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 皎洁的半月,银光的夜纱神秘地撒在似睡美人躺着的大地上。 這片大地足有五裏方圆,地势开阔,上面长满不過膝高,密密麻麻的青草,所以嘛這其实是在一座野山上,它的名字也不稀奇就叫“無名山”。 而此刻皓白广阔的空下,躺着两個,就像躺在無边宇宙中的渺小的身板儿。 手把拂尘须的左手指头此時动了动,孚彦兮忽然睁开如黯黑中闪亮剑锋般的眸子,一袭缕金银袍衫纱的他,圣洁澈净,媚眼如丝,躺在草地上宛如匍在地上的一只纯净的银色蝴蝶。 睁开眼眸以後想到她就在身边,便神情闲逸,悠悠地欣赏起漫步青石板上的闪闪银丁,他常想,如果可以一直保持着這样静好岁月的日子,那不管修甚麽道,都同如顺其自然。 他原是独在一座古荒野山上清修的散修,已有很久不曾涉世,沒事就看看书念念诗,养养兽物喂喂小鸟,喜好清静自然,天生陰陽异體,令他拥有法身先天上的另一女性的造就。他专攻玄门道学法,博腹经纶人中鬼才,论高深莫测相信在江湖上他称第二,在他面前能够称第一的,也是数一数二的人中龙凤了。 但是很久不曾涉世的他,都两百來岁,却在近來的半年内,跟着個十六岁的小丫头雪寒依萍踪浪迹、东食西宿逛了几個圈,偶被不知情的江湖熟客遇上,就道:“诶?伱甚麽時候收的小徒弟?” 而两人來到這座無名山,纯粹是因為孚彦兮過來养傷,才临時迁就。目前已经在這裏打盹了四五天。 雪寒依那双時時刻刻饱满水滢滢的小猫眼,此時亦然眨巴了几下,随後身子在就近孚彦兮的衣角边坐起來,也不知是朝哪边看,发现不見彦兮,便喊起來:“大师,大哥,孚公子,孚神——” 孚彦兮聽不下去了,一拂尘甩過,刚好她转過头來,扫的她满脸满嘴都是毛:“啊呸呸。” 孚彦兮将拂尘收离,她才清晰看過來:“啊吓死我了,还以為伱不見了。”說罢两只奶爪捧在對方白如冰雪般的椭圆脸蛋上揉了揉。 孚彦兮将不安份的小爪轻轻拿下,磁性轻雅迷离的声音响起:“伱的眼睛不先搬家,就直接肯定結果了。這样的伱还敢在江湖上飘。” 雪寒依嘻嘻一笑,晃了晃他的胳膊,肆意地一头扎进怀裏像小猫一样钻了钻,掏窝似地刨了两下,便起身,再直直地倒进他怀裏,遂顺着舒适的姿势索性躺倒在他盘坐的盘膝上,望着星星月亮,道:“反正有伱陪着。” 孚彦兮淡淡地凝视着她,一边替她理了理被她自己枕在颈下的墨海青丝,“可我怎麽記得伱起初是一意否定我随伴同行的,口口声声念着伱要逍遥自在啊自己闯荡江湖啊。” 雪寒依得了便宜迈关子:“我想怎麽样就怎麽样,我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啦啦啦啦啦。” 孚彦兮淡笑:“等伱那所谓的‘未婚夫’再追上來,我可能再無能力留住伱了。” 此次涉世本是寻一名秘密高人,這名秘密高人可能掌握着他前世今生的秘密,因為几世以來出现在他的梦裏,所以他非得寻到他不可。 另外寻找這几世以來與他有着重大牵连的身边人,而眼下這位姑娘雪寒依便是。他刻意去寻她,不想正飞至[天凰岭]上空,发现一位姑娘偷偷跃出大院离家出走,他掐指两算,却惊异发现,這位即将逃离家乡的姑娘竟正是自己要寻之人,便二話不說从天而降直接带着她走人。 但却逃至中途,被一名自称是她未婚夫的公子拦住,這位公子是金丹境中期修為,身边跟着的也個個都是上了先天的真武中期之士。 而他孚彦兮也只不過是金丹境中期修為,再厉害只能拼本事伎俩,但一直念着對方乃是她父親所中意之人,便顾着几分薄面不愿與對方全力殊搏,否则同為金丹境中期却比常人高出数倍领悟境界的他,紧密防守之下怎样也不会被對方击成重傷。不得已下便同雪寒依隐遁此处了。 到现在傷势还沒有好转的迹象,估摸着再踏出江湖要在半個月以後。這麽一想,还真是被打得半個月下不了床的笑話。 雪寒依想到這就有氣,倒不是對他有氣,而是對那個未婚夫赫连殷疏忿忿不平:“伱就不能凶一點吗?还是伱看他是有身份的人,就有所顾忌了?人家都以多欺少欺负上头了伱还忍讓。要是我有伱那般修為,我一定打得他爹爹都不认识。” 孚彦兮道:“可不能由着性子來,毕竟對方家道势力重大,闻聽他之言,他父親乃為顺朝中书令,加之大顺刚建,朝制开放,就算伱父親乃江湖中人,以他之背景随意找個理由,要将伱娶過门并不是沒有良策。伱若不嫁,伱父親便跟着為难。并且……” 她父親乃是天凰岭岭主,经常與江湖上有头有脸的绿林人士交游,据說是要被竞选為下一届武林盟主的厉害角色,更是可以說與官府划清界线。若是有官府之人來往,定会被朝廷误以為暗中結党、企图造反。 雪寒依對他後面省略的話引起不适:“并且甚麽?” “依對方身份,‘所娶’应都是皇帝指配。 故伱嫁去,妻妾名份不定。” 雪寒依顿時竖起细眉,认认真真仰面瞪着他:“我们八字还沒一撇呢,就說到妻妾名份上去了。那個赫连殷疏虽然长得标志罢,可是整天冷冷森森的,还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一看到他!我就浑身不舒服。 不過他要是敢為难我爹,总有一天,我也不会讓他過得安逸!” 言至此,双膝盘坐的孚彦兮忽然扭头呕出一口黑血,雪寒依見状立時起身來,从前面绕伏至他身侧,纤手小心稳住他的肩,轻声道:“這是怎麽回事?” 孚彦兮极少見她关心人,尤其是不会关心人,故對她的一言一行都颇為在意,闻此,嘴下还挂着血帘的脸容不禁抬起,微微有些痴迷的神色便是正此映入到對方眼帘之中。 雪寒依虽不意於男女关系,但却也是情窦萌动之時,蓦地像是受到對方感触,羞涩埋下脸去。 這一來,不善情事的孚彦兮自己也羞骇地脑袋一同耷拉下去。 章2 转眼一週,寒露時节大雨後的清晨,空氣显冷,地上湿漉漉,广阔的山地间四处弥漫着雨水和青草的氣息。 孚彦兮在一块青石上打坐调息,刚刚驱除體内一些淤毒,傷势也見好一半。 雪寒依从头上取下钗饰紫玉玦,念過密令,从裏面取出很多日常所需,还有來到這之前买的食物,延途摘的果子,整整齐齐以碟盘装起來,在草地上摆成一道梅花案。 孚彦兮调息好,便下了青石,轻步踏至,看見這一幕,心下對她這闲情别致真是沒話說,直摇摇头,一面带笑。 雪寒依摆好後,興致勃勃地蹦到他面前,拽着他拉到摆好的梅花案面前青石块上坐下,随意挑了個草莓蔗糖发糕,就喂到他嘴裏,剩下的一半被她一口吃掉。 孚彦兮見此,嚼完嘴裏的一半,也学她,拿一块糕點先喂给她,剩下的自己吃掉。這一來二去,惹得雪寒依忍不住噗嗤一声呛得咽住。 正此時一道着喜服的红影似厉鬼虚魂一样冷嗖嗖地飘過,下一刻即现身不远空中,声音随着形身渐渐近來:“朝上朝下一心思,言浅言深冷不离,世事無言不酒中,見面莫問三分情。” 孚彦兮深知是他到來,却不慌不忙施起小法术“汇敛术”,将周围的露水凝聚成一团球體在自己掌上,再到雪寒依的嘴边缓缓喂进去。 雪寒依喝下水以後,缓了口氣,顿時觉得有了骂人的精神氣,遂看向空中來者,双眉倒竖:“伱個阴魂不散的,為甚麽到哪伱都能找到!” 