人就这样一秒进入了小沐的眼睛,他就像发着光,从她8岁开始,就一直在小沐心里发着光。 叮叮咚咚的钢琴声传来,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在那个人身上,包括小沐,她用炙热的眼神盯着那张脸,不知道是不是还病着,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攥着拳头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仿佛一直看着这个人,整颗心就能膨胀起来。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顾程欣尖尖的声音让小沐回过神来。沈之言的钢琴声也随着这句话戛然而止。 沈之言寻着声音抬头,眼神落到了小沐的脸上,小沐虽然和顾程欣同样18岁,但是由于营养不良让她显得像个15,6的孩子,身上松垮的套着佣人的罩衫,明显大了两个号,细长的颈子顶着一个面无血色的脑袋。 “萍嫂呢?为什么让这个人出现在这里了。”程璐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眼前的小沐像瘟疫一样让她感到不适,“我有没有说过不要让这个人出现在我的眼前,萍嫂呢!” “哎呀,你在这里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进来!”萍嫂闻声赶来,拉扯着小沐的袖子想把她拉进厨房。 “生日快乐。”小沐开口,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紧张,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她咽了口口水,舔了舔嘴唇。 沈之言就这样盯着小沐白白的脖颈,微微的蹙了蹙眉,又很快的恢复了那个看不出一丝情绪的脸。 “滚,快点来人把她拉走。”说完程璐急促的呼吸起来,渐渐乌紫的嘴唇吓坏了众人,严明一把扶住程璐,佣人和家庭医生也七手八脚的涌上来,簇拥着程璐往宅子里走去。小沐仿佛很得意自己能造成这片混乱,甩开萍嫂的手,穿过厨房跑走了。 4 10年前,8岁的小沐从孤儿院被一个美丽的女人接走,让她喊她妈妈,说只要叫了妈妈就可以吃得饱,穿得暖。小沐乖巧的叫着妈妈,陆曼带着小沐吃了一顿麦当劳,她从没想过世界上还有这么好吃的食物,陆曼给她洗了澡,套上了新买的小裙子,又跟着陆曼辗转了好几个地方,来到了一个大宅院的门前。 “小沐是从哪里来的?”陆曼问道。 “小沐是妈妈生的。”一个乖巧稚气的声音答道,陆曼问了小沐几十遍这个问题,她早就烂熟于心了。 “对,记住,我是你妈妈,你要是乱说话,我就把你送回去。”陆曼虽然笑着,但是小沐内心却很害怕,她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了,在那个地方每天都吃不饱,不仅会挨打,还会生病死掉,她怕极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妈妈,这是妈妈。 陆曼领着小沐按响了沈家大门的门铃,一进门便开始闹,声泪俱下的诉说自己是如何被沈学东抛弃,这几年又是怎么把小沐拉扯大的,这一通鸡飞狗跳后,程璐出面和陆曼谈判,她之前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装作不知道沈学东在外面的事迹,可是现在人找上门来了,程璐性子要强,她不允许任何事情破坏了她的家庭,哪怕是这样表面的虚假和谐。好在这个陆曼也不要求名份,只是留下孩子想要一大笔钱走人。沈学东也懊恼不已,当年一时冲动下让陆曼怀了孩子,明明给了一笔钱让她把孩子打掉,之后陆曼就消失了,如今又领着这么大个孩子找上门来了,后悔当初没有派人盯着这个女人。为了补偿程璐,他将公司百分之20%的股份转到程璐名下。即使这样,程璐心里还是种下了一根刺,她让佣人将那孩子领去,让她过下等人的日子,永远都抬不起头,她要用这个方式来羞辱沈学东和他的野种。日子终于回复了平静,可是好景不长,在沈之言升初中的那天,沈学东出了车祸……从那之后,程璐对沈之言的控制欲也越发的强烈,她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有任何的意外,而沈之言也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 医生给程璐检查完吃过药后才离开,程璐愣愣的想起之前的事,又哭了起来。 “姨母,身体重要。”顾程欣坐在床边看着她。虽然嘴上安慰着程璐,但是一想起自己曾经被小沐推进湖里,也气的一同落了泪。 “我忍了10年了……”程璐喃喃自语着,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一想到那个野种还是如此健康的活着,自己的儿子却随时可能因为心脏病发作而在死亡线上挣扎,她多希望他们的生命进行置换,这一切不幸都发生在小沐身上,想到这里,程璐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捂着脸大哭了起来。沈之言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母亲,一直没有做声。 “姨母为什么不把她赶走!”顾程欣激动的说。 “程姨自然有程姨的道理。”严明打断道,他知道这个她是谁,是整个沈家都避之不及的那个孩子。 “她妈妈是个烂女人!她也是个脏东西!为什么要在这里碍着大家的眼。”顾程欣声音尖尖的,让沈之言不由得皱了皱眉。 “欣欣。”沈之言的声音很平静又没有温度,但是仿佛那就是个命令,顾程欣不由得楞住了,不敢再乱说话。 “你们都闭嘴!都出去!”程璐很崩溃的喊道。 其他人退出了房间,只留下沈之言坐在床前,整个房间还有程璐低低的啜泣。沈之言看着满脸泪水的程璐,用手握住了她的手。 5 小沐疯狂的跑回自己的屋子里反锁上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那些莫可名状的喜悦,她涨红着脸,从枕套里掏出一本旧书翻开,拿出夹在里面的那张照片,照片的2/3被撕掉了,只剩下那个男孩对她笑着,它散发着淡淡的旧纸味,这一切都让她的心像小鹿一样轻快。 