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逃荒
大齐景瑞三年。北部陈州府境内。
此时正值夏季，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从前富庶广阔的田野此时此刻却一片静寂空旷。
半年没有下过一滴雨，田地早已干涸，庄稼早已枯萎。可怕的饥荒刚刚从这里席卷，荒野里白骨森森饿殍满地，到处都能闻到令人作呕的腐尸味。
官道上，一对衣衫褴褛的少年男女正相互搀扶着前行，少女手里还抱着一个婴儿。他们步履蹒跚，显然已经走了许久的路，又饥又渴，已经到了奄奄一息的境地了。
“嫂子，我渴……”
说话的少年看上去十岁左右，身材瘦弱，脸色蜡黄，连日里的疲累与饥肠辘辘早就让他头晕眼花两眼无神。
搀扶着他的少女也只有十七八岁光景，虽然她神色憔悴满面尘土，却依稀可以看出她眉清目秀五官姣好，只可惜脸色苍白至极，身子也瘦得可怕，仿佛纸片人风一吹就跑掉似的。
听见少年叫渴，少女停住步子，抬头艰难的看了一眼天，润了润干裂的唇，低头耐心的哄着少年。
“福宝，咱再坚持坚持，等到了前面的村子就有吃的了……”
“嫂子，我……我实在走不动了……”
“走不动也得走啊，嫂子不是告诉过你吗？咱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到前面的村子，否则天一黑，四周都会涌出许多可怕的野狼，难道你想被狼叼走？……听嫂子的话，咱慢慢的走，好不好？”
沈茴香一边说一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心里将老天爷骂了一个遍。
前世里，二十九岁的她是一名中医院的名医生，因为劳累过度，猝死在工作岗位上。谁知道一醒来后却发现她莫名的穿越到了这个陌生的国土，重生在了穷山沟桃花村孟家一名死了男人的寡妇身上。
原身和她一样的名字，也叫茴香，今年十八岁，从小就在孟家当童养媳。一个月前，原身刚刚才生了孩子没几天，她男人孟冬子就病死了。更可怕的是，百年不遇的旱灾随后袭击了大齐北方，他们的村子也未能幸免。
大半年滴雨未下，田地全部干裂，粮食颗粒无收。村里人饿死了一大半，孟家八口人饿死了五口，最后就只有原身母女和小叔子孟福宝活了下来。
眼瞅着村子里的树根野菜都快吃完了，原身心一横，一咬牙，干脆带着女儿和小叔子出去逃荒。出去还有活路，留在村里只有死路一条。
她斟酌了一番，决定去京城。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原来，孟家的大姑娘五年前嫁到了京城一户有钱的大户人家做填房，听说还生了一位公子，混得还不错，起码衣食无忧。
原身是这样想的，去京城，如果能寻着孟大姑娘更好，她肯定不会不管她唯一兄弟的，他叔嫂二人总有一口剩饭吃。退一万步说，即使没有找到孟大姑娘，他们在京城讨饭也比在村里饿死强。
只是，这桃花村离京城不知道隔了多少座高山恶水，原身抱着婴儿还要带着一个半大孩子，整整走了五天也没有走出大山。而原身本来生了孩子身子就很弱，经过这一番折腾，哪里还承受得了？三日前的一夜，原身干脆两眼一闭，追随她男人去了。留下一个不满三个月的婴儿和十岁的小叔子。
倒是便宜了沈茴香这个来自现代的一缕幽魂。
最初的震惊过后，沈茴香无奈只好咬咬牙接受这一切。
好吧，既然她占据了原身的身体，那么她自然要完成原身的心愿了。她振作精神，抱起婴儿拉着小叔子，又走了三天，才艰难的走出大山来到官道。
大山是走了出来，可是他们眼看也快支撑不住了。但是沈茴香知道，今天他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到前面有人的村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因为，饥荒下，不但人饿，荒野里的野物也饿，她只要一想起那些绿光闪闪的眼睛就双腿只抖。
果然，孟福宝听见“野狼”二字，眼神里也流露出恐惧，咬咬牙，只得支撑着迈开步子。
刚走得几步，脑子突然一阵晕眩，眼前一黑，仰面便倒了下去。
沈茴香吓了一跳，扑了上去，叫道：“福宝，福宝？你醒醒呀，福宝……”
可是，孟福宝一动不动。
她的叫喊声惊醒了女婴，怀里的小女娃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宝贝，别哭，别哭……”
沈茴香不免有些心慌意乱，她一边拍哄着女婴，一边焦急的四处张望，看能不能找到水和吃的。她知道福宝是饿晕了的。可是举目一望，四周到处都是光秃秃的，连一棵草都看不见，哪里有水和食物？
顶上的太阳热辣辣的晒着。不仅仅是福宝，沈茴香自己也已经又渴又饿，浑身乏力，她知道，她也坚持不了多久的。
她抱紧了女婴，绝望的抬头，仰天悲鸣。
“老天爷，你难道真的要绝我吗？”
然而，荒野里，除了女婴的哭声，并没有其他声音。
沈茴香喃喃自语:“不，不会的，老天爷既然将我送到这里来，就绝对不会让我这么早送命的！”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这时，荒凉的官道上忽然隐隐传来了一阵阵“得得”的马蹄声。
那一缕马蹄声仿若黑暗中唯一的一丝光明，瞬间点亮了沈茴香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她一阵狂喜，咬牙挣扎着爬了起来，爬到官道的中间，右手高高举起，她想喊几句什么，可是张张嘴，却喊不出来。脑子一阵晕眩，眼前金星乱舞，她再也支撑不住，“噗”的一下倒在了官道上。
半空中，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凄厉，听着就让人揪心。
昏迷前的一瞬间，沈茴香听见那马蹄声驶进了。
“得得得，吁——”
有人勒住马头，马车停了下来。
此时，一名高大壮实的劲装男子跳下马，近前探了探两人的鼻息，缩回手，转身来到后面那辆深青色马车前，躬身道：“主子，前面有人晕倒了，看情形应该是饿的……”
第2章 意外获救
此时，一名高大壮实的劲装男子跳下马，近身探了探两人的鼻息，缩回手，转身来到后面那辆深青色马车旁，躬身道：“主子，前面有人晕倒了，看情形应该是饿的……”
马车里并没有人回答，过了一会儿，一个清朗略带磁性的男声响起：“……怎么好像还有一个婴孩？”
“是的，那妇人手里抱着一个孩子……”
话未说完，马车的帘子突然掀开，一名身材修长一身白袍发插玉簪的俊美公子走了下来。
身后跟着一名五十岁左右身材矮胖的侍从，他一边慌慌张张的跟了下来，一边嘴里嚷着：“哎哟，主子，您怎么就下车了？外面太阳这么大，晒着了怎么办……”
那公子手一摆，侍从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白袍公子低着头，眼神复杂的看着晕倒在地的沈茴香叔嫂以及哇哇啼哭的女婴，眸子里闪过一丝难言的痛楚，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徐才，马上通知车队，在路边阴凉处歇一歇。还有，让绿萍过来一下。”
“是，主子！”
……
沈茴香幽幽的醒来，睁开眼睛时，只见一名绿衫子美女正朝她巧笑晏晏。
“姑娘，醒了？饿了吧？快吃点东西吧！”
沈茴香愣愣的看她，脑子一时还有些不清楚。她这时已经死了来到了天堂？
“你是……仙女？”
绿衣少女“扑哧”一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扑了过来，叫道：“嫂子，你醒了？”一边说一边眼泪噗噗直掉。
沈茴香喜道：“福宝，你没事？太好了……”她习惯性的摸了摸怀里，脸色一变，低头一看，失声道，“哎哟，我……我的宝宝呢？”
“这里不是？”原来，婴儿在福宝手里。女婴沉沉的睡着，一脸的餍足。
沈茴香松了口气急忙抱过孩子。那绿衣少女道：“放心吧，我喂过她糖水，她暂时吃饱了。”
“你是？”沈茴香迟疑的看她。
福宝道：“嫂子，就是他们救了我们……”
沈茴香一听，挣扎着起身，正正经经的对着绿衣少女福了福。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要不是姑娘，我们就……”
“哎哟，这可不敢当。”绿衣美女忙扶起她，悄声道，“可不是我救你的，你也别谢我，要谢就谢我家公子吧！”
“你家公子？”
“是呀。”绿衣美女指了指那边的马车。
沈茴香抬头一看，果见官道旁停了几辆藏青色马车，马车从外观看和一般的马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马车前后还有几十匹威风凛凛十分剽悍的马。几十名腰佩武器年轻体壮的劲装男子静静的侍立在马车的前后，整齐而肃然，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侍卫。
“好！”沈茴香咬咬唇，挣扎着起身。“我……我去谢谢你家公子……”
“不急，”绿衣少女一把按住她肩头。“你现在浑身无力，还是先吃点东西，吃饱了再去道谢不迟呀。”说完递过来一壶水和一大块白生生的糕。
沈茴香盯着她手里的糕，肚子忽然绞痛起来，馋得她直咽口水。她这时才想起，自从穿越到这具身体里，她就几乎没有吃过什么东西，每时每刻都在饥饿线上挣扎。
她舔了舔唇，也没有再客气，道了声谢，然后从绿衣少女手里接过米糕，先分了一大块给福宝。
福宝吞了吞口水，摇摇头不接：“嫂子，我……我还不是特别饿，你先吃……”
“吃吧，嫂子有。”
沈茴香将糕放在他手里。福宝毕竟是快十岁的半大孩童，又着实饿坏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白的白米糕，口水滴答直掉，“嗯”了一声接过来，脑袋一低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哎哟，你慢点，不要吃急了。”
沈茴香忙轻拍他的背，一边说：“越是饿急了，越要吃慢一点，吃少一点，否则肠胃突然之间要消化这么多东西，承受不了的。”
“唔……唔……”福宝应着，果然放慢了节奏。
叔嫂二人慢慢的吃着，糕有点干，福宝噎着了，沈茴香又赶紧递过水壶。
“慢点，别噎着了。”
“嗯，我知道，嫂子，你也吃……”
“嫂子在吃呢。”
……
马车里，萧云止缓缓的放下窗幔，神色复杂的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
马车十分的宽大，里面布置得舒适奢华，坐垫可以放平，中间摆放着一张四方的绿玉几案，几下的盒子里还可以装一只小炉，可以煮茶煮粥。
那名矮胖的内侍正跪在几案旁，小心翼翼的摆弄着茶具。
“胡盛，你说，朕算不算得上是一个好皇帝？”
主子突然发声，倒吓了那内侍一跳，手一抖，茶壶差点掉落。
胡盛胡公公赶紧放好茶壶，定了定神，轻声道：“陛下自即位以来，励精图治，爱民如子，自然是一等一的好皇帝！”
“好皇帝？”萧云止陡然坐直身子，冷笑道，“如果是好皇帝，为何朕刚坐上皇位三年北方就发生了这么大面积的旱灾？如果是好皇帝，为何发生旱灾后朕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灾民流离失所饿死在荒郊野外？”
“……”
主子神情激动，胡公公不敢胡乱接话，只得闷头听着，过了一会儿，他才偷偷觑了一眼主子，道：“……主子，这次旱灾来得突然，是任何人都没有预料到的。这怎么能怪主子？主子为了灾民，已经做得够多了。”
“做得够多了吗？”
萧云止长叹一声，仰头靠上马车壁，闭上眼睛，一脸的疲惫。如果真的做得够多，他应该问心无愧了，可是，看见这些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灾民差点饿死在路边，他为何还是如此难受？
胡公公轻声道：“主子，这次旱灾来得又快又急，完全恢复原状是需要时日的。主子不要急，秦大人不是已经在陈州布置了赈灾吗？附近的乡民都会赶去那里，饿死人的情景应该会暂时缓解了。”
“这么多灾民，光是一个陈州不行啊，旁边的泰州、古宁州、新安洲都要承担起一部分责任啊。”萧云止连连摇头。“不行，朕不亲自去看一看不放心。这样吧，今儿不回京城，先去陈州停一停。”
第3章 郑重道谢
“这么多灾民，光是一个陈州不行啊，旁边的泰州、古宁州、新安洲都要承担起一部分责任啊。”萧云止连连摇头。“不行，朕不亲自去看一看不放心。这样吧，今儿不回京城，先在陈州留一留。”
胡公公猛地吃了一惊，抬头看主子：“主子要去陈州？”
“是的，朕要亲自去看看秦甫将赈灾的事情落实得如何。”
“可是……”胡公公有点迟疑。“主子，去陈州那边得耽搁好几日呢，小主子怎么办？昨晚身上才起了不少的疹子，今儿还没有消呢。”
“还没消？”萧云止蹙起了眉头。“不是已经用了药膏吗？这孩子，怎么这么娇气？”
“主子，太子殿下还小呢，还没满周岁，这肌肤水嫩着呢，野外风沙又大，一时不适应也是有的，所以……”
胡公公心里暗暗腹诽，太子殿下是皇上唯一的皇子，又是皇后所生，自出生以来就在蜜罐里泡着，能不娇气吗？
但是这些话他却不敢对主子说。主子性子沉静，自即位以来，心思几乎都放在朝政上，对这唯一的儿子也没怎么过问。
半年前，皇后突然病薨，丢下才三个月的太子撒手而去。失去母亲的太子昼夜啼哭，连奶娘也哄不住。
皇上心疼儿子，只好将太子带在自己身边，既当爹又当妈。太后催了好几次要他重新立一位皇后，皇上也没放在心上。这次北方发生大旱灾，皇上整日里忧心忡忡，对立后更是没了心情。
灾情发生后不久，皇上就决定出宫微服出巡，还将小太子一起带上。皇上说，他想让太子从小就体验一下民间的疾苦。
想到这里，胡公公叹了口气，太子还没有满周岁，嫩得跟水豆腐一样，却在这荒郊野外里奔波，连他看了也心疼……
萧云止轻轻掀开帘子，默默的注视着外面那对叔嫂。
“灾区有很多比太子还小的孩子，至今仍然还在饿肚子！”
“是……”胡公公低头垂手。
萧云止忽地放下帘子，淡淡的道：“行了，去将太子抱来朕看看吧。”
“嗻！”胡公公一喜，忙起身弯腰出了马车。
不一会儿，胡公公果然抱回来一名粉嘟嘟的男婴。男婴只十个月左右，乌溜溜的眼睛又大又圆，颈中戴着一副亮晶晶黄橙橙的纯金项圈，更衬得他粉雕玉琢玉雪可爱。只是精神状态看上去不怎么好，有点蔫蔫的。
萧云止虽然表面对太子严厉，实则心里是爱极了这个儿子，一见他软糯的小模样，心里顿时软了下来，伸手抱过来放在膝上，低头柔声问：“睿儿，脸上的小豆子好了没有？让父皇看看呢。”仔细摩挲儿子嫩嫩的脸，发现脸颊上只有微小的几颗疹子，心里倒是稍稍一宽。
小太子安安静静的偎在父皇怀里，不哭也不闹。
萧云止见儿子不似平时一般活泼好动，伸手探了探额头，并无异常。
胡公公忙道：“小主子想是困了，在马车里睡不踏实，早上醒得早，今儿还没有午睡呢。”
萧云止点点头道：“看来正是如此。”他点了点儿子的小鼻子，亲了儿子一下。“好了，现在乖乖的跟胡公公去午睡吧，睡一觉精神会好很多的。”
胡公公漾开笑脸，伸手抱过小主子，哄着：“走罗，小主子睡觉觉罗……”
胡公公抱着太子走后，萧云止靠在马车壁，独坐出神。
此时，有人在帘外轻声问道：“主子？”
萧云止惊醒过来，忙打起精神。
“绿萍？什么事？”
“禀主子，那叔嫂二人想特意来向主子道谢。”
萧云止默然了一会儿，叹道：“你去告诉他们，道谢就不必了，给他们些许干粮和水，让他们早点回家去吧。”
“是，主子！”
“慢着——”萧云止又喊住绿萍。
绿萍顿住了。萧云止出了一会儿神，低低的道：“……罢了，还是将他们带过来吧。”
“是！”绿萍领命而去。
沈茴香抱着女婴，领着小叔子，来到马车前。
马车的门用帘子挡着，她并看不见那个救了她三人的神秘公子的面貌。
犹豫了好几秒钟，她终于跪了下去。孟福宝跟在她身后，也跪了下去。
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现代人，对下跪肯定是有些排斥的，但是这个人不一样，这人救了他三人的性命。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道理，沈茴香三岁的时候父亲就告诉过她了。
她抱着女婴磕了三个头，口里说道：“小女子沈茴香，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来日再报！”
其实，这些文绉绉的话她也说不来，不过好歹看过那么多古言小说宫廷剧，依样画葫芦还是会的。
帘子里面静静的，过了一会儿才有人轻叹一声。
“一饭之恩，何谈大恩大德？你们皆为妇孺，在外很危险，还是早点回家乡吧！”
那人声音清朗低沉，充满磁性，非常的好听。
沈茴香默然了一会儿，才道：“家里人都死完了，就剩我们三人，还回去干什么？”
帘内一片静寂，过了好一阵，那个男声才幽幽的问道:“……你们是哪里人？”
“就在山那头的桃花村。”
“如今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沈茴香想了想道：“我们想去京城寻亲。”
“京城？”那声音有些惊讶。“京城离这里可不近，坐马车都要好几日呢。”
沈茴香深吸一口气，抱紧了怀里的女婴，一字一句道：“不怕，我们就是一步一步的走，也要走去京城。”
“……好吧，那你知道亲戚的具体住处吗？”
“这……”
沈茴香语塞了。她本是穿越人士，凭着脑子里原身少许的记忆，她只知道原身的婆婆在死前简短交代几句后就咽气了。所以，她只是粗略的知道孟家有一个大姑娘远嫁去了京城一户姓顾的有钱人家，给他家的一名庶老爷做填房，至于具体地点却并不清楚。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孟福宝。小叔子一脸的茫然，大姐出嫁的时候他才两三岁，哪里记得清楚？
第4章 启程上路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孟福宝。小叔子一脸的茫然，大姐出嫁的时候他才四五岁，哪里记得清楚？
“那可有什么凭信吗？”帘子里那人又问。
“凭信？没有。”沈茴香摇摇头道。“不过这也没什么，等到了京城再打听就是。”
“如果没有找到亲戚怎么办？”
“没找到？”沈茴香一愣，随即淡淡一笑。“真没找到那也没什么，京城那么大，我还就不信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总能找到一口饭吃的。”
沈茴香的语气充满了自信。萧云止凌冽的眸子透过帘子看出去，仿佛要将她看穿似的。这村妇年龄不大，却应对自如，丝毫没有一般村妇的胆小怯懦，虽然家里遭了难，她却没有一丝的悲观，相反却是自信满满。这样的女人不简单，就凭她这种性子，去了京城，应该也不会有大问题了。
“既然如此，那这样吧，我们也要去京城，不过我们要先去一趟前面的陈州办点事情，可能要耽搁两日。如果你们不急，就跟着我们一起去陈州，等我们办完事情后再一块进京。当然，如果你们想急着去京城，那也行，等到了陈州后我再安排马车送你们进京。你看如何？”
沈茴香心念一动，忍不住抬头看了帘子一眼。
这男人不但心善，而且还心细如发，他必定已经看出，单凭他们三人的力量，灾荒之年是肯定不能活着走到京城的。
说实话，对于他的这个提议，沈茴香心动了。她拖着两个孩子，想凭脚力走到京城，本来就有点异想天开，如今能傍着大佬前行，那当然是最好的。
想到这里，她盈盈下拜。
“那……小女子在这里叩谢公子了。我等也不甚急，还是跟着公子走比较妥当些。”
“那好，既然如此，就跟着我们吧！”
马车一共有五辆，最后一辆车只坐了两个丫头，杂物倒堆了半车厢。
沈茴香叔嫂被安排在这辆车。孟福宝个子小又瘦，众人都以为他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车厢没有多的位置，反正到陈州不远，几个时辰就到了，只得挤着将就一些。
谁知孟福宝一见车厢里全是女人，自己倒不好意思了，红了脸，推脱自己身上脏，死活不上车，干脆爬上车夫旁边坐下。众人也只得由他了。
沈茴香拗不过他，只得简单叮嘱几句，就抱着女婴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的行进起来。
车厢里有两名丫头，其中一名丫头就是那绿衫子美女，名叫绿萍，另一名丫头名紫玉。绿萍倒还没有什么，并没有拿脸子给她看，紫玉却脸色有些不大好，斜眼睨着脏兮兮的沈茴香，嫌弃的撇撇嘴，不情愿的朝里边挪了挪。
“不好意思，打扰了，抱歉！”
沈茴香的态度不卑不亢，语气也很客气。
紫玉斜眼睨着她：“听说你们去京城？这里离京城远着呢，就凭你们？只怕走不去。也幸好遇上了我家主子，否则，凭你们走破了脚，还不一定能走到。”
沈茴香低声道：“是的，你们家公子是大好人，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的报答他。”
紫玉还待说话，绿萍碰了她胳膊一下，紫玉哼了声，眼睛转到窗外，不再理会她。
绿萍对着沈茴香笑了笑，温声道:“不用担心，只要到了陈州就好了。”
沈茴香点点头，正想说几句感激的话，怀里的女婴却突然醒了，扭了两下小身子，忽然张开嘴巴，哇哇大哭起来。
沈茴香赶紧伸手一模。不好，小丫头又尿了。
她看了两名穿红着绿的丫头一眼，转过身将女婴放在坐垫上，又放下身上的包袱，取出破破烂烂的尿布。
换好尿布后，女婴还是哇哇的哭个不停。沈茴香抱起女婴，轻轻摇着，皱眉道：“不是已经换干净了吗？怎么还哭？”
绿萍提醒道：“她会不会是饿了？”
“饿了，不会吧？刚才不是才吃了糖水？”
绿萍摇头道：“糖水能抵多久呢？像我家殿……小公子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可能吃了。”
正说时，沈茴香忽然感到胸口一阵胀痛。她心里一喜，这是有奶水的迹象了？这几天，她进食少，严重缺少营养，好几日都没有肿胀的感觉，她还以为自己没奶水了呢。
其实，这具身子就像一个天然的奶牛，奶水非常的多，奶好的时候，小双喜一个人还吃不完呢。
她转过身子解开衣衫。女婴饿极了，一含住就使劲的吞咽，“咕咚咕咚”的声音清晰可闻。
绿萍和紫玉看得面面相觑，万没想到这个看似瘦弱的女子奶水却这么好。
马车车轱辘咕噜咕噜的转着，向陈州进发。
小双喜吃饱后，满足的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沈茴香又累又饿又奔波了几日，早就疲累不堪，靠在马车壁上，很快就熟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恍然听到马车好像停了下来，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帘外响起。
“绿萍，绿萍？”声音虽然低，却很急促焦急。
沈茴香顿时惊醒，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的婴儿。
绿萍和紫玉也醒了。绿萍倏地坐直身子，问：“徐才，到陈州了吗？”
“没呢，还早。”
“发生什么事了？”
“小主子烧着了，赶紧把药箱拿过去。”
“啊？”
绿萍紫玉脸色一变。还是绿萍反应快，她动作麻利的弯腰从座椅下拉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铜箱子。紫玉伸手接过，两人提着箱子下了马车。
马车外响起低低的对话声。
“怎么回事？小主子白日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烧了？”
“……不清楚，这次不但烧着了，而且全身都是红疹，身子都挠破了，主子急坏了……”
“别说了，走吧！”
……
车厢里静了下来，只剩下沈茴香母女。
沈茴香有些担心的掀开帘子望出去。天色已经漆黑，车队在官道旁停了下来。侍卫们散开在四周警戒。前面那辆马车里亮着灯，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第5章 突然发烧
沈茴香有些担心的掀开帘子望出去。天色已经漆黑，车队在官道旁停了下来。侍卫们散开在四周警戒。前面那辆马车里亮着灯，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空气里弥漫着一丝紧张而凝重的气氛。
孟福宝跳下马车，跑过来。
“嫂子……”
“嘘，小声点！”沈茴香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孟福宝点点头，在马车旁静静的站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突然，绿萍跳下马车奔了过来。只见她脸色苍白，眸子里全是焦急与慌乱。她闷头扑上马车，在座椅底下的箱子里翻找着。
沈茴香忍不住问道：“绿萍姑娘，小公子烧得厉害吗？”
“厉害着呢，浑身滚烫滚烫的，真急死人了……”绿萍声音里带着哭腔。
沈茴香忙将手里的女婴递给孟福宝，蹲下身子道：“别急，找什么？我来帮你？”
“怎么能不急？小主子要是有个好歹，我也，我也……”绿萍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噗噗掉了下来。
古时候不比现在，一旦发烧退不了烧是非常凶险的，特别是小孩子，一不小心就容易送命。
沈茴香也莫名的紧张起来，忙问:“是不是找退烧的药丸？”
“是的，一个小瓷瓶。”
“清凉丸子？”
这玩意沈茴香倒还知道。从原身的记忆里，她知道村里有一郎中，家里就备有清凉丸子，主要功能就是退烧用的。看来，大齐医疗比较落后，就算是贵族人家，退烧的药品也只有清凉丸子。其实，清凉丸子就是柴胡所制，低烧还行，如果是高烧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绿萍点点头，继续翻找着箱子，却没有找到，急得红了眼，泪水啪嗒啪嗒直掉。
“到底在哪里？莫非是出来的时候忘了带？怎么办，找不到怎么办？”
沈茴香深呼吸了一口气，正色道：“绿萍，小公子烧得那么厉害，清凉丸子是没有用的，再这样下去是很危险的。我告诉你一个方法可以快速退烧，就看你们信不信得过我。”
“真的？”绿萍大喜，一把抓住她的手。“不管什么方法，你说？”
“马车里有酒吗？”
“酒？干什么？”绿萍愣住了，一脸的茫然，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情喝酒啊？
“你先回答我，有没有？”一看见绿萍的神色沈茴香就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看来，大齐人还不懂怎么用酒退烧。
“有，当然有。”
主子嗜酒如命，出门在外，怎么可能不带酒？
“好，你找一瓶出来，越烈的酒越好。”
绿萍盯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女子虽然衣衫褴褛神情憔悴，但是她的语气里却莫名的透露出一股不容人怀疑的气势。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弯腰从另一个箱子里找出一青花瓷瓶，一看就是上等的贵族酒。
沈茴香点点头道：“很好，我再问你，小公子有多大了？”
“快……快十个月了。”
“好，等会过去的时候，你将酒瓶打开，用干净棉布濡湿后，擦拭孩子全身，记住:手心、脚心、颈项、这几处是重点擦拭的地方。多擦几次，直到身上出汗为止。但是要记得避开心口之处，心口不能擦，记住了吗？”
绿萍凝视她半响，咬咬唇，猛地起身，掀开帘子跳下马车。
沈茴香也下了马车，她看见绿萍弯腰钻进了那俩马车。
马车旁的宫灯在夜风下摇曳着闪烁着，四周一片静寂。
几十名侍卫虽然散开在四周，但是他们的神情都很专注，脸色也很焦虑，看来，他们都关心着小公子的安危。
沈茴香心里也很紧张。虽然在前世也有酒精退烧一说，但并不是所有的发烧酒精都能起作用。何况，酒精退烧并不是最好的，这也是迫不得已下采取的办法，因为在古代，没有高效退烧药，高热的情况下，也只有用酒精退烧来得快了。
孟福宝抱着小双喜靠在马车旁打盹。小双喜倒还给力，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睡着。否则在这揪心的时刻再有婴儿哭闹，只怕众人的心会更加的烦躁吧？
仿佛过去了一百年，绿萍终于跳下马车，提着裙摆，一路踉跄的扑过来，满脸的泪花。
沈茴香心头一紧，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失败了？
绿萍扑到她面前，虽然满脸泪水，但是眸子却溢满了笑意。
“退……退了，小公子退烧了……”
沈茴香一颗心顿时落了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退了就好，只要高烧退了，支持到陈州就好了。”
绿萍却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磕头就拜，口里道：“多谢姑娘救了俺家小公子，多谢姑娘……”
其实绿萍想说的是，她救的不仅仅是小公子，还有这几十口人的性命。如果太子殿下真的有什么闪失，皇上心慈，也许并不责罚他们，但是太后却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沈茴香吓了一跳，忙伸手相扶。
“绿萍姑娘快请起，我不过是略施薄力，实则算不了什么。何况小公子只是暂时退烧，真正的病根还没有消除，必须尽快赶到陈州医治，治好病根，否则，小公子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发烧。”
“嗯，我懂，所以我才来找你呀。”绿萍抹了把泪，站起身，拉了她的手就跑。
“喂喂喂，绿萍姑娘，你这是干啥？你拉我去哪里？”沈茴香摸不着头脑。
“我家公子要见你。”
“啊？”沈茴香吓了一跳，顿住步子，“还是不去吧？举手之劳而已……”
绿萍靠近她耳边，悄声道：“实话告诉你吧，我本来告诉我家公子，这是我想出来的法子……你别误会，我不是想揽功，我只是想，如果小公子有……有什么好歹，公子也怪不到你的头上。谁知道小公子福大，竟然……所以我一激动就说出了你，公子就偏要让你过去看看小公子……”
此言一出，沈茴香莫名有些感动，心想绿萍这女孩子心地倒还良善，既然如此，倒是骑虎难下了，只得道：“行，那我就过去看看你家小公子吧。”
第6章 诊病
此言一出，沈茴香莫名有些感动，心想绿萍这女孩子心地倒还良善，既然如此，倒是骑虎难下了，只得道：“行，那我就过去看看你家小公子吧。”
马车外，胡公公躬身请示。
“主子，她来了。”
“让她进来吧！”
“是！”胡公公应了声，转头对沈茴香道，“沈姑娘，进去吧。”说完打起帘子。
沈茴香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上了马车。
一进去马车厢，她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这酒不同于一般酒难闻的刺鼻味，却是香气四溢，只是酒虽然香，马车里的人却谁也没有心情品味。
车厢里舒适的长椅上铺着柔软的垫子，垫子上沉沉睡着一名八九个月大却非常壮实的男婴。一名白袍男子背对着她守在婴孩的身边。旁边还有一名中年男子守着。
马车虽然大，但是一下子挤了三个人，立即变得拥挤了。
听见动静，萧云止猛地回转身来，一双璀璨的眸子投注在沈茴香的身上。
一接触到他的目光，沈茴香浑身一窒，整个人犹如被电触一般，呆了。这……这世上竟然有这般好看的……男人？
“你？会治病？”萧云止锐利的眸子盯着她。
“呃，是的，粗粗的会一点……”沈茴香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低下头，心里暗骂自己像花痴。前世帅哥看得也不少呀，至于这样失态嘛？
“粗粗的会一点？”萧云止盯着她。褴褛的衣衫，纤瘦的肩膀，肮脏的脸，以及凌乱的头发……明明就是一个逃荒的村妇，他却相信她会治病，他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沈茴香虽然没有抬头，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她有些不自在，听得他怀疑的语气，她忽然醒悟，像自己现在这身打扮，是不是可信度比较低？
她咳了咳，又补充道：“……以前我爹是村里的郎中，所以我从小就耳闻目染……”
“用酒退热，也是你爹想出来的方子吗？”萧云止打断她的话，直截了当的问。
“那个，我爹他……”沈茴香抬起头来，正想说什么，视线突地越过他，落在了榻上躺着的男婴身上。一看见孩子的脸，她就吃了一惊，失声道，“哎哟，小公子脸上出这么多疹子？”
不待萧云止吩咐，她就挤开萧云止扑了过去。此时此刻的她，完全就是那个能干负责的沈医生，一看见病人就进入了战备状态，哪里还管旁边人是谁是什么身份？何况，这孩子脸上的疹子密密麻麻，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这是什么病？竟然会引发这么多红疹？麻疹？出水痘？都不像啊。”她自言自语着，仔仔细细的观察着婴孩。
萧云止眸子闪了闪，没有说话。
沈茴香轻轻掀开孩子的衣衫，更是吓了一跳。孩子嫩白的身子上全是红疹，一个挨着一个，密密麻麻，许多红疹已经被挠破了皮。简直不要太可怕！
“出疹子多久了？”她气息有些不均匀。这么多的疹子，必定又痒又疼，孩子不知道该多难受。
“有两日了。”
“啥？两日了？”沈茴香蹙起眉头看了萧云止一眼，语气满是责备。“都两日了，你们都没发现都没引起重视？这也太大意了吧？”
旁边那名中年男子身子一抖，心想，这村妇说话还真是大胆……
他哪里知道，只要沈茴香进入了医生的状态，她才不管你是谁，就算是国王总统，她该骂骂，该责备还得责备。何况，在沈茴香的意识里，很多小孩子生病完全是大人的疏忽造成的。
萧云止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心里不由自主浮起一股内疚与后悔。都怪他，他实在不该将睿儿带出来，毕竟他还这么小……
“开始的时候疹子多吗？”沈茴香又问。
萧云止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道:“开始的时候不是很多，只有零星的几颗，这一大片都是刚才发烧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的。”
“郎中看过吗？怎么说？”
萧云止转眸看了旁边那中年男子一眼。
御医方墨卿忙道：“经初步断定，应该是出痘子了。
“出痘子？水痘？你确定？”沈茴香蹙眉。“不像不像，这症状不像是出痘子。”
对方的语气十分肯定，方墨卿心里不快了，心想，一个逃荒的乡下村妇也敢在他面前指手画脚？他可是做了十年的御医，难道还辨不出什么是出痘子？于是语气冷冷的道：“怎么不是出痘子了？出疹子，发烧，与出痘子症状是一模一样的。”
“不，你错了，”沈茴香摇摇头。“并不是只有出痘子才出疹子，许多疾病都会引发高热出疹子。还有，我说这不是出痘子是有根据的，出痘子的疹子大多很集中，一般是在躯干和头部、面部，在手部以及脚掌部位的却非常少见，但是你看——”沈茴香轻轻扳开孩子肉乎乎的小手小脚，指给二人看，只见孩子的手背手心脚心赫然全是疱疹。
“你们看，连手心脚心上都是疹子，这就明显不是出痘子。而且这疹子形状细小，倒有点像湿疹的疹子，与痘子的疱疹也大不相同。”
“这……”方墨卿一时语塞。对呀，他也记得，医书好像是记载过，只是他一时慌乱倒是忘记了，惭愧呀惭愧……他偷偷觑了皇上一眼，冷汗冒了出来。
沈茴香继续道：“还有，如果是出痘子，孩子的口里应该也有疱疹，你检查过他的口腔吗？”
“没……没有……”方墨卿下意识擦了把额头的汗。刚才小主子高烧不退，情形危急，大家都慌成一团，哪里想到去检查孩子的口里？
“没有，口里没有疹子。”这时，萧云止却开口了。毕竟是父亲，父子连心，观察得也比较仔细。
“那就是了，可以肯定不是出痘子了。”沈茴香点点头，又仔细观看了一番，然后询问了发烧的经过时间，以及孩子平日的精神状态。
第7章 盘问奶娘
“那就是了，可以肯定不是出痘子了。”沈茴香点点头，又仔细观看了一番，然后询问了发烧的经过时间，以及孩子平日的精神状态。
方墨卿见她年纪轻轻，说得头头是道，满口的医术术语，一副经验丰富沉稳老道的样子，不由暗暗称奇，渐渐收起小觑的心，老老实实的一一回答。
萧云止在旁也暗暗的惊讶。这村妇虽然身材柔弱满脸的憔悴，可是在她身上却莫名的有一股能让人安定的气质，让他不由自主的相信她，相信只要有她在，他的睿儿必定能平安无恙逢凶化吉。他焦虑不安的心也渐渐的平静下来。
沈茴香神色严肃认真仔细的听着方墨卿叙说着孩子的病情，不时插口问几句。此时此刻，她哪里还是一名乡下农妇？分明就是那位受病人喜欢的沈医生。
方墨卿终于说完了。沈茴香摸着下巴出神的想心事，马车里没有人说话，气氛一时静谧得令人心慌。
