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师弟,我错了 1 “切不要忘了,穿梭三千小世界是为何?”闵玧清冷的声音蓦地从记忆深处响起,苏温恍惚了一下。 这时,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担忧的声音,“怎么了?” 苏温揉了揉隐隐刺痛的额角后说道:“闵玧袛神他问我,可还曾记得是为何?” 她本是一缕孤魂,早已不记得自己生前是何人,是楚清找到她,说她名为苏温,生前是桃花树上的一只灵鸟,幻化成人之后遭妖物所害,之后她遍寻各界,才得知她有一缕魂魄在此。从那以后楚清与她朝夕相伴,从不离开她身边半刻,直至某日楚清消失不见,她开始四处游荡找寻。 那日她依旧到处游荡,途中遇见闵玧,他拦住她道:“楚清为了救你,不让你魂飞破灭,便抽出自己的生命祭炼补魂阵法。” 苏温震惊的看向他,一脸的不信之态,想着这必然是骗她的把戏,她一路上遇到的孤魂野鬼可多了,都想着各种法子来忽悠她。她转念一想,难不成是楚清幻化成的,于是她试着问道:“你是谁?” 黑雾中的闵玧模样渐渐出现,漆黑的长发半束垂于肩,一张端正清雅的容颜,宽大的袖袍直垂在雾上,白色的长袍边缘镶嵌着湛黑宽阔的丝边,只听他道:“本君名为闵玧,乃是里界祗神,楚清不让本君告知于你,可本君偏偏要让你知晓。” “苏温,本君今日来找你,是因我遍寻古法,终是找到一法子,能救活楚清,只看你是否一试?” 苏温开始自然不信他所说的,直到闵玧拿出窥天镜,重演了一遍楚清祭炼的场景,法阵中楚清遍布全身的鲜红,蓦地扎进苏温眼中,她才呐呐地问道:“什么法子?”她心中的疼痛愈发强烈,单薄的身子缓缓垂下,轻轻阖上了失去灵光的眼睛,她不知道为何变成这样? 周围的嘈杂声一瞬间静了下来,只听闵玧答道:“以自身为筏,获取十万信仰力。” 神兽团子知晓,苏温一定又是忆起那件事,它沉默了一瞬,“你不必想这么多,现在距离十万信仰力,还差一半。”说着,它突然警醒道,“在这里逗留太久,被天道探测出来,那就糟了!” 闻言,苏温一向来不动声色的脸上露出一抹慌张,“那就进入下个小世界吧。” 庆祝二十六年,涂山花开满露城。 喜屋内,烛火隐隐约约闪烁,依稀可见人影相依。 苏清瑶呆呆的站在门缝的位置,一动不动地望着那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两人,这一刻,她的心仿佛被人捏住,窒息一般的疼痛席卷而来。 她挤压已久的毒素攻入心脏,鲜红的一摊血染红了手帕。 原来—— 原来这两人早已背着她勾搭在一起,那他为何又答应父亲娶她? 一个浑厚的男声突兀的从她的背后传来,“想不到吧,秦明离他爱的是婉娘,娶你不过是为了那所谓的盟主之位,也就是你这般愚蠢!” 充满讥讽的声音里,依稀带着几分怜惜,他顺着苏清瑶的目光看去,那两人依旧相互依偎,真是脏了他的眼。 他看向目光呆滞的苏清瑶,嗤笑道:“不久前你父亲遇害,你可知那批贼人是谁所雇?怎么那么巧,那批贼人就将将埋伏在梨花山小道上?” 苏清瑶眼里突然闪过凶狠之意,她抓住面前男人的手,问道:“你知,是何人?” 只见男人手一指,指向依偎着的两人,说道:“可不是你所谓的相公?不对,还未拜堂,那就是你的秦大哥?” 这一句话,如同当头一棒,面色惨淡的苏清瑶摇摇晃晃的似乎快要倒下。 她不怀疑他口中的话,即便是秦明离口口声声说,非她不娶,都也假话骗她的,所有的所有,是为了权势? 还是,为了那女子? “要我帮你杀了他们么?这样好了,你求求我,我说不定就帮上一帮。”那张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阴沉,却又不知想到什么,咧开了嘴角。 苏清瑶美目一沉,她深知她愧对于他,“若我死后,麻烦你将我与我爹爹娘亲葬在一起,多谢。”这血海深仇怎可让他来报,她别无所求。只盼他,让她死后能和爹爹娘亲葬在一起。 砰的一声,男人把手里的酒狠狠一砸,酒水四溅。 这时,屋内两人听到声响,急忙走了出来。 秦明离看到身穿大红嫁衣的女子,急冲冲地上前:“清瑶,你怎么在这里?”他心中想到,如今他才坐上盟主之位,声誉为重,今日定不能让苏清瑶坏了事。 面前的女子呆呆地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木头一般杵在那里。 婉娘慢悠悠地踱步来到苏清瑶身边,对这她耳边轻声说道:“妹妹,七星海棠的滋味如何?” 