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次表白 ——这是一场谋杀,无关钱财,只系爱情。 “许星意死了!” “是云知杀了她” “云知是个杀人犯” 午夜梦回,冰冷的监狱里,女人紧紧环抱住自己,将头埋进黑暗,像是在寻找一方避风港湾。 这是她来到女子监狱的第十天。 十天前。 一场由谢氏集团与云氏集团联合举办的盛宴上。 二十岁的云知再一次登上舞台,她拿过话筒,一字一句的说着“谢衍,我喜欢你,是可以喜欢很久很久的喜欢” 这是她的第99次表白,她的眼睛很美,说话时眼睛里全是那个心心念念了五年的男人。 五年前,她是一个高中学生,那年夏天,她骑着自行车路过,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在银杏树下穿着白色衬衫听歌的少年。 那日——树叶很绿,天空很蓝。 云知想,这是她的第99次表白,他……应该会答应吧! 她目光灼灼,直直盯着软皮沙发上的男人。 男人剑眉星目,他五官轮廓分明漂亮,鼻梁弧度极美,一身剪裁得当的纯黑色西装勾勒出他修长而劲瘦的身姿。 他坐在沙发上,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托着一杯红酒淡漠地摇晃着。 四处传来讥笑,云知却不以为意,她倔强地紧握着话筒,认认真真地再一次说着“谢衍,云知喜欢你,无关利益,只是喜欢” “够了”爆喝声响起。 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抱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孩走了过来,他身后跟了四五个身穿蓝色制服的警察。 男人愤怒的看着云知“就是她,就是她杀了我的女儿,她就是杀人凶手,你们快把她抓起来” 男人青筋暴跳双眼猩红,抱着女儿的手止不住颤抖,恨不得将云知就地正法。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她们窃窃私语,看向她的眼神更是鄙夷嫌弃。 云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怀里的女孩儿“许叔,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可能是星意,她不是在上课吗?” 许叔恶狠狠地瞪着她“你这个杀人凶手,是你,是你谋杀了她,是你害死了我的星意” “不,不是我,我没有”云知后退着,不敢去相信那满身鲜血的女孩就是她从小到大的玩伴。 突然,一只修长的手扣住了她的腰。 她猛地回头,迎面正对上男人阴沉的峻颜。 她浑身颤抖着,死死抓着男人的手,像是淹没在大海中突然抓住的一块浮木“谢衍,我没有杀害星意,你相信我,我——” “啊!”一声尖叫,云知还没有说完,男人毫不怜惜地将她推倒在地“你杀了她”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一抹凉意从心底窜了出来,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野蛮生长。 云知下意识心脏漏了一拍,认识了这么多年,她知道,谢衍生气了。 “我没有,不是我,我没有害死许星意,今天她——”云知抬起头,她想要为自己辩解。 谢衍俯身,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颌,不痛不痒地问了句“你喜欢我,是可以喜欢很久很久的喜欢?” 云知弄不懂他在说什么,却还是点头,是啊,她喜欢谢衍,第一次见到他就喜欢上他了。 看着云知明亮的眼神,男人浑身散发出凛冽的寒意“你喜欢我……所以,你就杀了星意” 男人嘴角噙着笑,可却让云知深深地感到害怕,谢衍猛地收紧手指,像是要把她下颌捏碎,狭长漆黑的眼眸中染着暴怒“你杀死了我最爱的女人,云知,你该死” 他淡漠起身,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几个警察“送去女子监狱” 谢氏集团掌握着P市的经济命脉,是最大的商业帝国,没有人敢违背谢氏继承人的命令。 穿着制服的警官拿出镣铐朝她走来。 