真好啊,小沐看着照片上沈之言的脸。这张照片是她从沈之言的房间偷出来的,被萍嫂追着摔破了膝盖,血水也渗了出来,却死死的把照片藏在衣服里,萍嫂以为是她馋,偷吃厨房的零食,可她一点也不在乎。 “沈之言…生日快乐。”她对着照片叫了出来,整个眸子都是亮的。 小沐从小就害怕人群,她会因为做错事,被萍嫂当众撕烂耳朵,在厨房也会有佣人故意打翻滚烫的粥烫伤她的脚。有天她打翻了佣人给程璐的点心,被萍嫂抓着,一头按进了盛满水的浴缸里,她挣扎着,水珠四溅,胸腔是快要爆炸般的疼痛。妈妈,妈妈,她脑海中就是这两个字,在她的意识里,只要叫妈妈就有好日子了。恍惚里一个人突然拉起她的胳膊,她一个踉跄摔坐在地上,她急促的咳嗽着。 “少爷,少爷……”萍嫂惊慌的对着一个人唤着,湿漉漉的站在旁边手足无措。 小沐看到有个人在看着她,他站在她身旁,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孩,和她在孤儿院里见到的都不一样。恍惚间,又看到了萍嫂的脸,立刻起身抱住这个男孩的腿,她怕极了,用警惕的眼神看着萍嫂。 “萍嫂,你是在虐待她吗?”沈之言的声音一点也不像13,4的男孩的那种稚气,可能是在变声期,还有一些沙哑。 “我……”萍嫂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她做错了事,所以……” “她是爸爸的客人,爸爸有说过让你这样对她吗?” 什么?客人?这个词真的说的太漂亮了。萍嫂心里一惊。眼神也变得惊恐起来。家里上下都知道这孩子的来历,只是都闭口不提,但是也的确是老爷的种,确实这孩子丢给她时,也并没有说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我没事……了。”小沐的咳嗽声渐渐弱了,但还没有从溺水的恐惧中缓过来,声音一直打着颤,说着便试着站起来。 “你跟我来。”沈之言示意小沐跟着他走,“对了,如果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可以告诉我。”沈之言对着小沐说,眼神却看向萍嫂。虽说他才是个13,4的孩子,但是说出的话就像一把刀一样,让萍嫂恐惧又不自在。 小沐跟着沈之言走进了大厅,上了二楼。二楼有一个很长的走廊,沈之言把小沐带进最左边的一间,原来沈之言的房间就在小沐那间佣人房的楼上,只是这里温暖漂亮,而她那里,只有分不清白天黑夜的黑暗。 沈之言脚上踩着一双柔软的羊毛拖鞋,走路的时候发出沙沙的声音,他隔着一段距离的打量着眼前这个浑身湿透的女孩。 小沐低头看着自己的鞋,这鞋还是陆曼带她来之前买给她的,那时候还是新新的颜色,现在已经脏的看不出来了,她看着这光亮的地板已经被自己踩出了两个湿脚印了,便迟疑是不是还要走进去。 她看看他,他微笑摇摇头表示并不介意,他的双脚退出了那双拖鞋,把它们送到她的脚前面。小沐抿了抿嘴,还是脱下鞋子,踩进了那双软绵绵的温暖里,上面还有沈之言的温度。 “你叫什么,我叫沈之言。” 小沐没有说话,呆呆的看着他,沈之言宽容的笑了笑,没再说话。 “我……不能待在这,我得走了。”小沐说完,便一溜烟的跑回了自己的小黑屋,脚上还踩着那双软软的绵羊毛拖鞋,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害怕,浑身一直颤抖着。 自那之后,萍嫂没有再故意刁难过她,虽然也做着佣人的工作,但是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挨骂了。她也会躲在厨房的桌子下面看着院子里发呆的他。再后来,她被安排去一个普通的学校念书,沈之言出现在院子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她便在夜里,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会爬过楼梯渐渐靠近二楼的那扇门,让脸靠近那个锁孔,她会透过那个小洞看着那个明亮的房间,房间里那个毫无杂质的男孩,看着他一个人看书,发呆,笑容变得越来越少,看过他被抢救,程璐在一旁焦急的泣不成声,她也竟然会跟着流下泪来。你不能死啊,她心里想着,想起自己孤儿院因为生病死掉的小伙伴,她祈祷着沈之言好起来,仿佛只有看到他,她才能安稳的过接下来的日子。 6 “关上门这么久,你要死在里面吗!”萍嫂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便随着的是重重的敲门声,小沐没有开门。只听着萍嫂在门外闷闷的声音。 “我告诉你,这几天老实待在这个屋子里不要出来,小心夫人让你滚出这个家里。”萍嫂听着屋内没有任何动静,迟疑了一会便离开了。 那个夜晚,小沐辗转反侧,出了很多汗,她从床上煎熬了好一会,还是来到了那个锁孔前,可是却一片黑暗,恰在这一瞬间,她眼睛的余光撇见了一个人影,她慌忙转头,便看见沈之言站在门边,小沐显些叫了起来,走廊里很暗,但是沈之言站在一片照进窗来的月光下注视着她,她能清楚的看见他那张冷峻的脸。小沐紧张的一阵胃痛,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手脚像被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沈之言蹲了下来,在被窗帘切割了一半的月光里,对小沐说:“你离开这里吧。” 小沐惊了,她想过无数次被赶走的场景,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要赶走她的竟然是他,是她唯一的光,一定是她总是偷看他惹他生气了,一定是这样。她觉得自己全身都长满了嘴,想说什么,但是全部被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空洞的看着他。 “我会给你钱,你走吧。”沈之言的声音一点温度都没有。 “对不起,我不会再犯错,不要赶我走。”小沐上前抓住沈之言的胳膊,做出祈求的姿势,只能从嗓子里挤出一点声音说着。 “如果你不走,我会让萍嫂赶你走。”沈之言用手拿开了抓着他胳膊的那只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手太冰凉,小沐的肩膀轻微的抖动了两下。 