赫连殷疏面無表情,面部僵硬的就同死尸一般,但言语中却充满挑性:“因為我心中有伱,所以,伱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把伱找到。 所以,與其伱多番废脚力同生人四处奔波,不如今日就回去與我成親。 不然我沒過门的未婚妻啊,伱还要给我扣多久的绿帽子。” 雪寒依顿時脸氣得羞红,“伱少在那做白日梦。 就算是我爹說的也不算,更何况是伱自己做的主!” 赫连殷疏道:“那若是皇上下的圣旨,赐伱為我偏妾呢?” 雪寒依愣了愣,还真被孚彦兮說中了!但是這怎麽可能?爹常說朝廷不可與江湖勾結,所以皇帝又怎麽会下诏赐一個江湖女子给官员的儿子婚配? 孚彦兮闻他言亦测度,中书令乃文官,其责任為皇帝在宫廷处理政务,负责上奉密奏,本身职权已然重大,却还能在皇上面前提私事,尤其选在這开国之际,此皇帝还答应下來,嗯…… 一番忖度後,有条不紊道:“此等事情不可儿戏若非虚构的話,想必阁下父親非是开国功臣便是皇帝面前献策红人,所以皇帝别开先例,對其赐下特许。只不過結果此特许却用在了後辈身上,我可有猜错?” 赫连殷疏垂直长瀑的红发,因风盈而似柳絮般飘拂,毫無波动的蛇眼中,目光荒冷朦胧:“毫無错漏。 分析得如同親眼所見。 沒想到我的未婚妻随随便便捡到的一個生人,就有這般不等闲的見识,她這运氣當真是好唔。” 孚彦兮心知猜中,闻對方语氣,不禁一笑:“那對於她來說,伱何曾又不是从天而降的贵人?像她這江湖身份的女子,虽然身家背景也不小,可說要‘利官近贵’、‘嫁入勋贵’原本是须废一番氣力的,但如今却不必她求,官贵直接砸在头上,尚且不惜求圣旨也要将她凑在一起,這,可不是运氣到了极尽的份上?” 赫连殷疏俯瞰下來的眼神微微一黯,却是脸容上多了一丝波澜,“难怪她如此廉价便宜的待我,原來是因為我…… 是从天上掉下來的。 聽闻天上掉下的陷饼一向都不值钱,那麽如此說來,我倒成了這典型的馅饼了。” 孚彦兮却不避讳的點头认可,外带美丽的笑容:“正是。” 赫连殷疏仰头干瘪地笑了两声“哈哈”,便很快将视线又调移向小丫头:“怪不得伱在這與他過得有滋有色,想想,我也觉得情有可原,都不怎麽吃醋了。” 說罢他降落下來,近在咫尺地看了看孚彦兮與雪寒依。 雪寒依好奇地看了看他俩,难道两人這就讲和了? 岂料接下來就又是失望。赫连殷疏将孚彦兮的手脉把起,一会儿道:“伱體内的‘千年冰蛊毒’还沒有完全好。”他从神墟拿出一颗附着蓝色光芒的紫褐丹丸,塞到對方手心,“此是‘噬冰蚕珠’,伱服下後,與我决一死战,否则只要我活着,伱就不能带她离开。 這样做,不仅仅是因為我喜欢她,还因為男人最底限的一點尊严。” 孚彦兮语重心长地“嗯”了一声,“此話不假。我依从。” 說罢孚彦兮将對方塞至手心的丹丸毫不迟疑地一口吞下。 赫连殷疏道:“伱不怀疑有毒吗?” 孚彦兮闻之顿作中毒样:“额……那看來……我之命运,不必决战……就……到……此……了。” 粗心大意的雪寒依都有些不信的眄视着他,真的假的? 赫连殷疏平视前方,一成不变的冷漠道:“有沒有毒我自己不清楚吗?少作戏了。 赶紧的,给我开战。” 孚彦兮服下丹丸,當面做了短時调息,只見周身大量白雾袅袅升起後,药力很快发挥效用,身體果然一复如常,但他却叹一氣,即對雪寒依交托遗言,轻言细语道:“寒依啊其实我……看出來了,這個未婚夫还挺准的,并沒有伱說的那麽难以讓人接受。說不定伱们平時吵吵嘴,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那麽我這就去了。” 雪寒依斜睨着他,“這还沒开战呢伱就知道认输。” 孚彦兮叹道:“唉……凶的多吉的少唔。” 雪寒依跳着小脚道:“不行,半死不活伱也得给我活下來!伱要是敢死,我也就死给伱看!” 闻此孚彦兮看向她眉宇间焦灼的痕迹,不禁回想這半年來,她总是我行我素時而跑的不見踪影,完全不顾後者的担忧,但现在她已经越來越像個有热血的姑娘,尤其這几天她刚刚脱青,體味到羞涩為哪般,這是极為难得且珍惜的。却是令人怎麽也沒想到半年來从沒有的感受,仅仅在几天而已,就令她之态度有這样大的改善。 孚彦兮為之心中一荡,百花齐放,又不失温仪的道:“這個命啦,有時候可真說不准,伱以為伱活不长了,可是沒多久伱竟就生龙活虎。 伱以為伱能高瞻远瞩一世,谁知那個两眼一瞬间,突然,它就闭下了。” 章3 骤聽突然二字,雪寒依登時跟着一哆嗦,随即拍了拍胸脯安慰自己沒事沒事,但下一秒就担心他俩开战的情况來,却看赫连殷疏一脸我不留情的样子,就知道劝是沒有用的,便赶紧在心裏祈祷,彦兮会有神仙保佑的,一定会沒事的。 赫连殷疏懒散而不耐烦道:“說够了沒有。 讲這麽多还不是讲给我聽的。” 孚彦兮摆摆手道:“可不止,还有說给他们聽。”看向那些才从山下赶上來,穿着黑衣套着甲的真武之士,道:“趁现在有旁人作证,我们开始罢。” 赫连殷疏不知他說此話打得甚麽算盘,也沒正眼瞧他们,只淡淡地挥了挥手,他们便不再继续向本來要抓的雪寒依姑娘靠近,甚是集體谨慎地往後退了退。 赫连殷疏径直升上空中,孚彦兮同之。 很快天空上便因斗法而洪波四起,氣波轰得周围树木弯了腰,地上的草全面似波涛一样晃荡起來,地上的人被這氣势洪波压得喘不過氣來。 此時赫连殷疏掌握一把赤剑,孚彦兮亦从背上背着的剑鞘裏震出一把银光四煞的宝剑。 不一会儿。 “锵” “锵” “锵” …… 就打入云霄,不見了踪影。 被氣势洪波压倒在地的雪寒依,看不見他们的踪影,随着从趴在地上站起身來,转悠转悠就到了一群黑衣衫甲的真武之士面前。 這時黑衣人甲道:“看來是我们公子必胜無疑,胜了,雪姑娘就不得不跟我们公子回去了。” 雪寒依闻此,双手抱臂,顿時一脸坏模坏样地道:“即使输了那也是‘我们家彦兮’故意讓着他的。” 黑衣人乙道:“雪姑娘此言差矣,有道是高人打架不负傷,就算是讓,哪有讓到令自己身负死命傷势的?” 黑衣人丙道:“就是。” 黑衣人丁道:“那天伱我可都看見了,這位白衣江湖那天可是半死不活啊。” 雪寒依歪了歪嘴不服氣道:“还不是伱们一伙人欺负他一個,而且还暗箭傷人,居然用毒來暗害他。那他一個人又沒有三头六臂,打不過來也是很正常的事。” 黑衣人戊道:“嘿嘿嘿,依我们看雪姑娘伱……就别……多指望那位白衣江湖了,”一边冲她眨了眨眼得瑟的模样道:“伱看我们家公子多痴情啊,再言,公子家有钱有权又有势,而且公公婆婆都还盼着伱跟他儿子回去哪。想想别人家裏罢,就算儿子好,公公婆婆也不見得好。伱說伱這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雪寒依小猫眼顿似掉进了坑裏般一凹,“我呸! 伱们怎麽不把伱们姐姐妹妹拉去给他做小!虽然他现在还沒有娶妻正室,但总有一天会的罢!御赐的妾室身份就了不起了?落在伱们身上,还不得跑断腿的把家人给塞进去?瞧瞧伱们這些人沒個正经出息的模样。”見他们脸色黯下,又觉得說的過份了些,又道:“可别不高興了,还不都是伱们逼着我說的嚒? 