过了一会儿，沈茴香才又低头仔细的察看孩子的四肢，询问孩子的饮食情况，包括一天吃几次奶，喝几次水，可有吃零食辅食？听得说孩子除了吃奶喝水没有吃过其他任何食物，她摇摇头道：“那未必吧？说话不能太绝对，毕竟你们并没有一整日都不错眼的盯着他，怎么敢肯定他没有吃过其他食物？对了，孩子平时是奶娘在带吧？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奶娘，可以吗？”
萧云止盯着她，他本是聪明绝顶之人，立即从她的话里辨出一丝不寻常。
“你的意思是，这病……是奶娘过给他的？”
沈茴香摇头道：“现在说这话还为时过早，要见到奶娘确认一件事情后才能下定论。”
萧云止盯着她看了半响，最后决定选择相信她，点头道：“行，奶娘就在马车外。”
“好，”沈茴香起身道，“人都出去吧，这马车里太闷了，空气不好，会影响孩子休息的。我猜测，孩子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睡觉吧？”
萧云止神色黯然，怜惜的目光凝视着儿子，一时没说话，转身下了马车。方墨卿跟在主子身后也下了车。
奶娘赵氏和王氏已经守在帘外候命。两人的年纪皆是二十五六岁左右，生得倒也沉稳端庄，只是脸色忐忑，手指不安的绞扭着。
一则，她们毕竟是太子的奶娘，平时与太子朝夕相处，内心里是真担心太子。二则也怕万一太子有什么闪失，皇上会怪罪到她们头上，所以心里十分的惶恐。
沈茴香只是简单的打量她们几眼，就直接了当的切入主题。
“你们就是小公子的奶娘吧？我有几个小问题想问你们，你二人能如实回答吗？”
赵氏与王氏吃了一惊，抬起头来，见问话的人就是那个逃荒的乡下妇人，更是吃惊。哪里敢轻易开口，只是拿眼神觑着自家主子。
萧云止面无表情，淡淡的道：“问你们什么，你们老老实实的回答就是。”
“是……”二人怯怯的应了一声。
沈茴香想了想道:“这几日你二人都给小公子喂过奶吗？”
王氏迟疑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了皇上一眼，然后吞吞吐吐道:“……不，这两日奴婢因身子有点不适，所以就没有侍候小公子……”
“哦？”沈茴香转眸看向赵氏，“这么说，这两日一直是你单独在喂小公子罗？”
“是，是……”赵氏脸色发白，腿也不由自主有些颤抖。虽然她自问并没有什么做错的地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沈茴香点点头，问道:“好吧，其实我的问题很简单，我只是想知道，这两日里，你除了给小公子喂奶喂水，还喂过其他东西吗？特别是这两日。记住，除了吃奶喝水外其他任何的东西？”
“没有……”赵氏怯怯的看了萧云止一眼，低声嗫嚅道，“小……小公子不喜欢吃糕点，所以平时里除了喂奶喂点白水，没有喂过别的什么……”
“没有喂过别的？不对，你再仔细想想，你一定喂过孩子什么特别的东西。我再提醒你一下，那东西也许并不是你们自己带来的食物，极有可能是外面的，或者就是野地里的……”
“什么？野-地-里？”别人还没开口，旁边的胡公公就忍不住惊呼起来。“哎哟赵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喂小主子吃野外之物，你难道不知道宫……”
“胡盛！”
萧云止皱起眉头，眸子横扫。胡公公肩头缩了缩，乖乖闭上了嘴巴。
野地里的？赵氏身子不自禁的抖了一下。对啊，她忽然想起了，前日晚她去旁边竹林里小解的时候，看见林子里有一大片红艳艳的红果子，煞是诱人。
她当时就觉得很奇怪，这一路行来，连树皮草根几乎都被饥民们吃光了的，怎么还有这么多野果子？不过她也没有细想，一看见果子，她馋得直掉口水，实在忍不住就摘了吃，肚子都几乎吃撑着了，最后还用荷包包了一小包回来。
她本是想着小殿下这几日睡眠不好，胃口也不怎么好，喂他吃几颗野果子开一开胃。谁知道小殿下吃了一颗后还要吃，最后竟然将那包果子全部吃完了……难道是果子有什么问题？可是果子并没有毒呀，她吃了不是好端端的么？
赵氏浑身打颤，双腿一软，下意识的跪了下去。宫里的规矩她知道，私自喂太子吃来历不明的食物，那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还不如实召来？你究竟给小公子吃了什么？”萧云止脸上罩了一层可怕的寒霜，冻得赵氏簌簌发抖。
“……前……前儿……奴……奴婢在林子里摘……摘了几颗果子，小公子喜欢吃，就……就多喂了他几颗……”赵氏脸色都吓白了，结结巴巴语不成调的说着。
沈茴香松了一口气，果然是这个原因。她就猜测八九不离十是吃了野果子过敏引起了疹子和发烧。
第8章 惩罚赵氏
沈茴香松了一口气，果然是这个原因。她就猜测八九不离十是吃了野果子过敏引起了发烧出疹子。
“你——”萧云止气得目呲欲裂，恨不得一把掐死奶娘。“赵氏，你知罪吗？”
赵氏吓得浑身如筛糠一般，身子匍匐在地，战战兢兢道：“主……主子饶命，奴……奴婢不知道这……这事这么严……严重……”
“你不知道？你……”
萧云止的俊脸阴沉得可怕，眼看就要发飙，沈茴香忙止住他道：“你先别急呀，我的话还没问完呢。”
萧云止看了她一眼，拧起眉头，深呼吸了一下，只得暂时压下心头的火气。
侍从们看得面面相觑。心想，这农女胆子也忒大了，竟然敢打断皇上的话？
殊不知对沈茴香来说，病人就是天，病人就是地，只要病人在眼前，就是天王老子她也不会放在眼中的。何况，她并不知道萧云止的身份。
“是什么样子的果子，你还记得吗？”沈茴香继续问奶娘。
“就……就是红色的……又圆又小，味道又酸又甜……”赵氏舌头都打结了。
沈茴香心里一动:“是不是林子中一长就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那种？”
“是……是的……”
沈茴香松了口气，抬头对萧云止道：“我知道是什么了，小公子吃的应该是红粒子。公子，那种果子并没有毒，吃了不会有性命之忧的。只是果子虽然甜，却不能多吃。小孩子特别是小公子这样身子娇嫩的小婴儿，自身抵抗力比较差，吃了那种果子比成人更容易起过敏反应。所以小公子身上才会起疹子和发烧……”
“过……敏？那是什么？”萧云止皱起眉头。
“这……”沈茴香怔了怔，一时也难以解释清楚什么是过敏，想了想道，“过敏就是吃了某种食物或者是接触了什么东西而引发的高热和出疹子。当然，过敏的症状有轻有重，轻者半个时辰就会好，重者会丢掉性命……”
方墨卿听得发怔。接触某种东西而引发疹子？这个他却是知晓的，医书上也记载过，但是吃了某种食物而出的状况，那不是中毒吗？哪里叫什么……过敏？
萧云止却越听越后怕，心也悬了起来，担心的问道:“那……那小公子身上这么多疹子，会不会有危险？”
“公子别太担心，”沈茴香安慰道，“小公子这病虽然看着凶险，但是因为他已经退了烧了，所以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了。只要好生调理，每日用消炎膏擦拭身上的疹子，再加上小孩子恢复能力快，这些疹子很快就会消失的，只是……”
萧云止吁了口气，稍稍心安，眸子一转，视线落在赵氏身上，那眸光如同一把尖利的刀子插在赵氏背部。
赵氏匍匐在地上，浑身抖动着。
胡公公上前狠狠的唾了她一口，骂道：“赵氏，这下你全家人都被你害死了，看不将你赵氏一族满门抄斩……”
赵氏脸色蜡黄，两眼一翻，委顿在地，吓晕了过去。
“啥，满门抄斩？”沈茴香忍不住失声惊呼。“这，这也太过了吧？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她，她也是无心的，她只是不懂……”
萧云止并不理睬她，只是冷冷的吐出一句话：“来人，将这个贱婢拖下去！”
两名侍卫应声而下，将赵氏拖了下去。
沈茴香好生不忍，忍不住问道：“那个……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萧云止看了她一眼，哼道:“这是本公子的家事，旁人勿需过问。”
“……”沈茴香碰了一鼻子灰，但是她还是不死心。“就算是她有过错，也不用连累她家人吧？你们这是搞诛连，要不得的……”
萧云止心头的火气并未消，眉头一掀，冷然道：“本公子处置犯错的家奴，用得着外人说三道四？”
“你……”
沈茴香既尴尬又有些难堪，干脆气闷的转身走开。一边走一边还试图说服自己:这里是等级森严的古代，这些人是古板迂腐的古人，和她那个时代可不一样，人家的确有权利处置家奴……
萧云止转头吩咐众人：“马上启程赶路，争取在两个时辰里赶到陈州。”
“是！”侍卫们齐声应答，各就各位。
于是车队又行进起来，朝陈州奔驰而去。
车厢里，萧云止守在儿子身边，怔怔的看着他。小太子沉沉的睡着，不时冒出一两句呓语。
“主子，您一夜没睡，还是赶紧歇息一下吧？奴婢来守着小主子就是。”胡公公劝道。
萧云止点点头，靠上了马车壁，缓缓闭上眼睛。
就在胡公公以为主子已经睡着了时，主子却突然开口了：“……赵氏既死，至于她家人……罢了，就饶过吧，也算是替太子积福。”
“啊？”胡公公瞪大了眼睛，惊讶道，“主子，依照规矩，赵氏一族……”
“什么规矩？朕说的就是规矩，你不听了？”
“……是！”胡公公不敢再说。
后面那辆马车里，沈茴香仍然抱着小双喜坐在车上。不过，她心情并不怎么好。想着自己虽然救人一命，却又间接害死一命，不，也许是几十条命，心里就膈应得慌。
她是医生，从来只会救人不会害人，无端端的害死人，虽然知道古时候的规矩多，但是她还是一时无法释怀。
绿萍和紫玉却开朗多了，小公子无恙，这可是一大喜事。
因沈茴香救了小公子，绿萍对她另眼相看，紫玉也不再板着脸，两名丫头对她亲热了许多，“沈姐姐”长“沈姐姐”短的喊得十分亲热。沈茴香也只是淡淡的应对着。
前世，她是整个医院最受欢迎的医生，锦旗收了无数，不过她对荣誉看得极淡，在她心里，医生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这也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只是这次不同，为了救人，她间接害死了那么多人，她心里难受。再说，这些人虽然救了他们，但是他们身份神秘行事又极端，潜意识里，她不愿意再和他们深交，所以对绿萍紫玉的话也就反应淡淡的。
第9章 郊外
只是这次不同，为了救人，她间接害死了那么多人，她心里难受。再说，这些人虽然救了他们，但是他们身份神秘行事又极端，潜意识里，她不愿意再和他们深交，所以对绿萍紫玉的话也就反应淡淡的。
此时，怀里的小双喜显然是又饿了，忽然嘤嘤的哭起来，张开小嘴索食。
沈茴香看了两丫头一眼，转过身子解开衣衫喂女婴。
女婴食量小，只吸了一边的一半就饱了，另一边还涨得疼。
绿萍看得惊讶，忍不住问道：“沈姐姐奶水一直这么多吗？”
沈茴香看了她一眼道：“是的，这还不算最多，最多的时候可以挤两大碗。”
紫玉暗暗咋舌。“我的乖乖，沈姐姐，你家毛毛吃不了这么多吧？”
“是呢，毛毛胃口小，一边都吃不完。”
紫玉“啧啧”连声。“哎哟，那可不就是浪费了？像我家小殿……小公子胃口可好了，平时一般要两个奶娘侍候才够他吃呢。”
沈茴香了然的点头:“难怪小公子生得那么结实。”
“是啊，咱家小公子个头高大，看上去比人家一两岁的孩子还高呢。”紫玉抿嘴一笑，转头又对绿萍说道，“对了，绿萍姐，到了陈州可得赶紧再找一个奶娘，这剩了一个奶娘哪里够？小祖宗闹食起来可是要人命的。”
“就是啊，只不过陈州小地方不知道好不好找奶娘。”
“应该会吧？陈州毕竟是一方州府，不可能连一个奶娘都找不到吧？”
“那可难说，咱小公子挑食，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倒是！”
………
两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的低声摆谈着。沈茴香却只是抱着小双喜，靠在马车上假寐，并没有轻易插言。
看这一行人的派头，必定是世家贵族，说不定还是公侯将相。只是动辄就取人性命，这一行径却是她不齿的。这样的人家，她惹不起，还是尽量少招惹为妙。
马车咕噜咕噜的转着，夜更沉了。
一夜无话，当清晨那一抹阳光从帘子外射进车窗的时候，沈茴香醒了，她掀开帘子，悄悄的打量着外面。
外面一片荒凉，不时能看见衣衫褴褛的逃荒者拖家带口的在官道上慢行。他们都是这几个州附近的村民，前往陈州只是为了讨一碗稀粥喝。
她又抬头看向远处，前方雾色茫茫，隐隐有一小簇深青色的城郭横亘在远方，那里应该就是他们此次要去的地方:陈州。
沈茴香放下帘子，心里稍稍宽了宽。无论如何，终于要到陈州了。
绿萍和紫玉两个丫头也醒了。
紫玉揉了揉眼睛，也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惊喜的叫道:“绿萍姐，你看，前面是不是就是陈州？”
绿萍也探头过去看，脸显喜色:“应该就是了，阿弥陀佛，总算是快到了。”
“可不，这连着坐了好几日马车，可弄得我腰酸背疼。绿萍姐，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泡一个热水浴，然后再喝一杯南人进贡的南湖龙井。啧啧，我的娘呀，快两个月没洗澡了，真难受得紧……”
绿萍“扑哧”一笑，揪了一把她的脸，失笑的摇摇头，道:“你倒是会想好事，现在干旱这么严重，普通人喝水还难呢，你倒还想着泡澡？也不怕老天爷怪罪？”
紫玉伸了伸舌头，讪讪一笑:“那个，我不就是说说而已吗？”
绿萍正欲说话，外面马蹄声突然响起，有人纵马过来，高喊道:“主子有令，停止前行，原地修整，所有人允许下车透气。”
“原地休整？”
两丫头对视一眼。紫玉忙掀开帘子，探头出去。
“这位大哥，陈州快到了吗？”
“大概还有两个时辰。”
“那干嘛还要停下来？”
“主子吩咐，你遵从命令就是，问那么多干什么？”
“额，好吧……”
紫玉放下帘子，满脸的不快，一边发牢骚一边埋怨:“绿萍姐，眼看陈州就在前面，干嘛不早点进城啊？要休整也进城再休整啊，有吃有喝的多好，不比这荒山野岭的强？啧啧，真不知道主子怎么想的……”
话音未落，绿萍就蹙起眉头，低喝道:“打住！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敢背后嚼主子舌根，小命不想要了？”
紫玉脸色一白，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
绿萍本来还想说几句什么，但是看了沈茴香一眼，不便再说，语气倒是缓和了一些，低声道:“你就安分一些吧，主子这样安排自有他的道理。咱们坐在马车里尚且喊累，那外面那些侍卫整日整夜都骑在马上，岂不是更累？还有这些马匹，已经奔波数日，早就疲乏了。再说，主子和小主子也在马车上颠簸了好久，小主子又才刚病了一场，身体虚着呢。进城之前先休整一下，养足了精神再进城，难道不更好？”
紫玉挠了挠脑袋，嘟囔道:“人家又没有说什么，你倒是啰里啰嗦说了一箩筐的话。何苦来？”
绿萍忍不住好笑，伸手又揪了她一把，低声道:“死丫头，我倒是为你好，你反而说我啰里啰嗦？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那下次我不管你的事了？”
“可别，好姐姐，我说了玩的，你可别多心。我知道你是最疼我的了。”紫玉嘿嘿一笑，拉着绿萍的手晃了晃。
“你知道就好，”绿萍忍住笑，故意一本正经道，“你只要安安静静的坐着，我就阿弥陀佛了，哪里有闲工夫多心？”
紫玉嘻嘻一笑，又掀开帘子朝外面看了看。
只见侍卫们都在官道旁边的矮坡下散开，补充食物的补充食物，补水的补水，喂马的喂马。毕竟已经到陈州郊外了，大伙的神情还是比较轻松的。紫玉也有些心痒难搔。
“绿萍姐，咱们也下去透透气？”
“这……”
“走吧，走吧，主子不是允许下车透气吗？”
“……那，好吧！”
绿萍拗不过她。两丫头正想下车，绿萍却想起了沈茴香，忙转身问道:“沈姐姐，你呢？”
沈茴香微微一笑，摇头道:“我就不下车了，你们去玩吧，我还要喂毛毛呢。”
第10章 万分蹊跷
沈茴香微微一笑，摇头道:“我就不下车了，你们去玩吧，我还要喂毛毛呢。”
“那好吧，那我们去了。”
两个丫头先后跳下马车。车厢里安静下来。
沈茴香抱过小双喜，解开衣衫一边喂奶一边倾听外面的声音。
隐约听见有几名少女在叽叽咯咯的说笑着，显然出去透气的并不只有绿萍紫玉二人。
“……哇，你们看，那边好多野果子也，红红的，肯定很甜。”
“呀，真是的，咱们过去尝尝吧。”
“不好吧，万一吃了中毒怎么办？”
“嘁，瞎说什么呢？那种果子我老家可多了，成熟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吃着可甜了，我小时候经常吃，怎么会有毒？”
“那敢情好。我嘴巴都淡出鸟了，吃点酸酸的野果子最好……”
“嘻嘻，走呀，走呀！”
少女们嘻嘻哈哈的声音渐渐消失。
……
沈茴香忍不住蔻儿。这些小丫头都是十几岁的年龄，自然还是贪玩贪吃的天性。她这具身子的年龄虽然才十八岁，但是沈茴香在那一世的年龄却已经快三十岁了，哪里还像小姑娘们一样贪玩？
喂完奶后，她早就出了一身的汗。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只感觉身上又脏又难闻，汗哒哒的极为难受。
她吁了一口气。紫玉才两个月没洗浴就受不了，这具身子可是有大半年没洗过澡了，身上的污垢之多更是难以想象。
不过，这个她也能理解。如今的大旱之年，连饮水尚且艰难，哪里还有多余的水洗澡呢？
可是，作为一个天天洗澡的现代人，这大半年没洗澡，她真的是难受至极，有时候自己闻着这一身的馊味都差点呕出来。
她咬咬牙，自己安慰自己:忍吧，总有一日，她绝不会再过这种苦日子。
小双喜沉沉的睡着了，她抱着婴儿靠在马车上养神。
但是，她的眼睛虽然闭上了，脑子里却纷纷乱乱的，一时安静不了，总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但是到底是什么事情却一时又没有头绪。
她回想起自从她穿到这里来后发生的种种事情，从逃出深山来到官道，直至晕倒，被救，小公子发烧……等等画面如同电影画面一般一遍又一遍在她脑海里放着快镜头。最后，小公子身上密密麻麻的红疹子定格在她脑子里，她身子一颤，倏地睁开眼睛，失声道:“不好，红粒子！”
没错，刚才那些丫头说的红果子，肯定就是红粒子，也就是致小公子过敏的那种野果子！
如果在以前，那种红粒子真的是太平常不过的一种野果子了。但是现在不同，饥荒之年，沿途能吃的东西几乎都被饥民吃光了，怎么可能突然出现成片的野果子？而且一连出现了两次。
第一次出现如果说是巧合，那么第二次出现就绝不寻常！
第一次，红粒子的出现差点害了小公子，如果不是她意外的来到救了小公子，那么小公子的命运如何还真的很难预料。这才过去了三天，再一次大面积的出现红粒子，这又蕴含着什么深意呢？
隐隐的，她的心里浮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在前面第二辆马车里，萧云止正抱着儿子靠在马车上打盹。
碧绿碧绿的绿玉几案已经被拉开，几案中间有一小块镂空，底下放着一个小小的炉子，炉子上摆放着一方精致的砂锅。砂锅里熬制着美味的八宝粥，粥香溢满了整个车厢。
绿玉案上还摆放着三个精致的青花瓷盘，其中两盘盛着糕点，另外一个盘子里盛了两个鸡蛋。
胡公公跪在毯子上摆弄着餐具，小心翼翼的用勺子将粥慢慢的盛在碗里。
看着这清淡简单的早膳，胡公公不由叹了口气。
自从出宫后，主子就吩咐一切从简，一日三餐不但缩减为一日两餐，菜品也大幅缩减，而且用膳的时候，膳食里绝不许出现荤菜。
出宫的时候，他们虽然带足了干肉，但是主子却吩咐这些干肉只留给侍卫和两名奶娘，他自己却是一口也没有尝。
眼看主子的脸越来越消瘦，胡公公心疼得紧，所以在前儿离开平安州府尹夫人偷偷塞了一包干肉给他的时候他才没有拒绝……谁知道，后来他将干肉切碎了偷偷丢在粥里的时候，却被主子发现了。主子狠狠的骂了他一顿，委屈得他想哭……
其实，他委屈一点倒没有什么，他只是心疼主子的身子啊。主子可是一国之君啊，在野外奔波却吃得这么差，身体垮了怎么办？
不行，回宫后，他一定要让御膳房研究出几套调理身子的营养食谱，好好替主子调理调理……
想到这里，胡公公吁了口气，抬头觑了主子一眼。
主子抱着小主子睡得正香。
昨晚，小主子缠着主子无论如何也不放手，一换人就哇哇大哭。主子无奈，只得抱着小主子坐了一夜。
看着主子憔悴而疲惫的脸色，胡公公真的不忍心叫醒他，但是……他吁了口气，还是尽职尽责的轻声道:“主子？”
萧云止本来就没有睡沉，立即惊醒，睁开了眼睛。
“胡盛，歇息多久了？”
“刚一炷香工夫……主子，早膳已经准备好了。”
萧云止这才松了一口气，揉了揉眼睛，摇头苦笑:“就这么一会儿时辰，朕竟然就又睡着了？”
“主子，您已经一日一夜没歇息，您是太累了。”
萧云止目光落在怀里的小太子脸上。小太子脸上身上的疹子已经消了大半。
萧云止心里大慰，轻轻捏了捏儿子嫩嫩的脸，摇头笑道:“你这臭小子，昨晚折腾那么久不睡，精神不是蛮好的嘛，现在倒是睡得挺香了？”
胡公公抿嘴笑道:“可不是嘛？小主子身上疹子好了，不痛不痒，自然睡得沉了。……主子，您来用早膳吧，小主子给奴婢抱就是。”
萧云止点点头，轻轻将小太子递到胡公公的手里。
就在这时，马车外突如其来传来一声可怕的凄厉的尖叫声。
“啊——”
第11章 突中蛇毒
萧云止点点头，轻轻将小太子递到胡公公的手里。
就在这时，马车外突如其来传来一声可怕的凄厉的尖叫声。
“啊——”
胡公公下意识的双手一颤，手一滑，而萧云止也刚好在这个时候放手。这一放一滑，胡公公没有接住，小太子一下子跌落在马车里。
受了惊吓的小太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胡公公吓得魂飞天外，“噗通”跪倒在地，脑袋“砰砰”叩头，战战兢兢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主子饶命……”
萧云止顾不得训斥胡公公，忙抱起小太子哄着。低头仔细察看小太子，见他除了受到惊吓外，并没有受伤，心下稍安，怒气却腾地冒了起来，厉声喝道:“来人！”
马车外有人匆匆走近。
“主子！”
“徐才，外面是怎么回事？出门在外都不懂规矩了是吧？”
“主子，出了点事情。”徐才低声道，声音有点异常，“是奶娘王氏，她……她被蛇咬了。”
“什么？被蛇……咬了？”萧云止吃了一惊。“严重吗？”
“挺严重的，人已经奄奄一息，眼看快不行了，只怕是……”
“什么蛇这么厉害？打死了吗？”萧云止暗暗心惊。
“蛇已经被奴才打死了。不过奴才也不知道是什么蛇，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是吗？”萧云止暗暗心惊，忙将手里还在啼哭的小太子递给胡公公，沉着脸跨出了马车。
胡公公战战兢兢抱过小太子，下意识的抹了把额头的汗，还兀自心有余悸。
老天保佑，这颗脑袋还在！
徐才与几名侍卫候在马车外。
“人在哪里？”萧云止问。
“在那边林子里。”
萧云止点点头，转身抬脚就走。
“主子，且慢——”徐才忙出声阻止。
“怎么？”
“主子，那边危险，还是不要过去了。方大人已经赶过去了，主子在这里等候消息就是。”
萧云止眉头一扬:“蛇不是已经打死了吗？有什么危险？再说，本公子乃一大男人，还会怕蛇？”
徐才道:“主子，属下看那种蛇模样极为怪异，竟是以前从未见过的，而且出现得也蹊跷，恐怕……”
“没事，走吧！”萧云止转身大踏步的走了。
徐才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光秃秃的林子里，大多树木都枯死了，树枝上很难见到一片树叶，就连树皮也几乎被饥民们吃光了。
然而，在林子深处的矮坡上，却有一处奇异的景致。坡上堆满了碎石，碎石上铺满了一簇簇绿油油嫩生生的野藤蔓，藤蔓上挂满了红艳艳的果子。果子又小又圆，泛着诱人的光泽，让人不由自主口角生津。
四周都是光秃秃一片荒凉，乍然见到这片独有的风景，萧云止又惊又异，视线下移，他的目光落在奶娘王氏身上。
只见王氏蜷缩在枯草上，脸色黑紫，张大着嘴，两眼翻白着，四肢不受控制的抽搐着，裸露出的脚踝肿得老高。
御医方墨卿正蹲在王氏身边，小心翼翼为她处理伤口。
绿萍紫玉等丫头垂手站在一旁，一个个嘴唇颤抖，脸色也是惨白惨白的。显然，这些丫头也被吓坏了。
听得脚步声，方墨卿抬起头来，一看见是皇上，忙站起身躬身道:“主子！”
“药膏有效果吗？”萧云止忍不住问。
方墨卿摇摇头:“估计没什么用，她的脉象越来越微弱，心跳声也几乎没有了。”
“有没有其他法子？”
“主子，这蛇毒极其厉害，一般的蛇药不会有效果，必须对症下药。”
“那，那就赶紧想办法寻找解药呀。”
“恐怕不行，主子，除非是知道这种蛇的名称，然后再比照着解毒的方子去寻找药材。但是现在，一不知道蛇的种类，二则咱们带出来的药材也有限。本来，如果在陈州还有可能找到药材，但是这里是荒郊野外，所以……”
“那就赶紧将人抬回陈州啊，还犹豫什么？”
萧云止有点急。在这个节骨眼上，眼看就要到陈州了，却生出这样的事端，真是令人心烦。如今王氏是太子唯一的奶娘，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那太子怎么办？
方墨卿叹了口气:“主子，去陈州起码还有两个时辰，等到得陈州，王氏只怕是身子都变僵硬了。”
“……”萧云止一时语塞。都怪他心急，怎么就忘了这茬？蛇毒可比不得其他病，哪里能耽搁那么久？
“难道真的没救了？”
方墨卿咳了咳，道:“主子，恕臣直言，即使王氏被救活了，她也不能再喂养小公子了。”
萧云止怔了怔，眸光注视着王氏，没有说话。
方墨卿轻声道:“主子，当务之急是马上赶到陈州，再替小主子另外寻一个可靠的奶娘，不能再拖了……”
萧云止神色有些犹豫:“那王氏怎么办？”
“主子，袭击王氏的这种蛇极为罕见，毒性也非常强。王氏已经中毒，就算将她带走，她也活不了多久，反而增添了一丝隐患。主子，为了主子与小主子的安全，臣认为……”方墨卿顿住了话头。
萧云止默然不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王氏虽然是奴婢，但是好歹是太子的奶娘，从太子出生那日起就一直侍候太子，就这样丢下她好像有些不近人情，毕竟她还没有断气。可是，方墨卿的话也不无道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叹一声:“罢了罢了，这也是她的命。徐才，吩咐车队，马上赶路。”
“是！”
“慢着——”正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女声却突然响起。
众人回头一看，却原来是那个衣衫褴褛的村妇。
萧云止眸子微闪，不过他什么也没有说。
沈茴香一眼就看见王氏倒在地上。她不及细想，几步奔过去，在她鼻下试试了鼻息。
“人还有气，你们不能就这样抛下她一走了之。”沈茴香的语气带着一丝责备。
萧云止俊脸有些发烧。
方墨卿哼道:“谁抛下她了？她被毒蛇咬了，已经没有救了。就是带走她，她也会死在马车上。”
第12章 果断救人
“人还有气，你们不能就这样抛下她一走了之。”沈茴香的语气带着一丝责备。
萧云止俊脸有些发烧。
方墨卿哼道:“谁抛下她了？她被毒蛇咬了，已经没有救了。就是带走她，她也会死在马车上。”
“那可不一定，是死是活还难说。”
“这种蛇毒性极强，依我看，就是神仙下凡也难救活。”方墨卿心里颇不以为然。这民妇仗着一点医术就大言不惭。连他这种经验丰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他还不信凭她一个无知的村妇就能有起死回生的法子了？
“能不能救我看了才知道，神仙不管用。”
“……”
方墨卿语塞，正想再说，萧云止看了他一眼，方墨卿只得闭口。
沈茴香一边说话，一边低头打量王氏脸上的黑紫，不由暗暗心惊，自言自语道:“我的个天，这是什么毒蛇忒厉害？伤口在哪里？”
“在脚踝处。”萧云止道。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她，他就有一种莫名的心安与信任。
沈茴香动作麻利的撩开王氏的裤腿，只见脚踝处至小腿已经肿得不像样了，令人触目惊心。
仔细看时，脚踝处果然有一两个细细的小孔，孔里还不时流出浓黑的血。
她的表情凝重起来，没有丝毫的犹豫，她果断的扯下王氏的腰带，将腰带牢牢的绑在王氏的大腿上。
“给我取一壶水来！”她说。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竟然没有人反应过来。沈茴香又重复了一遍。
萧云止这才回过神来，对徐才额首示意。
徐才忙解下腰间的水壶递了过去。
沈茴香接过水壶仰头喝一口水漱了漱口，然后做出一个令所有人都震惊的举动。只见她俯下头，嘴唇落在在王氏的伤口上吸着血液，吸了一口已经发黑的血液，然后吐掉血液，再用净水漱漱口又继续吸……
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了。萧云止神色动容，方墨卿更是震惊，彻底收起了小觑之心，暗暗佩服她的胆识。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其实，沈茴香这样做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的。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咬人的是什么蛇，也不知道具体毒性如何，这样子贸然接触蛇毒，很有可能将她自己的性命也搭上去。
但是她没有别的办法，现在情况紧急，她又救人心切，哪里会想到自身的安危？
足足吸了十几口黑血，终于，最后吸上的血液颜色变红了。
沈茴香心里一喜，忙用水漱了漱口，腮帮子变得麻木。她定定神又吸了两口，同时探手试了试王氏的脉搏和呼吸。
阿弥陀佛！王氏的呼吸虽然还比较微弱，但是脉搏却明显强劲了许多，这就证明，她的心跳已经趋于恢复，她有救了！她心里欢喜，刚想说什么，脑子却突然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她只感到浑身都没有知觉，连动弹一下也困难，好在，她的脑子是清醒的。
“嫂子？”人影一闪，孟福宝扑了过来，眼眶里含着眼泪。
沈茴香看着福宝，嘴唇蠕动着，想说点什么，只是她的嘴巴早就麻木了，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
孟福宝忙擦了擦眼泪，俯身近前。“嫂子，你想说什么？”
沈茴香又张了张嘴。
“嫂子，你是不是想小双喜吧？她没事，紫玉姐抱着她，她睡得正香呢……”
沈茴香想摇头，但是她动弹不了，想说话又开不了口，可惜孟福宝理解不了她的意思，只能让她干着急。
“你是想知道王氏的境况吧？你放心，她已经醒了过来，性命是暂时保住了。”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沈茴香怔了怔，眼珠子一转，这才发现，原来她身边还围着好多人。
除了孟福宝，白袍公子、方墨卿、徐才、绿萍等都围在她身边。
她顿时松了口气，整个身子都松懈下来。情绪一放松，她觉得身子也不那么僵硬，麻木的脸也渐渐松弛了。
“福……福宝，扶……扶我起来……”她咬着唇，艰难的吐出几句话。
绿萍不待主子吩咐，忙上前帮着福宝一起将她扶坐了起来。
“来了来了，药来了……”此时，胖胖的胡公公端了一杯茶挤了进来。
绿萍接过茶杯，递在沈茴香嘴边，喂了她喝下。
一杯舒通气血温热的药水下肚，沈茴香长长的舒了口气，感到渐渐的恢复了元气。
又歇了一会儿，她咬咬牙，撑着绿萍的手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王氏面前，仔细的观察她的面色。
王氏虚弱的靠在树干上，脸色虽然还有些紫黑，但是明显比刚才好了很多，更重要的是，她的神智是清醒的，只是暂时还不能说话。
方墨卿咳了咳，道:“那个，方某试过她的脉相，脉相已经没有问题了。”
沈茴香点点头，神色欣慰。能从死神手里夺回一个人的性命，她觉得非常有成就感。
突然，她想起一件事，忙四下扫视着。
“沈姐姐，你找什么？”绿萍问。
“那东西呢？”
“什么？”
“那条蛇呀。”
“……蛇？”
“是呀，在哪里呢？”
福宝惊讶的看着她。“嫂子，死蛇有什么好看的？”
“哎呀，你别管，我自有用处。”
旁边的徐才看了主子一眼，忙道:“那条蛇徐某已经打死扔掉了。”
“啊，扔哪里了？快捡回来我看看。”
众人面面相觑。特别是绿萍紫玉等女人，更是脸色变了。心想，一条死蛇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徐才也有些犹豫，那条蛇样子太恐怖，连他看了也有些头皮发麻。
“徐才，去把那条蛇找来吧。”萧云止发话了。
“是！”
主子都发话了，徐才不再说什么，转身走进不远处的草丛里，用剑尖挑出一条花花绿绿的死蛇扔在地上。
沈茴香深呼吸了一下，撑着福宝的肩头慢慢的走过去。
定了定神，她蹲下身子，在地上捡起一根枯树枝，轻轻将蛇头拨出来。
众人的视线落在死蛇，都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凉气。
第13章 惊悚蛇王
沈茴香深呼吸了一下，撑着福宝的肩头慢慢的走过去。
定了定神，她蹲下身子，在地上捡起一根枯树枝，轻轻将蛇头拨出来。
众人的视线落在死蛇上，都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一条貌相极为丑陋可怕的蛇。蛇身花纹复杂，红黄黑绿四种颜色相互缠绕。最奇特的是蛇头，蛇头呈三角型，与别的毒蛇并没有什么区别，区别在于蛇头的大小。这条蛇的蛇头起码比一般的蛇头大两倍，蛇身也比一般的毒蛇粗大，光看蛇身倒有些像蟒蛇。
沈茴香脸色突地一变，失声道:“老天，这不是大石攀蛇吗？”
“大石攀蛇？怎么没有听说过？”方墨卿忍不住问道。看这妇人的神情，这蛇应该是极厉害的，可是，如果这蛇真是剧毒蛇，王氏是断然救不活的。他是御医，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沈茴香深呼吸了一下，略略定神转眸看向萧云止，正色道:“公子，这里不宜久留，必须马上离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萧云止又惊又疑:“怎么了？”
“因为，这是一条不折不扣的蛇王！”沈茴香的声音有些颤抖。
“什么？蛇……王？”萧云止的脸色凝固了。其余人都震住了。
“是的，这条蛇是蛇王，但是现在却被我们打死了，犯了毒蛇的大忌。我猜测，不一会儿工夫，成群结队的石攀毒蛇就会卷土袭来。到时候，我们就是想逃也逃不掉了，所以必须趁现在毒蛇还没有袭来的时候赶紧离开这里。”
萧云止俊脸变色。胡公公唬得双腿直发颤，嘴里还喃喃着“老天呐，老天呐！”
“还有，”沈茴香又道，“走之前必须将这条死蛇焚烧，一点气味和痕迹也不要留下。因为，只有消灭了死蛇留下的踪迹，才有可能阻止毒蛇循迹而来。”
徐才江湖阅历丰富，知道她所言非假，忙面向萧云止道:“主子，这种事奴才也听说过，事不宜迟，主子需得马上离开此地。”
萧云止面色沉了下来，面色凝重的点点头，转身就走。胡公公如梦初醒，急忙跟了上去。
其余的人，包括所有的侍从和丫头都匆匆离开，甚至连王氏也被人背着离开了。
徐才吁了口气，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点燃地上的枯草，然后将那条可怕的死蛇丢了上去。
火焰四面八方围了上去，蛇的尸身在火舌的吞噬下里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怪味。
饶是徐才艺高人胆大，目睹这怪异的情景，也不由骇异。他握紧了腰间宝剑，下意识的后退几步，然后匆忙转身离开。
沈茴香也正欲离开，转身的一刹那却忽然顿住，前面那一簇生机勃勃的鲜红果子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刚才她的注意力完全在王氏身上，所以根本没有细看这些果子，此时一看，不由诧异极了，忍不住“咦”了一声，径直走到那一丛野果子前面。
这一簇野果子生得极为茂盛，绿油油的枝叶，红艳艳的果子，茁壮的模样与旁边枯黄凋零的环境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沈茴香惊讶万分，貌似她判断有误，这果子好像并不是那漫山遍野的红粒子。红粒子果实中间微微有点凹下去，而这种红果子通体滚圆，并无凹陷。
她秀眉微蹙，伸手摘下一颗果子，捏碎了，果汁溢了出来，她尝了尝，又酸又甜，口感极好。
她目光移开，注意到了枝桠上的叶子，不由微微一怔。
叶片不大不小，呈三角形，单看外形，倒很有点像那条毒蛇的脑袋。
她摘下一片叶子，嗅了嗅。叶片散发出一股奇异的沁人心脾的香味。如果单单只有香味倒也罢了，奇就奇在香味里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药味。
这就说明，这株植物具有药理价值，而且凭她的经验判断，这株植物药理价值非常的高。她又惊又异，喃喃的道:“奇怪，这到底是什么药材呢？”