沈之言站起身离开。 “你等等。”小沐的声音很小,自己都快听不到了,沈之言自然也听不到,头也没回的进了房间关了门,他也不知道,小沐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唯一一次高声说话,就是白天的那句“生日快乐”。 小沐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两个小时,她睡的很不安稳,会做一些儿时断断续续的梦,时不时的就会醒过来。 她起身,把两三件薄衣服,还有那本旧书,一股脑的塞进了书包里,在黑暗里摸索着开了门,萍嫂被突入其来的门响惊醒了,坐直了身子。走廊的灯光很昏暗,看不清小沐的表情,萍嫂拿出了一张卡,递给小沐。 “拿走吧,少爷交代要给你的。” 小沐看着那个卡没有说话。 “少爷说了,你只要肯走,每个月都会打钱进来,可以让你读完高中,如果你考上大学,会一直到你大学毕业。” 小沐没有说话,接过了卡,塞进了书包里,萍嫂本以为小沐会有骨气的拒绝这个恩惠,她便可以把这钱据为己有了,贱骨头就是贱骨头,真是一点骨气也没有。萍嫂嘲弄的撇了下嘴角。 “直接从前门走吧,少爷都交代好了。”萍嫂说完就打着哈欠转身走了。 夜晚的前院很冷,毫无白天热闹的人气,小沐走的浑身发抖,这十年间,萍嫂只允许她出入后门,而这气派的大门,她只走过一次,就是十年前来到这里的那天,第二次便是今天,从这扇门彻底离开了这里。 1 小沐在大门外的路边坐着捱到天亮,她穿着一件单衣,即使才是九月,也还是清冷的让人忍不住打寒颤。她还是很混沌的不能理解自己怎么就被沈之言赶出了那个宅子,10年里习惯了一直被这个家的人讨厌,沈之言是唯独给过她温暖的,难道他一直以来也是讨厌她的吗?她一想到这里就很难过,心里像被掏出个洞一样。 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准备沿着路走一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看到了一个刚出摊的早点摊,她口袋里有一些零钱,她买了一碗豆浆,也不管烫不烫就猛的喝了一口,可能是被烫了,她不由自主的啪嗒啪嗒掉着眼泪。 小沐混着泪水喝完了豆浆,坐在早点摊前面的石台子上,她也不知道能去哪里,只能望着对街发呆,“享悦量贩KTV”,她望着这个招牌出了神。这会出了太阳,没有那么冷了。快临近中午,一个女人来到那个ktv的门前,准备打开大门,小沐想到了什么,小跑过去。 “请问你们招人吗?”小沐拘谨的问着。 咏梅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细细的脖子,虽然个子不算太矮,但还是一副营养不良的小孩儿模样。 “不招。”咏梅开了门准备进去。 “我看到这里写着招服务生。”小沐指着门上贴的一个红纸说,“哦,我成年了。”见咏梅没有反应,她边说边从书包里掏着身份证,翻了好半天才找出来,递给了咏梅。 咏梅盯着她看了好一会。“你先进来吧。”咏梅招呼着。 “你才刚18,不用上学?”咏梅和小沐面对面坐着,点了一支烟问到。 “我……我高中读完了,没有考上大学。”小沐没怎么闻过烟味,刺鼻的味道让她有些不适,手在桌子下面因为紧张攥紧了拳头。 “你父母不管你?就叫你出来打工。”咏梅弹了弹烟灰看着小沐。 “我没有父母,寄养在别人家。所以……”小沐越说声音越低,低着头看着桌沿。 “包吃包住,一个月2000块。但是要上夜班。”咏梅说到。 小沐听完猛的抬头答应道:“好,我可以上夜班。” “那我以后可以住在店里吗?”小沐追问着。 咏梅吸了最后一口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白天不营业的时候你可以住在店里。” “好的,谢谢您。” “以后叫我梅姐就行了,晚上我会找人带着你,你一会去看看哪些包厢需要打扫一下的,左数第一间,没活的时候你可以在这里面休息。” “好。” 2 “走吧,之言,东西都拿好了。”严明拖着一个箱子,另一只手冲沈之言晃了晃车钥匙。 “去了那边,药记得按时吃,饭也是,按时吃。”程璐整理着沈之言的衣领叮嘱道。 “嗯,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车库,程璐对着车又挥了挥手,直到看不见了,才离开。沈之言执意要搬去市里的房子住,说是离公司会近一点,程璐虽然很担心但是还是拗不过儿子,也不愿意让他不高兴,好在安排了严明和阿姨照顾他,她也能放心一些。 “怎么样,资料你都看了吗?”严明问。 “看过了。” “那你应该看出来,这次的投资方案明显是个陷阱吧。” “嗯。” “那就行,那帮老东西以为你什么都不懂,准备在这件事上使绊子,这次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开车要专心。”沈之言打断了严明。严明笑了笑,看沈之言用手扶额,闭上了眼睛。 “吱———”严明猛踩一个刹车,“靠,差点闯了红灯。” 沈之言睁开眼睛说道:“我说了,开车要专心。” “诶,你看那个女的,是不是你家那个……那个下人。”严明指着窗外一个人。沈之言顺着严明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变灯了。”沈之言坐正了身子。 “哦。”严明又看了一眼小沐,便开车离开了。 小沐打扫完最后一个包厢,觉得屋子里很冷,便站在路边晒着太阳。算了算日子,来这边也快一个月的时间了,气温嗖的一下就变冷了。她远远看到一个人从车上下来,穿着灰色的风衣,下摆在风里很好看,但是她知道那不是沈之言,只是身型有些像罢了,她就一直这样看着他,满含热泪,全是挥之不去的对曾经那个少年的眷恋,还有被丢弃的无措。 “喂,你怎么哭了?”一个男孩晃头晃脑的凑到了小沐旁边,他叫铃子,人和名字一样奇怪,小沐来到这里,是铃子带着熟悉了业务的,也只有铃子和她说话,小沐摇摇头,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 “那你抽不抽烟。”铃子把手里点着的烟递给了小沐。 “我不会。” “我教你,你吸一口,吸一口就不会难过了。” 小沐犹豫的看着铃子,还是拒绝了。“我进去了。”说完就走进屋了。铃子吸完最后一口,扔在地上踩灭烟头,撇了下嘴角也跟着进去了。 