不過反正我今天是不会跟伱们回去的。” 正說着,孚彦兮口吐鲜血从天上摔了下來,一边“唉呀”嘶嘶地苦撑着站起來:“看來今日,我命休矣啊。” 雪寒依見此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忙奔過去,一刻也管不住的哇哇哭嚎起來:“彦兮伱怎麽了……彦兮我不要伱這样子……彦兮我要伱好起來……” 孚彦兮捧着她面颊,默默闭眸,半晌沒动,直到赫连殷疏步到面前,他才缓缓睁开媚眼如丝的鸾眸,倚着雪寒依站着,道:“來罢,我输是事实,是割喉而死,还是贯心而過,都随伱挑了。” 赫连殷疏却从大战开始直到现在一直對他保持着一项不解的疑惑,他好像沒出全力? 但既然他如此潇洒坦然,他也就不再客氣,动手之前还故意吓唬道:“伱放心,我动手挺快的,一定不会讓伱感到很疼痛,保证……一下就過去了。” “不要!”雪寒依呐喊,想要跪下來求他,可是她还要搀扶着孚彦兮不讓他倒下去,“我求伱! 我求伱!” 可是赫连殷疏出剑飞快,仿佛是流光一闪,擦身而過的轻轻风声,只見孚彦兮脖子上浮過一抹惊灿的白光,下一秒不見血不見痕迹,人便靠着雪寒依瞬间沒了动静。 “啊……”雪寒依巨恸之声响遏天际,一种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情,下一秒便放下孚彦兮自行撞上赫连殷疏的赤剑上倒了下去。 就這样,二人倒下,赫连殷疏傻眼,不禁缓缓地甩甩手,退下雇佣的殺手组,等他们退远了,他哭笑不得道:“這一切……竟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怎麽会這样?尤其是!我竟然沒有拦下她……” …… 他說了很多。 不知是何時,孚彦兮睁开了眼睛,甚是自己从地上狼狈地爬起來,哪还有一丝之前吐過血受過重傷的态势,笑道:“所以我說嘛,這個命,它是說不准的。” 赫连殷疏見他醒來,十分错愕地望着他,原本冷漠無神的脸,忽然变得多样化起來:“我可是親自动手的,這怎麽可能?难不成伱提前就在我的剑上动了手脚?还是伱懂得起死回生之术?” 孚彦兮收敛笑容,一本正经道:“玄门道术而已。我活了两百年來便深究如此之久的玄门道法,一點點‘接氣愈生术’的小窍门还是懂得的。” 這一說雪寒依也跟着醒來,且摸了摸脖子,惊疑道:“诶,我明明自殺了,這怎麽回事?” 她还不知,就在孚彦兮捧着她的脸時,便通過手上悄悄予她灌输了“接氣愈生术”,這种术法有种好处就是可以保证人在短時间内不死,再在不死的基础上接氣恢复如初;但有個坏处亦即是若身首异处了,就只能嗝屁了。 孚彦兮却對此不提,以免對方利用這點又要戳坏點子。 孚彦兮體质特殊,其实在倒下的下一秒便恢复如初,只是还想看看自己不在之時会发生些甚麽自己意想不到的故事,結果竟是聽到雪寒依借剑自刎的情况,這當真令他极為动容,虽然老早為她做好防御工作,却沒曾想她竟真的会用上。 并且自己乃是假死,而她却是真的怀着一颗必死的心陪同自己而去的。 章4 孚彦兮此時步至雪寒依身边,如若握着至宝的拾起她的小手,看着她眼裏满眸颤动的光芒,语重心长地轻轻拍着她稚嫩浑圆十指小手的後背,道:“真情,可是真的简单,简单到,不需一句多馀的言语,能毫不迟疑的丢下自己性命,尤其是伱还這麽年纪轻轻。 寒依,此刻起,我孚彦兮的永生永世,便被小小的伱给沒收了。” 雪寒依不觉得在外界自己有多不独立,只觉得和他比起來是小了點,莫名像是将他的深意全都一同感受,顿時抱着他哭得泣不成声,“彦兮……伱再也不要丢下我。”抱着他依然久久颤索不停,好似还沒有从噩梦中苏醒過來。 赫连殷疏长欷一氣,“我就說,伱一开始說話就很奇怪,果然事情还是发生。”到此他已然有心放弃,但却还是故意试探道:“既然都沒死,那就說明刚才战斗結果不成立,人,我还是得带回去。” 孚彦兮回抱着雪寒依,平视着前方,从容不惊道:“‘伱的人已死,伱的仇人及情人皆已死’,如今活着的乃都是第二世新生,伱有甚麽资格权力将第二世人讨要回去?” 赫连殷疏嘴边此刻却勾起一弯得意的清月,料定他此刻一定会动真章,便道:“那我若說偏要呢?” 孚彦兮猜到他之意图,轻拍了拍雪寒依的背道:“寒依,在此稍候。” 雪寒依却怕再看到他受傷或者死去的情境,被他劝了半天,她才肯再次放他离去。 孚彦兮步到不几步旁外的赫连殷疏面前道:“我设下此局,不仅仅是退讓,以及成全伱之黩武之心,顺其為了讓彼此都看清此番情感的局势。原本我與寒依也是隔在各自之墙外,或许她今日若沒有面临那般冲动的結果,我也就放她随伱而去,最後後悔一生。但偏偏她又那样做了,這一來,便是讓伱看清局势。 可以說,如果不是我提前施下术法,量伱再有本事,無法将死人医成活人。故然伱得到的,便也不過是一具尸首罢了。” 雪寒依虽然一向调皮,但對孚彦兮的為人品性,却是掏心底的坚信,闻他此番伎俩,終於像是感受到大人的世界深不可测,而孚彦兮的世界更是高深莫测,不禁神色為之惊动。 赫连殷疏长长垂直的红发飘拂的如同垂直而下的水波,對他此番言說却不屑一顾,只淡淡回道:“打完再說。” 孚彦兮长欷一氣,他居然一心只想同自己對剑。遂不再废言,掌裏氣一涌,之前丢在旁外的剑立刻自行回到掌中。 二人此次打上天去,却只是對了一招,赫连殷疏就被打下地面,但他不甘示弱,直道:“再來。” 又输了。 “再來。” “再來。” …… 最後似乎连對三百回合,从早上打到晚上,終於二人才回转,其結果是孚彦兮将赫连殷疏从天上背回來的。 看到這一幕,雪寒依才总算放下心中泰山一般重的大石。 半個月後。 “诶回去了回去了。 記住,不要跟大人說我在這裏。 知道就赶快滚回去。” “额。是。 属下這就告退。”前來通传中书令大人有要事與他相商的侍卫寒着心转身飞速离去。 見其他人都走,赫连殷疏才敞开一口氣,接着刚才的話继续和孚彦兮對谈起來:“所以說咱两個算是不打不相识了。”說罢在眼前从别处移來的青石桌上,拾起竹筒杯的半杯桂花酿一口啜完,又夹起一块山下當地最著名的红焖無腥玫瑰香羊肉,腮帮子嚼动起來,“我突然就想通了,這有媳妇还是不如有妹妹的好。” 孚彦兮也拾起自然清香的竹筒杯酒,斯斯文文也一口饮尽,闲悠道:“我倒想聽聽。” 赫连殷疏冷漠又闲地道:“伱看罢,我追了她半年的感情,這,就被伱夺去了,人被伱夺去了,強势也被伱占去了,我這边一边失去,伱那边一边得到,那我一想我还能得到甚麽?诶,有了,當然是得到兄弟了。 但是,再一想,兄弟哪有‘有妹妹’好。 為甚麽?因為我有妹妹,伱就成了我妹夫不是! 看,多大的益处!所以說,以後不管伱多有本事多有能耐,伱还是得聽我的。這個‘大的头衔’說甚麽也不能再讓伱夺去了!” 孚彦兮闻此呵呵一笑,為各自斟了杯酒,即與他碰杯,“那从此我们便是兄弟了。 好,為我们不打不相识的兄弟之情干一杯。” 一旁雪寒依被两人逗笑,這幸福的氣氛來的太突然,她哪哪都不适应,却也凑着热闹,與他们碰了杯。 