云知后退着,将求救的目光看向一角。 那里,正站着她的父母。 而她喊了二十年爸爸妈妈的夫妻,却是目光躲闪,佯装看不见。 云知突然放弃抵抗,她苦笑着,原来,她还没有钱财重要啊! 云知被带上警车时,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开了过来。 男人优雅地坐在后座,他侧颜冷峻,即便是面无表情也很好看的那种,透过车窗,她看着他“谢衍,如果……我没有害死许星意,你会不会后悔?” “这是你欠她的” 汽车启动声响起,男人淡漠升起车窗,扬长而去。 云知面色迅速呈现苍白色泽,她微微苦笑,也是,像谢衍这种人物,他怎么可能会后悔? 可她,究竟欠了许星意什么? 回头看了眼身后那对正举着酒杯谈笑的夫妻,她无声微笑,毅然上了警车。 她不过是喜欢谢衍而已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来都照不进冰冷的监狱。 云知是被人揪着头发扯痛头皮弄醒的。 “你……你们要做什么?”她紧紧抱着一短节木棍,警惕地看着周围的狱友。 “哈哈哈”监狱里的大姐大挑眉看着她手里的木棍,张狂地笑着“你这小贱人,就凭一根破棍子还想翻了天不成?” 她说着,一巴掌已经狠狠扇在了云知脸上,其他人也趁机夺过木棍。 脸上印着红红的指痕,云知被打得晕头转向的,她踉跄几步才堪堪停稳。 她捂着脸,眼里盈着泪光“你们……你们不怕我到典狱长那里告你们吗?” 周围的人捧着肚子哈哈大笑,就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大姐大霸气地抽着一支烟,她吐着烟圈“告?得罪了谢总,还想安然在这儿活下去?”突然,她狠狠将烟头碾压“姐妹们,给我打,谢总说了,只要不把人弄死,想怎么发泄怎么发泄” 谢总?谢衍! 云知震惊,心脏突然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的痛。 谢衍说的! ——只要不把人弄死,想怎么发泄怎么发泄。 背上传来剧痛,云知狼狈地摔在地上,几个彪悍的女人顺势骑在她身上,狠狠扇着耳光“小贱人,还敢告状,老娘这辈子什么人没有见过,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还敢学人家杀人!” 杀人?许星意吗?云知抱着头“不,我没有,许星意不是我杀的” “呸,”女人们拽着她的头发肆意撕扯“臭婊子,还敢顶嘴?”她们将木棍横着塞在云知嘴里,对她拳打脚踢。 女人的嘴角被木刺划破,满嘴流着血,她挣扎着往外爬,目光始终盯着那扇紧闭的铁门。 她想,谢衍也许查出来了呢! 谢衍会来救她吧!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大姐大迅速领着其他人爬上床继续假装睡觉。 云知松了口气,她看着手里拿着棍子的典狱长“我没有——” 典狱长叼着一支烟,面如滴墨地看着她“大早上的吵什么吵?” 她挥动着木棍,毫不留情地打在女人身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在外面杀人杀惯了,就想在这儿给我充老大”她往云知身上吐了口唾沫“都给老子听好了,进了这里,老子就是天王老子,有什么不满也得给我憋住了” 典狱长走后。 云知浑身痛得瘫软在地上,眼泪从眼角滑落,她想抬手擦干净,却发现怎么也不敢动。 她张着嘴,无声地呐喊。 凭什么,她不过是喜欢谢衍而已,她不过是第99次表白而已。 凭什么?凭什么许星意一死,她就得同她一起坠入地狱?凭什么她就得来承受谢衍的怒火? 许星意死了,她也很难受,但凭什么最后这一切都要让她来承担? 就因为她是云氏集团的千金,就因为她的张扬,所以,她就活该受罪吗? 从来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么痛过,她努力拖着身子,一左一右地爬到不起眼的角落里。 …… “喂!快起来,还不快去给我打水来”一个女囚用脚踢着她的肚子,命令道。 云知睁开眼,她捡起盆子慢慢扶着墙站起来。 浑身的痛感让她差点摔倒,指甲狠狠在墙壁上留下几道抓痕,她知道,她不能倒下,不然,她又会面临一顿毒打。 