话音未落,一阵衣料破碎声以及插入血肉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女子的痛苦闷哼,瞬间倒地。“砰”地一声,如同那碎掉的酒瓶。 “婉娘,婉娘!”秦明离一把搂住倒落在地的婉娘,痛苦的叫喊声不绝不耳。 片刻,秦明离放下怀中的婉娘,恶狠狠地看向苏清瑶,他沉沉一喝:“苏清瑶,我要活剐了你。”他早知,一向来手无缚鸡之力的苏清瑶会害了婉娘,那次梨花山应当让她一起死去。 似乎是恨极了,秦明离身形抖了一下,他双目充血,杀意漫出。 一旁的苏清瑶笑靥如花,笑容越发灿烂,几乎声嘶力竭,她趁着女子说话不设防,一把短剑飞快地刺入婉娘胸口,她猜秦明离以为她柔弱可怜。 是啊,她确实在赌,赌他们认为她软弱可欺,看吧,看呐,她赌赢了一把! 苏清瑶突然发狂似的大笑,眼泪哗哗的从脸颊两边滑落,在他们跨出门口那一刻,她便想,就算今日她杀不了秦明离,也要杀了她曾待若姐妹的女子。 周围的喜字贴满了整个院子,喜烛的光照亮了一角。站立一旁的男子拍了拍手,漆黑的目光中充满兴味。 “想杀她?先过了我这关。” 秦明离明显被这话惊住了,他狠狠地转头看向那站立的男子,沙哑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你可记得,你的位置?” “你做其他事,与我无关,但她这条命是我的。” 两人的话渐渐模糊,她发觉听不见了,意识也慢慢模糊。 苏清瑶心脏越发疼痛,汹涌的痛意袭来,她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让爹爹收养了这贼人,还爱上了他。她直直地看向那悬挂在屋檐上亮红色的灯笼,痴痴地笑着,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衣袍上,她嘴中喃喃道:“爹爹,女儿不该,不该……” “啊——” 凄厉地呼喊声惊了窗外的鸟儿,苏温连忙坐起身,连声喘息。 猛然接受了先前的记忆,脑海中刺痛异常,她喘息了一阵后,走下床塌,就着烛火看向桌面上的杯盏。 那些都是苏清瑶的经历的一生,如今她既然替了她,总该帮她夙愿了却,她起身喝了口水,后又轻轻的笑了开来。 幻化成人形的神兽团子,在一旁轻轻地为苏清瑶拭汗,一下子传输所有的记忆,对于苏清瑶来说,总是十分难受。 现在苏清瑶不过年芳十五,距离及笄还有一年之久,再过一年,露城也面临魔教之人攻城之乱,也会再遇那位她有所亏欠的故人。 “这一局,执棋之人是我,旁人休想再扰乱半分。” 第二章 师弟,我错了 2 熏香袅袅,色彩柔媚的轻纱从屋顶上倾泻下来,轻纱后面放置一张美人榻,一个般的可人儿姿态撩人地半坐半躺,似睡似醒,意态暧昧,尽显慵懒之态。 “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无邪。”这一句写的甚妙,杂文古书中也就这百无极的人生百态,写的极为让人感慨。 苏清瑶懒懒得翻了个声,轻挑了下眉,葱玉般的手指又翻过一页。 门外的脚步声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女声传来:“姑娘,可起了?” 苏清瑶起身坐起,道:“起了。” “吱呀”声响,一个端着水盆的丫鬟走入房内,丫鬟团子也来到苏清瑶身后,为她梳理起长发来。 那丫鬟梳着一个双环髻,眉目秀丽,一身月色的百褶长儒群裙,眼睛里透露出调皮机灵。她细细的看了一眼苏清瑶的脸,笑着说道:“姑娘,今日可是下山的日子,奴婢都准备好了。” 这丫鬟名叫琼芳,在她的印象中,永远是这般精灵古怪,万事准备的妥妥当当,也甚得她的信任,知晓她的喜好和行程。 若不是她发现她寻常服用的药不对,吩咐仆人拿药渣去医馆,还不知自己每日里喝的不是补药,而是让人日渐衰败的剧毒——七星海棠,她可真的以为此人衷心不二呢。 苏清瑶余光看向她,微微点了点头。 琼芳见她这般模样,想必定是要下山的了,她又笑道:“姑娘,那奴婢帮你梳妆打扮好。对了,秦公子在花厅等姑娘,想必见完秦公子我们就可以下山了。” 苏清瑶放下手中的杂书,垂下眸子,没有作声。 眼前这个人,她自认对她不差,她落难街头卖身,她怜她孤苦无依,便买下她。 她父亲嗜赌成性,死后欠下一屁股外债,也是她帮她还清。 她年幼的弟弟想要学识读书,也是她花了大把心思和金银才送他去了幕山书院。 苏清瑶至死想不通,这个她待如亲妹的丫头琼芳,为何亲手一步步让她身中剧毒,药石无医。 