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误打误撞 宣安国都陵城,秋日清晨的碎霜还没有人踏过,薄雾朦胧间有几条身影高低起落,游走于低矮的瓦舍之上。 几人刚刚停顿下来,后方就传来阵阵沉闷的马蹄声,顿时犬吠四起,为首黑衣人紧了紧手中染血的长刀,皱眉听着大队人马越来越近。 身边有人跳上房顶看了看,压低声音汇报:“少主,后面有卫尉府的追兵,可能已经惊动京兆尹了!” 被唤作少主的黑衣人抬手一扬,手中钢刀飞插旁边的草丛,沉声下令:“分头脱身。” 瞬时间各自寻了方向再次飞奔而去,就在下一刻,都城卫尉府的人马就已经包围了这小巷子。 一辆不起眼的乌蓬马车徐徐朝城门方向驶去,早起的小童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甩鞭子,时不时嘟囔几句:“殿下,今天的雾怎么这么大,咱们也来的太早了......” 而他哪里知道,身后的马车中,他的主子正惊讶地低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锋利匕首。 目光上移,面前是一个还穿着夜行衣的女人。 没错,是个女人,就算现在她身上肃杀之气如此浓烈,浑身斑驳血迹十分瘆人,但这张明丽的脸,还是让人立马能判断是个女子。 只是眼神十分危险,好像那匕首只要再往前送一送,随时就能结果了他。 刚刚他不过是闭目养神的功夫,从哪里就蹿进来这样一个黑衣人,二话不说锋利的匕首就已经逼在脖子上。 “不想死的话别出声,带我出城。” 来人正是刚刚往这方向逃窜的沈若婳,见他果然点点头,半点声音也不曾发出,也放下心来,拿出自己刚刚顺来的衣服准备换上。 看他还呆呆地盯着自己,沈若婳手中的匕首又紧了紧,挑眉威胁道:“闭上眼睛!” 本想打晕了一了百了,但城门近在眼前,搜查的官兵必然会查看,自己也得赶快把这身衣服换下来。 男人见她丝毫不避讳地就要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也是立马紧闭双眼。 沈若婳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在这方安静的天地显得十分清晰,但男人的眼睛始终紧闭着,没有半点要偷窥的意思,只是袖中的拳头紧紧攥着。 沈若婳飞快换好了衣服,沾了血迹的夜行衣被她随手抛出,一边系着襦裙的带子,一边打量起眼前人。 身后有追兵,她远远就只看见这辆马车朝城外走,没多想就躲进来了。 谁知道一进来是这么一个病恹恹的男人,那白衣服再穿在身上,跟个死人似的。 现在一打量,竟觉得几分眼熟,想起刚才外面小童的话,忍不住开口问:“他叫你殿下,难道你是哪家的世子?” 这都城毕竟天子脚下,到处都是皇亲国戚,有几个称为殿下的也不稀奇。 只是此言一出,本来平静的男人面上竟然有几分古怪,直愣愣地抬眼看她。 这样子让沈若婳摸不着头脑,忍不住追问:“难道你是哪位王爷?” 都城也有几个年轻的异姓王爷的,只是全然没想起有这么一号人物。 因为实在是他长得俊朗,放在那一干肥头大耳的王公贵族中也算是十分突出,自己要是见过决然不会忘。 他没有回答,整个人依然笔直如竹的端坐在那,没有反问自己身份,也没有半点惊慌的意思。 这人还真是极瘦,眉间全是颓然之气,整个人苍白无血色,一看就是常年疾病缠身,而且,从始至终未发一言,这让沈若婳更加疑惑了。 又开口:“就说说你是谁这么难吗?” 这次他没有继续保持沉默了,但是也没出声,而是从袖中拿出一块木牌递过来。 沈若婳不明就里地接过来一看,那小木牌上赫然写着:三皇子傅禹修 三皇子?傅禹修...... 砰! 这回是沈若婳跌到地上去了。 赶车的小童听到声响就要掀开帘子查看究竟,沈若婳就又见身边男人从容不迫地递出去一个木牌,上面写着:我没事 看着这些早有准备的木牌,感情他是个哑巴啊,沈若婳咽了咽口水,扒拉着车壁缓缓坐起来,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随便找个顺风车都能搭到堂堂宣安国皇子的车驾。 只是,傅禹修?宣安皇子中有这么一号人物吗? 自己也算是从小在皇宫混迹的,宣安的皇子们哪个不是人中龙凤,从来就没听说过有这样一个皇子。 病成这样也就算了,还是个哑巴,而且眼前这自称辰王的人出行竟然这样简陋,半点没有皇子的气派嘛,至少也有皇家护卫前呼后拥,左右开道才对。 如此想着,沈若婳又凑上去:“喂,我说,你不会是假冒的吧?如果你是皇子,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傅禹修看着她眨巴的眼睛,竟然有几分慌乱,在衣袖中翻找木牌的动作都有些急促了,但终究还是递过去一个木牌,上书:信不信由你 沈若婳:........ 好吧,沈若婳挠挠头,为自己的自讨没趣找台阶下,抬手安慰地拍拍他:“好好好,我信还不行嘛,管你是谁,反正出了城门咱们就各走各的,你今天就当做没见过我,懂?” 傅禹修先是看着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目光再缓缓移到她那张明丽的脸上,随即低头又想去衣袖中翻找木牌。 这次却被沈若婳按住了,不在意地摆摆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前面就是城门了,你配合点。” 说话间真的已经到了城门下,虽是清晨也已经人来人往,只是今天很明显与往日不同,城门左右都设了关卡,有官兵仔细查验出城的每一个人。 沈若婳挑开帘子远远看一眼,微微皱眉,看来这次皇帝是动真格的了。 傅禹修先把自己的书童叫进来指了指安若婳,再食指按唇示意不要声张,三人才再次启程。 “车上何人?卫尉府稽查。” 很快卫兵的声音就粗暴地传来,一直坐在车辕上的小童却毕恭毕敬地陪着笑脸回答:“三皇子殿下出城,还望军爷通行。” 沈若婳心底咯噔一下,抬眼看依旧端坐的男人,还真是皇子啊,还当刚刚他消遣自己的呢。 门外卫兵不屑的冷哼却也在这时清晰地传了过来,“三天两头就往城外跑,知不知道最近都城不太平查的严,要死不活的屁事还真多......” 沈若婳偷眼看他,不怪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看吧,一个看城门的卫兵都能这样对他说话,任谁能想到这是个皇子呢? 门帘却在此时刷的被拉开,卫兵探头进来,一眼就看到端坐的傅禹修,除此之外竟然还多了一个女人,正低着头伏在他脚边给他捶腿呢,卫兵顿时疑惑:“哟,这是谁啊?” “这是我家殿下的婢女,叫小红。” 那书童战战兢兢地上来答话,低头的沈若婳嘴角都是一抽抽,小红,还真是......挺亲切的呵。 卫兵听闻果然嗤笑一声,却不再为难,抬手放行。 第2章 纨绔之名 出城走出好远了,沈若婳才喊停车,再次拍拍这个刚认识的最不像皇子的皇子想要表示感谢,只是下手没个轻重,直接把人给拍得剧烈咳嗽起来,看那架势下一刻能给他咳出血来。 “哎呦呦罪孽了,你住哪改天我给你送点燕窝补补,看这小身板实在是可怜见。” 听她这么说,傅禹修还真的一边咳嗽一边赶紧翻出一块小木牌,郑重其事地交到她手中,上面竟是一个写得清清楚楚的地址。 这是真要自己去给他送燕窝啊? 沈若婳此时只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让你装什么大尾巴狼,看吧,你说的客气话,人家可不和你客气。 赶紧跳下车逃也似的走了,生怕自己再待下去这劳什子皇子还讹上自己了。 直到那抹绯红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了,傅禹修手中依然还紧握着刚才递给她的那块木牌,正面是写着信不信由你,但是背面,却是截然不同的一句话:我见过你 刚刚他想要说的,是这句啊! 沈若婳,你真的全然记不得我了吗?傅禹修坐回位置,心底有几分怅然,不过想起刚刚自己还是给了她地址,要是她会来的话,再说也不迟。 与此同时,皇宫内某处,卫尉府统领张钊正战战兢兢捧着一把沾着血迹的环首刀,皇帝的手指正细细摩挲着那刀柄的铭文,若有所思。 “你说,这和沈家有没有关系?” 张钊眉心一跳,额头的汗刷就下来了,终于还是来了。 “末将,末将.......” 他的喉咙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捏住,接下来的话却半句也说不出,实在是最近都城中关于沈家的一切都已经形同诅咒,只要敢招惹,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看看最近接连被修理的官员就知道,这些,可都是或多或少和沈家有关的,不过是在朝堂上弹劾几句沈氏党羽嚣张跋扈,转身就被灭口,就是今日清晨,一向和沈氏对着干的御史就被人在睡梦中废了双腿,手段极其残忍。 皇帝看了他一眼,冷哼:“就连你也怕了,看来这背后的人着实嚣张!” 张钊点头,能不嚣张嘛,那是谁啊?曾经宣安朝的镇国大将军府!朝堂内外多少年叱咤风云,荣极一时的,要不是有七年前那场变故,沈大将军战死沙场,沈家又男丁单薄,无人承爵,这才遭受重创。 否则以沈家的地位,是谁能撼动的?就算是现在手掌着大量兵权的孟氏,都从不敢以大将军自称。 “陛下,只是现在没什么证据,也不能贸然指责将军府。” 这就是他的为难之处,就算人人都在怀疑是沈氏在背后搞鬼,却也没人敢真的对他们兴师问罪,在宣安朝,沈家可是为保百姓安宁的满门忠烈,容不得半点污蔑。 宣帝背着手在游廊中来回踱步,半晌才叹了口气,“去把沈家那小丫头叫进宫来。” 沈若婳是在城外被找到的,她正和一帮富家子弟在打猎,玩得不亦乐乎。 看着皇帝身边服侍的老太监毕恭毕敬地候在那,甩鞭子抽在地上,满脸的不情愿,“真是扫兴,才出来没半天呢,皇帝伯伯有什么事非要现在叫我进宫?” 虽然这鞭子抽下去不少尘土飞扬到老太监脸上,但他可不敢表现出半分不满,没听见人家都是直呼陛下皇帝伯伯的,这待遇就是放眼整个宣朝都是独一份,谁敢惹这小祖宗。 继续陪着笑脸道:“是皇后娘娘好久没见着您了,实在想念得紧,小少主还是快些收拾收拾进宫去吧。” 沈若婳听这话也就点点头,手中长弓随手扔给身边侍卫,就这样跨着马朝皇宫方向走了,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陵城毕竟是国都,繁华自不必说,更何况现在正值正午,长街来往行人熙熙攘攘,可就在这样的拥挤中,一人自城外策马而来,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都滚开都滚开,别挡了本小姐的道!” 来人挥舞着手中马鞭,半点也没有要躲闪人群的意思,倒是百姓们远远看见那身影,纷纷避之不及。 “沈若婳又来了!” 有眼尖的早已经远远躲开,站在街边指指点点。 她这策马长街这目中无人的样子,都城的人早已经见怪不怪,有人老生常谈:“可怜沈大将军只剩这独苗苗,却是个刁蛮任性的主儿。” “可不是嘛,沈家满门忠烈,几位公子还在世时谁不是将门风范,怎么偏偏就出了这样一个草包!” 街边细碎的议论还是有不少落在沈若婳耳中,只是她恍若未闻,依然捏着缰绳策马赶路。 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宫,熟门熟路地朝皇后的中宫走去,沈若婳还不等通报就自己踏进去了。 宣帝和皇后正端坐在上首喝茶,见她就这么风尘仆仆地进来,两人也是一愣,因为她手中赫然还提着两只兔子,刚拔出的箭孔都还在汩汩地流血呢,这就滴了皇后宫一路。 姜皇后的厌恶怎么也抑制不住,只能抬手用手帕搽搽嘴角掩饰。 倒是宣帝,看着大步走来的少女微微失神,眉宇间风华流转,容貌倾城,顾盼之间很是明艳。 最难得那飞扬的神采真是世间少有,就是他这辈子,都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那就是曾经和自己称兄道弟的沈衡,宣朝的大将军,沈若婳的父亲...... 他的女儿,会和他一样吗? “......陛下,怎么了?婳婳给您请安呢。” 宣帝在姜皇后的出声提醒下才回过神来,赶紧笑着道:“婳婳啊,你这是又上哪不务正业去了?太子说你好几日都没到御书堂了。” 御书堂是专供皇子公主学习的皇家课堂,只有极有身份的贵族子弟才有机会作为伴读随侍左右,沈若婳却从小就是宣朝太子的伴读,这可是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没有的机会。 不以为然地扬了扬手中的两只野兔,“我哪有不务正业,最近可是勤练骑射,陛下你看,这就是我今天的战利品,特意送给皇后娘娘红烧的。” 随着她的晃动那血淋淋的兔子甚至还挣扎了两下,姜皇后彻底忍不住,撇过脸去不想再看。 第3章 局势紧张 宣帝却自始至终盯着她的脸,听她说完沉着脸训斥:“胡闹!一个女儿家不学女红学什么骑射,整天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 心里却是一惊,学骑射吗,她要学这个干什么? 沈若婳奋力点点头:“陛下不是常常教育臣女要以父兄为榜样,父亲是宣朝堂堂战神,我身为他的女儿,怎么能拖他的后腿?” 看她这一脸真诚的模样,宣帝一时语塞,这些话他确实说过,但是他绝不会是希望沈若婳去向她父亲那样成为什么战神。 “好啦,别胡闹了,今日宣你进宫就是让你准备准备,过两天就陪你太子哥哥去陵县督税,你也不小了,该有点女子的矜持,别总想着到处疯跑了。” 皇帝完全用的就是教育自己女儿的宠溺口气,这也是这么多年他做习惯的。 毕竟在宣朝,谁不知道他对这位故友的遗孤疼爱有加,不仅从小就接进宫中养在皇后膝下,更是早放言已经把这小丫头当成了自家人,又有意为她和太子制造机会。 一介孤女,还能有这样的荣宠,朝内外谁不因为这事盛赞皇帝仁德。 可现在,沈若婳却是表现出满脸的不情愿,好半天才勉强答应。 出宫的路上,她还在琢磨着刚刚皇帝的态度,按理说这几天都城中因为沈家所起的风波闹得沸沸扬扬,为什么宣帝看起来还跟个没事人一样的,是不在乎,还是在暗中试探自己。 看来这次把自己支出都城,是有其他打算的,到底是什么呢? 这一个不注意脚下就是台阶,踉跄着就朝前扑去,眼看着就要和冰凉的石板来个亲密接触,手臂忽的被人一拉,便稳稳地跌进一个宽厚的怀抱。 沈若婳微囧,自己还真是大意,赶忙就要站稳,头顶却传来似笑非笑的声音:“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要不是我,你可是要摔个狗啃泥了。” 这声音,沈若婳抬头看去,认出来人正是太子傅禹明,弹开两步就福身行礼:“太子殿下。” 傅禹明只能盯着她发顶那闪闪的小金冠,刚刚她手臂温软的触感似乎都还停留在指尖,扬了扬手终于还是收回来,“婳婳这是要出宫吗?好久都没看到你了,怎么感觉你在故意躲着我?” 沈若婳确实在躲着他,这是宣朝的储君,对于皇家人她一向敬而远之。 “殿下多虑了,实在是我最近忙得很,等有空了一定准时去学堂。” 太子傅禹明却又上前一步,语带无奈:“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算了,你始终不明白我的心意。” 又来,听着这样的话沈若婳都想翻白眼了,这太子人前也算是个饱受赞誉的储君,就是时不时的会对自己表现得深情款款的样子。 不过在沈若婳眼里,他会做出这许多姿态,多半是因为自己身后的沈家兵权,要知道直到现在,沈家旧臣还都是以她沈若婳为少主,想要打沈家的主意,就必须得从她这下手。 随口应付了太子,沈若婳才回家,如今这偌大的将军府只有她一个主子,穿堂过院却处处都是毕恭毕敬的下人,依旧一个钟鸣鼎食的大家族气派。 径直进了书房,手下早已经等着了,一看到她纷纷抱拳行礼。 “少主,早上咱们脱身以后京兆尹只在城中加强了巡查,却没有半点要来沈家打探的意思。” 沈若婳坐进舒服的椅子,二郎腿耷拉着摇摇头,“可别高兴的太早,最近风头太劲皇帝似乎有所察觉,都先收敛一点。” 众人点头称是,说起来他们跟着大小姐收拾那些背后针对沈家的人也才小半年的时间,次次都有惊无险,从来没有被抓住把柄,像今天这样撞进包围圈里还是头一遭。 沈若婳撑着头似乎很累,摆摆手让人下去,才回到自己的闺房洗漱休息。 替她宽衣的婢女看见她雪白的背上肌肤赫然新添了数道伤疤,血迹都已经泅湿了里衣,忍不住惊呼一声:“小姐你怎么又受伤了!这要是留下疤痕可怎么办。” 早一步跨进浴桶的沈若婳却恍若未闻,反手探了探,伤口都结痂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婢女青竹一边找来伤药要给她涂抹,又急急忙忙拿纱布缠绕,哭哭啼啼的说着什么小姐真是命不好,要是老爷夫人还健在什么的,弄得沈若婳都忍不住发火了。 甩了浴帕瞪着她:“你这样我还怎么洗澡,多大点事就哭鼻子,没看见沈家现在上上下下都死绝了吗?我不扛着谁扛,要哭也等我也死了再哭!” 青竹不敢出声了,她知道小姐的脾气,这么些年在人前是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好像什么事情也不在乎的模样,实际上背地里最是要强。 将军和夫人都走了七年了,沈家的天早就垮了,如今又是到处被人针对,要不是有小姐苦苦支撑,哪里还能走下去。 把头埋进温水中,沈若婳没来由的一股烦躁,是的,沈家早该倒了,没有男丁继承爵位,就算还有自己这一个少主的名头在,也不过是为了他人做嫁衣。 为什么沈家明明没有人能继承大将军的位置,皇帝还要留着这个空壳子,美名其曰是等自己长大。 实际上呢,不过是暂且凝聚沈家势力的办法,她完全相信,只要自己到了要婚嫁的年纪,自己未来的夫君就会顺理成章的接过沈家所有的旧臣,到了那时,才是彻底终结沈家的时机。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就只有避无可避的死局,任由沈家成为他人的囊中之物,或者自己应该干脆妥协,用沈家最后的这点家底去给自己换一个安稳前程。 到底,是不甘心啊。 在浴桶里泡了许久,渐渐平复下来,刚伸手去衣架上拿衣服,却听到一声轻响,原来是一块木牌从换下来的衣服里滑落了。 沈若婳捡起来一看,这才想起早上遇到那个奇奇怪怪的小哑巴,自己还答应了给他送燕窝呢。 送燕窝?不在意地抬手扔进角落,什么玩意儿。 半个时辰后。 “阖闾街平安巷,是这里没错吧?” 沈若婳一手提着篮子,一手仔细辨别木牌上的地址,她还是来了,谁让那小哑巴眼神那么可怜,让人都不忍心拒绝。 第4章 他不会说话 再次左右看看,是这里没错,但是这个巷子也太荒凉了吧,就是尽头有一处还算稍微气派点的府邸,两个生锈的铁环孤零零地扣在斑驳的黑漆木门上,看那门口落满的枯叶就知道少有人踏足。 上去扣门,当当几下之后里面竟然毫无反应,看来是连个应门的下人都没有。 扫视一圈,这墙也不高,踩着旁边的石狮子几下借力就翻上了墙头,轻而易举进了院子。 落到园中,沈若婳还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周围郁郁葱葱的竹林,嘴里赞叹:“环境还不错。” 她哪里知道此时身后某处,一暗卫正拦住身边的几人,低声警告:“别乱动,殿下早吩咐了今天有人进来不要阻拦。” 就这样,沈若婳一路闲逛着就走到了府中,脚踝一紧,顿时满院子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竟然是被细线缠绕了不少铃铛布置在这个院子中,刚刚她就是撞到了一根细线,这才触动了满院子的铃铛。 “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我们王府。” 沈若婳赶紧回头,看见一个男人正拔刀指着自己,连连摆手:“都是误会,我是来给你家主人送燕窝的,外面敲门没人应才翻墙的。” 那人还不信,沈若婳看那闪着寒光的刀都不由得发怵,却突然又是一阵叮叮当当的铃铛声,原来是有人在旁边触摸了绑着铃铛的细线。 沈若婳看去正是早上那个不会说话的年轻人,他看起来依旧那么无波无澜,只是缓步朝自己走来,护卫这才收起刀退到一边。 然后沈若婳就见他盯着自己看了一眼,然后递过来一块木牌,上书:跟我来 有人带路,沈若婳又观察起这并不算大的院子来了,顺便滔滔不绝说着自己的疑惑:“喂,我说你这里也太诡异了点吧,你真的是什么皇子吗?怎么能有皇子混得这么惨的.....” 她是真的觉得不可思议,不说别的,三皇子这个名号沈若婳都没怎么注意过,朝中风头最劲的当然是太子和二皇子,一个是储君,一个文韬武略出众,其他也有几个拔尖的皇子,可就好像谁都忽略了还有这样一个不会说话的三皇子。 谁能想到他也是皇帝的儿子,也是住在这皇城中,只是这里着实偏僻了些,都城的达官贵人都是住在皇宫周围的几条街,这里可是挨着贫民窟的阖闾街。 前面的人脚步停了,沈若婳以为他要说什么,哦不对,应该是又要递什么木牌子过来,赶紧住了嘴。 却只是见他回过身来,再次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落在她提着的那个篮子上,然后就,伸出手来接过了..... “喂!你.....” 沈若婳真是气急,自己这问了半天他不回答,倒是不忘记自己带来的燕窝。 真想就这样转身就走,却看见他此时递过来一块木牌:你累了吧 这....这原来是担心自己提着东西手累了,看着木牌上那生硬的几个字,沈若婳刚刚的那点火气顿时没处发了,鬼使神差地又继续跟在他后面进了书房。 看他拿出纸笔在写什么,沈若婳终于知道为什么要来书房了,看来他袖子里的木牌也不是应有尽有的,只有应急的几句话。 捧着他刚刚给自己煮的热茶,沈若婳盘腿坐在垫子上,看着傅禹修在对面的小案几上写字。 他真是极瘦,雪白的长袍穿在身上都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但是又极好看,就是自己看过都城那么多长得俊朗的男子,都没遇到过这样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人。 就连他端坐写字的样子都好像是在做什么很有仪式感的事,这样的地方有着这样的一个人,满满的不真实感。 在她这犯花痴的时间里,傅禹修已经写了几句话递过来。 首先当然是把自己的身份再说一遍,他确实是三皇子无疑,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不常露面,然后就是一句:我认识你,我见过你,我知道你叫沈若婳 看这毫无逻辑的话,沈若婳摸不着头脑,认识自己有什么好奇怪的,就她堂堂将军府大小姐的名号,整个都城有谁不知道的? 看她迷茫,傅禹修的动作都有几分局促,又在纸上写道:五年前在皇宫的枯井里,那个雨夜 沈若婳依旧茫然,别说什么皇宫枯井了,五年前的事情谁还记得那么清楚,只能摇摇头遗憾地说:“算了,你认识我就认识吧,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今天来呢只当是还你早上的人情,我走了。” 说罢就要站起来了,手腕却被人拉住,回头果然见他眼里全是焦急。 “你干什么?” 沈若婳一惊,她虽然豪迈,好歹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刚打算挣脱呢,掌心却被他翻开,顿时传来触感,只见他用食指在自己的掌心写着什么。 “我一直.....我一直在找,找你....” 沈若婳感觉着手心的触感,一个个读出他写出的字,忍不住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很确定自己确实不记得这么一个人了。 “你找我干什么?” 沈若婳看着他,瘦削的脸上此时充满期待,让她一时间都不好再继续打击他了。 她的犹豫和茫然当然全落在傅禹修眼里,此时的他只感觉自己真是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这样的难受头一次出现在他心头。 五年前,自己被困在皇宫的枯井里奄奄一息,如果不是她从天而降的话,只怕自己早该死在那个雨夜,这样一个自己终生都不会忘记的经历,在她这里却是连半点记忆都没能留下! 沈若婳看他呆住,还以为自己终于发现了这个人的心思,毫不留情地甩开他的手,“我再说一遍,我确实不认识你,而且,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这个人目的不单纯。” 沈若婳只是不想说破,并不是什么任人诓骗的傻子,看他还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冷冷地指出问题关键:“毕竟要真像你说的那样一直在找我的话,都城也就这么大,我本是将军府大小姐,这会很难找吗? 我同情你才到这里来的,但如果你是有其他的目的话,不好意思,主意打错了!” 丢下这句,骄傲不可一世的沈家大小姐就大步出了门。 只是她哪里能想到,身后人正因为她这句话踉跄两步,同情吗?她只是同情自己,而已。 这样的小插曲沈若婳根本没放在心上,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而已,现在她有更需要操心的事。 第5章 瓜子里的花生 丫鬟青竹看着华丽的宫装欣喜万分,不住地往梳妆台前的沈若婳张望。 捧着金灿灿的首饰就凑上去,“小姐,皇后娘娘送来的这可是进贡的锦缎,这些头面也都是很珍贵的,晚上的宴会您要是换上,指不定多光彩照人呢,铁定能压那个孟瑾一头。” 孟瑾,现在宣朝另一个将军府的大小姐。 沈若婳却是好笑,放下手里的簪子,回头看了那托盘的东西一眼,不在意地道:“我要压孟瑾一头还用得着这些东西吗?” 晚上是中秋宫宴,每年这个时候百官家眷都有机会入宫感受皇家宫宴的气派,更有各种赏花啊游园啊这些供大家交流感情的安排。 能出席这种场合的非富即贵,这当然会让各家正当龄的少男少女蠢蠢欲动。 至于沈若婳嘛,更是一早就被姜皇后耳提面命,今晚一定要华丽登场,这不,连衣服首饰都送来了。 原因也并不难猜,太子去年已经二十岁加冠,是到了成亲的年纪,朝野内外对于储妃的人选多方揣测,但最有可能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她沈若婳,镇国大将军府的嫡小姐。 大家可不是空穴来风,沈家是败落了没错,大将军府是只剩下她一个孤女没错,但是沈家身后,可是站着西北几十万的忠实追随者。 西北军是现在的陛下,曾经也只是个普通皇子宣帝发迹的资本,而起到这一关键作用的人,助他登上九五之尊的人,却是沈若婳的父亲沈衡。 是他统领着西北军一路征战,一步步将宣帝送到了如今的帝位,可以说,宣安朝半壁江山,都是她沈家为皇帝打下的。 沈家一直就是西北那片土地上的豪强,西北军也是沈家世世代代辛苦打拼经营出来的,可以说完全就是属于他们沈家的。 她沈若婳身为大小姐,现在沈家唯一的少主,当然有资本目空一切,只是这太子妃之位,却是沈若婳现在最不想要的东西。 “一定要好好守护沈家啊!” 母亲临去之前紧紧握着她的手不甘心的嘱托她从不敢忘。 可她清楚,一旦自己成了深宫里的一个妇人,沈家的所有都将被立刻拆分出去。 “小姐,我们到了。” 她这走神的功夫,丫鬟青竹已经挑开了帘子示意沈若婳下车,再上前可就是宫道了,此时这里密密麻麻聚集了各家的马车。 一看见她下来顿时就有不少目光朝这边有意无意地投射过来,尤其是某个方向的。 “哟,这不是咱们的将军府大小姐嘛,怎么孤身一人就来了宫宴。” 为首一个身穿葱绿褙子女子,把那孤身一人几个字咬得极重。 沈若婳不在意,远远见她身后的马车徽标顿时就冷笑了,“怎么,尚书小姐这是在恭迎谁的大驾,你身后那不是孟瑾的马车嘛,宫门口拿腔拿调地是打算干什么?” 面前这绿衣女子是礼部尚书家的嫡女,身边站着的也都是各家千金小姐,不过在沈若婳眼里这帮小丫头都不过是孟瑾的狗腿。 绿衣女子瞪她一眼,把玩着手帕漫不经心地说:“今日太后特下懿旨让咱们四个姐妹一同入宫表演,孟姐姐可是带了月琴来。” 那眼神落在沈若婳身上就像看乡巴佬似的,因为谁都知道她沈若婳琴棋书画全然不通,而这几位可都是自诩国色天香,才艺出众的,天天聚在一起还搞出什么都城四美,这第一美嘛当然就是那孟瑾了,凭借的是她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月琴。 “喔,就你们四个啊,不过这第一美人的评选没了我还有什么权威性。” 沈若婳大大咧咧地自恋一下,已经打算先走一步。 这话?听到的人无不扶额,真不愧是她沈若婳会说出来的。 “怎么,姐姐因为没能入选恼羞成怒了?” 正在这时身后的孟家马车车帘已经被人挑开,里面露出一张美人面,不正是孟瑾。 沈若婳回望了一眼,她倒不是真自恋到要去争什么第一美人,只是此时面对着这所谓的宣安第一美人却是笑了。 从贴身荷包里掏出瓜子来漫不经心的磕着,一边还认真地点点头:“是挺遗憾的,不过并不如何生气,怀春楼每年都会选花魁,也是四个,和你们真是异曲同工之妙。” 怀春楼?那可是烟花柳巷! “你!沈若婳你说什么?你竟然敢骂我们!” 最先不淡定的又是那绿衣女子,指着沈若婳就要冲过来,却只是刚刚抬脚就感觉左边膝盖一疼,差点就瘫软下去,身边丫鬟赶紧来扶,抬眼却见沈若婳好整以暇地弹弹手指,刚刚击中她膝盖的赫然是一粒小小的花生,那力道可不是开玩笑的。 “需要拿来比较的,必然是扎堆儿的,有什么稀奇,要做就做一堆瓜子里的花生。” 丢下这一句,沈若婳抱着自己的荷包早已经晃晃悠悠朝皇宫走去了。 第6章 拒绝赐婚 等沈若婳慢悠悠到达宫宴的地方,众人早就已经入座完毕,拍拍手里的瓜子屑,朝着女眷坐的方向走去。 还不等她走出两步呢,坐在上首的姜皇后就笑着招手:“婳婳,来,到本宫身边来。” 沈若婳一愣,看向那个位置,这样的场合自然是帝后坐在尊位,再下来皇帝旁边的是太子,而皇后旁边,今天也特意留了一个位置,看起来与太子就是平起平坐,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满场鸦雀无声,大家心里都清楚沈若婳将来会是什么身份,只是没想到最近关于沈家的风言风语那么多,帝后对这沈若婳的宠爱还是半点没有改变,今天安排这样的位子,难道是要宣布她成为太子妃了? “娘娘,我还是.....” “婳婳这是害羞了,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一个座位而已,反倒拘谨起来了,这可不像你。” 打断她的是太子傅禹明,此时正挂着那一贯的和煦笑容看着她。 沈若婳没再说什么,坦然地走到皇后身边特意安排的位置坐下,是的,一个座位而已,恐怕这才刚开始呢。 歌舞开始,不少人却借着声音掩盖窃窃私语,眼神有意无意地往沈若婳身上飘。 此时的沈若婳面对姜皇后时不时的问话心不在焉地答着,她很慌,因为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只要赐婚圣旨一下,就是再无转圜的余地,难道自己后半生的命运,沈家这么多年的经营,就要全都交托出去了吗? “近年来宣朝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这都得益于诸位同心同德,宣朝才有此安定局面......” 宣帝举着酒杯一脸欣慰地开口了,顿时百官诚惶诚恐地纷纷举杯附和。 “但是宣朝能有今日,更少不了一个人的功劳。”宣帝话锋一转,偏头看向旁边的沈若婳。 大臣们顿时心领神会,这是又要提起沈家了。 果然,皇帝下一句是对着沈若婳说的:“婳婳,这么多年朕和皇后一直把你当女儿看待,太子更是对你关爱有加,只希望能让你父亲在天之灵能感到安慰,可始终觉得不够。” 终于还是来了,沈若婳压下心中忐忑,起身笑了笑:“承蒙陛下娘娘抬爱,臣女这些年过得很好,能被殿下当做妹妹更是臣女的荣幸,今后一定继续将殿下奉为长兄,好好听话。” 寂静,满场的寂静,别说是被这话又堵回去的宣帝,就是等着下文的大臣们也是面面相觑。 妹妹? 这沈若婳是听不懂陛下的意思吗?说把你当女儿,太子对你关爱有加,可不是真让你把自己当公主的。 皇帝接下来的话应该是顺水推舟就给你和太子赐婚的,这下好了,你直接把太子当成了长兄,这......这真是...... “真是个草包。” 人群中某个角落,孟瑾冷笑一声,一想到今天宴会上皇帝会给沈若婳赐婚,以后就是压自己一头的太子妃了,本不想来这里看她得意的,但是现在,看着沈若婳如此愚蠢的表现,心里着实解气不少。 姜皇后也没想到沈若婳会如此白痴,但她是皇后,嘴角迅速扯出一丝笑意来圆场:“呵呵,婳婳还真是乖巧啊,好啦,都坐下吧,今日可还有几位世家小姐献舞呢。” 众人这才打着哈哈继续谈笑风生,早准备好的孟瑾等人也是来到露台中央,今天这中秋宴会安排在御花园的观月台上,三面环水,正好和岸上璀璨灯火交相辉映,此时几个世家小姐翩翩起舞,孟瑾在一旁优雅抚琴,看着就赏心悦目。 沈若婳这时候却没有多少心思看她们轻歌曼舞,因为太子傅禹明已经来到身边,能听得出他压抑着怒火,语气里更是夹杂着质问:“你刚才为何打断父皇的赐婚?你明明知道.....” “殿下!” 沈若婳没听他继续说下去,抬眼看着他,“我不想做什么太子妃,不想放弃沈家,这就是我的理由,你懂了吗?” 她自从回到都城就被安排在太子傅禹明身边,多少也知道他的性格,除去他们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安排,傅禹明确实是个好人。 更何况,他是太子,是整个宣朝的未来的继承人,不识抬举的从来就只是自己而已。 听她这么说,傅禹明哪里还听不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握住她。 “你干什么!” 沈若婳大惊,慌忙就想去挣脱,奈何傅禹明力道惊人,这可还是众目睽睽之下,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这里了。 可此时的太子傅禹明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脸颊的青筋抽动着,第一次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好似从牙缝里蹦出接下来的话:“别以为我不知道沈家那些风言风语都是你故意弄出来的,不想嫁给我?沈若婳,你还是第一个敢拒绝本太子的人,你觉得能由得你选吗!” 这里的动静不小,很多人都看见了,尤其是在太子突然握住沈若婳的时候,那模样神情还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谁不知道太子一向待人和善,这么多年皱个眉都少有,看看现在,这样子像是要吃了沈若婳一样,这小丫头还真是会惹祸啊。 沈若婳看着这样的他也是无奈。 “皇后娘娘!” 本来一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姜皇后,突然听到沈若婳提高声音的呼唤,也不得不扭头过去,一脸的关切:“怎么了?” 太子傅禹明也终于在此时放开了手,沈若婳忽地直接站起身来,脸上冷得能滴出水,却是指了指场下扬声道:“娘娘,几位姐姐的舞姿真是优美,臣女看着也想试试。” 说罢也不等皇后同意,就径直朝露台中间走去,她的身后,太子傅禹明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孟瑾几个的舞蹈是早有编排的,现在沈若婳突然要来掺和,只能不情不愿地让出最末一个位置。 饶是这样,沈若婳还是能清晰感受到旁边绿衣女子不断投射来的白眼,正是刚刚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个礼部尚书府小姐张莹。 可面子上还是要揭过去,孟瑾很快琴声又起,四人各自动作。 第7章 落水 沈若婳会跳舞? 谁不知道沈家大小姐从小在西北荒野长大,回都城这么多年整日不是斗鸡走马就是舞刀弄枪的,连世家小姐基本的礼仪都学不会。 跳舞?别开玩笑了。 就在所有等着看笑话的时候,沈若婳已经舒展手臂,像模像样地跟上了三人的节奏。 今日她穿了一袭华美的银白宫装,束腰长裙在月色下随着她的举手投足流光溢彩,姣好面容更是看起来如梦似幻,如今月下翩翩起舞,那叫一个惊艳。 众人一时间竟然傻眼了,孟瑾的琴声没变,那三位的舞姿也和刚才一样,但是沈若婳就这么加入进来也没有显出丝毫的突兀,她是会跳舞的。 看着看着,众人心里直接惊了,这哪里只是会,分明就是....就是精通啊! 但看沈若婳此时举手投足间的优美洒脱,好像此时的她才是那广寒宫中遗世独立的嫦娥仙子,一瞬间其他三人直接就成了衬托。 “切,依葫芦画瓢而已有什么得意的。” 有人不屑,但随即反应过来,这几位世家千金是早就对着曲子排练过的,沈若婳现在可算是即兴发挥而已。 沈若婳的表现场边弹琴的孟瑾自然也是看在眼里,惊讶之后心念一动,拨弄琴弦的手陡然加快速度,尖锐的琴声流泻出来,顿时就打乱了节奏。 其他三个世家小姐也顿时明白过来,不过这都是平时她们几个常常排练的,现在变了节奏也能很快跟上。 三人换了节奏,还有意无意地把沈若婳朝末尾挤去,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这一来沈若婳果然跟不上,孟瑾见状得寸进尺,直接彻底转换了曲子。 