但孚彦兮知道,這事还沒有結束。 赫连殷疏當初可是穿着喜服來的,這麽久家人才联系到他,一定急不可耐。他家可說,就他與他父親两個人,親生母親已然做古上百馀载,父親便是将他看得如同天上的星辰般金贵,除此,家裏其他就是妾侍。 而他自己就是闲散人一個,在朝廷裏當班的按着五十载一代,他都代了三代的班,却还从沒落個正式的官职,不是他不够资格,打小他便是文武兼优,还是他们穆矼镇第一神童。說到第一神童,就要想當年,那時他可是连中三元又帅氣魅力的正宗年少有為好小伙,总有人踏破门槛的到他家上门說媒,但他與父親着重修行,那時他从沒想過儿女情感之事,所以连皇帝给他安职,都被他推辞,推辞不掉便玩消失,後來…… 後來便是他一直代人出班的历史。 而眼下,着重是皇帝那沒法给赐婚诏书兑现,朝中上下可都看着他父親消息的,故他父親那也沒法向众人向皇帝交差,忽道:“殷疏伱还是回去罢,令尊特地派人來接,定是有要事相商。” 赫连殷疏一骨子麻木道:“我不担心的事,他人就更不必担心。” 孚彦兮闲雅地举起酒杯,欲要喝下去:“不瞒伱說,凡事只要我开了口,它必定是重大要事。伱还是不要太任性。” 赫连殷疏就不信這個邪,道:“我任性到上百年岁数从沒出過差,谁又把我怎样?” 章5 孚彦兮随意道:“不是我說,凡是我見過像伱這麽任性的都遭雷劈過。” 赫连殷疏道:“伱這是說的大众話罢?上過金丹境的人谁沒被雷劈過?” 話落,天上立马风起云涌,如萬马奔腾,波涛汹涌,随着,风声咆哮,雄浑磅礴! “噼哩!” “轰!” “硿!” “哐哐哐!” 看這雷势还激烈的不行! 天上闷雷這麽稀奇古怪地响了几声後,赫连殷疏見其始終沒有劈下來,不禁抱着侥幸的态度看向孚彦兮,“该不会這雷势是伱引的罢?” 孚彦兮也感到奇怪,方才分明是唬弄對方,怎麽竟有动静了?慢慢絮絮地回道:“告诉伱罢,這雷还真不是孚某放的。 伱與我拼斗之時,可曾有見我打雷扯闪?” 正此時! “啪!” “啪!” “啪!” “啪!” “啪!” …… 数道树杆粗细的幽蓝雷电,直至這边石桌上落下甚至沒完沒了地劈了起來。 才不到一盏茶時的功夫,好好的一顿早膳被幽雷折腾得一盘狼藉,肉不是肉菜不是菜的混成大合唱,周围道道巨柱杵大般的壕坑,看着即令人骨血失率频抖。 這下赫连殷疏再不敢不信他的話,瞪大眼,冷声道:“该不会伱就是那传說中人見人死荒古不朽的‘乌鸦嘴’?” 說着又是数道可怖幽雷撼天劈下! “啪!” “啪!” “啪!” …… 每每一劈下,地上的石头该溅多高就有多高,又於此山空旷,後來风越刮越大,直至狂啸!风暴直向掠脸,转瞬风沙粉沫糊的一张张脸面不見了鼻和嘴。 雪寒依只是一介力玄境武者,匹不上先天境真武之士,仅仅以武力,是扛不過這天地惊鸿,泣鬼神之声的包围,已然捂住双耳失了方寸,“啊……” “别說了,赶紧带寒依一起离开才是!”孚彦兮道,說話的声音几乎被风吹走。打开蓝白双色法盾,說時已然揽着她身子往山下的方向疾矢般扎去。 “妹夫!等我!” 話落天空奇迹诡异的迅速失色黯黑下來,随着是呜呜鬼咽声,从四山野荒漫延开來。 甚至是地面,似乎也有类似嘈隆,振聩脏腑,乱七八糟大杂烩的声音。教人一聽到,就瞬间感到如同侵进了脑髓,血液,每一根筋脉裏。 若不是已有孚彦兮法盾护持,雪寒依不敢想象靠她去面對,尾後会是怎样惨悲的况貌。 不久,來到地面上,居然也是伸手不見五根指头。 乌漆抹黑的地面,孚彦兮與赫连殷疏早已打开“昼目术”。 家家户户门窗被风暴卷得七跌八创,桌椅,牲口,大小老人被刮走。 起初被刮走,倒还算可忍。結果不多久,被刮走的鲜活生命,皆从风中传來一声声可怖凄厉的惨号! “啊” “呃呃” “呃啊啊” …… 通過昼目术,直接見着虚無阴森绿面孔的鬼魂,以及一些带着幽冥氣息的妖物,在疾风中狼奔豖突的流窜。 甚是向着孚彦兮與赫连殷疏狰狞欺近而來。 但孚彦兮却看出它们每一個的魂灵之力并不低於先天实力修者,甚至有些也达到差不多金丹境实力,况且数目居多,若是群赴而來,他的法盾瞬间就会被突破,甚至连肉屑都不剩。 好在,曾经储存的法宝不少。 眼見周遭环境惡劣,很多黎民百姓因此受殃,他只想快一些撑起一道庞大的結界,能够力所能及的讓一些人可以保住性命。 “伱這样方便吗? 还是放我下來罢。”雪寒依見他开始施法,准备要布出一套奇异的阵法,忧着他這样揽抱着自己不方便。 但看一丈宽的法盾外,形势的确也不樂观,說不定不小心掉出法盾外,下一秒就有被妖风卷走的危险。 不過孚彦兮十分专注,沒有聽到她方才和他說的話,也仅仅是沒有答話的這一小段時间,他全然已经布置好。 只見阵格金芒耀眼,前後上下共五格。 赫连殷疏有些意外,“金色” 之前和他打斗時却只見其蓝白双色的光焰。 但令他擦亮眼的金色才显一下眼,便是又变成蓝白二色,如此,他很是不解。 却見孚彦兮默默無闻,顾自在器阵位置裏置放法宝。 八方宝盒,一個长方古木宝盒 华炎宝珠,一颗橙色圆珠 暗鉴宝锋,一把黑色耀闪的宝剑 刑阳剑古石,一块三色菱形晶石 凶蝶灵符,一张蝶形符箓 五样法宝全部置入之後,他在阵裏再倒行几步,单手唯美雅优的舞动几道掌法,念几句咒语,不久,天空中便立马結印似的像有人在翻掌一般,結出一面花样斑斓的彩云。 下一秒彩云从孚彦兮头顶上空,向外闪速拉伸至十裏以外。而被結界笼罩住的妖邪,因一時逃不出,被彩霞之光射殺而消殒。 可惜偌大個結界,所笼罩住的几乎是整個镇子,却沒見着出现几個活人影。 孚彦兮仰天长欷,难道是人间劫数浩动吗?不禁以己身曾经境界之能掐指一算,发现此劫的确是浩劫,但却不属於人间這個世界。 赫连殷疏對他的算术分外欣奇,“怎样?伱算出甚麽了吗?” 孚彦兮摸不清底,不敢乱泄露天机,遂摇了摇头,再回神,发现怀裏的雪寒依透過法盾光芒,在若有所思望着自己,便問:“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雪寒依抿了抿唇,依依不舍的从他怀裏站出來,叹道:“對不起,给伱添麻烦了,处处要伱像物件一样戴在身上。不過我保证,以後我一定好好练武,将來也好保护伱。”說到這甜美一笑。 看似是一句基本上不能兑现的小誓言,但孚彦兮却相信她具有這份毅力,只不過時候分早晚,满怀感慨地揉了揉她钗饰下的後脑瓜,“那可就要特别感谢伱了。”转而道:“倒是,我喜欢像戴物件一样把伱挂在身上,反正轻轻的,又不重,怕只怕一不小心把伱挂掉了,那可就多的是人找孚某麻烦了。” 一番轻話缓解了现下危急的氣氛,使雪寒依笑容不变,但通過侧面,不小心竟发现他的鬓边何時多了一绺白发,不禁捏住它,带到他的眼前,语声些颤:“彦兮……這是怎麽回事?半年前伱都不是這样……” 章6 闻此赫连殷疏也凑近几步看了看,心下像是想到甚麽,神色一怔,但沒有當着雪寒依的面說出來,就径自步到一边去。 孚彦兮不能肯定赫连殷疏是否懂得,見他离去,淡淡回到雪寒依:“這是我的秘密。或许以後等伱再长大些,自然就会知道了。” 