片刻,已梳妆好的苏清瑶看着桌子上发簪,愣了一下,她才缓缓的起身前去花厅。 她直直走向那身影处,只见秦明离正坐在花厅里,低着头,浅浅地饮着一杯上好的暮山龙井。 长长的发自玉冠流泻而下,氤氲在茶香之中,温文内敛到甚至有一丝文弱,若非是他身畔那柄泛着寒光的长剑,甚至都感觉不到他会武功。 心跳一瞬间顿住,苏清瑶面上却没有丝毫显现,脚步却加快了一些,离秦明离的不到五步之远堪堪停下,她柔柔地问道:“秦大哥,今日是下山的日子,你找清瑶是有何要事吗?” “为兄有一事请求!”秦明离放下手中的茶盏,出声道,微微叹息。 他深知苏清瑶对她的情意,这点小事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果不其然,只听面前女子回道:“秦大哥,清瑶若是可以帮你,自然是可以。”女子娇俏的脸上忽的一红。 其实,苏清瑶心中很是清明。 她歪着头,静静地看着中面前的男子说着似乎是理所当然的话。 秦明离恰是以为她只是娇羞而已,他徐徐道:“我有一义妹,她想进苏家山庄,和师傅学习武艺,但是师傅的脾性,你自是知晓。我这厢只能来拜托你,因师傅十分宠爱你,你说的话他自是听的入耳。” 义妹?她从未知晓秦大哥还有个义妹,若不是有着记忆,她应该会殷切地答应他所求吧。 自然,如今的她还是会应下,好戏登台,她这个看众岂不是要捧捧场,不给点彩头说不过去吧? 秦明离见她没有连忙应下,有些惊奇的看向他,清瑶状似回过神来,说道:“清瑶自会前去请求父亲,让他应了那位姑娘的。”这人料准了,父亲一向来对她有求必应,也料定她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秦明离得到这句话,神态中的一丝犹豫也消弭不见,当下,他发觉有些喜行于色,便清咳一声,温和地对苏清瑶一笑。 苏清瑶回之一笑,却也无视他的激动,不动声色地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 想必他也该走了,毕竟也心愿达偿了。 果不其然,秦明离得到这话之后,就准备离开,临走前他在原地踱了两步,看到悄然而立的苏清瑶时,心念一转。他连忙上前一步,温柔地拍了拍拍着苏清瑶的手臂,“清瑶,若是此事能成,我和义妹都会感恩于你。” 感恩吗? 苏清瑶心陡然平静下来,静静地看向他,从她的印象里,秦大哥没有这么和颜悦色地和她说话,还这般请求她。 是了,团子说的定然是真的,让他的‘义妹’进入山庄,大事便指日可待,便有对她苏清瑶的万分不待见,日后总有清算的机会不是么? “秦大哥,这件事我会好好和父亲说,你放心好了。”苏清瑶垂眸,目中掠过一丝涩意,她怔怔地想到:若是父亲知道,会不会极其失望? 这怎么一到时候,就应下了呢! 等到人走后,丫鬟琼芳立马上前,脸上神色慌张,“姑娘,切不可……” 苏清瑶知道这丫头要说些什么,便先她一步说道:“要懂得分寸,我做的决定岂容你多说?”琼芳无非是担心此女进府之后,会动摇苏清瑶在秦明离心目中的位置,担忧无可厚非。 可她这般急躁,又是为何? 她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周围的一切静了下来,这时团子突然跑了过来,说道:“姑娘,姑娘,你可知明日有人来比试,并且秦明离应下了。”这样的比试,一次次地在苏家山庄上演,每个到苏家山庄的年轻人,总想试试自己的身手。 无论说着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和秦明离一较高下。仿佛能够打败秦明离,就意味着有争夺这武林盟主之位的一席之位。 还不如下山来得自在,苏清瑶心想,今日是初九,该是出去一趟了。 “明日比试,据说有个名震天下的富商,也要凑一凑热闹,姑娘,你可知是谁?”团子眼睛滴溜溜的转动,似乎是在算计些什么。 “书半生——”苏清瑶喃喃,声音轻的似乎风吹过便散了。 哦,那个幼时眼里满是凶戾之意的小家伙,倒是与记忆有些许不同,应该是下个月初九才对。 两人皆没有听到苏清瑶口中的喃喃之语,团子眉飞色舞的比划道:“姑娘,他名为书半生,在露城可出名了。” “传言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 “但又有人说他腰缠万贯,富可敌国,身边女子无数,却无心女色,一直各地经商,终是成了豪商。” 