女囚双手环抱在胸前,不屑地看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得意地笑着,恶作剧地从嘴里拿出一块嚼烂的泡泡糖,随手粘在云知的头发上。 云知一言不发,她只是拿着盆,一瘸一拐地往接水处走去。 女囚鄙夷地朝她吐了口唾沫,高声说着“装什么装,人都杀了,现在装得懦弱胆小,给谁看啊”她切了一声,满意地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 接水的地方,云知慢吞吞走了过去。 大姐大正抽着烟,嘴里好像在说着什么,看到云知过来,大姐大莫名心头烦躁,她随手抄起挂在腰间的木棍“你都听到了什么?我警告你,老子五年前用一把剪刀杀了全家七口人,要是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老子一棍子打死你” 云知垂着头,一点儿也不去看大姐大,只是说了句“我知道了” 看着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大姐大着实烦躁,她一棍子打在云知头上,唾骂了一句“窝囊废”后离开。 云知被打得头脑发懵,脸上流淌着鲜红的血液,她打开水龙头,卷起衣袖,一遍又一遍地冲洗。 洗手池的水被染红了一大半,女人终于崩溃地嚎啕大哭,她不断地捧着凉水往脸上洒去“我没有杀害许星意,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为什么?” 只是一个刑满释放的杀人犯 过了许久,女人终于发泄完了,她端着水,一瘸一拐地朝牢房走去。 看到慢吞吞走过来的云知,床榻上的女囚顿时火冒三丈,她揪着云知的耳朵,厉喝道“艹,去了这么久,你特么掉粪坑里去了?”一巴掌毫无征兆地扇了过来,重重地落在女人脸上。 女人被扇得滚到地上,她捂着像是被烈火灼烧一样脸,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谢总说的,只要不把人弄死,想怎么发泄怎么发泄。 多么狠心的话啊! 她垂下眼睫,认命地躺在一滩污水中。 …… 人的一生只有一个选择,要么忙着生存,要么忙着去死。 而云知,却连一个选择的权利也没有。 五年了,一千八百零一个日夜的折辱终于到了尽头。 女子监狱门前,一个形销骨立肤色苍白的女人回头苦笑。 这里……埋葬了她整个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啊! 她紧了紧塑料袋,毅然离去。 暮色昏暗,夜晚的风扬起了黄沙飞尘,紧紧笼罩着女人羸弱蹒跚的身躯。 恐惧让人沦为囚犯,她不敢去人群拥挤的地方,更不敢脏了这灯红酒绿的繁华都市。 她来到黑不见底的天桥下,垂着头,小心翼翼地避开桥底流浪的人。 突然,一道暴怒的呼痛声响起,对她破口大骂“特么谁啊?眼瞎了是不是?” “对不起……”嘶哑的声音响起,女人卑微地道着歉,枯燥的瞳孔深不见底。 五年的牢狱生活,她的骄傲、张狂早已泯灭在了那个毫无人性底线的监狱里,此时的她,不过是刑满释放的杀人犯。 男人打着手机电筒,错愕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她面黄肌瘦,一头长发枯燥泛黄得厉害,更可怕的是那双眼睛,竟枯燥得没有一丝生机。 他心里发慌,一个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副鬼样子? 他伸出手刚想要一探究竟就见女人下意识做出双手抱头的姿势,嘴里不断呢喃着“别,别打我,我,我知道错了,我不敢了,求求你,别打我” 她的目光充满恐惧和卑微的乞求,男人冷不丁打了个哆嗦“你特么神经病吧?”他怒骂了一句“晦气”,果断将女人身旁的塑料袋踢开埋头睡觉。 过了好一会儿,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女人才小心翼翼地放下手,捡起塑料袋,朝更深处走去。 她来到一道污水沟旁,速度极度轻缓地打开塑料袋,她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这是女子监狱专门为刑满的罪犯准备的五十块钱救济金。 她扯着苍白的唇,无声微笑。 