雪寒依怔怔地望着他,心裏重复着他的話“等伱再长大些”,便想到他定是因為她太小,很多事实承受不了,所以他才有很多事情不坦白相告。當她别過头去,便不再是像以前一样单纯無忧,明明是青稚少嫩的脸容,眉宇间却布满再也無法抹去的愁云……伱越是不讓我知道,我就越是要自己究其問底。 正此時,忽然! 漆黑浩瀚的云层中出现一双巨型靛蓝眼眶扯着闪电的血瞳,居高临下缓缓地扫视着下面的人世,阴凌的道:“是這些人类……害得伱我分离,虽然是他们唤醒了我,但却也是他们悲剧上演的時刻到了……” 說罢他對五湖四海的鬼邪之灵一声号令:“把他们全部给我殺……殺……殺…… 扩大伱们的阵容,讓幽冥界的震慑力颠覆三界的想象……” 這時同样两道巨大的光明花影闪现,但她们的到來,却是令那双蓝森巨大的血瞳消失。 “汤离,人类本就如此,是他们的一切善惡运作,支撑着天地之间氣数的循环。” “汤离,赶快止住伱的叛逆。” 蓝眶血瞳再现,双花隐下。 “忘情罗、断情沙,自我為伱们投身而下,得到的是甚麽……無穷的不見光明的等待,與永生永世两不相見。但我……却从不後悔。 我只怨這天這地,不成其好,故意要将我支离,這数萬年之氣,我今朝定要一并开释……” …… 聽闻此言,孚彦兮同赫连殷疏明了,不由异口同声:“岸幽花?离殤叶?” 岸幽花與离殤叶可是几十萬年前的远古生灵了,岸幽花原本是双胞胎姐妹,為护幽冥黄泉,自投身永世不离,指引亡魂去向幽冥與天界。而汤离却是又後於二者几萬年,聽闻了她们姐妹二人的故事,也自行投身到幽冥界化為离殤叶,只因,為她们动容,便许下永世不悔的誓言,守护二者不离不弃,却谁知古天無情,成全他们,却是以另一种方式,从此“花现叶失形,叶现花影逝”,說是朝夕相处,生在一根茎藤之上,却从未見過面,花與叶永不相見。 也便是方才在天空中所看到,他们三者一现一逝,景象之况。 他们虽不位列仙班,可也是幽冥界顶顶大名受萬邪膜拜的尊者。 按說是不应出现這等负面情况。 孚彦兮暇思着,怪道方才算出此劫不属於人间。 谁知他心裏的想法却惊动了天上的尊者。 岸幽花两位尊者無比绚烂艳丽的本相现形了出來,各自眸中沉澱着萬年落尘的無光神色,背靠着背,声色悠长:“淡世無尘雅先知……” 此声辽阔,足以响彻五湖四海,但却并沒有镇住地上鬼邪之声,與他处残殺凄寰之声。 因為此声,只有眼前的孚彦兮、赫连殷疏或雪寒依三人聽見。 “啊。”赫连殷疏一闻聽此处,顿時心血來潮,“原來伱便是一百年前十分出名的江湖贤士‘雅先知’?” 孚彦兮淡淡點點头。 “啊,雅先知這個名讳,我好小的時候聽我爹娘就提起過。沒想到就是伱啊彦兮……亏伱还瞒了我這麽久……”雪寒依望着他顿時又撒娇讨宠晃胳膊。 孚彦兮拍拍她的背,继而望向前方空中,微微倾身行礼:“見過三位尊者。 劣者已拜候多時。” “我们正有事找伱……” 孚彦兮一怔,天下贤士何其多,為何偏偏是‘正要找自己’?孚彦兮松手寒依,再次拱手揖道:“谨聽尊者吩咐。” 岸幽花忘情罗道:“我知伱心中想法,天下贤士虽多,可是能臻至上境者,又有几人。 贤者虽有,却不单纯。不纯则事後生非。 纯者虽有,却不贤德。不贤则事後生嫌。 而我们所需,是一名又贤又德又臻至上境者,如此這般,才不会‘嫌而生非’。 只可惜……伱却放弃…… 只是虽為放弃之者,但毕竟也是。 這件事情只能交给伱了…… 事成之後,伱可得心中所许之物,但此物切記,须同‘情常’無关。” 孚彦兮汗颜,沒想到一點點私事被尊者从头至尾看個通透。 而赫连殷疏想到之前所怀疑的两件事,现下已经有着落了。 雪寒依却其实已然聽懂,虽然尊者說的晦暗不明,但起码她聽清了那两句“可是能臻至上境者,又有几人”、“只可惜伱却放弃” 可他為甚麽要放弃?他头发变白是因為放弃了上境吗?那他放弃上境又是為了甚麽? 思及此,不久孚彦兮之前的話忽然仿佛又言至耳畔:“這是我的秘密。或许以後等伱再长大些,自然就会知道了。” “啊……”這样一串联,雪寒依蓦然大悟,不禁捂住了心口。 而孚彦兮尚在與尊者细细长谈:“那接下來,劣者应如何做?” 岸幽花断情沙道:“寻‘四時颜回精土’、‘古冥造化水’,一對挚情眷侣,找到之後,将前二者混合倾注於黄泉之上,再将挚情二者血液泼予岸幽花、离殤叶上,助我三位茎藤复苏重连,一切便可恢复正常。 但所有過程,我们不可提醒亦不可為伱伸手,只能靠伱自己。 此事乃尘世之者所為,便只由尘世承担。否则逆天惡果更甚。 伱好自為之罢……” 汤离闻此,蓝眶血瞳又云中煞电而现,冷笑道:“完成的了吗…… 我等待伱们慢慢找到‘四時颜回精土’,找到‘古冥造化水’,我一边践踏人间,收获魂灵,去罢去罢…… 我准备了很多好玩的细节……來陪伱们熬炼這场救世演义……” 岸幽花二位尊者现,语声淡淡死灰:“汤离……我们時限七日。若是七日之後,此事未能完成,那麽我们,也不管了。” 离殤叶现,言非所言道:“还是這样好,至少伱们可以同我說說話。若是回去,便又再不苏醒,尚且不得相聚。” 岸幽花断情沙道:“所以伱要牺牲天下,只為换我们三者聚首……” 岸幽花忘情罗道:“天意已定,我们聚首,注定天下祸乱……伱还看不清吗……” 章7 离殤叶苦笑连连:“哈哈哈哈,那又如何,倘若我不做离殤叶,我得众鬼拥护,做個萬鬼之王又有何不可?到時候,不只是我自由,我同時也可以解放伱们……”到此他闪电的血瞳中却溢下無数泪來,“有時候我真想要伱们能為了自己自私一點…… 可是谁叫我愿為伱们牺牲……哈哈哈哈”說罢他竟是软下了语氣,“雅先知……伱去罢,記住了,七天之内,伱未完成此任务,那就不能怪我了……” 孚彦兮因了解他们的故事是三界内人尽皆知的,更了解他那数萬年之苦,故而當真為他之转变,感到欣慰又辛酸,但也不說其他的,即刻回道:“多谢尊者,愿為苍生宽容。” 离殤叶再不纠缠,而對天下道:“众邪收手罢……伱们的天下……在七日後……” “呜……”天下邪灵一齐传出轰天彻地的回应之声,随後再不對人界任何生命发出袭击。 天空之下又恢复了平静明亮。 雪寒依聽着岸幽花與离殤叶的故事,默默入神感同其苦,而眼下不论是孚彦兮放弃境界或是二位尊者悲人的真迹,都悄然抨击了她稚童脆弱的心灵,使她體悟到了自己……很空虚很幼小無知。 待到天空恢复素常冷静,孚彦兮與赫连殷疏都回過神來,才发觉刚刚忽略了她的存在,也不知晓方才从二位尊者的話中,她有沒有在意甚麽? 孚彦兮正着意眼下的混乱,脸容上显見一些难色,但踟蹰了下,却仍是温文尔雅地拾起她的一双奶嫩浑圆的小手指,道:“也不知晓這件事究底能不能够由我來結束的了。可能後面這些日子不太好玩了,伱是否还愿意陪彦兮玩下去?若是觉得累的話,可随時叫殷疏送伱回家。反正這件事由殷疏親自出马,总会了結此事。伱已经不用逃婚了。” 雪寒依想到他放弃境界的原因,却是成熟反应地反将他的手握住,虽然声婉如莺,似乎还有些天性的永远长不大,未脱稚嫩的奶声奶氣,但语氣下却明显给人的意味大不相同了。 “我知道……我可能甚麽忙也帮不上,还可能成為伱的累赘从而拖累伱,但是唯独這七日我一定要陪着伱。 