琼芳在一旁搭话道:“还有人说他刀疤脸,铜铃大眼,但凡被看一眼,顿觉寒气从脚起,让人不由自主心颤。” 苏清瑶忽然笑开了怀,她怎不知,书半生在露城人眼中,都已被妖魔化了。 她抬了抬手,示意她们不用再说了。 团子皱了皱眉心中想道:那可是反派呢,也是有着大气运的人。这信仰力也不是那么好得的,总得傍一个身负大气运的人,宿主是一个没人情味的女人,也就可怜我这鞍前马后了。 苏清瑶从来不在意这些比试,正如她从来不担心秦明离会落于下风,不过如今局面不同,她总归要给爹爹找个有心有肺的徒弟,可这书半生……不是个好人! 本来今天是下山的好日子,本不该被这些琐事扰乱了心情,她装作有些恼意。 琼芳贯会察言观色,她以为苏清瑶真的恼了,便道:“姑娘不是要下山吗,奴婢收拾收拾?” 苏清瑶轻轻额颔了颔首。 她一月中最期待的就是这个时候了,遥想着城中店铺估计又上了些新奇的玩意儿。 第三章 师弟,我错了 3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白日的阳光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那眼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眼前这一片繁盛的露城晚景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走到一座酒楼前,苏清瑶的脚步一顿,抬起头来。 只见酒楼里传来一阵笑声,蹬蹬蹬的脚步声中,一个昂藏七尺,器宇轩昂身着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的青年男子,在几个护卫地筹拥下阔步走了出来。 青年男子一踏出台阶,便有一辆极为华贵的马车驶来,整个车身统统呈金黄色,在明晃晃的太阳下格外的醒目,车门被修长的镀金帘子遮住,帘子上绣着一大片一大片的金丝花纹。马车旁,几个如花似玉的婢女,齐齐迎向那青年男子。 露城只是个边远小城,哪曾见过这么华贵的马车,这么气势非凡的人和一众护卫婢女,这么衣着华丽,龙行虎步,一看就是极有身份。 一时之间,好一些人的目光都呆愣了。 就在这时,苏清瑶身后冲出一布衫褴褛的人来。 那乞儿一冲到前面,速度便稍稍放缓,只见他加快脚步,低头向前冲去。 被四个护卫保护着,青年男子也在看着那人。 不过他只看了一眼,便皱着眉头,衣袖一甩,“赶走他。” 苏清瑶看完这热闹,便不再多做停留,她转身进了一家布料铺子。 苏清瑶瞧了又瞧,选中了几匹上好的料子,她准备给父亲做几身衣服,快要入冬了,总要提前备好,娘亲不在,那些细小的琐事只能经她的手,父亲一个男人,哪里会在意这些事情,到时候穿那些已经不保暖的冬衣,心疼的还是她。 “姑娘,能否将这匹布料让与我,我兄长甚是喜爱这个花色。”女子眸子里星星点点,说出的话,更是有意无意地露出柔弱娇憨。 这声音,她实在是太耳熟了,也忘不了。 初九,初九,她终是还是在这遇到她。 苏清瑶暗中冷笑一声,转过头去。她不着痕迹地看向这说话的女子,着了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 “姑娘喜爱,我便让于你!”一言吐出,婉娘的脸色白了白,又立刻掩住,又做出十分喜爱的模样来。 苏清瑶看向那双搭在面料上的手,暗自嘲道:那纤纤手指上丝毫看不出茧子,却是用药物抹去,谁知这个娇憨可人的女子鞭法极佳,还心机深沉呢? 她可不会忘,正是今日婉娘装作偶遇她,后来又总是在她遇险之时,救她助她,便渐渐成了她的手帕交。 只是再来一回,不知她还会不会那般虚假的在她受伤之后‘悉心’照顾? 倒是一片布料而已,让了也不碍事,她惯常这般,有意无意地拿取那些她珍藏的物品。 当时怎么看不出,她眼里那一股得意之色呢? 但她还要看别的新奇物什,也不准备与她多说,“掌柜,除了这匹布料,其他布料送到苏家庄。” 掌柜讪笑的点点头,他知道苏姑娘一向来大方,这银两到底是少不了的,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女子,才笑眯眯的说道:“那这位姑娘,你的布料小人现在给你装好?” 婉娘轻轻点了点头,又转向苏清瑶,说道:“谢谢妹妹了。”女子弯腰作礼,面纱只露了一双眼睛,却掩不住那一抹姿色。 苏清瑶回了个礼,她暗暗忖道:这声妹妹她可不敢受,总归日后一定会再见,此番作态怕是下次装也懒得装了。 