五年了,几乎所有人都忘了她的存在,就连她唤了二十年的父母也不曾去看过她一次,就好像,这世上……从来没有一个叫做云知的女孩,除了监狱里的狱友。 她蜷缩着身子,将头深深埋进黑暗。 这世上,从来没有人希望云知活着。 包括……他! 天色微微亮起,女人从梦中惊醒。 她,又做噩梦了,又回到了那些个令人绝望的日夜。 雾霭霭的都市,车辆往来穿梭,一个穿着红色皱巴巴裙子的女人木讷地走在大桥上。 她,又该去哪里?又能去哪里呢? 如今的她,不再是云氏集团那个骄傲张扬的大小姐,也不再是拥有普林斯顿大学高等学历的硕士研究生,她现在,只是一个刑满释放的杀人犯。 监狱里的高墙就是这样。一开始,你痛恨周围的高墙,恨不得拼尽力气冲出去;慢慢地,你习惯了生活在其中;最终你会发现自己不得不依靠它而生存,就如云知,离开了那个地方,她又该何去何从? 避过嘈杂拥挤的人流,她来到一间废弃垃圾场。 老人拖着麻袋,步履蹒跚地往屋内走。 她低着眼睫,看了看手里的五十块钱,她咬咬牙,走到老人面前“请问……您需要招人吗?” 五年的牢狱生活,她的那股骄傲早已被磨得泯灭,她语气很轻,也卑微至极。 老人抬起混浊的眼,上下打量着她,半晌,他拒绝道“姑娘,我看你也不过二十几岁,是做不来这些脏活累活的,还是找份正经的工作要紧” 捡垃圾收破烂儿这活,向来是他们这些孤寡老人做的,一个好端端的年轻人,怎么甘愿来干这活儿,怕是拿他老头子来消遣呢! 一道嘶哑的声音响起,女人卑微地跪在地上。 “老伯,我不求太多工资,只要,只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 五年了,她在那个地方早已弯了膝盖,只要能让她有个住的地方,哪怕是让她一直跪着,她也愿意。 我不是在开玩笑 老人错愕地看着她,她居然跪了? 居然如此卑微地给陌生人下跪? 眼中划过嫌弃,他夺过被女人牵扯住的衣角“你走吧,我是不会招用你的” 天空落起了细雨,给炎热的午后蒙上一层阴冷,老人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屋内。 云知木讷地跪在雨地里,看着眼前的大门毫不留情地关上。 隐约间,透过淅淅的细雨声,她好像能听见大门落了锁的声音。 她静静看着,扯唇自嘲一笑。 原来,这个世界从来都不肯施舍一丝温柔给她! 过了很久,她才撑着身子,踏进雨幕中。 汽车鸣笛的声音接连不断,像是要震破路人的耳膜一样,女人怔愣地站在十字路口前,枯燥的眼睛里透对这个世界的迷茫。 她呆呆看着马路对面不断跳跃着的红绿灯,不知将要去到哪里。 也许…… 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她突然迈着腿,在路人惊恐诧异的目光下向着斑马线走去。 她闭上眼。 也许,离开……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长而弯曲的沥青路上,一辆疾驰的纯黑色迈巴赫朝这边急速奔跑。 电石火光,一道瘦弱的身影突然走了出来。 男人猛地踩下刹车,堪堪在女人面前停下。 预料中的撞击没有到来,女人不解睁开眼。 纯黑色车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走了下来,他身材修长,眼眸漆黑,剪裁得体的西装外套被他随意搭在肩上,很是不羁。 他来到云知面前,不羁一笑“怎么?看上小爷了?” 听到男人的咥笑,云知连忙垂下脑袋道歉“对不起,挡着您的路了” 戴着银戒的手随意拢了拢肩上的西装,男人唇角轻勾,似乎这样的话已经听过了无数遍,他靠近云知“下次……能不能换一种方式?” 云知猛地抬起头,一眼便撞进男人的漆黑眼眸中。 她看着他,声音低沉“我不是在开玩笑……”像是收到了男人打量的目光,她说完话,又深深将头垂下。 等了许久,男人轻笑转身,上了车。 他摇下车窗,挑眉“我叫许深,许你一世情深的许深” 车鸣声响起,只留下男人的弯唇一笑。 云知怔愣地看着远去的车辆。 这人……什么意思?以为她是在勾引他吗? “喂,想不想活了?还不快让开” 不满的声音响起,女人惊慌地看了看四周,她垂下脑袋,不敢多看一眼,只一味道歉“对不起” “还不快滚,真特么晦气!”司机怒骂着,一脸嫌弃地看着眼前穿皱巴巴湿答答红裙的女人。 