在现代的时候，沈茴香的爷爷、父亲以及她自己祖孙三代都是中医，是标准的中医世家。她七岁就开始看中医书，表现出超人的中医天赋。常用的中药材有五六百种，几乎每一种药材的外形、味道、属性以及它们的功能她都非常的熟悉，但是这一种植物她却从来没见过。
难道是她身在异时空的缘故？
多半如此！
就在她呆呆出神的时候，孟福宝奔了上来，着急的叫道:“嫂子，快走啊。”
沈茴香这才回过神来，一看是福宝，忙一把拽住他的手，兴奋道:“福宝，我发现了一种新的药材。”
“新……药材？”
“是啊，你看，就是这些树藤，赶紧帮帮嫂子，把这些树藤割一些下来。”
孟福宝转眼一看，脸色顿时变了，结结巴巴道:“嫂，嫂子，这，这不是那，那个有毒的果子树吗？”
“哎呀，有毒的是那条毒蛇，关果子树什么事？”
“可是嫂子……”孟福宝还是怕，毕竟刚才王氏就是因为在这里摘果子吃才被毒蛇咬了的。
“可是什么呀，傻小子，别犹豫了，赶紧割呀。嫂子告诉你啊，这可是好东西。”沈茴香一边说一边转身在地上寻了一块像刀子一样的石头，上前拽住树藤割了起来。
孟福宝嘟囔道:“一棵野藤树，有什么好的？”
“哎呀，你不懂，别啰嗦了，赶紧行动起来。”
“好吧！”
孟福宝无奈，虽然害怕，不过嫂子的话不能不听，只得上前帮忙。
不过，他心里却暗暗感到奇怪。自从那日嫂子在大山里昏迷后醒来，他就发现嫂子的一言一行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特别令他困惑的是，嫂子什么时候懂医术了呀？
叔嫂俩动作麻利，很快就割了一大捆树藤。
“沈姐姐，快走了，要出发了！”林子外传来绿萍的声音。
“来了来了——”
沈茴香一边回应一边又顺手扯了一根树藤，然后叔嫂俩抱着树藤匆匆的离开了。
第14章 珍贵药材
在他们身后，花花绿绿的蛇身在火焰里焚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蓦地，蛇身突然炸裂，“砰”的一下，蛇头弹了出去，斜斜的挂在干枯的树枝上，看上去极为诡异。
“吱吱——”一群老鼠从四周的石洞里钻出来，动作敏捷的爬上树枝，贪婪的啃噬着毒蛇的尸身。
马车车队重新驶上官道。
沈茴香抱着小双喜坐在马车里。耳畔传来马车车轱辘“吱嘎吱嘎”的响声。
绿萍去照顾小公子了，所以这辆马车里，除了沈茴香母女，就只有紫玉一人。
紫玉闷闷的坐着，可能是心里惦记着蛇王的子子孙孙会来复仇，所以难免心怀忐忑坐立不安，也没心情说话了。
沈茴香也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只是翻来覆去的观察着手里的一根树藤，嘴里还喃喃自语。
“……真是怪，叶子的形状和脉络貌似蛇头，脉络却和蛇身上的花纹又极像。这到底是什么植物呢？没理由不知道呀？”
越想越疑惑，她干脆剥开树藤的茎，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着。
紫玉忍不住问道:“沈姐姐，你是不是饿了？饿了这里有糕。”
沈茴香愣了愣，这才醒悟过来，敢情这丫头以为她是饿了在嚼树根？忍不住笑了，解释道:“不，我不饿。你不知道，这树藤可不是一般的树藤，它是一种珍贵的药材，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它的具体功效。”
紫玉想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沈姐姐，你说的那个蛇王，是真的吗？”
沈茴香点头道:“当然是真的。在我们那里，这种蛇俗称‘三步倒’，被咬过的人十之八九不能存活，死亡率很高的。王氏这次能救活也实属她自己命大。”
“三步倒？意思是被咬后只能活着走三步？”
“是的！”
“我的老天！”紫玉抚着胸口，“我这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蛇！”
“这种蛇极为罕见，你们这种深宅大院的人没见过也属正常。不过，这种蛇虽然毒性大，但是性懒，怕人，不到迫不得已一般不会和人起正面冲突的，更不会主动攻击人。”沈茴香凝视着紫玉，忽然心念一动。“对了，紫玉姑娘，刚才你们在林子里是怎么遇上这种蛇的？”
一说起刚才的遭遇，紫玉还有些后怕。
“当时，我们一看见林子的果子就奔了过去，根本就没想到会碰上蛇。”紫玉道，“开始的时候，我们都站在石坡下摘果子。因为石坡下的果子已经够多了，并不需要站上坡顶。不过后来，奶娘忽然喊了一声:你们看，那上面的果子好大！我们抬头一看，果然，坡顶上的果子比其他的果子起码要大一倍，极其诱人。”
原来，当时紫玉和绿萍虽然看见了那硕大的果子，但是二人却没有上去。
只有奶娘王氏却丝毫没有犹豫，抬脚就爬上了坡顶……她上去后不过一眨眼工夫，就陡然响起一阵尖叫声。
绿萍紫玉二人吓了一跳，悚然抬头一看，只见树藤里红艳艳的果子中间，赫然冒出一条又粗又长的花花绿绿的巨蛇。
绿萍和紫玉吓得目瞪口呆骨软筋舒，连跑也没力气跑了……
后来，还是徐才听到尖叫声后飞奔而来用剑砍死了毒蛇，不过那时候奶娘已经被蛇咬了……
沈茴香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听你这么说，那条大攀蛇应该就藏在坡顶的树藤里，如果没人上坡顶去打扰它，它应该不会露面咬人，只可惜……”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以前她看过一本年代古老的医书，书上说毒蛇对山林里的野果子有一种疯狂般的痴迷，一旦它看准了某种野果子，它就会像守护神一般守护在旁边，阻止外人的侵扰。而且，这个充当守护神的多半还是蛇王。当时，她将这种毫无科学依据的说法视为谬论，如今看来，古人有些话也是很有道理的。
难怪一路上那么多饥民，这颗果子树却保护得这么好，有蛇王在这里守护，谁敢上前采摘呀？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来，见紫玉的神色间仍然有惧意，忙安慰道:“没事，那条蛇王刚才已经被我们焚烧了，任它徒子徒孙再厉害，也难绝难循迹而来。不用太担心这个。”
紫玉这才松了口气。眼看着陈州就在前方不远处，最多小半个时辰，他们就会进城，只要进了城就好了，毒蛇就不会追到城里吧？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车队却突然停了下来。
“咦，怎么回事？”紫玉忙撩开帘子探头看了看。“不会又要修整吧？”
窗外，隐隐传来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
紫玉脸色微微变了:“咦，好像是我家小公子在哭？”
沈茴香也凝神屏气的侧耳倾听，点头道:“的确是小公子在哭，应该是饿了。”
“你怎么知道？”紫玉奇怪的问。
“当然是听出来的。”沈茴香蹙眉道，“只是怎么会饿成这样？没喂他么？”
侍候小公子的人不少，没理由会让他饿肚子呀？
紫玉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奶娘不是被毒蛇咬过么？哪里还能喂小公子？本来想着马上就到陈州了，这一两个时辰应该能对付过去，哪里知道……唉！”
沈茴香惊讶极了:“不能喂奶可以喂一点粥呀。我看小公子也差不多十个月大了，不可能没吃过辅食吧？比如鸡蛋羹、稀粥、水果等等，这些难道没吃过？只喝奶？”
“鸡蛋？”紫玉瞪大了眼睛，“小公子这么小，怎么能吃鸡蛋水果？吃了积食怎么办？稀粥倒是要尝一点，但是也只是尝一点，根本吃不饱呀。所以，咱们这次出门才会带两个奶娘，谁知道路上会出这些事情？”
沈茴香怔了怔，这个，她倒是没有想到。她低着头想了想，然后坐直身子将小双喜递给紫玉。
“紫玉姑娘，你帮我抱一下孩子，我去找公子。”
紫玉惊讶道:“你找公子干嘛？”
“过去喂小公子呀。反正我奶水多，小双喜一个人也吃不完。”沈茴香道。
第15章 临时奶娘
紫玉惊讶道:“你找公子干嘛？”
“当然是喂小公子呀。反正我奶水多，小双喜一个人也吃不完。”
“你？”紫玉上下打量她，摇头道，“你不行的，沈姐姐。”
“为什么？”
紫玉压低声音道:“沈姐姐，你不了解情况，我家小公子特别挑食的，不是所有奶娘的奶水他都会吃。十个人里倒有九个奶娘的奶不合他的口味。以前，为了替他挑选奶娘，起码要找好几十个奶娘试吃才能挑选出一两个。”
“是嘛？”沈茴香听得暗暗惊讶。这小子，派头可真够大的。不过也难怪，贵族人家的公子多半如此。想了想，道:“那这样吧，我过去试试，万一小公子不拒绝我呢？”
……
马车里，萧云止脸色阴霾的坐在垫子上，眉头蹙得老高，一脸的忍耐的盯着前面哭闹不止的小太子。
绿萍抱着啼哭的小太子，胡公公端着碗拿着勺子，满脸笑容的哄着:“小主子，奴婢求你了，好歹吃一口呀，这粥挺香挺好吃的，不信你尝尝？乖啊，咱再忍忍，忍到进了陈州就好了……”
小太子毕竟还幼小，哪里听得懂他的话？嫩嫩的小脸挂满了眼泪，肉乎乎的小手乱挥乱舞，张开嘴巴哇哇大哭，小身子还拼命的扭来扭去。绿萍都快抱不住了。
“小主子，小祖宗，吃一口，就吃一口啊……”
“当啷——”
原来是小太子的小胖手胡乱挥舞，打落了胡公公手里的碗，粥洒落了一地。
胡公公吓得赶紧跪了下去，颤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萧云止实在是忍无可忍，猛然坐直身子，从绿萍手里拽过儿子，大手一扬就是狠狠一巴掌拍在了小太子小屁股上，怒道:“你这孺子，太不识趣。灾区有多少孩子忍饥挨饿连水也喝不上一口，你却如此糟践粮食？”
小太子屁股上挨了一巴掌，小嘴一瘪，“哇哇”的哭得更响亮了。
胡公公和绿萍在旁边面面相觑。胡公公抹了把汗，心里暗暗着急，心想，小主子还未满周岁，什么都不懂，主子也真舍得下手……
“你还哭？”萧云止更怒，忍不住又扬起了巴掌。
“慢着——”窗外传来一声女子清亮的声音。
萧云止一愣，手顿在了半空。听声音，好像是那名村妇？
“公子，小公子这是饿了，他还这么小，不知事的年纪，你吵他骂他有什么用？他根本就听不懂的。”
萧云止本来就被儿子的哭闹弄得心情烦躁透顶，此时一听连村妇也来责备他，心里有气，抱着哭闹不休的小太子跳下马车，冷冷的道:“本公子岂不知他这是饿了？只是，有现成的粥他不吃，那还能怎么办？”
沈茴香怔了怔，摇摇头道:“公子，小公子平时里没有吃过辅食，现在突兀的断奶吃粥，他肯定不习惯的。”
“不习惯也得习惯，饿了总会吃的。”萧云止哼了声。“男孩子，干嘛那么娇气？”
沈茴香叹了口气:“公子，这不是娇气不娇气的问题，小公子还太小，如果奶量不够，营养就会跟不上，一旦营养跟不上，他的身体抵抗力就会下降，很容易生病的。如果公子不嫌弃，小女子愿意暂时喂养小公子。”
“这……”萧云止犹豫了。下意识的低头打量儿子。
小太子已经停止了哭声，他吮着手指，嫩嫩的脸上还挂着泪珠，黑葡萄似的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瞬不瞬的看着沈茴香。
显然，对于他来说，沈茴香是一个陌生人，以前他并没有看见过。
沈茴香的目光落在小公子身上，脸上顿时溢出一丝和蔼可亲的笑容，在前世，她可是哄孩子的高手。她轻轻拍拍手，用轻柔和缓的语气柔声道:“小公子，来，让茴香抱一抱好不好？”
胡公公等人心里都暗暗的道，小殿下认人，怎么可能让一个陌生的女人抱？
然而，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从来不让生人抱的小殿下，却突然笑出一朵花，肉乎乎的小手伸出要抱抱，嘴里还咿咿呀呀着。
沈茴香伸手抱过他，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逗道:“小公子真乖！”抱着小公子转身上了马车。
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萧云止凝视着她的背影，呆呆出神。
胡公公躬身上前，轻声道:“主子，这……合适吗？”
胡公公是真心疼小主子，那么娇贵的一个小人儿，在宫里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此时却不得由一名脏兮兮的村妇来喂养……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难受。
萧云止这才回过神来，转过头，看了胡公公一眼，神色复杂，低叹道:“罢了，今儿情况特殊，既然睿儿不排斥她，那就暂时这样吧。”
“嗻！”
主仆两人站在马车外，耳听得马车里婴儿的吞咽声，“咕咚咕咚”清晰可闻。
萧云止没来由的俊脸一阵发热，神色间颇不自在。
马车里。沈茴香抱着小公子坐在舒适而柔软的垫子上。
小公子显然是饿极，小嘴饥渴而贪婪的吞咽着。
沈茴香轻轻的拍着他，嘴里哼着歌，眸光柔和的凝视他。
在那一世的时候，沈茴香其实非常喜欢孩子，虽然她自己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但是医院里每天来看病的孩子可不少。她看着那些生病的孩子，既心疼又爱怜，总是尽自己绵薄的力量帮助他们摆脱病痛的折磨。
在旁边侍候的绿萍简直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沈姐姐，你可真有办法。咱家小公子可是非常认人的，没想到，他一点都不排斥你。”
沈茴香微微一笑道:“可能是我和小公子有缘吧！”
绿萍也忍不住笑了。这倒是真的。世上有些事情，仿佛冥冥之中注定一般，谁承想主子半路救下的一个逃荒村妇，不但救了小殿下的命，还能喂养小殿下？
小太子吃饱喝足后，沉沉的睡着了，嫩嫩的脸上露出浅浅而满足的笑，如天使一般诱人。
小家伙生得又萌又可爱，沈茴香忍不住捏了捏他红扑扑肉乎乎嫩得能掐出水的脸蛋，然后整理好衣衫，抱着他起身下了马车。
第16章 古怪少女
第17章 群蛇来袭
沈茴香抱着小太子坐在马车的左侧，绿萍挨着她坐在旁边。那名蓝衣少女坐在她们对面。车厢里没人说话，气氛有些静谧，唯有耳畔传来马车碾压石路的“吱嘎”声。
小太子生得壮实，沈茴香抱了一会儿就感到手臂发酸。
绿萍忙道:“沈姐姐，让我来抱小公子吧。”
沈茴香摇摇头，压低声音道:“还是不要换人，万一再惊醒了怎么办？”
绿萍低头一瞅，见小殿下呼吸均匀，睡得极为香甜，嘴角还露出憨憨的浅浅笑意，看样子这一次是不会惊醒的了，于是抿嘴笑道:“不会了，给我吧。”
“好吧！”
沈茴香轻轻抱起小公子，正欲将孩子放在绿萍手上。
就在这一瞬间，变故发生了。
微风吹过，窗帘忽地掀起一角，一条花花绿绿的东西“啪塔”一声从窗棂上掉下来，刚好落在绿萍肩头上，脑袋一歪，狠狠的叮了她脖子一下。
绿萍“哎哟”一声惨叫，斜眼一瞅，只吓得魂飞天外，尖叫道：“……蛇，有蛇！”
沈茴香大惊，转眸定睛一看，老天，一条有着黄绿色花纹三角形脑袋的毒蛇正昂首盘绕在绿萍的脖子上，口里还吐着猩红色的信子，那长长的信子几乎快碰着沈茴香的脸……
沈茴香吓得脸色苍白骨软筋舒，想逃却浑身乏力……
说时迟那时快，眼前一花，只见对面的蓝衣少女闪电般欺身上前，倏地探出两只白玉般的手指，精准的捏住毒蛇的七寸。
毒蛇要害被制，身子绕来扭去，在绿萍脖子上狠命缠绕着，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但最终还是脑袋耷拉了下去。
绿萍靠在马车上，双眼圆睁，吐着舌头，脖子上挂着死蛇，嘴里流出黑色的脓血。——早已气绝身亡。
沈茴香不由一阵心惊胆寒。她虽然害怕，脑子却转得快，猛然想到一件事，忍不住颤声道:“是……是蛇王的子孙！”
话音刚落，一阵浓烈的腥臭味扑鼻而来，同时马车车壁簌簌而响，“嗤嗤”之声不绝于耳，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马车的车窗处、车门处，成堆的毒蛇蜿蜒着爬了进来。
沈茴香吓得肝胆俱裂，四肢发软，连小公子也快抱不住了。
蓝衣少女秀眉一凛，骂了句：“该死！”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把闪闪发亮的钢针，扬手一撒。
“笃！笃！笃！”
钢针将毒蛇悉数钉死在地板和车壁上。毒蛇们昂头翻滚着身子剧烈挣扎着……场面可怖至极！
但是毒蛇并没有被吓跑，仍然不断有蛇爬进来。
蓝衣少女见势不妙，转眼见沈茴香还在发呆，喝道:“赶紧下车！”说完一脚踹开车门，拽住她的背心跳下了马车。
脚一落地，沈茴香双腿还是软的，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当心！”有人扶住了她。
她惊悚着抬头，视线接触到一双璀璨的眸子。——是萧云止。
萧云止神色也有些惊慌，他忙从她手里接过小太子，低头一看，只见小太子嘴角含笑，显然睡得正香。
他稍稍松了口气，抬头却见沈茴香脸色惨白，神情惊惧，眸光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忍不住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沈茴香一怔。他的眸光仿佛有魔力一般，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她拂去额前的卷发，深深呼吸了一下，稍稍定神，勉强笑了一笑，低声道:“谢谢！”
在这慌乱惊悚的时刻，她受惊的面容宛如一朵风雨中飘零的牡丹，异常的娇艳瑰丽。萧云止的胸口犹如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了一下，他愣愣的站着，神色古怪的盯着她。
他的目光太怪，沈茴香感到不自在，刚移开目光，却倏地瞪大了眼睛，脸色更加苍白了，喃喃的道:“我滴个天啊！”
只见触目之处，四面八方，地上、树上，马车上，挤满了密密麻麻蠕蠕而动的毒蛇，什么颜色都有，各式各样，花样繁多：红的、绿的、黄的、白的、黑的、青的……
毒蛇们率先攻击了马匹，马儿撑不住，最先被毒蛇咬死。然后毒蛇又逼向幸存的人。
几十名侍卫围成三个圈子，将萧云止等人护在中间。他们挥舞着手里的武器与毒蛇对抗。毒蛇死伤无数，鲜血断肢四处飞溅，但仍有无数的毒蛇前仆后继的扑上来……侍卫们疲于应付，最外围的侍卫最先败下阵来，落进毒蛇堆里，一阵阵恐怖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令人胆寒。
所有人都脸色大变，头皮发麻。几名胆子小的侍女甚至吓得瘫倒在地。
沈茴香更是脑子乱成一团乱麻。群蛇袭击的后果她是想到的，但是却万万没想到规模这样浩大。
好家伙，看样子，这漫山遍野的毒蛇只怕有上万吧？
诡异的是，短短的时间里，这么多的毒蛇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这个问题，她百思不得其解！
“嫂子！”
正在她心乱如麻的时候，忽然有人大喊一声，扑了过来。
沈茴香定睛一看，却原来是孟福宝，大喜道:“福宝，你没事？太好了！——咦，紫玉和小双喜呢？”
“嫂子——”孟福宝鼻子一酸，眼泪哗哗流了下来，“紫玉姐和小双喜……还……还在最后那辆马车上……”
沈茴香脸色一阵煞白:“你，你说什么？她们……还在马车上？”
“是的，她，她和紫玉被困……困住了……”孟福宝呜咽着说不下去了。
沈茴香抬头看向那辆被困的马车，马车的车壁车顶全是密密麻麻的毒蛇……
她脑子一阵晕眩，气血攻心，身子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嫂子！”
孟福宝跪在嫂子身旁，叔嫂俩相顾无言，默默的流泪。
萧云止心里也不好受。方墨卿，胡公公等更是急得团团转。
“主子——”忽然，徐才惊惶的声音传来。“咱们的人又挂了好几个，快顶不住了，毒蛇越来越多，怎么办？”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失色了。
胡公公急得直抹汗，连声道:“哎哟，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呀？”
萧云止面上虽然看上去还比较镇定，其实心里也慌乱不已。心里浮起一丝不详的预感:难道是老天爷怪朕救灾不力要降罪于朕？这么说今儿我父子要葬身于此？
第18章 人蛇大战
萧云止面上虽然看上去还比较镇定，其实心里也慌乱不已。心里浮起一丝不详的预感:难道是老天爷怪朕救灾不力要降罪于朕？这么说今儿我父子要葬身于此？
他心口蓦地一痛。如果仅仅是只有他，也就罢了，可是睿儿还这么小，他怎么甘心？
不，不到最后关头，他绝不会放弃！他深呼吸了一口，抬起头来。
“方爱卿，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毒蛇比较惧怕的？”
“有啊。”方墨卿抹了把额头的汗。“有一样东西毒蛇最怕，那就是:雄黄！”
“雄黄？”萧云止眼睛一亮，喜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咱们带了雄黄吗？”
“带是带了。”方墨卿愁眉苦脸的摊开手。“可是主子，臣带的雄黄很少，驱少量的蛇还差不多，现在这里的蛇起码有上万条，而且还在源源不断的增加，区区那点雄黄怎么够？”
“……”萧云止大失所望，做声不得。
沈茴香却心念一动，忙撑着孟福宝的手站了起来。
“方，方大人，你身上带有雄黄？”
“有啊，”方墨卿看了她一眼，摇头苦笑，“不过也没什么用，雄黄太少了，可驱不走这么多的毒蛇。唉！这可怎么办呀？”
萧云止的心思却比较细腻，立即从沈茴香的问话里听出一丝不寻常，转眸凝视着她，试探着问:“你有办法？”
沈茴香叹了口气，道:“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目前看来是不管用了。”
萧云止精神大振，道:“什么办法，你先说？”
“好！”沈茴香沉声道，“我的意思是:刚才我在林子里采摘了不少的树藤，我断定那是一种珍贵的药材。现在既然咱们有雄黄，如果混合着那种树藤焚烧，所产生的气味多半能驱走毒蛇。就算不能全部驱走，能驱走大半也是好的，咱们就掌握了突围的时机……只是，那树藤在最后那辆马车里，怎么能取出来？”
萧云止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说的这个法子……真的有用？”
沈茴香叹了口气:“现在这种情况，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只是……”
“明珠！”萧云止当机立断。
“奴婢在！”那名蓝衣少女应声上前。
“知道该怎么做吧？”
“是，主子放心！”
明珠虽然还是一名小姑娘，却丝毫不惧，霍地转身，从怀里抽出一柄又细又长的软鞭，然后纵身跃起，轻飘飘如燕子一般轻盈的落在最后那辆马车的车顶上空。
车顶上也爬满了毒蛇，一见有人来，立即凶狠的扑了过来。
明珠冷笑一声，人未落下，鞭子先行。“刷刷刷！”一连几鞭，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车顶上的毒蛇纷纷翻滚着落地。
“砰！”
车顶被鞭子掀翻，明珠轻轻的落在车顶的边沿。
她探头朝车厢里看了看，不由震住了。
车厢的毒蛇更多，密密麻麻，重重叠叠。
窗口处果然有人坐着，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只不过，两人早已变成一堆可怕的白骨！
明珠眸光一闪，从怀里摸出一把钢针，也不需要什么准头，顺手一抛，“笃！笃！笃！”瞬间又钉死十几条毒蛇。
死蛇犹如一道丰盛的美餐，吸引得其他的活蛇扑上去撕咬，你咬我我咬你，很快，车厢里全都成了死蛇。
明珠跳进死蛇堆里，踢开死蛇搜寻着，果然，在车厢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捆碧绿的树藤。
这边的众人都在心急如焚的等着。所有人的希望都寄在明珠身上。
如果她不能顺利安全的回来，或者说她带回来的药材对毒蛇无效，那么，此地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处。
所幸明珠并没有耽搁多久，很快就带着东西回来了。
沈茴香迎了上去。虽然她知道小双喜活着的可能性很渺茫，但是她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
“明珠姑娘？”
明珠犹豫了一下，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轻轻摇摇头。
沈茴香心口一痛，身子摇摇欲坠。
虽然她只是一个穿越者，严格说来小双喜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但是她喜欢孩子，这七八天来和小双喜朝夕相处，心里早就将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如今小双喜惨遭横祸，怎能不让她伤心？
“嫂子……”孟福宝也是泪如雨下。
沈茴香咬咬唇，她现在还没有时间伤心。
“……福宝，你将这些树藤分成十堆，沿着圈子摆放一圈，然后将这些雄黄粉每堆树藤上放一点。”
“是！”孟福宝抹抹眼泪上前。
胡公公和明珠等人也上前帮忙，很快就将树藤分成了十小堆。
“点火，焚烧！”
沈茴香凝视着周围狂舞的群蛇，果断的吩咐道。
徐才摸出身上的火折，点燃了树藤。
树藤“嗤嗤”燃烧起来，混合着雄黄刺鼻的令人作呕的怪味，顺着风势，四处散发开来。
片刻后，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群蛇停止了进攻，短暂的静谧后，忽然齐刷刷的转身就逃。
后面的毒蛇还来不及撤退，前面的毒蛇却掉头而来，成堆成堆的毒蛇就这样挤在一堆，缠绕在一起，互相纠缠撕咬……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随着雄黄与药材的气味越来越刺鼻，蛇群越来越乱，越来越疯狂，互相残杀得更厉害。一半的毒蛇被咬死了，一半的毒蛇逃走了。数以万计的毒蛇就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消失在旷野。
现场堆满了毒蛇的尸体，风一吹过，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四散飘开，整个官道附近犹如地狱一般。
所有人惊魂未定，恍如在梦中。实在有些难以相信，他们这就算死里逃生了？
沈茴香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背心的衣衫全被汗水浸湿了。
她下意识的转头，却无意中和萧云止的目光相接。
原来萧云止也在看她。她俏脸一红，别开了视线。
只听得萧云止咳了咳，吩咐众人清点人数。
这一场人蛇之战可谓极其惨烈。马匹无一幸免，全部被蛇咬死。四十几名侍卫死了三分之二，其余人中，除了萧云止父子，胡公公，方墨卿，明珠，沈茴香叔嫂，其他十几名侍从全部死在蛇口之下。连被沈茴香救活的奶娘赵氏也未能幸免。
第19章 退守陈州
这一场人蛇之战可谓极其惨烈。马匹无一幸免，全部被蛇咬死。四十几名侍卫死了三分之二。其余人中，除了萧云止父子，胡公公，方墨卿，明珠，沈茴香叔嫂，其他十几名侍从全部死在蛇口之下。连被沈茴香救活的奶娘赵氏也未能幸免。
萧云止低头看着怀里睡得香甜的小太子，不由一阵苦笑。这孺子，他倒是无知无畏，哪里知道刚才他们才经历过一场生死大战？
因为担心雄黄味道散发后离去的毒蛇循着血腥味又卷土重来，众人不敢耽搁，只得匆忙的收拾了车厢里的贵重物品，连马车都不要了，丢下同伴的尸身匆匆而去。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成群结队的老鼠与野狼循着血腥味赶来，扑上尸体就是一通大嚼。
官道上，侍卫们簇拥着萧云止匆匆前行。
沈茴香又累又热，忍不住停住脚步抬头望天。
天空暗沉沉的，闷热的空气里夹杂着令人作呕的怪味。
照理说，蛇群退去，他们已经渡过了这道难关，但是令人奇怪的是，她心里的不详之感却并没有消失。难道说，还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会发生？
所幸陈州就在前面不远，仅小半个时辰，一行人就赶到了陈州的藏青色城墙下。
还没来得及喘气，城门却忽然打开，一队人马奔了出来，当头的正是陈州刺史秦甫。
秦甫刚接到皇上要来陈州的消息，正打算带着人马出城迎接，却没料到皇上已经来到了城下。慌得他滚下马来，跪倒在泥地里。
“微……微臣接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爱卿平身吧！”萧云止摆摆手。
秦甫见皇上一行人步行而来，一个个神情狼狈疲倦不堪，衣衫上还有斑斑血迹，不由大惊道:“皇……皇上这是遭遇了……强匪？”
“一言难尽。此地不是说话之地，还是先进城再说吧。”萧云止一边说话一边下意识的转眸扫了沈茴香一眼。
只见沈茴香满脸震惊的看着他，神情之复杂，简直难以描述。
真是难以置信，她竟然一穿越过来就遇见了……皇帝？终极大boss？
这么说，那个小公子就是小皇子了？
老天！
秦甫带着官员们起身，在前面带路，一行人匆忙的进了陈州。
陈州城里面的情景，实在是太惨了，比外面好不了多少。
只见城墙下、城根处、街道边、地沟里，到处都能看见一堆堆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蓬头垢面的饥民，令人触目惊心。而且，不断有人死去，死人与活人也混在一起。夏季的尸体腐烂得快，死人也没人及时处理，整个陈州城到处是令人作呕的腐尸味。
如果没有郊外那一场惨烈的人蛇大战，这一幕可能会令萧云止一行人同情流泪，但是他们刚刚才从地狱边上逃回来，还惊魂未定，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说，陈州饥民的惨状就被冲淡了许多。
由于来得匆忙，秦甫根本来不及为皇上准备行宫，一行人只好住进了刺史府。
这皇上与太子进了刺史府，可将刺史府闹了个措手不及人仰马翻。府里最好的院子，最好的屋子都让了出来，连秦甫夫妻都暂时住进了后院简陋的小院里。
沈茴香和孟福宝叔嫂二人也跟着萧云止住进了刺史府正院。
本来，沈茴香叔嫂二人被安置住在后院另外一处住所。但是，小太子粘着沈茴香不肯放人，再加上没有找到合适奶娘之前，沈茴香都要暂时行奶娘的职责，所以无奈之下，她只好带着孟福宝一同去了正院。
……
后院浴室。
当沈茴香坐进浴桶里靠在浴桶的桶壁，闭上眼睛，任水没过脖子时，她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窝草，大半年才洗一次澡，这感觉，真特码要多酸爽就有多酸爽！
刺史府里本来有三口井，不过其中两口已经干枯，只有一口井还有水。
在这干旱季节，水比黄金珠宝还珍贵值钱，所以这口井水就用来保证全府一百多口人的饮用。至于洗浴什么的，那是能免则免，能省则省。
萧云止一行人住进秦府后，本着节约用水的原则，萧云止下令严禁侍从们打水沐浴，包括他自己。不过，却有两个人却得到了特许允许洗浴。一个是小太子，另一个就是沈茴香。
小太子是婴儿，用水不多。沈茴香既是太子的临时奶娘又是此次人蛇大战的功臣，所以她得到了洗浴的特权，其他人也没有意见。
倒是沈茴香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连皇上都没有多余的水沐浴，她倒是干了这么奢侈的事情，多少有点过意不去。但是，这具身子已经大半年没洗澡，实在是太脏了，所以，她也就没怎么推拒这到手的福利。
水温渐渐有些发凉，沈茴香吁了一口气，坐起了身子，刚欲起身，窗外隐隐传来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
她吃了一惊。是小皇子在啼哭么？这小子，她进浴室前才喂过他，不会是又饿了吧？
侧耳仔细倾听，顿时松了口气。不是小皇子的声音，小皇子的声音可比这哭声洪亮多了。
她刚想起身穿衣，窗外却响起脚步声，有人走了过来。还有两名婆子在闲聊。婆子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是沈茴香却听得十分清楚。
“……谢姨娘生了一个小公子，这下可是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可不是？而且奶水还极多，小公子一个人还吃不完。”
“唉，只是老爷也是太吝啬了，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却舍不得替小公子找奶娘。”
“喂，你不懂别乱说话。老爷这段日子为了饥民的事，忙得团团转，哪里有心情去找奶娘？再说，现在陈州这个样子，还能找到合适的奶娘？如今这特殊时日，谢姨娘自己有奶水简直就是天大的恩赐，也免了出去苦寻。”
“这倒也是。唉，也不知道这波饥荒什么时候过去，真是烦人。”
“耐心点吧，咱们在府里多少还有口粥喝，我听我侄子说，现在城里城外到处都是饿死的人。很多人饿了就吃死人。”
第20章 夜半啼哭
另一人叹了口气:“这倒也是。唉，也不知道这波饥荒什么时候过去，真是烦人。”
“耐心点吧，咱们在府里多少还有口粥喝，我听我侄子说，现在城里城外到处都是饿死的人。很多人饿了就直接吃死人。”
“啊？真可怕，不是说朝廷的赈灾粮已经到了吗？”
“嘁，这么多饥民，赈灾粮哪里够？”
“那倒也是……”
“好了好了，不说了，快走吧。府里来了贵客，咱们赶紧过去帮忙吧。”
两名婆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沈茴香沉思片刻，忙起身擦干净身子，换上一件干净的衣衫。
她自己的衣衫早就褴褛不堪，这身衣衫还是秦夫人让人送来的。
刚一回到偏院，她就听见有婴儿的哭声。凭那响亮的嗓门，她就知道，定是小太子无疑。
果然，一进屋子，她就看见胡公公抱着小太子，正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哄着。
小太子大眼睛里含着泪，小嘴哇哇的哭着，一看见沈茴香，他的哭声骤然加大，伸出两只小胖手要抱抱。
胡公公一看见她，就好像看见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般，抹了一把汗，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哎哟，沈娘子，你可算是出来了，再不来，咱家就要哭了。”
“小殿下这么快就饿了？”沈茴香好不诧异。这小子，饿得也太快了吧？忙伸手接过小太子，转身进了屋子。
小太子很快就吃饱了，在她怀里睡着了。
沈茴香凝视着小太子嫩嫩的脸，忽然间想起了小双喜，心口不由一痛。
她俯身亲了亲小太子的脸，然后抱着孩子起身出了屋子。
胡公公正守在外面，一见她出来，忙上前轻轻接过小太子，满是褶子的脸溢出一朵花。
“哎哟，小主子这两日好像又沉了不少，奴婢都快抱不动了。”
沈茴香微微一笑道:“小殿下胃口好，挺能吃的，能吃的孩子身体自然长得壮。”
“可不是吗？”胡公公抱着小太子轻轻摇晃着，柔声哄着，胖胖的脸上一对小眼睛眯成一道缝。“走罗，小主子要回屋睡觉罗。”抱着小太子转身就走。
沈茴香忍不住叮嘱几句:“公公，晚上凉，不要太贪凉，当心小殿下感冒。”
“知道了，知道了。”
胡公公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头瞅着她，悄声道:“……要不，就让小主子跟着你睡？”
“跟着我？”沈茴香愣了愣。
“对咧，咱家是这样想的，万一半夜小主子饿了怎么办？”
沈茴香蹙眉道:“公公，你不是说小殿下半夜不会吃奶吗？”
“这……”胡公公嘿嘿一笑，“以前是不会，但是咱家不是怕万一吗？万一这个小祖宗半夜醒来见不着你，又哭又闹咋办？”
沈茴香微微一笑道:“原来你担心这个？公公放心，这两日我仔细观察过小殿下，我发现他睡熟以后睡得非常的沉，只要动作轻点别吵着他，他是不会醒的。还有，晨起醒来如果饿了，再抱过来就是了。”
“……那好吧！”
胡公公抱着小太子走了。沈茴香出了一会神，方才摇摇头进了屋子。
古人的夜晚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所以天一擦黑，沈茴香就上塌睡觉。
白日里担惊受怕了一天，她早就疲乏了，几乎是脑袋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半夜，正当她做梦梦见周公的时候，却忽然被一阵紧急的拍门声惊醒。
“砰砰！——沈氏，开门呀，沈氏！”
沈茴香一下子惊醒睁开了眼睛。
是胡公公！半夜三更的，他来干什么？莫非是小太子又发烧了？
她急忙穿上外衣下了塌。
刚一开门，满头大汗的胡公公就一把将她拽了出去。
“快，快跟咱家走……”