三人开始围着沈若婳各自起舞,把她在中间的手足无措在众人面前放大得跟傻瓜一样。 她们哪里看到,沈若婳此时嘴角不经意勾起的弧度,转瞬即逝。 速度还在加快,场中已经完全让人眼花缭乱,衣袂翻飞中陡然噗通一声,观月台下随即溅起一片水花。 “啊!小姐!小姐掉下去了!” 一直盯着自家小姐的青竹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哪管那么多就已经飞扑过去,果然见观月台下面有个人在奋力扑腾。 急得大叫:“小姐!来人啊快来人!快救我家小姐!” 这突然的变故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姜皇后也是急急忙忙赶过来往下看,“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掉下去?” 刚刚她正和皇帝低声商量怎么处理赐婚的事,谁知道一回头沈若婳就掉下了这观月台,这露台下面可是很深的湖水,建得又高,人掉下去说不定砸都砸晕了。 “是她!刚刚是她朝我家小姐甩袖子,小姐为了避开才往后倒去的,是她推了小姐,奴婢看得清清楚楚!” 青竹现在也管不了什么尊卑了,指着人群中的张莹满脸愤恨,姜皇后充满威势的眼神也是扫过来。 张莹哪见过这等场面,顿时语无伦次连连摆手,“我没有.....” 刚刚她确实是想让沈若婳离自己远点,也确实朝她甩袖子,但那都不过是舞蹈动作而已,哪至于能将她推下水。 “先救人。” 一旁的皇帝沉沉出声。 闻讯赶来的太监早已经下饺子一样跳进水中救人,可是比他们更快的是一道雪白的身影,早在沈若婳落下之后就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 沈若婳后悔啊,入水的一瞬间胸口立刻被冰凉的湖水灌满,现在虽然才是秋天,可这是活泉水,还是很快让她手脚抽筋了。 更要命的是她西北黄沙中长大,真正‘土生土长’旱鸭子一个,这么高掉下来水就呛了个够,能坚持扑腾几下已经算是仰仗她那点三脚猫功夫。 耳边嗡嗡作响,意识不断流失,沈若婳能感觉自己正在沉入湖底,最可怕的是那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她清楚地感觉到死亡的恐惧。 玩大发了这次..... 双手胡乱地在水中抓着,混乱间突然看见一个身影朝自己游来,幻觉吗? 沈若婳顾不了那么多,继续扑腾,直到那身影由远及近,扑过来紧紧揽住自己的腰。 救命!沈若婳求生的下意识就是紧紧抓住这个人。 咕嘟! 一激动仅存在口腔中的一点空气也流失了,窒息感完全笼罩下来。 突然,混沌的沈若婳感觉到一点空气,更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脸颊正被人紧紧地捧着,这空气,正是有人渡过来的,通过,唇。 青竹眼看着刚刚还在扑腾的小姐转瞬间没了动静,很快沉入幽幽的湖水里,顿时急哭。 可就在下一刻,有人破水而出,奋力朝湖边游来,身后拖着的,正是她家小姐。 众人早围了上去,七手八脚把两人拉上来,这才看清楚原来是这白衣男子跳下去救的人,只是这人好生眼熟啊...... “快快,送到凤鸣宫去,叫太医来。” 姜皇后正要指挥人去接已经昏过去的沈若婳,却通通被男人避过。 他吃力地脱下身上同样湿漉漉的长袍,却是先把怀里的沈若婳严严实实遮挡住,这才摇晃着把人抱在怀里转过身来。 “多谢公子救我家小姐,不过现在还请交给我们,您快去换身干净衣裳吧!” 青竹看这陌生男人还死死抱住自家小姐不放手,顿时也慌了,赶紧上前就要拦人,男女授受不亲,这样下去小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可她的话竟然被对方直接无视了,没错,这男人就是紧紧抱着她家小姐一步步朝前走,那模样就像守护着自己的东西,眼神如同危险的兽。 他是谁? 这下不仅是青竹,在场所有人都好奇了。 “是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一直冷眼旁观的宣帝是第一个把傅禹修认出来的,毕竟也是自己的儿子不是。 人群中也有人认出来了,对啊,这瘦削的男子分明就是三皇子啊!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三皇子。 回答宣帝的只是一个冷漠的背影,三皇子傅禹修,就这样抱着沈家大小姐走.....走了。 第8章 他不是哑巴 沈若婳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掉进水里确实呛了不少凉水,现在嗓子疼得冒烟。 锤了锤昏昏沉沉的脑袋,朝外面招呼:“青竹,给我点水。” 没动静,沈若婳又探了探脑袋,明明就听到院子里有不少人在说话的,无奈只能自己下床。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就任由他们这么污蔑小姐吗,给我去撕烂她们的嘴!” 青竹叉腰站在院子里训话,将军府的家丁面面相觑。 “这是打算撕烂谁的嘴啊?”沈若婳靠在门上好笑地看着他们。 “小姐!你可算醒了。” 青竹慌忙过来,眼神飘忽,沈若婳也不看她,指指院子里严阵以待的众人继续问:“刚刚你们在说什么,谁污蔑我?” “小姐.....” “说!” 沈若婳已经隐约预料到了什么,现在看他们这吞吞吐吐的样子更是猜到七八分。 “也没什么,就是一些风言风语.....都是他们瞎说的,您别放在心上。” 沈若婳点点头,也不为难她,拿了披风直接就朝将军府门外走去,既然是风言风语,自然要设身处地地听才更为清楚。 其实哪用得着打听,刚出了将军府她就听了个大概。 “......当时啊,沈小姐浑身都湿透了,衣衫不整的样子都被那个三皇子看在眼里。” “啧!你这个算什么,哎,你们知道吗,最后可是那三皇子一路抱着沈若婳回的将军府,皇后娘娘抢都抢不过来呢!” “你们说,三皇子是不是看上了沈若婳,那可是太子的女人啊......” 站在茶棚边,沈若婳才听了几句,昨晚自己失去意识后的事就知道个七七八八了。 三皇子?昨晚救自己的那个人,竟然是那个……小哑巴? 想到这里,脑中突然浮现出的却是另一个场景,沈若婳忍不住缓缓抬手按在自己的唇上。 “你们住口!堂堂将军府小姐岂是你们能随口污蔑的,当心狗头不保!” 沈若婳能忍,她身边的青竹却早已经跳上去指着那几个人威胁起来。 众人这才猛然惊觉身后站了沈若婳,吓得纷纷作鸟兽散,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我们回去吧。” 现在她可没那么多精力在这里和这些人口舌之争。 “小姐怎么能坐视不管,这样下去你的名声都成什么样了,要是传到皇后娘娘和太子耳中可怎么办?” 青竹跟在背后急的直跺脚,沈若婳却还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笑着看她:“名声?那东西我什么时候有过,昨晚看到的人那么多,难道你要我去把那些达官贵人的嘴都堵上啊。” 至于皇后要是因此厌弃她,不再逼婚了,说不定还算是因祸得福呢。 青竹还想再说,沈若婳却已经摆摆手回府了。 三皇子府的暗卫们抓狂了,这女人又来了,而且,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偏偏就要翻墙,翻墙也就算了,一落地还把院子里能触动的机关都碰了个遍,一时间满院子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额,大家都在啊......” 沈若婳看着将自己团团围住的护卫,不太好意思地摆手打招呼。 “我就是路过,顺便来看看你们殿下,他人呢?” 众护卫先是面面相觑,随后刷地让开了一条道,正是书房方向。 沈若婳更茫然了,一步三回头地朝书房走去,还真是顺利地见到了傅禹修,只是他正躺在床上,看着病的不轻。 本就没血色的脸更加惨白了,连嘴唇都干裂起皮,额头上盖着一块面巾,看起来虚弱至极。 “殿下本就体弱受不得寒,昨夜掉进湖里不说,浑身湿透了还硬撑着回来,这不,高热不退,怕是要旧病复发了......” 旁边伺候的阿离直抹眼泪,每句话都像是在埋怨沈若婳,事实上他确实很讨厌这个将军府大小姐,昨晚要不是为了救她,殿下哪里会不管不顾跳水,又因此惹怒了陛下,现在连太医都请不来了。 “这么严重?” 沈若婳探手,他的额头果然烫的吓人,这,都是因为救自己....... “当然严重了!连药都喂不进去,到现在还滴水未进,这样下去可是要出人命的!” 沈若婳点点头,回过身来递给阿离钱袋:“先去请个好点的郎中过来。” 阿离虽然生气,但想到殿下现在的处境,还是乖乖听话去请郎中。 “他本来就有哮喘之症,如今又寒气入体,着实不好办,这样,我这里开点驱寒的方子,另外每日用生姜水泡澡一时辰,再慢慢调养吧。” 老郎中摇摇头下去开药,沈若婳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傅禹修叹了口气。 “小哑巴,你真是我见过混的最惨的皇子。” 只能拿起旁边的汤药一勺勺喂他。 纱帘飘动,影影绰绰的红烛中争吵声不断传来。 “.....你还是忘不了那个男人!这么多年你到底把朕当成了什么!” “你这个卑鄙小人,是你设计陷害了阿辰!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年幼的傅禹修捏着手中的拨浪鼓躲在屏风角落里,他害怕极了,他亲眼看见父皇掐着母妃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他的母亲正在拼命挣扎。 “母妃!母呜呜呜......” 一只大手从身后死死捂住他的嘴,让他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殿下不要出声!不要说话!老奴求您了不要出声......” 眼看着母亲在挣扎,他拼命想喊,但是却始终被紧紧捂住嘴巴,眼睁睁看着母妃就这样在自己面前被活活掐死! 老太监的脸不断在他面前浮现,狰狞着面目摇晃他:“殿下你一定要记住,你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不能说知道吗!你不能说,不能说.......” 不能说! “我什么都不能说,不能说......” 靠在旁边打盹儿的沈若婳听到声音一个激灵,偏头看向床上的傅禹修,这一看可把她吓得够呛,只见傅禹修正满脸痛苦地紧紧缩作一团,瑟瑟发抖,看来是陷在某种可怕的梦魇中。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他不是个哑巴吗?怎么现在竟然是在说梦话! “喂!我说你.....”刚想上手去拍拍他,傅禹修就已经从惊恐中醒来,赤红的双眼满是惊吓。 傅禹修看清眼前人,心里的彷徨无助瞬间找到了宣泄口,长臂一声就把人紧紧抱在怀里,现在的他,急需要一点点的庇护。 “你你你.....没事吧?” 沈若婳语无伦次地开口,彻底被他这样子吓到了,刚刚自己是没听错吧,他确实发出了声音,这意味着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哑巴。 没声音,耳边只有他刚才因为噩梦而颤抖的呼吸。 第9章 解释清楚 “喂,我说你根本就是会说话的吧,怎么要冒充哑巴呢?” 还是没声,倒是沈若婳先不自在了,现在自己可还被他抱在怀里呢。 这孤男寡女夜深人静的,再这么一搂搂抱抱,心思顿时就不安分起来。 尤其是他光裸的胸膛此时正紧紧贴着自己,滚烫的肌肤温度穿透薄薄的衣料,就是她沈若婳脸皮再厚也顶不住这等架势啊。 闹了个大红脸的沈若婳还是忍不住推了推身上的人,这才看清楚他此时的神情,此时的傅禹修就像一只无助的小兽,迷茫地看着自己。 叹了口气,沈若婳心软了,把人扶好盖好被子,拿过旁边早热着的粥递过去。 “呐,这次算是我欠了你人情,我沈若婳最讨厌欠人东西,你要快点好起来。” 傅禹修依旧迷茫着接过,但是虚弱的他刚刚又一场噩梦,此时更是虚弱得连碗都端不稳。 沈若婳无奈了,把碗夺回来,“算了算了,让你自己来怕是要饿死了,我来喂你。” 傅禹修没反应,他没看错吧,现在在自己面前的人真的是沈若婳。 她在.....喂自己喝粥? “张嘴啊,不烫的。” 沈若婳吹了吹喂到他嘴边。 傅禹修继续茫然,但还是很听话地张开嘴咽下去。 院子里叫个不停的蛐蛐似乎都累得歇息了,秋夜极静,沈若婳甚至能听到他咀嚼吞咽的细微声音。 冷不丁抬头,正看到他瘦得突出的喉结滚动,那天在水中的场景刹那间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都城的人只是看到他救自己上岸就传出那么多风言风语,殊不知水中的事才是真正的惊骇,就是一向自诩行的端做得正的沈若婳每每想起都是尴尬得要命。 一想到他们之间竟然有了这样的肌肤之亲,现在再喂他吃东西,就感觉浑身不自在。 他这坐立不安的样子哪里能逃得过面前傅禹修的眼睛,左右看了看,没看到自己那堆常用的木牌,只能去拉沈若婳的手。 “啊!你干什么!” 此时的沈若婳正是惊弓之鸟,咻地一下就站起来了,警惕地看着他。 傅禹修苦笑,指了指桌上的纸笔。 沈若婳那个囧啊,这才想起面前这个人是不会说话的,飞快拿过纸笔递过去。 “不过,刚刚我明明有听到你说梦话,为什么现在又不能说了呢?” 傅禹修写字的动作一顿,眼里情绪复杂。 看他这样子,沈若婳也不好再继续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尤其是他这样的皇子,多少身不由己。 “那天的事,是你故意的吧?” 看着他递过来的纸上写着这样一句话,沈若婳脸色有几分难看。 傅禹修再递过来一句话:“你不想被赐婚,所以想了那样的办法脱身。” “是,都被你看出来了,不过不想被赐婚自然有我的苦衷,至于后来的事确实超出我的掌控,所以我很感激你救我,事情就这么简单。” 沈若婳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既然要说开就不会再藏着掖着。 鼓起勇气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当时在湖底你是逼不得已才那么做,我不怪你,但是你我之间身份差距,你最好不要因此有什么非分之想。” 她这直接的话让傅禹修愣在当场,他还以为当时沈若婳已经昏过去了,这件事就当作自己永远的秘密埋藏在心底。 现在被她直接点破,还警告自己不要有非分之想,这确实是沈若婳的性格。 刷刷几下,炭笔在纸上留下几个浅浅的字:我从未对你有过非分之想 他虽然身有缺陷,也确实很感激当年沈若婳的救命之恩,但是他也是一个极其骄傲自尊的人,不想她因此轻看自己。 这次有力的字迹再次递到沈若婳面前:救你只是本能,换作任何人都会 原来如此,沈若婳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太过自作多情了,还和人家谈身份差距,人家再不济也是堂堂皇子,自己不过一介孤女,却好像急于撇清关系一样,还真是太把自己当根葱了。 想通了这点,心里的石头重重落下,沈若婳笑着把他的纸笔都收了。 忽然想到什么,眼角眉梢都带着不怀好意,“你也别多想,实在是从小对本小姐另有图谋的人太多了,我把你当朋友,你可不能喜欢上我哦。” “咳咳咳.....” 这直白的话直接把傅禹修呛得直咳嗽,惨白的脸都挂上了大片的红晕。 沈若婳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手忙脚乱地帮忙递水,人却笑得花枝乱颤,看不出来这小哑巴还是个禁不起撩拨的娇羞公子。 都城中关于沈家大小姐和三皇子的风言风语还在继续着,姜皇后好几次派人召沈若婳进宫,她都以落水着了风寒,卧床不起来推脱。 只有青竹清楚,转身她家小姐就走后门溜了。 左右借力,飞身跃起,以一道漂亮的弧度翻过围墙,完美落地…… “哎哟!谁把仙人掌放这了!” 沈若婳龇牙咧嘴拔着刺,转身就看见满院子早就对她严阵以待的护卫们。 “嗨,早上好啊诸位,又见面了。” 众护卫抓狂,大小姐,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偏偏要翻墙,连墙边的仙人掌都被扒秃噜了。 “你们殿下呢,今天天气不错他可以下床走走。” 也不管众护卫便秘般的表情,就自来熟地朝傅禹修的院子走,现在这三皇子府她熟得跟自己家似的。 迎面走来的阿离神色匆忙,“沈小姐您又来了,请稍坐片刻,小的去抓点药。” 沈若婳点点头,傅禹修不受宠,又没钱没势没靠山,这三皇子府也就这个阿离里里外外地打理着,她都不知道多少次感慨皇子也有混得差的。 正打算给自己倒杯茶呢,身后就传来一阵铃铛响动,这是傅禹修在叫人。 “阿离出去了,你等等。” 又是一阵急促的铃铛声把她的声音掩盖了,看来是遇到急事了。 无奈站起身来朝后面走去,屏风后果然有傅禹修的身影,绕过去,“我说你有什么事就...... 啊啊啊-----” 刚打算往墙角再挪点仙人掌的众护卫被这凄厉的一声喊叫惊吓,手中不稳扎了个正着,顿时一片抽气声。 “傅禹修你这个臭流氓!” 刚平复心情捧起仙人掌的众护卫闻言又是一惊,手里的刺球再次滑落,齐刷刷闷哼起来。 第10章 太子的警告 浴房里,傅禹修也没想到进来的会是沈若婳,此时的他可还泡在浴池里呢。 “你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沈若婳蒙着个眼睛背对着他,实在是刚刚看到的场景太过震撼,此时满脑子都是他光裸的胸膛,脸上火烧火燎的。 面对她的问话傅禹修是没办法回答的,只能继续拉动手边的铃铛,他在洗澡当然不穿衣服,阿离走得又急,连换的衣服都还没准备呢。 沈若婳看着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恍然,“你等着,别着凉了。” 这才不情不愿地闭着眼睛把衣服递过去。 水池中的傅禹修看她脸红得跟个虾子似的,嘴角也勾起一丝笑意,抬手准备接过衣物。 却不想正在此时闭着眼的沈若婳好巧不巧跘了一下,一个踩滑直挺挺就朝前摔来。 傅禹修瞳孔微缩,下意识张开手臂去接。 “啊-----” 这是第几次了?院子里的暗卫们都快抓狂了,殿下那是多么安静的一个人,可只要这个沈大小姐一来,一惊一乍的能把他们从树上吓得掉下来。 哗啦啦的入水声中,沈若婳落汤鸡一样从浴池里冒出头来,顿时觉得不对劲,这一看身下,一看两人这个姿势,一看自己。 沈若婳:....... 这是专门用来驱寒的生姜水,此时两人更觉得热气翻涌,周遭都像是被热浪包裹。 沈若婳身上的衣料早已经湿透,玲珑的曲线若隐若现,被砸了个够呛的傅禹修一时间连目光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倒是忘记了他自己还没穿衣服泡在浴池里呢。 沈若婳的手正结结实实地撑在他瘦骨嶙峋的胸膛上,此时掌心的温度更像是烫手一般。 又是好一通手忙脚乱,沈若婳扯了一个披风才捂着脸故作镇定地冲出来,二话不说就直奔围墙,一脚踩在墙边花盆上翻墙而逃。 正在此时,一辆马车停在大门口,太子傅禹明正从车上下来,抬眼看了看这萧条的府邸。 随从也没想到三皇子府会这么简陋,朝着大门走去,“怎么连个看门的没有?太子殿下稍等片刻。” 还没开始拍门呢,旁边的围墙就翻出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朝外跑。 “大胆!你是什么人?” 护卫忙抽刀护在太子傅禹明身前,倒是傅禹明一眼就认出了沈若婳,抬手止住他们,“婳婳,你来这里做什么?怎么会是.....这幅样子?” 此时的沈若婳头发正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浑身裹着个披风,还有水珠不断滴落出来。 没想到会遇到太子,沈若婳也是一愣,飞快反应过来答道:“没什么,我本打算来报答三皇子殿下那天的救命之恩,却不小心翻墙掉进湖了,这就回将军府,先走了啊。” 说罢也不管太子什么反应,一溜烟跑没影了。 “真是个冒失的丫头。” 傅禹明摇头苦笑,转身朝着三皇子府走去。 “太子殿下请稍坐片刻,我家殿下还在沐浴,很快就好!” 阿离诚惶诚恐地把傅禹明迎到书房,这可是太子殿下,虽说和自家殿下一样是皇子,但那待遇身份可是天差地别。 傅禹明点点头,打量起这个简单的书房来,他倒是很少注意到这个三弟,毕竟一个常年卧病,又是个哑巴的皇子,本就没什么存在感。 目光落在书案铺开的纸张上,上面似乎写了字,走近一看,眉心顿时一跳。 直到身后脚步声传来,太子傅禹明才猛然转身,盯着缓步走来的傅禹修,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病秧子。 只是此时这个病秧子看在他眼里是那样的碍眼,是那样的心怀不轨。 傅禹修不知道现在自己已经被太子上上下下恨不得盯出个窟窿,很是平静地躬身行了一礼,眼神却落在太子手中的纸张上。 那是?自己那天和沈若婳的对话。 “你是怎么认识沈家小姐的?” 此时的太子傅禹明其实是很想质问他,什么七年前?什么雨夜?还有那句:我一直在找你 他为什么要找沈若婳? 傅禹修只是看了一眼这个面色不善的太子,拿过纸笔刷刷地写道:她七年前曾救过我性命,我一直希望能报答她 却不想傅禹明拿过一看直接冷声道:“不需要!你该知道她是什么身份,更应该清楚将军府不是你这种人能够指染的,孤警告你,以后离沈若婳远一点,不要因为一点意外就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但是此时的太子傅禹明哪管得了那么多,实在是那天发生的事太过让他耿耿于怀,现在都城又流言四起,让他也终于忍不住亲自过来敲打警告这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 本以为那天的事只是意外,谁知道这个不起眼的哑巴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傅禹修看着这样的太子,袖中拳头捏紧又舒展,终于在纸张上刷刷写上自己的反击:我想做什么还轮不到你管,沈若婳也有她的自由,至少我不会用权势逼她 如果文字有力量的话,太子无疑是觉得被这句话一记重拳,激得他一掌将纸张拍到傅禹修胸膛上,脸颊的肌肉都因为压抑的怒火抽动着。 忽地揪住傅禹修的领子,低声警告,“逼?你知道什么!沈若婳本来就该是我的女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的是什么心思,但本太子劝你还是早点死了这份心,不管是沈若婳还是将军府的一切,都和你这个短命鬼无关!” 正打算继续嘲讽几句,却突然闻到傅禹修身上的生姜味,这和刚才在大门口遇到沈若婳时在她身上闻到的一模一样。 刚刚傅禹修是在沐浴,而沈若婳却浑身湿透地从这里跑出去,他们之间..... 一想到这里,胸中压抑的怒火彻底被点燃,结结实实的一拳就锤在毫无防备的傅禹修脸上,本就羸弱的傅禹修哪里招架得住,直接被掀翻在地。 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傅禹修,太子松了松手腕,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怒火,“那天在湖里的事你最好忘记,沈若婳是要成为太子妃的人,是你碰了她,如果换做别人,孤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那天他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跳进水里,却眼睁睁看着这个混账对沈若婳做出那样的事,如果不是碍于皇子身份,他根本不会让碰过沈若婳的人活到今天! 傅禹修看着这样的太子,想到的却是那天在宴会上他就是这个样子逼迫沈若婳。 傅禹明扬了扬手中的纸,眼中不无轻蔑,“看看你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想和我争,笑话,你一个哑巴,一个废物你拿什么和我争?” 随后理理衣服瞥了一眼地上的傅禹修,如蝼蚁般无视了。 直到太子人都走远了,一直躲在门外的阿离才敢哆哆嗦嗦地跑进来扶自家殿下,却见傅禹修依旧匍匐在地上,手中紧紧捏着那些纸张。 第11章 她的撩拨 三日后,沈若婳还是被皇后以暂避风言风语为名,逼她跟着太子去陵县督税。 “小哑巴的病不知道好了没有。” 再次站在三皇子府门前,沈若婳忍不住自言自语,那天的事她想想只是个意外,自己要是就这样躲着反而显得有鬼,要早点来澄清才对,但是真到了门口又怂了。 “别胡思乱想,你只是来送燕窝的。” 在胸口用力握了握拳之后,终于翻身跃起,踩着围墙翻了进去。 一落地沈若婳就觉得一道目光朝自己看来,正是披着衣服的傅禹修,他抬头盯着围墙的样子都还来不及收回,猛然看见自己,神色就是一僵。 “你....” 沈若婳不可思议地走近,“你不会一直在这里等着的吧?” 等自己,干什么? 傅禹修也没想到她真的会从这里翻墙而来,刚刚那一瞬间他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呢,只是,被她逮到正着确实有些难为情,躲闪着就要往回走。 “喂!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不会料到我今天要来所以特意在这等,还是你天天都来这里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听到这形容傅禹修直接白了她一眼,不管不顾地继续往回走。 好似发现了他什么秘密的沈若婳哪里肯罢休,凑上去拦住他:“小哑巴,你不会真的是喜欢上我了吧,这么痴情?” 喜.....喜欢? 傅禹修看着凑上来的沈若婳,少女眨巴着天真的眼睛,这一刻他早已心乱如麻,喜欢这样的话,她却随随便便就说出了口。 她的眉眼,她的红唇,都近在咫尺,甚至那天,他们,他们还...... “哈哈哈,吓到了吧,看你话都不敢说了,你可是不能喜欢我的哟。” 傅禹修:........ 好像自己本来就是不会说话的吧。 沈若婳突然眉头一皱,抬手碰了碰他紫青一片的脸颊。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肿成这样。” 傅禹修意识到什么,慌忙捂住左脸想要避开。 沈若婳哪里肯,拉着他坐下上药,想到那天自己在门口遇到的太子,顿时明白过来 “是太子打的?就因为那些风言风语,简直欺人太甚!” 苦主都还没怎么样呢,大小姐倒是先义愤填膺上了,好像对太子的愤怒都发泄到了可怜的傅禹修脸上,顿时疼得他直皱眉。 “我我....我是不是弄疼你了,那我轻点。” 想到这毕竟还是因自己而起,沈若婳现在是满心愧疚和愤怒,倒是连傅禹修渐渐不正常起来的脸色都没注意到。 傅禹修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他觉得沈若婳触碰过的地方都火烧火燎的,这种感觉,很奇怪,他恨不得能马上落荒而逃。 “哎,你脸怎么红了,还疼啊?我来吹吹。” 说罢就真的凑上来,红唇近在咫尺,一丝凉风轻轻拂过伤口,却好像撩拨到了傅禹修心尖尖上。 一刹那傅禹修紧握双拳,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 “哎,怎么还越来越红了,这可是我沈家秘制的伤药,清清凉凉的很舒服才对。” 沈若婳还盯着他红透的脸自言自语,终于被傅禹修一把推开,背过身去。 “哎!你干什么?” 回答她的只是一块傅禹修飞快用炭笔写出来的木牌:你别过来! 沈若婳挠头,这小哑巴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自己有那么可怕么。 抚着胸口平复了一会儿,傅禹修终于恢复了自己一贯的平静,又拿过炭笔刷刷写了几个字:是我咎由自取 “你......” 沈若婳想说是自己的责任,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在这里揽责任只是惺惺作态。 拍拍他的肩膀,满脸真诚,“你没有做错什么,不需要自责,这次是我连累了你,我会补偿你的,。 不过我现在需要和太子出门一趟,等回来我给你找最好的郎中看看,也许你能开口说话。” 那天他在睡梦中分明就是能说话的,应该只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你要和他单独出门?” 傅禹修关心的却是这个,写出的字都有些潦草,看得出内心的紧张。 沈若婳点点头表示默认,毕竟这些年受皇家庇护,算是欠他们的。 傅禹修眼里闪过一丝犹豫,看着她,好半天才在一块木牌上郑重地写下:遵从本心,你不该是被人操控的傀儡 接过来,沈若婳抚摸着那四个字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抬头对他笑了笑:“谢谢你,我会的。” “我不在都城这段时间,你们不要轻举妄动给将军府惹祸。” 临出门前沈若婳还不忘叮嘱将军府众人几句。 “我们当然没什么问题,就是小姐您此去才是要多加小心,皇家想要您嫁给太子,如今你公然拒婚,就怕太子会使出什么手段逼您就范。” 沈若婳听了也是点点头,看来这次真的要小心防备了。 陵县离都城很近,不过一天的路程。 “婳婳,前面就是陵城了,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就在此落脚。” 太子的声音在车外传来,沈若婳收起思绪,挑开车帘果然见他已经等在车外,正微笑着朝自己伸手。 身后的众官员惊讶啊,太子殿下亲自来迎接的女子,再听这称呼,莫非就是将军府的大小姐沈若婳,这可是内定的太子妃。 顿时鞍前马后地陪着笑脸,一路将两人迎进了城。 陵县是不少世家大族的根基,所以也特别富庶,对督税的官员少不了送礼请客的,让太子来收税说是历练,实际上也是皇帝对儿子的宠爱。 第12章 逼迫 沈若婳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殿下,我累了想回去休息,就不奉陪了。” “坐下。” 傅禹明还在举杯饮酒,甚至脸上温柔的笑意都丝毫未变,声音却强势无比,按住沈若婳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 “放开我!” 沈若婳也是压抑着怒火,如果想要用这样卑鄙的方式让自己妥协,她就是背上大逆不道的罪名也不会顺从。 “沈家能支撑到今日,靠的就是你内定太子妃的身份,如果你想现在就让将军府成为众矢之的的话,大可以试试。” 太子轻飘飘地把话送到她耳中,按在肩膀上的手却紧紧禁锢着,端上来一杯酒凑到她嘴边,“喝下去。” 沈若婳看着逼到自己面前的酒,他说的没错,沈家佣兵多年,更是树敌无数,这么多年早已经成了这些世家大族想要踩踏的对象,如果不是皇族一直以来对自己这个孤女的恩宠,只怕早就墙倒众人推。 “喝啊!大家可都还看着呢。” 被人逼着,沈若婳不是第一次,父母兄长走后,将军府树倒猢狲散,这样的场景哪里会少。 只是在别人眼中,自己还有一个比较光鲜的外表,太子妃么?有一个傀儡身份而已。 众目睽睽之下,沈若婳还是喝下那杯酒,眼角有泪珠滑落,她飞快偏头躲到一边。 “我可以走了吗?” 她沙哑的声音哪里逃得过傅禹明的耳朵,心底一跳,自己的所作所为就这样让她反感? “婳婳.....” 傅禹明想解释一下,不过是因为刚才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自己难堪,所以有点生气而已,并不是要故意羞辱她。 “别碰我!” 甩开伸来的手,沈若婳站起来径直离开了。 看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傅禹明拳头紧紧攥起,狠狠地锤在酒桌上。 下面的官员虽然知道两人闹了不愉快,但是却没有谁敢上前搭话,全都装作在欣赏歌舞。 倒是太子傅禹明提着酒壶给自己倒酒,一杯接着一杯,周身冷得没人敢接近半步。 这可是太子啊,那个贤名在外,温润如玉的储君,竟然被将军府这个沈若婳气成这样。 宴席一角,一个人始终盯着独自饮酒的太子,刚刚两人的矛盾她可是全都看在眼里,如今见沈若婳能把太子气成这样,嘴角盈盈笑意止都止不住。 沈若婳回到住处扑进被子里,任由眼角的泪水肆虐,并不是因为今天太子这样对自己,而是她真的感觉到累了。 难道自己就只能这样拱手让出将军府,顺便把自己也变成一个强颜欢笑的深宫女人。 “遵从本心......” 突然想起小哑巴给自己的木牌,掏出来仔细抚摸着上面的字,紧紧捏在胸口给自己一点勇气,自己该怎么做才能遵从本心? 青竹在旁边看着也替她难受,弱弱地说了一句:“小姐也没吃什么东西,我去厨房给您熬点粥。” 可刚刚掩上的房门很快被大力推开,沈若婳惊讶地坐起来,就看到太子傅禹明浑身酒气地闯了进来。 “太子,你喝醉了!” 看着他的眼神,沈若婳察觉到一丝不对,站起来就要朝外面叫人。 就在这时,傅禹明长臂一挥把她逼到床边,整个人直接压了上来,充满侵略性地死死盯着她,“我没醉,我现在清醒得很,倒是你,从来就看不清形势,看不见我的真心!” 沈若婳想挣扎,奈何自己的三脚猫功夫都还是这个人教的,顿时被束缚住双手动弹不得,只能高声呼救:“来人啊!青竹!” 挣扎间从她的袖子里滑出一个东西,傅禹明眼疾手快地捞在手里。 等看清是一块木牌,傅禹明眉心渐渐聚集怒火,阴云密布:“是那个人的东西,你处处拒绝我,就是因为那个短命鬼,那个连话也不会说的哑巴!” 翻过来正看到木牌上写着的话:遵从本心,你不该是被人操控的傀儡 “原来在你眼里孤只是想操控你?你就这么信别人,也不愿相信我?” 傅禹修彻底怒了,今天他已经受够了沈若婳给的难堪,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的挑唆。 “够了傅禹明!你的所作所为不就是为了将军府的兵权,现在又何必一副惺惺作态,他说的没错,我该遵从自己的本心,我不会成为你的垫脚石!” “那你又能怎样!” 一介孤女,她又能怎样?沈若婳直接被这一声吼懵了。 傅禹明修长的手指缓缓抚摸上她的脸,掐着她直视自己,危险而强势,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是你要不识抬举的,沈大小姐!” 话音刚落,沈若婳就感觉铺天盖地的吻落在颈边,整个人被他死死压制住。 “不要!不.....” 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沈若婳拼命挣扎,飞快拔下发簪狠狠朝他背上刺去。 傅禹明闷哼一声,终于脱了力让沈若婳寻到空档逃开,连滚带爬地缩到一边,哆嗦着把自己的衣服穿好。 疼痛让傅禹明找回了几分理智,看着瑟瑟发抖的沈若婳顿时心下一疼,自己明明是来找她好好谈谈的,怎么会闹成这样。 “婳婳....” 他刚抬起的手被沈若婳避如蛇蝎,连看自己的目光都是充满厌恶的。 下了床,负禹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先好好休息。” 回答他的只是沈若婳极力隐忍的抽泣声,似乎一刻也不愿意和他继续待在一起。 沈若婳不想哭的。 “懦弱无能的人才哭鼻子,沈家的人从来都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这是二哥从小告诉她的,那时他还神采飞扬地叉腰冲她挑眉,告诉她有二哥在不怕,可是现在他们又在哪呢? 他们都死了,沈家再没有人帮她撑腰了....... 失魂落魄出来的太子傅禹明,在转角处撞见一个人,一个媚眼如丝的女人,身段窈窕,弱柳扶风。 看见他也不惊讶,笑着盈盈一拜,“若云参见太子殿下。” 傅禹明看着她,记忆里没有这样一个人,摆摆手,“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奴家是蔡郡守干女儿,是特意在这里恭候,服侍沈小姐和殿下的。” 还没说完就惊呼一声,靠上前来:“哎呀,殿下怎么流血了,可是受伤了,快让奴家看看。” 说着就把人往灯火阑珊处带了,园中花灯摇曳,呼呼秋风席卷了树枝上最后的枯叶。 第13章 你让我恶心 一夜无眠,沈若婳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的。 一大早就收拾好朝太子的住处走去,她已经决定了,就算忤逆皇帝皇后也好,也不要和太子待在一起了,今天她就要回将军府。 到了门口也不见护卫,沈若婳敲门也没人应,连声呼唤了几句之后只能自己推门进去。 一进房间,沈若婳就忍不住皱眉,再一看地上,散乱的衣物堆叠在一起,里面赫然还有女子的襦裙。 她不是傻子,这要是都还看不明白也算白长这么多年脑袋了,转身就要离开。 身后幔帐中却有人动作。 “你是谁!怎么在孤的床上!” “殿下.....殿下恕罪....” 随着太子傅禹明惊怒交加的吼声,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昨夜的事....