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洗了! “……哦哦”云知连忙让道,退回到行人道上。 四周传来讥讽的嘲笑,云知下意识就想逃避,她手里紧紧攥着塑料袋,疯了似的逃离。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停在一块张贴招聘信息的公示栏前,认认真真地盯在“招聘员工”,“包吃包住”几个字上。 她低头看了眼塑料袋,咬咬牙,撕下了告示。 沿着地址,她来到一家小餐馆前“请问……是你们在招人吗?” 餐馆老板走了出来,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她上下打量着,开口问“都会些什么啊?” “做饭,洒扫,脏活累活我都会”低沉的声音慢吞吞响起。 老板娘看了她一眼“什么都会?” “什么都会”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老板娘皱着眉着她“什么都会?你要求是什么?” 云知垂着眼帘有些难以启齿“……包吃包住” 老板娘微微吃惊,当今社会,还会有人只要管吃管住?转了转眼珠儿,她扯下身上的围裙“你被录用了,现在开始上班” 云知猛地抬头。 她……愿意给她一份工作? 老板娘被她这一双眼睛吓了一跳,不满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云知” 老板娘着实不喜欢她的声音,但又想到这一连几天只有这个傻女人来应聘,她不耐地挥了挥手“行了,知道了,去干活吧” …… “云知,把东西送去这个地址” 女人匆匆从厨房走了出来,一份夹着地址的外卖就已经到了她的手里。 云知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一个月了。 她慌乱的擦了擦手,慢吞吞说着“我知道了” 相处了快一个月,老板娘也知道她沉默寡言不与人交流,要不是看在她干事利落,什么脏活累活都敢去做的份上她早就将人解雇了。 她提高音量,催促“搞快些,这可是个大客户,千万别叫人家等急了” 那个女人出狱了 女人提着外卖,沉默点头。 穿过繁华喧嚣的城市,云知来到一家高端酒店前台。 得了允许,她才提着东西往电梯走去。 她慢吞吞进了电梯,按下八层按键。 “挤什么挤呀?都超重了,还不快下去”一个拿着粉扑修容的艳丽女人不满地说着。 云知抬起头,她看向周围的人。 该下去的人……应该说的是她吧! 低沉的声音响起“对不起,耽误你们了” 她低着头,乖乖走出电梯,电梯门合起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女人故意想让她听到“切,一个臭送外卖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脏了电梯” 云知低头看着身上溅了油渍的衣服。 应该会吧…… 昏暗的楼梯间,只剩下女人喘气的声音,她抬起头,看向一层层的台阶。 还有四层。 等到她爬到第八层时,额边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抬手擦了擦汗,她来到一间套房外“先生,您的外卖到了” “怎么这么久才来?”伴随着房门的打开,一个不耐烦的男声响起。 云知低垂着头“抱歉,先生,我没赶上电梯” 男人双手环着胸“你这女人真是愚蠢,不知道等吗,得给差评” 听到差评,女人猛地抬起头“这是我的错,但先生您能不能别——” 话还没说完,云知整个脑袋瞬间空了。 贺琛? “云知?”贺琛显然没想到“你出狱了?” 女人急忙垂下头,避开贺琛的视线“先生,您,您认错人了” 云知一把将外卖塞进贺琛怀里,拔腿就跑。 五年了,她从来没想过,今生还会再遇见这些人。她思绪乱得很,脑子里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琛看着她慌乱的背影,慢悠悠从兜儿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阿衍,那个女人出狱了” 那个女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电话那头的男人没有说话,贺琛挂掉电话,唇角轻勾。 