“公公，发生什么事了？”沈茴香忙问。
“是……是小主子他……”胡公公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囫囵了。
“小殿下怎么了？又发烧了？”沈茴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不是……”胡公公站定后，抚了抚胸口，“是，是小主子突然醒了，吵着要找你呢……”
沈茴香顿时松了口气，嗔道:“公公，你可吓了我一跳，还以为小公子又……”
古时候不比现代，小孩子最怕的就是发烧，更何况是小太子这样的小婴儿。
“哎哟，你才不知道，小主子丑时初就醒了，可精神了，半夜要玩什么躲猫猫骑马马，这些都没问题，咱家还能陪着他玩，已经玩了一个多时辰。但是现在他不玩了，正哇哇大哭呢，估计应该是饿了。咱家没办法，只好来找你……快走吧，主子正着急呢。”胡公公一边走路一边叨叨。
正房里，萧云止正抱着小太子耐心的哄着，可是小太子还是哭啼不止，哭得声音都快哑了，弄得萧云止心烦意乱极了。
旁边垂手站立着几名嬷嬷，她们都是秦府带孩子最有经验的嬷嬷，可是面对任性的小皇子，她们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忐忑不安的站在一旁。
“主子，主子……”
正在这时，胡公公满头大汗的奔了进来。
“……主子，沈氏来了！”
萧云止眸光一转，一眼瞧见那一抹苗条纤瘦的身影，心里顿时一宽，暗暗松了口气。
沈茴香在门口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有点别扭的福了福，轻声道:“皇上！”
好吧，其实她穿来也没几天，古人的规矩压根不怎么懂，更何况这人还是皇上？好在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平时宫廷剧也看得不少，大致规矩是错不了的。
萧云止忙道:“快平身吧，出门在外，不用讲这些虚礼。”
沈茴香于是直起身子，从他手里接过啼哭不止的小太子。
刚一抱过来，小太子就止住了哭声，脸上兀自挂着泪痕，嘴角却笑靥如花。
萧云止与胡公公主仆都看得呆了。胡公公抹了把额头的汗，一脸的失落。以前，小主子除了奶娘，最喜欢的就是他，不过现在看来，他的地位很快就保不住了。
萧云止朝几名嬷嬷摆摆手。嬷嬷们低头垂手退了出去。
第21章 婉言相辞
萧云止朝几名嬷嬷摆摆手。嬷嬷们低头垂手退了出去。
小太子玩了这么久，又哭闹了一阵，早就饿了，一闻到沈茴香身上的奶香味就像鸟儿一样张开小嘴索食，小脑袋只在沈茴香胸口处蹭着。
沈茴香:……
这小子，可真是个小吃货！
她抬头看了萧云止一眼，神色略显尴尬。
“那个……皇上，小殿下这是饿了……”
一语未了，脸却不由自主有些红了，水汪汪的眸子眼波流转，犹如深潭的一汪清水……萧云止一时看出了神，竟然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胡公公在旁边忍不住咳了咳，轻声提醒:“主子？”
“呃……”萧云止这才惊醒，脱口而出，“饿了？好，好，就在这里喂吧！”
沈茴香:……
胡公公:……
啧啧，皇上这是看美人看走了神？忍不住偷眼瞅了沈茴香一眼。这么一细看，他突然发现这民妇生得还真不赖，明眸皓齿，肌肤白皙，唯一的缺点就是稍显瘦削，如果养一养，再好好的打扮一番……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且听皇上解释道:“……那个，朕的意思是，你和太子在屋子里，我们出去就是……”说完碰了胡公公一下。
“是，是！”胡公公惊醒过来。
沈茴香摇头道:“那倒不必，外面蚊虫多，还是我和太子去偏房吧。”说完抱着孩子转身走了。
萧云止愣愣的盯着她的背影发呆。
胡公公偷偷觑着主子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主子？”
“呃？”萧云止这才恍然惊醒，回过头来。
胡公公清了清嗓子，故作随意道:“真是没想到，这个沈娘子竟然生得如此清秀端庄，如果好好打扮出来，不比后宫的嫔妃差……”
“哦，是吗？”
胡公公见主子神色淡淡的，并没有不喜之色，胆子更大了些。“主子，奴婢的意思是，主子如果喜欢她，何不就收在身边？”
“收在身边？”萧云止蹙起眉头。
“是的，主子，您出宫都这么久了，每日里奔波劳累，身边却连一个知冷知热的答应都没有。如果您真的有意于沈娘子，不如……”
“不如什么？”萧云止俊脸一突然一垮，打断他的话，抬腿就是一脚，低骂道，“该死的奴才，胡说八道什么？人家是寡妇，你难道不知道？你想让朕坏了纲常伦理然后被别人戳脊梁骨？再胡说，当心割了你舌头！”
“……”胡公公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心里却似明镜一般。
嗯，主子在意的只是会破坏纲常伦理，并没有说不喜欢沈娘子呀……而且，重要的是，主子刚才脸红了！
这就太让他感到震撼了！
他跟了主子已经十几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主子为哪个女人正经红过脸。
就算是三年前大婚，主子娶了叶家那貌若天仙的嫡女为嫡妃时，主子也是神态自若冷静异常。
脸红吗？没有！
今儿竟然会为了一名村妇而脸红？
这就有古怪了！
萧云止也察觉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大，掩饰的咳嗽几声，转身来到椅子上坐下。
“胡盛，茶呢？”
胡公公忙端了茶杯呈上去。
萧云止品了两口清香怡人的茶水，沉默了一会儿，如同聊家常一般随口道:“胡盛，咱们出宫多久了？”
“主子，这日子奴婢可是记着呢。咱们是七月初二离的宫，今儿是八月初五，已经一月有余了。”
“一月有余？没想到出来都这么久了。”萧云止神色感慨，站起身，双手背负，慢慢的在屋子里踱着步子。
“现在什么时辰了？”
“主子，已经快到辰时了。主子要不要再歇歇？”
萧云止摇摇头道:“哪里还有时辰歇啊？一大早，陈州的各级官员就要来州府议事，商量赈灾事宜，朕是必须参加的。”
“可是，陛下，您太累了。这一个月来您从来没有好好的歇一歇，奴婢是担心您的身子啊。”胡公公劝道。
“胡盛，这一路行来，灾情多严重，饿死多少人，你也是亲眼所见的。朕每日里想着饥民缺衣少食就心急如焚，哪里还有心情在屋子里睡大觉？总之一句话，这北部的旱情一日不缓解，朕就一日寝食难安啊！”
“主子——”
胡公公还想说什么，却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响，沈茴香抱着太子从偏厅出来了。
小太子已经睡着了。胡公公忙上前接过小太子，转身蹑手蹑脚进了内室。
屋子里就剩下萧云止与沈茴香。
萧云止看了沈茴香一眼，神色忽然有些不自在。“那个……你也回去歇息吧！”
沈茴香抬眸看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皇上，民妇有点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萧云止愣了愣。
“皇上，是这样的，民妇想明日就启程去京城。所以……”
“去京城？”萧云止怔住了。“这么急？”
沈茴香“嗯”了声，解释道:“只因民妇的公婆去世前一再叮嘱要早日将小叔子送去京城，民妇不敢违拗。”
萧云止点点头，在屋子里踱了几步，神色有些为难。“可是，我们刚刚来陈州不久，这个时候哪里走得开？”
沈茴香看了他一眼，道:“皇上不用为难，皇上是一国之君，自然要关心民生疾苦，民妇十分理解与钦佩，所以，民妇这才打算带着小叔子独自去京城。”
“独自……去？”萧云止俊脸有些发烧，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失望。原来，她是想抛开他……
“皇上，小殿下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沈茴香见他神色颇不自在，以为他是担心太子没有奶娘。“民妇打听过了，这府衙内有一妇人刚生了孩子，奶水极好，暂时喂养小殿下是不成问题的。”
萧云止脸色古怪的盯着她。
她连太子的事情都考虑好了，看来是安心想走了！
他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点点头，语气淡漠:“那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要走，朕也不留你。这样吧，明儿朕就让人替你们准备一辆马车，送你们进京吧！”
第22章 难掩失望
他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点点头，语气有些淡漠:“那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要走，朕也不留你。明儿朕就让人替你们准备一辆马车，送你们进京吧！”
“这……”沈茴香犹豫了一下，轻轻摇头，“多谢皇上的好意，皇上已经够忙的了，就不好意思再麻烦皇上了。民妇身上还有点碎银子，租一辆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这话倒是真的。因为孟家人除了沈茴香叔嫂三人，其他人都饿死了。原身的婆婆死前将积攒了好几年的几两碎银子全掏出来给了沈茴香，嘱咐她将孟福宝安全送到京城他长姐手里。
萧云止脸色沉了沉，语气更加生硬。
“既然前儿朕许诺过要找一辆马车送你们进京，那就是一定不会食言的。”
沈茴香低头略想了想，道:“那好吧，那民妇在这里就多谢皇上了。”
“谢什么谢？”萧云止像一个毛头小子般赌气的道，“朕只是信守承诺罢了，你不用谢朕！”说完看也不看沈茴香，抬脚便走。
沈茴香愣住了。这人，无端端的发什么脾气？
其实，在这个特殊时期，特别是小太子又缺奶娘的情况下，她本来也不愿在这个时候离开陈州。
如果萧云止只是普通的身份，那还罢了，可是他的身份是皇帝。
沈茴香也说不清楚自己的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就是想远离这个人，不想和他做过多的深交。如果她继续待在陈州，那么太子的临时奶娘绝对非她莫属。这样的话，她就不可避免的会和他打交道……而这些，都是她不愿意的。
且说萧云止板着脸进了内室。
榻上的小几上已经摆放好了膳食。明珠在收拾碗筷忙碌着。
秦府虽然出了人手来侍候皇上，但是像饮食起居这些重要的事情还是胡公公与明珠在负责。
萧云止盘膝坐在塌上，只顾出神生闷气。
其实，连他自己也感到奇怪，他到底在郁闷什么？难道真是因为沈氏突然说要离开吗？
哼！不过就是一个才相识三日的乡下村妇，她走与不走跟他有什么相干？两个人根本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他才不会在乎她走与留……
“主子，早膳准备好了，用膳吧！”
明珠的话打断了萧云止的胡思乱想，他取过筷子，低头闷头闷脑的用着膳。
奇怪，刚才他还觉得腹中饥饿，此时此刻却是半点食欲都没了。
过了一会儿，他的情绪才稍稍平复。
“明珠！”
“奴婢在。”明珠应道。
“你马上去准备一辆马车，马车里一应食物饮水全部准备好。明儿朕有用。”
“是！”
明珠躬身退了出去。却在走廊上碰上了胡公公。
胡公公探头看了看里面，悄声问:“主子呢？”
“在用膳呢！”
“那你不待在里面侍候，出来干嘛呢？”
“主子吩咐我去办事呢。”
“这一大清早的，办啥事？”
“主子让我去准备一辆马车。”
“马车？”胡公公愣了愣，“准备马车干嘛？”
“那我怎么知道？不过主子还吩咐马车里要准备齐全饮水食物。”
“饮水和食物？干什么用？”胡公公越发觉得古怪。
“这个……我没有问。”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不问一问呢？”
明珠白了他一眼，冷笑道:“主子的吩咐，明珠只管遵从便是，干嘛要多嘴多舌？”说完转身就走。
“……”
胡公公被堵了个哑口无言。转念想，莫非主子是为了出府去城里微服私访？不对啊，如果真是微服私访，州府里就有现成的马车，干嘛还要另外准备？而且，马车里还要准备食物饮水，难道是为回京做准备？可是，既然是回京的马车，那一辆也不够呀？
他按下一肚子的疑惑，赶紧转过走廊，匆匆进了内室。
一眼瞅见主子正端坐在榻上慢慢的用膳，脸色正常，和平时也没啥区别。
他抚了抚胸口，一步步挪过去。正巧主子放下筷子，淡淡的吩咐道:“胡盛，收拾碗筷吧，朕吃饱了。”
“嗻！”
胡公公忙奔过去，扫了一眼几案时，却不由愣了。
因着主子吩咐一切从简，所以这早膳和宫里比起来，已经算非常非常的节俭了，但是再怎么简单，也还是有四个素菜。
胡公公看了一下，除了豆腐浆粥喝了两碗，其他的菜，主子几乎都没怎么动。
胡公公暗暗叹了口气，虽然心里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只是默默的收拾着。
主仆二人都没人说话，屋子里一时静寂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萧云止却突然发话了。
“太子还在睡吗？”
胡公公忙道:“是的，主子，小主子昨晚闹了夜，此时睡得正香甜呢，估计不到午时是不会醒的。”
萧云止忍不住唇角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
“那也好，既然如此，眼下有一件要紧事，等会你先去办了。”
“是，主子请吩咐。”
萧云止踌躇了一会儿，方才道:“朕听说，这府里有一名妇人刚生了小孩，不知可有此事？一会儿你去后院看一下，找一找秦夫人，确定一下这事，也可以让秦夫人安排一下。……这事，朕不好出面。”
胡公公愣了，傻傻的看着主子，脑子一时没转过弯。“主子，您这是？”
萧云止眉头微蹙:“还没听明白？趁着太子还在熟睡，不赶紧去找奶娘，难道等他醒来哭闹不休？”
“奶娘？”胡公公懵了，“主子，不是有沈娘子吗，怎么？”
萧云止突然一阵心烦，横了他一眼，道:“让你去办你就去，问这么多干什么？”
“……是！”胡公公虽然满腹疑惑，却也不敢再问。
“还有，在陈州城里另寻两个奶娘，以备回京的时候伺候太子。……嗯，条件可以稍稍放宽，只要身家清白身健体壮没有病痛，就大致可以了。”
“嗻！”
“好了，就这样，去吧！”
胡公公退了出去，来到门口方才直起身子。他凝眉沉思一会儿，好像明白了什么。
第23章 叔嫂出城
第二日凌晨，沈茴香将小太子喂饱后哄睡着了，然后轻轻放在塌上。
坐在床沿，她怔怔的凝视着小太子嫩白的小脸出神。
这是她最后一次给小太子喂奶。虽然她和小太子只相处了几天，但是她喜欢孩子，再加上小太子这么可爱，她还真有些不舍。但是……
她轻轻叹口气，起身出了屋。胡公公与孟福宝都侯在外面。
“公公，”沈茴香轻声道，“小殿下已经睡着了，他吃得很饱，两个时辰之内应该不会饿的。”
胡公公叹了口气，拿眼角瞅她。
“真要走？”
他真的不明白这民妇是怎么想的，好好的做小主子奶娘，不愁吃不愁穿，哪里不好了？偏要独自离开……
沈茴香不由苦笑:“茴香有不得已的苦衷，请公公原谅。”
“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嘛？”胡公公还是不理解，“不就是送你小叔子进京城吗？等陈州的事情忙完了，和我们一同进京，并不耽误你们呀。”
沈茴香怔了怔，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岔开话题:“公公，小殿下已经十个月了，他的身体太壮实，所以需要的营养就会更多，光吃母乳已经不能满足他的身体发育了。其实，可以尝试着添加其他辅食，饮食太单一会影响他发育的。”
胡公公叹了口气，点点头道:“马车在后门，咱家带你们去吧。否则这秦府又大，七弯八拐的，你会迷路的。”
“那就谢谢公公了。”沈茴香感激的说道。
“谢什么？走吧！”
沈茴香点点头转头对孟福宝道:“走吧，福宝。”
叔嫂俩跟着胡公公，在曲折弯转的回廊里转来转去，起码走了二十分钟时才来到后门。
后门口果然停了一辆旧马车，马车旁不但站着一名车夫，还站着一名俏生生的少女。正是明珠。
沈茴香转头对着胡公公道:“公公，你先回去，万一殿下醒来找不着人又该哭闹了。”
胡公公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走了。
叔嫂俩跨上了马车。沈茴香刚欲掀开窗户帘子与明珠道别，却见门帘一掀，明珠也上了马车，冷冷的吩咐车夫:“走吧，可以启程了。”
“是！”
车夫跳上马车，扬起鞭子，喝声“得驾！”马车提提踏踏的奔了起来。
沈茴香愣了愣，忙道:“明珠姑娘，其实不用送我们，城门离这里应该没有多远，真的不用麻烦你了。”
明珠冷冰冰的板着一张脸，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从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沈茴香碰了个钉子，神色颇为尴尬，转眸看了孟福宝一眼。
孟福宝却因为马车里突然来了一名女人，正不自在，瘦削的脸也红了，缩在嫂子身边呐呐不言，根本连看也不敢看明珠一眼。
沈茴香暗暗叹了口气。心想，罢了罢了，她既然愿意送，那就送吧，总不能拂了人家的一片心意吧？
猜测着城门快到了，沈茴香轻轻掀开帘子的一角，望了出去。
果然，前面不远处就是城门，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城墙下密密麻麻挤满了饥民，他们大多神色呆板面色蜡黄，犹如一个个活着的僵尸……
沈茴香闭了闭眼睛，放下了帘子，心里涌起一起难言的情绪。
她只是一名医生，如果病人有什么病痛，她还可以尽自己的能力尽量减轻病人的痛苦，可是这饥饿怎么解决？她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心里既难受又沉重，为自己的无能。
就在她悲天悯人的时候，“当当当！”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敲锣声，同时有人直着脖子嚎。
“开饭了，开饭了——”
沈茴香一震，忙又掀开帘子。只见不远处有几名身着蓝黑衙役衣衫的男子抬着一口大铁锅来到城墙下。
原来是官府来为饥民提供稀粥了。
饥民们顿时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哄然而起，拖儿带女蜂蛹上前，争先恐后的挤上去。
“慢点慢点，不要挤，每个人都有……不要挤呀，当心将锅挤翻了大伙都没得吃……”衙役站在大锅边，一边维持秩序，一边大声吼着。
但是饥民们哪里能听见？还是不要命的朝前挤着，生怕落下自己那一碗粥。
……
沈茴香眼睛有些湿润，她轻轻放下帘子，将头靠在马车上，闭上了眼睛，心情复杂至极。
马车“吱吱嘎嘎”的朝城门驶去。
终于出了城，沈茴香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帘子外吹来的没有腐尸味的新鲜空气，觉得心情好了一些。
无论如何，只要官府赈灾，饥民的情况应该会慢慢好起来吧？特别是有萧云止亲自坐镇陈州，她相信，饥荒一定很快就会过去的。
她舒了口气，转眸看向明珠，温声道:“明珠姑娘，已经出城了，就送到这里吧，真的很感谢。”
明珠斜眼睨了她一眼，端坐着身子，并没有下车。
“明珠姑娘？”沈茴香以为她没有听见，忍不住又喊了声。
明珠这才用眼角扫了她一眼，目光冰冷，神色颇不耐烦。
“主子吩咐要将你们送到京城！”
“什么？送，送到京城？”沈茴香吓了一跳，忙道，“那倒不必了，明珠姑娘，我们在马车上很安全的，真的不用送到京城，你还是回去吧，啊？”
明珠白了她一眼，“嗤”的一声笑。“你以为我想送？要不是主子……哼！”
其实明珠也很郁闷，想她堂堂皇宫第一暗卫，她的任务就是保护主子与小主子的安全，谁承想，主子竟然命她来护送这叔嫂俩进京……她不放心主子，又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只得不情不愿的领命，心里其实早就憋了一肚子的不自在，所以才一路上拉着脸。要不是沈茴香驱蛇有功，她真想将他叔嫂二人扔在荒郊野外一走了之。
沈茴香愣住了。原来是……他的命令！
他命人将她护送去京城，是担心她在路上遭遇危险么？
他这是……关心她么？她的脸莫名的烫了起来。
第24章 回京路上
他命人将她护送去京城，是担心她在路上遭遇危险吗？
他这是……关心她么？她的脸莫名的烫了起来。
不过，很快她又暗暗摇头，自嘲的一笑，暗道，沈茴香呀沈茴香，你可真是想多了。他是什么人？你一个逃荒的乡下寡妇，他凭什么要关心你？他让人送你去京城，只不过是履行他自己的承诺罢了……
正胡思乱想之际，明珠忽然撇撇嘴角，冷冷的道：“坐垫旁边有一个布袋子，打开看一看吧。”
沈茴香愣了愣，忙低头一看，果然在座椅旁发现一个深蓝色的布袋子。布袋做工精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所用。
她取过布袋，提在手里掂了掂，感觉挺沉的。
她狐疑的皱皱眉头，打开了袋子。
孟福宝也好奇的探头过来看。这一看之下，叔嫂二人都愣住了。
原来布袋里装的全是吃的:一大包米糕，另外还有几包油纸包着的干粮，再加两壶水，最难得的是，竟然还有两个黄灿灿极为诱人的梨子……
沈茴香捏着袋沿，看着那两个梨子发呆。
孟福宝吞了吞口水，捏了捏袋子的一角，忽然“咦”了声，压低声音道:“嫂子，这是什么，硬硬的？”
沈茴香伸手捏了捏，惊讶极了，忙翻出口袋低头仔细一看，原来布袋里面还有一个小袋子，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小袋子沉甸甸的。她伸手进去摸出里面的物什，不由怔住了。
孟福宝更是张大了嘴巴合不拢，用力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原来那是两锭白花花的银元宝！
明珠斜眼瞅了一眼叔嫂俩呆傻样，心里难免有些好笑，嘴角撇了撇，又道:“主子命我传话于你:这几包干粮与水，虽然少了点，但是现在非常时期，也只有无奈将就一二。好在京城不远，不几日便到，你叔嫂二人节约一点，想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另外，那两锭银子，你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万一在京城没有找到亲戚，你叔嫂二人也不至于走投无路流落街头。”
沈茴香听得怔怔出神。没想到，他那样尊贵的人……竟是如此心细如发考虑周全！她的心口忽地一暖，默然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家主子还说了什么？”
明珠“哼”了一声，转首昂头，不再理睬她。很明显，她的气还没消。
沈茴香低低叹了口气，收拾好布袋，靠在马车上想着心事。
车厢里一时没人说话，静了下来，只听见马车车轱辘“吱吱嘎嘎”的声音不断的响着。
行了一会儿，头顶的太阳渐渐热辣起来，晒得连马车车顶都有些发烫。
沈茴香悄悄的掀开帘子的一端望出去。
马车正行驶在官道上。官道两旁不时能看见饥民拖家带口的走着。这些饥民都是去陈州讨粥喝的。虽然陈州的赈灾粮也很紧张，分到人头上也是少得可怜，但是有总比没有好，总比在外面饿死强。
京城金州的所在地在富庶的南方。这次饥荒虽然起点是在北部，但是几个月下来，早已经波及到了南方一部分地区，特别是陈州附近的几个州无一幸免。所以在去南方的官道上也能看见饥民，只不过情况比北部稍稍好了点，至少在路上随处都能看见死人的场景却比较少见了。
这时，官道旁行走着的一行人引起了沈茴香的注意。
很明显，那是一家人。一对中年夫妇，拖着两个小儿女。
她猜测，这一家人应该也是逃荒的。否则毒日头下不好好在家待着，举家在外流浪，除了逃荒人，沈茴香想不出会是别的什么人？
但是，这一家人看上去和别的饥民却又不大一样。
他们不像普通逃荒人那么狼狈不堪衣衫褴褛，相反，他们的衣着比较齐整考究，妇人和她旁边的女孩还穿着非常昂贵的丝绸衣裙。虽然衣裙又脏又旧，但是却实实在在是丝绸做的啊。
这一家子人虽然满面尘土脸色憔悴，但是单看衣饰，他们真的不像是逃荒的。
沈茴香若有所思的想，这一家人应该是有钱人。
只是，身在这饥荒之年，没有粮食，光有钱又能怎样？钱换不来粮食，金银就如同一堆废物一文不值。
马车从他们身边驶过。她听见那妇人在问:“……勤儿，你感觉怎样？头还晕不晕？”
“娘，勤儿好多了……没事的。”
“嗯，咱勤儿最乖了。马上就到陈州城了，只要进了城，咱们就不会饿死了，坚持吧！”
“嗯，勤儿知道，娘！”
沈茴香凝神望过去，只见说话的少年和孟福宝差不多年纪，身材瘦小，走路摇摇欲坠，脸色却一片黑黄。
那中年男子也鼓励儿子:“勤儿，你娘说的没错，城里不但有粥喝，还有大夫呢，大夫会替你看病的。”
“爹，勤儿知道！”
“真乖！”中年男子一边安慰儿子一边转过头道，“芸儿？你走快一点行不行呀？老是磨磨蹭蹭的。”
落在后面的少女只十三四岁，头发凌乱，满面灰尘，根本看不清楚五官，只能看见两个眼珠在转动。少女有气无力的道:“爹，我，我头晕得厉害，腿也哆嗦，我，我走不动了……”
“头晕？头晕也要坚持，你看，城门就在前面，你难道要放弃吗？连弟弟都没有叫苦叫累，你是姐姐，好意思吗？”
少女只得咬咬牙，强撑起一口气，加快步伐赶了上去。
……
沈茴香叹了口气，默默的拉上了帘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好在陈州就在眼前，只要进了城，这一家子好歹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她轻轻闭上眼睛，刚想养养神，蓦地，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
“——勤儿，你怎么了？勤儿？老天呀！”
沈茴香倏地睁开眼睛。出事了？忙拉开帘子望出去。
只见那男孩仰面跌倒在地，其余三人围在他身边呼天抢地，捶胸顿足。
沈茴香再无任何犹豫，当机立断喝道:“停车停车——”
然而马车却并没有停下。
明珠扫了她一眼，皱眉道:“你干嘛？”
第25章 半途救人
只见那男孩仰面跌倒在地，其余三人围在他身边呼天抢地捶胸顿足。
沈茴香再无任何犹豫，当机立断喝道:“停车停车——”
然而马车却并没有停下。
明珠扫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你干嘛？”
“有人倒下了，你难道没听见吗？”沈茴香脸色沉了下来。
明珠起身掀开门帘探头望了望，蹙眉道:“已经死了！”
“什么？”
“我说，人已经死了，你下去也没用，救不活了。”
“你瞅一眼就瞅出来人死了？”沈茴香语气不怎么好。
“废话，本姑娘瞅一眼，比你瞅十眼还管用。”明珠神色傲然。
“好，你能干，你是神仙眼！不过，到底是死是活，我要亲眼瞅一瞅才行，你说了不算。”沈茴香起身就伸手掀帘子。
明珠眸子一沉，低喝道:“你想干什么？”
“你管不着！”沈茴香怒道。
“本姑娘再说一次，那孩子已经死了，你下去也没用。你怎么听不懂人话？”
“……”沈茴香气极反笑，“我听不懂人话？那我问你，你还是人吗？”
“你！你敢骂人？”明珠眉头掀起。
“嗬，骂你怎么了？”沈茴香冷笑道，“小小年纪，心肠就忒自私冰冷。难道你就没有父母亲人兄弟姐妹？如果倒在地上的是你的兄弟，你还会不会如此淡定？”
明珠呆了呆，眸光怪异的盯着她，像是被她的话镇住了。
沈茴香不再理睬她，大喝道:“停车，停车！”
这一次，马车停了下来。
沈茴香跳下车，掉头朝后面奔去。
看傻眼了的孟福宝这才回过神来，忙也跳下车跟了上去。
气得明珠干瞪眼，狠狠踢了马车一脚。
沈茴香奔上前，叫道:“——喂，大家先别急着哭，让我先看看——我是郎中！”
那哭泣的三人哭声骤停，齐齐抬起头看她。
一见来人只是一名瘦弱的少女，那妇人好不失望，忍不住又悲从中来，捂住脸摇摇头，沙哑着声音道:“没，没救了，勤儿他，他已经……”
“先别急着下结论，让我看看再说……”沈茴香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子检查男孩。
这一看，她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只见男孩四肢冰凉，身子直挺挺的躺着，两只手紧紧捏着拳头，眼睛紧紧的闭着，嘴唇已经干裂，渗出血丝……
令沈茴香吃惊的是，男孩不但脸色呈黑紫色，脖子处和手腕上也遍布淤紫，而且还有不少的斑块和脓包。
她越看越心惊，自言自语道:“老天，淤紫，斑块，这是什么病？”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但是那念头太快，快得她还来不及捕捉就一瞬即逝。
她不及细想，迅速探了探男孩的呼吸，呼吸已停，又倾身靠在孩子胸口听了听，脸色顿时一变。这孩子，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哼，本姑娘早就说过，他已经死了，你偏不信！”身后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是明珠。
沈茴香没有空理她，迅速解开男孩的衣衫露出胸膛，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男孩身上也是黑紫色的。
她不再犹豫，双手放在男孩胸膛，一起一伏的做着心肺复苏。
那中年夫妇与少女都眼巴巴的看着她，指望着能出现奇迹。孟福宝也紧张的盯着嫂子。
只有明珠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冷笑。
不过片刻工夫，沈茴香颓然停了下来，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哑声道:“……对不起，我终究是来晚了！”
妇人张了张嘴，忍不住扑到儿子身上，放声大哭。
“勤儿，我的勤儿呀……”
少女虽然自己身体也很虚弱，却扶住母亲，含泪劝道:“娘，您别这样……”
男子眼眶里也含满了眼泪，他虽然也很悲伤，但是理智还尚存，转头面向沈茴香道:“多谢这位小娘子出手相救，郑某感激不尽。”
沈茴香心里极为难受，人都没有救活，她有什么资格接受别人的感谢？
沉默了一会儿，她站起身道:“这位大哥，请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以后一家人怎么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现在……还是先将孩子葬了吧。”
男子点点头，目光悲戚的扶起哀哀哭泣的妻子和女儿，将男孩的尸身抬到官道旁的土坡下。
沈茴香和孟福宝也上前帮忙。
几人汗流浃背的忙活了半天才刨了一个可以勉强装人的土坑。掩埋了男孩后，一家三口的情绪才稍稍的平复了一点。
沈茴香这才得知，原来他们一家四口祖籍新安洲，家庭比较殷实，这次到陈州是为了投亲的，没想到半路上儿子却染了病，只好在前面镇上上停留了一日，趁儿女病情稍稍好转才又重新启程。没想到，快到陈州的时候，一群流民拦住了他们，哄抢了他们的财物和食物，一家人被迫在烈日下晒了几日，等赶到陈州时，儿子已经不行了……
沈茴香默然半响，让孟福宝拿出袋子里的两块糕和一个梨子，递给那对夫妇，嘱咐他们赶紧进城。
她能力有限，能帮的也只有这些了。
一家三口对着沈茴香感激涕零，抹着眼泪转身走了。
回到马车上，马车重新启程。沈茴香靠在马车上眼神，然而她的心却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隐隐约约的，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感觉有什么大难快临头似的。而且，男孩死后的惨状也始终在她脑子里跳跃，挥之不去。那是一种什么病啊，会全身变黑长包块？这种病她一定知道，只是一时之间脑子短路，偏偏就想不起。
“嫂子，你是不是不舒服？喝点水吃点东西吧？”孟福宝在旁边小声问道。他见嫂子脸色苍白神色憔悴，不由担心极了。嫂子就是他的精神支柱，他可真怕嫂子累倒了。
沈茴香睁开眼睛，对着孟福宝摇摇头，低声问道:“嫂子不饿……你饿了？”
“不，嫂子不饿，我也不饿。”孟福宝憨憨的一笑。
沈茴香忍不住笑了:“对的，这里离京城还有三四天呢，咱们干粮有限，可得节约点吃，否则……”
“嗤！”坐在对面的明珠不由冷笑出声，讥笑道，“现在知道干粮有限了？你知不知道？为了给你凑这些干粮，我家主子就要从自己的膳食里节省一部分出来。你倒好，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转手给了别人。哼！”
沈茴香怔住了，一时竟无可辩驳。
福宝忍不住道:“你就不要说了好不好？我嫂子又没有做错，那一家人那么惨，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都饿死在路上？”
第26章 乌来小镇
福宝忍不住道:“你就不要说了好不好？我嫂子又没有做错，那一家人那么惨，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都饿死在路上？”
“饿死？那男孩是饿死的吗？他明明就是病死的。”明珠嗤之以鼻，“再说，陈州城就在他们面前，就算是饿了，只要进了城，就能领到赈灾的口粮，有什么问题？要帮助人可以，但是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能力呀。我们的干粮只准备了三日的量，在路上耽搁的时辰越长，我们饿肚子的机会就增加一成。哼，到时候你们叔嫂饿死在路上，可别指望我主子还会来救你们。”
“……”孟福宝被她怼得哑口无言。
沈茴香不由一声苦笑。明珠这番话听似尖刻冷血，却也在理。他们在这里一耽搁就是一个时辰，无形的增加了途中的风险。
她抬头看着明珠，忽然心念一动，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那男孩已经死了？”
明珠扫了她一眼，冷笑道:“这有什么奇怪，跑江湖的人谁看不出来？那男孩身子直挺脸色紫黑，一看就是染了很厉害的病死的。除非是神仙降临，否则，谁能救活他？”
沈茴香做声不得，暗暗佩服明珠的眼力，沉默了片刻方道:“你说得有道理，话糙理不糙。我这也算是一种职责毛病吧，见不得病人，一看见病人就有一股冲动，非将他们治好不可，否则心里就会一直牵挂难安。”
明珠秀眉微蹙，不过她什么也没有说，转开了视线。
车厢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沈茴香靠在马车上，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的路程倒还顺利，马车在官道上一路颠簸，人困马乏后就停下歇歇，然后继续赶路。道路虽然崎岖，但好歹离京城越来越近。
唯一令沈茴香奇怪的是，这一路上，虽然外面的情况看上去比北方好了许多，但是路上却绝少看见人烟，到处都是冷冷清清，一片荒凉。
以前在路上还时不时能看见行人，这大半日却连行人也难觅踪迹了。
第二日傍晚时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孟福宝忽然打了几个喷嚏。
沈茴香看了他一眼，关心的问道:“怎么？受凉了？”
孟福宝点点头，揉了揉鼻子，道:“可能有点，脑子有点晕乎乎的。”
沈茴香见他气色不怎么好，忙抬手拭了拭他的额头，手立即缩了回来，吃惊道:“哎哟，烧得可不轻，真受凉了。”赶紧取出水壶，打开壶盖，“来，先喝一口水润一润。”
孟福宝勉强一笑:“嫂子，我不渴，没事的，我身子壮着呢，歇一歇就好了。”
“怎么会没事？你有点发烧，知不知道？多喝水有助于退烧。”
“嫂子，我真的没事……”孟福宝坚持不喝，“我们只有两壶水，一定要省着……”
“哎哟，你都烧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喝吧，喝完了嫂子想办法去找水。”
“嫂子，我真的不渴。”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听嫂子的话，喝一口吧，啊？”
……
叔嫂俩一个坚持要喝，一个又坚决不喝，推来让去的，明珠早看得不耐烦了，皱眉道:“让你喝就喝呗。——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镇子，里面多半有水源。”
沈茴香喜道:“真的？”
明珠翻了个白眼，又不理睬人了。
既然前面有水源，孟福宝也就不再推迟，喝了几口水，又吃了一块糕，脸色才稍稍好了点。
沈茴香见得他虚弱得厉害，忙道:“你先靠着马车眯一会，等到了镇子我再叫你。”