殿下难道都忘记了吗?奴家冒犯了殿下,愿以死谢罪!” “滚!滚出去!” 傅禹明直接把人从床上拽了下来,一抬头却看见沈若婳正愣愣地站在那里。 “婳婳.....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婳婳你听我解释!” 傅禹明现在只想澄清误会,沈若婳却已经回过神来,加快脚步逃也似地出了门。 秋风中一边拍着脸一边朝自己住处狂奔,终于还是忍不住扶在游廊处呕吐起来,是的,现在的她只觉得恶心,想起太子对自己的那些触碰从头到脚都觉得恶心。 皇家就是这样的,自己想要妥协的未来就是这样的,以后太子还会有数不尽的女人,这样的丑态自己还要经历无数遍。 不要!这种恶心的未来她不要!就算是拼个鱼死网破自己也绝不会成为她们中的一员。 “收拾东西我们走!” 回到住处的第一句话就是招呼青竹收拾东西,青竹虽然疑惑但从来不会忤逆小姐的意思,麻利地把几件换洗的衣物打包就跟在沈若婳身后出了门。 刚到大厅就听到女子凄惨的哭喊声,男子怒骂声夹杂其间。 沈若婳看到蔡郡守正站在边上指挥丫鬟婆子抽那个女人的耳光,而太子傅禹明却是失神地站在旁边,目光悠远,脚边女人的哀嚎哭泣似乎根本不为所动。 那女子本来生的极美,水灵灵的脸蛋此时却被人一巴掌一巴掌狠狠抽上去,瞬间肿得不成样子,嘴角就算流着血也要死死揪住太子衣角,哀求声不断。 “都住手!” 最先出声的却是沈若婳,她实在看不下去,明明错的是他们,却要一个弱女子承担。 听到这声音,傅禹明的思绪也是瞬间回笼,直接就是扑过来语带急切:“婳婳,一切都是误会,是这个该死的女人陷害的,你听我说.....” “够了!是你伤害的人家,却还要在这里反咬一口,你真让我感到无耻。” 沈若婳推开他的手,现在傅禹明的任何触碰只让她觉得恶心,看了一眼地上伤痕累累的女人,沈若婳皱眉,从青竹的包裹里拿出一件干净的外袍先给她裹上。 这时一旁的蔡郡守终于也不能再当局外人了,诚惶诚恐地上来请罪:“太子妃恕罪,这贱蹄子私自动了心思勾引殿下,让微臣打发了便是,莫不要伤了您和太子殿下的情分。” 沈若婳把人扶起来,抬眼看着他这个郡守蔡茂,他本就是出身大家族,在陵城是一方豪强,对皇帝要赐婚给自己哪里会不知道,只是不屑而已,对自己的不屑。 “蔡郡守无需自责,我与殿下也并未有婚约,这位姑娘既然服侍了殿下,自然会有内宫礼法安排。” 他不屑,沈若婳更加没将他们放在眼里,直接否认了他太子妃的称呼。 蔡茂也是个人精,连连拱手道歉,“如此,真是微臣的罪过了,沈小姐这是要出门去么?陵县倒是有几处风景极佳之地,沈小姐若是不嫌弃可前往一游。” “不必了,将军府中还有事等着我处理,太子殿下,恕不奉陪。” 傅禹明听到她要走也回过神来,抬手一拦无奈地说:“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我,但是现在你一个人回都城只会让风言风语更多,这样吧,你可以去陵县驻军逛逛,你父亲的旧部有不少在这里,想必,能让你散散心。” 听到这话沈若婳顿时又惊又喜,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愿意让我进军营?” 是的,进军营,谁能想到她这个将军府的大小姐,却是连进军营的资格都没有。 这么多年来她就被皇帝勒令禁止踏入军营,美名其曰是不想睹物思人,实际上是在慢慢斩断她这个少主和将军府的联系。 如今太子竟然肯让她见沈家的旧部,实在是值得惊喜。 傅禹明看她瞬间明亮起来的眼睛,心底也是一动,果然沈家在她心目中很重要。 自己本来是打算和她一起去的,也算是给将军府的那些老将们看看,他们的少主会成为太子妃,将军府,也迟早会归入他东宫门下。 傅禹明想抬手摸摸她的头,笑笑,“自然,你放心地去吧,是孤同意的,就算是陛下也不会说什么。” 沈若婳避开,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直接转身出了门。 陵县的驻军是守卫都城的近卫军之一,将军府一门衰落之后曾追随沈家的不少老将都被调回了都城周围,远离了西北那片沈家的根基。 所以,这里的守将有跟随沈若婳父亲南征北战的老臣,却没有真正属于沈家麾下的沈家军。 不过这些人看到大小姐来了,也是感慨万千。 “小姐.....都长这么大了,将军都已经去了八年了!” 几个老将围着她老泪纵横,让沈若婳都忍不住动容,是啊,八年了,爹爹和兄长都已经离开八年了。 八年前沈家一门血战沙平关,满门男丁尽数战死,偏僻的边境差点没能凑够装殓的棺材,灵柩回京时纸钱撒得如半城飞雪。 那一年,她十岁,就成了孤女。 “将军在天之灵要是看到今日的沈家,会不会后悔当年的孤注一掷!沈家满门忠烈竟换来如今下场!” 第14章 成亲的人选 有人愤愤不平,沈若婳知道这些老将这些年处处被排挤,日子不好过,特别是孟氏崛起之后,把曾经的沈家当成了垫脚石,不仅到处陷害将军府的旧部,甚至还想夺取沈家西北仅存的兵权,那些可都是沈家辛辛苦苦打拼经营的心血。 “几位叔伯不必灰心,孟家行事嚣张跋扈,皇帝就算是因为忌惮也不会让沈家落入他们之手,再说了,当年父亲临去前已经把虎符绶印传给我,我一定不会让沈家就这样分崩离析的。” 当年沙平关失守,她父兄上阵激战之前,把能够调动沈家军的虎符和印绶都给了她,这可是先祖昭告天下的,永远属于沈家的东西,所以这些年就是皇帝也不能把东西收回。 “小姐还是想的太简单了,区区虎符能有什么用,最重要的还是您自己要争气啊!” 终于还是有人说到了重点,看着沈若婳连连摇头叹息。 额,好像这些年自己确实有点不争气,沈若婳吐吐舌头,他老爹是希望她将门虎女,结果倒好,现在自己‘名声在外’,沈家大小姐的名头总是和废物草包挂上钩。 不过这也不能怪自己吧,姜皇后总是要把自己打造成什么名媛淑女,学好相夫教子,这分明就是要把自己变成后宫女人的节奏,当然不能遂他们的意了。 最终还是从小最疼她的张副将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姐如果真想救沈家于危难,现在唯有依靠婚事扭转局面,皇帝不是都已经说了的吗,只要你成亲,沈家以后就交给你夫婿来打理,这也许,是个转机也说不定。” 沈若婳一拍脑袋,“我也正因为这事儿发愁呢,各位叔伯都知道皇帝的打算,分明就是要把我嫁给太子,这样就能顺理成章地拿到虎符了。 就是这次来陵县也是他们的计谋,这里是世家大族的根基,能配得上我的世家公子大多在这,我这和太子成双入对地一来,谁还敢娶我?” 她这直白的话说完,众老将都是纷纷扶额,小姐你就不能矜持点! 张副将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门当户对的世家公子不敢和太子对着干,如今就是想为小姐找个低门小户的也很可能会被陛下以不相配阻止.....” 他摸摸下巴,皱眉沉思,“如此看来,只剩下唯一的一条路了。” 沈若婳一听就眉毛皱成一个八字,打断他,“等等老张头,你不会是要我......那个吧?” 张副将没想到这小丫头也有这等觉悟,满意地点点头:“没错!思来想去就只有这办法最适合小姐你了。” 沈若婳连连摆手,“不行的,我做不来的!” “你行的!相信自己。” 沈若婳苦了个小脸,满脸哀戚,“这样我后半生就只能青灯古佛相伴,整日吃斋念佛.....” 咣铛一声,张副将差点没站稳,这都哪跟哪啊? “我是让小姐找个皇子出嫁,不是让你找个寺庙出家!” “皇子?” 沈若婳疑惑了,皇子还不照样是皇家的人,这样一来沈家的兵权还不是要保不住。 “当然不是让您嫁给太子这样必定要继承大统的,而是挑一个能够掌控的,皇帝又找不到理由阻止的皇子。” 顿时有人出来附和,一看就是这帮老家伙蓄谋已久,围在一圈还分析上了。 “你们你看啊,太子是万万不能的,再从余下几个皇子中挑,二皇子母家强势,要是嫁给了他只怕这小子立马就能踹了太子上位,到头来沈家还是保不住,四皇子风流成性,皇子妃都是第三任了,也没位置,五皇子.....额,还是算了吧。” 沈若婳暴汗,五皇子还是个尿床的奶娃娃吧。 “要不四皇子侧妃也能将就将就,再不济等五皇子长大也要不了几年.....” 几个老头到最后直接挤开沈若婳在那叽叽咕咕谋划上了,听他们的打算沈若婳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蹦起来往里凑:“不是还有一个三皇子嘛,三皇子傅禹修!” 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众老头顿时一愣,三皇子傅禹修? “好像是个哑巴。” “据说恶疾缠身活不长。” “还是个不通文武的废物。” 互相对视一眼,随后一拍脑袋,齐齐感叹:“妙啊!” 张副将更是激动得直接抓住沈若婳,“丫头!这真是个好人选,他好说也是皇帝的儿子,娶你也是绰绰有余的。” “就他那药罐子,又不会说话,你嫁过去后还不是能吃得死死的!” “对啊,还是个短命鬼,等他去了后整个将军府都将重回你掌控,就是皇帝也拿你没柰何。”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连傅禹修病故之后沈若婳如何夺兵权都谋划清楚了,顿时就觉得这个三皇子傅禹修真是合适极了。 旁边的沈若婳已经石化了,小哑巴可真惨,不过更惨的是自己吧。 婚姻大事在他们这里都成了勾心斗角的筹码。 “丫头,这可是个好机会,你一定要好好把握啊。” “对,这是沈家唯一的机会了.....” 沈若婳从军营里回来,脑海中还回荡着几位老将的热切希望,所以,这是要自己想办法接近傅禹修,然后,嫁给他,再然后,利用他。 目前来看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甚至自己能做得更好。 只是这样一来,未免太过卑鄙了点,想起那小哑巴总是受伤的神情,实在不想把这些算计用到他身上。 刚刚回到郡守府中,沈若婳正准备更衣休息,青竹通传有人求见。 “是早上那个女人。” 青竹低声在沈若婳耳边提醒,实在是现在这女人变化得太大,怕自家小姐认不出来。 沈若婳还真是差点认不出来,愣在原地看着缓步走进来的人。 与早上的狼狈简直是天差地别,如今她已经锦绣绫罗在身,头上也盘成妇人发髻,金钗步摇熠熠生辉,确实是个美人,让人第一眼都挪不开目光,就这么从门口走到沈若婳面前的功夫,那纤细腰肢已经扭得沈若婳眼睛都花了。 只是,早上刚被打得那么惨,怎么恢复的如此之快,除了脸上还有些红肿,半点也找不到早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影子。 沈若婳摆摆手说道:“你要是还有伤就不要逞能。” 她却径直走到跟前,盈盈下拜,声音如黄鹂鸟清脆地传来:“若云给姐姐请安了。” 第15章 示威 “姐姐?你几岁了还叫我姐姐,我早上不过仗义执言,你呢也不必放在心上。 皇后对太子管教严苛,身边很少有女人,你要想在东宫立稳脚跟,最好还是早点为自己打算,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沈若婳被她这句姐姐雷得外焦里嫩,看她早上那般狼狈,现在这么快就焕然一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直觉也不是什么好人。 果然,刚才的恭敬只是做做样子,听沈若婳这么一说,蔡若云淡笑。 还抬手扶了扶头上金灿灿的金簪,轻蔑的目光落在沈若婳身上,“我叫你一声姐姐也不过是看在太子殿下面上,如今我已经是东宫册封的宝林,倒是先你一步入府,沈小姐,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已经是天家皇妃了。” “你这个人怎么这般不要脸!要不是小姐替你求情你早就被蔡郡守打死了,现在还敢到我家小姐面前耀武扬威,小姐堂堂将军府嫡女,国色天香,也不照镜子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敢在这耍派头!” 沈若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旁边的青竹早跳出来反唇相讥,这话说得沈若婳脸都烫了,国色天香,自己有吗? 蔡若云被青竹嘲讽也不见生气,反倒是走近两步,凑到沈若婳耳边轻轻吐出一句话:“昨夜殿下可是唤了一晚上你的名字。” 然后就扭着细腰仪态万千地原路返回了。 青竹见沈若婳愣在当场,还以为自家小姐气得不行,赶紧上前安慰:“小姐您以后可是太子妃,她不过一个侍妾,以后有的是办法好好收拾她。” 却见走神的沈若婳猛吸了几口气,然后捏住自己鼻子一脸的嫌弃:“娘的,她吃韭菜合子了!” 陵县督税的最后一天,蔡郡守又安排了宴会招待太子和沈若婳,只不过多了一个蔡宝林坐在旁边。 这两天能够进军营见沈家的旧部,沈若婳还是很满意这次出门的,现在心情大好该吃吃该喝喝,倒是让不少等着看她难堪的人意外了一下。 纷纷感叹这沈若婳果然隐藏得够深,这种场面都能泰然自若。 “......殿下,来尝尝这个冬笋乌鸡,这可是妾身亲自做的呢。” 整场宴席也就旁边的蔡若云最忙,一会儿要太子尝尝那个,一会儿又要太子尝尝这个,只是在场只要是有眼睛的都看到,太子的目光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沈若婳。 “婳婳,来。” 在蔡若云殷勤布菜的空档,傅禹明亲自夹了一块肉想放到沈若婳碗中,却被她毫不客气地避开,砸吧砸吧嘴一脸的嫌弃,“别夹菜了,上面有你的口水呢,脏。” 太子傅禹明石化,众人石化。 沈若婳却丝毫没在意他的尴尬,擦擦手站起来,环视一周,“我吃好了,诸位慢用。” 就已经大摇大摆地朝住处走了,倒是郡守蔡茂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追上沈若婳笑着说:“难得这次殿下和沈小姐能一同驾临鄙府,下官还特意为沈小姐准备了薄礼,还望笑纳。” “还有礼物?” 沈若婳停下,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他笑出褶子的脸上,才接过婢女捧过来的木匣子打开,这一看差点没闪花她的眼睛。 这不小的木匣子里竟然堆满了金银珠宝,就是指头大的珍珠都铺满了箱底,更别说那些绿宝石啊猫眼之类的,好些还是沈若婳根本就没见过的。 好东西啊! 沈若婳环顾四周,根本没人注意到这里,搓搓手犹豫,“这不太好吧,就这一颗东珠都能够一家人衣食无忧一年,这太贵重了。” 蔡茂早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底鄙夷,面上却坚决往她怀里推,“哎,有什么不好的,大小姐您将来可是要做储妃的人,这点东西孝敬您还怕拿不出手呢,您就收下吧。” 沈若婳似乎仔细想了想,终于还是抱着那匣子没撒手,笑意盈盈地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蔡茂这才心照不宣地目送沈若婳捧着那一箱子珠宝离开,等人消失在转角之后,脸上笑意被冷笑取代。 返程的路上沈若婳还是执意要骑马,一身金线刺绣的骑装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却都掩盖不了女子娇美的面容,神态动作骄傲如孔雀,头顶一顶金灿灿的小冠,金叶子随风晃动,平添几分活泼可爱。 至于抛头露面的合不合礼数,就从太子傅禹明移不开的目光里,随从们都知道他们家殿下是有多吃这一套。 太子一行人还没回到都城呢风言风语就再起,不过这次多半是嘲笑沈若婳的。 “太子带了沈家小姐去督税,却宠幸了蔡郡守家的养女,两个人出去,带回来了三个人,这响亮的耳光打在那丫头脸上,真是想想就觉得痛快!” “可不是嘛,皇后想来是要给沈若婳一点颜色瞧瞧,不仅没有责怪太子,还迅速封了那侍妾宝林入住东宫,这分明就是故意给她难堪,一个孤女而已,竟敢拒婚,真当自己是储妃的不二人选了,真是笑话......” 玉兰宫中笑声不断,连树枝上的鸟雀都惊得纷纷扑翅逃离。 “你们当真以为皇后此举只是为了让沈若婳难堪吗?” 一道慵懒的声音从珠帘后传来,榻上的人摇着羽扇漫不经心地说。 众妃子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贵妃娘娘有何高见。 贵妃王嫣,二皇子生母,她身后站着的可是宣朝最大的家族王氏,她的见解从来就不和这些深宫妇人在一个层面上。 “沈家是只剩一个孤女是没错,但你们可别忘了将军府的西北军可是只认人不认符的,就这一样,沈大小姐就能有恃无恐,别说她根本就不会把这些后院的勾心斗角放在眼里,就是太子妃这个位置,她也未必瞧得上。” 有人不解,“那皇后这样做会不会让她更加抵触,以这丫头行事乖张的性格,更不会愿意拱手把西北军交出来了。” 王贵妃掩唇一笑,继续说道:“皇后这是哄骗不成想要来硬的了,你们可都别忘了现在陵县可是蔡家在一手遮天,沈家旧部现在被困在那,只要蔡茂随便来点手段,都够将军府难受的。” 众妃恍然大悟,姜皇后这是打算联合陵县的地主蔡家打压将军府旧部,这送女人不过是一点联盟的手段而已。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有空,本宫也想请沈大小姐来玉兰宫坐坐。” 第16章 不能说话的原因 就在各方等着看沈若婳笑话的时候,这正主还在将军府库房里装东西装得不亦乐乎呢。 青竹在旁边欲言又止,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把什么百年人参千年灵芝一股脑地往那破篮子里装,这些价值千金的药材在她手里跟菜市场供人挑选的大白菜一样。 就这样这大小姐还不满足,嘟囔着扔回去,“最近收成不好啊,这些人参鹿茸都没有个头大一点的......” “大一点的?” 青竹暴汗,小姐你当这是萝卜呢! 管家擦擦汗,诚惶诚恐地说:“小姐要大一点的,还真有,请随我来。” 片刻后,三皇子府的众暗卫满头黑线地看着那个爱翻墙的沈大小姐正卡在围墙和大树之间,不上不下的动弹不得,样子十分滑稽。 傅禹修闻讯赶来,正看到沈若婳身上背着个大鹿角卡在那,两条腿无奈地蹦跶着。 “还站着干什么,快接我下来啊!” 沈若婳一吼才把走神的傅禹修拉回来,赶紧上前张开手,却不知道怎么接。 “殿下,您得把她向上举一下,才能从里面出来。” 旁边有人出主意,一圈人却围着没人敢动作,开玩笑,这可是闺阁小姐,哪是他们能触碰的,怕是手不想要了。 傅禹修于是只能上前抱住沈若婳的腿把她向上举,好不容易才从那夹缝里脱出身来。 沈若婳刚打算抬腿一蹬借力,来个轻功飞上围墙,却忘了傅禹修举着她本就摇摇晃晃,这一受力脚下不稳,直挺挺往后摔去。 “哎哎哎!”沈若婳惊叫,却不受控制地跟着被带倒。 沉闷的声响过后,众人捂着眼睛的手缓缓放下,等看清场景,都忍不住带上心照不宣的姨母笑。 倒是摔了个结结实实的两人,此时大眼瞪小眼,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好不尴尬。 特别是傅禹修,苍白的脸瞬间涨红,让旁边的阿离都以为他旧病复发了。 “嘶,好疼。” 还是沈若婳先揉揉脑门撑起来,她的脑袋似乎正磕在了傅禹修下巴上,说不定连牙印子都磕出来了。 看他反倒是满脸通红,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这个时候傅禹修才好像反应过来,飞快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偏过身去不敢看她。 沈若婳悻悻地爬起来挠挠脑袋,自己是怎么了,一遇到傅禹修总是状况百出,每次都能囧的要命。 阿离出来打圆场,一看沈若婳背上背着的大鹿角也是惊得不轻,真不知道这大小姐在搞什么鬼。 “哦,这是我带的补药,我已经请了神医来给你看病,说不定能让你开口说话。” 沈若婳请的神医对傅禹修一番望闻问切之后陷入沉思。 “公子是自出生起就不能言语吗?还是后天因为什么变故导致了无法出声?” “他会说话的,我亲耳听到他说梦话呢。” 傅禹修看着急切的沈若婳,也朝郎中点点头,他小的时候确实是能够说话的,三岁之后大病了一场,至那之后就莫名其妙不能出声了。 “那敢问公子,可是因为发生了什么让你耿耿于怀的事,或者是有什么恶疾?” 在旁边代替回答的阿离一愣,目光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家殿下,果然将傅禹修神色暗淡,似乎对往事不愿回忆。 那郎中也不是庸医,一看就都明白了,点点头,“如此看来,很可能就是幼年时受变故郁结于心,成了障碍让你无法言语。” 沈若婳听得似懂非懂,忍不住询问:“那还有救吗?” 郎中又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沉思,随后下了论断:“既然能说梦话说明声带并未因疾病损伤,只要疏通心中郁结,或是机缘巧合之下,能恢复也说不定,毕竟世间万物,无奇......” “行了行了,你直接说如何操作吧,需要多少钱,还是要什么珍贵药材?” 傅禹修看她一脸的急切心下一暖,自己的病多年来也是寻医问药无数,但是从未有人像她这样关心在乎过。 “这个,其实老夫也没什么把握,倒是之前曾听过一件病例,有个二十年来都不曾说过话的哑巴,因为受到巨大惊吓突然就能开口如常了,可见还是有这种可能的。” “就这?” 沈若婳显然很不满,朝郎中双手一摊,“还我五十两,你这破主意哪值得这么多钱!” 众人暴汗,实在想不通能随随便便把整个鹿茸扛来的大小姐竟然会在乎这区区五十两。 傅禹修拉了拉她的衣袖,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郎中也是赶紧改口,开始一本正经地写药方,“当然不只是如此,可以循循善诱让这位公子试着发声说话,还要辅以凝神静气,调养疏通之药石效果更佳......” 送走了郎中,沈若婳信心满满地拍拍傅禹修的肩膀,“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你重新开口说话的。” 傅禹修疑惑,在纸上写出疑问:“你不是不信他的办法吗?” “害,你是不知道这种自称神医的出诊费都很高的,吓他一吓就不好意思抬价了,还会把知道的办法都抖落出来证明自己。” 傅禹修真觉得自己还远远不了解这个大小姐啊,有时候觉得她傻乎乎的吧,其实又精明市侩得很,不过这样的她,自己竟然不讨厌,反而觉得有点....新鲜。 姜皇后找了个由头把沈若婳和太子都叫进宫,一见沈若婳就拉着嘘寒问暖,顺便表示愧疚。 “娘娘不必自责,男子哪有不三妻四妾的,更何况太子殿下如此身份,以后更会三宫六院美人无数。” 她这一脸真诚大度倒让姜皇后准备好的软刀子找不到地方扎了,人家这分明就是不在乎。 “婳婳真是识大体,要是太子能得你做储妃,东宫定能和睦,日后要是母仪天下......” 沈若婳笑着摆摆手打断她,“娘娘误会了,太子殿下的后宫和不和睦那是未来太子妃娘娘该担心的事,若婳的夫君要是敢沾惹什么花花草草,我可不饶他,先打断他的腿,再饿他个十天八天的,最好再尝尝我将军府家法,让他再不敢多看别人一眼。” 傅禹明觉得后脑勺一阵凉风吹过,这真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姜皇后只觉得自己真是自讨苦吃,今天本来是打算把这丫头叫过来敲打几句,让她知道点好歹,早点妥协。 结果呢,看看现在,自己可在口舌上讨到一点上风? 她铁青的脸看在沈若婳眼里却跟不存在似的,继续扮演贴心小棉袄,拽着姜皇后撒娇,“娘娘你也别太担心了,太子殿下的家务事就让他自己决断就好了,咱们女子就该无忧无虑被人宠着疼着,猜猜婳婳今天给您带什么好东西来.....” 第17章 惊吓 出宫的路上,沈若婳大步走在前面,反倒是太子跟在后面欲言又止,眼看宫门近在眼前了,他才快步走上前。 “婳婳,我不想留那女人的,都是母后的安排,你要是因此心里有气就朝我撒,别这样强颜欢笑。” 沈若婳一头雾水地回过身来,指指自己,“我看起来很强颜欢笑吗?我看应该是强忍着笑吧。 说实话,太子殿下我真是忍你很久了,就算你身份贵重但也不该自信成这样,以为世间女子见到你都如苍蝇见到有缝的鸡蛋,如饥似渴地都要扑上来。” 她这小脾气在傅禹明眼里就是气话,是因为生自己的气才这样说的,嘴角一勾,“那你为什么还等了我这么多年,为什么因为一个侍妾气成这样?” 沈若婳真的是汗了,这人怎一个厚颜无耻了得。 耸耸肩表示无奈,“拜托,是你太子殿下一直挡着我的桃花,都城男子有谁敢娶我,不过你也别急,等着我的好消息。” 然后拍拍他的肩膀,一脸胸有成竹地走了。 留下傅禹明呆立当场,她这是,什么意思? 夜沉如水,寒鸦乱飞,平安巷地处偏僻,三皇子府中更是荒凉。 傅禹修夜半醒来,身体上的疾病让他每晚都会虚汗噩梦不断,睡不安稳。 起身下床打算喝点水,茶壶却空空如也。 拉动铃铛,在外间守夜的阿离却没有回应,看来是睡熟了。 刚打算自己去茶房,突然觉得黑影一闪,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晃了过去。 傅禹修晃晃脑袋,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是下一刻手中的蜡烛刷地就熄灭了,面前身后顿时黑影重重,赫然是一道人影在绕着他,却不急于出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没让傅禹修太慌乱,左手袖中轻扣一物,紧紧注视着那道神出鬼没的影子。 两人这对视片刻,那黑影突然朝他急扑而来,脸上模样也在微光下若隐若现。 这一看也是把傅禹修吓了一跳,披散的长发下赫然是狰狞的面目,血迹丝丝从五官渗透,尖牙厉爪挥舞着朝自己扑来。 这模样实在是吓人,傅禹修下意识就往后退,直到撞到床沿一个踉跄已经跌倒,鬼影也在这时杀到,张牙舞爪就要咬他。 “嗷呜!拿命来!” 见他毫无动作,鬼影也不甘示弱,张开尖牙利嘴就要咬脖子吸血,突然觉得身下人在抽动颤抖,却不是怕的,是笑的,笑抽了。 鬼影不甘心,继续张牙舞爪要咬他,傅禹修却早已经笑得咳嗽起来。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有什么好笑的,就不能严肃认真地对待一下。” 清脆的声音懊恼地传来,那可怕的女鬼一脸不满地趴在傅禹修身上,脸上却带着挫败,不是沈若婳还能是谁。 傅禹修见状只能极力隐忍,表现出确实很害怕的模样,可那嘴角压也压不住的笑意又是怎么回事。 “好了好了别装了,你这是在侮辱我。” 沈若婳坐起来,重新把蜡烛点亮,把头发往后一掀,露出那张狰狞的面容,别说还做得挺逼真的,要不是傅禹修实在是妖孽,冷静得不像正常人,换其他人早吓尿了。 傅禹修拿过炭笔刷刷写上:“你这是干什么?” 沈若婳拇指在嘴唇上的血迹一抹,竟然放在嘴里吮吸起来,这些可都是糖浆做的。 一边白了他一眼,“当然是帮你找回声音了,你没听郎中说受到巨大惊吓很可能会出声,要是我一吓你你一尖叫,不就能说话了。” 傅禹修皱眉,这办法还真是简单粗暴啊。 沈若婳还在喃喃自语,“看来这办法是不行的了,要不试试把你扔个悬崖之类的,或者上大刑刺激刺激.....” 她那些办法,听得傅禹修满脸黑线。 不过她能为自己费这样的心思,还是有些触动的,看她还在擦着脸上那些已经凝固的糖浆,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 “别动,都粘上头发了。” 冰凉凉的拇指擦过沈若婳的眼角眉梢,好像什么小兽在吮舔,等停留到嘴唇,沈若婳感觉自己的心脏以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安分怦怦乱跳。 眼前人的五官真是温柔极了,浓眉下的目光好像什么时候都盛满星光,低垂时正能将眼底的忧郁掩盖在其中,满脸的认真和耐心。 咕嘟,沈若婳觉得刚刚舔的糖浆真是太甜了,甜得心里都涨涨的,嗓子痒痒的。 “那个,你真的没有一点想要说话的欲望吗?明明你就是会说话的,为什么就是不能开口呢?” 沈若婳很是不解地看着他,真的有人会因为受到变故不能开口说话,这样的事一想到发生在傅禹修身上,当时他该是遭受了多大的打击。 傅禹修摇摇头,他何尝不想像个正常人一样开口,但是每每话到嘴边,总会有一个声音在不断警告他不能说,不能说..... 沈若婳想了想,突然想起那郎中的另一个办法,清了清嗓子,“从现在开始你跟着我学,看我说话的样子。” 傅禹修点点头,也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来试试第一个,沈若婳,婳婳,婳.....” 沈若婳,这就是她的名字,无数次盘旋在嘴边,但始终没办法说出口的三个字。 傅禹修张了张嘴,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有些窘迫地任由沈若婳抬手感受喉咙的状态。 沈若婳毫不避嫌地直接抬手摸了摸他的喉咙,很不满地教育:“你这样不行的,你得由丹田出声,看我的喉咙在说话的时候就会震动,就像这样.....” 她很耐心,如母亲教孩子一遍一遍地牙牙学语,指挥着傅禹修如何出口型,如何出声,要是此时青竹能目睹她家暴脾气的小姐还有这么耐心的一面,怕是要连夜给将军和夫人上柱香,大笑苍天有眼。 接下来几天沈若婳差不多都把三皇子府当自己家了,她常翻过的那处墙角甚至踩出了一条可观的小路,寸草不生。 当傅禹修再次目睹她从那围墙翻下来之后,只能无奈苦笑。 “哎,今天这么早就在等我了,你吃了吗?我给你带了糖油糍粑,热乎的可好吃了。” 说罢就掏出一个纸袋子,献宝似地捧到傅禹修面前。 第18章 帮她相亲 炭火烤过的糍粑香糯,金灿灿的酥皮下就是甜甜的芝麻糊。 “快吃吧,我一直放怀里捂着还热乎。” 看她因为赶来红彤彤的脸庞,傅禹修眼角跳了跳,他突然升起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把纸袋放在旁边,拿起炭笔刷刷在纸上写着,然后递过去。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沈若婳念出来,却还是满脸的疑惑。 “这就算对你好了吗?你也太好骗了,你记住了,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为了自己的目的谁都可以装出来,以后别轻易对一个人感恩戴德。” 她一副人生导师的老成模样拍拍傅禹修的肩膀,见他又是狂汗表情,才不好意思地咳了咳,“不过你确实与别人不同,都城的人要么是怕我,要么是怕沈家,他们只会带着世俗的眼光恨我或是讨好我,只有你不会。” 这是她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感受到的,这个小哑巴很真实,是她不讨厌的那种人。 “那你对我这么好是有什么目的?” 沈若婳看着傅禹修再次递过来的木牌,上面的话好像一下子就击中了她心底的某处。 “三皇子傅禹修是个不错的人选,只要嫁给他就能让将军府摆脱困局!” “他是哑巴,又活不长久,等他死了之后你将重掌西北军.....” 陵县几位老将的叮嘱还在耳边盘旋,看看还在等自己答案的傅禹修,沈若婳慌乱了,难道这就是自己的目的吗? 虽然她很唾弃这种利用别人的卑鄙行径,但看看自己现在的行为,分明就是朝着这个方向去的,或许在她的内心早就已经接受了这个办法,只是还在自欺欺人而已。 这样的沈若婳,和自己一直唾弃的人又有什么区别,甚至更虚伪吧。 “额,那个,我当然也是想让你帮忙了,帮我,帮我......” 面对傅禹修询问的眼神,沈若婳急中生智,脱口而出,“帮我约见都城的世家公子们,对,就是这样,我一个闺阁女子出面总是不好,你是男人,又是皇子,总归有点面子。” 啪嗒,傅禹修本来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倾了满身,脸上复杂莫名的情绪轮翻表现了个遍。 好半天他才缓过神来,刷刷写下:“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相亲啊,我不能嫁给太子,其他人也不敢娶我,只能我主动出击。” 对,这样一来自己就不会利用他了,沈若婳如此想着,顿时觉得这个办法着实不错。 “你只需要发帖邀他们来府中,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就行了,要是成了,感激不尽。” 要是成了,还感激不尽?她把自己当成什么了?牵线搭桥的媒人吗? 这一刻傅禹修的心情真是冷到了冰点,可沈若婳还在为自己急中生智想到的办法得意不已,在旁边喋喋不休,没注意到他紧握的拳头,也没注意到他逐渐阴沉的脸。 “好,我会帮你的。” 这是他最终的答复,倒是不出沈若婳的预料,这人果真很够义气。 可等沈若婳心满意足地翻墙而去,前来收拾的阿离见鬼一般地看到他家一向温润如玉的殿下摔碎了一整套茶具。 都城适龄的世家公子很快收到了一份来自三皇子傅禹修的请帖,有单独的,也有三三两两的,原因都是一样,三皇子请他们过府喝茶叙旧,这本来是贵族世家之间再正常不过的往来,只不过因为这人是傅禹修,总是透着些许奇怪。 “那个哑巴废物?有什么好叙旧的,我们和他有什么旧好叙。” 这是不少人的疑惑,但人家毕竟是皇子,这个面子还是不能不给。 一大早沈若婳就在镜子前鼓捣,地上扔了一堆衣服,旁边摆满了珠翠,可她还是不满足。 “不行不行,这些都太生硬太强势了,男人都喜欢那种妩媚可人的,不能让我看起来就是母老虎的!” 青竹在旁腹诽,您还真是有自知之明。 怀着一肚子疑惑走进三皇子府的公子哥们,在看到冷着脸的三皇子傅禹修后更是一头雾水了。 这茶水都喝了一壶又一壶,茅厕都去了一次又一次,这尊大神依然端坐如山,连句话也不说。 哦,不对,他本来就不会说话的。 那还叙个鬼的旧啊? 就在众人打算起身告辞的时候,游廊远远走来一窈窕身影,初看芙蓉出水,再看弱柳扶风,娉娉婷婷缓步走来,盛装之下如凌波仙子驾临人间。 众人眼睛都看直了,站在傅禹修旁边的阿离,感受到他家殿下瞬间整个人周身弥漫起丝丝冷气,冻得他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这是哪里来的佳人?都城竟然有如此国色天香,几位公子都看傻了,然后就一路看着这美人来到跟前,翩翩行礼:“小女子来迟了,让诸位久等。” 甚至还含羞带怯地看了一眼大家。 沉默片刻,然后在座众人齐齐爆发惊叫:“是沈若婳!” 这些人五人六的世家公子几乎是同时连滚带爬地四处躲避,有人差点没往桌子底下钻。 “女侠饶命!” “女侠饶命啊!” 沈若婳再看了一眼,这些分明就是自己曾经教训过的纨绔子弟。 “怎么,怎么都是这些人?” 沈若婳不解地看向傅禹修,他从主位上走下来,递上木牌:“分明是你得罪的人太多了。” 好吧,沈若婳承认她以前是任性了点。 放走了这批世家公子,傅禹修又让阿离继续去发请帖。 一时湖中亭就剩下他们两人,傅禹修看向她,今日的沈若婳是真的很美,与过去他看到的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 他以为沈若婳只会是英姿飒爽的女中豪杰,就该骑在马上飞扬跋扈地朝人甩鞭子,但是看看现在,乌发如云绾做高髻,花钿下明眸皓齿,长睫左右顾盼,就像失落人间的精灵,就是皱眉也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怜爱。 这一刻,傅禹修几乎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肋下三寸几乎要脱缰的剧烈心跳,她还是那个自己认识的沈若婳,那个在雨夜中将自己紧紧护在怀里的小丫头。 第19章 二皇子 第二批访客也是很快被请到,结果几人远远认出是沈若婳,差点没直接跳下曲廊游回去,显然又是一群深受沈若婳毒害的可怜人。 “哎!你们别跑啊——” 沈若婳不喊还好,一出声几人跑得更快了,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此反复几次,眼看天都黑了,阿离手中的请帖却是再送不出去,沈若婳在三皇子府设鸿门宴的风声早已不胫而走,那些世家子弟不是推辞有事,就是说病重难以下床,甚至有几位直接连夜套了马出城去避难。 “怎么会这样,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招人待见了。” 沈若婳嘟囔着走回来,此时还能淡定喝茶的也就端坐在上面的傅禹修了,见状站起来,解下自己的披风给沈若婳披上。 “难道这个办法不行吗?都城中的男子都不敢的话,要不要试试其他世家大族。” 帮她系带子的傅禹修一顿,牵起她的手在上面缓缓写着:“婚姻大事你怎么能这么随便,如果实在不行的话.....” 还没等沈若婳品读出他接下来写的是什么,游廊处就传来一声爽朗的大笑。 一人大步从昏暗灯光中走出,一边感叹:“哎,真想不到我们婳婳大小姐有一天也会被当成烫手的山芋,让都城儿郎纷纷避之不及。” “三哥?” 沈若婳倒是率先听出了声音。 来人终于走到光亮处,高大的身影在灯下都投下一片影子,身上更是穿着爽利的劲装,大氅鼓风飞扬着,十分有气势。 