目送着婉娘离开的方向,苏清瑶也转过身朝外走去。 丫鬟琼芳跟在苏清瑶身后,很是气愤的说道:“姑娘,刚刚为何要让?那布料我看姑娘最是喜爱,怎么她说让,就让了?” 琼芳的眼神中充满不解,她气愤的脸上红了一片。 “无碍,就是一块布料而已。”苏清瑶看了看她的神色,那模样做不得假,看来,如今她还不认识婉娘。 她倒要看看,究竟什么时候,究竟为什么琼芳会下毒,置她于死地! 苏清瑶摆了摆手,笑道:“你先行回山庄,团子跟着我就行了。” “父亲要是问起,你就说我去幕山书院去拜访院长。” 琼芳脸色一黯,姑娘到任何地方一向来都爱带着她,这丫鬟团子不过前不久才入府,姑娘就如此看中她, 她心中不忿,也没有说什么,也就应了她的话,回去府中。 苏清瑶走到门口不远处时,已有马夫赶着马车过来了,团子连忙跑上前,道:“姑娘,马车雇来了。” 这一年,露城都很安全,武林盟主在此驻扎,连偷盗之人都少之又少,苏清瑶容色极佳,也不用担心贼人打劫,马车稳稳地朝着东门驶去。 就在她来到幕山书院门外时,走着走着,苏清瑶身子一拐,转向幕山书院的后山处。 不一会,一个的破旧草屋出现在两人眼前。 苏清瑶从团子的手中接过一袋物什,轻声说道:“在这里等着吧。”说完,她转过身,朝着那茅草屋的后面走去。 茅草屋的后面,一个乞丐般头发凌乱不堪,满脸污垢的中年人正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手臂上和脚上仿佛没有肉,身体薄的好像一张纸,一阵风就能把他刮跑。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的翻了个身,饶是污垢满身,这中年人那一双眼,也如箭矢一般刺入苏清瑶的心口。 他的衣服似乎都没有换过,原本白色的依然现在已成黑灰色的,短小得衣不蔽体,像几条破烂的布条拼成的。 这个中年人实是太脏了,要不是苏清瑶早知这人日后的身份,她望着这个将会令露城名声大震,令得感叹过无数次的大将军,苏清瑶垂下双眸。 她轻步走到他的身边,垂下眸子。 正准备把手里的物什和剑放在他身旁,只听中年人振振有力地呵道:“滚开,我不要你的施舍。” “这不是施舍。” 苏清瑶蓦地把物什和剑放下,然后,她也不顾自己身上精致的衣袍,便这么往地上一坐。 她自顾自地说道:“大丈夫行事,论是非,不论利害;论顺逆,不论成败,论万世,不论一生。难不成你就甘心一辈子窝在这里,不问世?” 她继续说道,也不管面前的人在没在听,“眼看朝中奸逆小人未除,塞外纷乱四起,此刻即使衣衫褴褛,心中大义岂会逝去,露城不过边角小地,也论江湖侠义,苟且偷生何故?” 他紧绷着脸,竖起的眉毛下,一双被怒火灼红的眼射出两道寒光,干裂的嘴不住地动着,下唇已被咬出一道牙痕,任其说,依旧没有搭腔半声。 这时候,前方书院中传来一阵人语声,似有几人正朝这个方向走来。 苏清瑶慢慢站起,转身便朝声音方向方向走去,物什和剑蓦然放在中年人身旁。 在她的身后,那中年眸光复杂地盯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了,他也不曾叫住她。 苏清瑶来到团子身边,轻声道:“回去吧。” “好的,姑娘。”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十几步,苏清瑶回过头,朝那中年人的方向看去。 从树叶的间隙可以看到,那中年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在那里,直到一行人眼看就要出现在他视野中了,他才一咬牙,伸手把苏清瑶放下的物什和剑提进了茅草屋。 看着中年挺得格外笔直的背影,苏清瑶悄悄朝团子眨了眨眼,悄悄地想道:他收下了。 她知道,就算她不来,中年人也会重振心志,但会在一年之后。 她等不及了,不管世人对这中年人如何看法,她深知此人知恩图报。今天她给他的只是钱财和剑刃,或许它日,这些东西能让他能救父亲一命! 她已看到那位了。 露城今日那位皇家贵胄,虽说聪明至极,但有一点,极其厌恶衣衫褴褛之人。 便是那人有通天的本领,若是衣衫褴褛,也沾不到他的衣角半分。 第二日,比试在苏家山庄练武场。 书半生招式如他的人一样,充满狠戾,招招直击对方命脉。 因而两人没过几招,秦明离就狠狠落败,他没想到书半生招式如此干净利落,他一回合都已是强撑。 