3 小沐送完这个包厢的酒后,就被一个黑瘦的男人拦在了门口。 “小妹妹陪我们玩会。”那个男人就这样靠在了门上,挡住了出路。小沐有些害怕,紧紧的靠墙站着。 “会唱歌吗?”一个很胖的男人四仰八叉的坐在沙发里扬着下巴问小沐。 “我……不会。” “那你陪我喝两杯。”胖男人笑的很油腻,边说边倒了一杯酒。 “我不会喝。” “又不会唱歌又不会喝酒,那顾你来做什么?总得提供点什么服务吧。” “哈哈哈,是啊,不然请你们女服务员做什么。”沙发上另一个男人笑的很大声。 “我要出去工作了,可以让我出去吗?” “哈哈哈,不可以。”说着就见胖男人站起来,端着个酒走到了小沐面前。“你喝一杯,让哥哥亲一口,我就让你出去。”胖男人喷出来的酒气味道让小沐只反胃,那张肥脸也越靠越近,手也抓住了她的胳膊,她只觉得紧张让自己快要吐了出来,便狠狠的推了胖男人一把,下,“叭唧——”。胖男人手里的酒瓶碎了,他的手按在了上面,立刻渗出了学,胖男人呲牙咧嘴的晃晃悠悠站起来。一下扯起小沐的头发就往墙上撞去。嘴里骂着:“你这个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铃子和咏梅在收银台理着今天的收支,突然听到一声尖叫,两人对视一眼,“去看看。”咏梅说,和铃子一起快步走到了这间包厢门口,推了推门发现推不开,他辨认出里面是小沐的声音,狠狠的冲门撞了上去。 黑瘦男人一下被撞开了。铃子和咏梅站在门口,房间里充斥着旋律很快的音乐,小沐的声音哭喊的声音和那个音乐氛围格格不入,重复着那两个字,悲凄的,求饶的一遍一遍的喊着:“妈妈——” 铃子看小沐蹲坐在地上,头深深的埋在膝盖上,用胳膊紧紧的护着。 胖男人在那里骂着,咏梅示意一下铃子,他连忙扶着浑身颤抖的小沐出了包厢,咏梅拉上门,走廊立刻隔绝了嘈杂的声音。铃子把小沐拉到了休息间。 “没事了没事了。”铃子蹲坐在小沐边上,看见她后脑勺鼓出个大包,脸上也有带血的红红的手掌印子,手臂擦破了皮。不知道为什么,铃子感觉自己心里像打翻了水一样。 “你说,这么屈辱,还得努力活着?”小沐有些愣神,还是有些哽咽的飘忽出这么一句。 铃子停了几秒,“活着是让你更强大,强大了你就可以屈辱别人。”铃子说的有些咬牙切齿。 “让别人感到屈辱吗?”小沐似笑非笑了一下。 吱呀一声,咏梅推门进来,涨红着脸,走过来抱着胳膊看了看小沐狼狈的样子,“用不用去医院。” “不用了……梅姐对不起,我……”小沐很害怕咏梅会因为这个事情赶她走。咏梅闭上眼睛摆了摆手,就这样吧,你休息,有不舒服的地方就说。说完便冲着铃子示意一下,铃子看了几眼小沐,就跟着咏梅离开了。 小沐关了灯,就坐在这个屋子里,黑暗会让她感到熟悉,她放任着自己哭,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哭着睡去。 4 自从那次的事情之后,送酒水的工作就全部由铃子来做了,小沐就负责收收钱,在客人离店后打扫卫生。其他的时间她都会坐在休息间里发呆。 “梅姐叫你去前面,说是,有人找你。”铃子推门进来。 “找我?”小沐有点迟疑,怎么会有人找她呢?难道是又有什么找茬的客人,或者收错了钱吗?小沐很害怕,但还是随着铃子往收款台的位置走去。 当她看到那两个人的时候只觉得血管倒流,心像掉进了肚子里。 沈之言看着她站在原地没动,他便走了过来,他如今换上了笔挺的西装,趁的棱角更分明。 “为什么不去上学。”他没有动怒,也没有任何关心的询问。 小沐一言不发,她好像做梦都期盼着沈之言出现在她面前,哪怕只能像以前一样透着锁孔看也可以,她发现每次看到他,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她的脸狰的发红,想说话却又一句都说不出来。 “钱不够?”沈之言对小沐的反应丝毫不在意,继续问道。 “不……不是。”小沐声音小的可怜,可能只有自己能听到。 “严明明早会来接你。” “对,学校的事情我帮你安排好了,我会带你去办手续。”严明随着沈之言说。 严明见小沐没有答话,继续说道:“我们都觉得……”他看了一眼沈之言,沈之言没有什么表情的盯着小沐。“你还是应该去上学。” “走吧。”沈之言扭过头走掉了,严明冲小沐点了点头便跟了上去。 小沐呆呆的一直看着他俩一前一后的消失在视线里。 “你跟我来。”咏梅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小沐眼睛憋的猩红,跟着咏梅进了一个空着的房间,关上了门,安静的让小沐有些不安。 “坐着说吧,他们是你家里人?”咏梅示意小沐坐下。 “不是。”小沐不假思索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咏梅看着小沐若有所思,“哦,那个帅哥问了我你在这边的情况,还给了我两万块,算是给我的补偿。”咏梅手里攥着一沓钱。 小沐心里很复杂,他不知道沈之言是如何出现在这里,又是怎么和咏梅说的,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希望她去上学,小沐不敢看着咏梅,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 “梅姐,对不起,他是我的东家……” “虽然你骗我说你不用上学了,也给我惹了些麻烦,但是好歹也帮了我一些忙。”咏梅边说边取出来两千块放在桌上,“这钱算是给你的工钱。”随手又把压在透明桌布下面的一张卡片取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这是店里的电话,有事儿的话,可以打过来。”听完这句,小沐控制不住的眼泪一滴一滴砸下来,她使劲忍着没有哭出声。 “希望你一切顺利。”咏梅站起来扶着小沐的肩膀说完,就出去了。 铃子在门口等了很久,见咏梅出来便立刻进去了。 “你要走了?” 小沐没有答话,只是抬头看了看铃子,铃子此时在眼前很模糊,就像是他们这短暂的相处,这算是她第一个朋友吗?她也不知道,她不知道他的过去,他们没有交换过心事,但是铃子帮助过她,所以他们是朋友吗? “梅姐说你明天就走,我就来看看你。” “谢谢。” “没事,你认识的好像都是了不起的人,你以后还会记得我吗?”铃子说完点了一只烟,其实铃子抽烟的样子很滑稽,就像小孩儿学大人故作潇洒的姿态,又学不像。 小沐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会,你救过我。”