他本人也很有气势,俊朗的脸本也不是皇家一挂白净的长相,健朗的体格看起来更像个武将,结实的手臂上缠着一双裂皮了的护腕,下颚青葱的胡茬看起来有点风尘仆仆,人却很精神。 他就是宣朝的二殿下,傅禹浩。 “你不是去海边剿海寇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宣朝所有皇子里,沈若婳比较熟悉亲切的就是这位了,因为他以前就是在他们沈家军中历练,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多年相处如亲人般。 她本有大哥二哥,这堂堂二皇子殿下也只能成了三哥。 “区区海寇,何足挂齿!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说罢已将一个大蚌壳递过来,沈若婳欢天喜地的打开,果然是满满一壳圆润的珍珠,个个光泽细腻饱满,一看就并非凡品,其实更难得的是他身为统帅指挥交战,却还有闲心去搜罗什么珍珠。 “还和以前一样,每次回来都给我带东西。” 看沈若婳很喜欢,傅禹浩笑着,却是看向了她身边的傅禹修,刚刚他远远地可看得清楚,这小子拉着人家的手是想说什么来着。 “你今天请的这些人,可真合适呢。” 大掌拍在傅禹修背上,皮笑肉不笑地说出这句话,他以前怎么没注意到这个沉默寡言的三弟竟然还是有这么多花花肠子,那些人分明就都是沈若婳曾经教训过的,或是太子嫡系,哪敢把注意打到将军府大小姐身上。 被拍得踉跄的傅禹修却依然沉稳,脸上连点波澜都没起,却往后让了让,示意两人入座。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打算随便找个世家公子去向陛下请婚?不是我说你,真是越来越胡闹了。” 刚一坐下,傅禹浩就板起脸对两人训斥起来了,说起来他与太子本是同月出生,不过因为王贵妃孕期延长,否则恐怕还是皇长子的身份,此时训话真的就是一幅兄长的派头。 傅禹修继续沉默喝茶,对于他的皇兄们他一向无感,不会讨好,也不会惧怕,倒是沈若婳吐吐舌头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三哥,你的欧阳军师呢?” 还不忘对他挤挤眉毛,显然知道欧阳军师一定能转移傅禹浩的注意力。 果然听到这个名字让傅禹浩表情不自然了一下,自顾自地端起了手边的酒就仰头灌了下去,一杯不够,又倒了一杯。 沈若婳得意地朝傅禹修挤眉弄眼,这个欧阳军师一直就是傅禹浩的软肋,傅禹修却在意外他们之间竟然这样熟悉,一种很不舒服的心情始终笼罩着。 “我不在都城这段时间,听说你很不安分,四处惹事生非,让朝野内外对将军府颇有微词?” 这事沈若婳没办法否认了,要不是因为这样她还没机会认识傅禹修呢。 傅禹浩冷哼一声,“你真的以为让陛下太子对你生出厌恶之情,就能免去赐婚的结局。 婳婳,你应该是聪明人,再怎么胡闹也该知道分寸,沈家早已不是能任你折腾的大将军府,以陛下的决心,西北军只会是归于皇家,你未来的夫君,沈家的掌舵人,除了皇子不做他选。” 他说这话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道目光朝自己射过来,不是沈若婳,而是来自那个始终沉默的弟弟傅禹修。 傅禹修在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之后,第一感觉竟然是松了口气,原来如此,沈若婳要相亲的理由只是不想将军府落入皇家手中被拆散改编。 “如果你没有其他办法,我倒是可以代劳,而且能帮你把沈家完完整整的保住。” 刚松了口气的傅禹修在听到他这话的时候又是一阵紧张,目光顿时落在这位毫无交集的皇兄身上。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他要当那个娶沈若婳的皇家人,以他的后台和实力,确实能与太子一争,更何况沈若婳还是这么信任他。 “别逗了三哥,你要是来陪我演戏,你的欧阳军师怎么办?再说了,我是不会就这么轻易妥协的。” 这次沈若婳倒是坚决,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傅禹浩笑,其实真要是沈若婳要请他帮忙他都只会用其他办法,不会用婚姻来当筹码,因为在他心里,始终只有一个人的影子。 现在这么说,只是为了试探一个人,果然,在刚刚自己说出要娶沈若婳的时候,对面的傅禹修很是紧张了一下,看自己的目光都是带着敌意的,这分明就是在防备。 没想到他这个闷声不吭的三弟野心这么大,把注意都打到将军府大小姐身上去了,这是想借此在朝中呼风唤雨,看来野心还不小。 第20章 我也可以 接下来三人都是各怀心事,沈若婳心里烦,一杯接着一杯,很快就醉的不省人事,倒是傅禹修始终滴酒不沾,还知道替她夹菜垫垫肚子。 “行了,今天也就这样,都回吧。” 微醺的二皇子傅禹浩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就要去扶东倒西歪的沈若婳,却不想一只手比他更快,早已稳稳将人揽在怀里。 “你!” 傅禹浩有了点火气,他最看不惯这些背后钻营耍手段的人,更何况这婳婳是他好兄弟托付给自己照顾的妹妹,多年来他就是以兄长自居的,他对沈若婳的爱护之情只怕比对自己的兄弟傅禹修还要深上几分。 “你想翻身上枝头无可厚非,但我警告你,别把心思动到婳婳身上,就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是个什么下场都还说不定呢!” 面对这毫不客气的威胁,傅禹修依然平静,只是扶了扶沈若婳的脑袋,让她在自己怀里靠的更舒适一点。 看到如此场景的傅禹浩却是愣住,以他对这丫头的了解,轻易是不会如此信任一个人的,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心智却冷硬如铁,背后手段有时候连自己也感到寒意。 否则怎么能在这么多人虎视眈眈的觊觎下保全将军府这么多年。 可是现在,她却这样信任这个在自己看来不怀好意的傅禹修,到底是真不在乎,还是她另有图谋,这傅禹修也不过是她利用的一个傀儡。 想到这里,傅禹浩苦笑,是啊,如果要找个有皇子身份,又是她能掌控的人,没有人比眼前这个三皇子傅禹修更合适。 “罢了,一切都是各人的选择,你就自求多福吧。” 说着再不管身后两人,径直出了游廊,打道回府。 目送人远去,傅禹修也没叫醒沈若婳,将人拦腰抱起,也朝着后院走去。 沈若婳清醒的时候张牙舞爪看起来无法无天,但喝醉了睡着却是很乖,窝在傅禹修怀里如同迷途的小兽,贪念着他怀中温暖不肯撒手,察觉到要被放在榻上,还死皮赖脸往里钻了钻。 傅禹修无奈弯腰把这狗皮膏药一般的醉鬼送到榻上,拉被子盖好,还没起身就又被两条藕臂缠上脖子,拉着更近了几分。 姣好的面容近在咫尺,呼吸相闻,有种不一样的悸动。 傅禹修盯着她的脸,她似乎睡不安稳,就是睡梦中也皱着眉头,总是嘟囔着什么。 她身上到底是怎样的担子,这段时间的相处早让他察觉到沈若婳一定担负着很多,只是她太过拒人千里之外,不愿意让自己窥探罢了。 “如果你需要帮忙,我也可以的。” 凑近她的耳朵,他感觉自己只差一点,就能把心底盘旋的话说出口。 傅禹浩刚出了平安巷子,就看到不远处槐树下站了一个身影,清瘦荏苒,包裹在男装下的身子瘦得跟竹竿子似的,人倒是白白净净的,一瞬间就和自己刚刚还在想的身影重合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他,欧阳晨迎了上去,先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将军,大军已经在城外安顿好,明日就可班师回朝,陛下今日已派内官传令,赏赐金银布匹,要您明晚进宫赴宴接风。” 没声儿?欧阳晨忍不住抬视角一看,面前男人就以一种很异样的眼神盯着自己。 “将军,末将.....唔唔!” 未说完的话直接就被彻底封住,男人强势的气息已经更强势地席卷了她的口腔,大脑,还有所有的意识。 瞳孔微缩,欧阳晨只觉得脑中炸开朵朵绚烂烟花,偏偏后脑勺被强硬地摁住,被迫承受他铺天盖地压下来的吻,灼热的气息似要将她吞没,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一条烈日下的鱼,被炙烤得呼吸困难,只能拼命抓住救命稻草浮浮沉沉。 被逼到槐树下的欧阳晨直接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等反应过来早已被傅禹浩餮足地放开了,他甚至还满意地回味了一下。 “原来本王的小军师尝起来是这个味道。” 欧阳晨又气又怒,又羞又恼,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击这个强势夺了她初吻的土匪,脸青了又白,最终竟然....竟然只能无力地吐出一句:“无耻!” 皇宫内,皇帝的书房依旧燃着灯火,卫尉府统领张钊又是心情忐忑地半跪着。 宣帝合上奏章,声音里带着少有的疲态,“你说这孩子到底在搞什么,这么多年安安分分也就算了,现在该不会还想插手将军府的事?” “沈小姐似乎很信任他,今日他们还一起约见了都城不少世家子弟,都是达官显贵之子,或是太子嫡系。” 张钊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是这种话他可不能说。 皇帝瞥了他一眼,哪里会不知道他话里隐藏的意思,“你是想说他已经和沈家丫头勾结在一起,试图动摇太子地位,你未免也太瞧得起他了。” “微臣不敢,只是当初三殿下可也是有神童之名的,若不是突发变故,本不该荒废至此。” 张钊还在遗憾当年那个一出生就光华万千的三皇子,却因为八岁那年丧母之后一病不起,竟彻底成了如今的废物。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皇帝的目光早已寒意森冷。 “够了,你办好自己的差就行了,至于其他不用你操心。” 听帝王如此冷淡的声音,着实把张钊吓了一跳,才猛然惊觉自己刚刚真是在找死,谁不知道三皇子的生母是整个皇宫的禁忌,自己是有几个脑袋不够砍的敢故意提及。 顿时刷刷冷汗就下来了,连忙抱拳行礼:“是!陛下,微臣这就去办。” 沈若婳醒来都已经中午,彻夜未归也是让将军府的人急得团团转,尤其是青竹,在她踏进大门的那一刻直接把人往背后藏。 “怎么了?” 青竹朝她着急地挤眼睛,沈若婳朝后一看,果然见大厅上端坐着一个人,正盯着自己皱眉。 沈若婳才不会因此有什么心虚,大摇大摆地走上去坐下,长腿交叠还翘起二郎腿来了,“太子今日怎么有空驾临将军府。” “昨晚你去哪了?” 傅禹明把茶杯狠狠往桌上一放,显然心里的火气不小。 第21章 王贵妃 沈若婳张开手漫不经心地欣赏自己的指甲,回答得也漫不经心,“这里是将军府,我是沈家少主,我去哪需要向太子殿下汇报吗?” 傅禹明站起来居高临下,然后缓缓地弯腰逼视她,“这就是你想到的办法,你以为联合那个废物就能改变什么,笑话,皇权之争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哑巴插手了!若是他偏要不自量力,孤不介意让他清醒清醒!” 沈若婳丝毫不惧,同样逼视回去,甚至语气更强硬:“太子殿下在怕什么?你不会轻易退步,沈家也还不是让人能随意摆布的砧板鱼肉,我父兄皆死,孤女一个,更没有什么是会害怕的。” 太子的脸沉下来,他很少的情绪波动好像每次都是因为遇到了沈若婳。 “嫁进东宫有什么不好,你还是将军府大小姐,甚至还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妃,还有什么不满足?” “沈家人洒脱,在西北自由自在惯了,做不了深宫怨妇,恕难从命。” 如果说以前沈若婳还心存一点幻想的话,在出了蔡宝林那件事后她更认清楚自己的心了,自己是绝对不能忍受丈夫三妻四妾左拥右抱,人活一世要是自己都不快活,再多权势也是浮云。 两人这你来我往的交锋看得周围人胆寒,但自家小姐那态度着实太强硬了,太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拒绝,这要是转身来硬的难道还能抗旨拒婚不成。 “那就走着瞧。“ 最终还是太子扔下这句话后不欢而散,他本来一大早来接沈若婳一同进宫赴宴,谁知她竟然夜不归宿,还是去和那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傅禹修鬼混! 拳头狠狠锤在车壁上,太子脸颊肌肉微微抽动,“傅禹修!” 二皇子凯旋归来,朝野内外自然又是一派歌功颂德,夜宴还有些时候,王贵妃宫中一早就众妃恭贺,命妇云集,俨然一副后宫领袖的模样。 沈若婳也被请到了玉兰宫,王贵妃这里她以前也是常常来的,只是今天,敏感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有意无意地朝自己这里飘,王贵妃说话更是意味深长。 “婳婳啊,婚姻可是一辈子的事,到底还是要寻一个自己喜欢的,咱们女人啊,不就图一个过得舒心嘛。” 说着还若有所指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沈若婳无奈苦笑:“娘娘多年盛宠,确实令人艳羡。” 王贵妃听这话笑得畅快,四十岁的人了保养得宜依旧光彩照人。 “傻丫头,本宫如今地位哪还在乎什么这些,现在我只担心你禹浩哥哥太过鲁莽耿直,如今沈家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这么多年他对你的疼爱我可都看在眼里,你们大可以互相扶持。” 沈若婳有些不祥的预感终于成真,看来连这个王贵妃也想插一脚了。 “本宫又一向疼你,要是你嫁过来成了媳妇,咱们娘俩在宫里也好有个说话解闷的伴儿。” 沈若婳内心狂跳,但面上不显,依旧一脸的懵懂,“娘娘真是说笑了,若婳一直把殿下当兄长爱戴。” 同时心底泛起浓重的悲凉,果然什么东西在权势之争上都会变了味道。 王贵妃看她态度坚决,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倒是一路亲昵地拉着人朝宴席走去,不仅路上遇到的人都看到了,甚至到了宴席还一副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 这着实把上首的姜皇后气得不轻,二皇子凯旋出尽风头,早上她特意派太子去接沈若婳,两人要是共同赴宴,这样在百官眼里太子还是能将西北军稳稳操控在手中。 可谁知这沈若婳还拿乔,和太子吵了一架之后自己凑到王贵妃那去了,这分明就是在故意打自己的脸。 可就算再不爽她又能如何呢“婳婳,你怎么现在才来啊,都等你好一会儿了,上次你给我的珠宝让宫中巧匠打造了头面,咱们一人一套。” 宫女端上一套精美的首饰,沈若婳果然看见不少出自自己献上的珠宝,与皇后头上就有相似的。 “来,这发簪你们这种年纪的小姑娘戴上最是好看。” 姜皇后说着拿起一支玛瑙发簪亲自给沈若婳戴上,惹得满场又是一阵艳羡,这沈若婳还真是受宠,皇后贵妃两人都对她百般拉拢。 沈若婳可没想那么多,回来依旧坦然端坐沈家席位,现在她本就是将军府唯一的继承人,就算是在这样的场合,最显赫的位置依旧有她一席之地。 倒是周围武臣对这个乱入他们之中的小丫头十分不满,沈家再怎么说也是过去了,现在没人继承兵权,可还要留一个什么少主在,还是个丫头片子挡在他们前面,怎么都让人不舒服。 “婳婳怎么没同太子一起来?” 今日的主角,二皇子傅禹浩很是随意地进了宴席,也是落座沈若婳身边,她现在的位置以前可是沈大将军的首位,和皇子平起平坐也不奇怪。 “早上来找我兴师问罪,没理他。” 沈若婳耸耸肩,继续嗑着瓜子,宫宴她最喜欢带一袋瓜子,边看戏边嗑瓜子。 傅禹浩没说什么,只是扫了入口一眼继续说:“待会儿三哥送个惊喜给你。” “哦?”沈若婳好奇上了,傅禹浩还是很少故弄玄虚的。 人陆陆续续都到了,皇帝对自己凯旋而归的二皇子一顿嘉奖勉励,自然又少不了大臣们一番敬酒吹嘘,旁边的沈若婳更加觉得无聊,面前的瓜子皮都堆了小山一样。 “太子殿下携蔡宝林到!” 随着内监的一声通报,不少人还是把目光转了过去,实在是最近城中关于这个蔡宝林和将军府大小姐的风言风语不少,没想到今天太子会大摇大摆地把一个侍妾带到宴席上来。 这算是羞辱不知天高地厚的沈若婳吗? 就是皇后看到太子的这番举动都有些皱眉,下意识就去看沈若婳表情。 可这大小姐哪里在乎,也就一瞥,就继续转头嗑瓜子去了,相当的无视。 “二弟,恭喜你。” 太子傅禹明也是来到傅禹浩说了几句场面话,可那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停留在旁边的沈若婳身上,似乎想看看她对自己身边站着别的女人会有什么表现。 第13章 诬陷 可惜他失望地发现根本没有,沈若婳别说有什么异常,就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倒是他身边的蔡宝林在坐下后打量了沈若婳一会儿,目光停留在她头顶那玛瑙发簪上。 “沈小姐头上这发簪很别致。” 沈若婳摸摸,点点头,“是很别致。” “可妾身怎么听说玛瑙乃天家贡品,沈小姐如何会冒用?这恐怕不合礼数吧。” 她声音不算大,但现在谁不是支着耳朵等着看两人有什么交锋,蔡若云这话算是让不少人都听到了。 沈若婳终于舍得偏头过来正视她,这女人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蔡宝林你休要胡说,这玛瑙发簪是本宫赏赐婳婳的,有何不妥。” 姜皇后这个时候自然要站出来维护沈若婳的,区区一个侍妾而已,比起太子的前途真是不值得思考。 蔡若云这才一脸的惶恐:“母后息怒,沈小姐头上发簪所用并不是普通玛瑙,而是是西北所产红缟玛瑙,珍贵至极,妾身如今得见好奇而已。” 红缟玛瑙? 闻言众人皆唏嘘惊叹,红缟玛瑙是玛瑙中最为珍贵的一种,就是整个宣朝也才从西北几年产出一两块,早被定为只有天子才能享用的饰品。 而西北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沈家军盘踞的根基,沈若婳又是少主,这有了好东西先紧自家小姐用确实合情合理,但是这红缟玛瑙是皇家贡品,擅自冒用可是要犯僭越之罪的。 她这话一出,就是姜皇后也不敢包庇了,偷眼看了一下阴沉着脸的皇帝,如果只是普通珠宝也就算了,这种僭越的罪名她也不敢背的。 “婳婳,这玛瑙可是你进献给本宫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若婳取下那发簪,这批珠宝是蔡茂在陵县送给自己的,当时她还奇怪无事献殷勤,没想到在这等着自己呢。 “你说,这玛瑙是御用之物,看不出你区区一个侍妾倒还挺有眼力。” 蔡若云一愣,她没想到沈若婳竟然到现在都还不说这珠宝是蔡茂送的,那样她的计划就不能进一步实施了。 “若云虽身份低微,但在府中也有幸见过贡品,沈小姐何须如此刻薄挖苦妾身的身份。。” 沈若婳冷笑,“对,我就是瞧不上你,你什么身份也配看贡品,本小姐觉得这就是普通玛瑙,难道眼光还不如你?” 沈若婳现在的样子就是仗势欺人,出口贬低别人的身份这种话都说得出口,那些看不惯她的人纷纷落井下石。 “沈小姐这是强词夺理,蔡宝林只是指出问题,你用得着这样咄咄逼人嘛。” “既然如此就让鉴宝司的过来看看,沈小姐是不是擅自用了陛下才能使用的玛瑙,要真是这样,僭越之罪可不是开玩笑的。” “难道就没人注意到这东西出自西北,沈家垄断西北重镇多年,现在有什么好东西都先往将军府送,连贡品都敢私吞,这是不打算把陛下放在眼里了......” 面对各方指责,沈若婳始终端坐在那,原来蔡茂是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陷害沈家,要是自己现在说这东西是蔡茂送的,有几人能信,只怕还会变成血口喷人被反咬一口。 “婳婳,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子和傅禹浩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西北军本就敏感,这么多年嚣张跋扈惯了,再扣上这种对皇帝不敬的罪名,以后在朝堂上肯定会被时不时弹劾。 “沈丫头,是不是朕和皇后平日里太纵着你了,西北军掌管着宣朝北面重镇,每年出产矿石奇珍无数,但这些东西都是国库的,你动不得。” 一直沉默的宣帝也严肃地看着沈若婳,毕竟这不是什么玛瑙贡品的事,要是沈家私吞该进贡朝廷的东西,问题就大了。 “陛下,区区发簪而已,何必迁怒西北军,我说了不是红缟玛瑙,臣女倒还不至于连这点眼光都没有。” 她这话一贯的目中无人,让宣帝都狠狠锤了一下桌子,这丫头竟然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真是太无法无天了。 “婳婳别胡说,快给父皇认错!” 太子看宣帝是真生气了,赶紧拉着沈若婳跪下请罪。 “我没错为何要请罪!” 甩开太子的手,沈若婳却是看向旁边的蔡若云,嘴角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森冷寒意:“既然你一口咬定这是贡品红缟玛瑙,是铁了心要陷害我,好,我这就自证清白给你看,只不过诬陷本小姐的下场你也要好好担着。” “我.....”蔡若云都没来得及阻止,就被沈若婳扣上了陷害她的帽子,想反驳早已经来不及。 沈若婳手握那发簪用力一捏,再展开时竟裂成了碎块,众人都是肝颤,这沈家小姐竟然还有这么强的内力,把那么硬的玛瑙都给捏碎了。 放在别人眼里她就是想毁灭证据,但下一刻沈若婳已经张开手掌展示给众人看。 “大家都知道红缟玛瑙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质硬如铁,纹理密集如血丝,现在请诸位睁开眼睛看看,这玛瑙可是红缟?” 来到蔡若云面前,沈若婳居高临下,张开手让那些碎块落下。 蔡若云慌忙捡起一看,哪里有什么纹理,好像确实只是普通的红玛瑙,更何况刚刚她那么轻松就捏碎了,更不可能是坚硬的红缟玛瑙。 “不可能。怎么会.....”蔡若云还试图翻找一块有纹理的,怎么会这样呢,义父明明是把红缟玛瑙送给了沈若婳。 “蔡宝林,刚刚你可是口口声声咬定本小姐就是冒用了贡品,不知你是如何来的这底气?” “沈小姐息怒,是妾身眼拙看错了,既然不是红缟玛瑙,妾身在这里向你赔个不是.....” 沈若婳笑,这一刻,她沈若婳就是那个跋扈的将军府大小姐。 “谁要你的赔不是?你知不知道信口开河是什么下场?你惹的是我,就是和沈家过不去,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敢胡言乱语,一个赔不是也太便宜了。” 蔡若云没想到她还这样不依不饶了,看向周围,刚刚帮腔的人都生怕被沈若婳算账,哪里有人敢来触这大小姐的霉头。 太子傅禹明呢,在知道沈若婳是冤枉的时候竟然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第23章 已经有喜欢的人 “还不快向沈小姐赔罪,真是胡言乱语,还在这里丢人现眼干什么,滚回东宫去禁足!” 姜皇后出声斥责了蔡若云,才看向沈若婳:“婳婳,既然误会一场,要不就这么算了,别这大好的日子扫了兴。” 会这么算了吗?当然不会。 沈若婳笑笑,却是朝皇帝行了一礼:“陛下,其实这些玛瑙珠宝是陵县郡守蔡茂送给我的,只是不知怎的,他府上的蔡宝林要在这样的场合将这和西北军扯上关系。” 之前她不说是在等蔡若云露出更大的破绽,却没想到她那么谨慎,那就只能自己来了。 “将军府旧部现在多在陵县蔡郡守底下做事,这出口污蔑确实值得深思,就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皇后娘娘你说呢?” 旁边的王贵妃笑意盈盈,却是把姜皇后给扯了进来,沈若婳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真是聪明,这么快就看出了自己的意图。 姜皇后面色不改,“不过一场乌龙,你们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这和蔡郡守又有什么关系。” 此时她心里恨得要死,为了帮太子争取到主动权她好不容易搭上了蔡茂这条线,以后在陵县对将军府施压,但是这些事在背地里做也就算了,要是拿到台面上来,陛下肯定会生气,结党营私可是皇帝的逆鳞。 “这样啊,那就算了,只是这件事牵扯到了西北军,确实让我惶恐,这些年臣女虽然身为将军府少主,却对西北军中的事一无所知,这才有了今天的误会。 既然这样,陛下,以后我可不可以多多巡查一下,以防有什么心怀不轨之人真的私吞西北的物产。” 她这话说得轻松,却让在场不少人脸色微变。 沈家的西北军一直就通过军民屯田掌握着最富庶的几个重镇,每年丰富的药材矿石,还有各种各样的皮毛骏马是他们一开始发家的根基,让这支军队这么多年就算不依赖朝廷的粮响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但是沈若婳却是一直没有资格直接管辖他们,当年沈家满门覆灭后只是说了沈若婳依旧是少主,可没说以后要把这样的军队交到她一个女人手里。 这也算是一个搁置的问题,当年沈家为了抵御外敌死得那样惨烈,沈将军更是血书托孤皇帝,把沈家印绶全都给了小女儿,那样的风口浪尖上要是收编了沈家,别说整个宣朝都会觉得寒心,沈家西北那帮忠心耿耿的老臣也非要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所以宣帝才想到了以后让沈若婳的丈夫来接管沈家,到那时她必然要嫁进皇家,终归还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现在沈若婳主动提及,皇帝,该如何应对。 气氛好像一下子就凝固了,歌舞的声音都自然地压低了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沈若婳身上,这个大小姐,是有心还是无意? “哈哈哈,咱们婳婳这是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却不想皇帝却是笑着打破这窒息的沉默,随后用和皇后开玩笑的语气说:“当年沈衡临去时将她托付给咱们,一转眼都成了大丫头。” 听这话沈若婳知道事情不会顺利,果然,下一句宣帝就是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婳婳,你可知道将军府是怎样的庞大,又驻守着西北,抵御外敌。 这几年都是几位监军和孟将军费心打理,当年也已经下了诏书,西北军是要交给你未来的丈夫来打理的,你一个女儿家家的,怎么弄得来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 “陛下,臣女始终要接管沈家,躲在你们的身后总也不是办法,就让我先历练历练吧。” 沈若婳还不死心,这些不过是借口,那些人哪里是帮着打理将军府,分明就是不怀好意,意图取代。 “西北军是要交给你的丈夫来扛,如今你有这样的打算,可是对婚事有什么想法了?” 姜不愧是老的辣,宣帝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往赐婚上扯了。 姜皇后见状也是如梦初醒,赶紧附和,“婳婳,你太子哥哥一直对你爱护有加,你们两个又是从小青梅竹马,以后要是由他照顾你,相信沈大将军和夫人在天之灵也会感到安慰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赐婚呼之欲出。 太子傅禹明也是一个箭步上前拱手,掷地有声地承诺:“父皇母后,儿臣是真心爱护婳婳的,愿以正妃之礼相待,还请父皇母后成全。” 这形势实在是转换的太快,别说在场的百官,就是沈若婳也没想到事情的走势这么快脱离自己的掌控。 但是蔡茂给自己的那箱子珠宝,第一眼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只不过将计就计想要让自己和沈家联系更紧密一点,现在这形式却是要被皇帝反将一军了。 宣帝一脸欣慰状,正要下旨呢,沈若婳却同样快步上前,一声冷笑:“这就是太子殿下对我的一片情深,带着一个不知哪来的侍妾到宫宴上打我的脸,区区宝林就敢如此陷害我,要是等我进了东宫还不得天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中,陛下,娘娘,这样的日子婳婳不要过!” 这时候的沈若婳瞬间化身无理取闹大小姐,死活就是不愿意,她一向就是刁蛮的形象,皇帝皇后就算想要赐婚,这丫头闹起来也是不管不顾的。 “婳婳,母后给你做主,以后东宫谁也不能对你不敬,就是太子犯错,母后也绝对站在你这边。” 姜皇后完全以婆媳自称了。 “婳婳,如果你不喜欢我有侍妾,东宫那些女子都可遣散。” 傅禹明倒是表态得快,现在他也正后悔呢,带蔡若云来本是想气气她,现在可不能再坏事了。 旁边的蔡若云脸色惨白,今天的形势变化也已经超出自己的想象。 宣帝实在满意极了,拍拍大腿:“太子都有此决心,可见对你真是一片痴情,就这样吧,朕决定了,亲自给你们两个赐婚。” 沈若婳心如擂鼓,可不能就这样妥协了,下意识就脱口而出:“我不能嫁给太子!因为....因为....” 到底因为什么,还有什么理由的! “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轰! 第24章 是他 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满场再次陷入死一样的寂静,王贵妃端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撒了满桌子,但她可顾不了那么多,下意识就看向自家儿子。 这丫头不会喜欢的是自己的二皇子吧?那这真是太好了,今天就是拼了命也要把这婚事请下来,有了西北军,再加上她们丞相府,自己的浩儿哪里还会顾忌太子。 想起之前两人的种种相处,越来越觉得有可能,顿时心下激动,却依旧压抑着柔声说:“陛下,婚姻大事总不好武断,既然婳婳有了心仪的人,倒不如先听听她的想法,咱们这些做长辈的才好为她掌掌眼。” 虽然在心里已经锁定了是自己的儿子,但是她话可没说太满,只是看看到底是谁,如果是自己的儿子自然极力促成婚事,要是其他人,大可推卸她年幼无知被人哄骗了感情。 此时的宣帝只能用山雨欲来风满楼形容,阴沉的脸能滴出水来,就是袖中的手都是青筋暴起,要不是碍于情面还在端着,帝王威严,从未如此被践踏过。 听了王贵妃的话不仅没有丝毫的好转,反而是一种压抑着滔天怒火的前奏,让人丝毫不怀疑要是沈若婳但凡说出一个名字,下一刻就会被他下旨处斩,永绝后患。 “是谁?”宣帝听到自己咬牙切齿地问出来。 太子傅禹明更是愣在当场,他刚刚请婚的姿势都还没收回呢,沈若婳,竟然在在所有人面前说她喜欢别人? 那自己呢,算什么,大笑话吗? 话说出口,沈若婳也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如果今天不能拿出说得过去的答案,赐婚在所难免。 “请陛下娘娘恕罪,是臣女辜负了太子厚爱,但是人心难控,婳婳心里已经有心仪的人,他是....他是...” 沈若婳知道自己这话的后果是什么,不仅仅是自己,就是这个背黑锅的人都将成为众矢之的,身侧的手死死捏住裙摆,是谁她也不知道啊。 “是谁!” 宣帝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几乎是怒吼出声。 激烈斗争的沈若婳被这一吼吓了一跳,下意识脱口而出:“是三皇子傅禹修,我喜欢他!我想要嫁的人是他!” 咣! 一声闷响自身后传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朝门口看去。 沈若婳意识到什么,缓缓转身,然后,她就看到了自己刚刚说的那个名字的主人,正一脸茫然地站在那。 四目相对,万籁俱寂。 他手中的琴因为刚刚沈若婳的话太过震惊掉在地上,此时琴弦发出轻微的颤动。 “呀!殿下你有没有被砸到,没事吧?” 率先打破僵局的却是傅禹修身后赶来的一女子,柔声询问之后连忙去查看摔在傅禹修脚尖上的琴有没有砸到他。 只是很快她也察觉到了不对,疑惑抬头,怎么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 尤其是上首的帝后和贵妃,那眼神就好像要吃人一样,慌忙行礼请罪:“三殿下等臣女取东西来迟了,还请陛下娘娘恕罪。” 有人认出了这女子,她是成安侯家的小姐章媛,成安侯,似乎就是三皇子的恩师来着,这时候这两人出双入对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关系。 气氛一时微妙极了。 二皇子傅禹浩已经捂着脸躲到一边,没错,这两人正是他请来的,本来是想借这样的场合给沈若婳提点醒,傅禹修可早有意和成安侯家小姐结亲,接近她目的不会单纯。 可是谁知道这事情最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这沈若婳前脚刚说喜欢三皇子傅禹修,后脚人家就成双成对地出现在她面前。 自己今晚准备的这个惊喜,可真是够及时的。 落后几步的章媛没听到沈若婳刚刚的话,还在那一个劲地道歉,倒是傅禹修已经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自己低头把琴重新捡起来,只是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他的慌乱和无所适从。 “沈若婳,今日你给的耻辱,孤记住了!” 太子傅禹明也好像失态一样,也不管这是什么场合,对沈若婳放了一句狠话后扬长而去。 堂堂太子亲自请婚,还被当众拒绝,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已经成了整个天下的笑话,哪里还会在乎什么风度。 宣帝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门口自己很少去关注的三儿子身上,微微眯起眼睛,思绪飘远。 修儿,这个称呼多少年没有叫出口,可是当年他五岁封王的时候,昭告天下的圣旨中还有这样一句:三皇子修天资聪慧,可堪大器。 后来呢,自从亲生母亲容妃上吊自杀以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天资不再,恶疾缠身,后来竟然连话都不会说了,直到母妃一族连年叛乱被连累,本来有的王爷封号都被剥夺,被赶出宫,发落到都城最不起眼的贫民窟苟延残喘。 这是所有人对这个皇子的仅有的印象,一个不再对朝堂有什么影响的皇子,就这么平平静静待着就行了,谁知道现在竟和宣朝最棘手的问题搅在一起。 沈家的大小姐,将军府的少主,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喜欢他,要嫁给他。 将军府,西北军,没有人会小看沈家的实力。 没有谁会以为这背后只是小孩子之间简单的情情爱爱,这一定是早有预谋的策划,到底是沈家想要利用这样一个三皇子重夺兵权,还是傅禹修本就不甘寂寞,蛰伏这么多年终于看准时机把握住了沈家这翻盘的机会? “沈若婳,你眼里对皇家威严没有半分尊重,朕和皇后对你的多年关心疼爱都是看错了人!” 宣帝终于开口,却是直截了当地给沈若婳定罪,他的语气平静,却蕴藏着无穷的威严,帝王的怒火可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沈若婳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此时反而是很平静地跪下磕头,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陛下,娘娘,臣女知罪,要打要罚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婚姻大事,恕难从命。” 所有人看着这个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大小姐,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这一瞬他们在她身上看到的,竟然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和强硬。 没错,是强硬,宣帝已经明确地感受到,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现在还要逼她的话,这丫头可能会不顾一切做出什么更出人意料的事来,到了那时,局面才是真的无法收场。 第25章 微妙 闭眼捏了捏眼角,宣帝摇晃着站了起来,满脸疲惫地说:“罢了,朕说到底只是帮好兄弟照顾遗孤,你们年轻人的事,朕也不想去强人所难。” 