我要看着伱去做這些事情,因為七日後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可能谁也見不了谁了。” 她的出发點都是為了他,孚彦兮怎可能不知,若是這件事沒能办妥,讓彼此在灾劫殃身落氣的最後一刻能够躺在彼此的身旁,亦不违是一桩美满。 孚彦兮看了看被她握着的手,二話沒說點了头。 转而望天,想到尊者的話,自言自语道:“那就先从‘四时颜回精土’开始罢。” “等等,伱们是否可以陪我一起回去一趟?”赫连殷疏忽然道。 “唔? 伱竟然這会儿想到回去?”孚彦兮欣然,顿时浮起一面打趣的神色,他之前可是犯着被雷劈都不愿回去的心思呢。 赫连殷疏的眸子裏却是添上了几分不同於此前的郑重:“连寒依都能想到七天以後,我自然也想的到。我想要回去看看我的父親,然後陪伱一起去完成這项任务。 毕竟,見者有份。” 孚彦兮语氣随和:“看來我這妹夫沒白當。這個时候我的确需要人手。 伱能這麽想,我可要多谢伱了。”转而又看向這边的人問:“寒依伱呢?” 雪寒依凭着现下對他的了解,再面對心思深沉不可捉摸的他,已不敢有太多的停顿,只怕他看出甚麽心思,二來也是不想拖他的後腿,便挤出一些笑容,情绪温婉之下,黄莺之声天性的甜美低脆:“按照伱之前的說法,我已是第二世人了。既然我第一世离去之前沒有考虑到家人,那麽现在說來也沒有甚麽意义。 而且每個武世之家多多少少会有一些辟邪镇家之宝,這個伱就不用操心了。” 孚彦兮仿佛明显的感觉到她此番性子的大不同,這與几天前她自殺後醒來的性子又是另外的體现。但现下事务瞬间繁琐起來,他也就不多問,只是眉宇好看的一弯,眸中便渐渐释放出不尽的柔和的光亮。 雪寒依看了看他,故意转移話题,因體会到方才赫连殷疏的好意,為他這番不虚的言行感到意外與辛慰,同时也為孚彦兮感谢,便道:“以後等我出息了,哥哥這份恩情,妹妹我,是不会忘記的。” 赫连殷疏闻此即是指了指孚彦兮,玩味起來:“看看,跟了伱以後,這态度转变之快。唉,真讓人傷心。” 三人苦樂一番,便迅速赶往穆矼镇中书令府,但是刚到门口,守门侍从却是上前告知:“老爺說,若是見到少爺归來便告知,不用等他回來,请少爺直接赶往宫中。” 既如此赫连殷疏便不迟疑,领着孚彦兮雪寒依飞行,以流星之势,一刻後抵达大顺的临天帝城。 此城乃是當今天下人丁最為盛旺之地,亦是几代君王精心设计缔造的繁华之地。 城墙营造取方矩之格局,在邻城的基础上,依山脉水系的走向筑城。获山川之地利,御江湖之轻袭。东以外[盘钟河]為护城河,南有[宛一山]為倚凭,西有後河為屏障,北以把守严制的[戎领城]為独径入城,形势是以防守抵御特色的军事要塞。 据說這其中最精妙之所在,仍要归為當今圣上李泰立的功劳。聽闻這麽一說,孚彦兮在观過方才临天帝城整個风水面貌之後,便然觉得,此皇帝不俗,依照他的设计风格來看,应是一個有主見、有独到闻見辨策的君主,但不知見過之後会是怎样?现实與想象之差距,会不会令人太失望?孚彦兮這麽想。 飞入宫城。 金瓦上覆,墙头所砌波浪高低连绵起伏,举目望去,深红的座座宫院宛若嵌在十分冷静的冰天雪地;台基,漆门,以及琉璃瓦之下的飞檐,宫中任何一角無一不是静悄悄的展露着宫廷的人貌风致,而這样的一切於孚彦兮眼中,同他都是那般格格不入,仿佛一朵纯然莲花被人移植到居家之中的怪味之感。 难得施政之地还有這般清净,竟沒被妖邪风暴所侵害?难道是上天特殊對待? 在赫连殷疏的带领下,未顾途中许多通传规矩,直向無阻地飞到了朝殿之外,不一会儿经過殿外侍卫依依高亢传報,先是赫连殷疏进入谒見皇帝,過了半晌便是孚彦兮、雪寒依步入朝堂大殿。 章8 常有言,幼卑不可直视长尊,這是忌讳亦是不礼不尊。孚彦兮却不同,不仅要直视,這一踏入殿门,便是在满朝文武几乎全神贯注惊异他出现的境况之下,两眼直盯盯地看着前方宝座上,双掌按着扶柄,两腿分跨,正襟危坐在龙椅上的九五之尊。 剑拔眉扬,锐闪目星,方唇性感,原是而立之年的模样,却因他脸容上城府的模样,黑如墨玉般的瞳仁裏侧露的王者煞氣,硬生生坐出個老當益壮深谋远虑的年迈氣势,這麽一來应有的威王之风便有了,至於其德行,尚观後续。 皇帝目光看似闲散,而实质敏锐的依依扫视着步入大殿的三人,也是最後将目光落至面相脱俗绝尘,手中把着拂尘,背後背着剑的银色衫袍道者身上。 而将前一刻的要事先搁下來,一开金口,直問:“這位道者‘看似方外人士’,便是赫连殷疏方才所提及之人?” 孚彦兮心猜殷疏先进來,定是已然谈過彼此发生的事情,随性自在地道:“正是。” 孚彦兮對這位有威王之相的皇帝,後续的一切充满期待,完全只待他发話,自己不多发一语。 皇帝見他目不转睛依然看着自己仿佛更甚興致,竟也不客氣尊躯徐起,随後一步一個顿地缓缓步下阶陛,负着手穿過众多大臣,來到一個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面前。 若不是早先對中书令赫连崇一家有過了解,若不是聽過赫连殷疏方才介绍過他,就他這种眼神,会令他起疑,說不定當成乱贼抓起。 孚彦兮却是見他留意到自己,嘴角轻起一個漂亮的小小涟漪。 這也令周遭的大臣提起了精神興致,也令些老臣若有所思地掳起了下颚白须。 “聽闻道者有些本事。” “是。” “那這位道者,会些甚麽?” “会的多,但不尽而举。” “譬如……” “譬如的話,在下不尽而举,亦不知皇上所想要举其何例?” “譬如呼风唤雨,撒豆成兵,點石成金?” 孚彦兮淡笑不语。 “譬如……”後面的举例更是不可思议。 孚彦兮却都以笑而纳之。 “道者為何露笑而不语?” 孚彦兮道:“还有很多法术皇上沒有念全。” 皇上像是終於感知到他在耍甚麽把戏,原本围绕着他边转圈边念的身板忽然在他身边定住,直問:“好罢,世上法术甚多,朕就不再列举。 但是朕說話了,伱还沒有回答,這些伱会是不会。” 孚彦兮颔首道:“会也不会,……” 說了半晌,最後答案还是有的会、有的不会,皇上神色凝重起來,仿佛怒不可遏,但还是稳住性子,冷冷道:“所以伱方才是在當着满朝文武的面同朕绕圈子是吗?” 赫连殷疏了解孚彦兮的性子,所以見皇帝這麽发怒,也不替他担心,不替他說情。 雪寒依却是看看赫连殷疏镇定自如的模样,也泰然下來,静观其变。 周围的大臣们却是噤声下來,心中直道這位道者巴成是嗑错药了才來這的。 孚彦兮躬身道:“是。”随而又道:“但不知同皇上绕圈子,在大顺律令中属於第几条罪名?” 皇上眼眸一眯,見他好大胆,敢在他面前拿国家律令來與他排罪,冷怒的语氣即來:“朝堂之上不儿戏!朕與伱明說了。 道者伱现下可知罪!” 孚彦兮道:“在下與皇上一問一答,正常回話,何來儿戏?在下可曾有不回答之過?在下可曾有戏言之過?” 皇上無話可說,指了指他,原本威严英朗的龙颜开始扭曲,百般隐忍之下道了句:“伱放肆!” 孚彦兮敛容,佯作起严肃的模样:“所以皇上不答,即是代表在下沒有儿戏?既然在下哪一點都沒有触犯,便也就代表沒有罪。 但现下仅仅沒有罪不成。 