躲在远处偷看比试的苏清瑶微瞪双眼,看向场中的秦明离,只见他狼狈的跌在比试台上,鲜血飞溅而起,撒到了一旁的粉色芍药上,那粉色的花朵顿时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凄婉艳色。 “明离,你……” 秦明离一向来比试都是点到为止,不曾败的如此惨烈过,场外的看众们,纷纷有些不忿。“这书半生,没有半点分寸,竟然重伤秦公子。” 第四章 师弟,我错了 4 嘈杂的声音围绕在书半生的周围,他仿佛不予理睬,乌黑色头发中隐隐有些被风吹乱的发丝,深褐色的瞳孔似乎泛着寒意,若是忽略眼中熠熠闪烁的寒光,更像是一副绝代风华的画作! “晚辈下手没掌握好轻重,抱歉了。”他向苏牧拱了拱手,转瞬起身拜在苏牧身前,“半生知晓自己才疏学浅,请求苏前辈能收我为徒,弟子愿将多年积蓄尽归武林盟。” 苏清瑶看到,秦明离的脸色,稍稍的变了变。 很少看到秦明离谦和的模样有其它的变化,看来这个书半生是真的有些本事! “老夫可受不起,你今日伤我徒弟如此,比试台上非但不点到为止,还将人打至重伤,你这般做,还想做我的徒弟,想——” 这时,苏清瑶连忙走了出来。 她铿锵有力地说道:“爹爹,就答应他吧!”这也是苏清瑶不再躲在一旁的缘由,她本不想这么早露面,可若是现在不出来,父亲定会拒绝他的请求,还万般讥讽他,让他当众下不来台。 她可不想再与之为敌。 况且,他是恶人,却也帮了她。 秦明离刚刚被仆人站立起来,就听到苏清瑶这么一番话,心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他心目中的苏清瑶怎么会看他被人重伤,不过来关心他,还为伤他的人求情? 果然,苏家的人都是假仁假义,茹娘说的真的没错。 场下的嘈杂声一瞬间也停了下来,众人都想听听盟主的女儿会说些什么。 苏牧看向苏清瑶恳切的模样,呵斥道:“清瑶,你这说的什么话,爹爹处理……”话没说完,苏清瑶就上前,摇了摇他的袖袍,苏牧训斥的话转瞬即逝,又耐心问道:“他伤了你秦大哥,清瑶你还愿意让爹答应他的请求?” “就算未点到为止,他依旧胜了秦大哥,理应成为爹的弟子。可能他过于冒失,但也不是不可原谅之人,对吧,爹爹!” 秦明离听到她如此一说,胸口一闷,连续咳嗽不停,像是气极了一般。 众人也纷纷议论,此话也是有其道理的,也齐齐赞同,夹杂几人的反对之音在里面。 这边苏牧在女儿细声细语的请求下,女儿奴苏牧细想也自是应了下来,况且她说的并无无理之处。 苏清瑶知晓父亲答应了。她轻轻笑道:“对了,秦大哥有个义妹,也想向爹爹学习武艺。” 女子身姿娉婷妩媚,微微透出书卷秀气,再看去又宛若闭月,又是殷殷切切的恳求之态,场下的慕名者皆是目不转睛的看向苏清瑶。 身后男子的气息越发的寒冽,苏清瑶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娇小的身躯畏缩了一下。她微微撇了撇四周,正好与书半生的眼神对上,她立马收回自己四顾的眼睛。 那眼神,可怕至极! 苏牧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他眼神看向不远处的秦明离,倒是没想到这小子,私底下还敢找苏清瑶说那个女子,大庭广众之下,他要是不答应,总归有损颜面。“爹爹过几天把这个拜师礼行完,你再把那个姑娘带给我看看。” 毕竟他把秦明离当自己半个儿子,还指望自己年迈归天之后,能有人替他好好照顾明瑶。这个所谓的义妹,总是让他的心里有些不安。 想来是他最近被武林之事烦扰,再说这秦明离一向来稳重知礼,他很是信任他,至于收不收那个女子,要再看看那女子是否真的只是义妹这么简单? “清瑶,你先且回屋去。”这些男子的目光都聚在他宝贝女儿的身上,成何体统! 晚饭的时候,苏牧用肃穆的口气向大家正式介绍道:“这是爹新收的弟子——书半生。” 唯独秦明离不在场,苏牧叹了口气,明离一向来心高气傲,受了这个打击不来也在所难免。 书半生从富甲天下变成苏牧的小徒弟,曾经在江湖上挥金如土的人,无声无息停留在苏家庄。 对外人而言自然是默默的在修行功法。 虽然苏牧收了徒弟,可忙于维护武林正义的苏牧根本没有闲暇的时间指导书半生的武功。 掌管着武林中众多事物的秦明离更没有代师授艺的兴致,更何况他败在他手中。 正合了书半生的心意,毕竟他来这里,可不是为这些。 一个月色满天的晚上,苏清瑶在凉亭抚琴,这里是她从小便喜欢呆着的地方,爹爹说娘亲也喜欢这里,娘亲在时,十分喜爱在月下抚琴,不过他不懂这些琴乐之音,在他的世界里,只知剑法刀功,武林绝学书籍。 “你的琴声,太过浮躁了……” 无数人赞美过苏清瑶的琴声,这一句‘浮躁’让她的的指间轻轻一颤。父亲也好,秦明离也好,他们会为她寻访天下名琴,搜罗稀有的古谱,却没有人会静下心听她弹琴,而这个人,竟然能听懂她的琴音…… “书半生,谁准你来这禁地!” 他看向眉目如画的女子,还是那个娇矜的模样,记得小时候她就怕极了他,他还以为她自小就分的清楚是非善恶。“苏师姐,这琴技我也略懂皮毛。”他仿佛没有听见刚刚的问话,自顾自的走向前。 苏清瑶看他上前,连忙后退一步。这人这么不通礼数。 书半生盯着后退了一步地苏清瑶,片刻后,他笑了笑,侧过头,负着双手看着亭子外的湖水。 “你白日里伤了秦大哥,我看到你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才会……” 苏清瑶就是有些疑惑,至于曾经对书半生有那么丢丢的,丢丢的忌惮,也在这一刻消弭。 书半生盯着她,背着月光的他的眼,于幽静中显得温柔,“你很关心他?”书半生慢慢靠近苏清瑶的小脸,他盯住她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 她反问道:“关心师兄,不是在情理之中吗?”苏明瑶不知这人脑海里想的是什么?这乌漆漆的凉亭里,安静的连虫鸣都响的耳朵都缓缓发疼。 方才那瞬间瞧着书半生面无表情的脸色,她心底蓦地一寒,她适才说了什么不该说得麽?“书师弟,你这是怎么了?”打算与之相处融洽,她总要关心关心他,不然这小子后来若是还是站在秦明离那边,岂不是坏了! 书半生已然没有小时候的戾气,可这人和他得名字不符合,文质彬彬的名字,配他这‘艳丽’的脸,总是显得锋芒毕露,十分怪异。 苏清瑶看着看着,目光有点游离。 好不容易清醒,她对上了书半生审视的目光。 他的目光,便如那一轮月,明澈中透着高远,明明很近,却又很远。 四目相对,书半生嘴角一扬,慢悠悠地说道:“我倒是没什么,看来师姐对谁都关心细致!师弟发自内心的开心,有你这么一个好师姐?”看似赞誉有加的话,却像是夹枪带棒,话语里面夹杂着刺。 当苏清瑶抬起头时,看到的,是月光下,书半生那渐行渐远的身影。 便是隔了这么远,那身影也是如云如月,苏清瑶摇了摇头,暗暗想道:在此人面前要收敛一些,若是能得到他的帮助,这成事总是容易一些。 第五章 师弟,我错了 5 “姑娘,人已走远。” “幸好姑娘聪慧,今日让书半生拜师成功。不然他心里肯定又记你一笔。” “还好姑娘知晓他这个人,睚眦必报。” “错了,我什么都不知。” 她只知让其早些进入府中,与秦明离斗上一斗,是个好事!她不能再如前世那般折辱他。 她心中有一番成算,还是未到时候, “父亲可在书房?”苏清瑶问道。 团子点了点头,苏清瑶便转身离开亭子。她心想:爹爹好不容易有心安排了几人一同吃饭,却没想到秦明离直接没有来,让众人在这里空等一场,连一个原因都没给到苏牧,总该是失望的。 为了让爹爹早日看清楚秦明离此人,她想着想着,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书房外,苏清瑶轻敲了敲门,叫道:“爹爹,女儿过来给你送些吃食。” 便听到雄厚的男声传来:“进来吧。” 刚刚放好吃食,她准备探探口风,今日来此,便是来上上眼药罢了。 “昨日秦大哥还说,会送我一株月季,可是今日除却比试那一会儿,我未曾见他半分。” 苏牧看苏清瑶柔弱乖顺的模样,更加心疼了,怜爱地看着她,慢声细语地问:“最近你秦大哥,事务繁忙。” 苏清瑶眼角已经泛了红,眼睛里充满着委屈,说话声音依旧格外地温柔:“无事,武林事务为重。” 说完,还努力对苏牧笑了笑。 这话一出,苏牧挂在脸上的笑容不由一僵,他替秦明离说话,倒是委屈了清瑶。 苏牧安慰的话辗转了半天,仍旧没说出口。 苏清瑶又张了张嘴,半晌才讷讷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她低下头,朝苏牧看了看,说道:“爹爹,秦大哥义妹之事,清瑶已然答应帮忙,不过秦大哥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我怎不知还有这一义妹?”说罢,她眼神一亮,似乎是对这事情有些好奇。 “义妹,我也只是最近听他说起,为父也不知。”苏牧轻轻的放下手中的纸张,不停地摩挲着桌沿,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苏清瑶眉头一锁,低下头来。 