姜皇后本也是一口银牙咬碎,正打算要狠狠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手腕却突然被宣帝紧紧握住,正拦了她要出口的话。 “皇后,朕今日也乏了,回去休息吧。” 姜皇后一愣,陛下这是也要把自己支走,无奈只能牵扯出笑意,扶着皇帝回宫,只是那死盯着沈若婳的眼神,直到消失了都没有半点好转。 王贵妃可以说是心情最为起伏的人,就在沈若婳说她有喜欢的人的时候,她真的想到了就是自己优秀的二皇子,那一刻她连将军府到手之后如何布局,如何逼太子让位都想到了。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沈若婳最后说出的名字不是她儿子傅禹浩,而是三皇子傅禹修,那是谁? 那个不受宠的哑巴吗? 王贵妃死死盯住还在门口站着发呆的傅禹修,就是这个病秧子坏了她的好事! 其实这时候死盯着傅禹修的何止王贵妃,所有人都在看看这到底是谁,竟敢跟太子抢女人。 傅禹修对这些目光却没有太多感觉,他的注意力始终都只是集中在沈若婳身上。 他刚刚听得清楚,沈若婳亲口说出的就是自己的名字。 “我喜欢的是三皇子傅禹修......” 这样的话让他实在太过震撼,就算对沈若婳一直怀有感激之情,但是也从未在男女之情上有过什么非分之想。 沈若婳也在看着他,只是那眼神是他看不透的,这个人他实在没有过多的了解。 “沈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本来没听到什么的章媛在旁边人好心的转述下也知道了来龙去脉,顿时也顾不得女子的矜持了,直接就是很不客气地拦在傅禹修面前。 来自章媛的怒目直视实在让人无法忽略,沈若婳也不得不分点注意力在她身上。 是个很柔美的女子,眉目细长,说话声音也是娇娇弱弱的,让人不忍心高声和她说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沈若婳现在心里同样乱的很,她刚才只想着快些脱身就好,谁想到自己的话会被傅禹修正好听到,这下真是尴尬极了,偷眼看傅禹修,他好像真的被自己吓到了。 “行了,你今天的胡言乱语伤了太子,触怒了陛下和皇后,就不要在这里继续拉仇恨了,安安分分待着行不行!” 二皇子傅禹浩也看不下去了,板起脸来打圆场,终于把沈若婳拉回了位置。 他这话倒是也给了傅禹修台阶下,这是在暗示他刚刚沈若婳的话不过是一时胡言乱语,最好不要放在心上。 “殿下,我们也入座吧。” 章媛看沈若婳没有想解释的意思,拉了拉傅禹修的衣袖坐到一旁。 傅禹浩端着杯酒左看右看都觉得不对劲,叹了口气说:“额,今天叫你们两个来呢,本来是想大军凯旋你们合奏一曲助助兴,现在看来就算了吧。” 却不想话音刚落,章媛就站起来行了一礼,无比坚定地说:“二殿下凯旋乃是宣朝大喜,臣女与三殿下也为您高兴,这献曲也是早有准备,还希望二殿下不要嫌弃。” 傅禹浩看了看旁边的沈若婳,她好像没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正自顾自地端起酒杯喝酒,咕嘟几口就是一杯,好像把这烈酒当成了解渴的水一样。 再看看他那个始终一言不发的三弟,此时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只是眼神总也是有意无意朝沈若婳身上看。 “那就,有劳了。” 于是在满场的注视下,成安侯小姐章媛和三皇子傅禹修一个抚琴一个吹箫,那叫一副郎才女貌。 据说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成安侯府是个家世清明的没落贵族,和不得宠的皇子倒也门当户对...... 今天能出席这场宫宴的虽然大多都是大臣,没多少女眷,但是看到这幅场景,还是抑制不住熊熊的八卦之心,今夜这好戏可真是轮番上阵呢。 沈若婳喝酒的动作停了,看着瘦得跟竹竿似的傅禹修,正专注地吹箫,长萧沉闷的声音如同呜咽,自己刚才是吓到他了吧。 被推出来当挡箭牌的后果他也能预料到,太子傅禹明的报复,还有皇帝和皇后的怒火,甚至是一些觊觎沈家的人,都会把他当做绊脚石的。 他和自己不过萍水相逢,却要承受这些牵连。 似乎是察觉到沈若婳的目光,傅禹修朝这边看过来,正将她满脸的纠结看在眼里。 她在想什么,刚才的话是有心还是无意,为什么,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许许多多的疑问盘旋在他此时的脑海里,他只想宴会快点结束,好向她问个究竟。 “哎,你们年轻人啊,真让我看不懂。” 傅禹浩在旁边半支着腿,举着杯子和沈若婳碰了碰,继续漫不经心地说:“但凡利益和感情分不清,迟早要出大乱子,你要是喜欢他就不该利用他,要是利用他,就别把喜欢挂在嘴边,狠狠地利用个彻彻底底,这才不枉背了骂名。” “知道了。” 沈若婳罕见地没有反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就朝外面走了,她向来目中无人惯了,这种宴会也是想走就走了。 出了安乐殿,沈若婳忍不住抬头仰望星辰,深吸一口气,父母兄长是否都在天上看着自己,今天的事是她第一次为了保全沈家如此利用一个人。 “爹,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她们沈家一向光明磊落,老爹和大哥从来不屑于这些阴谋诡计,难道到了自己这里,就会变成不择手段了? 喝了酒走在冷风中,仅剩的温度不断流逝着,眼看宫门口将军府的马车就在眼前,身后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沈若婳没在意,却不想手臂一紧,竟是差点被大力带倒,整个人都踉跄着跌进了对方怀里。 傅禹修也是一愣,他没想到往常壮得跟头小狮子似的沈大小姐,这种时候还弱不禁风起来了。 磕在傅禹修胸口上的沈若婳疼得揉鼻子,这人真是瘦骨嶙峋,撞上去能把人磕疼。 “你....你干啥呢?” 第26章 我当真了 傅禹修盯着她,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都这个地步了,是还打算装蒜呢,抬手就在她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 沈若婳大惊,慌忙左右看了看,“别别别在这骂我,人多眼杂的我还要不要面子了,进去说!” 将军府的马车缓缓在长街走着,里面的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个.....” 沈若婳挠了挠头,傅禹修是不会真的训斥自己的,有什么也只是写在木牌上,这让她稍微安心一点。 “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 她一开口却是先说了一句废话,看傅禹修朝自己递过来的白眼就知道没办法蒙混过关。 “听到了,也看到了,你是被逼无奈才拉我出来当挡箭牌的。” 傅禹修刷刷在木牌上写上,刚递过来又抢回去,飞快地涂抹干净。 “哎.....” 沈若婳早把那句话看清楚了,感情这还带撤回的。 再提笔傅禹修似乎慎重了很多,炭笔在木牌上犹豫了好久,才好像下定决心了一样,一笔一划写出:“你是认真的吗?” 递给沈若婳之前他又检查了一遍,总还觉得措辞太直接了,又修改成了:“你刚才的话有几分认真?” 还觉得不满意,刚要搽掉,斜面就伸出一只手,却是沈若婳直接把那木牌抢过来,抬头看着他:“你说的没错,我是别无选择才拉你当挡箭牌的,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我已经想好了怎么澄清,绝不会让你被牵连......” 她已经想好了,出宫就去找太子说清楚,有什么都冲着自己来,绝不会连累傅禹修。 她话还没说完呢,胳膊就被紧紧拽住,傅禹修似乎很不满她的话。 别无选择?只是这样吗? 沈若婳急了,这怎么还没完没了了,都说了是权宜之计,怎么地,自己不过随口说了一句喜欢,难道还要对他负责吗? “你你你放手!” 她感觉自己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小哑巴了,他这样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那种未知的感觉真是奇怪得很。 马车却在这时候一个急停,本往后挣扎的沈若婳重心不稳朝前扑去,正被傅禹修稳稳接在怀里。 “太子殿下不可!” 车帘也在这时被刷的拉开,露出太子傅禹明怒气冲冲的脸来,等看清楚车内场景,他握车帘的手一紧。 沈若婳正扑在傅禹修怀里,他的手臂也是亲昵地将人搂住,傅禹明几乎能想象之前两人是在贴面细语。 他等在这里就是想找沈若婳讨个说法,可现在呢?还在宫门口两人就迫不及待地共乘一车,搂搂抱抱,任谁看到这幅场景都会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若婳张了张嘴,但看他赤红的双眼和暴起的青筋,也觉得自己还是闭嘴比较好。 将军府驾车的护卫在旁边为难,这太子殿下这个样子看起来是要对自家小姐不利,弱弱出声:“殿下.....” “滚!” 等太子彻底拂袖而去了,沈若婳眉头一皱,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怎么感觉现在更说不清了。” 她想坐起来,却被死死按住,沈若婳转头看去,傅禹修的手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稳稳地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了,他们刚才的样子真的就像是靠在一起。 挑眉看他,这货还挺理直气壮,脸上一本正经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喂,你放开我!等我落雁平沙使出来你就废了,废了.....” 沈若婳接下来的话说不出来了,因为她似乎感觉傅禹修正朝自己逼来,两人呼吸相闻近在咫尺,她甚至能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皂角清香。 这气氛不对啊,沈若婳想把人推开,他的手臂却堵到了耳边,竟然将她整个人逼在了角落里,眼里灼灼如有星光。 “喂喂喂.....” 沈若婳声音都有点颤抖了,下意识就把眼睛闭上不敢看他,这小哑巴今天是怎么了?这样子,好可怕....... 胳膊一松,压迫感顿时消失,沈若婳感觉手里被塞进什么东西,再回头傅禹修早下了马车走了,就这么走了。 “这个人真奇怪。” 嘟囔着拿起他临走时递给自己的木牌,上面只有一句话:我当真了 当真什么了?什么他当真了? 沈若婳懵在当场,这才想起来刚才他她是问自己那些话是不是真的,难道,他当真了? 宫宴上惹出的祸沈若婳很快就尝到了报复,皇帝断了她和西北军的联系,连以后西北军向将军府的供奉都先要经过朝廷。 沈家在北疆经营了西北军那么多年,不管是行商还是采矿都有声有色,每年上供回来的珠宝药材数不胜数,这些东西可是维持将军府度日的经济来源。 现在要从朝廷过一遍,少不了会被抽掉不少油水。 对此沈若婳早有预料,现在的她只能忍,在没有足够的把握重新把西北军拿回来之前,就算是沈家的东西被人明抢,她也什么都做不了。 皇后以她言行不当为由下令禁足,还派了宫里的教习到将军府教她谨言慎行。 沈若婳被三个教习女官折腾得够呛,这些年虽然名义上是被寄养在皇后膝下,但是她可从来没有管过自己。 “姑娘,喝茶握杯的姿势不对,眼神飘忽,心不在焉,重来!” “沈小姐,女子的美好体态就是弱柳扶风,行之端庄,你这个可不行......” 沈若婳依旧我行我素,扔了针线站起来撑懒腰:“今日我累了,改天再学,各位姑姑先回去吧。” “这可不行,沈小姐,安虞国公主就要来朝,宫中没有适龄的公主陪伴,从贵女中选中你,娘娘命你勤加练习礼仪,到时候可是代表着宣朝的脸面。” 原来是这样,沈若婳叉腰冷笑:“不就是陪人家公主吃喝玩累嘛,这个我在行得很,哪里还用你们教,倒是这个安虞国公主为什么要来宣朝?” 宣朝历来强盛,占据的疆土是最广袤的,东南临海,时不时有些不成气候的倭寇而已。 但是西北就有盘踞一方虎视眈眈的百夏一族,是宣朝的死敌,与沈家有满门覆灭的血仇,再之后能对宣朝有点威胁的就是这个安虞国,一个以游牧经商为生的国家,听以前阿兄说过,他们出产的丝绸瓷器非常精美,还尤其擅长制作各种香料金银器,是个很富足的国家。 “这个奴婢们就不知了,但是沈小姐你身为将军府大小姐,娘娘膝下养女,当为贵女之表率......” 沈若婳头大,挥挥手打断她:“行了行了,宣朝的女人要是都以我为表率,怕是早就鸡飞狗跳了,娘娘这样安排无非就是舍不得几位小公主出去丢脸,我可听说安虞朝仗着有几个臭钱嚣张得很呢。” 接待使嘛,玩玩何妨。 第27章 误会 平安巷的暗卫们许久都不见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墙头了,就是院子里被沈若婳踩秃的草地也在一场场秋雨中重新绿了起来。 倒是他们的三殿下,来后花园中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盯着那围墙看的时间也是越来越长。 “殿下,你要是想见沈小姐,就上门去找她,总等着她来找你怎么行。” 阿离在旁边劝着,自家殿下好像对那个沈小姐越来越上心了。 傅禹修看着那面围墙若有所思,是啊,总是她翻越障碍走向自己,自己也应该主动一些才行。 忍受着教习嬷嬷的说教,沈若婳也是等了好久才寻到机会打算去看看小哑巴。 “小姐,咱们府中的人参燕窝都快被你搬空了,什么人需要这么多药材啊?” 青竹看着她又在库房中挑挑拣拣,又是要大手笔的架势。 “哎呀,好东西当然是要用在需要的人身上了,沈家又不缺这些,难道你想生场病帮我消耗一下。” 青竹白眼,自从小姐认识了那个什么小哑巴,将军府多年没有什么支出的库房就跟流水似的哗哗直往外丢银子。 不过还没出门呢,将军府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成安侯家的小姐。” 管家前来通报的时候面色有些古怪,想起这几天都城中因为小姐又闹出的风言风语,觉得有必要还是提醒一下,“成安侯在容妃娘娘去世之后一直对三殿下照顾有加,坊间盛传两人已有婚约。” 沈若婳的手一顿,终于还是缩了回来,眼里难言的情绪明灭起伏,还是下了决定,“去见见。” 走出两步又停住,问管家:“那几个教习嬷嬷呢?” 管家心领神会,压低声音,“在前厅呢,都派人盯着的,小姐放心。” 远远就看见站在花厅中的娇美身影,那天在宫宴上没来得及细看,都觉得长得不俗,今天沈若婳可算是能看清楚这个傅禹修的青梅竹马。 她的眉眼间还有闺阁小姐中那种腼腆含蓄,眼如秋水肤如凝脂,是个很耐看的小美人。 在沈若婳大摇大摆盯着章媛看的时候,章媛何尝不是在打量着她,只是她的目光此时更多地是带着敌意。 沈若婳笑,像个男子一样拱手行礼,然后往后一让:“章小姐,请。” 章媛眼角跳了跳,紧紧捏着手中的帕子,她早听闻这个沈若婳来自野蛮之地,行事举止粗鄙不堪,在都城更是做些欺男霸女之事..... 如今看她这样的举止行为就不是一个世家小姐该有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市井混混的做派,看来自己今天真是没来错。 在成安侯大小姐眼中欺男霸女总无恶不作的草包沈若婳,此时已经自己先坐下,笑盈盈地替章媛倒茶呢,一抬头,却发现章媛还在盯着自己,忍不住皱眉。 “我说章小姐,你今天不会就是来这里和我对视的吧,这看也看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章媛定了定心神,才开口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那我就直说了,沈小姐,身为女子,我同情将军府和你的遭遇,你一个人支撑沈家很不容易,但三殿下已经身染重疾,连话都不会说了,他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生,根本禁不起你的这般折腾,还请您高抬贵手,不要再招惹他。” 沈若婳认真听她说完,然后笑了笑,抬头问道:“不知道你是以什么立场说出这样的话?是为傅禹修鸣不平,还是以他未婚妻的身份?” 她已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了,但这话还是让章媛感到了挑衅,忍不住就反唇相讥起来:“我与殿下从小一起长大,多年相互扶持早已胜似亲人,倒是沈小姐你这种人,在都城无恶不作,自己声名狼藉还不够,随随便便就想坏殿下名声,真叫人无耻!” 沈若婳扣下茶杯,这章小姐对自己成见颇深,没办法聊下去了。 “是,那天的事是我拉了你如意郎君来当挡箭牌,但是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呢?你都说了我这种人,对,我沈若婳就是无恶不作,玩弄你们这些装腔作势的公子小姐早已不是一次两次,你觉得无耻那是你没见识。” 瞥到廊柱后那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沈若婳的声音更是扬高了几分。 “三皇子?笑话,不过一个拿来就用的挡箭牌,如果不是他身上的皇子身份,我会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是浪费!无权无势的皇子而已,要不是他上赶着往将军府贴,本小姐只怕是连傅禹修是谁都记不得。” 章媛已经被沈若婳的无耻行径完全震惊了,从小受诗书礼仪熏陶的她从未想过世上竟还有这样不要脸的人。 正打算组织语言再和她理论,身后却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 “殿下!你怎么了殿下!” 两人齐齐回头,就见傅禹修正站在大门照壁前,不过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沈若婳,靠旁边阿离支撑着连身形都踉跄的。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想到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难道全都落入了他的耳中?沈若婳的脑子翁的一下就炸开了。 站起来,张了张嘴,却始终没能发出一点半点的声音。 倒是章媛早已快步冲上将人扶住,满脸的担心焦急:“殿下你怎么了?没事吧,咱们走,先回去.....” 目送着两人的背影就这样消失在将军府大门口,沈若婳始终呆呆地站着,脑中来来回回滚动的全是刚才傅禹修那震惊而又受伤的眼神,这下,他该有多恨自己啊..... “这些话都是沈若婳亲口说的?” 姜皇后听着几个教习嬷嬷的从将军府带回来的情报,顿时喜笑颜开,看向旁边的皇帝,“陛下,臣妾就说那沈家丫头不过是拉三皇子当个借口而已,她与太子之间才是天作之合。” 一旁的宣帝却始终闭目养神,食指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碰着,似乎在陷入沉思。 “陛下,依臣妾看等这件事风波过后,就先给三皇子和成安侯小姐赐婚,也算了结了您一桩心事,再给婳婳和太子....” 宣帝却在此时抬手打断了她,看了皇后一眼,却是说起另外的事:“朕听闻修儿有找到神医医治不能开口说话的毛病,这些年咳疾也有了好转,你得空也上心点,毕竟也是皇家血脉。” 姜皇后的脸色变了又变,但终究还是被很好地掩饰住了,笑着连点点头:“臣妾会的,陛下放心。” 送走了皇帝,姜皇后把手边的茶杯狠狠地掀翻在地,眼露凶光,殷红的唇挤出一句话:“叫太子来。” 第28章 始乱终弃 青竹端着糕点在沈若婳门前急得团团转,时不时敲一下门,“小姐,吃点东西吧,您都一天没吃饭了。” “不吃。” 青竹听这带着鼻音的声音一愣,推门进来。 房间里的沈若婳抱着膝盖躲在角落里,清冷的月光笼罩在她单薄的身影上,看起来落寞极了。 青竹叹了口气,点起蜡烛驱散房里的寒霜。 沈若婳似乎被这光亮刺了一下,抬手遮住眼睛,青春竹却看的清楚,她的眼睛红肿着,看样子是哭过了。 叹了口气,他们家小姐就是这样,表面上看着天不怕地不怕,其实内心柔软极了,从小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就躲起来不吃饭不见人。 伸出手抱住她,“小姐,别自责了,您是将军府少主,说什么做什么有时候由不得自己。” 沈若婳知道自己不该如此脆弱的,沈家的担子不轻,想要保全将军府,自己所作所为就不能优柔寡断。 “我做不到,青竹,我讨厌现在的自己……” “那您是真的喜欢三殿下吗?” 青竹忍不住问,她陪伴了沈若婳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她会对一个人这么在乎纠结。 沈若婳抬手擦干净眼泪,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觉得不应该利用他,皇帝已经开始对西北军沈家旧部动手了,张叔叔他们要我马上想办法,否则就真的来不及了。 如果要找到一个可以掌控的皇子接手将军府,除了他我别无选择。” 一边说着不想利用别人,一边又一次次伤害他,所以这样的沈若婳连自己都觉得厌恶。 青竹叹气,如果将军和夫人还在,小姐哪里会需要这样痛苦纠结。 “.....不过一个拿来就用的挡箭牌,如果不是他身上的皇子身份,我会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是浪费!” “无权无势的皇子而已,要不是他上赶着往将军府贴,本小姐只怕是连傅禹修是谁都记不得.....” 沈若婳的声音就好像是剧毒一般丝丝入扣,傅禹修只感觉自己被她的冷嘲热讽包围,始终走不出梦魇。 “沈若婳....” 打瞌睡的阿离惊醒,却见傅禹修已经自己坐了起来。 “殿下,你可算醒了,今天吓死奴才了,你知道嘛,您差点旧疾复发了!” 傅禹修无所谓地擦了把汗,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依然沉浸在刚才的梦中,他梦到了十四岁那年与沈若婳初遇。 当年被人陷害掉进枯井中奄奄一息,暴风雨中只有这样一个人愿意陪伴在身旁,当时自己已经病入膏肓,成了废人一个,但是那个倔强不肯抛下自己的小女孩却成了那段黑暗人生中的一道光,指引着支撑了这么多年。 这些年来,多少次擦肩而过,多少次遥遥期盼,自己始终没能鼓起勇气站到她面前。 直到半个月前的相遇,那时还以为是上天垂怜,终于肯给自己一次机会。 现在看来,不过是彻底让自己死心而已,自己和沈若婳,始终只是萍水相逢。 “殿下,您别难过了,那个沈若婳摆明了就是利用您,世上女子那么多,你何必执着于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人。” 阿离说着察觉到自家殿下的脸色不好看,赶紧转移话题,从袖子了掏出一封信:“对了,今天那个人又来了,知道殿下您不想见他,就留下了这封信,说是请您一定要看。” 傅禹修一愣,接过那折叠过的信封,上面盖着印封,一只栩栩如生的黑豹图案跃然纸上。 信并不长,所以傅禹修只瞟了一眼就看清楚了内容,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到最后竟然把信纸撕个粉碎,吓得旁边阿离大气都不敢喘。 府里总会有个奇怪的黑衣人隔三差五的出现,最近尤其频繁。 殿下似乎很不愿意见那个人,这次不过区区一封信就气成这样,可见又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傅禹修撕完信,又自己起身飞快写好了一封信,封好,递给阿离示意送出去。 阿离疑惑,那人来了这么多次,从没见殿下还写回信的。 低头一看地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永州府? “是永州府的南安侯!殿下您是不是送错了?” 这其他地方也就算了,永州那是什么地方?宣朝最为头痛的乱军割据之地,南安侯又是什么人?方辰,占据宣朝南方自立为王的叛军头子。 他自己就已经称王称帝了,南安侯不过是宣朝名义上的一个臣子封号,人家可从来没承认过。 这么多年相安无事,也不过是因为这方辰膝下无子,后继无人,自己又恶疾缠身,不想和朝廷对着干,陛下也就封了他南安侯,对他占山为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事实就是堂堂宣朝这么多年也没能把他一网打尽,可见是个怎样厉害的人物。 而现在,自己家殿下竟然和这样一个人有勾结!阿离觉得,他们三皇子府似乎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 “去送吧。” 傅禹修很坚决,吩咐完送信就把那些碎纸扔进火炉里烧了个干干净净。 秋意越发的浓了,早起的寒霜落满了围墙的砖瓦。 墙外,沈若婳探头看了看,小哑巴家墙角这棵柿子树都结满了红彤彤的柿子,叶子却掉光了,想躲着偷看都找不到藏身的地方。 “就看一眼,就看看他生病好了没有。”点点头,沈若婳觉得自己好歹是把人气病了,道歉还是很有必要的。 做好心理建设,才左右借力跳上围墙,却不想下一刻,四目相对…… 傅禹修盯着墙上一身红衣的女子,就是这个人,一会儿当着所有人的面信誓旦旦地说喜欢自己,要嫁给自己,一会儿又亲口承认自己不过是她拿来就用的挡箭牌,亲手把他推进冰窟。 他真的看不透,看不明白,自己到底被她当成什么了。 沈若婳看已经被发现了,也不好再鬼鬼祟祟,飞身跳下,来到傅禹修面前。 他好像更瘦了些,坐在椅子上盖着毛绒绒的大氅也觉得弱不禁风。 沈若婳突然觉得不敢看他的眼睛,手忙脚乱地把手里的篮子塞过去。 “那个,我是来送药材的,给你燕窝。” 傅禹修捧着满满当当篮子,目光落在她闪开的脸庞上,心里突然一软。 “那个,那天的事我道歉,我不是个东西,让你受伤了,那些话你就当我在放屁,风吹就散了,好吗?” 沈若婳挥挥手,突然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有点打结了,怎么就这么嘴笨呢。 不过还好傅禹修不会说话,自己说啥他都不能马上反驳,看他又不说话,沈若婳接着举手保证:“沈家我会再想办法,不会拉你下水的,这个你大可放心。” 傅禹修看她急切地解释,提起碳笔在木牌上刷刷写着。 沈若婳忐忑地接过来一看,上书:“你想始乱终弃?” “始…始乱终弃!” 沈若婳捧着木牌如遭雷击,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你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喜欢我,要嫁给我,我早就不干净了,你却不想负责…” 还没从始乱终弃中缓过神了的沈若婳再受连击,踉跄着差点没站稳,看他还一脸痛心疾首,自己俨然真是玩弄感情后始乱终弃的渣女。 “我又没对你做什么,你怎么就不干净了!你少血口喷人,是不是看本小姐有钱还讹上了,我告诉你……” 天旋地转,沈若婳再找回视野赫然发现自己自己躺进了傅禹修怀里,他那张病态却俊朗的脸近在咫尺。 他的眼里似乎蕴含着某种难言的情绪,深邃得似乎要把自己吞没进去。 沈若婳完全懵了,怎么突然变得奇奇怪怪起来,他的目光…… 沈若婳没能继续解读下去,因为下一刻她已经被更大的震惊吞没。 男人的脸瞬间放大,然后,唇齿交缠,寸寸沦陷…… 完全变成呆鸟的沈若婳甚至来不及闭上眼睛,失去焦距的眼里好像被大片大片的光影充斥,好像,还是粉红色的。 傅禹修,自己无意间认识的小哑巴,现在竟然,在吻自己…… 大脑完全空白的沈若婳,脑中突然跳出一幅画面:“二哥,一亲芳泽是什么意思?你有一亲芳泽过吗?” 少年先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爆栗,然后才一脸的认真,“傻婳婳,这种亲密的事只能和喜欢的人一起做,你以后的丈夫会教你的。” 喜欢的人,丈夫,傅禹修是吗? 这种时候还能走神的沈若婳,完全被傅禹修结结实实地占够了便宜。 直到他带着些许凉意的手指抚过沈若婳敏感的耳朵背后,激得她忍不住一激灵,才猛然惊醒。 然后,傅禹修就放开了她。 这让刚准备大发雷霆的沈若婳突然没着没落了,呆呆地看着他。 常年脸色苍白的傅禹修似乎脸色微红,但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 缓慢拉起沈若婳的手,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着。 “现在你对我做了这样的事,有关系了……” 他的眼神目光那么认真,小心翼翼的,还带有些许讨好,似乎刚才不是他紧紧禁锢着沈若婳索求,是沈若婳这恶霸把他怎么样了似的。 沈若婳完全五雷轰顶,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但此时的脑子乱成了浆糊,根本理不清有哪里不对。 傅禹修很满意她完全呆掉的表现,甚至还抬手温柔地帮她搽了搽嘴唇,理了理微乱的头发。 然后拿出一串钥匙,仔细地帮她系在腰间。 “以后要来,走正门。” 然后沈若婳话糊里糊涂地被送出了大门,在寒风中呆立片刻,突然一拍脑袋大吼一声。 “傅禹修,你个混蛋!” 冲回去大力拍门,一副要杀人的凶神恶煞模样。 吱啦! 斑驳的大门打开了,傅禹修疑惑地站在门后,看着气鼓鼓的小女人。 终于是反应过来了吗? 沈若婳看着一脸无辜的他,突然就气结了,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最后,满脸杀气地伸出手去,双眼喷火恶狠狠地说:“篮子还我!” 等沈若婳彻底蒙着头落荒而逃,阿离一副见鬼的模样看着他家殿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需要扶住门框才能稳住身形。 傅禹修确实很高兴,看着沈若婳吃瘪的样子,之前所有的疑惑和失落好像都一扫而空了,现在的他满腔充满报复得逞的快感。 小丫头一定吓傻了吧,不过他更满意今天自己的勇敢,以后,自己不会再压抑自己的感情了。 第29章 突然会说话了 青竹是看着她家小姐兴冲冲的出门,灰溜溜地跑回来,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人一回来就直往房里冲。 “哎,小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回答她的只是沈若婳同手同脚落荒而逃的背影,青竹不解,跟进房间差点吓了一跳。 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此时整个头深深地埋在被子里,整个人完全是在瑟瑟发抖,口中还念念有词。 “疯了疯了,全疯了......” 青竹更摸不着头脑了,凑上前:“小姐?谁疯了?” 沈若婳不理,依旧蒙着被子一会儿踢腿一会儿锤头,整个人就像抽疯的虾子,哀嚎不断。 “小姐,你这是出门撞邪了?” 沈若婳哗啦一下掀开被子,指着自己的唇,满脸的委屈和不可置信:“青竹,我被那小哑巴占便宜了!” 懊恼地一锤脑袋,“最要命的是我竟然毫无反应,就这么,就这么......回来了!” 左手重重锤在右手掌心,咬牙切齿地说:“我应该狠狠扇他耳光然后剁了他手脚,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这回换做青竹如遭雷击了,比起她家小姐关注的事后该不该剁人手脚的问题,难道被陌生男子占便宜问题不是更大吗? “我怎么能毫无反应,我是猪吗!啊啊啊!” 沈若婳坐在床上一边恨恨地把头发揉成一团糟,一边悔恨得鬼哭狼嚎,像极了炸毛的小狮子。 青竹扑上去把她嘴巴捂住,食指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姐你可别说了!这事要是传出去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沈若婳咸鱼一般躺倒,望着房顶哀叹:“是我大意了,名声早就不干净了......” 站在皇宫巍峨的大殿前,傅禹修很疑惑,自从被逐出宫后父皇就再也没召见过自己了,怎么今天会召自己入宫。 “三殿下,请随老奴来。” 旁边侍从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傅禹修点点头,跟在太监的背后朝着一处宫殿走去。 画廊小阁,流水潺潺,青石板铺就的小路直通一片菜畦,任谁也想不到富丽堂皇的皇宫之中还有这么一处接地气的宫殿。 宣帝背着手站在一处秋千旁,眼里似乎还能看到那个美丽的身影在这里无忧无虑地荡秋千,时不时回过头来朝自己温柔一笑。 恍如隔世啊,她走了那么多年,却从未入梦来看过自己,宣帝下意识地就要伸出手,想再触碰一下这张魂牵梦萦的脸庞。 “陛下,三殿下到了。” 内监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打破这短暂的旧梦,宣帝只能落寞地收回手。 转身,就见一瘦弱的男子正躬身朝自己行礼,这就是自己的儿子吗?却一点也不像自己。 如果不是体弱多病,他到底也是个光风霁月的人,他身上的气质和他母亲像极了,干干净净的,不争不抢,却好像什么都拥有了。 “来了,都看看你小时候住的地方。”宣帝招呼他。 傅禹修环视了一圈,这是他母亲身前居住的宫殿,但那时候这里有母妃在,自然有家的感觉,现在,对他而言不过是冰冷冷的皇宫而已。 父子两在院中凉亭对坐,皇帝亲自为傅禹修倒了一杯茶,傅禹修端着茶杯目不斜视,宣帝却是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 “你母亲,是个洒脱的人,这方天地不属于她。” 宣帝开口,忽然苦笑了一下,继续说:“所以她以那样的方式离开了,到底是对朕,对你这个亲生儿子,也能狠下心来割舍。” 傅禹修桌下的手瞬间紧握成拳,目光死死盯住对面还在抒情感慨的皇帝,他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这样的话? 如果当年自己不是躲在角落里目睹了事情的真相,那么他今天听到的,也只会是容妃受母族牵连上吊自杀,成了宫中禁忌,是不是会和所有人一样,相信母妃是畏罪自杀,以为她根本不在乎自己。 可真相呢,根本不是这样的,他至死也不会忘记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就是眼前这个人,亲手杀死了母妃!他是自己的杀母仇人! 似乎察觉到傅禹修浑身泛起的杀气,宣帝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父皇知道这些年你受苦了,但是父皇没办法。 你也知道,你外公唐国公始终不肯帮朝廷对付方辰,那是个反贼啊!父皇就是想保你,朝野内外多少双眼睛看着,父皇不仅是你的父亲,更是宣朝的皇帝,冷落你也是对你的一种保护,你要体谅。” 傅禹修木然地躲开他的手,眼里不仅没有丝毫的诚惶诚恐,反倒是被一种恨意取代。 看他这样子,宣帝坐了回来,语气也变得冷硬起来:“你就是恨朕也没关系,身为皇子,却口不能言,不通文武,宣朝不养废物,你最好搞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不属于你的东西,你没资格指染!” 本来想给点好处安慰一下,却没想到他如此不知好歹,宣帝那点仅存的耐心早就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沈若婳这个女人只能是太子的,朕会给你补偿,只要你开口,都城无论哪家宗室之女,朕都可以为你赐婚,复你爵位,太子是良善之人,只要你让步,他会保你后半辈子无忧。” 原来这就是今天叫自己来的目的,傅禹修看着眼前这个人,同样是自己的父皇,说出的话却如此冰冷刺耳。 “休想。” 这是傅禹修今天在木牌上写的第一句话,只有两个字,却有千金之重。 宣帝接过,突然气极而笑,拿着那木牌差点拍到傅禹修脸上,“休想?谁给你的自信说出这样的话?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你还能活几年,太医的诊断你没看吗?而立之年!你还要娶沈若婳,你到底想干什么!让她为你守寡吗?” 傅禹修撑在桌子上的手突然一抖,心脏绞痛,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煞白起来,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因为这种绞痛他承受了十年! 怎么会?自己一直控制得很好,郎中说只要好好调养就不会复发的。 