小沐停顿了一下,“我也会记得梅姐,你们都对我很好。”是的,铃子帮过她,救过她,而梅姐,也像正常人一样对待她,很公平,所以他们对她很好。 “那不算什么。”铃子弹了弹烟灰。“你以后也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的,别,别难过。”铃子想伸手摸一下小沐的头,但是还是把手缩了回去。 小沐点点头,两个人沉默着,铃子坐了一会就出去了。小沐只觉得自己被施了什么魔咒,她觉得自己像是被遥控的玩偶,木讷讷的,被沈之言操控着行为,思想,甚至所有情感。 第二天天刚亮,小沐就收拾好了东西走出了ktv的大门,她心里很感激他们都没有出现,她也不擅长道别,毕竟每次的离开都是始料未及的。她拿走了咏梅给她的那张卡片,桌子上的两千块钱还是原封不动的躺在那里。 5 沈之言从宅子里搬出来后,糟糕的睡眠状态又回来了,他会做很多关于过去的奇怪的梦,那些梦总是让他伴着一身冷汗的醒来。 这一夜,他梦到了他赶走小沐那天,她苍白的脸,她像孩子一样抓住自己的胳膊,嘴唇哆嗦着想说话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的样子。 他梦见自己坐在那间黑暗的小屋,从厚厚窗帘的缝隙看到小沐离开的背影,他从胸口憋闷的感觉里惊醒。 空气里安静的只有滴答滴答的钟表声,他伸手按亮了台灯,还不到早上5点。 他起身吃了两颗药,躺回床上,关了灯,只觉得手脚冰凉。 这就像他的人生一样,他的人生好像从14岁开始,就慢慢变得冰冷又麻木。 从父亲过世后,沈之言就很少再有快乐的时光,他思念父亲的时候不敢和别人倾诉,每天都紧锁房门,哭了一脸眼泪才能浅浅睡过去。 母亲从那时候开始便把属于沈学东的东西全部清理干净,他藏了一张和父亲的合照,却被程璐发现,他亲眼看着程璐是如何撕掉了照片上父亲的那一边。 他这时候才懵懂的知道,原来他父母的关系,就像他的心脏一样脆弱,随便一击就会碎了。 他开始听着程璐反复在他的耳边描述顾学东是如何不忠,以及对他几乎偏执的照顾,他快忘记自己的父亲曾经是如何带给他温暖和安全感的。 他开始把这一切令人难受的变化都怪到父亲的离开,他慢慢对关于沈学东的记忆产生了深深的厌恶,甚至开始排斥这个被圈养被监视的宅子,讨厌那些在他身边面色严肃的佣人和医护人员。 他开始想象着自己长大成年,想象自己离开这个家,他努力学习,努力让自己独立。 近十年里,这一切都在他计划里完美的进行着,除了健康的身体,他展示了所有在其他方面优异的成绩。直到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的搬出了那里。 对!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着,可是为什么他还是那样不安稳。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熬到了天彻底亮起来。 “叮——” 一条信息发了过来:“接到了。” 他揉了揉眼睛,身上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样让他的指尖又凉又麻。 6 “好了,手续办好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严明走在前面,小沐一声不吭的跟着他。 新的学校位置地段很好,和以前那个荒凉的学校不一样,附近都是五颜六色的店铺和高耸的大楼,大家都穿的洋气漂亮,热热闹闹的。 小沐跟着严明走进了一家餐厅,已经是将近12月的天气,小沐穿的不暖,一进门就是扑面而来的温暖,让她紧绷的状态稍微放松了一些。 “你很怕我吗?”严明知道关于这个女孩的事,只觉得她有点神奇,又有点,可怜。 “没有。” “那你怎么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 “不是,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哦,那你先看看想吃什么?”严明递给小沐一本菜单。 菜单很厚,她翻的很快,翻到了后面几页,指着一碗粥说:“这个吧。” “这哪儿够啊。”严明决定还是自己点给她吃吧。 等餐的过程中一阵沉默,严明观察着小沐,身上套着一件罩衫还是上次在ktv门口的那件,脸色好像还没有从冷空气里缓过来,没什么血色的脸毫无表情,看着空洞极了。 “你很需要钱?”严明打破了沉默。 “没有” “那就是不喜欢上学?” “……没有。”小沐抿了抿嘴。 “之言说,他答应过负担你上学的学费,你这个年纪还是在学校比较……” “我说了我没有!”小沐听到沈之言的名字就觉自己的大脑像被绷紧了一样,“我不想去那里,不想成天被欺负。在那里打工,被欺负了,至少有人会帮我。”小沐的声音明显的颤抖。 “这样啊…新学校应该不会…”严明反应不过来,好像也无法感同身受的体会这个女孩经历过什么。 “我知道了,你们昨天说过了,希望我去上学,我会去。”小沐打断了严明,既然沈之言希望她去读书,那她就会去的。 “呃,我们公司离这不远,如果再遇到什么事,你可以随时来找我。”严明有些局促,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可怜这个女孩,他觉得气氛让他很不自在。 我们?他说的我们是和沈之言吗?所以他也会在这附近吗? “呃……先吃吧。”严明看小沐一直没再说话决定结束这令人尴尬的话题。 他们草草的结束了这顿饭,两个人站在门口。 “我带你去买身衣服吧。”严明看小沐穿的实在单薄。 “不用了,谢谢。” “好吧,下周我再来找你,还有一些手续要签字。” “好。” “那我先走了。”严明看小沐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他边走边松了口气,也很意外这个女孩能让自己这么紧绷,他笑着摇了摇头。 1 新宿舍是四人间,有独立的卫生间和空调,环境温暖干燥。 小沐刚进门,一个女孩就从一张床上警惕的探出头来。 “吓死我了。”她说完又继续开始吃手上的薯片。 “不好意思。”小沐有点局促。 “你新转来的啊?” 小沐没再出声,只是点点头。 那女孩笑了笑,嗦了嗦手指头,放下薯片坐在床边荡着腿:“我叫倪娜。” “你好。”小沐把书包放在一张木床版上,上面还有没有拆开的新被褥,小沐吸了吸鼻子,开始整理床铺。 “我知道你。”倪娜的声音很亮。 小沐铺床的手一顿。 “你叫沈小沐嘛,宿管说了。”倪娜咯吱咯吱的嚼着薯片,“她还带着一个男人过来放了一袋东西给你。” 小沐回头看了倪娜一眼。她听见别人叫自己的名字感觉好陌生,尤其是那个“沈”。 “那个宿管平时看见男人可凶了,这次能带着男的上来。”倪娜边说边从头到脚打量小沐:“你来头不小嘛。” “那是…”小沐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你可别说他是你爸,明显大不了我们几岁。” 倪娜又塞了一片薯片到嘴里:“不会,是你男朋友吧。” “他不是!”小沐急着反驳。 倪娜看着小沐的样子笑了,半信半疑她的回答。 “东西在那呢。”倪娜指了一下阳台的门把手,上面挂了一个大袋子,倪娜早就看过了,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都是一些生活用品。 “谢谢。” 小沐走过去把袋子取下来,看也没看就随手放到了桌子下面,又继续收拾床铺。 “你从那个学校转来的?” “一个…很小的学校。” “噢,为什么转学啊?” 小沐看起身,回头看了看这个女孩,只见倪娜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她。 小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就这么看着她。 “诶,问你话呢?” “对了,这里会发校服吗?” “会啊,冬天一套夏天一套,你领了没?我可以带你去。”倪娜没再追问转学的事情,从床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薯片渣滓。 “谢谢,我自己去就行了。”小沐说完转过身继续整理被角。 倪娜见小沐冷冷淡淡,便没有兴趣再与她多谈了,又坐在床上拿起薯片吃了起来,边吃边看着手机,时不时发出笑声。 小沐从随身带的包里取出了三四件衣服和一些日用品,这就是她全部的家当了。 她把萍嫂给她的那张卡一起夹在了那本书里,塞进书包的夹层,背到肩上走出了宿舍。 小沐在校园里游荡到天快要黑了,才决定返回。 一路上,她都在苦恼该怎么和这些陌生人同吃同住,或者该表现出什么样子才能和她们相处。 穿过操场时看台突然亮起了灯,照亮了一片红色座椅,这时候耳边传来了几声吹口哨的声音。 小沐顺着大家的目光也一起看向了看台。 那两个人太会挑地方了,红色座椅的中间,有两个醒目的绿色椅子,那两个人就坐在那个C位,仿佛是故意在这灯光下表演一样,丝毫不顾及的亲热着。 小沐看着,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沈之言的脸,想象着自己和他可以一起站在这一片灯光和注目下。 她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低下头加快了脚步,慢慢变成奔跑,要快点把这些怪想法统统甩掉才好。 2 宿舍里的另外两人是走读生,只会在中午午休的时候会来宿舍休息一会,其他的时间只有小沐和倪娜两个人。 小沐每天都会很早的离开,天黑了才会回来。 天气也仿佛被人按下了冰冻开关,一瞬间气温骤降,操场上打闹的人都哈出一连串的白气。 没有课的时间小沐都会躲在图书馆里,她习惯在架子上抓几本书席地而坐,一看就是几个小时。她喜欢读那些看起来很美又晦涩难懂的故事。 最近临近期末,课程安排的很紧,原本该读高三的她,即使现在从高二开始重新读起,对小沐来说也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 在宿舍里,倪娜仿佛已经习惯了问小沐问题不会得到回应的状态,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时不时唱歌,时不时因为看到了什么而笑出声。 班里的同学也不太和她交流,也刚好,小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的问题。 小沐每天都会被突如其来的清晨阳光照醒,刺她睁不开眼睛,她觉得自己还是更适应活在黑暗的环境里。 比起这些,最让她最抓狂的还是课业,这里的老师讲课很快,她好像很难集中注意力去听讲,听着听着思绪都会跑到很远的地方。 才短短几周的时间,她就感觉自己像在听天书了,她每天都要花好长的时间在图书馆里复习当天学过的东西。 她拼命告诉自己要好好学习,即使她都不明白学习的意义是什么。 可是那些奇怪的数学符号堆砌在一起,看不过几分钟,她就放弃了。于是又只能盯着黑板上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发着呆。 这天午休过后的第一节是语文课,大家还都困意满满,稀稀拉拉的趴在桌子上,语文课是小沐最喜欢的,因为她可以听得懂。 “铃———”上课铃声把大家都叫醒了。 她摇了摇脑袋,想把上午的那学数学符号全部赶走。 “沈小沐,你出来一下。”班主任在门口探着头往教室里看着。 小沐愣了几秒,抓着书包起身往门外走。 “不用带书包。”班主任提醒了一下。 小沐还是把书包背在身上,看了看她。 班主任叫刘瑾,是个40多岁的女人,可能是眼睛耷拉着又不爱笑,面容看起来总觉得又凶又苦情。刘老师不再管小沐,转身就出了教室门。 小沐快步跟在刘老师身后,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是不是打扰你上课了。”小沐随着刘老师进门之后就听见严明的声音。 小沐想起严明说过他会再来一次的,严明还是像每次见到一样,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 小沐点了点头,严明笑容僵了两秒,没想到小沐会完全不客气的回应。 “这个表你填一下。”刘老师递给小沐一张校服尺寸的登记表,小沐不知道自己的尺寸,胡乱勾选了几个选项,就递给了刘老师。 刘老师接过表格看了看,又看了看小沐,迅速在表格上改了几笔。 小沐静静地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没有说话,耳边传来教室那边大声朗读文言文的声音。 “刘老师,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严明问。 “暂时没有了,您有事就去忙。”刘老师苦情的脸上挤出来一堆笑容,看着古怪极了,小沐很想笑,抿了抿嘴,掩盖了过去。 “麻烦您。”严明和刘老师握了握手。 “那我先走了,我把我的号码给你,你有事可以打给我。”严明转过身对小沐说。 小沐就这么定睛看着他。 “你有手机吗?” “没有。” “那……”严明有点不知所措的搓了搓手。 “我有您电话,她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刘老师打断了尴尬的气氛。 “那好,麻烦您,我先走了。” “你去上课吧。”刘老师对小沐说。 “好。”小沐转身就回了教室,这时候语文课的魅力可比其他的大多了。 3 已经彻底入了深冬,也结束了期末的第一次模拟考试,一点不意外的,小沐除了语文以外,其他的成绩,都是倒数第一。 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的冷,且漫长。 通常下午的体育课请假的人很多,操场上都是穿着冬季校服的男生女生在跑着圈,下午的日光很强烈,但还是冰冰冷冷的。 小沐的校服裤子显得有些长,裤脚沾了很多尘土。 操场旁看台边做了很多高三的学生,体育课对他们来说都是用来偷懒的。 几圈跑完,大家都呼哧呼哧的吐着白气。懒懒散散的走到看台边,把腿搭在栏杆上做着拉伸。 小沐抬头看了看那两个醒目的绿色座椅,渐渐心跳也舒缓了下来。 看台那边零星会传来几声哈哈大笑的声音。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三个穿着校服的女生。 顾程欣头发上的红色发卡像是红灯一样,发出尖锐的警报。 小沐几乎是发疯一样的站直了身子,本能的跳下了看台,她踉跄了几下,差点摔倒。 “喂!”体育老师的声音让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小沐的身上。 接着传来倪娜叫喊的声音:“小沐,你干什么去啊?” 顾程欣听到了这一声,盯着那个跑远的那个身影,目光越来越紧绷,直到确定自己看到的是谁,手因为攥的太紧而微微抖了起来。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这让顾程欣抓狂了起来。 她不是被赶走了吗?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阴魂不散。 “啊!我手机呢?我手机呢?”顾程欣叫了起来。 小沐一口气跑回了宿舍,心脏砰砰砰的跳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就像做错了什么事,如果不跑,她也会被这间学校赶出去一样。 她坐在床边,渐渐心跳平静了下来,大脑开始一片空白。 她看了看对面镜子里的自己,像失去了魂魄一样。 门打开的一瞬间,小沐打了一个大激灵。 “你怎么回事啊?”是倪娜。 “我有点不舒服……”不是顾程欣,小沐轻轻舒了一口气。 “你不是惹到什么人了吧?”倪娜试探的问着小沐。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惹到了。”小沐的声音有些抖,但是又看不出她是害怕还是不害怕,表情还是木讷讷的。 “天哪,你最好不要惹到那些人啊。”倪娜停了一下。“你知道她们是谁吧?” “咚!”门又开了,这次是被踹开的。 “喂,你们谁啊。”倪娜被门响吓得够呛,看着门口站的两个人吼了起来。 “还想好好呆在学校就闭嘴!”顾程欣和两个瘦高的女孩走了进来,冲着倪娜说着。 倪娜看清了顾程欣的脸,突然害怕了起来。赶紧看向了小沐。 小沐这次反而没有被吓到,好像就是在等顾程欣来一样。 她知道她一定会来找她麻烦的,没想到这么快。 小沐的手死死抓住自己衣服的下摆,手心的汗让衣角变得皱皱的。 “你不是要回去上课吗?”顾程欣盯着倪娜。 倪娜知道顾程欣什么意思,看了一眼小沐,就快步的走出了宿舍。 “你真行啊!你本事够大,还能来这上学?”随着宿舍门关上,顾程欣抱着胳膊挑衅的看着小沐。 小沐坐在床边抬头看了看她,想起小时候顾程欣发现在厨房的小沐,便撕扯着把她拽到湖边,想把她推进水里,结果反被小沐挤了进去。 想到这,小沐竟然有些想笑。 “你那是什么表情!”顾程欣气的开始四处走来走去想找什么东西修理修理小沐,最后走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传来水声,没一会顾程欣就端着一盆水从里面走了过来。 “冬天的水是真的凉啊。”她笑着说。 小沐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她,顾程欣猛的将一盆水全部泼到了小沐的身上。 她瞬间被寒冷淹没了,打了好几个寒颤,但盯着顾程欣的眼睛,丝毫没有动过。 顾程欣气的把脸盆也砸到了小沐的身上。 小沐把脸上的头发撸到后面。 “还有什么?”小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颤抖的感觉。 顾程欣被她这无动于衷的样子气疯了,她以为小沐会哭,会求饶,但是就这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 “你嘴还真硬!”顾程欣边说边环顾了一下四周,小沐东西少的可怜。她走到旁边桌子上拿起一把剪刀递给其中一个瘦高的女孩: “你去把她头发给我剪了。” 被命令的那个女孩接过了剪刀,但是却有点犹豫。 “不敢剪?”顾程欣尖细的声音让人觉得很刺耳。 “这样,是不是不太……” 顾程欣没等那个女孩说完便一把把剪刀夺了过去,便冲着小沐就压了过来。 小沐下意识的挡了一下自己的头,一把打到了顾程欣的剪刀上,剪刀迎着小沐的脸划了下去。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小沐的脸上立刻渗出了一道浓烈的红色。 “怎么办?”旁边的女孩见了血明显有些害怕了,上前伸手拉住了顾程欣的胳膊。 顾程欣被拉的退了两步,她看着小沐脸上的伤口有点没回过神来。 小沐从枕头边把她的书包拽了过来,抱在怀里准备起身往门外走。 顾程欣一把拽住了小沐的头发,另一只手扯着小沐怀里的书包。 小沐死死的护着,几本书散落了出来。