这下,又有好戏看咯! 仓皇逃跑的女人终于停下,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高楼大厦,果断朝餐馆走去。 “什么?你要辞职?”老板娘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也很愤怒。 “对”女人抬起眼眸,枯燥得了无生机的双眼头一次这么坚定。 老板娘突然冷笑“走可以,但这个月的工资你一分也别想要” “我要离开……”女人从老板娘身边走过“给您带来了打扰,我很抱歉” 说完,她毫不犹豫离开,只留下老板娘在身后骂骂咧咧地叫个不停。 …… 炎热的行人道上,女人紧紧裹着衣服,枯燥的双眸充满了恐惧与害怕。 燥热的风不断扑打着女人的脸庞,可她却浑身冰冷得厉害。 贺琛知道了,他肯定会告诉那个男人,那个心狠手辣的男人。 不,她得离开,她得逃得远远的,逃到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那个男人消息的地方。 P市的夏季,是个多雨的季节,天空堆积着阴云,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 女人在雨里狂奔,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她要逃离。 她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透过车内的后视镜,男司机被吓了一跳。 女人浑身湿透,她脸庞消瘦唇角苍白,苍白得不像是一个人。 稳了稳心神,问道“去哪儿啊?” 去哪儿? 是啊,她要去哪儿? 见她半天不说话,男司机不耐烦“要不要走,不走赶紧下去,别浪费我的时间” 云知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您,您随便开吧,越远越好”这偌大的城市,从来没有给过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男司机暗骂娘“拿来” “什么?” 男司机一脸嫌弃“钱啊!没有钱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讹我” 云知看了眼塑料袋“可是……您还没有送我到地方啊” 五年的蹂躏,她的骄傲,张扬早就被磨得干干净净,即使是面对这个对她完全没有善意的男人,她还是卑微恐惧得不敢大声说话。 “艹,你特么神经病吧,让你拿来就拿来,小心老子将你丢下去” 云知被他凶恶的表情吓到,她只好从塑料袋中拿出五十元钱“给您,……可以走了吗?” 看着皱巴巴的五十块钱,男司机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你特么拿老子当猴儿耍是不是,这点钱,打发要饭的啊?” “可是……您车上写着,搭乘30元啊?” 她都已经多给了二十,为什么他还是不满意。 男司机轻蔑冷哼“30那是给人坐的,像你这种连狗都不如的女人,老子洗车都还要花好几百呢!” 连狗都不如? 云知,真的有这么不堪吗? 又想到那个狠戾的男人,她垂下头“你想要多少?” 男司机眼尖儿,他一眼就看见她怀里的塑料袋“看你这副样子也没多少钱,算了算了,把你塑料袋里的全部拿给我就行” 全部?云知抬起眼眸看着他,这可是她仅有的六百元啊! 看着她这副表情,司机顿时不乐意了。 “就这个价,爱走不走” 向她谢罪 女人苍白的唇弯了弯,原来她这个连狗都不如的女人,还能值六百元啊?“走” 她将钱全部递给司机“现在可以了吗?” 男司机把钱拿出来,嫌弃地将塑料袋丢出窗外“遇到你真特么倒霉”他说着,一脚踩下油门,启动车子。 云知暗暗舒了口气。 汽车划过暗夜,落下的大雨无情地拍打着车窗,像是要击垮人的心脏。 车猛地停下了。 云知一个不防,撞在了前椅上“请问……怎么了?” “艹”男司机怒骂一句“遇见你还真特么倒霉,喂,前面怎么开车的?” 云知看了过去,出租车正被几辆黑色劳斯莱斯包围着。 车门齐刷刷打开,十几个穿着西装革履戴着墨镜的男人走了下来,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请的保镖。 