“好的，嫂子！”
——
这座小镇位于官道附近不远处，远远看去，晚霞弥漫在一片青砖灰墙中，显得既美轮美奂又神秘而幽静。那份荒凉感不减反而更浓了。
明珠掀开窗帘吩咐车夫:“今晚就在前面镇子里歇一晚，明儿一早再赶路。”
“好咧！”车夫应了声。
沈茴香瞟了明珠一眼，不过她什么都没说。
明珠自然明白她心里想的，哼了声道:“你是不是奇怪我怎么不急着赶路反而要在镇上歇一晚？”
沈茴香耸耸肩。她也曾提议在村子里歇一晚再走，但是这丫头却极不耐烦，只略歇了歇便催着上路了。今儿倒怪了？
明珠哼了声道:“你懂什么？那些地方都是荒郊，连一根青草也难得一见。就算是村子，也是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村里人自己还没有水和食物，哪里有多的给我们？所以歇得再久也没什么用。而这座镇子里却有一所驿站，里面马草食物都是充足的。在这里歇足，既能好好的歇息，又能补充食物饮水，岂不甚好？”
沈茴香忍不住侧目睨着明珠。看不出来这小姑娘心思挺细的嘛……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当下无话，沈茴香掀开帘子看出去，果见不远处有一座不大不小的镇子，遥遥可见镇子的入口处竖着一方又高又直的石牌，上面书有三个黑色的大字:乌来镇！
马车提提踏踏驶进了镇子。
镇子非常窄小，好在街道铺就的是青石板，马车驶在上面，比外面坑坑哇哇的官道不知平坦了多少倍。
沈茴香这两日被马车颠簸得腰酸背痛，这时才稍稍安稳了一些，暗暗松了口气。
行了一会儿，忽然一阵晚风袭来，掀起了帘子的一角。沈茴香立即嗅到一股怪味，非常难闻，她忍不住捂住鼻子，皱眉道:“什么东西？这么臭？”
明珠深呼吸了一下，忙掀开帘子。
看了一会儿，她放下帘子，自言自语道:“真是怪！”
沈茴香忙问:“怎么了？”
明珠看了她一眼，蹙眉道:“上个月，我们从京城出来的时候，就在镇子的驿站里歇过。那天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我记得当时镇子里非常的热闹，人来人往……可今儿你瞧瞧，冷清清的，街上难得看见一个人影。”
沈茴香愣了愣，忙又掀开帘子看出去。
果然，明珠没有说错，街道上除了钻来钻去的老鼠，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家家户户都紧闭大门，整个街道一片死寂。
第27章 死亡之所
沈茴香愣了愣，忙又掀开帘子看出去。
果然，明珠没有说错，街道上除了成群结队东钻西窜的老鼠，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家家户户都紧闭大门，整个街道一片死寂。
沈茴香狐疑极了。这是什么状况？难道镇子上的人全部出去逃荒去了？不应该呀，这边离饥荒重灾区已经比较远了，虽然看上去还很凋敝，但是比起灾区却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没理由荒凉如同无人区啊。
事情有些反常！
马车朝镇子中心去，“吱吱嘎嘎”的声音在寂静而狭窄的街道显得刺耳，令人不安。
夕阳的余晖下，街道两旁的黑灰色木质建筑显得破败而凄凉，房屋的影子挤在一堆，黑黢黢的，犹如来自地狱的鬼影。
整个街道弥漫着那种中人欲呕的怪味，而且越深入镇中心，味道越浓。沈茴香捂住口鼻，简直不敢呼吸。
其实，这种味道沈茴香并不陌生。他们逃荒在外的时候，荒郊野地里就是这种味，说白了，就是腐尸味。但是，这里的腐尸味比野外的更甚。
她暗暗奇怪，一个小小的镇子，怎么会有这么浓的腐尸味？照常理来说，通常只有在大面积死人的情况下，才可能有这么重的腐尸味。
她刚欲放下帘子，却眉头一凝，发现了一些不寻常。
原来她发现，在街边，几乎每户人家紧闭的房门前，都立着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桩子，木桩子上挂了一些稀稀拉拉的白色粗布条子。
白布条子有多有少，每家挂的都不一样，有的人家挂了七八根，有的人家挂了三两根……几乎家家户户如此。风一吹，白布条子呼啦啦飘动起来，在晚霞的余辉下，显得阴森森的极为诡异。
沈茴香心口砰砰跳了起来，下意识的放下帘子。
明珠见她神色异样，忙也掀开帘子探头看，一看之下，不由惊骇异常，失声道:“……是鬼见喜！”
“鬼……见喜？那是什么鬼？”沈茴香好不奇怪，从来只听见鬼见愁的，哪里有什么鬼见喜？
听见这个可怕的名字，神色蔫蔫的孟福宝也不由自主的身子缩了缩。少年人，听见鬼这个词，总是会有莫名的恐惧。
明珠哼了声道:“你们北部人哪里知道这个？这是南方人的俗称。鬼见喜也叫‘鬼幡’。如果家里死了人却来不及安葬，或者是无钱安葬，死人的魂魄无处依托，那么亲人就会在门口竖起一面‘鬼见喜’，以便过路的大鬼小鬼能看见，这样消息就会传到阎王爷那里，他就会派人来收取死人的魂魄……照规矩死一个人就挂一面鬼幡，鬼幡挂得越多，说明这家死的人就多……”
沈茴香听得背心一阵阵发凉，失声道:“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有这个鬼东西，难道是每家每户都死了好几人？”
“是的，可是真奇怪，这些人是怎么死的呢？”明珠毕竟还是小姑娘，这事太过诡异，她胆子再大也难免感到惊骇，脑子一转，立即想到一件事。“难道他们……是饿死的？”
“饿死？绝不会！”沈茴香断然道。
“你怎么这么肯定？”明珠好奇的问道。
沈茴香掀开帘子，手指着外面道:“你看，有的阁楼上还挂了少许的棒子麦穗，这就说明镇子上的人并不缺少食物，他们还有余粮。”
明珠没有做声。
“退一万步说，就算镇子上真的缺粮缺到了饿死人的地步，人们为什么不出去逃荒？为什么要在家里等死？你难道没发现我们这一路行来，路上的行人几乎绝迹了？”
明珠抬眸凝视她。
沈茴香深深呼吸了一下，空气里的腐尸味浓得几乎快令人窒息了。
她继续说道:“还有，你看那些鬼幡，它们看上去新旧程度差不多，如果我猜测得没错，这些鬼幡应该是最近几日才挂上去的。这说明了什么？”
明珠心念一动，神色动容，“你的意思是:这些人……也是最近几日才死的？”
“对，多半是这样。夏季尸体无法保存，又无力掩埋，只好停放在家里。由于尸体腐烂得快，所以满镇子才会漂浮着腐尸的臭味。”
“可是，既然不是因为饥饿，那么为什么镇子上会死这么多人呢？”明珠一脸的疑惑，她心思转得也快，立即想到一件事，忍不住冲口而出，“难道是……有强人烧杀掳掠？”
“不像，如果是强人干的，那街道上一定很凌乱。但是现在你看，街道干干净净的，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死人的血迹。”沈茴香托住下巴，陷入沉思，“既不是饿死，也不是强人所为，那么会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么多人在几日之类全部死于非命呢？”
她心思蓦地一动，想到一件事情，抬头看向明珠，道:“依我的猜测，很像是某种……”
明珠秀眉一扬，腾地起身，冷笑道:“光猜测有何用？要想知道原因那也简单得很，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话音刚落，沈茴香骤觉眼前一花，再定神一瞧时，明珠已不见了人影。她愕然的盯着左右晃动的帘子，失笑的摇摇头，这丫头，可真是艺高人胆大呀！
不过片刻工夫，明珠就回来了。
“怎样？”沈茴香忙问。
明珠看了她一眼，神色怪异。
“不出我们所料，屋子里全是死人！”
沈茴香盯着她:“能看出来是怎么死的吗？”
明珠摇摇头:“不能。但是我发现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
“所有的尸身全都规规矩矩的躺在榻上。”
沈茴香盯着她:“规规矩矩？”
“是的。”
“每家每户都这样吗？”
“唔，我看了五六家吧，都这样。”
“尸身……有什么异常？特别是露在外面的脸部和手腕，呈什么颜色？”
明珠耸耸肩道:“尸身早就腐烂不堪，老鼠虫蚁在脸上爬来爬去，谁有耐烦心仔细看颜色？再说，屋子里黑黢黢的，也看不清楚呀……”
孟福宝本来还虚弱的靠在马车上，一听到这里，心头忽感一阵恶心，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呕了出来。
第28章 福宝染病
孟福宝本来还虚弱的靠在马车上，一听到这里，心头忽感一阵恶心，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呕了出来。
沈茴香吓了一跳，忙探身扶住他:“福宝，你没事吧？”
孟福宝脸色苍白，手撑住马车，忍不住又呕了起来。
沈茴香一脸担忧，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吐了好一会儿，孟福宝方才直起身子，对着嫂子虚弱的一笑:“……嫂子，我，我没事了！”
沈茴香瞪着他的脸，吃惊极了:“哎哟，福宝，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到底怎么了？”忙伸手拭了拭他的额头，吓得顿时缩了回去，失声道。“老天，好烫！”
明珠抬眸扫了孟福宝一眼，没有说话。
沈茴香忙将孟福宝放在椅上躺好。
“福宝，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我身子痛……”
“痛？全身都痛吗？”
“嗯……”
沈茴香点点头，他烧得这么厉害，痛才是正常的。她拉过他手腕，将手指放在脉搏上。脉搏凌乱而强劲。
沈茴香心情沉重起来。
本来，像孟福宝这样年纪的少年，是不容易烧得这么严重的，可是现在……她转头问明珠:“这镇上可有药房？”
“药房？好像有一家，就在前面不远处。”
沈茴香稍稍松了口气，低头安慰小叔子:“没事，前面就有一家药房，嫂子去买一副药，你喝了药就没事了。”
孟福宝动了动嘴角，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此刻的他，已经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马车又行了一会儿，明珠忽然指着前面道:“诺，那不就是药房？”
沈茴香忙起身过去探头一看。果然，在狭窄的街边，有一家小小的店铺，店铺虽小，打出的招牌却不小。
普济堂！
明珠打量着药房周围的环境，自言自语道:“只是不知道这药房里面还有人没有？”
沈茴香眸子沉了沉。因为她也看见药房门口也竖着一根木桩子，上面悬挂着五六根鬼幡，正迎风摇曳着……
她咬咬牙，转头看向明珠道:“明珠姑娘，麻烦你在这里看着福宝，我进去看看。”
“你一个人行？”明珠斜眼睨她，“要不要我跟着？”
“不用！”沈茴香摇摇头，“你在这里帮我看着福宝就行。”
“那好吧，随你。”明珠耸耸肩，“不过，本姑娘很好奇，你一个人进去……不怕吗？”
“怕什么？死人？死人有什么好怕的？要知道，可怕的从来都不是死人，而是活人！”沈茴香一边说一边跳下了马车。
明珠盯着她的背影发愣。这个女人，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妇，胆子怎地忒大？
其实，沈茴香嘴上说不怕，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发怵，不过，再怕还是要硬着头皮去。看福宝的样子，不用药物压一压，只怕是非常危险的。
药房的门紧紧的闭着，门前木桩上的鬼幡有六根，无声的提醒着她，这屋子里的死人有六个。
那股熏人的腐尸味更浓了。
沈茴香屏住呼吸，忍住胃里极度的不适感，定了定神，伸手拍了拍门，叫道:“有人吗？”
回答她的是一片静寂。
她伸手推了推门，木门“吱嘎”一声应声而开。
“吱吱——”
几只老鼠争先恐后窜了出来。沈茴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几步。
老鼠很快钻进地沟里溜走了。沈茴香抚了抚胸口，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进了药房。
里面光线极暗，阴森森的，沈茴香的背心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口咚咚的直跳。毕竟是女人，而且知道里面还有死人，说不怕根本是假的。
沈茴香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犹豫着，始终难以迈进一步。她太高估自己的胆量了。此时此刻，她真有点后悔没让明珠跟来，多一个人怎么说胆子也要大得多呀。
正在她忐忑不安，纠结难行的时候，突然，一股阴冷的穿堂风扑了过来，木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沈茴香“啊”的一声惊叫，本能的跳开几步。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她这才看清楚木门被风吹过去了。她拍拍胸口，松了口气，安慰自己:沈茴香呀沈茴香，以前在医院练胆子的时候，你不是还去过停尸房的吗？有什么好怕的？
这样一想，她的神经绷得就没那么紧了，屏住呼吸，她正想移步，忽然，一冰冷刺骨的手搭在了她肩头。
霎时，沈茴香的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僵住了，整整三秒钟后，她才缓慢的机械的转过脑袋，一眼就看见一颗腐烂的头颅，血盆大口犹如一个无底黑洞，嘴角还渗出血丝……
“啊——”
沈茴香不由自己的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叫声。
蓦地，头颅旁边又探出一张美丽的脸，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道:“咦，原来你还是怕呀？我还以为你真不怕呢！”
沈茴香的尖叫声戛然而止，愤怒的火焰在她杏眼里燃烧，咬牙切齿道:“是，是你？”
“嘻嘻，是我呀！”明珠忍住笑放下手里的尸身，拍了拍手。
“你这死丫头，神经病呀？干嘛要鬼鬼祟祟的跑来吓我？”沈茴香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恨不得抽她两个耳刮子。
“哎呀，我这不是为了试试你的胆量吗？”明珠的笑容很欠揍，“原来，你和别的女人也没什么区别呀。”
沈茴香狠狠瞪了她一眼，不再理她，转身走向堂屋。
明珠伸了伸舌头，双手抱臂跟了上去。
一进入堂屋，沈茴香就呆了一呆。借着天窗晒下来的微弱的光线，她看见堂屋里凌乱不堪，柜台横七竖八的摆放着，装药材的小盒子空空的，被扔得到处都是，现场一片狼藉。
她呆住了，心里一动，猛然间恍然大悟。这镇子死这么多人，意味着人们肯定是得了什么治不好的怪病，既然得了病，人们第一时间想到的肯定是来药房看病买药……难怪这里的药材一样也没有剩下。
可是，这些人是得的是什么病这么厉害？几日时间整个镇子的人就死光了？
难道是传说中的烈性传染病？
第29章 烈性瘟疫
可是，这些人得的是什么病这么厉害？几日间整个镇子的人就死光了？
她心念一动，难道是传说中的烈性传染病？
她站在一旁发呆，明珠却扫视着屋子，自顾自的道:“哎哟，这里真像是才进行过一场洗劫，啧啧，乱成一团糟。还有，这药柜也是空空的，哪里有药？”她低头习惯性的搜寻着地板，忽然眼睛一亮，手一指喜道，“你看，地上这些是不是你想要的药材？”
沈茴香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果然，只见地板上到处都是零零散散的药材残渣。
明珠弯腰欲捡，沈茴香猛然叫道:“慢着——”
明珠僵住了，抬头奇怪的看她。“怎么了？”
沈茴香沉声道:“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不要去摸去接触。”
“干嘛？”
沈茴香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怀疑，这些人是染了烈性传染病而死的！”
“……传染病？”
“是的，你们这里的说法是:瘟疫！”
“……瘟疫？”明珠眼珠一下子瞪圆了，张大了嘴，结结巴巴道。“不……不可能吧？”
“可能性太大了！你想想，这里既没有发生过战争，也没有强人来掳掠，那么还有什么可以做到几日之内让整座镇子变成死镇？”
“……”明珠看着自己的双手，下意识的将手在衣衫上擦了擦，“那我刚才碰了那具尸身，会不会染病？”
“这可就难说了！”
明珠的俏脸一下子变白了。“那……那怎么办？”
沈茴香瞟了她一眼，冷笑道:“还能怎么办？自求多福呗！”
“……”明珠瞪着她，一时做声不得，只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幼时在家乡的时候，明珠曾亲眼目睹过瘟疫横行，那真的是比洪水猛兽可厉害多了，任你多厉害的人只要染了瘟疫，也难逃劫难。
沈茴香见她一张小脸蜡黄，心里暗暗好笑。哼，谁让你刚才吓我来着？
不过，很快她就沉下脸，凝视着地板上那具尸身，朝明珠伸出手。
“东西借我一下。”
“什么？”明珠蹙眉问道。
“你的软鞭呢？”
“你要我的鞭子干嘛？”
“你甭问这么多，我自然有用处。”
明珠盯着她，神色狐疑，不过她什么也没说，还是从怀里取出了一银白色的软鞭。软鞭没有打开之前，看上去就像一把银色短剑。
沈茴香接过来后，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走到尸身面前，捂住口鼻，慢慢蹲下身子。
明珠惊讶的看着她。
沈茴香略微定定神，用软鞭轻轻挑开尸身脸上的头发，露出那张腐败不堪的脸。
“……”
明珠目光哀怨的看着她。这女人，真可恶，用啥不好，干嘛要用她的软鞭去碰死人呀？
她没好气的道:“喂，人都烂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哼！你走不走？不走我可走了啊？”
沈茴香并不理她，依旧埋头用软鞭在尸身上翻来翻去的，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明珠没奈何，只得在旁边干瞪眼。要依她的脾气，早就抽身走了，但是现在……虽然她一身本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就是有点毛毛的。
好在沈茴香终于直起身，摇头道:“尸体腐烂得太厉害，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
明珠白了她一眼，讥笑道:“就你笨，死人有啥价值的？”
沈茴香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顺手将软鞭丢在了尸身上。
明珠一看傻了眼。“喂，你干嘛扔我鞭子？”
“莫非你还要？”
明珠怒目而视:“那可是三年前主子特意为我打造的软鞭，全天下可就这么一把，你可倒好，给我扔了！”
沈茴香慢悠悠道:“那你捡回来呀？”
“你……”明珠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气鼓鼓的转身就走。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回到马车旁。
车夫一看见她二人就大大的松了口气，叫道:“哎哟，二位姑娘，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怎么了？”明珠蹙眉问。
“刚才你们走后不久，这个少年人吐了好多的血，可把俺吓坏了。”车夫四十多岁，是陈州车行的伙计，生得人高马大，在车行已经做了二十几年，还从来没遇到过今儿这般诡异的事情。
“什么？吐血？”沈茴香大吃一惊，赶紧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马车里，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沈茴香定神一看，不由吓得双腿发软。
只见孟福宝栽倒在座椅上，在他的身上，旁边的车壁、座椅、窗户甚至帘子上全都是喷出的血液，星星点点，令人触目惊心……
“哦，老天，福宝你没事吧？福宝？”
沈茴香心慌意乱，扑上去抱着小叔子摇晃着。然而孟福宝却紧闭双目一动不动。
跟在她身后的明珠惊愕异常。她们从离开到现在也不过一盏茶工夫，这么短时辰里孟福宝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心念一动，立即想到一事，当即转身下了马车，却看见车夫正探头探脑的朝里面张望。
明珠冷哼一声，二话不说，右手疾探，闪电般的锁住车夫喉头，喝道:“老实交代，那少年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你在捣什么鬼？”
车夫喉头被制，张大了嘴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不说？”
明珠秀眉倒竖，右手微微使劲。车夫两眼翻白，连舌头也伸了出来，眼看就要断气。
明珠倏地松开手。
车夫“蹬蹬蹬”一连后退七八步，方才停了下来。他抚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脖子，一脸惊惧的看着明珠。万没料到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貌少女，下手却如此狠辣。
“还不据实说来？是不是想本姑娘扭断你的脖子？”明珠喝道。
车夫吓得又退了一步，战战兢兢道:“明……明珠姑娘，俺，俺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俺就一直坐在这里等你们，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声响，俺就掀开窗帘望了一眼，看见那孩子……俺真的没有碰他！”
“还敢说假话？”明珠杏眼圆瞪，做势又欲上前。
第30章 病情加重
车夫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倒头就“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口里念念有词。
“姑……姑娘饶命，真不关俺的事，俺说的话句句是实……俺家有妻儿老小八口人，还等着俺回家呢……姑娘就饶了俺吧……”
“还敢狡辩？”明珠怒道，撸起袖子就欲上前。
“明珠——”沈茴香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明珠收回拳头，冷笑道:“你就在这里给本姑娘老实的候着，要是敢跑，看逮回来不剥了你的皮。哼！”说完转身上了马车。
车夫长长吐出一口气，一抹额头，妈呀，全是汗。
明珠上得车厢，见沈茴香已经将孟福宝扶到座椅上躺好。
她探头望了望，顿时呆住了。只见孟福宝的脸完全变了，变得她都差点没认出来:暗沉沉的脸色，脸庞上布满了乌紫的淤痕以及大小不一的肿块……好在他意识还比较清醒，眼睛半睁着，有气无力的道:“明……明珠姐姐，不……不怪车夫大叔，是……是我自己……”
这几句话说完，孟福宝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呼呼喘息，喉咙里犹如拉灯箱一般咕噜咕噜的直响。
沈茴香在旁边安慰着他:“好了，没事了，累就不要多说话，好好歇息歇息，明儿一早就好了。”
孟福宝缓缓的点头，闭上了眼睛。
沈茴香站起身，脸色忧虑，她朝明珠递了个眼色，然后转身下了马车。
明珠会意，随即跟着下了车。
沈茴香走开几步，压低声音问道:“明珠姑娘，这镇子上还有哪里能找到草药，你知道吗？”
明珠摇摇头，摊开两手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既然你说这镇子上的人都是病死的，那么估计不会再剩下什么药了，他们自己还不够用呢。”
沈茴香默然不语，这话也在理，可是，没有药，难道眼睁睁看着福宝死去？
小双喜已经死了，如果孟福宝再死去，那么孟家就真的绝后了。
如果真的这样，她会不会对不起原身？毕竟人家借了身子给她，她却不能完成她的夙愿……
她愁得不行。虽然在前世她是名医，但是俗话说巧手难为无米之炊，什么药都没有，就算是神医也很难办的。
明珠见她脸色不好，忙小声问道:“他是不是很危险？”
“是的，如果没有药物控制，他这个情形……很可能连今晚都拖过不去。”
还有句话沈茴香没有说。孟福宝的症状这么凶险，就算有药物控制，能不能救活也还是一个未知数，更何况现在什么药物都没有。
她心里不由难受极了，同时暗暗自责。都怪她，如果不是她执意要离开陈州，孟福宝恐怕就不会染病吧？
更令她纠结的事，这种病她明明很熟悉，但是脑子里就是想不起来，真是急死人。
听见她的话，明珠愣了愣，她虽然武功好，但是这事她也一筹莫展毫无办法，只得抱着胳膊在马车旁走来走去。
车夫躲在马车后面，尽量离明珠远远的。
沈茴香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晚霞已经完全褪去，夜幕很快就会降临。她不由长叹一声，道:“罢了，着急也没用，还是先去驿站歇一晚再说吧。”
如今她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唯有寄希望于福宝自己的命了，如果他命大，那明儿一早多半就会出现奇迹了。不过，这个可能简直太渺茫太渺茫。
驿站？明珠骤然停住步子，脑子里灵光乍现，猛然回头，惊喜的叫道:“对啊，驿站！我怎么就忘记了？”
“怎么了？”沈茴香忙问。
“上次我不是告诉你一个月前我们在驿站歇过一晚吗？”
“对啊，怎么了？”
“我一定没有告诉你另外一件事，因为我也是直到现在才想起。那日一早我们离开的时候，绿萍将一个包袱落在了驿站。”
沈茴香心口怦然一跳:“包袱里面装的什么？”
“倒没什么要紧的，就是两包碎银子，几件换洗的衣衫，最重要的是，还有一包:药材。”
“药材？”沈茴香喜得差点跳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谁骗你来着？我还记得那包袱就放在厢房的案头几下的柜子里。那间屋子驿站的人平时并没有人住，我猜，那包袱现在应该还好好的放在那里，并没有人动过。”
“那还犹豫什么？赶紧走呀。”沈茴香喜出望外，一边连声喊车夫，一边跨上马车。
当下再无耽搁，马车朝驿站飞奔而去。
赶到驿站的时候，天已经快黑尽了，除了马车车轱辘的声音，四下一片死寂，没有人影，也没有灯光，这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死镇！
沈茴香与明珠跳下马车。孟福宝已经虚弱得不能行走，车夫背着他走在后面。
沈茴香抬头看了一眼驿站门上的匾额。虽然光线暗淡，但是沈茴香还是能看见匾额上那四个大字:乌来驿站！
光看外观，这座驿站并不小。这也间接的说明乌来镇人口众多，地理位置非常重要，不然朝廷也不会在这里设驿站。
她下意识的扫了一眼驿站旁边，不幸的是，她看见了那如鬼魅一般摇曳着的鬼幡！而且鬼幡数量还不少，有七面之多。
她脸色沉了下来，转头问明珠:“驿站里有多少人？”
明珠自然也看见了鬼幡，小脸有些发白:“好像有八九人……”
“鬼幡有七面，这么说里面还有人活着？”沈茴香精神一振。如果还有人活着，那是最好，最起码能知道这个镇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明珠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有上，走上石梯，扬手“彭彭”的敲门，喊道:“有人吗？”
门内死一般的寂静。
沈茴香的心沉了下去。
“你们等着，我先进去瞅瞅。”
话音一落，明珠就纤腰一扭，纵身跃上了围墙。
沈茴香三人忐忑不安的等在门口。
夜色降临，整个镇子变得更加鬼魅可怕，街上除了老鼠“吱吱”的打架声，隐隐还能听见一两声可怕的嚎叫。
那是狼！
第31章 诡异驿站
夜色降临，整个镇子变得更加鬼魅可怕，街上除了老鼠“吱吱”的打架声，隐隐还能听见一两声可怕的嚎叫。
那是狼！
沈茴香知道，片刻过后，只要天色黑尽，远处的野狼就会循着气味而来，而镇子里的死尸就是它们丰盛的晚餐。
她转身看着身后的车夫。车夫背着孟福宝，神色紧张，脸色发白。虽然他走南闯北二十多年，见多识广，但是此时此刻听见狼的嚎叫声也不免心里发怵。
正在这时，铁门突然“吱嘎”一声被打开，一个纤瘦人影站在门口。是明珠。
“进来吧！”明珠道。
沈茴香暗暗松了口气，忙与车夫走了进去。
铁门“哐当”一声重重的关上了。
沈茴香扫视着一片漆黑的院子。
“不要瞅了，里面没人！”明珠道。
“没人？”沈茴香吃惊极了。“怎么会？如果没人，那门口的鬼幡是谁挂的？”
“这个我也很奇怪……”明珠耸耸肩，“不过，里面几间屋子我都检查过，真是空的，死人活人都没有。”
沈茴香凝视她半响，道:“那，药材呢？”
“放药材的那间屋子我也找了，没有看见。”
沈茴香脸色沉了下来，神色难掩失望，不过她并不死心。
“能不能找来一盏灯点上？我要仔细搜索一下屋子，看能不能找到药材。”
明珠蹙了蹙眉头，转眼看见院子里的一根木柱，心念一动，抬头望天，只见柱子上一团黑黢黢的物体正在随风摇摆左右摇晃着。
她不再犹豫，腾身而起，鹞鹰探物般取下那物，然后身子轻盈的落在沈茴香面前。
“是什么？”沈茴香定睛细看，却原来是一盏看上去形状完好的旧铜灯。
“这个还管用么？”
“应该还行吧。”
明珠取下灯罩，灯盘里还剩下一半的灯油，顿时心里一喜，忙从怀里取出火折子，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点亮了灯。
光明乍现，沈茴香暗暗松了一口气，抬头打量着驿站。
看外观，这间驿站和普通的客栈极为相似，有一间大院子，院子前面是两层楼木，楼下是堂屋厨房和会客厅，而楼上应该就是安置人的客房。院子的两旁还有几间低矮的平房，应该就是杂物间和马厩。
车夫将孟福宝先背到堂屋里，堂屋有一张太师椅。孟福宝被暂时放在了太师椅上。
沈茴香提过铜灯，凑近孟福宝的脸仔细打量。
孟福宝紧紧闭着眼睛，已经失去了意识。他的脸也完全变了样，不但颜色晦暗，而且脸上长满了大小不一的褐色肿块，肿块上还有血浸出来。
沈茴香看得心惊胆战，伸出手指放在他鼻子下，又迅速缩回了手。他的呼吸非常的微弱，已经危在旦夕。
沈茴香整个心揪了起来，拿灯的手也微微颤抖。
“咱们先去楼上看一看吧，说不定能找到药材。”明珠忽然道。
“额……”沈茴香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简单叮嘱了车夫几句，转身与明珠出了门。
楼上总共有七八间房间。沈茴香挨着房间一间一间的找。她既希望能找到药材，也希望能找到一个活着的人，但是，她们失望了。所有的房间家具摆设齐全，屋子也干净整齐。只是，没有药材，也没有活着的人。
“奇怪，驿站的人都去哪里了？”明珠喃喃的道。
“莫非他们已经离开了驿站？”沈茴香疑惑道。“可是，这也说不通呀，刚才进门的时候，大门不是反锁着的吗？”
“是的，”明珠道:“还有，如果驿站的人真的全部都离开了，那大门口的鬼幡怎么解释？是谁给他们挂的？再说，这里是驿站，不是普通宅子，驿站的人没有得到文书密令，怎么敢擅离职守？”
沈茴香摇摇头道:“话不能说这么绝对吧，人的求生欲是很强的，如果真的面临灭顶之灾，他们又不是傻子，没理由在这里等死呀。所以，他们肯定会想办法，只是我猜不出他们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怎么离开的……”
明珠冷笑一声，道:“这个你就真不懂了。”
“我怎么又不懂了？”
“我说你不懂，你就不懂，这里是驿站，你明白什么是驿站吗？没有文书密令，驿站的人要是敢私自离开，被逮回来那是要被五马分尸的。你说，还有谁敢离开？都不要脑袋了？”
“……”沈茴香一时语塞。好吧，这古代的驿站她还真的不怎么懂……她叹了口气，摇头道，“就算你的话有道理，就算他们不敢离开驿站全都留在驿站里，可是他们人呢在哪里？无论如何，没有看见人死也没有看见尸呀！”
“这……”明珠挠了挠头，有些沮丧。是啊，这个问题的确有点棘手。虽然照她的推断，驿站的人多半还在驿站，但是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确是诡异得很，他们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呢？
沈茴香站在走廊上，四下打量驿站，自言自语道:“这所驿站占地这么宽，应该不会有地下室吧？”
地下室？明珠身子一僵，脑子灵光一闪，猛然想到一事，霍地抬头，惊喜道:“对，我想起了，地窖，驿站里有地窖。——刚才我竟然忘记了！”
沈茴香心口一跳，难掩喜色。
“真的有地窖？”
“是的，跟我来吧！”话音刚落，明珠就翻身跃上半空，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喂喂，你等等我呀！”沈茴香急忙提了铜灯摸索着下楼。
当她匆忙下楼时，明珠早就不见了踪影。她有些急了，站在院子里大喊:“明珠，你在哪里？明珠？”
连喊几声，除了不远处偶尔一声狼嚎，并没人回应她。
沈茴香气得直跺脚，骂道:“这死丫头，跑哪里去了？”这古代的房屋建筑她根本就不熟悉，哪里知道地窖建在什么地方？
正在她焦急万分的时候，夜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可怕的尖叫声。
“啊——”
是明珠的声音。沈茴香整个人僵住了，叫道:“明珠，你在哪里？”
“……沈姐姐，你快来，这里有情况！”明珠的声音短促而尖锐，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第32章 地窖死尸
“……沈姐姐，你快来，这里有情况！”明珠的声音短促而尖锐，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沈茴香定了定神，忙提了铜灯循着声音寻去。
她对驿站的的房屋结构并不熟悉，光线又太暗，所以她找了好一会儿，左转右转，才终于发现马厩旁有一道小门，小门是开着的，里面隐隐透出一丝光亮。
应该就是这里了。她微微顿了一下，然后低头跨了进去。
刚一进去，一股令人窒息般的恶臭扑面而来。沈茴香下意识的捂住口鼻，举起手里的灯晃了晃。
入眼是一道又长又陡的石梯，仿佛通向了地狱。墙壁上挂着一盏壁灯，壁灯里的灯盘“刺啦刺啦”燃烧着不知名的动物油。壁灯燃烧的时间不会短，已经能看见灯盘底部露出的灯芯了。
沈茴香小心翼翼的拾级而下。越朝地窖深处走，那股恶臭味越浓烈。她不敢呼吸，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但是那股恶臭还是一个劲朝鼻子里钻，简直快将她熏得背过气去。
终于来到地窖。令她颇感意外的是，这座地窖非常狭窄，而且很粗糙，看上去有点像修到一半就停工的烂尾楼。
她扶着墙壁，举起灯四处扫视，蓦地，十几具裹着白布的死尸突地闯入沈茴香的眼帘。
她不由吓了一跳，只见狭窄的地窖里，竟然密密麻麻的摆放着十来具尸身。尸身从里面朝外面摆放，从头到脚都裹着白布，连脑袋也裹得严严实实。
沈茴香咬咬唇，心下恍然。难怪驿站里看不见一个人影，原来所有人全都在这里了。
“沈姐姐，快来，这里还有一人活着……”
明珠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沈茴香这才恍然抬头，果然看见那边角落里，明珠蹲在地上，在她身旁，直挺挺的躺着一个人。
她吁了口气，忙提了灯赶过去。
“沈姐姐，这人还有呼吸，你看看他还有没有救。”明珠道。
沈茴香点点头，视线投向了地上那男子。然而，一看见那男子，她就不由自主大吃一惊。
男子是一名中年男子，穿着那种官差特有的衣衫，直挺挺的躺在地上，眼睛微微闭着，手指紧握……最令沈茴香讶异的是他的脸:男子的脸呈黑紫色，脸上长满了脓包，而且已经化脓，血水溢了出来……沈茴香吃惊的不是因为男子的脸太可怕，而是他这幅症状和孟福宝非常的像。
她惊愕异常，心念一闪:难道孟福宝的病和镇上流行的病一模一样？
但是，这怎么可能？福宝是在半路上才染病的，他是怎么传染上镇子上的病的？
“沈姐姐，你发发呆，快帮它看看呀。”
明珠着急的声音惊醒了沈茴香。她定了定神，慢慢蹲下身子，将手搭在男子裸露的手腕上试了试脉搏，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
“如何？还有救吗？”明珠神色充满了期待。
沈茴香摇摇头，放开他手腕，直起身子。