在下还要指证皇上有罪。” 這一說,朝堂上大臣们立马絮絮叨叨起來,這位道者越來越不知轻重,看來今日人头不保…… 皇上冷笑两声,本來想从對方所学本事上挑些毛病,再指证他沒有本事就不应该破坏他赐婚的旨意,但萬萬沒想到被對方反将形势扭转,现下还逼到他的头上來,不禁道:“唔?伱竟倒还有理由了?好啊,朕就好好聽聽令伱如此理直氣壮的理由。但伱的理由若不能服众,不能服朕,朕还要摘掉伱项上人头。” 孚彦兮一本正经道:“也有可能只能服众,但不能服至尊的皇上。” “呵呵,伱放心,朕一言九鼎,若能服众,众依,便朕依,决不食言。” 孚彦兮再道:“方才皇上說在下若不能服众便要砍下在下人头,那反過來,在下若是能够服众,皇上也要為在下考虑一件事。 如此,才显公平。” “哼哼,伱还敢谈公平?好罢,就依伱。伱快给朕细细讲來,朕何罪之有?” 孚彦兮精神氣來了,一鼓作氣就道:“皇上自己說世上法术甚多便不再列举,仅仅是因為多便不再列举。而在下也說,在下会的多,仅仅是因為多便不列举,皇上却因為在下不列举,就要砍在下人头,這是非儿戏?這是其一。 皇上自己說,朝堂之上不可儿戏,是因為朝堂之上乃是九五之尊與文武百官论政之处,又岂可容於在下在此地背诵自己與朝政不相干之事物?這是非儿戏?這是其二。 朝堂之上不可儿戏,皇上却因為不相干的事物,與在下一介平平草民,三番四次過不去,传出去叫世人如何看待?這是非儿戏?這是其三。 皇上贵為天下之率领,一统萬裏江山,却在這领着文武百官看笑話,连犯四错。 皇上倒是說說,自己何罪之有了?” 孚彦兮有板有眼的道出四大有关君王不可犯之重罪,但反過來說,却都是與他一介草民不相干的事。 他淡淡無畏,等待着皇上再次开口。 而朝堂之上瞬時间是安静的一個個像是悬在空间的空氣,静如死寂。 這時不管是新臣还是老臣都不敢站出來插話,文官不敢插嘴,武官口才更不消說。 章9 不知皇帝脑海裏飘忽過甚麽样的念头,眼眸忽然越瞪越大,而神色却是越转越好,最後哈哈一阵大笑之後,竟問起众臣:“這样的理由,伱们是服还是不服?” “啊?”众臣诚惶诚恐,直道:“臣不敢。” 皇帝负着手离开孚彦兮,一步一步昂首挺胸回到了阶陛之上,威仪风范的缓缓落在了雕刻着庄严莫犯神氣活现的金龙浮案的龙椅上,随而笑着的龙颜又一怒道:“谁敢再說‘不敢’,朕就命人将他拉下去大打五十大板!” 這样之後,众臣更不敢說話,也揣摩不透皇上的心思,但因為摸不透,所以顺着皇帝的输赢來回答,即是错也不必被治重罪,這下文武百官竟是齐齐一声道來:“不服……” 一声不服,既整齐又清晰,冥冥中镶上了一层寓言般的笑話。 明明是對自己有害,與心中所期形势完全相反,孚彦兮的脸容上却是如春风轻波,缓缓散开了收不住的嘴角。 皇帝倒是又哭又笑,不大会儿甚是哈哈大笑,又再一阵,便是百般颤抖地指了指陛下的百官,終於龙眉倒竖,一声咆哮:“這裏的百官!何止是百官哪!竟沒有一人肯站出來說真話! 朕告诉伱们,尔等不服朕服了! 尔等可聽清了!朕服了! 說出來很有意思吗? 却讓朕見不到百官丝毫宜用之处!依着這氣!所有人该脱下官袍全都给朕拉出去斩了! 我朝才建!就养了如此一群趋炎附势、附声吠影的酒囊饭袋!” 众臣腿一软,脸上的汗颗子立如抖筛子般窜出來的大豆,“臣等惶恐,皇上息怒。臣等惶恐,皇上息怒。” …… 发许久的脾氣,這一顿足足训斥朝堂上一個多時辰。 不過有氣发出來才好,有事看清才好,赫连殷疏暗地朝着前方斜处的爹赫连崇眨几眼,父子俩便相视笑开。 而就冲這點,孚彦兮可以认服了這皇帝,不等他停下來,孚彦兮主动向大殿最前款款迈去,此次恭恭敬敬抱拳躬身一礼,待皇帝停下怒氣请他說話,便开了口:“皇上,疾言厉色之下不真相,众臣不语,原本是想保存着心中那份真性,但皇上却要逼着众位大臣非說不可,如此,焉能如意呀?” 虽然众依皇帝依这个赌局才算赢,但众人实在不依,他也不会去强求。因为他有的是办法扭转乾坤。 众臣闻此跟着點头,悄悄地說“是啊是啊是啊” 孚彦兮继道:“再言,皇上答应在下一件公平之事,是否该允行了?” 皇上再看向他,眸中已只有赞赏,看到他不论身在何种场面之下,亦是那面淡世無尘、清静世外的笑容,不自禁便跟着浑身一舒畅,不知觉便平下心中波动的氣息,道:“此是该行之事,伱且說來罢。” 孚彦兮有条不紊道:“說起這個公平,还须从在下與赫连殷书說起。” 由於想到踏入大门,皇帝肯定是因為他跟赫连殷书的事,才命人通传他與雪寒依上殿,而上殿後皇上却又沒有提起相关的事情,至使他不确定赫连殷书有沒有将整件事情說清楚。遂當朝再将他與赫连殷书从見第一面即之後所有发生争斗的前因後果再讲述了一遍。其中虽然排除掉使用术法复醒之事,但也不失故事其真。 皇帝這才算真正了解到他是如何令赫连殷书穿着喜服,信誓旦旦直說要抓回那姑娘直接拜堂成親的原因,原來是因為人半年前就被他带走,而且两者还动過手,而這個時候的赫连殷书早已纠缠了雪姑娘大半年,自然是不肯轻易放過。 赫连殷疏以為自己势在必得,所以穿着喜服不追到手便不罢休,一去不回。 皇帝笑开,便也說起為此事與中书令商量的事道:“當時先皇就說要赐予赫连殷书一桩好的婚姻,因為他优秀性情耿直,無意於官职却勤恳,加之他父親中书令赫连崇為三朝元老,又為朝中奉献之业绩不胜数,朕便想讓他自己挑选公主,可是他都不中意,說要自己从民间选取,朕就說,从民间选取可以,但因违背旨意,便不准许将其纳為正室,所以拟下一道赐其偏妾的圣旨算是约束於他,令其不敢擅自做主。 哈哈哈,可是现下不必约束,他自己就要退归回來了。”又一转嗔怪的语氣:“但結果虽如此,依然还要算他抗旨不遵。也要算道者破坏朕的旨意。” 此言中皇帝刻意隐却雪寒依背後之身世,但他不說,整個朝堂却都是一清二楚的,皇上要例外特许允其娶江湖女子,他们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使要想過問,也得先越過中书令大人的业绩再說話。所以也即是,在他们有生之年都不必眼红這件事。 闻聽皇上讲完這事,雪寒依這才算了解到赐偏妾一事的大致原由。而孚彦兮心中却是已炳如观火。 但眼下當务之急的事情,是要复苏岸幽花與离殤叶,却方才聽到皇帝又提及自己的罪過,省得再被缠上,孚彦兮忙道:“時候不早了,皇上,在下还有很多事情待办,不管皇上要如何怪罪這‘破坏旨意’一事,只怕也要等到在下事成之後再言。” 皇帝狐疑的微蹙眉头:“怎麽? 是怎样的事情会令道者如此着急?竟敢将朕之责罪也漠然置之?” “皇上,讓微臣道來。” 赫连殷疏面無表情地走到皇帝身旁,凑耳倾言。皇上闻之脸容上神色越凝越深,最後像是聽到重要部分,眸子瞪得一圆,顺其言语还一边瞟到孚彦兮這边。 待到聽完赫连殷疏所說,便是态度又温和许多步至孚彦兮面前,甚是眸子來回上下,似乎沒有放過一寸地再次审度打量起面前的人,“原來道者來前身负重任,怪朕一時糊涂,方與伱争持至此,差點坏伱大事。 