目光缓缓停留在刚刚自己喝过的那杯茶上,瞬间明白了什么,傅禹修捂着绞痛的胸口不可置信地抬头,却只见宣帝,自己的父皇,高高在上....... 宣帝看着对面傅禹修因为剧痛而蜷缩的模样,好整以暇地继续端坐,依旧是那个不怒自威的宣朝帝王,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朕说过,人要认命,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朕现在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说吧,你要什么?” 傅禹修手抖得厉害,抓炭笔的手几次都握不住,更别说写字了。 宣帝笑,“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连自己想要什么都说不出来,还想趟将军府这趟浑水?” 傅禹修汗如雨下,胸口的疼痛几乎要让他匍匐到地上去,但依然支撑着,脑海中不断回响那个声音,那两个在口中徘徊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字,此时迫切地冲到了嘴边。 “婳婳,沈若婳,这是我的名字,来跟着我念一遍,你一定要学会说我的名字.......” 宣帝已经不想再看身后这个废物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唐雪容那个女人留在自己心里的恨意,终于是完完全全地被她的儿子给继承了,她要是还活着,看到自己的亲生儿子今天这幅样子,该会有多痛苦? “婳....婳婳!” 突然,一声微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很小,但宣帝就是听到了,因为这里除了自己,也就只有另外一个人,那是...... 傅禹修! 刚刚说话的是傅禹修! 一股恐惧自脊梁骨蔓延而上,宣帝猛然转身,然后他就清清楚楚地听到,这个哑了十多年的傅禹修,对着他开口清晰无比地吐出了一句话:“沈....沈若婳....沈若婳!” 宣帝呆住了,如果不是傅禹修此时的眼神实在可怕,他也许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其实刚刚那一瞬间,就是连傅禹修自己也吓了一跳,在意识到那声音是自己发出的之后,他甚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沈....沈....沈若婳!” 他很用力地再重复了一遍,终于确定了,自己竟然能说话了! 不再管宣帝见了鬼的表情,傅禹修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摸着喉咙,又是痛苦又是欣喜地朝外走了,跌跌撞撞地出了宫殿。 豆大的雨点自空中落下,似乎要洗净这么多年来的屈辱,自己不再是小哑巴了,不再是口不能言的废物了,傅禹修捂着胸口踉跄着走在雨中,突然喜极而泣。 “婳婳,婳婳.....” 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在此时听来真是如同天籁,现在他迫切的想要去告诉这个名字的主人,自己会说话了,会说她的名字了! 皇宫里,宣帝失神地跌坐在椅子上,依旧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 “怎么会?” 摇摇头,怎么会突然就能开口说话了呢?明明五岁那年一场重病之后再也开不了口了,这么多年用了多少办法都不能开口的,怎么突然就能说了........ “陛下,三殿下这是?” 一直躲在暗处的张钊也被惊得不轻,刚才他分明就是听到三皇子殿下出声说了沈家大小姐的名字。 “让你的人加紧动作!不能再拖了!” 宣帝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吩咐张钊下去做事,也觉得头疼得厉害,没来由的一股子烦躁,一脚狠狠地踹翻了桌椅。 第30章 为了救他 暴雨袭来,沈若婳也只能换了舒服的薄衫,窝在暖阁里看书,将睡将醒间,就被青竹咋咋呼呼的喊声吵醒。 “小姐!小姐快来!有个疯子硬闯将军府了!” “疯子?” 沈若婳疑惑,但还是裹着披风朝门外走去。 雨水击打泥地所起的水雾甚至都打湿了她的裙角,更别提看到那矗立在雨中的模糊身影,早淋得不成样子,好在他身上的白衣服眼熟,沈若婳走近一看也吓了一跳。 “是你,你在这干嘛呢?快进来!” 竟然是傅禹修,沈若婳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赶紧扯了披风把他裹住,暴雨中要提高声音才听得清,“你怎么在这淋雨,当心又病了。” 傅禹修却好像听不到看不到,直愣愣地一把将人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叫着她的名字。 “婳婳,婳婳....” 沈若婳惊讶,睁大眼睛看着他:“你会说话了?太好了......” 目光逐渐涣散,沈若婳之后再说什么他都已经听不清,能从宫里支撑到这里已经用完了他所有的力气,终于软软地靠在她的肩头昏了过去。 第二天,刚平静不久的都城再起波澜,沈家大小姐张榜寻求神医治病,虽然用的描述极为隐晦,但还是有好事之人从症状上猜出了这背后的人是谁。 “心绞痛不就是三皇子殿下的旧疾嘛,之前皇家就有张榜求过的。” “这么说沈若婳是在为三皇子求医问药咯,啧啧啧,这是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三皇子妃了。” 将军府内一早上都有人络绎不绝的上门,有确实是懂点医术的,也有单纯就是冲着那五千两赏金来的,更过分的还有来看看是不是三皇子的。 结果不消半天,三皇子傅禹修病重,将军府沈若婳四处寻医问药的消息就不胫而走。 这让青竹急得团团转,“小姐,这样下去您的名声真的不要了?你之前故意说给宫中教习姑姑听的话也会没用的,陛下和皇后娘娘一定会更讨厌三皇子。” 沈若婳哪里会管这些,紧紧握着傅禹修的手,能感受到他痛苦的挣扎。 “这种小把戏本来就忽悠不了皇帝皇后,现在我就是要把事情闹大,不信他们还能坐得下去,连个太医都舍不得派。” 昨夜傅禹修被心绞痛折磨了一晚上,她不知道派将军府的人去太医院请了多少次,竟然连个太医都请不来,这皇帝皇后难道真的不在乎傅禹修的死活嘛?他好歹也是皇子啊。 “那小姐你的名声......” “名声名声,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名声!现在是人命关天!你们行不行,不行派将军府家丁上街敲锣打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务必先请了太医来保命。” 她就不信了,在朝野内外的注视下,帝后会真的坐视不管。 沈若婳探了探傅禹修的额头,高热不退,昨天淋了雨可能还着凉了,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看着他紫青的嘴唇,就连昏迷都疼得直闷哼的模样,可知这绞痛是何等的残酷。 “殿下!殿下您一定要撑住啊!”阿离在旁边直抹眼泪,跪在沈若婳面前哀求:“沈小姐,求求你想办法救殿下,殿下这心绞痛非常人所能忍,太医说有可能活活疼死过去的!这次来势汹汹,再不救就真的会出人命的!” 怎么办,沈若婳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只觉得整个人都跟着揪心起来。 “来人,备马我要进宫!” 沈若婳看了一眼痛苦蜷缩的傅禹修,决然地朝门外走去。 半个时辰后,玉兰宫前,掌事宫女一脸为难地看着风尘仆仆的沈若婳。 “沈小姐,不是娘娘不肯见您,实在是如今将军府正在风口浪尖上,您和三殿下的事儿闹得满城风雨的,娘娘在后宫中人微言轻,就是想帮您也找不到办法啊。” 沈若婳点点头,表情坚定,“烦请姑姑通报一声,把这个交给贵妃娘娘,她自会见我的。” 说着从手上取下一只玉镯子,正是之前姜皇后送给她的那套配饰之一。 不带丝毫犹豫的,沈若婳抬手就朝地上磕去,咣铛一声,精美雕琢的玉镯瞬间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这份果决倒是让在宫中沉浮多年的掌事女官都吓了一跳,私自毁坏皇后赏赐,这该是什么罪名?而她,就这么做了。 王贵妃看着女官捧上来两半碎玉,忽然掩唇笑了起来。 “不愧是沈家的人,震慑西北数年,没一个是庸才。” 沈若婳终于如愿进入玉兰殿,站在王贵妃面前依旧不卑不亢,躬身行了一个礼。 王贵妃扶了扶自己的发髻,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个女孩,看她也不跪拜,只是用外臣的礼节对自己行礼,忍不住冷笑:“明明是个闺阁姑娘,却始终以男儿自居,行为举止全无女儿家的娇柔,仗着沈家少主的身份,未免自持过高。” 之前对沈若婳的嘘寒问暖,亲密无间,在她宫宴上直白地对三皇子表明心意后,王贵妃只觉得看到这个小丫头就来气,哪里还装的出来。 沈若婳早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依旧笔直地站着,嘴角一勾:“比起一个只会高呼维诺的沈家小姐,贵妃娘娘现在会更需要一个统领将军府的少主,不是吗?” 王贵妃端着茶杯的手顿住了,以前只知道沈家出身西北,合族上下都有一种有别于都城世家的豪迈气概,行事风格不拘小节。 本以为这沈若婳生的如花一般的娇柔少女,又回到都城这么多年,早该洗去那种做派,现在看来是自己错了,将军府的狂,是在骨子里的。 “呵,统领将军府的少主?沈小姐是在唬本宫吧,你虽有少主之名,但是能调动西北军哪怕一兵一卒吗?能让将军府在宣朝的大殿上有一席之地吗?你这少主的身份,放眼整个宣朝,也不过是个笑话吧!” 王贵妃真的笑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她见的多了,但是像沈若婳这样无权无势还不知天高地厚的真不多见。 “娘娘说的没错,今日的我确实有名无实,但是假以时日,沈家的所有,都会尽归我掌控。” 看着这样的沈若婳,她突然有些同情起来,无亲无故的一个孤女,独自一人支撑着偌大的将军府,多少人盼着她倒霉,多少人盯着她手中的那点权势。 “说到底,你也只是一个女人,是女人,就要用女人的方式夺得想要的东西,沈小姐是聪明人,应该懂得本宫的意思。” 只要现在沈若婳收回之前的话,愿意和她王家联手,她敢保证,推翻那个破落户出身的姜皇后和太子根本不是问题。 沈若婳笑了笑,“娘娘,沈家虽落魄至此,但我还不至于自暴自弃到把自己当做供人买卖的筹码,更何况现在的我,有了其他的想法。” “本宫对你的想法毫无兴趣!如果你只是想来这里耍耍嘴皮子的话,你可以滚出去了!” 她真的失去了所有的耐心,诏书就摆在那,想要得到将军府,除了联姻毫无办法。 “哦,娘娘真的不想听下去吗?这个机会我能送给二皇子,也同样能送给太子,而且相信皇后娘娘会更加喜欢的。” 沈若婳说着,缓缓从衣袖中拿出一物。 “这....这是.....” 王贵妃感觉自己都有些结巴了,缓缓站起来,走向沈若婳,确切的说,是她手中的将军府印绶。 就是这小小的一个东西,却能够调动西北十几万铁骑,它背后的分量可远不止这些,沈家,将军府,西北军,甚至是西北数不尽的矿场宝藏,通通都承载在这印绶中。 第31章 交易 “你什么意思?” 虽然这诱惑对她有足够的吸引力,但是她可不是那种轻易就能失去理智的人。 “娘娘难道不清楚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这沈家印绶,能够让拥有者调度西北军,二皇子军功显赫,又是皇子身份,想必驾驭起来也不会有太大难度。” 这下王贵妃是彻底明白了,只是这惊喜也来得太快了吧,那可是西北军啊,沈若婳不会不清楚让出来是什么意思,这一次转让可不是随随便便的想给就给,想收回就收回,只要进了二皇子的麾下,沈家想要再拿回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你的意思是要把这东西给浩儿,但是没有陛下的昭告天下,你们之间也没有婚约,这如何能够服众?” 虽然这个印绶像虎符一样能够调动西北军,但始终还是要在名正言顺的情况下。 沈若婳今天会来到这里,想必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果然,沈若婳将那印绶收好,递到王贵妃面前,很平静地说:“娘娘大可放心,当年我父兄去时,曾托付三哥照拂将军府,如今是我亲自出面委托,西北军不会是问题。 只是陛下那里,恐怕就需要王丞相在朝中周旋了,不过我想,这对王家来说应该不算什么问题吧。” 王贵妃还在迟疑,“空口无凭,西北军中如何服众?” “有血书为证。” 这让王贵妃更加疑惑了,“当年你父亲哪里留下什么血书?” “我说有,就会有。” 说罢沈若婳就嘶啦一声,从自己的裙角撕扯出一片铺在桌上,毫不犹豫地咬破了指尖开始在上面奋笔疾书起来。 “你.....” 这下连王贵妃都彻底无语起来,不过更多的是佩服,不愧是沈衡的女儿,不愧是将军府的当家人,这份果敢,这份胆魄,天下女子中能有几个做得到? 一份明目张胆伪造的血书就这样被沈若婳明目张胆地做出来了,捧起来看了一眼,没带丝毫犹豫的,拿起腰间代表沈家当家人的私印就盖了上去。 王贵妃直到真真切切地摸着那印绶和血书,都还在惊疑不定当中。 “你真的想好了,被怪本宫没提醒你,浩儿拿到西北军一定会安插人手,逐步取代沈家,以后你要是想后悔可来不及了。” 沈若婳的目光最后停留在那印绶上,好像在对王贵妃说,又好像在告诫自己:“属于沈家的东西,总有一天我都会拿回来的。” 割舍了最后一点念想,沈若婳倒也想起此行的目的,对王贵妃说:“我要最好的太医,还要娘娘保我和傅禹修在都城平安无事,娘娘你也别想敷衍了事,我要是死了,陛下和太子就能明目张胆收回将军府,您的如意算盘全会打空。” 这丫头,真是够狠,连自己的命都敢拿来交易。 王嫣觉得自己今天真是见识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沈家大小姐,她明明知道只要交出了兵权,就算是和太子皇后彻底撕破脸皮了,说不定为了浑水摸鱼干脆把她给暗杀了,却还是敢这么做,在这就是再给自己出难题啊。 “这个自然,本宫会让丞相府暗中护你,只是三皇子傅禹修嘛,你可要想好了,他这趟浑水可不是谁都敢去趟的,我好心提醒你,陛下对当年唐容妃的自杀始终耿耿于怀,事情可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沈若婳点点头,却毫不在意,“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 目送沈若婳出门,王贵妃呆立原地良久,有多久,没见过这样桀骜不驯的人了。 忍不住喃喃自语:“也许她的选择是对的,这样的女子,后宫的勾心斗角不会是她的归宿。” 就在帝后装聋作哑任由傅禹修生死挣扎的时候,王家突然大发善心,王丞相亲自嘘寒问暖不说,贵妃连太医院医正都搬去了。 这让不少人看不明白了,在太子和沈家纠缠不清的时候,二皇子难道也要横插一脚吗? “沈若婳这是孤注一掷,连母后都被她打动了。” 把玩着沈家的印绶,傅禹浩若有所思。 旁边的欧阳晨整理着散乱的兵书,她不太明白这沈家大小姐的打算,要是真不喜欢太子,直接嫁给二皇子傅禹浩难道不是最好的靠山吗?一个孤苦无依的孤女,以后要是助二皇子夺得了皇位,连自己的后半辈子都无忧了。 “欧阳军师,你说,要是她反悔了,想嫁给我怎么办?” 欧阳晨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抹桌子的动作更加显得手足无措了。 傅禹浩却还不打算放过她,不怀好意地凑过来,“那可就只能委屈她做侧妃了,要不然你就没位置了。” “将军,请自重!” 眼看话题又要跑偏,欧阳晨站起来大声地反驳他嬉皮笑脸的玩笑。 傅禹浩却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靠在椅子上笑得欢快,猛然一伸手,就将眼前人拉入怀里,轻轻巧巧地就扣住了她动弹不得。 欧阳晨连挣扎都懒得做了,实在是这货太容易就抽风了,整个人皮糙肉厚的,掐他都是自己疼,每次只能木然地忍受他调戏。 凑到她皙白的脖颈间,傅禹浩呼出的气息都是那样灼热,“我已经够自重了,难道你想看看我没自重的样子?” 亲昵地靠在她的肩头,他常年在外行军打仗,整个人晒得有些麦色,而欧阳晨整个人就像一团雪绒一般吹弹可破,被他捞在怀里竟然也有种反差的温柔。 在她脖子上啃了一会儿,傅禹浩似叹息,又好像是承诺,“等你哥哥回来和你换回身份,我就去你家提亲,让你做我的正妃。” 这次欧阳晨终于脸红了,因为她也察觉到了今天的将军和往常有些不一样,是因为被沈家小姐刺激到了吗? “将军,我和沈小姐是不同的,她可以为了三殿下忤逆圣意,但我永远不会,欧阳家也永远不会。” 傅禹浩不在意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你不会这么做没关系,我会就行。” 欧阳晨看着他,张了张嘴,终于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沈若婳焦急地等在旁边,眼看着太医又是灌药又是扎针的,可傅禹修就是没有一点好转的意思,看他痛苦的表情似乎更加难受了。 “太医,他这个不是旧疾吗?之前是怎么治的现在再怎么治不行吗?” 太医正擦了一把额头的汗,一脸凝重地摇摇头:“哪有这么简单啊,三殿下多年恶疾缠身,沉珂相伴,心绞痛也不过是并发之症,还有其他的疾病也随时能要了他的命。 之所以能支撑到现在,完全靠的是异于常人的忍耐,仔细调养还好,这一旦旧疾复发,就像现在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怕,只怕是回天乏术了。”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就让他等死吗?” 沈若婳的语气陡然就冷了下来,刷的一下,就拔出了床边兵器架上的长剑,毫不客气地就逼在太医院首脖子上。 “你身为医者当救死扶伤,但若是让我知道你受人指使见死不救,休怪我手中长剑无情!” 连太医院首都敢拔剑威胁,看得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喘,沈若婳会不会火气大了点。 但是太医哪里敢惹这个大小姐,连忙摆手否认,“老夫怎么会见死不救,实在是三皇子这病来得复杂,还需要我回太医院与其他同僚仔细商讨一番,才好对症下药啊。” “最好是这样。”沈若婳收了剑才放他离开。 等太医院首连滚带爬地出了将军府,拐角处早有一辆马车停着等他,左右护卫着持刀的黑衣人。 “你怎么办事的,傅禹修还没死?” 车帘后传来冷冷的质问,太医院首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大人恕罪!沈小姐实在是谨慎,一直在旁边的盯着,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啊!” “废物!沈若婳又不懂医术,她是砍你了还是劈你的?连这点手脚都动不了还要你何用!” 在太医院首连连磕头中,一个青色小瓶从车帘里被扔出来,滚落他脚边。 “再给你两天时间,再办不好,你妻儿就别想见了。” “是是是....” 再站起来,乌蓬马车早已远去,他赶紧捡起地上的小瓶子,左右看了看没人之后才整理衣服离开。 轻如鸿毛,一个斗笠人自他消失的巷子后飘然落下,眼里寒光闪烁。 “小哑巴,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虽然你这个人不怎么讨喜吧,但咱们也算相识一场,那天你冒着雨赶过来找我,肯定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我还没好好见过你说话的样子呢。” 沈若婳握着傅禹修的手,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喝了安神汤总算能安定一会儿了,可是整个人依然看起来气若游丝。 把头靠在他的胸口,沈若婳轻轻说:“肯定很疼吧,小时候我娘说哪里疼都比不过心,我给你暖暖。” 双手捂着他的胸口,感受那微弱的心跳声,沈若婳突然有些害怕,害怕一不小心这点心跳都会消失了,就好像当年,母亲的心跳也在自己怀里消失掉。 脸颊一凉,竟然是有泪滴滑落,沈若婳慌忙搽干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说,我们俩是不是很相似,都是这天地间孤独寂寞的人,在认识你之前,没人会耐心对我,我也不喜欢他们,我真是讨厌死这个冷冰冰的都城了。 但是我们相遇了,发生什么事都有了想倾诉的对象,爹娘兄长去后,我真的,孤独了好多年,所以小哑巴,你别死.....“ 第32章 惊天的阴谋 “婳婳....” 趴在傅禹修胸口上的沈若婳突然听到头顶传来微弱的声响,可不就是傅禹修的声音嘛。 慌忙搽干净眼泪,“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婳婳。” 傅禹修却好像只会说这两个字一样,不断地重复着。 “不会说也别勉强,太医说你旧疾复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为什么会这样呢?” 傅禹修想了想,那天在宫里发生的事恍如隔世,但是那个人的眼神和冰冷的话依旧深深地映在脑海里。 是放在那杯他亲手给自己倒的茶水里吧,他就那样恨自己,巴不得置自己于死地,只是这样的事应该也不是第一次了,自出宫以来,身边的暗杀数不胜数,如果不是府中的暗卫足够多,自己早不知死了多少次。 面对沈若婳关心的眼神,傅禹修也只是勉强地笑了笑,然后抬手抹干净她脸上的泪痕。 “我....我没事。” 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后,沈若婳的眼泪更加忍不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不争气了。 “你会说话了,真好,真好。” 两人相视而笑,傅禹修抬手将她按在怀里,此刻在心底,早就萌芽的想法正在一点点茁壮起来。 “对了....” 傅禹修想说什么,但是好像依旧不适应说话,只能再拿过炭笔在木牌上写着:“我这里有一个药方,是之前一个云游四海的方士给我的,据说也许能治我的病,只是风险极大,你按照上面抓药吧,咱们赌一把。” 沈若婳看着他从贴身的荷包里拿出一张泛黄的药方,看起来已经被拿出来琢磨过很多次了,边缘都起了绒毛。 “这能行吗?” 沈若婳不想冒险。 傅禹修虚弱地笑笑,继续写着:“试试吧,我真的受够了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如果出了意外,有你陪在身边,也没什么遗憾了。” 沈若婳努力点点头,答应下来。 第二天将军府就来了不速之客。 沈若婳看着来势汹汹的章媛和成安侯,有些疲惫无奈。 “你竟然要给他喝这种不能确定的汤药,要是有个万一怎么办?” 章媛急的团团转,她一早听到沈若婳要剑走偏锋,要喂傅禹修喝什么风险极大的救心汤,这才急急忙忙地赶过来阻止。 沈若婳丝毫不退让,“这次他的病情复杂,现在已经气血郁结,活活疼了这么多天,根本不能再拖了。” 坐在一边的成安侯不怒自威,更是狠狠地拍了一掌桌子,“沈小姐你知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要是殿下有个万一,你担得起吗? 还有,要不是因为你,殿下怎么会承受这些无妄之灾!现在竟然还想不顾他的死活用猛药,你这是想谋害!” 沈若婳是什么人,对这种话根本毫不在意,只是让旁边的太医院首再上前查看熬好的药。 太医拿起来闻了闻,点点头:“沈小姐,这确实是效果极佳的救心汤,喂殿下喝下也许有奇效也说不定。” 沈若婳看了看身后的傅禹修,点点头,不过却是自己先端过汤药抿了一口。 “小姐!你竟然试药!” 青竹再夺已经来不及,沈若婳早就把那汤药咽下去了。 “没关系。” 沈若婳摆摆手,也不管其他人,自己坐到了傅禹修床边,看着他苍白的脸,从早上起就开始昏迷不醒了,如果再找不到办法,他很可能就在这样的睡梦中离开。 章媛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刺眼极了,凭什么,为什么?守在殿下身边的人分明应该是自己! 半个时辰过去,沈若婳的身体没什么不良反应,看来这汤药可以试一试,端起碗,一勺子一勺子喂傅禹修喝下去。 “如果有什么意外....” “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一力承担。”沈若婳打断章媛的话,这是傅禹修的愿望,与其眼睁睁看着他死去,还不如就这样放手一搏。 汤药被沈若婳一滴不剩地全喂给了傅禹修喝下,然后又仔细帮她搽干净嘴角,握着他的手紧张地等待着。 与此同时,皇宫某处,宣帝也正紧张地等待着。 “陛下放心,皇后那毒无色无味,早已经被掺杂进安神香中,与沈若婳喂下去的药互为药引,单独查看根本无毒,没人会察觉的。” 宣帝双手成拱搭在鼻梁上,叹了口气:“事发之后,你紧闭宫门再去宣旨,谨防皇后太子一党作乱。” 张钊单膝跪地,拱手点头:“末将已经按陛下的旨意密信各大臣,等拿住了太子,证据就会被立马搬上朝堂,臣会在宫外亲自统领五军助陛下成事。” 张钊又再次确认了一遍:“陛下当真要这么对待太子吗?皇后娘娘这些年可没少在朝中经营,恐怕会引来大动荡的。” 宣帝冷冷看了他一眼,张钊知道自己多话了,但是这件事实在太过震撼,借皇后的手除掉三皇子尚且能理解,毕竟三皇子的身世总是陛下的一块心病,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陛下要这么对待太子。 “你不明白,朕就给你说说,免得办起事来犹犹豫豫。” 宣帝似乎也有些想要倾诉,或者说,他也想说服自己。 “太子本来在接管将军府这件事上占尽先机,却优柔寡断,始终不肯对沈若婳下杀手,妄图讨一个女人的欢心,结果呢?沈若婳选了那个野种,将军府选了二皇子,他一样都没占着,朕真是失望至极!” 再次仰天叹气,这已经是宣帝今天第几次叹气了。 “一山不容二虎,储君的身边决不允许功高盖主的兄弟。 浩儿确实比太子更能成事些,王家也足够扶持他登基,只要除掉那个野种,太子降罪成了废棋,沈若婳也不用留了,二皇子既然都已经拿到了将军府的印绶,就该知道接下来怎么做,所以朕要替他扫清眼前的所有障碍。” 张钊是强迫自己冷静地听完帝王的叙述,内心的寒意将整个人包裹。 原来,沈若婳的选择就是决定了两位皇子的生死权势,她选了二皇子交出将军府,所以陛下扶持二皇子傅禹浩上位,若是她选的是太子,只怕今天的局面会完全不同,要被清除的,就会变成功高震主的二皇子。 但是有一点不会变,那就是从沈若婳决定交出将军府的那一刻,她就彻底失去了最后的保命符,她就必须死! 这一切都是在皇帝的算计之中,从沈若婳宫宴上说出喜欢三皇子时,陛下这步棋就在谋划了,既然不是太子和二皇子,那她就决不能活。 故意给三皇子下毒让他旧疾复发,救人心切的沈若婳必然会求助皇后或是王贵妃,心甘情愿地交出将军府兵权,两个皇子的势力必然会在背后动手脚破坏对方的联盟,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三皇子傅禹修死! 到了那时,沈若婳身背谋害皇子的罪名,有的是办法弄死她,背后下毒的主谋再被皇帝揪出,不管是皇后还是贵妃成了那个牺牲品,她们的儿子都难逃被废的命运。 这样一来,心病能除,皇权得到巩固,将军府所有的兵权也会无波无澜地重回皇家,从始至终,环环相扣,皇帝始终黄雀在后! 第33章 变故顿生 真真是好算计啊,也是好狠的心,张钊第一次感到皇家的凉薄竟然可以到这个地步,不过是因为沈若婳一个选择的倾斜,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起来。 但是太子不是输在了和二皇子争取沈家上,而是输在了他和皇帝的同心同德上,始终不能按宣帝强硬的姿态办事,只有这样一个下场。 而此时的将军府,众人正沉浸在傅禹修清醒过来的喜悦中,他喝了那汤药竟然就醒过来了,太医上前把脉也是脉象平和有力,看来是大有作用。 成安侯在旁欣慰,“太好了,看来那个云游的方士还是个神医。” 傅禹修点点头,他也感到身体明显轻松了些。 “殿下既然有所好转,还是回到府中精心调养,在这将军府里总是不合礼数,风言风语不断,媛儿,这段时间你就往皇子府好好照顾殿下。” 说话间还不忘那眼角扫过沈若婳,那防备的样子也太明显了,旁边的沈若婳看着什么都没说,只要傅禹修没事就好,正打算默默离开。 “婳婳....” 床上的傅禹修突然开口叫她,这一下可把成安侯和章媛吓得不轻。 “殿下你会说话了?你竟然能开口说话了呢!” 章媛激动得说话都结巴了,她知道这对傅禹修意味着什么,这一直以来不会说话始终都是他最大的障碍,现在这障碍竟然就要突破了吗? 成安侯也是惊喜万分,他们章家扶持在傅禹修身边多年,就是盼着有一天他能够再振作起来。 沈若婳却很平静,来到他面前握了握他的手,“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侯爷说的没错,待在将军府始终不好,一会儿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傅禹修却不放开她想要抽回的手,也不管身边这些人异样的目光,死里逃生的他不想在意那些虚无的东西了,他只想牢牢抓住眼前人。 沈若婳到底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就算脸皮再厚,被一个男子众目睽睽之下牵着手还是有些不自在,连忙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先回去,我会去看你的。” 傅禹修却尤其固执,紧紧握着她的手就是不松开。 “我.....” 他刚一开口,突然就觉得心脏一抽,剧痛自四肢百骸蔓延开来,瞬间疼得冷汗就冒出来了。 沈若婳分明是察觉到了,脸色也是一变,“傅禹修!你怎么了?” 噗! 一口浓黑的血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喷了出来。 “啊!怎么回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所有人一跳,章媛冲上来就想把沈若婳推开。 “太医!太医快来看看!” 沈若婳拼命给他擦着嘴角的血迹,最要命的是傅禹修还大口大口地涌出鲜血,握着沈若婳的手渐渐脱力滑落下去。 “有毒!” 太医银针刚在血迹上接触,瞬间就成了可怕的黑色。 沈若婳也呆住了,怎么会突然就中毒了,那个药分明就是自己尝过的。 “是你!是你在药里下了毒要谋害殿下!” 傅禹修还在大口大口地吐血,章媛倒是已经断定了那汤药有毒。 “我没有....” 到底是怎么回事,沈若婳此时也想不清楚,刚才明明就是有效的,怎么突然就变成毒药了,难道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她还想定下心来仔细想想问题所在,局势却没有给她更多时间,一阵喧闹恰好在此时响起,一群带刀士兵就这样闯进了将军府。 为首那人扫了一眼已经昏迷的傅禹修,转过身来冷冷对沈若婳说:“沈小姐,你下毒谋害三殿下,陛下命刑部捉拿你。” 沈若婳感觉自己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事情的真相,原来自己终究还是被利用了,这场陷害只怕早有预谋。 所以她没有做什么无谓的挣扎,只是回头再扫一眼傅禹修,希望这只是针对自己,不要牵连到他的性命。 出了将军府,沈若婳发现门口早已经站满了指指点点的百姓,而巍峨气派的将军府,此时早被皇帝的禁军团团围住。 听说沈家出事,其实不少人都是特意赶来看看这沈大小姐仓皇无措的表情,平日里在都城耀武扬威目空一切的大小姐,终于因为她的肆意妄为栽跟头,这正中多少人的下怀。 但是他们并没有看见想象中沈若婳哭哭啼啼,将军府鸡飞狗跳的场景,有的只是她从未展露人前的果敢冷静。 “哭什么,也不嫌丢人。” 沈若婳搽干净青竹的眼泪,很是从容地被戴上了枷锁,回头吩咐众人:“今日起你们闭门不出,等我归来。” 将军府管家在旁边站着,腰背挺得笔直,他跟着将军府也是起起伏伏这么多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只要小姐在,就没有什么事情会让将军府低头的。 人群中,一个戴着斗笠的黑衣男子矗立,除了身后的侍从,浑身的气势让拥挤的人群都敬而远之,下意识让出一个圈。 “这就是那小子喜欢的女子?” 斗笠下有声音传来,他身后的护卫先是紧张地扫视一周,见没人注意到他们后,才答道:“是,将军府的孤女。” “沈衡的女儿。” 斗笠人意味深长地咀嚼了一下沈若婳的身份,最后只是冷笑一声:“匹夫之勇,她爹要是早想到今天,怕是要气得从棺材里坐起来。” 身后的侍卫却是紧张地盯着周围因为提到沈衡大将军而侧目的百姓们,忍不住低声提醒:“主上,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些去救少主吧。” 斗笠人这才收了目光,转身离去。 就在沈若婳被押进刑部没多久,就传出是皇后指使太医院院首给三皇子下毒的消息,更奇怪的是这件事还是借沈家小姐的手完成的,三皇子傅禹修旧疾复发之后没回自己的府邸,反而被沈若婳留在将军府,这件事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她这是方便下手,所以才一副救人的惺惺作态把三皇子控制在府中。” “沈若婳分明就是和太子早就串通,想借王贵妃请来的太医院首污蔑二皇子,这女人真是狠毒至极....” 朝堂上,每个大臣好像都是亲眼见到了这一幕发生一样,把沈若婳是如何取得傅禹修信任,再如何麻痹王贵妃,最终助太子排除异己,这所有的罪名好像早就罗列成网,铺天盖地将沈若婳网住。 姜皇后想喊冤,但是猛然发现真没冤枉自己,给傅禹修下毒真的就是自己做的,但是绝不是想陷害什么王贵妃,只不过是沈若婳在宫宴上说喜欢那小哑巴,他成了太子和沈家联姻的绊脚石,所以想要出手除掉而已,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不行,本宫必须要去找陛下解释清楚,我们是冤枉的!” “没用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父皇这次是要扶持傅禹浩,就算不废掉我,也会打压东宫的势力。” 太子傅禹明虽然同被软禁,人却平静多了,这样的局面其实他早有预感,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他的父亲,为了皇权,会这么不择手段,终究还是自己错估皇家的残酷。 姜皇后却不能平静了,晃着他急切的说:“难道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这都是沈若婳那死丫头惹出来的啊!该死的也是她而已,我去求你父皇,你好歹是太子,怎么能说废就废呢.....” 第34章 往事如烟 傅禹明无动于衷,比起姜皇后,他更能坦然地面对这一切,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对自己的父皇不抱有什么幻象,他就是天底下最冷漠无情的父亲。 “母后你还记得吗?当年我把傅禹修推进枯井中,让他差点丧命那件事。” 姜皇后愣住,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提起这些事,想了好久才有点映象。 “当年我极力证明不是我做的,可惜你们没人相信,事实上,是真的,那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 我不过是碰巧到那里去捡风筝而已,真正动手的人,是父皇!是他亲手把傅禹修推进那枯井!却让我事后当了替罪羊。” 傅禹修拍着自己的胸脯,当年的场景都还历历在目,他的父皇,站在枯井边上将傅禹修用力一推,口中的话那样冰冷绝情,这些年来多少次出现在自己的梦魇中。 那句话是:“去死吧!” 傅禹修也是他的儿子啊,不过是因为唐容妃的死让他感到蒙羞,竟然就对自己的亲生儿子痛下杀手,然后转而拉自己的另一个亲儿子来背锅,这样的父亲,自己怎能不怕。 深吸了一口气,傅禹明安慰着姜皇后,“母后,就算他不废掉我,也不会让我们过得太轻松的,他这个人控制欲太强了,怎么能容忍卧榻之侧有人酣睡。 你看着吧,就算是王贵妃和傅禹浩也不过是他拿回将军府的棋子,最终还是要通通捏在他自己手中。” 姜皇后跌坐在地,心里同样冰凉一片。 “那沈若婳呢?如果你不想做太子你为什么还要讨好沈若婳!