“脉相很弱很弱，几乎可以忽略。你也看见了，他病得很重，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我们手里什么药物都没有，怎么救？能不能活过来，还是听天由命吧！”
明珠怔住了，低头凝视着那男子，好半天才开口道:“……他叫周岩，京城人氏，家里有三个孩子……”
“你先别说话——”沈茴香忽然开口打断她的话，她的眼睛盯着周岩，神情异样，“他……好像睁开了眼睛？”
“什么？”
明珠一愕，低头一看，果然周岩圆睁着双眼，紧紧咬着牙，双手捏着拳头。
明珠喜得扑了上去，叫道:“周叔，你醒了？”
周岩一双深陷的眼窝盯着她，神色焦灼，嘴唇蠕动着。
“他好像想说什么？”沈茴香道。
明珠忙将耳朵贴近他嘴边。
“什么？你说……新安洲过来的一对姐弟……他们带有……他们带有什么？周叔，他们是你的亲人吗？周叔？”
可惜周岩已经说不出话，他眼睛定定的盯着明珠，抬手指着不远处，眸子焦虑不堪，仿佛在担忧什么可怕的事情会发生。只不过，他的眸子越来越暗，越来越没有光彩，最后，他张着嘴，圆瞪双眼，手指向前方，身子却僵硬了。
他死了！
明珠慢慢的直起身，神色黯然。
沈茴香的脑子却回荡着周岩那几句话。
“新安洲的姐弟，带着什么？”
“不知道，”明珠摇摇头，“他就说了两句莫名其妙的话，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沈茴香蹙眉凝视着地窖里的一排尸体，思潮起伏。
明珠叹了口气道:“咱们先出去吧，等明儿天亮再说。”
沈茴香看着她，忽然道:“你有没有想过他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明珠道:“依我说，这两句话多半是胡乱说的，他病得这么重，脑子一定早就凌乱不堪。”
沈茴香摇摇头道:“不，我的看法恰恰和你相反。我倒是认为刚才他是回光返照，脑子是异常清醒的，他是想给我们一些警醒的。只不过，他实在太虚弱了，没有等到话说明白就……”
明珠没有说话。两人出了地窖，心情都很沉重。
来到堂屋，车夫正坐在门槛上打盹。孟福宝躺在长几上，浑身烫得普通火炭。
沈茴香坐在旁边，呆呆的看着他，除了一筹莫展，她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
明珠叹了口气道:“我到处转转看看，看能不能找到药材。”
沈茴香没有说话。明珠转身离开了。
沈茴香又困又乏，俯在几案上，头枕着手臂，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见她正在医学院上实验课，可是上课途中，她却睡着了。
教授拿着教鞭敲了敲她的脑袋，阴阳怪气的道:“沈茴香同学，请你起来回答一下，引发欧洲中世纪黑死病的病原体是什么？”
她迷迷糊糊的抬头，道:“这谁不知道？黑死病是由鼠疫耶尔森菌感染引起的烈性传染病，它是……”
“哼，现在倒是回答得挺顺溜，那你以前怎么没想起？我看呀，不提点提点你，你又将老师教你的知识还给我了。伸出手来，打几个手板心加深记忆！”
第33章 返回陈州
“随口而出？”沈茴香喃喃自语，“只怕不会这么简单。我的看法恰恰和你相反，我倒是认为刚才他的脑子是异常清醒的，他是想给我们一些警醒。只不过，他实在太虚弱了，没有等到话说明白就……”
明珠没有说话。两人出了地窖，心情都很沉重。
来到堂屋，车夫正坐在门槛上打盹。孟福宝躺在矮塌上，呼吸急促，浑身烫得如同火炭。
沈茴香坐在孟福宝身边，呆呆的看着他，除了一筹莫展，她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
明珠叹了口气道:“我到处转转看看，看能不能找到药材。”
沈茴香没有说话。明珠转身离开了。
沈茴香又困又乏，起身坐上太师椅，撑着胳膊斜着眼睛乱晃。
朦朦胧胧间，她好像回到了她曾经就读的医学院，而且正坐在教室上课。
她看见那戴着眼镜一脸严肃的教授拿着教鞭走了过来。
教授用教鞭敲了敲她的脑袋，阴阳怪气的道:“沈茴香同学，请你来回答一下，引发欧洲中世纪黑死病的病原体是什么？”
她迷迷糊糊的抬头，道:“这谁不知道？黑死病是由鼠疫耶尔森菌感染引起的烈性传染病，它是……”
“哼，现在倒是回答得挺顺溜。学以致用，学以致用，我问你，正该用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想起来？真是蠢材！哼，伸出手来，打几个手板心加深一下记忆！”
“啪！啪！啪！”长长的戒尺重重的打在沈茴香的手心，疼得她忍不住“哎哟”一声惊叫。
“啊……”
她猛然坐直了身子。
屋子里光线昏暗，铜灯里的油快燃尽了。原来，她还是在驿站里，哪里有什么医学院的教授？
“沈姐姐？”门口人影一晃，有人走了进来，是明珠。“楼上我已经收拾好了，上楼去歇吧……”
沈茴香定定的盯着她，目光异样。
“你怎么了？”明珠奇怪的问。
沈茴香霍地起身，问道:“明珠，马厩里还有马吗？”
“马？你问这个干什么？”明珠摇摇头，“我早就看过了，马厩里一匹马也没有。真是怪事，我们离开的时候，明明还剩好几匹马的……”
“这并不奇怪，详细情况我等会再跟你细说，明珠姑娘，现在有件事必须要你帮忙。”沈茴香沉声道。
“什么？”
“马上搜索出驿站里所有能饮用的食物和水，并准备好马车，我们马上就出发。”
“出发？”明珠惊讶极了，“去哪里？”
“去陈州！”
“去陈州？”明珠狐疑的看着她，一时不明思议。
沈茴香深呼吸了一下，一字一句道:“是的，去陈州，我们必须马上上路，快马加鞭赶去陈州。如果晚了，陈州很可能就会和乌来镇一样，变成一座死城。”
明珠杏眼瞬间就瞪大了，盯着她:“……你的意思是:我家主子也有危险？”
“是的！”
明珠的脸色变了。她凝视沈茴香半响，纠结了着，最终选择了相信她的话。她没有多问，顺脚踢了踢车夫，低喝道:“起来了！”
车夫惊跳起来，揉揉眼睛四处张望:“天……天亮了？”
“亮你个鬼，跟本姑娘一起去收拾东西。”
“哦哦……”车夫一边打哈欠一边嘴里小声嘀咕着。不过他怕这个小姑娘，心里再不乐意也只得跟在她身后出去了。
马车很快就准备好，所幸驿站里囤了不少的干粮和水，也一股脑的准备了一些。
三人吃饱喝足后，又将马儿喂饱了，这才将孟福宝背上了马车。
其实，孟福宝现在的情形已经非常的凶险，在马车上颠簸只怕会加重他病情。但是，留下他一个在这座死镇，只怕也只有等死，倒不如跟着她离开。如果他能坚持到陈州，只怕还有一线生机。
马车终于启程。车夫催马扬鞭，马儿扬起四蹄，撒欢一般的在道上疾驰，倒是比来的时候速度快了一半。
明珠放了帘子，迫不及待的问道:“沈姐姐，你快告诉我，你怎么知道陈州……会变成死城？”
此时的沈茴香已经镇定了许多。其实，做出回陈州的决定她多少有点冲动。毕竟，这种烈性传染病在现代都还比较棘手，更何况是缺医少药的古代？她只是一名中医师，又没有特效药，如果陈州真的已经大面积感染死人，只怕她也是一筹莫展……但是，她咬咬牙，豁出去了，管它呢，就算她的力量再微弱，她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尽量控制病情的……
她低头凝视着孟福宝，孟福宝紧紧闭着眼睛，额头仍然是滚烫。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明珠，眸子异常的沉重。
“明珠姑娘，想必你也已经看出来了，周岩的症状和福宝是一样的。”
明珠点点头道：“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
“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因为福宝和周岩的病本来就是一样的，他们是被同一个人……传染的！”
“啊？这怎么会？”明珠惊讶极了。
沈茴香道：“必定是这样。明珠姑娘，你还记得咱们在陈州城外遇上的那一家四口吗？”
明珠浑身一震，脑子灵光一闪，“哎呀”一声惊呼，脱口而出：“对呀，我想起了，我怎么把那一家人忘记了？那死去的少年脸上的症状不是和你家小叔子一模一样吗？”
“是的！但是福宝比他还要严重。”
明珠挠了挠脑袋，困惑的道：“可是，你说周叔和福宝是被同一个人传染的，周叔一直呆在驿站，又没有接触过那少年，怎么也会？”
“怎么可能没接触？”沈茴香道，“周叔临死的时候告诉了你断断续续的几句话，他说的是什么？”
“他说，新安洲的少年……”明珠猛然停口，眼神怪异的盯着沈茴香，“你是说，那死去的少年一家人就是从新安洲来的？他们在镇子上停留过？”
“是的，多半如此。……不，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他们一定在乌来镇停留过。而且，就住在驿站里。”
第34章 突发争端
“他说，新安洲的少年……”明珠猛然停口，眼神怪异的盯着沈茴香，“你是说，那死去的少年一家人就是从新安洲来的？他们在镇子上停留过？”
“是的，多半如此。……不，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他们一定在乌来镇停留过。而且，就住在驿站里。”
“你怎么这么肯定？”
“我这么说当然有原因。其一，周岩亲口说是新安洲来的少年，如果那一家人没有住在驿站，他怎么会知道对方是从新安州来的？他临死的时候是清醒的，这个时候特别指出来，必有深意。其二，在陈州郊外的时候，那对夫妇亲口对我说过，他们是从新安洲来去陈州投亲的。”
“是吗？我怎么没听见？”
“当时，你在马车上……”
“我明白了，”明珠点点头，目光仍然很困惑，“有两个地方我不明白。驿站有铭文规定，外人一律不许住在驿站。周叔不可能不懂规矩，那么这一家人是怎么住进去的？还有，镇上都死了那么多人，驿站的人为什么不出去求援？”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求救？这驿站本来有十几人，但是我们在地窖里只看见了八个人，另外的人呢？据我估计，他们很可能就是骑马出去求援了。这也正好应证了马厩里空空如也，一匹马也没有。而且，周岩知道皇上一行正在陈州这一带，所以他必定会派人快马加鞭赶往陈州来报信……”
“可是，我们在路上并没有碰见骑马的人呀？”明珠提出疑问。
“这也很好理解，有可能他们在路上的时候突然发病而死……而官道两旁是成群结队的狼群，它们将尸体拖去丛林里解决，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我们自然发现不了。……至于那一家人为何会住进驿站，这也必定有缘故，只不过我们不知道罢了。而且，看这情形，多半是那少年先发病，继而感染了驿站的人，然后驿站的人又出去感染了镇上的人……就这样一个传十个，十个传百个，像滚雪球一般，整个镇子的人都被染上了……”
明珠愣愣的看她，好半响才喃喃的道:“……这到底是什么病啊，这么厉害？”
沈茴香沉声道:“这种病，就是:鼠瘟！在外番，它曾经杀死过上亿条鲜活的生命！”
鼠瘟？明珠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问:“那，那现在该怎么办？”
沈茴香转眸凝视着微微飘动的窗帘，自言自语道:“如果那一家人真的进了陈州，陈州现在只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而且，这种病没有特效药，只能靠隔离的办法来阻断瘟病的传播。”
明珠看了孟福宝一眼，咬着手指问:“那……我们会不会染病？”
“我们？”沈茴香不由一阵苦笑，“要传染早就传染了，还等到现在？”
明珠俏脸有些白了，下意识的身子挪了挪，尽量离孟福宝远一点。
车厢里安静下来，只听见车轱辘转动的声响。
当夜无话。次日凌晨，当天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马车缓缓停在了路边，打算短暂的歇息后再出发。
车夫去附近找了一些草料喂马儿。明珠就站在一棵歪脖子大树下，抬眸眺望远方。
沈茴香扶起孟福宝，简单的喂了他一些水和食物。
孟福宝身子虚弱得厉害，几乎到了气余游丝的地步，所以只勉强沾了一点就再也吃不下了。
马车准备启程。这个时候，车夫却不见了。
两人四下寻找，最后发现车夫正靠在斜坡下的乱石旁，脸色苍白，身子簌簌发抖，额上全是黄豆般大小的汗珠。
沈茴香与明珠二人面面相觑。
很明显，令人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车夫感染发烧了！
短暂的沉默后，明珠果断的作了决定道:“走吧，沈娘子，好歹我勉强会赶车，咱们争取在日落之前赶到陈州。”
“那他怎么办？”沈茴香问。
明珠看了车夫一眼，咬牙道:“沈娘子，你也知道，咱们的马车小，哪里能再装下一个大男人？”
沈茴香沉默片刻道:“你不是在前面赶车吗？那不就腾出一个位置了呀。”
“那也不行，”明珠脸色一沉，“你看他的模样，必定是不能好好的坐着了，但是车厢里已经躺了一个人，哪里还能再直挺挺的躺一个人？”
沈茴香想了想，道:“那这样吧，我和你一块坐前面车头。”
“不行！”明珠却非常固执，“官道这么颠簸，你坐在外面摔下车怎么办？”
“那……那也不能就抛下他一个人在这里呀。”
这人虽然只是一名车夫，但是毕竟是一条命，而且这两日一直跟着她们，任劳任怨的，沈茴香不忍心就此抛下他自生自灭。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明珠毫不转圜。“马车就这么大一点地方，他如果上车，那么孟福宝就必须下去。你如果想当好人，就必须放弃自己的小叔子！”
“……”沈茴香脸色沉了下来，“你这小姑娘，怎么没心没肺的？”
明珠冷哼一声，面无表情。
“沈娘子，这人已经染病了！你自己说过，这种病无药可救。那他待在这里和待在别的地方有区别吗？他一样会死。”
“……”沈茴香倒被她怼得哑口无言。
“所以，既然他注定是死人一个，我为什么要让他将瘟病带进城威胁到主子与小主子的安全？”
“……”原来她担心的是这个。沈茴香呼出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你放心吧，只要照我说的采取防范措施，就不会出问题的。”
“那也不行，我绝对不会冒险！”
“真的，你相信我，只要……”
“你不要再说了！你怎么这么多废话？你走不走？不走我就一个人走了。”明珠脸色沉了下来，“告诉你吧，本来，连孟福宝我也不会同意进城的，……我已经看在你面子上破了一次例，你休想我再破一次。”
“你——”沈茴香气塞胸臆。这小丫头，是成心将她气死吗？她一时气急，冲口而出道，“行，你要走就一个人走吧！”
第35章 陈州惨状
“你——”沈茴香气塞胸臆。这小丫头，是成心将她气死吗？她一时气急，冲口而出道，“行，你要走就一个人走吧！”
明珠头一昂，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正在这时，远处却忽然响起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明珠顿住步子，抬眸望去。沈茴香也凝神远眺。
只见官道上，果然疾驰而来一匹黑马，黑马上是一青衣男子。
明珠凝神片刻，忽然将手指放在唇边，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
黑马骤然抬起前蹄，仰天长嘶。
马上的男子猝不及防，险些摔下马背。他一把拽住马缰，喝声“吁——”。
黑马长声嘶鸣，终于安静下来。
“他娘的，是谁在算计老子？滚出来！”青衣男子恼怒至极。只见他二十岁左右，身形彪悍满面尘灰，神情略显疲惫，显然已经赶了很久的路了。
却听得耳旁有人冷哼一声道:“好你个常宽，你在谁面前称老子？”
青衣男子浑身一僵，转眸一看，却见路边矮坡的枯树下，俏生生立着一名美貌少女，正双手抱臂冷眼瞅他。
青衣男子心里一阵狂喜，翻身滚下马，连滚带爬的扑到少女面前。
“属……属下……叩见统领大人！……天可怜见，属下终于追上你们了！”
沈茴香在旁边看得呆了。嗬，真没看出来，明珠这丫头小小年纪，竟然是什么……统领大人？统领大人不是那姓徐的吗？不过，这青衣男人追来干嘛，难道是？
明珠显然和她的想法一致。
“……赶紧起来回话，我问你，你不在城里侍候主子，急慌慌的追来干嘛？”
常宽起身抹了一把汗，道:“回大人，属下是奉了徐统领徐大人的命令来追大人的。”
“徐才？”明珠多少有些意外，“他自己没人使唤了？敢对本姑娘的人发号施令？”
这话明珠本来是随口一问。因为她和徐才，一个是侍卫统领，一个是暗卫统领，一个明一个暗，级别都是一样的，都是直接受命与皇帝。平时两人也是暗暗较劲，谁也不服谁，更甭提能指使对方的属下行事了。所以明珠才有此一问。
谁知，常宽脸色却变了变，道:“大人猜得不错，徐大人的人……除了徐大人自己，其他都已经没了！”
明珠大惊:“都没了？那……那主子呢？”
“主子现在身染疾病，龙体欠安……”
“什么？”明珠差点跳了起来，脸色大变，“主……主子也染病了？”
“是的。主子身边现在就剩了徐大人与胡公公……徐大人不敢离开主子，所以才命属下来追赶你们。徐大人说，必须将沈娘子带回陈州……”
“沈……娘子？”明珠脸色怪异。
“是的！”常宽四下扫视一下，一眼看见站在一旁的沈茴香，不由大喜道，“沈娘子，是你？太好了！是这样的，陈州城现在流行一种可怕的瘟病……”
沈茴香走过来，神色严峻。“瘟病的情况我们已经知晓，长话短说，皇上的病情重不重？还有，现在陈州城里面的情况如何？”
常宽看了明珠一眼。明珠瞪了他一眼:“让你说就赶紧说，看我干啥？”
“是……属下是昨儿傍晚离开陈州的，当时主子已经躺在塌上，已经昏迷了一日一夜，水米不沾……”
沈茴香嘴唇蠕动了一下，不过她什么也没有问。
常宽继续道:“……至于城里的情形，属下并不十分清楚，不过属下估计应该很糟糕。因为连州府里都死了好多人，街上那些缺少食水的饥民只怕是……属下出城的时候，瞅见城门处堆满了尸体，也无人清理……”
沈茴香听得暗暗心惊，同时心里也感到奇怪至极。
鼠疫的潜伏期一般是两天到十天，那一家人进城也才三日，就算是再烈性的传染病，也决计发展不到这么快，连官府都被连累，还感染上了皇帝？难道她判断错误，那不是鼠疫，而是另外一种不知名的疾病？可是，那种疾病的症状和鼠疫真的是一模一样啊。
她来不及细问详情，只简单的问了一句:“小殿下呢？”
“小主子倒还无事，只是缺少奶水，饿得整日整夜的啼哭……”
沈茴香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事不宜迟，马上赶路吧！”
“慢着……”明珠拦住她，“我有一个主意。”
沈茴香蹙眉看她。
明珠却不理她，转向常宽道:“这样吧，我和沈娘子乘快马赶回陈州，你带着马车里的少年和那位车夫乘马车随后赶回。可记住了？”
“记住了，请大人放心。”
明珠点点头，纵身跃上马背，拽住马缰，低头睨着沈茴香，冷笑道:“你还不上马，还在犹豫什么？”
沈茴香凝视着她，嘴角溢出一丝笑意。她点点头，简单的叮嘱了常宽几句，然后握住明珠的手。明珠略微一用劲，沈茴香轻飘飘的上了马背。
黑马仰天长嘶，撒开四蹄，奔上官道疾驰而去。
——
今春齐安大疾疫，闾里老弱死籍籍。
篾绳芦席肩两夫，绕郭累累瘗千百。
玄冥一日行正令，疠气入地应千尺。
异乡身健百不忧，有钱但知沽酒吃。
这首诗用来形容此时此刻陈州城内城外的惨状，那是一点不为过。本来饥荒就没有过去，如今又新添了瘟疫，那是怎地一个“惨”字了得？
沈茴香与明珠骑马一路行来，越临近陈州，郊外的死人越多。进了城后，城里的惨状更是令人触目惊心。
只见曾经挤满了饥民的城门附近，到处都是一堆一堆的死人，几乎很难看见活人。在那曾经发放赈济粥的台子四周，死人的尸体更是堆得老高，空气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腐尸味。
“停一停——”沈茴香忽然叫道。
“吁——”明珠勒住马，转头狐疑的看她。“你想干嘛？”
沈茴香没有说话，拽着马鬃滑下马背。
“喂，你干什么？”明珠急了，也翻身下马。
“我只耽搁一会儿，我想看看这些……人到底什么症状。”沈茴香径直走向那些尸体。
第36章 疑为毒祸
黑马停了下来。因为到处都是尸体，马儿已经无从下蹄。
两人一马，就这样诡异的立在死人堆里，气氛诡异极了。
沈茴香暗暗心惊。怎么会死这么多人？就算是鼠疫，也不会同时同地成片的死亡。她心念一动，难道是……中毒？一念至此，她不再犹豫，拽着马鬃滑下马背。
“喂，你干什么？”明珠叫道。
“我只耽搁一会儿，我想看看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沈茴香径直走向那些尸体。
“哎呀，你这人，死人有什么好看的？”明珠急得跺脚。这女人可不是真傻，看见死人不说走远点，倒主动凑上去。
沈茴香却倏地顿住步子，抬眸看向她，一双眸子直在她脸上扫来扫去，看得明珠心头毛毛的。
“干……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沈茴香朝她伸出手:“借你发上银簪一用。”
“银簪？干什么？”
“别问那么多，我有用。”
明珠一脸狐疑的取下簪子递过去。
沈茴香接过簪子转身便走，丢下一句话。
“你就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这里到处是病毒，可不是闹着玩的。”
明珠秀眉微蹙。
沈茴香捂住口鼻，小心翼翼的进入到死人堆里。她发现，这些死去的饥民大多刚死不久，有的尸体还没有开始腐烂，无一例外，他们裸露在外的脸和手上的肌肤不但成黑紫色，而且多数已经溃烂，流出脓血，看上去惨不忍睹。
沈茴香的心揪了起来。这种症状明明就是鼠疫，可是为什么发病到死亡速度这么快？几乎是直接跳过了潜伏期。
这，很明显，不科学嘛。
她慢慢蹲下身子，举起簪子轻轻插进身旁一具尸身的鼻腔。
其实，银簪试毒并不科学，也不是百分之百准确，但是她现在手里什么工具也没有，只有姑且一试。古时候的毒提炼不纯，多少含有杂质，有的毒银簪的确是能试出来的。
然而，她大失所望。银簪取出来后，一如既往的呈银色，没有一点的乌紫。
她蹙眉沉思，一点头绪都没有。刚想起身离开，却突然发现死者的嘴里好像塞了什么东西。
她忙用簪子轻轻挑开死者的嘴巴，发现是一簇毛发，毛发呈黑灰，不像是人的头发。而且死者骨瘦如柴的手里还紧紧的拽着一只没有头颅的死老鼠。
她的目光顺着移了下来，赫然发现，在尸体的四周，密密麻麻都是老鼠的残肢和骨头！
那是老鼠！确切来说，是老鼠的残肢和骨头，密密麻麻的挤在尸体的缝隙。
她心念一动，忙起身检查另外几具尸身的口腔，这几人嘴里也有老鼠带毛的残留的骨肉。
她表情凝重起来，一口气连着检查了十几个尸体。果然，不出她所料，他们全都吞食过老鼠！
“这是怎么回事？”她神色困惑，喃喃自语。
老鼠是极其机灵的动物，人是不容易抓到的。这些饥民大多吃过老鼠，那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些老鼠是死鼠！
难道，饥民就是吃了死老鼠才成片成片的中毒而死？
这不敢肯定。谁知道是老鼠吃了死人中毒而死，还是活人吃了死鼠中毒而死引起的恶性循环？
但是不论如何，毒，这个媒介是不能忽略的。
她回到黑马旁边。明珠见她脸色异常的沉重，忙问:“如何？可看出什么了？”
沈茴香摇摇头道:“先回衙门再说。”
明珠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什么。
这里的死亡的气息太浓厚，浓厚得让她们透不过去。
黑马从尸山上踏过去。沈茴香心情异常的难受。作为一名医生，虽然见惯了生死，但是看见这么多普通百姓惨死在这里，她的心仍然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和冲击。
回州府的路上，死人虽然没有城门附近多，但是仍然时不时能看见。家家户户关门闭户，绝少能看见人在街上晃荡。偶尔有人开门出来也是匆匆倒完垃圾就溜回屋子里。
曾经人声鼎沸热闹无比的陈州城真的变成和乌来镇一模一样的死镇了。
黑马提提踏踏的奔跑着，沈茴香的心却纷纷乱乱的一刻也没有平静。
直到现在，她才对这场疫病的定性发生了动摇，对自己的判断也越来越怀疑，她甚至担心自己能不能遏止住陈州的疫情……因为，这场疫病带给她太多的意想不到了。
陈州府衙很快就到了。府衙的大门紧闭着，连一个守门的都没有。
大门外的大槐树下也有聚集着不少的饥民，他们静静的坐在那里，虽然还有一口气，却同死人也没什么差别。
沈茴香与明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见了浓浓的担忧。
明珠走上台阶，拿起铁锁“哐当哐当”的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了，露出一张圆圆的又白又胖的脸。正是胡公公。
一看见她二人，胡公公就如同见到了久别的亲人，张了张嘴，眼圈一红嘴巴一撇，眼泪顺着脸颊就“啪嗒啪嗒”流了下来。
这一举动却吓得沈茴香与明珠二人脸色煞白。明珠猛扑过去，右手探出，一把捏住他手腕，惊问:“你……你哭什么？主子呢……他……怎样了？”
明珠的声音颤抖而异样，沈茴香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心口“砰砰”直跳。难道她真的来晚了？
明珠一身武功，内功又强劲，胡公公的手被她捏得一阵阵钻心的疼，忍不住“哎哟哎哟”直呼痛。
“喂，你……你这死丫头，使这么大劲干什么？想捏死咱家呀？改不放开？……这般娇滴滴美貌的小姑娘，手段比大老爷们还狠，当心嫁不出去。哼！”
明珠听他语气不像是有什么，心下稍宽，甩开他的手，冷哼道:“少贫嘴。本姑娘问你，你不在后院侍候主子与小主子，跑到前院来干什么？”
胡公公揉了揉手腕，白了她一眼。“主子喝了药睡下了，小主子也在睡觉，咱家来看看你们回来没有。不可以呀？”
沈茴香顿时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有事……
明珠却瞪了胡公公一眼道:“你看就看呗，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呀？真是忌讳！一个大男人家动不动就哭，没种！”
第37章 叙述病情
“你看就看呗，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呀？吓死我了，真是忌讳！一个大男人家动不动就哭，没种！”明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说道。
胡公公揉了揉鼻子，嘀咕着:“……咱家这不是高兴吗？”
明珠还想说什么，沈茴香碰了碰她，示意她不要再难为胡公公。
明珠哼了声，昂首迈步走向后院。
沈茴香与胡公公也忙跟上。
沈茴香一边走一边问:“公公，皇上是什么时候染病的？有没有发烧？”
胡公公的愁眉不展道:“沈娘子，要说这事也真的怪了。主子前儿一早起来就呼头有点晕，咱家一看，眼圈竟然全是黑的，脸色也很不好。咱家也没有多想，以为是晚间小主子闹夜导致睡眠不足造成的，但是也不敢大意，于是赶紧让方大人开了一副药。”
“吃了药好些了吗？”
“主子服了药后就躺下了，一直躺到午膳的时候。咱家去侍候主子起榻用膳，谁承想主子仍旧睡得沉沉的。咱家顺手摸他额头，老天，滚烫滚烫的……这一下，唬得咱家魂飞天外，赶紧去找方大人……方大人赶来后，一看主子烧得厉害，普通的汤药只怕凉不下来，于是急忙取来一壶酒，呃，就用你说的那个法子，给主子退烧……阿弥陀佛，半个时辰后，主子终于退烧了，人也清醒过来。”
沈茴香点头道:“只要退了烧就好了。”
“谁说不是呢？主子退烧后清醒了许多，还喝了两大碗粥。大家终于松了口气，心想，这下可好了。谁知道到了下午时分，主子突然又烧了起来，身上还冒出许多青紫淤痕和小肿块，人也重新陷入了昏迷中。这一次，用酒也不管用了……咱家急得直哭，方大人和徐大人除了干着急，也是一筹莫展。这时，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院子里陆陆续续有侍卫病倒。短短几个时辰，就死了多名侍卫。这时候，我们才知道，州府里已经死了多人，陈州城里更是尸横遍野……方大人这才意识到这是一种极为凶险的瘟病……”
“这事，方大人是怎么处理的？”沈茴香插话问道。方墨卿是御医，应该对疫病并不陌生，出门在外不可能没防范。
“方大人将所有得病的侍卫全部移出后院，死去的侍卫尸体也全部掩埋在后院竹林里。并且，任何外人都不能靠近主子，包括秦大人……但是直到半夜，主子还是昏迷不醒高烧不退。方大人与徐大人束手无策。派出去寻找药材的人也空手而归。陈州城的药已经卖完了。两位大人无奈，想送主子回京城，却一直犹豫不决。”
“犹豫？”沈茴香不由蹙眉，“人都这么严重了，干嘛还要犹豫？”
“只是因为侍卫们所剩无几，途中如果遇上山贼与抢匪，身边又没什么侍卫，那就太危险了。所以两位大人一直犹豫不决。后来，徐大人看主子的情形实在太凶险，只得咬咬牙拍板，决定次日凌晨无论如何也要回京了。正在这时……”胡公公看了沈茴香一眼，突然之间变得欲言又止了了。
“怎么了？说下去呀。”沈茴香心知有异。
胡公公挠了挠脑子，道:“咱家也不知道这话当说不当说。”
“让你说你就说呗，什么当不当的的？”明珠白了他一眼。
沈茴香也道:“公公，你必须讲明白皇上的所有症状，我心里才有数才好对症下药啊。”
胡公公咳了咳道:“……是这样的，当时，我们所有人都守在主子身边。方大人与徐大人正在商议天亮如何将主子送回京城，没想到这个时候主子却突然翻动了一下身子，嘴里喃喃自语，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喊谁了？”明珠问。
胡公公觑了沈茴香一眼，道:“是……是喊的沈娘子……”
“我？”沈茴香愣了愣。
明珠也有些吃惊，但是年纪小，想不到其他层面，脑子却也转得快，立即想到一件事，叫道:“啊，我明白了，主子肯定是想起沈娘子会医术，所以才打算追回沈娘子吧？”
“额……也算是吧，方大人也是这样想的，他忙俯近主子耳边问:主子是不是欲召回沈娘子？主子却又不说话了，咱家仔细瞅了瞅，发现主子根本没醒，他……应该是说胡话吧。”胡公公说完，眼含深意的觑了沈茴香一眼。
然而沈茴香满脑子都在想疫病的事情，根本没注意到胡公公的神色。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很快就来到后院。
一踏进那间特别的小院，沈茴香就听见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是小太子！
胡公公脸色顿时变了，猛地一拍大腿。“哎哟，小主子醒了，这怎么了得？”说完慌慌张张的奔向西苑。
沈茴香与明珠对视一眼，然后神色肃然的走向东院。
东院的门紧紧的关着。明珠敲了敲门。有人打开房门，正是徐才。徐才看见她二人，不由大喜。
“明珠？沈娘子，你们回来了？”
沈茴香点点头，直接了当的问:“皇上呢？好些了吗？”
徐才的脸色沉了下去，忙将二人让了进去，低声道:“主子自从昨晚半夜醒了一次后，一直到现在都是昏昏沉沉的，已经五六个时辰了……”
沈茴香点点头，转过屏风进入里间。
一走进去，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
她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抬眸望去。屋子里光线太暗，她又刚从外面进来，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楚。
一个惊喜的声音骤然响起。“是沈娘子吗？”
沈茴香抬眸一看。只见此人身材瘦削，脸色憔悴，两只眼睛有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正是方墨卿。
沈茴香点点头，四周扫视一眼。屋子里只亮了一盏小灯，光线非常的差。而且，窗户不但关着，窗帘更是拉得严严实实的，连一丝风也透不进来。
她蹙眉道:“窗户怎么关得这么严实？屋子里的空气太差了，病人会更难受的。”
第38章 治病药方
她蹙眉道:“窗户怎么关得这么严实？屋子里的空气太差了，病人会更难受的。”
不等方墨卿说话，她走过去，伸手拉开帘子推开半边窗户。
窗外的阳光一下子钻了进来，新鲜空气也溢满了整个屋子。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这才转过身来走到榻边。
方墨卿道:“本来也开了一扇窗，可是昨晚主子直嚷冷，所以就……”
“他发着高烧，一忽儿冷一忽儿热都是正常的。”
沈茴香目光落在榻上之人面上，不由吃了一惊。不过几日未见，萧云止完全变了，变得她几乎不再认识。
只见他发丝凌乱，紧闭双眸，脸色黑中泛紫，大大小小的肿块布满整张脸。
看上去触目惊心，哪里还有半分俊美潇洒风度翩翩的模样？
沈茴香脸色凝重起来，她坐在塌边一张小凳子上，伸手拉过他的手腕。
一碰着他肌肤，她就吓了一跳。他的肌肤烫得灼人。
她沉着脸色，一言不发的将手指放在他脉搏上。
屋子里鸦雀无声，没有人发出一丝的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沈茴香才移开手指。
“明珠姑娘，麻烦你帮我取一盏亮一点的灯来。”
明珠点点头，转身出了屋子。不一会儿，果然提了一盏更为明亮的大红灯进屋，屋子里顿时又亮堂了不少。
“方大人，皇上身上肌肤有肿块和淤痕吗？”沈茴香问道。
“有，身上的没有脸上的这么这么密这么多。”
“有没有渗出血液？”
“有少许，不过并不多。”
“那，有没有咳血？或者是便血尿血？”
“有一点，有时候咳得厉害的时候痰里会带一点血丝……”
“病死的侍卫们症状如何？他们咯血吗？”
“侍卫们的症状和主子差不多，但是他们要严重得多，从发病到死亡只有几个时辰……”
“这就是了，”沈茴香点点头，直起身正色道:“各位，皇上的病初步判断是败血型鼠疫，与城里流行的瘟病是一种病。”
“败……败血型鼠疫？”方墨卿一脸疑惑，不知其为何物。
“是的，这种病死亡率非常高。”沈茴香神色凝重，“方大人，皇上前几日是不是去城里微服私访过？”
徐才插话道:“是的，我等劝过主子，城里死那么多人，现在又是夏季，极有可能染病。可是主子不听劝告……”
“我明白了，”沈茴香道，“很可能就是皇上微服私访的时候惹上的病。”
方墨卿愁得不行，“那现在该怎么办？整个陈州如同死城，要药没药，要人没人，前儿我们还商议着实在不行只有回京。”
沈茴香摇头道:“不行，现在回京风险太多。一来，京城路程太远，再怎么着也得三日的时间。再加上皇上现在身子太虚弱，几乎没有半点抵抗力，官道又那么颠簸，要是在半路颠出了问题，那更是束手无策。”
徐才叹了口气:“可不是？所以我们才揪心啊。”
沈茴香沉思良久，问道:“这秦府里可有药材？”
方墨卿摇头道:“哪里有？秦府如今好些人染病，弄人心惶惶的，药材早就用得一干二净。不但秦府里难以找到药材，就是整个陈州城，估计药材也非常难找。”
“再难找也要想办法找啊，”沈茴香叹道，“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想方设法先找到药材稳住皇上的病情。实话说吧，这种病没有特效药，只能用药物控制病情，如果能退烧，身上的肿块能消失，那就无大碍，如果……”她停住了没有说话。
明珠看了方、徐二人一眼，咬咬唇道:“好，你说吧，需要什么药？本姑娘就是将陈州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来。”
沈茴香抱着双臂在屋里慢慢的踱着，心里盘算着。
三人眼巴巴的瞅着她，谁也不敢开口说话，生怕打断她的思路。
“方大人，麻烦你拿笔记一下。……嗯，生石膏(先煎）60克、水牛角(先煎)15克……”
“慢着，”方墨卿忙打断她的话，“那个，克，是什么？”
沈茴香愣了愣，恍然失笑了。
“看我这人，什么脑子？我忘记了，你们这里的说法和我们不一样……唔，六十克就是二两。”
“哦！”方墨卿点点头。
“……嗯，生石膏(先煎）二两、水牛角(先煎)半两，生地半两、丹皮两钱、赤芍三钱、淡竹叶一两、连翘三钱、黄连两钱、元参一两、麦冬三钱、白茅根一两、紫草三钱、侧柏叶两钱。……好了，差不多就这些了。记下了吗？”
“记下了。”
方墨卿放下笔，看了她一眼，心里暗暗佩服。心想，一个村妇，却熟悉这么多的药材，而且说起来朗朗上口，可真不简单。
“拿来我看看。”
沈茴香点点头，接过药方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随后拿起毛笔，将其中几种圈了起来，然后再递给方墨卿。
“我圈起的这几种药，是必须的要的，差一味都不行。其他几种如果找不到，可以用其他药性差不多的药材替代。好了，去找吧。”
沈茴香抬起头，却发现这三人动也没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怎么了？还有哪里不对？”沈茴香以为是药方解释得不清楚，正准备再解释一遍。