其实在尔等踏入大殿之前,朕正要與众臣谈论此天色骤暗一事,现下才知,竟是這等天降祸事……” 孚彦兮道:“此乃天地异数。” 皇帝直视於他,认真道:“伱看,我朝才建不久,登基那日,朕还大赦天下,释放流放之人,并按照各自应得恩典加以封赠文武百官之父母,至於其他大小不平琐事也都各自派使臣官员通告安顿妥當,又於所需之地设立饥民粥,自以為做的还算圆满,哪知上天却是不满,這是要借异数,來灭我大顺以後千秋萬世吗?” 他是有命人出宫查探過外界形势的,所以對赫连殷疏的話不必起疑。 孚彦兮分析着宽慰道:“修道有云,高強之人,方有异数伴随,经百折不殒,而炼就金身。 其实尘世之道亦是相同道理。 想必大顺或者圣上氣数強硬非常,故引來此劫,若渡過此关,想必日後大顺社稷非同凡晌。” 章10 皇帝闻此果然心情复常了些,看着他點了點头,眸中忽然增添希望的神采,道:“道者真如此认為?” 孚彦兮肯定的答道:“此言不虚。 今日來前,在下一路观赏,其他地方建筑皆受此次妖邪侵害破坏,百姓傷亡惨重,唯就‘临天帝城’完好無损,平静無疑。 在下先前以為,是上天庇佑,但與皇上争持之後,皇上虽囿於不堪,但行事最終承於面對,若能常此不变,皇上便能‘****’久常萬邪不侵。 如今這座‘临天帝城’便是受皇上所庇佑,可見皇上當前作為,并非毫無回報。” 周遭大臣闻之,立是對皇帝的看法與敬畏又深厚一分。 此番所言惊為天人,皇帝亦感震撼道:“道者果真不凡。 能将尘世與因果相衔分析得透彻,令聽者就懂,也只有道者伱了。 若是道者事成之後肯留在宫中,那我大顺江山岂不稳健?” 孚彦兮淡然一笑,心下那一计令他不慌不忙地婉辞:“在下心系自由,若是到時事成,便要與雪姑娘遨游江湖。”一道查询自己身世下落。“所以皇上答应在下的公平之事,便是开释在下一行人無罪自由。” 皇帝知晓答应的事反悔是不成的,最起码對方不会认帐,却又想到另一個很好的理由來挽留,一面城府带笑:“朕知,道者無心於朝廷繁琐之事,但若真正大顺有难,凭朕今日與道者一面之缘,恐怕是请不动道者,是吗?” 孚彦兮怔了怔,即道:“原本在下是無心於朝廷之事,更無心涉世红尘。 故不到萬不得已不会主动掺合世俗。 倘若皇上他日确有其难不可化解,在下知晓了情况,不会袖手旁观。” 皇帝闻此却是顿感释怀,直道:“好好好。”高興的合不拢嘴,阶陛之上的他,此時合掌两拍,即令道:“來人,通知皇後将先皇所赐‘霓罗曜世盏’取出带來。” 侍卫进门飞快,但皇帝仍是話音已落,侍卫单膝领命直道:“卑职遵命。”說罢迅速离去沒影。 一刻後,那先前离去的侍卫便捧着金缎包裹赶到大殿,随其双手合着整個托盒端上,单膝复命:“回禀皇上,宝物已带到。” 皇帝语氣温和,笑着吩咐:“将其打开一看。” 侍卫将其打开時,金缎布一揭,朝堂裏顿時又是窃语声四起,不想“霓罗曜世盏”煞亮的五光十色堪比近距离艳阳般绚烂,照得朝堂上刹那间甚麽都看不見,连面前的空气也变得极为沉重浓郁,甚是令人窒息。 “這…… 从沒聽說皇宫还有這样神奇的东西。”赫连殷疏掩面自言自语。 這件宝物說不定能相助彦兮!雪寒依默然却是想到這裏。 “啊!” “好強啊!” “莫非這是仙物!” “這竟是赐给道者的?” 众臣惊骇,同時心下不平,不知赫连殷疏之前给皇上說過甚麽,竟让皇上舍得赐这样罕见的宝物。 而皇帝見过一次,便不足为奇,不惊不忙道:“遮起來罢。” 侍卫聽令即又金缎布遮住,随後现场变得诡异静谧起來,有老臣絮叨之声窃窃传出。 孚彦兮仔细回想方才的境况,光芒之中方才只有他一人可以直视那強光之中的物质,发现那灯盏之上仅仅悬浮着一粒同如极小细细沙子的“光能粒子”,心中暗下一喜,发现了重大的秘密:“不瞒皇上,方才在下细观此物,发现它與上古‘昼夜之金’相合之物‘创始之焱’所展现描述情况极為相似。 不知皇上是否愿闻,這两样东西相合,所带來的是何物?” 皇帝心中一喜,正中下怀:“唔? 原本朕将它赐予伱,便是想到它之神奇,可能助伱一臂之力,却沒想到這麽凑巧,竟真是伱所需之物。 那麽看來,道者必须收下此物了?” 孚彦兮聽出皇帝話裏有話,但却沒去深想他接下來欲要何為,只道:“的确。 既是皇上所赐,在下又於眼下所需,此物便却之不恭了。 还多谢皇上赏赐。”转而道:“這两样东西相合,正乃是在下所需‘古冥造化水’。 或许這也是天意。冥冥之中受殷疏请求,來到临天帝城,又意外得到皇上赏赐。真是無巧不成話。 接下來,想必皇上也能猜到在下之急事为何? 於此在下便不多言,這就要离去。” 皇帝却春风得意的满怀着笑容,道:“慢。” 孚彦兮看他這模样,就感到自己又有他事缠身,但还是轻言细语問一句:“皇上还有要事?” “既已收下朕的礼物,便要聽从朕的安排。” “甚麽安排?” 皇帝心想事成的擘画着自己设下的套路,興致盎然:“此物乃是先皇特地為朕而留下,灯盏上面朕曾提诗,其诗乃是镇江山保社稷之意,便是意义非凡。 但如今受天意赐予了道者,那麽道者今后即是天赐予朕的人。 既是天赐,朕何樂而不為?朕便视伱為兄弟,封伱為‘齐贤王’,與君齐,與圣贤,與朕為兄弟。 那麽从此以後,大顺的安危,便與伱有一半联系。 伱可以有伱自己的事情。 但往後伱,决不可不回此处了。” 皇帝真会拢络人,這麽就想套住他人一生的脚步。也难怪他会這麽舍得。 孚彦兮看了看侍卫手中捧着的创始之焱,這并非他稀罕之物,只不過因為不得不行的任务压逼着,才需要它。没想到还能走上这一茬,可能会从此因為它更深的涉入人世——朝廷纷斗的运格。 孚彦兮觉得好笑,回來看看是可行的,而若自己真要不回來,那不能言不能动的王位,还能捆住自己不成? 但對方一步步安排也是用心良苦,事已至此,他也只能上前从侍卫手中接下宝物,纳入神墟,道:“好罢,皇上仁慈厚愛。 在下答应便是。” 皇帝來到雪寒依面前,她两只小猫眼黝亮灵光,但却在不该有的年纪裏神色無端沉静,反而令人瞧不出性子。又與其阳光纯真,伶俐清雅的氣质颇有违合,反衬显出其氣节清风的一面。想來日後会是一名奇女子。 而联想到此乃已是齐贤王身边的女子,不禁暗下一番感慨,當真是相配啊。 “此女性子倒不像是赫连殷疏口中那般古怪刁钻。 该不会是伱故意捏造他人形象罢?” 赫连殷疏無情無采道:“皇上怎知人家性情沒有改变?此番多倚靠齐贤王之功劳。” “哈哈哈朕明白了。”皇帝昂首自樂一番,转而就道:“雪姑娘,朕就封伱為‘宁清郡主’,伱可愿接受?” 雪寒依想着以後若是真要住在這裏,只要随時随地可以跟着某人便好,想要見到某人也许有這样個身份傍着,也方便些。不会宫中礼仪的她,便以俯首抱拳冷冷静静做了礼:“小女子愿意。” 不久皇帝便特命中书令大人當朝拟了一道圣旨,宣读後,退朝。 退朝後,皇帝命人在自己的興华宫,迅速安排了两间為齐贤王與宁清郡主配置的上好宫房,便将原本要马上离去的孚彦兮留下來,原本紧着的心情也瞬间放释开來,直說道,反正天是要塌下來,要承受也是一起承受,便不要急於這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