让姜家陪你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如果她早知道自己的儿子会惧怕,根本就不会表现得太冒进,就安安稳稳的做个皇子也许还能笑到最后。 傅禹明却是淡然一笑:“我喜欢婳婳,你们都以为是为了她的将军府,甚至有时我也分不清,是不是喜欢她能给我带来的权势。 但是现在我明白了,不是的,这么多年都不是,她就是她,当年我第一次进兵营,见到那个策马的少女,我就知道,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而已.....” 等沈家覆灭,她成了孤女,被安排在自己身边,朝夕相处的爱护,点点滴滴的心动,早已超越那些所谓的权势,他甚至怨恨自己太子的身份,会让沈若婳始终对自己抱有敌意,以为自己别有所图。 姜皇后闭上了眼睛,想必就是他这样的心思被皇帝察觉,知道他根本对沈家用不了雷霆手段,以后更成不了和自己一样的绝情帝王,所以,把太子舍弃了,转而培养那个屡立战功,杀伐决断的二皇子。 输了,不是输给王贵妃母子,是因为不够绝情,成不了宣帝心中最冷酷的接班人。 姜皇后终于也平静下来,不再妄想能够通过求情能让那个男人有丝毫的手软。 沈若婳被带进刑部大牢,却是很快见到了一个熟人。 孟枫,另一个将军府孟家的公子,现在,是刑部的主管。 “哟,这不是将军府大小姐嘛,真是稀客啊,不是风头正劲,几个皇子都为你争风吃醋嘛,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看着沈若婳如花似玉的脸,他都忍不住猥琐地伸出手揩揩油。 “你要是还想断一次,就尽管试试。” 沈若婳也不避,只是冷冷地说着,但是谁都知道,这个大小姐可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因为她曾经,就真的打断过孟枫一只胳膊。 孟枫点点头,冷笑着避开了些许,“沈大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性子烈,要是你嫂子有你一半的性格,本公子也不会让她只是做妾。” 沈若婳一怔,偏头看他,眼里的恨意几乎能蔓延开来。 当年沈家覆灭,孟家崛起,她的长嫂,却在第二年就撇下破败的将军府,改嫁进了孟府。 更可气的是张氏改嫁之前就已经和孟枫暗通曲款,入府不到五月,竟然就生下了一胎,这让将军府当年受尽了流言蜚语,本来经历丧夫丧子的将军夫人更觉得颜面尽失,悲愤之下郁郁而终。 这是别人口中的过往,但是沈若婳至今还记得那个说话从来轻声细语的长嫂,在离开将军府那天哭得多撕心裂肺,她根本就是被孟枫这小人下了迷药玷污的。 孟家与沈家同为朝中武臣,自己的哥哥那样优秀,处处压过孟家,眼看沈家败落,孟枫这样的人渣竟然就用这种方式羞辱沈家。 往事如烟,当时有多恨沈若婳好像都记不清了,只知道当夜她拿了哥哥的棍棒,潜入孟府替他断了孟枫一条胳膊,那年,她才十二岁,就需要孤零零地扛下将军府的一切了。 再后来,都城中渐渐传出沈家小姐暴戾成性,动不动就伤人,但凡敢因为她孤儿寡女语出轻薄的,断手断脚不过顷刻之间,众人畏她如虎,贵族瞧不起她粗野做派,渐渐就得了沈家草包这一称呼。 但是沈若婳不后悔,她宁愿做草包,做土匪,也定不会让这些人对她起什么肮脏心思,长嫂是她没保护好,自己,绝不会让人敢轻薄半分! “其实本公子就喜欢性子烈的,要是你肯顺从些,本公子能让你少吃些苦头。” 孟枫见她不说话了,还以为这小妮子也是被天牢这阴森可怖的地方吓到了,毕竟也是个闺阁小姐不是,正打算好好哄骗一番。 沈若婳突然就笑了,只是笑意中竟然隐隐蕴含了杀气,曾经被十二岁的她眼睛都不眨就卸掉胳膊的孟枫,可不会陌生这种杀气。 “你不提,我都忘了,孟家原来也是欠了我这么多呢。” 看向他,沈若婳依旧是那个狂妄的沈家大小姐,“孟枫,我好心提醒你,今天你最好就在天牢里弄死我,不然让我活着出了这道门,咱们新仇旧恨,都一起好好算算.....” 明明她才是任自己宰割的阶下囚,可孟枫突然觉得一种恐惧自心底蔓延,扭头看着这女人被关进了大牢深处还久久不能平静。 太子没被废,但是得了谋害兄弟的名声,被皇帝夺了储君的权力,关进东宫反省,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朝堂上,只要收起了獠牙,转身就会被人敲骨吸髓,已经不会有人再去担心他的未来了。 现在大家都忙着奉迎新贵,因为被“冤枉”而被皇帝补偿的辰王殿下,没错,拿到了西北军大权,将要接管将军府的二皇子傅禹浩,摇身一变成了辰王。 在宣朝一场风波起起伏伏的时候,一队身着异域服饰的车队缓缓驶入宣朝都城,这是安虞国的使团到了。 有坊间传言这次安虞国是有心和宣朝联姻的,现在太子前途未卜,朝中唯一能配得上公主的,仅有辰王傅禹浩了。 而此时的新贵辰王却谢绝了任何人的拜见,就连王贵妃亲自去也没办法说动他。 隔着门,王贵妃恨铁不成钢:“浩儿,你又何必纠结于过程呢,如今的局面就是你父皇在给你铺路,现在安虞国的公主到了,你得乘此机会好好把握,才能更加巩固自己的地位啊!” 屋子里传来一阵酒坛子乒乒乓乓撞击的声音,好半天傅禹浩慵懒的声音才透过门缝传出来:“母妃你拿了婳婳的兵符血书,却不护她,现在还要我拿着沈家军争取来的身份,去求娶公主?呵呵,恶心,恶心至极!” 王贵妃一时语塞,但是她也没想到事情的变化会这么出乎预料,本来她只是打算和沈若婳合谋一下,让自己儿子和太子争斗时再多点筹码。 可谁知道皇帝做得更绝,直接在沈若婳交出西北军后把她和太子都给灭了,这可真是一劳永逸啊,西北军此时已经被自己的儿子接管了过来,这可是沈若婳心甘情愿让出的,再没人能抢走的。 “母妃知道这么做不厚道,但是你不这么做,皇后和太子就会做得更绝,沈若婳那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做的交换,我又没逼他。” “滚!” 一声酒瓶碎裂的声音自门框上传来,吓了王贵妃一跳,她也没想到自己亲生的儿子竟然会这么对自己,又惊又怒,甩袖而去。 门内,傅禹浩披散着头发,灌了一口又一口的酒,却始终无法麻痹自己。 自己拿了好兄弟的东西,利用了他们的亲妹妹,却还要他坦然地接受,心安理得地安慰自己这是该得的,真是,恶心至极。 “你们竟然这么对沈小姐,真是让我感到不齿,你被陛下选中了,说明以后你就会精于此道,你终究会变成一个不择手段,冷酷无情的帝王!” 早上欧阳离开的时候,冷冷丢下的话就是一把插在胸口上的匕首,时间越久越深。 第35章 安虞国昭月公主 难道自己真都会变成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帝王吗?但是看看现在的情形,还真是没有半点冤枉。 “欧阳,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喃喃说完这句,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 一辆挂满了铃铛彩带的马车行驶在都城的长街上,马车中时不时传来的铃声般的少女笑声,引得街边人纷纷驻足,光听这声音,就知道一定是个美人。 果然,当车帘掀开的那一瞬间,一阵阵惊叹如浪潮般席卷。 “好俊的小娘子!” 更难得的是谁都看得出来这分明就是一个异域美人,高挺的鼻梁,浓密的睫毛,就是那双眼睛也是碧蓝色如同星辰,此时脸上的笑意几乎能感染了看见的每个人,这样大美人就是看上一眼就足够惊叹上天造物的精妙。 “阿曼你看,这里的房屋好高啊!街道好宽,但是,为什么这些人都好像呆呆的?” 她的汉话还带着些生疏,但是吐字清晰,这下众人明白了,只怕这小美人还不是宣朝的。 “公主你可别露出头去了,这些人不是呆呆的,是看到您的美貌都被惊呆了。” 她的旁边冒出一个小丫头打趣地回答,不过她的话倒是没多少人去反驳。 “公主?难道这就是安虞国的昭月公主?” 隔得近些的听到这称呼,更加惊叹,本来传闻安虞那种破落小族,就是有个公主也是长得粗野,没想到现在看到真人完全是天仙下凡啊。 “哎,我都替太子感到惋惜了,要是没有不出意外的话,这小美人说不定会和亲宣朝成了太子妃呢,现在只能便宜二皇子了。” “呔,你说的什么瞎话,太子那是和沈若婳早有婚约,要不沈若婳怎么还会为他陷害二殿下。” “行了行了别说了,沈若婳也是你们能妄议的,都是脑袋不想要了是不是?” 此时马车中偷听的少女把脑袋从车壁上收回来,一脸疑惑地问旁边的侍女:“阿曼,这个沈若婳是谁啊?怎么感觉这些人都好害怕她的样子,比皇子还害怕。” 侍女拿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本,这些都是来宣朝之前他们安虞国收集到的关于宣朝的一些情报,阿曼打算翻开找找沈若婳是谁。 “哎呀,就在第一页,看来她在都城公主需要注意的人里面还是很重要的。” 昭月直接把小本抢过来,果然一眼就看到红圈标注的沈若婳。 “大将军府小姐,沈衡大将军嫡女,性残暴刁蛮,做事不讲道理,能避则避......” 看着这段对沈若婳的介绍,昭月突然就笑出了声,“这沈若婳如此好玩,怎么能不会会呢,还是沈大将军的女儿呢,我记得以前沈家可是西北王,他家两个公子都俊朗洒脱得很,大姐姐还让我给沈家二公子偷偷送过情书呢。” 阿曼恨不得捂住自己家公主的嘴巴,“公主,这里不比王庭,这可是规矩多得要命的宣朝,您在这里可不能还像这样口无遮拦了,到时候大王王后就是想保你都鞭长莫及。” 昭月闻言也只能乖乖闭上嘴巴,眼珠子却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口中念叨着:“沈若婳,我一定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此时被昭月公主心心念念记挂着的沈若婳还在吃鞭子呢,孟枫还真是说到做到,找了机会就开始对她动刑。 “说,你为什么要帮着皇后陷害二皇子,贵妃对你那么好?” “贵妃二皇子虽然对我好,但不能给我安全感啊,我要当的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一个王妃算什么,但是我一个将军府孤女,想要在东宫立足,好歹要有点本事才行,所以我就先帮太子除掉二皇子和三皇子,这样,他就能彻底高枕无忧了,等我带着将军府当嫁妆嫁进东宫,什么蔡宝林什么侍妾侧妃,还不是通通都任我拿捏。” 沈若婳被绑着,但是始终昂起头,此时听到孟枫的审问,然后就很顺其自然地招供了,而且还很合情合理,有些地方连孟枫都不敢这么编呢。 “你.....” 她这么直接反倒是把孟枫弄懵了,虽然他是在审问沈若婳吧,但是这些不过都是借口而已,真正的目的就是借题发挥让她尝尝天牢里的酷刑,结果呢,她很干脆就按自己想要的招供了,这让人如何审问下去? 看他拿着鞭子在那出神,沈若婳忽然笑得花枝乱颤。 “你笑什么?” 孟枫最讨厌她这种不知死活,好像什么时候都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就是我我帮太子陷害二皇子的理由,你拿到了,就去给陛下面前定我的罪吧,看看这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如果不是,我这还有很多版本呢,保证编到他满意为止。” 孟枫脸一阵青白,没想到这死丫头胆子这么大,竟敢连陛下都敢愚弄。抬手就是一鞭子甩过去。 “放肆,就凭你这对比下不敬的态度,本官都能让你死一百次!” 沈若婳偏头躲了一下,继续笑:“孟大人真是好大的威风啊,你们不就是欲加之罪嘛,现在我认罪了,要杀要剐就随你们便吧,至于理由,皇帝真的需要吗?” 孟枫嘴角抽搐,这沈若婳还真是找死,“给我打,狠狠地打!不知死活的臭丫头!” “陛下,不好了,三殿下竟然醒过来了!” 张钊话说出口,才猛然惊觉自己失言,三殿下醒过来怎么能成坏事呢! “什么?” 却不想宣帝却是毫不掩饰地皱眉,他本以为旧疾复发还中了毒的傅禹修根本不可能还救得过来,谁知道这小子命真大。 “也不知道怎么救的,现在竟然都已经清醒地能下床了,正为沈若婳喊冤呢,要是他没事了,对太子的处置看起来就有点过重了。” 张钊话已经说得委婉了,本来傅禹修如果被皇后毒死,太子现在的处罚名正言顺,但是如果傅禹修要偏袒那沈若婳,自己说出没中毒,或者不是沈若婳的责任,那太子的罪名可就不成立了。 “他怎么就会死里逃生了?” 到底是宣帝,狠狠地锤了桌子一拳之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按照姜皇后那女人的狠毒,要是下毒的话一定是毫无退路的,怎么还能让他寻到空档捡回一条命。 张钊汗,他们对傅禹修的监视从来就不容易,他的身边总是高手环绕,一个不小心就会暴露行踪,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他。 “下去查,看看都是谁在暗中帮他!” 张钊领命而去,心里却已经有了猜测。 傅禹修确实已经醒过来了,这次也算是从鬼门关里捡回一条命,失血过多使整个人看起来都白得像张纸,眼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决。 “救她!”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斗笠男子,始终背对着他,目光落在窗外。 “你是在教我做事?” 傅禹修失望地点点头,他明白了,除了自己之外,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愿意去救沈若婳的,撑住桌子的手青筋暴起,但是依旧坚决地朝门外走去。 只是到底大病初愈,能站起来都已经是困难,离开两步果然体力不支摔倒在地。 斗笠男子终于回过身来,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扶,等看着在地上匍匐的傅禹修还不死心地往前爬,怒气渐渐在眉间积蓄。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弄成这幅鬼样子!” 傅禹修哪里管这些,他说话困难,此时心里只盘旋着救沈若婳这个想法,既然别人不帮忙,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 “站住!你知不知道老子等这天等了多久!沈家要是不倒,你哪里有机会,现在好不容易把沈家当家人送进了牢里,只等傅禹浩出了事,就能把你往前台推,你却要去救那女人,打乱一切计划!” 他深吸一口气,恨铁不成钢,“我给你铺好的路就在眼前,你却还要去碰那些儿女情长吗?” 傅禹修停住了,只是他的注意点却是在计划这两个字上,缓缓站起来,猛然扑上去揪住对方衣领,眼里的怒火几乎能喷出来:“是你!陷害了,婳婳!” 他说话依旧有点结巴,但是表达的意思却是让对面的人听清楚了,也不惧怕,就是盯着对付斗笠下的脸。 “哪用得着老子陷害,分明就是她自己愚蠢落进了别人的圈套,我不过是冷眼旁观了一下而已。” 他是早就知道姜皇后会让那太医给傅禹修下毒,因为那天在巷子口他们所有的话都落在他的耳中,只不过他将计就计,等事情按照自己发展的走了之后,才出手救傅禹修。 “那你怎么,不干脆,等我死了,再出手!那样,不是,更好!” 傅禹修一字一顿地说出来,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是害沈若婳被诬陷的罪人。 斗笠人似乎被踩中了炸毛的尾巴,一拳挥在傅禹修脸上,直接就把他打趴下了,居高临下,气势逼人。 “扶不起的阿斗!你要是想死老子不拦你,但是别这时候死到底下去恶心你母亲!” 傅禹修搽搽嘴角的血迹,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母子!” 此言一出,斗笠人似乎踉跄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着地上的傅禹修,这个这么多年他一直暗中看着,跌跌撞撞长大的孩子,原来在他心里一直是这么看自己的,分明就是仇人。 良久,一声叹息打破沉寂,声音似乎都苍老了许多。 “罢了,你要恨我怨我都随便,要救那女人也随便,终究是我没资格左右你,以后,你自己好自为之!” 丢下这话,人也随之消失在门口。 第36章 救人的手段 安虞国使团到访,皇宫里自然又是一番设宴,昭月公主的美貌在席面上自然又受到一番夸奖。 “宣朝陛下,昭月比起你们将军府的沈若婳小姐谁更美丽呢?” 酒宴上昭月的一句话瞬间让大殿冷场下来,这安虞国公主还真是那壶不来提哪壶啊,不知道那沈若婳刚刚被关进了大牢吗? 就在宣帝踌躇的时候,门口传来一声冷笑:“婳婳乃宣朝第一美人,岂是你这种番邦小国的公主可比的。” 众人哗然,慌忙回头去看,就见辰王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傅禹浩第一眼都不是看昭月,而是把目光落在王贵妃身边的某个身影上。 一身婢女打扮的欧阳晨看见他这么快就发现了自己,慌忙低下头装作倒酒。 王贵妃却看得清楚,自己这儿子分明就是冲着身边这死丫头来的,不过,今天为了逼他来宴席,确实是用这丫头威胁了一下他,怎么都劝不来的人,一听说欧阳家的小妮子在,立马就乖乖就范了,自己怎能不气。 “浩儿,怎么说话的,还不快给公主道歉!” 傅禹浩这才从欧阳晨身上收回目光,瞥了身边人一眼,见对方也正看着自己,冷哼一声:“看什么看,你就是没有婳婳漂亮,本王实话实说而已。” 然后就一甩大氅,自顾自地转身找位置坐下了。 昭月刚刚真是被气了一下,自己可是安虞公主,也是个响当当的大美人,就是看刚刚这些朝臣的表现也知道宣朝那个什么将军小姐也不过如此,可是这个辰王,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不如她,从小她可都没有受过这种羞辱。 “呵呵,看来本公主确实是不如这沈小姐,能惹得宣朝几个皇子都对她念念不忘。” 傲气地来到傅禹浩面前,小手指着他:“辰王,你是第一个敢这么对本公主说话的人,我记住你了。” 傅禹浩白眼,这种刁蛮公主真是怎么看怎么讨厌。 “陛下您看,两人还真是欢喜冤家啊。” 王贵妃笑着急忙把话题扯开。 宣帝也是点点头,“嗯,朕看着也是般配得很,这样,昭月公主还要在都城待一段时间,浩儿,这几天你就不要去军营了,陪着公主把都城好好逛逛,让她看看咱们的风土人情。” “好呀好呀,我正有此意呢,谢谢陛下。” 傅禹浩刚站起来还没说什么呢,对面的昭月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了。 “陛下,这个差事有些不方便,儿臣恕难从命。” 他态度坚决,倒是让宣帝也意外了一下,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王贵妃继续挂着笑:“怎么不方便的,临近年关了,你也该歇歇了有什么事就先交给军营里的副将打理不行吗?” 傅禹浩却是再看了一眼她身边的那个侍女,提高声音,“儿臣身边本来有个欧阳军师是得力助手,可惜现在她回家去了,什么事都落到儿臣一个人头上,所以不得空。” 侍女满脸的不忍直视,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口中的那个欧阳军师本来是自己的哥哥,自己不过是在哥哥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顶替他而已,自己真正的名字可是叫欧阳婼。 王贵妃算是听出来了,这小子就是要欧阳家那小丫头回去,气得朝旁边横了一眼,这欧阳婼不过是自己宫里的一个小丫头,不知道怎么的就入了他的法眼,要死要活的爱得不得了。 “那便召那个欧阳军师回来即可,既是你的得力帮手,以后就是你的人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 不明就里的宣帝大手一挥,直接就下了令。 傅禹浩果然高兴,不等王贵妃出声自己就已经先谢恩了:“父皇金口玉言,那以后这欧阳军师就是儿臣的人了,谁也不能调遣。” 欧阳婼想跺脚,想阻止,但是这样的场合哪有她说话的余地,旁边的王贵妃杀气都快把她吞没了。 “那你就有空陪我玩了,太好了,明天我想去你们宣朝最大的酒楼,后天去跑马场,大后天....” 眼看事情解决,昭月又在那高兴得直拍手,自己就先谋划上了。 “本王还是不能陪你玩,军营的事情解决了,我的婚姻大事还没解决呢。” 什么? 他这话一说出口,别说是昭月如遭雷击,就是在场哪一个人不是意外得很,二皇子有什么婚姻大事需要考虑的吗?这个昭月公主不就是来宣朝和亲的吗?现在到处有传言他就是最合适的皇子。 “浩儿,你在胡说什么呢?” 王贵妃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出声阻止,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没错,本王既然已经接管将军府西北军,那按照当年沈大将军和父皇的约定,就要照顾沈小姐后半辈子,做她的夫君,打理沈家,如今她身陷囹圄,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轰! 议论声只在顷刻之间爆发,所有人都没想到辰王会在这个时候旧事重提,明明他都已经拿到了西北军,明明沈若婳都被押进了天牢,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提及那个约定。 所有人都在看着傅禹浩,而他,只看着一个人,欧阳婼,如果不做让她失望的人,那么自己就只能负她。 看着她,一字一句说着要娶别人的事,伤的却是俩个人。 “沈家军桀骜,如果没有他们的少主坐镇,只怕难以收服,会增加许多未知的变数,所以,如果要我掌管将军府,最好,还是沈小姐做将军夫人。” 现在能救沈若婳的只有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办法。 旧事重提,就算是百官也无法忽略这件事,想要西北军,就先娶沈若婳,那么,天牢里的她就杀不得,否则,西北军未必会乖乖归顺。 他是在用这样的办法,保沈若婳。 宣帝又头疼了,他发现自己真是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们,一个个的都要优柔寡断,一个个的都在质疑自己的决断,好不容易为他铺好的路,结果呢,还是和太子一样,为了一个女人,想方设法也要留下沈若婳这个祸害! 第37章 又拉仇恨 最终又能怎么办呢,宣帝无奈地先甩出一个拖字诀,也许他也要想想接下来怎么断了这几个皇子的念想,无声无息地把沈若婳给除掉。 “沈若婳,沈若婳,又是这个沈若婳,宣朝是不是所有皇子都喜欢这个沈小姐,关进天牢里了还不安分!” 宴席的后半程,昭月都是拿着刀子在戳桌上的羊腿,似乎把这当成了该死的沈若婳。 等到宴席散场,辰王傅禹浩被王贵妃叫到了宫中,刚刚关上门,一个响亮的耳光就甩过来了。 “逆子!你真是太让本宫失望了!你知不知道今天的局面是你外公,你母妃我,整个王家呕心沥血多久才造就的,就因为你区区几句话,就将我们多少心血一杆子打成了泡影!” 傅禹浩的头被打得偏在一旁,王贵妃真是气极,这巴掌又重又狠,尖锐的指甲在他脸上瞬间带起三道血痕。 傅禹浩抬手抹了抹,舌尖将口腔中的血腥卷干净,才慢条斯理地直面自己的母亲。 “儿臣已经让母妃失望了,不想再让另一个人失望,这辈子只想简简单单,皇位之争,恕儿子难以有什么作为。” 然后,再不管气得发抖的王贵妃,推门而出。 一出门,就看见一群侍女中有一个显得尤为紧张,始终盯着他流血的脸。 傅禹浩笑了笑,径直走过去,一把拽着人就朝宫外走了。 “哎,殿下!你放手!” 欧阳婼就这样被他连拖带拽地扯出了皇宫,今天的他力气尤为的大,好像怕一松手自己就跑了似的。 等到了宫门口,他终于放开了手。 “我救她,就要委屈你,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女人没出声,傅禹浩看着欧阳婼,欧阳婼也看着他,两人在宫灯摇曳下对视着,各自平息着心里翻涌的情绪。 欧阳婼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的伤口上,抬起手指轻轻抹掉血珠。 然后,踮起脚尖,朝他的脸颊吻了上去,这就是她的答案。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脑子此刻已经不受她自己的控制,所作所为只是本能。 蜻蜓点水式的接触,软软的触感印在傅禹浩的脸颊,让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宣朝最善战的二皇子,铮铮的铁骨汉子,也有手足无措的时候。 征战沙场多年,他见多了生死,知道有些事有些人转身就是永远,所以,不管是什么东西他都习惯了强取豪夺。 但是眼前这个人,让他想要温柔的,好好的对待。 在她一触即离之后,傅禹浩猛然扣住她纤细的下巴压了下去,让两人陷入更深的沉沦。 “咳咳咳,咳嗯!” 这方灼热的空气终于因为几声尴尬的咳嗽被打断,一个满身缀满铃铛的身影蹑手蹑脚地从马车后转出来,不正是早等在此处的昭月还能有谁,现在的她好不尴尬,实在没脸再偷看下去了。 同样被惊醒的两人就显得从容多了,主要是傅禹浩脸皮厚显得从容,直接脱了大氅把欧阳婼整个包起来,她绯红的脸没让人瞧见半分。 “你先到马车里等我,我很快就来。” 早晕乎乎的欧阳婼哪里还会违抗,乖乖地就裹着大氅进了马车。 昭月把注视着欧阳婼的目光转了回来,看着高出自己几个头的傅禹浩,讪讪地笑道:“看不出来你小子艳福还不浅啊,一边口口声声要娶那个什么沈若婳,一边又和这貌美如花的小宫女卿卿我我,时间管理得不错。” 傅禹浩白了她一眼,自己整理了一下衣领,口气冷硬:“你如果是把算盘打到了本王头上,那就可以消停了,不管是将军夫人还是辰王妃,都有人选了。” 昭月呲牙,这人长得不错,说话却十足的桀骜不训,一看就是兵油子。 “你以为本公主就有多想上赶着贴,还不是我父王母后的要求,你父皇母妃不也是这样的算盘吗?娶我一个公主可比起那个什么沈家孤女划算多了,刚刚那个小宫女你要是喜欢也可以留在身边,我也不是那种爱吃醋的人。” 昭月背着手昂着头,一副自己好算计的模样。 傅禹浩用看白痴的眼神再次送给她,“不好意思,本王不喜欢兔子。” 兔....兔子?哪有兔子? 昭月转了一圈,再低头看看自己,今天穿了一身白貂毛,头上点缀着几朵兔毛,看起来确实有些像兔子。 等反应过来人早就扬长而去了,只能对着马车屁股狂吼:“混蛋!别让本公主再见到你!” 口渴,沈若婳觉得自己快要脱水而死了。 被抽打过的鞭子也疼,有多少年没有尝过这种感受了。 “怎么样,沈大小姐还嘴硬得起来吗?” 孟枫看着被绑在刑架上的沈若婳,真是觉得解气,这么多年就算孟家早已取代将军府,但是在都城武将当中,总还是矮沈家一头,就是因为这个沈若婳还在。 “呵呵,你的手段也就这样嘛,不过我可不会给你继续得意下去的机会了,到今天都还没有收到皇帝处置我的命令,你难道就不着急吗?本小姐翻身的机会可是快要来了。” 孟枫脸色微变,没错,他现在很焦急。 本来以为沈若婳入了狱,沈家败落只是时间问题,可谁想昨夜在宫宴上辰王殿下突然放言要照顾沈若婳,怎么个照顾?不就是要救她出去嘛,这样一来好不容易奠定的局面很快就会被逆转了。 要是等沈若婳出去了,按她睚眦必报的性子,自己这段时间对她的滥用私刑还不得百倍千倍地报复回来。 “哼,你也别得意的太早,安虞国的昭月公主和亲的对象就是辰王,你别指望着他还能救你出去。” 沈若婳笑,虽然她被困在这天牢里不知道什么昭月公主,但是还真是从来没指望是傅禹浩来救自己。 “沈家可还没倒呢,要是我现在就死了,你猜猜会有什么后果,杀我不过泄愤,留下我一条小命能换来边境安宁,到底怎么取舍陛下可比你算得清楚。” 两人这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针锋相对呢,殊不知傅禹修早来到了天牢门口。 “殿下,天牢重地,您还是请回吧。” 狱卒拦人,虽然语气上恭敬,态度却坚决得很。 傅禹修撑着,抬眼看了一下幽暗的天牢入口,婳婳都已经在里面待了三天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如果,我非要,进去呢!” 狱卒先是被傅禹修的声音吓了一跳,一直就不会说话的三殿下怎么突然就能开口了?虽然这话听起来断断续续的还不熟练,但是确实是会说话的,不再是以前那个哑巴了。 但是很快他们还是镇定下来,就算会说话了又怎么样,不还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根本就不需要太放在眼里。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这可是......” 狱卒的话顿时卡住,因为他的脖子上,此时正架着一把锋利的长刀,微微低头一看,竟然就是自己提在手里的环首刀,此时刀鞘中空空如也,长刀早握到了对面傅禹修手中。 所有人都是一惊,刚刚他们有谁有看到傅禹修是怎么动的手吗?从一圈人的面面相觑中都得到了答案,他们都没有! 他们没想到这个一向以废物著称的三皇子会出手,更没想到他出手会这么快,这样的反应和速度,分明就是他们这些习武之人也比之不及。 “殿....殿下.....这里可是刑部!” 那狱卒想向后退,一边不忘提醒傅禹修。 “刑部,又,怎么样!挡我,你找死!” 他依旧是那种结巴的说话方式,但是此时他整个人身上的腾腾杀气,却是什么也掩盖不了的。 就这样,傅禹修一把长刀架在狱卒脖子上,一圈人围着他们,一步步退进了大牢。 还在指挥人抽沈若婳鞭子的孟枫,听到身后的动静不满地回过头来,“吵吵嚷嚷的怎么回事?” “大人,大人救我!”那狱卒忙连滚带爬告状。 已经进了大牢的傅禹修,只一眼就看到了刑架上的沈若婳,她正紧咬着牙关,忍受鞭子的抽打,浑身泛起的血迹可见受伤也不浅。 哪里还管旁边人,快步就冲上去,“婳婳....” 此时他真是有千般想问想说,但是除了这两个字,其他竟然一句都说不出来了,动手就开始解沈若婳身上的绳子。 “小哑巴......你不能这样,你回去吧。”沈若婳知道他是想救自己,但是这样一来又给那些人找到攻击的理由了。 傅禹修没管,抬手擦干净她脸颊上的血迹:“别怕,有我在。” 孟枫看见是三皇子傅禹修出现,先是愣了一下,等听到他开口说话又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沈若婳可都被傅禹修解下来了,慌忙怒斥:“三皇子殿下,你这是要劫狱吗?你这可是公然挑衅陛下,公然违抗朝廷!” 已经把沈若婳抱在怀里的傅禹修听到声音来源,回过头来看着孟枫,眼里寒意翻腾,一字一顿得问出来:“是你,把她,伤成这样的?” 孟枫被他这气势也弄得有些意外,但是想起自己的立场,顿时提高了几分声音:“下官这是奉命行事!” 傅禹修先回头,理了理沈若婳的头发,然后突然蒙住她的眼睛,反手就是一挥! 手里剑瞬间脱手飞出,一声凄厉惨叫随之响彻整个天牢。 沈若婳眉毛一跳,想去看傅禹修把孟枫怎么了,这惨叫实在太过瘆人,可傅禹修始终蒙着她的眼睛,就这样抱着她出了大牢。 最后还是透过傅禹修的肩膀,沈若婳看到了捂着胳膊躺在地上惨叫的孟枫,那血淋淋的模样想必也是伤得不轻。 小哑巴,也有这么凶残的一面吗?刚刚那是不想自己看到才捂住自己眼睛的吧,一种无措的温柔顿时从心底浮起,沈若婳又朝傅禹修怀里躲了躲。 以后是不是不需要自己再扛着刀剑上门复仇,是不是有一个人会帮自己把这些风雨,这些仇恨抵挡..... 傅禹修分明是感受到了她的小动作,也将人抱得更紧了,一路就出了天牢。 第38章 让人失望 本来沈若婳还在担心傅禹修这么做的后果会是什么,但是一路走来都没有遇到什么拦截,直到看见街边傅禹浩的身影,她才好像明白了什么。 傅禹浩远远看到两人也是一愣,但随后就是苦笑摇头。“你们还真是能给我惹祸,让你带着旨意去救人,结果这是把天牢拆了的架势。” 沈若婳有些不好意思地要下来,却被傅禹修一直抱着不松手,而且就在刚才,看到傅禹浩的那一瞬间,他抱着自己的手臂甚至更紧了紧。 “这次,多谢你。” 只这么一句,就面无表情地打算错身而过。 “喂。”傅禹浩叫住他们,却是看向沈若婳。 “你最好快点想办法,我可不想娶她。” 沈若婳看看傅禹修,再看看自己,瞬间明白了是什么回事,感情这次自己能出来还真是傅禹浩说要娶自己换来的,但是他现在又一脸的嫌弃是怎么回事? “算我看错你了三哥!我也不会想嫁给你的!” 傅禹浩白了她一眼,训斥道:“男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沈若婳炸毛,叽里咕噜就要理论,却被傅禹修按进怀里去了,直面他淡淡地说道:“我,一定会,负责的。” 沈若婳在他怀里露出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又缩了回去,其实她是想问傅禹修怎么负责。 进了马车里,沈若婳终于能自己坐了,看傅禹修捧着她的手臂皱眉的样子,心下一软,“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孟枫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都是,为了我,害你,丢了西北军,还受了伤。” 这是想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了,沈若婳赶紧摆摆手说:“哪里是因为你,是我自己知道这个时候光凭我自己根本守不住西北军,所以顺势交给三哥去打理,这样远比交到太子手中更好,只是没想到皇帝会这么绝情,竟然把我也给算计进去了。” 傅禹修抚摸着她的脸,心里的愧疚说不出来,但是可以用行动表达。 “我一定,会帮你,重新拿回来的。” 沈若婳耸耸肩,倒是也不否认,就算他不帮忙,自己也会想办法重新拿回西北军的。 离将军府还有几步路的时候,沈若婳却感觉到几分不寻常。 整齐划一的踏步声还有猎猎的风声由远及近,挑开车帘一看,果然就见将军府门前聚集了不少人,正高举着手中的长矛,有沈家的青鸟旗帜飘荡其间。 沈家出身西北,就好像所有的军民都有一种原始的狂野,如今就算是十几个人也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沈若婳很快就认出来了,这就是西北军,不过这却是军中将领凯旋而归或是出征大战时才会出现的仪式。他们现在堵在将军府门口,引得满条街都站满了围观的百姓,到底是想干什么? “少将军来了。” 不知道是谁一声吆喝,所有人都看到了正从马车上下来的沈若婳。 沈若婳看着他们,里面有沈家的旧部,也有陵县驻守的老将,这些以前总是或恭敬或慈爱看着自己长大的人,此时看自己的目光却是充满了失望和沧桑。 “老张头,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沈若婳看着他们,这样的举动在将军府门口就好像是要送行某个人一样,有些悲怆。 “少将军,我们,是来送将军府最后一程的,沈家军,从今往后,彻底亡了啊!” 曾经最信赖沈若婳,就算是沈家满门覆灭,只剩下她一个孤女的时候,这帮老将都不曾放弃,现在却因为沈若婳的主动放弃失望透顶。 “少将军,你知不知道当年你父兄是付出了什么,才保全了如今的将军府,但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为了自己的一点情情爱爱,就将西北数十万将士,沈家多年拥护置之不理!” “你是个女孩子没错,我们本不该对你抱太高的希望,但是你父亲是沈衡!你是西北王的后代!你今天的所做作为,枉为沈家人!“ 一字一句就好像一把把利刃,直插沈若婳心口,她可以对别人的冷嘲热讽不在意,但是却不能不管沈家,这次自己的做法虽然事出有因,但是在结果上确实是造成了沈家被自己拱手送出去了,这是怎么也没办法抹杀的事实。 “我.....” 面对质问,平日里牙尖嘴利的沈若婳突然就语塞了。 一只胳膊却在这时把她往后一拉,挡在了身前,然后沈若婳就听到傅禹修结巴,但是又坚定的声音:“她,都是因为救我,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所有人都失望地摇头了,沈家这些老将怎么会看不清眼前形式,西北军一旦落入皇帝手中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而眼前这个三皇子更是废物一个,在皇权争斗上毫无实力。 现在看来沈若婳这个少主也不过是凭着感情用事,就这么把沈家军送了出去,沈家完了。 沈若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是将军府老将们失望的神情始终在她脑海中一遍遍放映,当年父亲兄长的嘱托也无比清晰起来。 傅禹修看着这样失魂落魄的沈若婳,袖中的拳头缓缓撰紧。 听闻傅禹修中的毒已经被解,在太医的医治下已无大碍,被软禁东宫的太子傅禹明笑了起来,让旁边一干幕僚门客摸不着头脑。 “你们继续盯着,父皇是不会就这么袖手旁观的,傅禹修背后的母族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次看来是他们亲自进都城救人来了。” “那,太子殿下是否需要朝中我们的势力运作,先将您救出去,如今辰王如日中天,在朝堂上好生得意。” 傅禹明摇摇头,自己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这段时间失势禁足可是让很多人都以为东宫要倒了,连炭火都有些供应不足了。 “不急,现在辰王刚拿了西北军,又有安虞国公主来和亲,风头正劲,就让他再得意一段时间。” 众人又不解了,这个时候还不急什么时候急,难道要等二皇子地位彻底稳固,陛下开始着手废太子才着急? 傅禹明撸了撸窝在自己膝盖上呼呼大睡的花猫,嘴角带笑。 “婳婳今日该出狱了吧,替我送些贺礼去洗尘,现在我在东宫出不了门,等过段时日再去看她。” 众幕僚面面相觑,太子殿下不会是被关糊涂了吧,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着那个沈若婳,更何况这次分明她就是陷害太子落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 难道太子还会天真地以为,能通过这个沈若婳背后的将军府有什么翻盘的机会吗? 沈家这一场风波到底是慢慢平息了,不管外界如何议论纷纷,沈若婳到底还会是都城首屈一指的贵女,如果嫁进皇家,依旧是威风八面的王妃娘娘,至少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会在这时候凑上去羞辱。 她出狱的时候三皇子冲冠一怒为红颜,飞刀挑断孟家公子手筋骨的流言蜚语最终也没掀起太大风浪,宣帝在听说这件事的反应连吃惊都算不上,他早就知道傅禹修,他的这个三皇子,可不是什么简单人。 陵都以北,有一片覆盖着郁郁葱葱翠竹的群山,环境清幽,这是沈家的宗族陵园,沈若婳的所有亲人,就长眠在此处。 沈若婳一身素衣站在墓碑前,大将军沈衡的字样因为多年的风霜侵蚀都有些斑驳了。 “老爹,大哥,该说的我都已经向你们说完了,我想,如果是你们还活着的话,想必也会支持我的,沈家人不是只会追名逐利,也应该有人情。” 又把目光偏向旁边规模稍小的墓碑,“阿娘,你要是生气就托梦给我,我也好久好久没梦到你了,都记不清你的样子了,我多想再看看你叉着腰怒火中烧的样子。” 以前在家里,阿娘总是最严厉的那一个,沈若婳从小就是两个哥哥的掌心宝,老爹虽然身为大将军,却每每让她骑在肩膀上到军营里去耀武扬威,他们父子四人,还常常被凶悍的将军夫人赶出家门饿肚子。 每每这个时候,她那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将军老爹,就会变戏法一样从靴子底抠出几枚臭烘烘的铜钱,在三个孩子捂鼻子满脸鄙视中,笑嘻嘻地带他们去吃茶点...... 最后,沈若婳来到一处栽满青松的墓前,上面的墓主人名叫沈若铭,正是将军府的二公子,沈若婳的二哥。 只是,这不过是他的衣冠冢,当年沈若婳在沙平关死人堆里找了三天三夜,除了找到二哥带血的武器,什么也没找到。 她那个一笑起来就腼腆低头的温暖哥哥,永远地消失在了那片焦黑的土地。 “二哥,你一定气我没骨气,骂我不争气,但是沈家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我又能怎么办?” 抬手擦了擦眼泪,沈若婳突然有些气愤地踹了一下衣冠冢的台基,“臭二哥,你这个大骗子,明明答应要带我逛遍都城所有的酒楼,吃遍天下所有的美食,现在却一个人躲起来清静自在了!” “谁!谁在那里?” 远处静候的将军府护卫突然出声,吓了沈若婳一跳,左右张望却不见什么人影。 “怎么了?” 已经围过来保护沈若婳的将军府众护卫指着一个方向,“少主小心,那里刚才似乎有人影闪动,如今都城不安分,属下还是先护送您回马车。” 沈若婳点点头,如今沈家确实是众矢之的,这些年也不是没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刺杀,这里地处偏僻还是小心些的好。 等沈若婳被人护送着下了山道,墓园后站出一个人影,静静地看着她远去,影子在沈若铭的墓碑上拉长。 第39章 昭月的打算 坐在回府马车上的沈若婳越想越不对劲,那个地方只是沈家园林,自己今天来扫墓也是临时决定,怎么会这么快就有刺客埋伏了。 “什么人拦路?” 正沉思呢,又听见护卫低呵,今天他们算是惊弓之鸟了,所以一眼就看见了前面停着的一群人。 “马车里面就是沈家大小姐沈若婳?” 有女声传来,沈若婳挑开车帘看去,果然见一个红衣女子正骑在枣红马上,上下打量着自己。 女子鼻梁高挺,大眼睛里满是疑惑:“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你长得果然好看,但是为什么又有那么多人讨厌你?” “你是什么人?” 沈若婳看她的服饰觉得不像宣朝的人,这分明就是胡服。 女子下巴一扬,语带骄傲:“我叫昭月,是安虞国公主,怕了吧?你一个将军府贵女,见了我还不跪。” 沈若婳再次没跟上她的脑回路,怕什么?自己为什么要怕,不过在她自报家门后倒是想起来了,原来这就是前段时间要到访宣朝的安虞国公主,本来自己还是被安排一起接待她的,后来一系列的事情给耽搁了。 “要是从世家小姐的身份,我确实该跪你,但是以沈若婳的身份,只怕得等你死了,我也许可以委屈一下。” 昭月也没想到这沈若婳不仅人长得好看,说话也挺率真,很对她胃口,突然就哈哈一笑:“不愧是武将的女儿,可比那些唯唯诺诺的小姐强多了。” “公主找我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请让路,我要回去了。” 沈若婳可不想和这种一看就刁蛮的公主有什么没营养的交流。 “怎么会没事,有事,当然是有正经事找你,本公主可在这吹了一早上凉风了呢。” 她说着就已经屁颠屁颠地从马上下来了,一溜烟钻进沈若婳马车里,恨不得双手都伸进她毛茸茸的披风里取暖。 “哎呦呦,摆造型真累,这荒郊野岭的可冻死我了。” 沈若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抽疯整得一头雾水,她们有这么熟吗? “老实说,刚刚是不是被本公主那威风凛凛的气势吓到了?”她突然指着沈若婳逼迫她承认刚才那个中二的样子有多拉风。 “是是是,昭月公主真是与众不同,真是女中豪杰,刚刚我是真的被你的英姿惊艳到了。” 感情这是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异域公主,从马车隔层里取下零食盒子,请她吃果子。 昭月这才满意地抢过沈若婳的汤婆子抱着,一手啃着地瓜干,一手很不见外地勾着她的肩膀,“我本来是把你当情敌来着,可经过我这几天的打探,发现咱们俩可是一个马槽里的人物。” “什么?马槽?”沈若婳皱眉,这又是什么表述。 “就是能吃到一个槽里的的骏马,就相当于你们说的一条船上的人,哎呀总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咱们必须得团结一心,才能够嫁给辰王。” “嫁给辰王?” 沈若婳真的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虽然有传言说这昭月公主这次来宣朝是为了结亲的,但是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如果像她这样的打算,她们两个可是竞争对手来着。 昭月看她还不明白,只能再继续解释:“你不是也要嫁给辰王吗?我也是,而且父王还要我一定要嫁给一个在朝堂上有权有势的皇子,最好是以后能当皇帝的,现在看来就是这个辰王的可能性最大了。 你是将军府小姐,了解宣朝,我是堂堂公主,咱们俩联手岂不是事半功倍,你说对不对?” 原来如此,沈若婳扶额,这可真是自己见过最积极主动的和亲公主了,只是,以她堂堂一国公主的身份,想要嫁给三哥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现在王贵妃肯定需要迫不及待巩固地位,怎么会错过这样一个好机会。 “是那个什么欧阳军师啊,我昨天才打听清楚,原来辰王竟然喜欢男的!还是自己的手下!本来那天在宫宴上我看到他和一个宫女卿卿我我,谁知道一打听又听说他一直有断袖之癖,对自己军营里的一个什么欧阳军师不清不楚......” 此时的昭月就像一个告状的小丫头,一股脑地把自己这些天经历的起起落落全都朝沈若婳倾诉出来。 “宫女?” 沈若婳想了一下,终于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这分明就是一个人好不好,欧阳家的兄妹是双生子,两人相貌接近,欧阳婼一直在王贵妃身边做侍女,从小就和傅禹浩青梅竹马长大的。 至于她的哥哥,以前确实是傅禹浩账中的一个主事,后来却失踪了,所以一直都是由欧阳婼女扮男装跟在身边。 “既然辰王有这么多毛病,为什么你还要想嫁给他呢?“ 这话好像问到了昭月的某些心事,顿时变得犹犹豫豫起来,想来沈若婳也只是一个陌生人,自己这样一上来就掏心掏肺的是不是也太熟悉了。 “没事,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想知道。” 昭月却是很急切地抓着她的手:“我说我说,其实也没啥,说了之后你要帮我啊。” 然后,就不管沈若婳愿不愿意,这自来熟的公主就把她在安虞国的种种都跟说家常一样吧啦吧啦一个遍,最后直到进城了才说道重点,沈若婳瞌睡都打了好几回了。 “所以,为了帮助大姐姐,我必须要在你们宣朝立稳脚跟的,等我们嫁进了辰王府,你做大我做小都可以,只要能够让我留在宣朝就行。” 看着她殷切期盼的眼神,沈若婳都觉得自己这要是拒绝都不忍心。 原来这安虞国竟然是没有皇子,整个王庭就只有这个昭月公主还有他们的长公主,按照安虞的惯例,昭月的姐姐是要继承王位的,但是在王庭里不怀好意的王叔哪里会甘心被一个女人压制,什么时候都想着把她们两姐妹取代。 所以这昭月就千里迢迢跑到宣朝来倒贴,试图通过强大的宣朝给她姐姐一点靠山和保障,手握重兵又受皇帝器重的辰王傅禹浩无疑就成了最好的对象。 “额,那个昭月啊,这件事呢我还真是帮不了你,以为我并不需要嫁进辰王府,也不需要帮你对付那个欧阳军师,因为那都是辰王的家务事啊,所以,你找错人了。” 开玩笑,以沈若婳对傅禹浩的了解,那个从小一起长大,被他捧在掌心的欧阳婼才是他心中唯一的正妃,这个什么昭月公主只怕是只能抱憾而归了。 昭月还不死心,拽着沈若婳就是不撒手,“我不管我不管,就算你不嫁进来你也要帮我!以前我偷偷溜进你家军营见过你二哥呢,他和我大姐姐一直是好朋友,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要是你二哥还在,也不会就这么看着我大姐姐被人欺负的!” 这点沈若婳倒是没想到,之前沈家在西北确实和当地的游牧民族走的比较近,听父亲说安虞的王庭曾经也流动到沈家的驻地不远处。 这么说来沈家竟然还是和这个安虞国有些渊源。 “你大姐姐只怕现在都不记得我二哥了,七八年前的事情了,谁还会在乎,既然当年有这样的缘分,你在都城的这段时间我就多照顾你一点,也算是帮二哥招待故人了。” 昭月的关注点是在沈若婳的第一句话上,叉腰表示不满:“胡说!大姐姐怎么会不记得你二哥了,沈家公子的画像始终悬挂在大姐姐的王帐里,就在不久之前我还亲眼看到大姐姐对着一只发簪自言自语,那就是我亲手从你二哥手里帮大姐姐带回来的,说不定还是定情信物呢。” 沈若婳已经不想再听这个满嘴胡诌的安虞公主说话了,下了马车就要朝将军府走。 “回来了。” 一声平淡的问候,沈若婳抬眼看去,却已经看见傅禹修笔直的身影立在门口,正盯着自己。 他今日穿了一件藏青色的长袍,发冠高束,缓步走来的时候腰间的配饰上下起伏,修身的衣服看起来更适合他,手臂下绑着护腕,筋骨暗藏,瘦削的脊背如一柄宝剑蓄势待发,整个人一扫之前疾病缠身的颓势。 这样的傅禹修是沈若婳从未见过的,一时间竟然看得忘记了反应,还是身边的惊呼先打断她的走神。 “哎呀,这个小哥哥又是谁啊,长得真不错,比辰王还好看!” 昭月找丢下沈若婳,跳上去背着手绕傅禹修走了一圈,依旧不住的赞叹:“不错不错。”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三殿下都等了你一早上了。” 赶上来的青竹说道。 “三殿下?难道你就是那个宣朝的哑巴皇子傅禹修,不对啊,你是会说话的啊,而且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一无是处嘛。” 昭月摸摸下巴,看着傅禹修嘿嘿一笑:“你长得这么俊,也是个皇子,如果本公主嫁不成辰王,嫁给你也是不错的。” “你别打他的主意!” 一个窈窕的身影顿时遮挡了昭月不怀好意的目光,正是沈若婳把傅禹修往身后一拉,护犊子一样挡在了面前。 昭月咽了咽口水,跳起来凑过沈若婳的肩膀继续看她身后的傅禹修,“哎,你紧张什么,刚刚我说要嫁给辰王的时候你都还不在乎,现在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反应就这么大,怎么,这个小哑巴你喜欢啊?” 沈若婳刷地一下就觉得脸有点烫,也有点后悔自己行事冒失。 “反正,不管你想挑谁和亲,他就是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也是个皇子,为什么.....哎,你脸红了,被本公主说到点子上了吧,原来你喜欢的是这个小哑巴....” 昭月好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拍着手开始调戏起沈若婳来。 沈若婳现在不仅忍受着昭月这个无厘头的调戏,还清楚地感觉到身后傅禹修的目光,自己现在不会真的脸红了吧,那老脸就丢大发了。 傅禹修此时也确实在注视着沈若婳的背影,甚至连她耳朵背后那一点不正常的红晕都没放过,她真的是脸红了吗,因为被别人说中心事? 想起刚刚她飞快冲上来吧自己拉到身后的样子,嘴角的笑就怎么也抑制不住。 “再说,关门把你扔出去!” 有些恼火的沈若婳直接拿出将军府主人的气势赶人,甩开了傅禹修,自己就已经飞快朝书房走了。 先捂嘴再耸肩的昭月,就这样看着沈若婳在前面走,傅禹修在后面追,两人渐渐消失在花园中。 忍不住嘟囔:“我说的有什么错,明明就是这样嘛。” 第40章 绿茶白莲 “你今天怎么想到穿成这样?” 沈若婳终于注意到傅禹修今天的穿着竟然是武将装束,刚刚进来的时候更是看到他身后提着一柄宝剑,不得不说他真是生的极其合适,不管怎样的装束都能让人眼前一亮。 “我说了,要帮你拿回沈家,可不只是嘴上说说的。” 他递过来一块早已写好的木牌,看来这打算是早就有的了。 沈若婳笑笑,却是把他的木牌扔了出去,很是郑重地说:“你既然会说话决定要改变,以后就不要再迁就自己了,这种东西,能不用就不要用了。” 傅禹修一愣,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话,总是能让自己找到接下来前进的方向,对啊,既然自己好不容易突破了说话的障碍,就应该努力去克服结巴,而不是还要回去使用什么木牌传话。 “好。” 沈若婳很满意地点点头,“这样才对嘛,看你这么识趣上道的份上,本小姐就不吝赐教,教教你什么叫做沈家武学,但是你得拜师,还得勤加练习,以后出去可别给我丢脸。” 傅禹修眼前一亮,连忙认真点头,躬身行了一个标标准准的晚辈礼:“还请,师父,赐教。” 沈若婳满意极了,抬手就是一个摸摸哒。 然后两人就换了装束,一起朝将军府的演武场走去了。 沈若婳是有两把刷子的,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好歹也是沈家的接班人不是,她老爹可是沈衡大将军,虎父无犬女。 然后,她这个犬女就真的被虐成狗了。 砰! 再一声闷响传来,沈若婳捂着胸口缓缓从擂台边缘滑落,眼里充满了各种不甘心。 其实刚才谁都看得清楚,是她暗中使坏,在傅禹修明明已经停手的情况下,她还冲上去背部偷袭,被人家下意识一记格挡,就给击飞了....... “再来!这次我可不会再放水了啊,刚刚大意了!你耗子尾汁!” 沈若婳冲上。 “吃我一记窝心脚!” 嘴里大喊着冲来的沈若婳,在喊出窝心脚的同时,却是十分卑鄙地来了一个背摔! 这下就连旁边的青竹都不忍再看了,猥琐啊,丢人啊,小姐您能不能像点话? 沈若婳那管那么多,趁傅禹修摆出架势要防备窝心脚的时候,她十分阴险的双手探出,就要擎住傅禹修背摔。 傅禹修又是要一个下意识操作下去,猛然反应过来沈若婳身后已经是擂台边缘,她要是被自己这一击退必然要掉下去的,连忙就伸手朝前去捞。 却不想看起来身形不稳的沈若婳突然发力,朝着傅禹修的腰部毫不犹豫地就踢去,直接就把人踹翻了,这下只能齐齐跌落了。 可刚刚还记挂着捞她的傅禹修到底也是反应极快,一个换位垫在了沈若婳身后,带着她就从擂台上翻滚下来,自己却用身体结结实实当了肉垫。 这两人交手还真叫一个大开眼界,沈若婳混迹街头小混混斗殴的手段层出不穷,傅禹修呢?被她吓到了吗? 是个人都知道,要不是处处防着伤到沈若婳,只怕也不会打得这么狼狈。 两人这骨碌碌滚到了地上,好半晌,沈若婳才从傅禹修的胸膛上撑起来,脸上又羞又怒。 傅禹修呢,一脸无辜地摊开手。 “哈哈哈哈,沈若婳你就别丢脸了,我觉得这个三皇子似乎比你更厉害一点呢。” 昭月在旁边拍掌大笑,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男人一直在故意让着沈若婳,使出来救她的本领比对付她的都还要多。 “最近将军府事多,疏忽了,明天起我就开始练功,你也别得意。” 打她跟虐菜差不多的傅禹修,此时正跟在后头毕恭毕敬地接着她飞过来的擦汗毛巾,一脸的恭顺:“谢,师父教诲。” “小姐,有请柬。” 沈若婳这正郁闷呢,管家捧着一个请柬过来了。 “什么请柬?我可是很久没收到邀请了。” 沈若婳拿来一扫内容,再翻了邀请的人名,可不正是自己那个以前的嫂子,这是怕自己会直接无视,特意用张氏的名号来威胁。 扔了回去,“孟家这是准备了鸿门宴要等我去钻呐,看来这梁子是越结越大了。” 昭月不解,拿过来自己看。 “将军府孟家小姐要办生日宴,请你去呢。” 她只知道宣朝有沈若婳这一个将军府,现在又冒出来一个,那和沈家就是竞争对手了,现在听她这么说,看起来还很有渊源的样子。 “肯定很热闹,我也要去,你就带上我一起嘛,也算见识见识你们宣朝的世家小姐们。” 沈若婳白了一眼拽住着自己胳膊的昭月,爱凑热闹什么的,最讨人厌了。 孟家,本来也是朝堂上普普通通的武将,却因为出了一位妃子,走了些许好运,渐渐在凌都的有了相当的地位。 只是,就算孟家再如何如日中天,宣朝的第一武臣始终是沈家,就算沈家满门凋敝,如今只剩下一个一个孤女,就算孟家再不甘,也只能屈居。 原因很简单,沈家的地位是在沙场上真刀真枪杀出来的,当年追随先帝,拥护陛下,再到抵御强敌百夏,沈家展现出来的从来都是大将军府该有的风范。 孟府碧翠如云,都城但凡有点脸面身份的世家小姐,都以结交孟瑾这个将军府大小姐来抬高身价,可见她这第一美人的名头有多响亮。 “昭月公主、将军府沈若婳小姐到-----” 管家高声唱礼中,两个身影踩在宴席开始前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孟家正门。 所有人听着这声将军府沈若婳纷纷侧目,他们可没想到孟瑾生日宴还会请沈若婳,会不会是她自己找上门来找茬的,所有人盯着她? “看看,这就是将军府的气派,只不过孟家只是二等武臣,不能用我家那种流云纹。” 沈若婳站在门槛上,指着沈家雄伟的匾额给昭月介绍,末了又抬手拍了拍旁边的石碑,“这东西,原是先帝赐予我大将军府的嘉奖令,孟家这里也像模像样的搞了一块,啧啧啧。” 昭月在旁边听得似懂非懂,却还是很配合地拍手鼓掌:“那这孟家还真是挺厚脸皮的。” 两人这你一言我一语地,一边指指点点就走了进来,沈若婳在向昭月介绍完孟家金马台也是模仿她们家之后,回头,好像才看见满院子的人正盯着她们两人看呢。 “哟,大家都来了啊,都坐都坐,别站着啊,随便坐别客气。” 张开双手一副主人的架势招呼大家就坐,这时候所有人才反应过来,尼玛,为什么她们刚刚都不自觉地站了起来,这让人看起来就是特意起身迎接她沈若婳的一样,更可恶的是,这厮将计就计来了这么一出,活脱脱就让自己压轴出场了。 恶心,无比恶心,今天这死丫头就是存心来这里恶心人的是吧。 “沈小姐,昭月公主,既然来了就先入席吧。” 孟瑾却是毫不在意的模样,温和有礼地上前福了福礼,招呼两人入席。 “啊,不急,既然今天你生辰,我怎么好意思空手而来,自然也是特意备了礼物。” 沈若婳慈眉善目,一边嘟囔着一边掏礼物,“千挑万选,还是这个最符合你气质。” 掌心一摊,一个精巧的小盒子躺在其中。 “绿茶,上好的绿茶!听闻孟小姐茶技了得,这是不是正配你?” 说着也不管孟瑾抽搐的嘴角,笑嘻嘻地塞到她手中,自己转身找地方入座去了。 昭月来到还在发懵的孟瑾面前,也从荷包里掏东西,有些不太确信地说:“婳婳说孟小姐你喜欢白莲花,可我只有天山雪莲,你就将就着收下吧。” 说罢递上一朵天山雪莲,也缩着头飘过找沈若婳去了。 先收绿茶又得白莲的孟瑾,背着身站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调整好笑容转过身来,看着那个已经开吃的沈若婳。 第41章 赴宴风波 “难得沈小姐和昭月公主大驾光临,府中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还不快给两位倒酒布菜。” 随着孟瑾的吩咐,沈若婳的旁边出现一个端着酒壶的女人,刚伸出手来给沈若婳倒酒,她就敏锐地看到了女人掩藏在衣袖下的伤痕。 回头,对视。 “长嫂?” 沈若婳到底是确认了半天才敢叫出来,因为眼前这个脸色憔悴蜡黄,形容枯槁的女人,实在让人难以和记忆中那个温柔美丽的长嫂联系到一起。 “妾身张氏见过沈小姐。” 女人双眼空洞,行礼的动作都是迟钝木讷,这是经受了怎样的摧残才能让一个女人变成这样。 “哟,这不是沈家曾经的少夫人吗?当初弃了将军府来攀高枝儿,如今怎么落到这步田地。” 席间有刻薄的夫人开始揭伤疤了。 “聘为妻奔为妾,当初少夫人可是大着肚子嫁进的孟府,这从堂堂大将军府少夫人,变成现在孟家区区一个妾室的落差可真是够大的。” “说到这往事,当年沈大公子离世不到一年半吧,少夫人这眼光可真是够准的,在热孝里就为自己找好了后路....” 说话的夫人突然不敢继续说下去了,因为她看到沈若婳的目光朝自己扫过来了,那是一种她认知里从未有过的表情,是什么她不敢确定,但是她很清楚要是自己再说下去要出事。 沈若婳把张氏扶了起来,捏了捏她瘦削的手,笑笑:“长嫂这些年过得好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酸了一下,酸得痛起来,眼睛涨涨的,喉咙像是被人塞了一团棉花,不上不下的很难受。 张氏意外了一下,她本以为自己当年让沈家丢尽了脸面,还气得婆母急怒攻心而亡,按照沈若婳的性子一定恨死自己了。 但是现在,她却是在问自己过得好不好。 哪里会好,也许现在的自己,就是遭了最大的报应吧,毕竟当年,自己没有坚定的守着即将沉沦的将军府,到底是顾及自己还年轻,听从了家族的安排改嫁进孟府,这就是女人。 自己这辈子是完了,但是眼前这个大小姐不一样,她永远不会认命。 哪怕当年沈家内忧外患,偌大个将军府全都落到了她身上,但是她竟然独自一个人扛过来了,还千难万险走到了今天,让沈家不仅没有覆灭,反而依旧是那个无法超越的大将军府。 张氏定了定神,她清楚今天孟氏母女叫自己来是干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婳婳难堪,自己偏不让她们如意。 “谢沈小姐关心,妾身这些年过得挺好的,也谢诸位夫人费心,不过你们与贱妾一般无二,也不过后宅中的蒲柳之身,沈小姐乃大将军府少主,西北军统帅,终是九天翱翔的凤凰!” “够了,这样的场合要你多嘴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主位上的孟夫人终于发话了,她让这张氏来可不是给沈若婳吹捧的。 当年可是她亲自去会的沈若婳母亲,当时那个女人气得吐血的场面多久没看到了,今天让沈若婳在众世家贵女前发飙再丢丢脸也是不错的,谁知道这平日里半死不活的张氏反倒帮起她说话来了。 张氏依言退下,只是走之前,还朝沈若婳点点头,沈若婳读懂了,那是鼓励和祝福。 “小儿妾室妄言,诸位夫人不要放在心上,沈小姐,你也是。” 将军夫人庄氏一副端庄大体的模样,一看就是在这帮女人中占有相当的地位。 顿时附和声又纷纷传来,说实话,刚才张氏那番话确实有说中她们的痛脚,她们就算身份再显赫,也确实不能和手握兵权,还掌管一个将军府的沈若婳相比。 送走了长嫂,沈若婳几乎是瞬间再次变回了那个让都城无数人恶心到极致的沈家草包,刚刚她们让她心里那点不痛快,此时迫切地想要发泄。 “呵,真是稀奇,孟家向来自诩书香门第,武德流芳,自己的儿子强娶有夫之妇不觉得脸上无光,反倒苛责一个柔弱的女人,现在更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拿出来炫耀。” 目光在孟瑾和孟夫人身上来回扫了几眼,冷笑:“将军夫人果真海纳百川,端庄得体,就是不知道同样出自孟府的沈小姐女德学得如何,可别和你那兄长一样了。” 哗然,满场哗然。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不学无术的草包竟然会这么说孟瑾,但是细细琢磨她这话中的意味,一个巴掌拍不响,当年张氏不贞嫁入孟家,可也有孟枫一半的责任,孟家可也没见得干净到哪里去。 如今沈若婳直接将孟枫的作为和孟瑾联系到一起,这难免就让人质疑孟家的家风如何。 都城可也不是唯孟家独尊的,就是在场的夫人小姐当中,就算面上做得再好,心底里也有不少看不惯孟家的倨傲。 特别是孟瑾那一贯以超然脱俗的才女自居,偏偏都城男子就很吃她这一套,拥趸无数,奉为宣朝第一美人,清高装得太多了也总有人心里不爽。 可今天沈若婳这话说出去后,孟瑾得都城男子那些拥趸欣赏,从另一个角度看就是家风有问题,喜欢招蜂引蝶了, 沈若婳这刀扎得,不少人觉得,神他妈爽利! 满场寂静当中,孟瑾的好朋友看不下去了,开始站起来强行扭转话题:“听闻沈小姐和二殿下的婚事已经在礼部准备了,相信不久之后你就不能和我们同桌而食了。” 沈若婳看去,真巧,这不正是之前宫宴上跳舞,“不小心”把自己推下高台的张莹,她是礼部尚书之女,说这话可信度也高。 “那怎么行,本公主都还没选好和亲的对象呢,辰王的婚事怎么会这么快就定下了。” 旁边一直埋头苦吃的昭月一听,先坐不住了,她来宣朝就是为了和亲的,现在太子前途未卜,朝堂上只有这样一个辰王符合安虞国的要求。 沈若婳把昭月拉坐下,擦擦嘴才满面春风地朝张莹笑笑:“上次听说你被皇后娘娘赏了两耳刮子,怎么,这次想尝尝贵妃娘娘的?” “你!” 不提还好,一提上次被沈若婳陷害的事,张莹就气不打一处来,分明就是沈若婳故意陷害的自己,现在还好意思拿出来说,今天她就是憋着一股子气要来算账的。 “你自己在都城兴风作浪,搅得到处都是流言蜚语,还不让人说了?” 沈若婳挑挑眉,看着这几招之后就原形毕露的张小姐,和这些人斗嘴真是无趣。 “流言蜚语这种事,有的能传,有的就要慎重了,皇子婚事就是朝中政务,你一个闺阁小姐张口就来,除了坏我名声,更会让贵妃娘娘难做,礼部尚书大人就是如此家教的?” “你一个孤女也配和我们谈家教,你有家教吗?哦,忘了,沈家现在就你一个人了吧,你这是......啊!啊!” 本来凑上去居高临下咄咄逼人的张莹猛然捂住脸尖叫,一直盯着这边的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只见张莹捂眼睛的手指间渗出汤水,好不狼狈。 沈若婳手中的碗碟此时才漫不经心地扣下,眉目流转:“胡辣汤而已,瞎叫什么。” 胡辣汤?还而已?你泼进眼睛里试试? 众人想想都疼,同时无比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出去多嘴,沈若婳就是这样,不管走到哪里,不出片刻就能给你弄得鸡飞狗跳。 一直坐在旁边的昭月也傻眼,这沈若婳刚才分明就没回头,就这么坐着,反手一扬,拿碗碟中的胡辣汤就这么精准无比地泼了张莹满眼睛。 啧啧啧,这一看就是练过的。 顿时席面上又好一通忙活,才把被辣椒辣得满眼通红的张莹安抚离开。 而此时罪魁祸首呢,人直接把众人的手忙脚乱当成了背景布,吃好喝好拍拍手打算走人了。 抬起纤纤玉手捂住鼻子打了个满足的饱嗝,沈若婳站了起来,先是来到孟家夫人面前行礼问安,这毕竟是女眷的宴席,还是以她为首。 “今天真是谢谢将军夫人的招待,只是婳婳毕竟年纪轻不懂事了点,搅了大小姐的兴致,下次再有这样的宴席,就不要往大将军府发请柬了,我这个人脸皮厚,和我娘那个急性子不同,不容易被恶心到。” 孟家的将军夫人庄氏,自诩出身名门,一向端得贵妇人的架势,此时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厚厚的脂粉下脸颊肌肉的细微抽动都能看得清楚,想必是在咬着后槽牙。 “站住!” 饶是优雅如庄氏,这个时候也绷不住了,今天的沈若婳实在欺人太甚,之前挑断她儿子孟枫手筋的仇都还没来得及报,今天竟然嚣张到当众在将军府动手! 本来背着手准备离开的沈若婳一看她这模样,顿时来了兴致,还特意低下头凑上前欣赏了一番她气成死猪肝的脸色。 “呀,夫人这就生气了?别啊,这些年为了拉扯将军府一大家子,我三教九流乞丐堆里捞过一遭,这点场面话都还没说到重点上呢,您就气成这样,下次要是还玩儿,我都找不到好下手的伤疤揭了。”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庄夫人只觉得遇到了流氓地痞,所有关于女子礼义廉耻的话通通都对她不管用。 “将军府是你想踩就踩的吗?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庄氏终于拿出将军府夫人的气势。 沈若婳朝天呵呵一笑,再低头时也换上了同样强硬的姿态,语如寒冰:“你孟家不好踩,我沈家就会好踩?孟家要是想玩,我沈若婳必定奉陪到底,让你们都好好看看清楚,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嚣张,跋扈,不讲道理。 所有人对沈家这个大小姐的概念,在今天又被清清楚楚地巩固了一遍。 回去的马车上,昭月却发现沈若婳在发抖,她虽然闭着眼睛闭目养神,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但是她的拳头始终紧紧撰着,就好像有什么在逼着她一样。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昭月第一次,在除了大姐姐之外的人身上,看到了这样压抑的隐忍。 第42章 熏香 时间慢慢接近了冬月,第一场初雪降下之时,正好到了一年一度的元日。 昭月在宣朝也待了小半个月,跟沈若婳熟得不能再熟,人直接就是搬到了将军府和她同吃同住。 “婳婳,婳婳,大姐姐给我来好东西了,快出来!” 昭月捧着一堆盒子欢欢喜喜地拍门,只看到沈若婳顶着鸡窝头裹着被子不满地盘坐在床上,下雪天实在是太冷了,青竹把屋子里的炭火烧得旺旺的才勉强能抵挡。 沈若婳打着哈欠翻了半天,“这些都是什么呀?怎么感觉奇奇怪怪的。” 昭月兴奋,早等着沈若婳问自己。 “这是我们安虞特制的熏香,冬日里放在屋子里,不仅能有如春天般的青草花香,更能让整个人红润精神,这个,是驱寒的,这个是美容的” 沈若婳看着她喋喋不休忍不住直扶额,区区熏香而已至于兴奋成这样。 “你可别小看我们安虞的制香手艺,这些东西可都是王庭中密不外传的法宝,现在托我的福你也能享受一下,挑一个吧,送你。” “才一个,小气鬼。” 沈若婳嘟囔着,手下也没客气,直朝一个看起来造型很别致的熏香盒子拿去。 “哎哎哎,别的你随便挑,这个可不行!” 昭月直接上手吧那小盒子抱在怀里,满脸的紧张。 “不是让我随便挑嘛,这个怎么就不行了?”沈若婳看着那熏香,除了颜色别致点,也没看出什么奇特的。 “这个真不行,这可是决定我能不能嫁给辰王殿下,和你成为妯娌的致胜法宝。” 沈若婳先过滤了那句成为妯娌,然后才好奇的问道:“怎么个制胜法,莫非你这熏香有什么奇效,能够让闻到的人被你深深迷上?” 这本是句玩笑话,却不想昭月竟然满脸的害羞,捂着红彤彤的小脸直钻她的怀里,“哎呀,你就不要问了,今夜你就会知道了。” 沈若婳坏笑,朝她挑挑眉:“今夜是元日宫宴,皇子们确实都会出席,你是想戴上这个香囊去找辰王吧?” 昭月再次娇羞锤她,“你可要帮我啊。” 沈若婳点点头,“引见没什么问题,但是别怪我没提醒你,辰王的心思都在那个欧阳军师身上,今天你和他好好谈过就死了这条心吧。” 昭月努力点点头,却是胸有成竹地更捏紧了手中的盒子。 皇宫夜宴,这个沈若婳已经不会再陌生,身为将军府当家人这些年,她独自一人走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早已经习惯了。 所以当大将军府气派的马车停在宫门口,沈若婳一身威严华贵的正装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所有人看到的只是一个高贵,冷漠,又清丽如下凡帝姬的沈若婳。 就是连随后而至的安虞国公主,同样华美不可方物,都没有夺去她半分光芒。 宣朝关于谁是第一美人的归属虽然没什么争议,大多数人会选择另一个将军府的小姐孟瑾,但是孟瑾的美是恭顺,是知书达理,只是女子中的佼佼者。 但是可没人会否认,沈大将军的这位沈若婳可是一个集手腕与绝美容貌于一身的狠角儿。 她之所以不是许多人心中的宣朝第一美人,不是因为容貌,只是因为她太强势了,这是一种凌家于所有人之上的高傲,更多人更愿意称呼她将军府少主,而不是更具女性化的沈家小姐,更不会把她拿到女子中去比什么第一美人。 沈若婳就这样踏着不疾不徐的步子,登上大殿,来到第一武臣的位置,毫不迟疑地坐下。 这是沈家的位子,所有人就算再不爽,坐在这里的,依旧是她沈若婳。 “你今日,真好看。” 温润的声音传来,仿佛能破开冬日的寒冰,沈若婳回头,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傅禹修,忍不住嫣然一笑:“我今日好看,其他时候就不好看了吗?” 傅禹修显然被她这突然的调皮弄得有些许急促,好半天没找到下一句词儿。 “好了,学不来别人油嘴滑舌那一套就不要勉强,等会儿开宴结束,我们出宫去街上看花灯吃饺子。” 像这种节日的宫宴一般不会很严肃,按照惯例就是帝后开宴之后,随便百官家眷自己玩乐,今天设宴在御花园的安乐殿,来的时候已经看见布置了花灯谜语,想必待会儿也是各自散了。 沈若婳对这些宫里的拘束可不感兴趣,她更喜欢这时候走上都城熙熙攘攘的长街,感受实实在在的烟火气。 傅禹修宠溺地点点头,坐在她身边,目光却时不时地朝这边探着,两人对视不断,次数频繁得旁边人都忍不下去了。 “哎呦呦,今儿这御厨房怎么做的饺子,醋味放多了吧,一股子酸臭味。” 他们旁边支着腿半靠着的傅禹浩阴阳怪气的说。 沈若婳瞪了他一眼,才想起昭月的叮嘱,“对了三哥,昭月让我转告你,一会儿去见见她,昭月单纯善良,你可好好给她说清楚,别伤了人家的心。” 傅禹浩挑挑眉,“这我可做不到,不让她伤心,就得让我们家欧阳伤心,那可不行。” 沈若婳无奈,只希望昭月能够快点把注意力从桀骜不驯的傅禹浩身上移开。 宫宴开始不久,沈若婳就看到了重新坐回皇帝身边的姜皇后,还有明显消瘦了不少的太子傅禹明,上次那场风波过后皇后太子被禁足,看来趁着今天这个日子也都赦免了。 太子也在看着沈若婳,傅禹明盯着这张明丽的脸,似乎察觉到她对自己更加的冷漠了,是因为她旁边的那个人吗? 傅禹修,一个一直不被所有人重视得小哑巴,自己照顾了婳婳那么多年,都换不来她敞开心扉,可为什么这个废物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让婳婳对他青睐有加。 到底是不甘心呐。 开宴结束后,帝后果然放大家自己玩乐,一时间御花园中吟诗作对的,猜灯谜秀才艺的比比皆是,也算是一年中皇宫少有的热闹时光。 沈若婳却怎么也找不到昭月那丫头了,明明说好在假山处等自己带傅禹浩过来的。 傅禹浩双手团在袖筒中,左右扫视一圈:“哎,看来人家小公主是不想和我谈什么了,婳婳,你就别操心了,和你的小情郎出宫去吧,我也要回去陪我的欧阳军师处理军务去了。” 处理军务?沈若婳白了他一眼,一脚把人踹开了。 难道是皇宫太大走丢了?沈若婳只能在左右不断地转着,自己明明还派了青竹照顾她的,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人就不知道溜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