“你竟然会识字？”明珠的神色语气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对呀，有什么不对吗？”沈茴香眼角一扫，方墨卿与徐才看她的目光也很怪异，活像她是什么另类猛兽……
她脑子一闪，瞬间明白了。她竟然完全忘记了，这是在古代，她的身份是一名目不识丁的村妇，会医术已经让人侧目了，会识字？
其实，如果换做一般的穿越女，只怕对这些古代的繁体字大多不认识，所以很少会露馅，但是她不一样，外她很小的时候，爷爷就教她学习古字，为的是以后能看懂古迹医术，谁承想竟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她一时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该如何掩饰，只得揉了揉鼻子，咳了咳道:“那个……是这样的，我不是说过我爹曾经做过郎中吗？我爹认识少许的字，所以有空的时候，他也会教我……”
第39章 对症下药
沈茴香愣了愣，恍然失笑了。
“看我这人，什么脑子？我忘记了，你们这里的说法和我们不一样……唔，照你们这里的说法，六十克应该就是二两。”
“哦！”方墨卿点点头。
“……嗯，生石膏(先煎）二两、水牛角(先煎)半两，生地半两、丹皮两钱、赤芍三钱、淡竹叶一两、连翘三钱、黄连两钱、元参一两、麦冬三钱、白茅根一两、紫草三钱、侧柏叶两钱。……好了，差不多就这些了。记下了吗？”
“记下了。”
方墨卿放下笔，看了她一眼，心里暗暗佩服。心想，一个村妇，却熟悉这么多的药材，而且说起来朗朗上口，可真不简单。
“拿来我看看。”
沈茴香点点头，接过药方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随后拿起毛笔，修改了几种药材，又将其中几种圈了起来，然后再递给方墨卿。
“我圈起的这几种药，是必须的要的，差一味都不行。其他几种如果找不到，可以用其他药性差不多的药材替代。好了，去找吧。”
沈茴香抬起头，却发现这三人动也没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怎么了？还有哪里不对？”沈茴香以为是药方解释得不清楚，正准备再解释一遍。
“你竟然会识字？”明珠的神色语气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对呀，我识字，有什么不对吗？”沈茴香眼角一扫，方墨卿与徐才看她的目光也很怪异，活像她是什么另类猛兽……
她脑子突然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我去，她竟然完全忘记了，这是在古代呀，她的身份是一名目不识丁的村妇，会医术已经让人侧目了，会识字？
其实，如果换做一般的穿越女，只怕对这些古代的繁体字大多不认识，所以很少会露馅，但是她不一样，在她很小的时候，爷爷就教她认识古字，为的是以后她能看懂古迹医书。所以她看繁体字，没有一丝的违和感。
她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该如何掩饰，只得揉了揉鼻子，咳了咳道:“那个……是这样的，我不是说过我爹曾经做过村里的郎中吗？我爹认识少许的字，所以有空的时候，他也会教我……”
沈茴香顿住话头。因为那三人的表情更怪了。她摸了摸鼻子，多少有点尴尬。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今儿自己这番言语错得有多离谱。
“那……这药还去不去找呢？”沈茴香突然有种错觉，这几人好像突然之间不怎么信任她了。难道是刚才那几句话她说错了？
方、徐沉默了半响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明珠，那意思是接下来该怎么做还得明珠拿主意。
沈茴香暗暗奇怪。两个大男人做不了主，竟然还要看明珠这个小姑娘的脸色吗？
明珠咬着唇凝视她半响，忽然下了决心，伸手取过那张药方，道:“罢了，暂且还是听沈娘子的吧……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明珠一个人担责，绝不连累你二人。”
方、徐二人对视一眼，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主子。其实他们也知道，主子的情况已经非常的凶险，是半点耽搁不起的了。
徐才看了明珠一眼，深呼吸了一下点点头道:“好，既然如此，药方还是给我吧，我去城里找药……你们留在主子身边。”说完一把抓过明珠手里的药方，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沈茴香暗暗松了口气，这才面向方墨卿道:“……好了，方大人，擦外伤的膏药你还有吗？”
方墨卿愣了愣，点头道:“膏药倒还是有。前儿主子刚刚染病的时候，我瞅见他身上有小肿块，给他擦过几次，后来见没什么效果，也就停了……”
“药膏不能停，继续用。药膏虽然对皇上的病整体没有什么用，但是可以缓解他肌肤的瘙痒，减轻他的痛苦，也是有好处的。”
“好，我马上就去拿药膏。”
“……还有，皇上虽然还烧着，但是因为他身上肌肤特别是腋窝处已经破皮感染，那就不能再用酒来退热。可以取一张干净柔软的棉质锦帕，用冷水浸湿后，敷在他的额头上……这个知道吗？”
“这个自然知道。”
“那就好，另外就是这屋子的空气太差了，必须定时开关窗户换气。白日家气温比较高，可以多开一会儿，夜间气温低一些，少开一会儿，但是绝对不要紧闭窗户。”
方墨卿点点头，转身欲走。
“还有一件事，”沈茴香又道，“这事同样很重要。”
“什么事？”方墨卿与明珠异口同声道。
“从今儿开始，直到皇上病好以前，这段时日里，小殿下绝对不能再接触皇上，要完全隔离开。小殿下要专人喂养。……顺便问一下，现在是谁在喂养和伺候小殿下？”
“现在主要是胡公公，另外……”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方墨卿的话音刚落，窗外就倏地传来一阵阵婴儿洪亮的啼哭声。不是小太子是谁？
沈茴香嘴角不由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阿弥陀佛，这小子，嗓门这么大，一听就知道他身体健康无病无灾。这可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她忙转身疾步走出屋子。明珠也忙跟了出去。
院子里，胡公公抱着小太子，小家伙挥舞着小胖手，正张开嘴巴哇哇大哭，小身子像扭糖人一样，在胡公公怀里扭来扭去，就不老老实实的待着。
沈茴香一出现，小太子立即止住哭声，吮着手指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沈茴香。片刻后，嫩嫩的圆脸就溢出一朵花似的笑靥，朝沈茴香伸出手，小嘴巴还口齿不清的叫着:“抱……抱……”
沈茴香惊喜的眨眨眼睛。“咦，咱小殿下会说话了？”
“可不？”胡公公抽空抹了把额头的汗。“就这几日里，小主子会说了好几个词呢。”
“是吗？这么厉害？”沈茴香下意识就欲奔过去，忽然又想起什么，硬生生的止住步子，站在离胡公公三米之遥问，“胡公公，小殿下怎么哭了？是饿了吗？”
第40章 暴雨将至
“是吗？这么厉害？”沈茴香忙走过去，却忽然又想起什么，硬生生的止住步子，站在离胡公公三米之遥问，“胡公公，小殿下怎么哭了？是饿了吗？”
“可不是？”胡公公一边哄着小主子一边拿眼睛觑着沈茴香，叹了口气道，“咱小主子真是可怜，每日里饥一顿饱一顿的……”
沈茴香惊讶的看他:“饥一顿饱一顿？难道你们没给他找新的奶娘吗？”
“找是找了，不过那单氏今儿一早说她父亲病了，要回去探望一下，说好午膳时分回来，可如今都快天黑了，却还没有回来，咱家担心的是，万一她父亲……只怕她也是没办法。这府里也不好找别的食材，咱家只好用青菜叶熬了一锅稀粥，什么方法都使完了，才喂着小主子吃了一点。……这小祖宗，他根本就不喜欢吃粥啊。”胡公公简直想哭了，他金枝玉叶蜜罐里的小主子啊，在宫里谁不像护眼珠子一般的捧着惯着？出来这鬼地方却只能吃菜叶稀粥……
“这……”沈茴香沉思片刻道，“公公，我懂你的意思，只是这几日我一直密切接触病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我也染了病，只是因为在潜伏期里没有发作，如果这时候喂养了小殿下，那小殿下岂不……”
胡公公怔住了，呆呆的看她，愁得额头浮上两道深深的“川”字。
“可是，可是，那现在该怎么办呀？”
沈茴香没有说话，明珠也是一筹莫展。
小太子见沈茴香老是不抱他，急得哇哇大哭，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啪塔啪塔直掉。
沈茴香一向是面恶心软，又喜欢孩子，小太子的哭声早已让她的心化了，她真想抱过他将他喂得饱饱的，可是……她想了想，道:“公公，府里难道就没别的食材了？让厨房将粥熬香一点，味道弄好一点，说不定小殿下就有胃口了？”
“哪里还有什么扯的食材？这段时日为了赈灾，整个陈州城的粮食几乎都搬空了，而附近州府的救济粮还没有运来，导致陈州府粮食奇缺。秦大人为了保证行宫的供给，带着妻儿老小已经在节衣缩食了。有粥喝就已经很不错了，再加上小主子又挑食，许多东西尝一口就扭开了头……”胡公公忽然停口，原来是小太子一边哭一边在他脸上乱抓乱挠，胡公公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呼痛。
明珠也急了。“沈娘子，这可怎么办？小主子不可能一直饿着呀。要不，你喂喂小主子？……我的意思是，咱们虽然与病人接触这么几日，但是并没有染病。你不是说过要是染病早就染上了吗？既然我们还是好端端的，那是不是说明我们根本就不会染上？既然染不上，那给小主子喂奶恐怕也不会有问题吧？”
如果在平日，明珠绝对不会冒这种风险。小主子可是千金之躯，别说这么凶险的瘟病，就是奶娘打一个喷嚏那都是禁止接触小太子的。但是现在情况特殊，他们被困在这里，食物奇缺，主子又生死难料，能不能挺过去还难说，所以别的事情也顾不得了，明珠也只能出此下策。
沈茴香瞟了胡公公一眼，神色有些尴尬，她拉了拉明珠的衣袖，压低声音道:“……你哪里知道？这几日因我没有喂养小孩，胸口没有动静，只怕是已经回了奶了……”
“回……回奶？”明珠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哪里懂这些，一脸的懵，“什么意思啊？”
“那个……意思就是这几日没有小孩子吸吮，已经没有奶水了……”
“啊？”明珠怔住了，半响做声不得。
沈茴香安慰她道:“你别急，等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用最简便的办法做出美味的营养餐，小殿下包爱吃……”
沈茴香的话还没有说话，胸口忽然一阵肿胀，涨痛得她脸色都变了，额上冒出了冷汗。她下意识的一把捂住胸口，转眸看向小太子。
小太子还在啼哭着，他的哭声越响亮，她的胸口就越痛，痛得她脸色苍白，几乎快晕厥。
明珠吓了一跳，一把扶住她，连声道:“沈娘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心里不由暗暗叫苦，这关头，沈娘子要是再病了，可怎么得了？
沈茴香紧紧咬住唇，捂住胸口，好半天才缓过神，定了定神苦笑道:“无事……是，是涨奶了！”
“涨……奶？”明珠目瞪口呆的瞪着她。她虽然不懂这些母婴知识，但是人聪明脑子转得极快，只略微思索一番，立即惊喜的叫道，“啊，我明白了，这么说小主子有奶水喝了？”
事到如今，沈茴香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这步棋再险也只得走下去。她点点头道:“行，你们先哄着小殿下，我先去换一身衣衫，洗洗手消消毒再出来。”
胡公公也喜得眉开眼笑，深锁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了开了。
半个时辰后，吃饱喝足又玩累了的小太子沉沉的睡去。所有人都暂时松了一口气。
沈茴香看了一眼窗外，自言自语道:“如果我预料不错，今明两日内，恐怕有一场大雨。”
明珠一愣，忙推开窗望出去。果间天空阴沉沉的，天边乌云翻滚，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景，喜得像一个小女孩般拍手欢叫:“真的要下雨了也，真是太好了！”
真是少女心性，沈茴香不由蔻儿，不过她很快又微微蹙起眉头，叹道:“这个时候下雨，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为什么不是好事？”明珠奇道，“北部已经有大半年没正经下雨了，如今旱灾肆虐，如果能下雨，那对缓解灾情绝对是非常非常有益的。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如果在以前，瘟病没有发生也没有死这么多人的时候，下雨肯定是非常好的。但是现在，瘟病横行，城里城外都是死人，如果再下雨，特别是大雨暴雨，那么疫情会更加严重，死的人也许会更多，怕只怕……”沈茴香仔细观察着天际，语气里有着隐忧。
第41章 忧心忡忡
“大雨？”明珠愣了愣，下意识的抬头望天。
果然，天空阴沉沉的，天边乌云翻滚，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景，明珠喜得像一个小女孩般拍手欢叫:“真的要下雨了也，真是太好了！”
真是少女心性，沈茴香不由蔻儿，不过她很快又微微蹙起眉头，叹道:“这个时候下雨，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为什么不是好事？”明珠奇道，“北部已经有大半年没正经下雨了，如今旱灾肆虐，如果能下雨，那对缓解灾情绝对是非常非常有益的。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如果在以前，瘟病没有发生也没有死这么多人的时候，下雨肯定是非常好的。但是现在，瘟病横行，城里城外都是死人，如果再下雨，特别是大雨暴雨，那么疫情会更加严重，死的人也许会更多，怕只怕……”沈茴香仔细观察着天际，语气里有着隐忧。
明珠愣住了。沈娘子的担忧不无道理，如今饥荒与瘟病并行，如果再遇上暴雨水患，那无疑是雪上加霜，回宫的日子只怕更是遥遥无期。
她咬咬唇，一拳击在墙壁上。
“这个徐才，怎么好不回来？”
沈茴香看了她一眼，问道:“徐大人出去有一些时候了吧？”
“快三个时辰了。”
沈茴香道:“那几种药材有两种比较少见，平日里就不好找，更何况现在这种时候。但是那两味药是必须的，不能缺。”
“那，要是找不到怎么办？”明珠急得心急如焚。
“现在也没别的法子，只有等，万一徐大人运气好找到了呢？”
明珠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晚膳非常简单，大家都盼着徐才归来，谁也没有心情吃饭。
又过去了两个时辰，徐才还是没有回来，明珠方墨卿固然心急如焚，沈茴香也有些忐忑不安了。
方墨卿守着皇上，胡公公侍候着小太子早早的歇下了。小太子吃饱喝足，睡得又香又甜。
而沈茴香与明珠二人就坐在院子里，等着徐才回来。
然而，直到快到凌晨了，徐才仍然没有回来。
沈茴香不放心萧云止，拉了明珠一道进东屋察看。
萧云止仍然昏昏沉沉的躺着，苍白而消瘦的脸庞憔悴不堪。沈茴香试了试他的额头，又把了一下脉搏。还好，温度不算高，脉相也还正常。她又抬眸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最后，翻开他眼皮看了看。看表面，他的病情似乎胶着着，既没有好转也没有更恶化。但是，他的脸色却更黑紫，脸上的肿块也越来越多。
沈茴香的神色却越发凝重，伸手拉了拉明珠的衣袖。
两人蹑手蹑脚的出了屋子。
出了屋子后，沈茴香才吁了口气，正色道:“明珠姑娘，现在我有一件事情要交待你，你一定要仔细听着。”
明珠一凛:“行，你说。”
沈茴香低声道:“告诉你知道，皇上的情况不怎么好，可以说非常的糟糕，因为他的脸色在变黑，这就是病情恶化的先兆。”
“……”明珠脸色大变，她紧紧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哑声道，“没，没别的法子了？”
沈茴香摇摇头道:“如今徐大人未归，方大人又实在太困了，晚间只怕他会打盹。所以，我觉得今晚你去守一下皇上比较好。因为你是习武之人，比较惊醒，有什么动静也第一时间能发现。你要密切注意皇上的情况，有什么异常都要告诉我，我就在隔壁偏房里，知道吗？”
明珠抹了把泪，点点头。
最难熬的一夜降临了。方墨卿与明珠一同守着萧云止。
沈茴香在靠在偏房的竹塌上，闭着眼睛养神。
其实她真的非常非常的困，自从离开陈州后，她几乎就没有认真的睡过一次好觉，眼睛早就又酸又涩，但是她睡不着，她的大脑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她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这种瘟病到底是不是鼠疫？
从发病症状来看，这病无疑就是鼠疫，但是，它和鼠疫又有不同，最明显的差别就是:鼠疫有潜伏期，而这种瘟病却没有潜伏期，几乎是染上病毒后就立即发病。这真的是太奇怪了。因为传染病都是有潜伏期的，没有潜伏期的传染病真的太少见了。而这次陈州的瘟病与其说是传染病，倒不如说像是被投毒事件，只是这起投毒面积太大，波及的人也很多，关键是，谁是毒链？
还有，萧云止的病情也让人揪心，如果没有找到药材，他的生死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眉心蹙着，渐渐进入梦乡。
她不知道的是，她手指上戴着一枚粗糙的毫不起眼的银戒指突然间发出绿色的诡异的光芒，映照在她憔悴的脸上。
沈茴香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正独自穿梭在陈州城的大街小巷，正一家一家药铺寻找治病的草药。
然而，找遍了全城却一无所获。她不由急火攻心，正想进入最后一家药铺的时候，却突然看见街边有人在卖大饼。
那卖饼的是一年轻小哥，身穿T恤牛仔，正背对着她高声大喊：“卖饼罗，卖饼罗，新鲜的葱香肉饼，两元一个……”
她顿住脚步，目不转睛的看着那肉饼，口水早就“啪嗒啪嗒”掉下来，忍不住叫道：“小伙子，给我来五个大饼……”
卖饼的师傅扭过头来。出人意料的是，是一个非常年轻英俊的小伙子，那张脸粉嫩粉嫩的，一眼看上去倒有点像小孩子的脸。
他盯着沈茴香看了又看，忽然诡异的笑了，摇头道：“不，我的饼不卖给你！”
“为啥，难道我不给你饼钱？”沈茴香奇怪了。哪有生意上门朝外推的理？
“嘿嘿！”卖饼师傅笑得意味深长。“我的饼只卖给需要的人。”
“我都快饿死了，还不需要吗？”
那小伙子扫了她手腕一眼，慢条斯理道：“一个戴有空间异能戒指的人，会饿死？反正我不信。”
“空间异能？什么空间异能？莫名其妙嘛，你这人，就卖一个饼而已，咋这么多事？”
第42章 遭遇蛇王
“嘿嘿！”卖饼师傅笑得意味深长，他扫了她手腕一眼，慢条斯理道：“一个戴有空间异能戒指的人，会饿成这样？我不信。”
“异能戒指？什么异能戒指？莫名其妙嘛。”沈茴香听得一头雾水。
卖饼师傅不再理会她，干脆收起饼摊，一条竹扁担麻溜的一挑，挑起箩筐疾步如飞的奔走了。
沈茴香大急，忙追赶上去，一边追一边喊：“喂，我要吃饼，你别走啊，喂，喂……”
卖饼师傅东拐西拐，钻进人群一会就不见了。
沈茴香又气又怒，跺跺脚，发狠追了上去。
谁知那人动作异常的敏捷，东转西转，眨眼就溜得无影无踪了。
沈茴香又饿又累，瘫软在地，晕过去之前，她的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饼……我要吃饼……”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茴香被一阵鸟叫声惊醒。
鸟儿叽叽喳喳，那声音有点像杜鹃，又有点像百灵……哎哟，她怕不是在做梦吧？这饥荒天，连只乌鸦都难见，哪里有杜鹃百灵的呢？她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前的一幕让她眼睛一亮。她还真不是做梦，在她眼前，的确有杜鹃，也有百灵，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美丽的鸟儿。
原来，她置身在一处充满鸟语花香的庞大园子里。
园子里到处是绿油油的草，景色美不胜收。枝头上欢快的鸟儿在蹦来跳去，唱着歌跳着舞，什么画眉、喜鹊、杜鹃、鹦鹉、山雀……等等，简直是品种齐全应有尽有。
不远处还有一座很大的池塘，池塘里正盛开着美丽的荷花。顾沈茴香不用看也猜得到，塘子里肯定是肥美鲜香鱼类。
她举目四顾，池塘的四周全是肥沃的田地。田地里种满了各种农作物水果，水稻、小麦、玉米、番茄、苹果、橘子等等。这些作物有一些沈茴香熟知并且能叫出名字，还有许多她叫不出名字的……
她张大了嘴，看得一愣一愣的。这里是哪里？难不成她还在做梦，或者是又穿越了？
正在发愣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前边有一道斜坡，坡上好像开满了许多美丽的鲜花。
她心念一动，忙提起裙子奔过去。
当她爬上陡坡时，一望之下，顿时惊得她目瞪口呆，原来，这边还有更广阔更无垠的天地。
远远望去，只见坡上漫山遍野铺满了奇花异草，一层一层的梯田，房屋整整齐齐，炊烟缭绕，田间小路交错相通，鸡鸣狗叫之声可以互相听到……沈茴香看得如痴如醉，呀，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
她迈步向花丛中走去。踏入花海，淡雅清香扑鼻而来。
她虽然做少妇打扮，但这具身子毕竟也才十六七岁，正当花季之龄穿行在花草中，恍然看去，真是一副美不胜收的绝美画卷！
站在野花中，她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了一口花香。真美！花香清新淡雅，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药味？她倏地睁开眼睛，低下头，目光落在脚下的野花野草上。她的心突然涌上一层狂喜。她看见了什么？四下草丛里的野花竟然全是名贵的草药。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抚了抚狂跳的胸口，她慢慢蹲下身子。
果然，坡上遍地都是草药，连翘、牛大力、三月鬼针草、桔梗、桃仁、金樱子、入地金牛、千斤拔、郁金、芍药、牡丹、蒲公英、地胆头、蛇泡簕、叶下珠、金盏银盘、寮刁竹……等等，看得沈茴香眼花缭乱，兴奋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这里的药材真的是太丰富了，有许多的药材连她也没看见过，一眼望去，四面八方的山坡只怕全是草药。
天哪天哪，她到底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神仙所在？
商人爱财，书生爱书，作为中医师的沈茴香，自然是爱极了药材。在前世，她在自己的家乡里还种了十几亩地的药材。对她来说，种植药材，然后再将它们制成药品，替病人减轻痛苦，就是她毕生的愿望与追求！可惜，这个梦想现实没有实现，梦里却实现了。
对，这必定只是一场美梦，现实里没有这样美轮美奂的所在。
她用颤抖的手从连翘上摘下一朵小黄花，喃喃自语:“如果这些是真的就好了，那么皇上的病有救了，陈州的百姓也有救了……”
她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连翘花的香味。
微风拂开，山坡上也野花摇曳多姿，发出醉人心脾的花香。
忽然，前面一丛红艳艳的果子如同鹤立鸡群一般，在繁花中显得特别的醒目与众不同，顿时吸引了她的目光。
难道也是什么珍贵药材吗？
那丛果子极红极艳，而且非常的眼熟。她好奇的走了过去。
这一簇野果子生得极为茂盛，绿油油的枝叶，红艳艳的果子，果子通体滚圆，一见就惹人馋言欲滴。
沈茴香看得惊愕异常。老天！这，这不是陈州郊外的那一蓬红粒子吗？
她心里顿时浮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自从这玩意出现后，带给他们的几乎全是霉运。小太子过敏发烧，奶娘被蛇咬，在郊外他们被蛇围攻，直至现在的瘟病横行……
她下意识的退后几步。空气中忽然弥漫着一股臭气，臭得她忍不住蹙起眉头捂住口鼻。
正在她打算逃离的时候，红果子中间忽然“腾”地冒出一条貌相极为丑陋可怕的蟒蛇。蛇头硕大，呈三角形，蛇身花纹复杂，红黄黑绿四种颜色相互缠绕。那条可怕的毒蛇俯看着沈茴香，突然腾身扑了过来。
沈茴香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转身不要命的奔逃。
妈呀！那不是那条被她烧死的蛇王吗？
老天，那条蛇来找她报仇了？
不要啊，她才不要死在蛇口下。
她没命的逃着，根本不敢转头看身后。不知道跑了多久，她抬眼看见前面林子里好像有一座小木屋，于是咬咬牙，朝那座小木屋飞奔而去。
刚跑到小木屋前面，她脚下一绊，“噗通”一声栽倒在地，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糊了一嘴的泥土。
第43章 魔幻空间
刚跑到小木屋前面，她脚下一绊，“噗通”一声栽倒在地，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糊了一嘴的泥土。
她顾不上狼狈与疼痛，匆忙爬起来推开木门冲了进去，然后“砰”的一下关上门。
她喘息着，将眼睛贴在门上偷觑着。
阿弥陀佛，屋外安安静静的，那条该死的蛇王并没有撵上来。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这才发觉浑身乏力，身子一软，滑了下去。
正当她背靠着门板恢复体力的时候，忽然，一股葱油饼的香味飘了过来，钻进了她的鼻子。
她吸了吸鼻子。我靠，这味道很熟悉啊，不就是刚才她没吃着的那葱油饼的香味？
她抬起头，一下子愣住了。
这是一间简陋的小木屋，屋子里几乎没什么摆设，所以正中摆放着的一个竹筐就显得格外的惹眼。那葱油饼的香味就是从筐里飘出来的。
沈茴香眼睛一亮。哇塞，这筐不就是那个卖饼师傅的筐吗？
她本来就饿了，再加上刚才一通狂奔，肚皮更是唱起了空城计，哪里还管它真的假的，扑过去抓起一个饼子就狠狠的咬了一口。
饼子又香又软，回味无穷，沈茴香还没来得及慢慢品味，耳朵边就突然响起一个奇怪又有一丝熟悉的声音。
“滴！欢迎亲爱滴宿主光临空间系统。经测试，本系统与宿主高度契合，已经自动连接。系统马上升级，请宿主做好准备。”
啥？空间？沈茴香咬饼的动作倏地顿住，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在前世她好歹也看过不少的网文啊，也知道很多小说里都有什么空间系统的，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也自己也会遇到。
“谁，是谁在说话？”她又惊又疑。麻蛋，这个梦的内容未免也真是太真实了吧？
“系统升级完毕，现在请宿主向本系统提出任何问题。”那声音又道。
沈茴香吁了口气，小心翼翼的问：“那个……请问，你就是传说中的系统大大吗？”
“是滴！”
“那……那我可以见见大大吗？”
“当然可以呀。”
系统话音刚落，从墙角里忽然滚出一只……浑身雪白的绒球。绒球像皮球一般翻滚着，滚到沈茴香的面前才停下。
沈茴香看傻了眼。这玩意……就是系统？
她没老眼昏花吧？
“你好，我就是你的系统，团团！”
绒球里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霎是可爱。
“团团？”沈茴香忍不住“扑哧”一笑。这家伙，看上去倒是蛮可爱的。
她自幼比较喜欢毛茸茸的小东西，忍不住伸手抱起绒球。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沈茴香猛然间恍然大悟：“啊，我想起了，你就是那个……卖饼的师傅？”
团团哼了哼道：“笨蛋，你现在才想起？”
沈茴香又惊讶又好奇的上下打量他，道：“……啧啧，这么说，你真的是我的空间系统了？”
“可不？”
“好吧，那你说一说本系统都有些什么特色呢？”
团团咳了咳，可能是第一次被宿主抱有些不习惯，扭捏了一阵才开口道:“宿主，你来的这个空间，名字叫:魔幻植物空间……”
“魔幻植物？什么意思？”
团团瞅了她一眼。宿主的小表情有些难以捉摸，他以为她是嫌弃这个空间，冷哼道:“你可不要小看咱们这个空间。咱们空间虽然不像别的空间里全是金银财宝，但是咱们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可贵的东西。”
“什么？”
“植物呀！”
“植物？”
“对滴，而且还是魔幻植物。”
沈茴香听得出了神。“魔幻植物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特别之处多了。”团团摇头晃脑，“种一棵当十棵，特不特别？”
“呃？”
“各种土质都能种，易存活，不易死，特不特别？”
“……”
“种花颜色艳，种菜嫩又鲜，种粮食颗颗都饱满，如果是种药材……”
“种……种药材怎么样？”沈茴香倏地坐直身子，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着。
团团瞟了她一眼，那眼神像看土包子。“那当然是想种什么药材就种什么药材，而且全是上等品。你知不知道，世界上的药材品种一共一万多种，咱空间里都有。……外面坡上的野花野草你也看见了？那就是我随手抓了一把种子撒下去的……”
“每……每个品种都有？你……你没骗我吧？”沈茴香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骗你干嘛？”
沈茴香的眸子里蹦出无数凌乱的小星星。
“世上真有这么神奇的……空间？？”
“是魔幻空间。”团团纠正着。“宿主，你有没有被瞬间惊艳到呢？”
沈茴香呼出一口气，感觉魂又回来了。
“这么说，如果我拥有了这个空间，我就相当于拥有了整个植物王国？而且还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
“慢着慢着，并不是这样的。”团团的眉毛都揪成了一团，有点不妙的感觉。难道他又遇上了一个好吃难做坐享其成的家伙？
“那是怎样？”
团团斟酌了一下话语，才道:“宿主，是这样的，咱这空间虽然拥有各种魔幻种子，但是划重点:种子！意思是空间为你提供的只是各种各样的植物种子和幼苗，我们并不提供成熟的作物。所以，种子要变成粮食，幼苗要长成参天大树，那就必须你付出艰苦的劳动与辛勤的汗水。换言之，如果你将种子带出空间，种下去后却不精心的管理它，那么，它是一定会枯萎一颗粮食都不会生产的。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沈茴香点点头，“理当如此，我最唾弃那种不劳而获的懒人。”
团团松了口气，斜眼睨她。“这么说，你愿意做空间的主人了？”它忽然有点小兴奋。天知道，它忽悠这么多人来空间，却没一个人成功……
沈茴香转眸凝视它，神情似笑非笑。“我倒是很乐意，不过前提是这是真的而不是在做梦。”
“当然是真的……”团团歪头看她，表情怪异。“你以为……这些都是梦境？”
第44章 惊天戒指
“难道不是吗？”沈茴香打了个哈欠，拍拍它的脑袋，叹了口气道，“不过，虽然是做梦，但是还是要谢谢你给了我这么美妙的一个幻镜，虽然那条蛇有点煞风景……咳咳！好了好了宝贝，我该回去了，还有病人等着我呢。”
沈茴香揉了揉团子毛绒绒的身子，将它放在地上，转身便走。
“慢着——”
团子叫住她，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枚普普通通的戒指递给她。
“这枚戒指是你进入空间的大门，戴上吧。回去以后你就知道这到底是不是梦境。记住了，如果你答应做空间的主人，就点戒指三下，那么你就很快会回到这里来。”
“是嘛？说得像真的一样。”
沈茴香有点想笑，但是她还是忍住了。她接过那枚脏兮兮的戒指，翻来覆去的看着。看不出什么材质，形象也巨丑……她耸耸肩，随意的戴上了戒指。
说来也奇怪，戒指一套上手指，瞬间发出一道蓝幽幽的光芒。沈茴香眼睛一亮，“呀，没看出来，这还是一个宝贝？……也行，等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就当了它换粮食。”
团团:“……”
“团团，我该走了，拜拜！”
沈茴香转身刚拉开门，猛然，一颗硕大的丑陋凶恶的蛇头“澎”的一下探了进来，差点就触到她鼻尖。
沈茴香目瞪口呆，脸色毫无血色，她甚至没来得及尖叫一声，就身子一软，晕倒过去。
那头大蛇张开血盆大口，正想一口吞了沈茴香，忽然，角落里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大蚺，她可是你的主人，你想弑主吗？”
“什么？她是我的主人？我才不信。”大蛇嗤之以鼻，“你不知道，这个恶女人是我的仇人，就是她烧了我的原身的，害我再也回不去了。”
团团淡淡的道:“你本不该去人间，你能遇见她，也是机缘巧合。如果不是她阻止你，只怕你还要惹出更多的祸端。”
“信你才怪！”大蛇悻悻的道，“不吃她可以，但是休想我认这种面善心恶的女人做主人。如果不是她，我岂能困在这里出不去？”
“面善心恶？”团团忍不住失笑，“你怕不是说反了吧？”
“反正我不管，我才不要她做主人，我有心理障碍。”
“……”团团有些无语。他想了想道，“你不认她做主人也行，但是那枚惊天戒指你也不认了？”
“戒指？”
“是呀，惊天戒指是咱们空间的镇宅之宝，这么多年它一直在寻找它真正的主人，没想到，今天找到了。”
“你的意思是:就是这个女人？”
“是的，你看，戒指已经戴在她手上，不但完全吻合，而且还发出光芒。这就说明，惊天戒指已经已经选定了主人，那么这整个空间已经是这个女人的了。既然空间已经是她的了，那么你呢？”
大蚺听得发呆，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晕倒在地上的女人女人昏昏沉沉的躺着，她手指上那枚毫不起眼的惊天戒指正发出幽暗的蓝色的光芒。
“咔嚓——”闪电过后，一道惊雷凌空劈下。
“啊——”沈茴香尖叫着醒了过来。
门外闪进一个人影。
“沈娘子？怎么了？”是明珠。
沈茴香呆坐在榻上，愣愣的瞪着明珠。哪里有什么可怕的大蛇？原来只是南柯一梦。
她吁了口气，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一边虚弱的笑了笑:“没事，就是做了一个噩梦。真可怕，我梦见了那条被我们烧死的蛇王，它竟然要吃掉我……”
沈茴香的话倏地顿住了，她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的手指，指上戴着一枚破旧的毫不起眼的戒指。她顿时傻眼了。
这玩意……是真的？
明珠并没有看见她的异样，她看了一下窗外，自言自语道:“外面下大雨了。”
沈茴香这才回过神来，她转头看向窗外。果然，窗外电闪雷鸣，倾盆大雨而下。
她呼出一口气，问道:“下多久了？”
“刚下不久。”
沈茴香点点头，“徐大人回来了吗？”
“没有！”明珠眼神隐隐有着担忧。
“怎么还没回来？”沈茴香喃喃道，“就算翻遍了全城，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呀？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令她担忧的还有孟福宝一行。马车本来就行走缓慢，如今大雨一下，官道上一片泥泞，进城的日子只怕又要推迟好几天。
明珠没有说话，一道闪电闪过，隐隐可见她眼眶的泪光。她咬咬唇，断然的道:“不，不会出事的，徐哥武功那么高，他会出什么事？”
沈茴香抬眸看她，怔住了。自从识得他们以来，她一直听她连名带姓的呼徐才，从没听见她喊过徐哥，这徐哥一喊，再看看她的神色，她心里有了数。这小丫头，心里只怕对徐才早就暗生情愫，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她咳了咳，忙开口安慰小姑娘:“别担心，徐大人艺高人胆大，不会出事的。会不会是别的事情耽搁了？”
明珠凝眉没有说话。
沈茴香忙岔开话题，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明珠抹了一下眼角。“……快卯时了。”
“嗯，皇上呢？情况如何？”