不知为何,看到他们,云知的心突突直跳,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他们朝这边走来,扣响车窗“云小姐,请你下车” 云知心头一颤。 他来了!他找来了!!! 她紧紧往车椅里缩,她不能下去,绝对不能下去,打死也不能下去。 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能下去。 车外的人好像没了耐心,声音提高了几分“云小姐,请你下车” 男司机也看出了不对劲儿“我说你这女人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现在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女人浑身都在颤抖。 伤天害理?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砰”地一声,车窗被人砸烂,玻璃渣碎了一地,那个保镖将手探入车内,打开了车门。 云知被人拽了出去,因为很急,鞋子都掉了,一脚踩在了玻璃渣上。 鲜血被雨水冲刷,她奋力挣扎,一把推开保镖,光着脚往前跑。 不能被抓住,千万不能被抓住,那个男人,他是个恶魔,是会把她推入地狱的恶魔。 十几个保镖蜂拥而至,迈着修长的腿朝她追去。 不久,女人还是被抓了回来。 她被迫跪在一辆纯黑色劳斯莱斯车门前,像条狗一样。 车门开了,男人走了出来,他五官轮廓冷峻,身材高挑,腰身劲瘦,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如同这暗夜的王。 保镖撑着雨伞,为他遮去风雨。 是谢衍。 男人居高临下狭眸睥睨着匍匐跪在雨地里的女人“云小姐,别来……无恙” 云知下意识浑身颤抖,五年了,这个男人比五年前还要深沉,深沉得可怕。 谢衍轻嗤,他蹲下,捏住女人的下颌,语气温柔“五年了,你还是没有学乖” 谢衍就是这样的人,用世间最温柔的语气,说世间最冰冷的话。 没有学乖吗?不,她乖了很多,她学会了卑微,学会了忍让,学会了低声下气的满地乱爬,像个牲畜一样摇尾乞怜讨人开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疼痛给了她勇气,云知仰着头“承蒙谢总教导,云知……感激不尽” 谢衍嗤笑,他一把拎起女人,狠狠摔在车头上,迫使她仰面朝着暗空“云知你看啊,那个被你害死的女孩儿,正孤零零地藏在暗夜里,看着你呢” 雨珠划进眼睛,云知看见,那漆黑得看不见一点色彩的天空,有一颗星星悄悄躲在黑云里,散发着细微的光。 星星,许星意,多么美好的比喻啊! 她看着眼前处于暴怒边缘的男人,突然没有了挣扎下去的力气。 许星意在他眼里是耀眼的星,那她……恐怕也就是一双敝履吧。 敝履就是敝履,即便包装得多么华丽漂亮,却怎么也比不上一颗星辰来得耀眼。 看着女人认命地闭了眼,谢衍勾唇一笑,他贴近云知耳畔“你不会以为……死了,就能赎清你犯下的罪吧” 女人猛地睁开眼“谢衍,你究竟要怎样,怎样才肯放过我?”泪珠从眼角滑落,却迅速被大雨吞没。 “放过你?”男人玩味地品尝着,突然,他一把扯着女人的头发,带进怀里“星意死了,就算是赔上你这条烂命也抵不过,云知,你就该好好活着,穷极一生,去向那个被你害死的女孩儿谢罪” “谢罪?”云知推开他,声嘶力竭“我凭什么给她谢罪?许星意她就是该死,她就是不该活在这世上,谢衍你看啊,连老天都不让她活着,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该死,她该死啊!”深埋了五年的话,终于在这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全部吐露出来。 “啪”一巴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向云知“住口”他死死扼制住女人的脖颈,一字一句“你不配提星意” “哈哈哈!”女人笑了“许星意已经死了,哈哈哈!谢衍,她已经死了” 她笑着,眼泪不争气地滑了下来“谢衍,是你毁了我,我诅咒你这一生,至死都不会再有人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