小沐用尽力气挣脱了出来,立刻捡起那本旧书,抱在怀里,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来啊!你弄死我啊!”小沐冲着顾程欣喊了出来。 顾程欣愣了一下。 小沐转头跑出了宿舍。 “你有本事别回来!”顾程欣叫嚣着的声音灌进了小沐的耳朵里。 小沐边跑边觉得眼睛变得模糊,她用手一遍一遍的揉着眼睛。 她一口气跑到了饭堂的卫生间,蹲在角落里,拼命的喘着粗气。 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牙齿止不住的打架,脸上也火辣辣的疼。 她翻开怀里的书,好在照片没有被浸湿。 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嗓子发出压抑的低低的哭声。 她捋了捋那本旧书褶皱的书角,想起以前她总是会选择某几个下午逃课,偷偷躲在厨房的中岛台下面。 因为那些下午,她都能看到院子里,阳光下的沈之言,那种时候,她会感到温暖,就像那片阳光也洒在她身上一样。 如今,她好冷,她听话的来到了沈家,听话的离开了沈家,听话的来上学,为什么还是那么冷? 她翻开那本书,上面写着她读不懂寓意却又读了很多遍的诗句,她把沈之言的照片夹在她最喜欢的那页,上面写着: “可遇不可求的事 后海有树的院子 夏代有工的玉 此时此刻的云 二十来岁的你” 小沐眼泪一颗颗的滴下来,她很疼,也很冷。 4 严明赶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放学了,他站在门口看着顾程欣被三个人簇拥着,走了出来。 她抓狂的跟旁边的人说着笔划着什么,严明快步迎了上来。 “欣欣。”他边走边唤了一声。 “严明哥?”顾程欣看了严明一眼,又往他身后望了望,“我哥呢?” “他很忙,你打完电话,他就叫我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拎着两个袋子的关节因为寒冷而有些发白。“外面太冷了,我们上车说。” “那个死丫头,都是你安排的吧。”顾程欣坐在车里抱着胳膊,脸色也因为愤怒憋的通红。 尖尖的声音让严明有些不自在。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还没等严明回答,顾程欣就使劲扯着严明的胳膊。 “欣欣你这是怎么了?”严明捏着身子扶着顾程欣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你们明知道我讨厌她,为什么要把她送到这里,一定是你出的主意是不是!”边说顾程欣边哭了起来。 “是之言的意思,我都是听他的安排做的。”严明无奈的解释着,“我也不知道你的反应怎么会这么大。” “不可能,姨妈说了,是之言哥让她滚的,他为什么要把她安排进这个学校。” “你冷静下,真是之言,但是你最好不要再跑去和他闹,你知道他的脾气。” 顾程欣听完哭的更大声,她一直都忘不掉小时候被小沐推进湖里的经历,还有她躲在暗处偷看沈之言的样子。 这些让她每次看到她就像一根刺一样扎进了眼睛里。 “好了好了,别哭了。”严明安抚着顾程欣,把两个袋子递给了她。“这是你最喜欢的牌子。” 顾程欣现在丝毫没有心情去看袋子里到底是什么,就甩到了一旁。 “我不管,让她走,不要在这个学校出现。” “之言既然做了这样的安排,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如果你这样耍脾气,你就不怕他生气吗?” “那你说怎么办!我一想到那个烂女人也在这里我就浑身难受,我受不了!”顾程欣又开始歇斯底里起来。“如果你不帮我弄走她,我自己有的是办法。” 说完顾程欣就推开了车门下了车,严明只有无奈的叹叹气。 小沐回到宿舍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衣服还没有干,嘴唇有些泛紫,显得脸色更加的苍白。 倪娜递给她两片感冒药,小沐摇头没有接。 倪娜的眼神聚焦在小沐的脸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想问什么又不敢开口。 “我没事。”小沐看出了倪娜的尴尬:“你不用抱歉,和你没关系。” “你知道的,她家里很厉害,我真的不敢招惹她。”倪娜的声音低低的。 “我说了,和你没关系,你不用感到抱歉。” “你衣服都湿了,我借衣服给你穿吧。”倪娜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厚外套。 “不用了,我不冷。”小沐把身上的潮呼呼的衣服脱下来,换上了一件干的。 “你怎么会招惹到她的呢?”倪娜追问。 “砰砰砰——”门外的敲门声吓得倪娜一个激灵,看着小沐,不敢去开门。 小沐走到门口打开门,便被一把扯了出去。 门在她身后用力的甩上了,倪娜站着不敢动,紧接着一记响亮的耳光从门外传来。 走廊的灯光有些昏暗,这时候其他的宿舍门都钻出了稀稀拉拉的脑袋,下午那两个瘦高的女跟班站在小沐面前。 “我们等你好一会了。”其中一个人盯着小沐像湖面一样的眼睛。 “不好意思了,我也是受人之托,帮人办事的。”她接着说。 说完之后,又传来了比刚刚更响亮的一记耳光声。 小沐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脸,还有一些黏糊糊的触感。 “还有,有人托我带话给你。”那女孩顿了顿,“滚远点。” 说完,那两个跟班就走了。 小沐回了宿舍。 “啊!”倪娜看着小沐叫了起来,“你的脸流血了。” 小沐走进厕所,用浸湿的毛巾,慢慢的擦着脸上的血。 只觉得眼睛发热,小沐一遍一遍的用毛巾按着自己的眼睛。 “咚咚咚—”你没事吧。 “嗯。”小沐回应了一声,门外安静了好一会之后,传来慢慢走远的脚步声。 走出厕所的时候,已经是夜里,空气里传来了倪娜轻轻的鼾声。 她把湿了的衣服挂在了阳台上,慢慢换掉了床单躺在床上,把被子湿的那一块叠了上去,盖了两层,即使这样,她还是一直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发抖。 满脑袋全是她被带进沈家的那一天,还有沈之言让她离开时的那双眼睛。 “妈妈,妈妈……”嘴巴不受控制的一张一合。 这个冬天,不会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