“主子还好，还是那样。刚才还扶他起来喂了一点水。”
沈茴香点点头，稍稍放心，病情只要没有继续恶化就还有希望。她低下头，目光回到了戒指上，不由心念一动，抬头扫了明珠一眼，咳了咳道:“……好吧，天快亮了，你也歇息一下吧？”
明珠看了她一眼，默默的摇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沈茴香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目光才又回到戒指上。
这的确是她梦中所见的那枚戒指。这未免太神奇了，难道梦里一切都是真的？
她小心翼翼的想将戒指取下来，谁知，戒指如同粘在手指上一般，根本取不下来。
她深深呼吸了一下，大起胆子，轻轻点了戒指一下。
她的手就像点金棒一样，戒指立即变了模样，刚才还普普通通破旧的戒指，瞬间就变得璀璨夺目光芒四射。
第45章 大蚺刁难
她的手就像点金棒一样，戒指立即变了模样，刚才还普普通通破旧的戒指，瞬间就变得璀璨夺目光芒四射。
沈茴香吓得倏地缩回手。戒指的光芒消失了。
她发了一会儿呆，咬咬唇，又用食指轻轻点了戒指两下。
倏地，一道耀眼的蓝光闪过，沈茴香眼睛一花，脑子一阵剧痛，霎时便失去了知觉。
等她清醒过来后，她发现躺在还那间小木屋的门口。
她定了定神，赶紧爬起来扫视着四周。果然是那一个空间。手上的戒指也好好的戴在她手指上。
她顿时傻了眼。卧槽！原来真有这档子事……
“你回来了？”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倒吓了她一跳。她急忙回头。却见半空中飘过一团毛绒绒的小东西。
是团团。
团团从中间露出脑袋，朝她甜甜一笑。
“宿主小可爱，咱们又见面了也。我就猜着你会回来。怎么样，考虑好了吧？”
沈茴香吁了口气，站起身，打量着这座空间已经山坡上那些漫山遍野的野花野草，心里有了主意。
这是一个宝库，她怎么可能会放弃？
“考虑是考虑好了，不过我现在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你必须满足我这个要求。”
团团眉眼笑得弯弯的。“小小的要求可以满足，如果是狮子大开口……比如你要什么金银珠宝，咱们空间可满足不了你。”
沈茴香摇头道:“不需要金银珠宝，其实我只是想找你帮我一个忙。”
“帮什么忙？我能做什么呢？”团团眨了眨黑葡萄似的大眼睛。
“这个忙对你来说很简单。”沈茴香脸色郑重起来。“你应该也知道，目前我的救命恩人还在生死间徘徊，陈州城里也瘟病横行。我别的不想，只是想求你伸出援手，帮一帮他们，帮他们赶走病魔。”
“这个嘛……”团团捏了捏鼻子，感到有点为难。“这个我也没办法，我也没有仙丹妙药，怎么帮你呀？”
沈茴香摇摇头道:“不需要仙丹妙药，你只要同意我任意采摘几种药材拿回去救人即可。至于我怎么用这个药，那就是我的事了。”
“药材？”团团挠了挠毛茸茸的脑袋，皱眉道，“可是我这里只有种子，没有药材啊？”
“怎么没有？那斜坡上不全是药材？”
“那……”团团的脸色微微变了，“那个不行，你必须自己种才行。”
“自己种？那得种多少时间？”
“嗯，从种下到成熟差不多三天就可以了。”
“什么？三天？救命的事情怎么能等三天？我连一个时辰也等不了。”沈茴香语气有些不好。
“呃，那个，三天已经很快了……”
“不行，我等不了，病人情况很严重，必须马上用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好吧好吧，我明白，”团团咳了咳道，“不是我不愿意给你药材，只是现在情况有点特殊，本来空间都是你的了，用点药材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是外面的山坡上的药材，如今有人在看守了。必须经过他的同意，否则我也难办。”
“谁？是谁在看守？”
沈茴香话音刚落，“澎”的一下，草丛里突然冒出一颗硕大的蛇头，粗鲁的叫道:“要想采摘药材，得过了我这关再说。”
沈茴香大吃一惊，下意识的后退几步。
“你……你……你竟然会说话？”
“呸，这有什么奇怪？”大蚺吐着信子，张开了血盆大口，做势要一口吞下这个小女人。
沈茴香瞪着它。说来也奇怪，对这头怪异的蛇，她突然之间就不怎么怕了。
“咳咳！”团团急忙咳了两声，他就怕这个憨大蚺没轻没重伤了宿主。
大蚺悻悻的闭上嘴巴，低头打量着沈茴香，见女人一脸的镇定自若，不由奇怪的问:“你怎么突然不怕我了？”
沈茴香冷冷的道:“我为什么要怕你？你是蛇，我是人，人为什么要怕蛇？”
“真的不怕？我会一口吞了你，怕不怕？”
“不怕！”
“为什么？”大蚺简单的脑子想不通。刚才这女人看见它还吓得脸色苍白也。
沈茴香淡淡一笑:“团团说过，我是这座空间的主人。既然这空间属于我，那么空间里的一切物体都是我的，包括你在内。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怕你呢？”
“这……”大蚺一时语塞，他虽然学会了人的语言，却还没有学会人的思维，沈茴香这几句绕弯的话将它脑子弄成一团浆糊，心里烦躁，只得像小孩子一样耍赖。“那不行，就……就算你是我的主人，也，也不能随便拿这些药材。我，我也有条件。”
“好吧，你就说说你的条件吧，我看能不能做到？”沈茴香倒是不慌不忙的转身在一块大石上坐下。
大蚺转身指着旁边的土坡，道:“你看见没？这面山坡上，一共有两千多种药草，也不用全认，你只要能说出其中的三百种常见草药，而且不能有错误，就算你答对了。”
沈茴香心里一阵狂喜。认草药？这头笨蛇难道不知道她的强项就是认药材吗？
“答对怎样？答错怎样？”
“答对后，这里的草药任你采摘，我绝不阻拦，不但如此，我还会认你做主人，以后也绝无二心。如果你认错了……”
“那便如何？”
大蚺冷笑道:“那你就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你说话算话？”
“那是当然！”大蚺见她面上神色凝重，以为她是被难住了，不由得意极了。
沈茴香不由蔻儿一笑，抬眸看向一直做壁上观的团团，笑道:“那行，就这么定，团团替我们做一个证人。”
“怎么，你信不过我？”大蚺白了女人一眼。
沈茴香微微一笑，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就走向山坡。
大蛇狐疑的打量着她。心想这女人未免也太镇定了吧？
团团飘了过去，在它脑袋上停住了，叹了口气道:“她不就是怕你耍赖么？”
“我？耍赖？”大蚺嗤的一声冷笑，“她对她自己就这么有信心？”
第46章 空间药香
“我？耍赖？”大蚺嗤的一声冷笑，“你对她就那么有信心？”
“哈，你等会就知道了。”团团不由摇头。这个傻憨憨，沈茴香出身于中药世家，基本功就是熟认草药。你考她认草药，不是正中她下怀吗？
沈茴香缓缓走向山坡。坡上的野花野草随风摆动着，空气中洋溢着醉人的药香——这是她最喜欢的香味！
她弯腰摘了一朵白色的小花，放在鼻子边嗅了嗅。
“这是白芷！”
大蚺看了团团一眼，忙游上前，仔仔细细看了看那朵花，果然是白芷。它悻悻然的哼哼。
“算你蒙对了。”
沈茴香秀眉一扬，又顺手摘了一片紫色的叶子，弯唇一笑:“这是紫苏。”不待大蚺说话，她又指着前面道:“那朵白紫粉三色混合的花是薄荷，这边开黄色小花的是连翘，那边……”
沈茴香侃侃而谈，对坡上密密麻麻的花草竟然如数家珍，不大会工夫就随口说出几十种药材的名字……大蚺固然听得发了呆，团团也不仅暗暗佩服。心想，沈茴香这女人看来是有一些真本事的，难怪惊天戒指会选择她做主人。
他忍不住碰了碰大蚺，低声道:“喂，点到为止就行了，人家还要赶回去救人呢。”
大蚺白了他一眼:“这算什么？三百种药材，这才认了几十种，还早着呢。”说完抬头挺胸游进了草丛里。
团团忍不住偷偷好笑。这家伙，嘴上虽然不承认，其实心里只怕也是佩服的。
且说沈茴香一口气认了几十种药材，不知不觉来到那一蓬红粒子前，她停了口，本能的后退了几步。转头一看，只有团团跟在身后，大蚺却不见了踪影。
沈茴香蹙起眉头，盯着眼前这一蓬红果子发愣。
团团笑道:“这是何药材，你必定不知道。”
沈茴香摇摇头，道:“从前以为这是红粒子，其实不是，它只是和红粒子生得比较像。看来世间的药材，我终究是不能认齐全的。”
话音刚落，忽然红粒子中传出一声清脆的童声。
“那是当然，你以为你是神仙无所不能？”
沈茴香惊讶极了。这里竟然有小孩子？
“是谁在说话？”
“忽啦”一下，草丛中忽然冒出一名男童。男童五六岁左右，头发挽了两个角，生得倒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只是光着脚，背上还背着一个竹背篓。
沈茴香看得呆了。“你是？”
男童斜眼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团团不由笑道:“他就是大蚺呀，只不过换了一副模样，你就认不出了？”
“大……大蚺？”沈茴香霎时目瞪口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那条蛇是你……你变的？”
大蚺哼了声道:“不可以吗？”
沈茴香好奇的低头打量他，忍不住捏了捏他嫩嫩的小脸，笑嘻嘻道:“当然可以。啧啧，这样多可爱呀，以前干嘛要想不开变成那种丑陋的东西？”
大蚺躲开她的手，骂人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不过终究还是忍住了。他小脸一仰道:“这个你不用管，我只问你，你还要不要草药？”
“要要要，当然要呀。”
“那就行！”
大蚺说完背着背篓转身就走。
“喂，你去哪里？”沈茴香忍不住喊道。
大蚺却没有回应她。沈茴香忍不住碰了碰团团。“喂，这孩子……到底是毒蛇变的，还是毒蛇是他变的？”
团团咳了咳道:“……这个，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我的意思是……”
“草药采好了。”人随声道，只见大蚺背着背篼转了出来，篼里果然装满了药材。
沈茴香惊喜的眨眨眼，这孩子，手脚倒还麻利，不过同时又很狐疑。“这么快？你知道我需要什么药？”
“那还用说？”
沈茴香半信半疑的低头一看，果然，篼里的草药全是她急需的。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些药？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吧？”这孩子，难道会读心术？
“我当然知道。”大蚺将竹篼放在地上，耸耸肩道，“因为陈州城的那种瘟病根本不是单纯的瘟病，而是中了一种剧毒。”
沈茴香惊得差点跳起来。“真是毒？是什么毒？”
大蚺像一个顽皮的熊孩子那样，嘴边露出一丝欠揍的笑，却不说话。
沈茴香心念一动，顿时想到一事，不由惊道:“我知道了，那是……蛇毒？是你的……毒？”
大蚺嘿嘿一笑，得意的道:“怎么样？我的毒厉害吧？只是一滴小小的毒液，通过老鼠，就传进了陈州城，一下子就毒死了那么多的人，真是没想到啊……”
“你闭嘴！”沈茴香气得眉头倒竖，“真可恶，陈州的老百姓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你竟然如此的恶毒要置他们于死地？真是蛇蝎心肠！如果有可能，真想再烧你一次！”
“你——”大蚺气得小脸都变形了。他狠狠的大瞪了沈茴香一眼，气鼓鼓的转身走了。
沈茴香对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声，然后转头对团团道:“这可恶的家伙就不能驱逐出空间吗？”
“呃，这个……”团团有些为难，“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大蚺，而是……”
“啧啧，团团，你该不会说陈州城的人命该如此有此一劫吧？”
团团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
“不能说是命中注定，但是机缘巧合总是有的。谁让你平白无故的穿越过来，又恰恰落户在陈州府境内呢？”
沈茴香惊讶的看着他。“团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正是因为我的突然穿越，才改变了陈州的命运？”
“那个……也可以这样解释吧。”团团眼神躲闪，话语间也避实就虚。
“不对，刚才大蚺明明说是他的毒液毒死了人，怎么能将这个罪过安在我身上？”
沈茴香更加莫名其妙。她虽然心直口快，性格爽直，却实则上是一个非常心软善良的人，如果陈州城的百姓真的是因为她才死的，她一定会内疚自责的。
“这……”团团说话越发吞吞吐吐，“好了好了，这事说来话长，我以后再告诉你具体原因。现在，你不是要去救你的恩人吗？快去吧，你已经耽搁很长时间了。”
第47章 人工呼吸
“那个……也可以这样解释吧。”团团眼神躲闪，话语间也避实就虚。
“不对，刚才大蚺明明说是他的毒液毒死了人，怎么能将这个罪过安在我身上？”
沈茴香更加莫名其妙。她虽然心直口，性格爽直，却实则上是一个非常心软善良的人，如果陈州城的百姓真的是因为她才死的，她一定会内疚自责的。
“这……”团团说话越发吞吞吐吐，“好了好了，这事说来话长，我以后再告诉你具体原因……现在，你不是要去救你的恩人吗？快去吧，你已经耽搁很长时间了。”
一句话提醒了沈茴香，她“呀”的一声跳了起来，抓起背篼就朝前冲，冲了几步又停住了，神色讪讪的问团团。
“那个……我该怎么回去呀？我只知道怎么来，却不知道怎么回去？”
团团忍不住好笑:“这个，自然是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呗。”
沈茴香略一思索，眼睛一亮，再不犹豫，抬起手腕在戒指上轻轻的敲了三下，瞬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正坐在偏房的地板上，面前放着一个小小的竹篓。
她又惊又喜又难以置信，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细看，没错，的确是大蚺背的那个小竹篓，她没有看花眼。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窗外电闪雷鸣，还在下着大雨。因为雨太大，屋顶天窗附近，雨水已经顺着瓦缝流了下来，密密实实的掉在地板上。
风雨交加之际，偏房的门突然“哐当”一声被人推开，明珠一脸泪痕的闯了进来。
“沈娘子……主，主子不行了，他……他……他没有呼吸了……”
“什么？没有呼吸了？”沈茴香脸色大变，跳了起来就冲了出去。
萧云止所住的正房与偏房中间隔了一道小院与一道走廊。小院里，雨水密密的泄下来，打在石板铺成的小院上，将走廊也溅湿了。
室外，陈州刺史秦甫带人守在门口，正一脸焦灼的踱来踱去。
正房的内室里，萧云止静静的毫无生气的躺在榻上，四肢僵硬，脸色紫黑。
沈茴香冲进去的时候，御医方墨卿正跪在榻边，呆呆的看着皇上，脸上无声的淌着泪。
而胡公公呢，匍匐在床沿边，拽着主子的手嚎啕大哭，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剩余的五六名侍卫跪在方墨卿身后，人人面上皆有泪痕。
屋外风雨交加，屋内哭天嚎地，气氛实在是悲凉透顶。
“公公先别嚎，让我先看看皇上。”沈茴香忙叫道。
胡公公一见是她，忙抹了把泪让开了。
沈茴香倾身上前，动作麻利的先伸手探了探萧云止鼻息，又翻开他眼皮看了一下，再贴在心脏处听了听，脸色顿时暗了下来，沉声道:“没有呼吸与脉搏了，马上展开急救程序，首先进入胸外按压。明珠，你来帮我忙，将皇上的衣衫解开露出胸膛。”
明珠咬咬牙，依言上前将主子衣衫解开。
沈茴香挽起袖子，上前双手交叠放在萧云止胸口胸骨中下处，使劲按压，频率极快。
屋子里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紧张万分的看着，心口全都悬了起来。他们虽然不明白沈娘子的举动有何意义，但是却也明白她是在救皇上。
按压了大概一百多下，沈茴香累得够呛，气喘吁吁的，背心里全是汗。原身的身子实在是太柔弱了些，而胸外按压又是一件极废体力的事情。
又按压了大概一分钟，沈茴香累得几乎快断气，才停了手。但是她没有时间休息，因为时间现在对她来说，就是生命啊！
明珠探了探主子的鼻息，脸色白得如纸，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哽咽道:“没有用，没有用，主子他……他……”
她的情绪影响了其他人，所有人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沈茴香抹了把额头的汗，喝道:“哭什么哭？还没到绝望的时候，不要泄气，振作起精神。”
众人被她这样一喝，都不由自主停止了哭声。
沈茴香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们现在马上进入人工呼吸程序了。明珠，你要时刻注意皇上，特别要观察他的脸色和肢体反应。方大人，你就注意皇上的脉搏，一有微弱跳动就要告知我。”
众人都听得发愣，迟疑的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方墨卿是御医，他虽然伤心，但是他也知道皇上的脉息已经没有了。
一个连脉息都停止跳动的人，还能救回来了吗？所以，他对沈茴香的举动颇有些不以为然。她的这些举动从未见过，既匪夷所思又亵渎了皇上，如果不是明珠在这里，他是不会让她动皇上的。
但是，令方墨卿没有料到的是，更匪夷所思惊世骇俗的事情还在后面。
只见沈茴香一手捏紧皇上的鼻孔，一手抬起皇上的下颌，先深吸口气，然后俯下头，嘴唇贴着皇上的嘴唇……
所有人都瞬间看傻了眼，屋子里鸦雀无声，只听得见屋外哗哗的雨声。
这沈娘子到底是在干什么？
胡公公张大了嘴巴，好半响才回过神来，他指着沈茴香，结结巴巴的道:“沈……沈氏，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敢对皇上如此……如此不敬……”
谁知沈茴香竟理也不理他。方墨卿与明珠也是惊愕异常。明珠正想发怒，忽见沈茴香抬起头，又深呼吸了一下，继续俯身做同样的动作。她自幼习武，见识自然不比常人，脑子里突然电光火石一闪，猛然想到一事，暗道:难道沈娘子是在给主子渡气帮助他呼吸？
正惊疑不定时，她发现，主子的眼皮好像动了动，她一震，凝神细看，主子不但眼皮在动，肌肤好像也温热了许多……她喜不自胜，颤声道:“沈娘子，主子，他，他在动了……”
“呀，真的也！”方墨卿也激动得大叫，“皇上的脉息也……也有了……”
沈茴香大喜过望，抬起头深深呼吸了一下，又继续人工呼吸。这样做了几次后，她停止动作，抬起身子，检查着萧云止的眼睛瞳孔以及心跳和脉搏。萧云止虽然心跳与呼吸都还很微弱，但是老天保佑，他的命总算暂时保住了。
第48章 死里逃生
沈茴香大喜过望，抬起头深深呼吸了一下，又继续人工呼吸。这样做了几次后，她停止动作，抬起身子，检查着萧云止的眼睛瞳孔以及心跳和脉搏。萧云止虽然心跳与呼吸都还很微弱，但是老天保佑，他的命总算暂时保住了。
她心里一宽，又累得几乎虚脱，身子一软，两眼一翻，霎时便晕了过去。
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榻上，明珠正守在她身边。
一见她醒过来，明珠喜上眉梢，忙倾身相问:“醒了？没事了吧？”
沈茴香摇摇头，揉了揉眉心，问道:“皇上呢？”
“主子已经好多了，虽然还没有醒过来，但是我观他脉相和呼吸都已经好转许多。沈姐姐，真是太感谢你了，如果不是你，主子他……”不知不觉，明珠眼圈又红了。她现在对沈茴香是既佩服又感激，连称呼她的口吻也变了。
沈茴香点点头，心下稍安，忽然想起一事，忙翻身坐起四处张望，却没有看见那个小竹篓，心里不免有些慌了，忙问:“妹纸，屋子里的那个小竹篓呢？”
“小竹篓？什么小竹篓？”明珠不明所以。
“就是刚才放在这屋子里的那个竹篓呀。我刚刚明明还看见的，怎么一醒来不见了？”
明珠想了想，起身转到柜子边，提出一个小小的竹篓，道:“你说的是这个吗？”
沈茴香凝神细看，喜道:“对，就是它。怎么跑那里去了？”
“哦，刚才你晕倒后，我背你进屋，这个竹篓摆在屋子中间，我瞅着挺碍事的，于是就顺手放在了后面。……对了，沈姐姐，你找这个竹篓干什么？”
沈茴香接过竹篓，打开盖子翻出里面的药材。药材一样不差。她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要是这些药材被弄丢了，她才真的是一筹莫展了。
明珠好奇的探头看。“沈姐姐，这是什么？”
“这些可是宝贝药材，它们可以治疗皇上的病。”沈茴香小心翼翼的将药材一样一样取出来检查。
明珠大喜:“真的？沈姐姐，你是不是从什么地方找到药的？”
“那个……”沈茴香掩饰的笑笑，“刚才我没事的时候，就一个人去后院走走，没想到却在草丛里发现了不少的药材……”
“草丛里？就是这里的后花园吗？”明珠眨眨眼睛，惊讶极了，“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嗯，这些草药其实也不是特别稀罕的，都是常见的普通的，如果不是陈州城的饥荒，想必在野外也能找到。……这次我也没料到秦府后院竟然有这种药。这也是咱们运气好，机缘巧合。”
明珠笑容渐渐淡了去，她一字一句道:“我倒是觉得，还是因为咱们主人是真龙天子，天命所归，所以才有这种机缘巧合的事情。”
沈茴香点头道:“是的，早知道秦府里就有，也不需要徐大人外出寻找了。”
提到徐才，明珠脸色暗了暗，咬咬唇别过头去。
沈茴香心知有异，忙问:“徐大人还没有音讯吗？”
明珠摇摇头，黯然神伤。徐才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他知道主子这里缺人，除非他遇上了麻烦，否则绝不可能在外逗留不归的。但是，他一个武功高强的男人，会遇上什么麻烦呢？
明珠越想越烦，干脆甩甩头，不再想了。
“……沈姐姐，我们还是先去煎药吧。”
沈茴香点点头，两人先来到了正房，看了看萧云止的情况，然后才来到厨房煎药。
半个时辰后，汤药终于熬制好了。沈茴香将萧云止三日的药分别倒了出后，罐子里还剩下半罐汤药。
“明珠，皇上身边一共有几人病倒了？”沈茴香问。
明珠想了想道:“现在就朱七，王柱，周顺，晚间的时候他三人有些不自在，嚷头疼，连晚饭也没有吃。”
“那好，这些剩下的药，分给大伙服用吧。所有人都要服用，不仅仅是侍卫，你和方大人胡公公，都要服用。有病的治病，没病的预防，都是效果很好的。侍卫们那里你端过去吧，一人半碗汤药即可。皇上的症状比较重，还是我过去喂他服食吧。”
“嗯！”明珠点点头，端了药罐正欲转身，却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沈姐姐，小主子呢，他要不要也喝一点？”
“你是说小殿下？”沈茴香愣了愣，她倒是忘记了这个小家伙。“小殿下还小，脾胃娇嫩，暂时不要喂。是药三分毒，虽然是草药，还是有副作用的。”
明珠一听“毒”这个字，就吓得花容失色。“啊，有毒？那怎么还要喝这种药？”
沈茴香忍不住“扑哧”一笑。这丫头真是太可爱了。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鼻子，笑道:“你放心吧，成年人吃了不会出事的。”
明珠这才伸伸舌头，舒了口气。
“对了，这两日小殿下怎样了？吃的什么？没饿着吧？”以前经常听见那小子洪亮的大嗓门哇哇大哭，这两日却没听见哭声了也，让她感到颇有些奇怪。
明珠抿嘴笑了:“饿倒是没怎么饿着，小殿下像突然懂事一般，没奶吃的时候，他也乖乖的没有闹，稀粥也能喝少许。这时候还在睡觉呢。”
沈茴香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那就好，等这里忙完了我再去看看他。”
两人出了厨房分头行动。明珠去那边侍卫的屋子，沈茴香则用盘子端着三碗汤碗来到了萧云止的内室。
胡公公一见她就笑得眯起了眼睛。
“沈娘子来了？”
“公公，皇上怎么样了？没发烧了吧？”
“没呢。”
沈茴香点点头，放下盘子走过去试了试萧云止的额头，自言自语道:“真是怪，既然没有发烧了，怎么还没苏醒呢？”
“公公，你来帮我一下，将皇上扶起来，我来喂他汤药。”
“好咧！”
沈茴香救了主子一命，就相当于救了胡公公一行人的命，如今沈茴香在胡公公等人的眼里无疑就是神邸一般的存在，所以现在无论沈茴香说什么做什么，胡公公绝对不会说半个不字。
第49章 看望太子
方墨卿将皇上轻轻扶了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沈茴香的目光落在萧云止的脸庞上。见他虽然形容消瘦，眼窝也深陷下去，饶是如此，却丝毫不减他高贵的气质。不由暗暗感叹，天子就是天子，就算病入膏肓，气质也不同于寻常人。
一口一口喂完汤药后，沈茴香总算舒了一口气，她放下碗，环视了一下屋子，却没有发现胡公公。
“方大人，胡公公呢？”
方墨卿一边轻轻放下皇上躺好，一边回道:“公公在后面厢房里伺候小主子呢。”
沈茴香点点头:“那行，方大人，这里有两碗汤药，你和公公一人一碗。你先喝了这碗吧，公公这碗等会我替他端进去就是。”
方墨卿感到很意外，小心翼翼问:“这个……沈娘子，方某没有染病也要喝吗？”
“当然呀，方大人，虽然你没有染病，但是因为你密切接触病人，随时有被感染的风险，所以喝一点汤药就算权当预防。不止你一人，只要是皇上身边的人，大家都喝了。”
方墨卿听得连连点头:“沈娘子的话也有道理，好吧，方某喝了就是。”
沈茴香这才擦了把额头的汗，轻声道:“方大人，皇上刚服了药，你要密切注意他的情况，如果有什么异常情况要赶紧告知我，记住了吗？”
“方某醒得。”
沈茴香点点头，伸手在萧云止额头上探了探，稍稍松了口气，端着剩下的那碗汤药转身离开了屋子。
出了屋子，她抬头看了看天井。大雨已经停了，天际边出现鱼肚白，天已经亮了。
雨后的空气非常的清新，也冲散了满城飘散的腐尸味。沈茴香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心情好了许多。无论如何，雾霾散去，新的一天来临了。
来到正房后面的院子里，这里有一间小小的精致的厢房。小太子和胡公公就住在这里。
一走进院子，就听见了小太子咿咿呀呀学说话的声音。她走进窗户朝里面看，果然见屋子里小太子正在榻上爬来爬去玩耍，胡公公在一旁逗着他玩。
小太子无意中抬头，一眼就看见了窗外的沈茴香，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嘴边忽然溢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扬着小胖手，指着沈茴香，小嘴奶声奶气的叫着:“奶……奶！”
胡公公愣了愣，转身一看，发现是沈茴香，顿时松了一口气。
沈茴香忍不住有些好笑，这小子，还真把她当奶娘了？
她忙将盘子放在窗台上。院子的石桌上有一盆干净的水，她将锦帕濡湿后，仔仔细细的擦拭着脸和手。
屋子里，小太子看不见沈茴香的脸，早已经哇哇哇哇哭了起来。
胡公公只好将他抱了起来走出屋子。
一看见沈茴香，小太子就停住哭声，眼泪还挂在眼角，却对沈茴香溢出笑，一边张开小胖手，口齿不清的道:“奶……奶……抱……抱……”
胡公公忙哄道:“小主子别急呀，等沈娘子洗干净了手就抱你……”
话音未落，小太子的小胖手一巴掌拍在他脸上，再狠狠的抠了他眼睛一下。小孩子不知道省力，这一抠，疼得胡公公眼泪都出来了，他一边避开小主子的“魔爪”，一边苦着脸道:“小主子，奴婢对您尽心尽力，哪里比不上沈娘子了？您也不用如此狠心对待奴婢吧？”
沈茴香忍不住“扑哧”一笑，两下擦干净了手，方才走过来抱过小太子，笑道:“哎哟，小宝贝，来，让沈娘子抱抱……哎哟，可别再挠胡公公了，胡公公都要哭了。”
胡公公叹了口气，语气里不无酸意。“哼，小主子也太厚此薄彼了，从生下来那日起就由奴婢伺候着，竟然还不如一个才认识半月的人……唉！”
“嘻嘻，胡公公吃醋罗！”
沈茴香捏了捏小太子嫩嫩的脸，额头抵着小家伙的额头蹭着。
小太子在她的逗弄下，回应她的是咯咯咯咯极为开心悦耳的笑声。
小孩子的笑声就是一记魔性良贴，可以治愈一切，沈茴香心情大好。她仔细的打量小家伙，发现他是这次瘟病中唯一一个受影响最小的人，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面色憔悴，表情沉重，只有小太子，依然长得肉乎乎圆嘟嘟的，那双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大眼睛又圆又亮，看上去聪明极了，也可爱极了。
玩闹了一会儿，小太子嗅到她身上的奶味，嘤嘤嘤在她身上磨蹭着，想吃奶了。
沈茴香略微有些尴尬，这小子，怎么就惦记着这个呀？转头问胡公公:“公公，小殿下吃过了？”
“还没呢，粥已经熬好了，咱家正打算过去端呢。”
“那好，我抱着小殿下，你去端粥吧。”
胡公公觑了她一眼，神色有些迟疑，咳了咳道:“那个，沈娘子，小主子已经两日没吃奶了，能不能？”
沈茴香愣了愣，看着小太子可爱的小脸，她有些犹豫了，但是终究还是摇摇头。
“为什么啊？”胡公公急了，“沈娘子，小主子这两日断了奶，整个人都瘦了许多，咱家可心疼死了。”
“瘦了吗？没发觉啊？”沈茴香仔细打量小太子白里透红圆圆的嫩脸。“我倒是觉得小殿下喝粥营养蛮好，长得挺好的啊。既然他已经习惯喝粥，就不要让他再惦记奶，如果他喝惯了奶，他又对粥有抵触情绪了。到时候进宫后，岂不是会挂着我？那样子会影响他进食的。毕竟小殿下已经快满一岁，不能老是喝奶呀。”
“喝奶就喝奶呗，有什么不好？”胡公公耸耸肩，“咱们家小主子，金枝玉叶，又不是喝不起，凭啥不能一直喝奶？你不知道，京城里许多王宫大臣们府里的公子小姐，有的七八岁了还在喝奶呢……”
“……”沈茴香差点被口水呛死，惊愕的瞪着胡公公，“什么？七八岁了还喝奶？”
“可不，这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太正常不过了。”胡公公一脸的不以为然。
第50章 徐才归来
“……”沈茴香无语极了。她和胡公公说不通，伸手捏了捏小太子嫩嫩的脸蛋，温声道:“小殿下可不能做那样的人，咱们小殿下以后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做男子汉就要多多的吃饭吃肉吃蔬菜果子，知道吗？那样才长得壮长得结实呀。”
可惜，小太子还小，并不能理解她的良苦用心，还是在她胸口蹭来蹭去。
沈茴香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心里又喜欢这个孩子，见他这幅模样，早就心软了，叹了口气道:“好吧，今儿可以喂一次，以后可得乖乖的吃饭，听见了吗小盆友？”
胡公公放了心，笑道:“……其实，小主子还这样小，本来就离不得奶娘，咱家倒是觉得，如果沈娘子能做小主子奶娘自然是最好的，毕竟沈娘子也是要进宫的……”
“进宫？”沈茴香看了胡公公一眼，惊讶道:“公公，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进宫了？”
胡公公嘴角微微上扬，脸上的笑容既含蓄又诡异，仿佛洞察一切似的。
“公公，你到底想说什么呀？”沈茴香更加莫名其妙。
“啊，没什么……”胡公公忙掩饰的咳了咳道，“咱家的意思是，你是主子的救命恩人，主子一定会奖赏你的，依主子的脾气，他一定会……赏赐你宫殿楼阁什么的，那可不得进宫？”
胡公公一边说一边拿眼睛觑着她。其实他的话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要是换做一般人，只怕早就听出了端倪，只可惜沈茴香并不是一般人，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又刚来不久，怎么可能知道这个架空朝代的繁文缛节呢？
所以，听了胡公公的话，沈茴香只是愣了愣，失笑的摇摇头道:“宫殿楼阁？那倒不必，我是郎中，我的职责就是救人，何需什么奖赏？再说，宫里我可住不习惯，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呢。”她一边说一边抱着小太子走进了屋子。
胡公公盯着她的背影发呆。心想这个沈娘子看着蛮聪明的呀，竟然没有听出他的话外之音？也不知道她是害羞故意装傻还是真的没有没懂……
片刻后，小太子吃饱喝足后熟睡了，沈茴香才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
“公公，小殿下已经睡着了，我先过去看看侍卫们病情好些没有……对了，窗台上是预防的汤药，你可要记得喝了。”沈茴香走之前还不忘叮嘱着胡公公。
离开院子后，沈茴香来到旁边侍卫们住的院子里。
这间院子虽然只有几间平房，却打扫得很干净。
三名患病的侍卫躺在榻上，昏昏沉沉的睡着。旁边只有一名叫张山的侍卫守着他们。
沈茴香仔细的检查了一下病人，又问张山几个问题，当听说病人们已经喝了药，她心里稍稍一宽，嘱咐了张山几句话，刚跨出屋子来到院子，忽然有一青影闪进院子，是明珠。
“沈姐姐，徐才回来了！”
沈茴香大喜:“真的？”一眼扫过去，却见明珠紧紧咬着唇，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心里不由一沉，小心翼翼的问:“徐大人……他没事吧？”
“他……他也染病了，已经……已经……奄奄一息……”小姑娘已经眩然欲涕了。
“什么？”沈茴香吃了一惊，“他在哪里？”
“在前院。”
沈茴香来不及细问，提了裙子就飞奔向前院。
前院的走廊花架下的角落里，躺在竹榻上的徐才被暂时安置在这里。
此时的徐才发着高烧，早已经昏迷不醒，只见他浑身湿透满脸污紫，更可怕的是，他身上的衣衫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撕烂，东一块西一块露出肌肤，血肉模糊，可怕至极。
沈茴香看得心惊胆战，小心翼翼牵开他的衣衫检查他的伤口，脸色越来越沉重。
“这些伤口，看上去像是被野物所咬的。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是狼咬的。”
“狼？”明珠浑身颤抖，几乎快晕厥过去，她死死的咬着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声音沙哑道，“……他……他曾经是武状元，武功那么高，狼怎么可能咬着他？”
沈茴香凝眉没有说话，她翻开他眼皮看了看，又探了探他脉搏，神色颇为严峻。
“如果我预料不错，徐大人应该是在城里没有找到草药，然后去了城外，没想到却在城外发了病，发病后的他高烧不退，导致精神不佳浑身乏力，摔下了马，这才遭到了群狼的围攻。值得庆幸的是他终于逃了回来……”
明珠一把捂住了嘴，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沈茴香忙安慰她道:“明珠，你先不要慌乱，振作起来，徐大人的脉息很微弱，随时都可能恶化。但是也不要过于担忧，好在咱们有药，他又年轻体壮，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现在，你来帮我忙，将他身上的伤口清理干净，然后再涂外伤膏。”
明珠抹了把眼泪，点点头上前。两人合力将徐才的湿衣衫换下，清理干净伤口后，又涂上了外伤膏。
这一番动作做完后，沈茴香早已累得香汗淋漓。她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想了想道:“明珠，你守着徐大人，我去想办法再弄一点草药回来。”
“那我跟你一起去。”明珠忙起身道。
“不用，徐大人现在情况不稳定，离不得人，你要不错眼的看着他。再说，皇上那里也离不得人，染病的侍卫也还在那里躺着。一屋子的病人，你怎么能离开半步？”沈茴香哪里敢让她跟着？
明珠咬咬唇，点了点头。
沈茴香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转身走进自己所住的那间偏房，取了那个小背篓，来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她伸出手来，轻轻点了戒指三下。
戒指倏地亮起一道幽暗的蓝光，突然，“塔——”的一声响，沈茴香脑子一阵剧痛，两眼一抹黑，昏迷了过去。
再次醒来后，她正躺在那片铺满野花野草的山坡上。
她眨了眨眼睛，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看了看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团团固然没有出现，连大蚺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