苏牧以为她为此事伤神了,他身为男子,这义妹,这说法总是令人遐思,只是先前他理所当然了,秦明离虽是他看着长大。 可这心思,亦是深沉。 他差点就疏忽了。 好半晌,苏清瑶说道:“那父亲若是知晓原因,可否和清瑶说上一说?我想知道秦大哥的所有事情。”那声音有点撒娇之意,苏牧的心都柔了下来。 在苏牧的目光中,苏清瑶低下头来,她微敛嘴唇,似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在看不到的地方,她垂下的脸上,却是她忍俊不禁的笑容。 苏牧一怔,他知道清瑶一向来对秦明离爱慕有加,这义妹之事,他定要查个清楚。 这事情他会去处理。 现在最为要紧的是贵人要来府,也不知是福是祸。 白日里收到无影楼的来信,说明日会来府中,这么多年来,武林盟与无影楼早已没有瓜葛。他以防出纰漏,耐心嘱咐道:“明日无影楼的少主要过来,你需得把府中料理一二,切不可慢待了别人!” 什么?苏清瑶立刻抬起了头,细细看向眉头紧皱的苏牧。 江湖传言,无影楼和隐教有所牵连,甚至有人言:无影楼是隐教在江湖上的分支。 而隐教则是——如今的皇家隐卫之称。 父亲苏牧原来也出自于隐教,可她自小到大,却从未听他提起这件事情,说明这件事情极其隐蔽,事关于皇家秘辛。 此事一出,打的她一个措不及防。 案桌前,紧闭的唇瓣与眉宇间的深深痕迹昭示她此刻心思不宁,在爹爹没发现不对之前,她赶紧收敛自己神态,连连点头,道:“清瑶知道了,定会安排妥当。” 见时候也差不多了,苏清瑶也连忙退出书房,不再打搅苏牧。 像是落难而逃一般。 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苏牧喊道:“团子,看好路,以防姑娘摔了。”说道这,他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么大人了,还像个孩子莽莽撞撞。 隐隐约约听到团子应‘好’,这丫鬟也随清瑶,莽莽撞撞的。 是福是祸?暂且不知啊!他深深叹了口气。 此时,苏清瑶自走廊绕进主屋,停在门槛前皱眉看了一会,又跨过门槛进里屋转了一圈,眉头皱得更紧。 苏清瑶放缓了脚步,等着后面的团子跟过来,走进院子里,院子里的鸟雀叽叽喳喳。 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这声音动听了不少。 一会儿,两人一同跨进了寝屋内,她深吐了一口气,对着团子说道:“就寝吧。” “好的。”团子擦了擦额角的汗,一路小跑过来,差点喘不上气了。“姑娘,你怎么了?”她站定之后,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你可知——”她想了想,仍是住了口。 团子愣了愣,没在发问。 苏清瑶走到那床榻处,大大方方地坐下……从头到尾,她的动作都带着几分率性和粗鲁,她怔怔地出起神来:无影楼来人了,怎么会如此之快? 屋里的烛火一直没熄灭。 转眼,一晚过去了。 苏清瑶刚刚梳洗罢,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叽叽喳喳声。不等她询问,丫鬟琼芳跑了进来,连声说道:“姑娘,姑娘,前厅来人了,老爷叫你过去。” 苏清瑶见到琼芳难得这般急急忙忙,她站了起来,提步朝外面走去。 “府中上下,可按照我说的收拾好了?”苏清瑶带着二人,朝着前厅赶去,边走边问道。 琼芳恭敬的点了点头,在这种大事上,需得细致耐心,她一早便和团子按照嘱咐一一办好,那空出的几间房屋也叫仆人收拾干净,屋中的用品添置也是府中的贵重东西,那可是贵客。 这老爷和姑娘都这般重视,下人们自然是效仿。 仆人们在一旁候着,看到苏清瑶从身边走了过去,小声说道:“那人据说威风凛凛,相貌极为华贵,可不是一般人,估计听闻姑娘美貌,过来……” 苏清瑶闻言,却是一怒,“今日,你们不得再背后议论,贵人如果听到,小心你们的性命?”不知不觉中,苏清瑶的声音与她平素不同,提得有点高。 “姑娘,奴才们再也不敢了。” 这怒火发的与平日里的姑娘有所不同,看来那里面的贵人得更加小心了,众仆心中想到。 琼芳瞪了瞪那些跪地求饶的仆人,心中怒道:都吩咐下去了,贵人,贵人! 转眼见苏清瑶已经提步走远,便连忙跟上。 团子亦步亦趋地跟其身后,琼芳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狠狠地攥了攥衣角。 第六章 师弟,我错了 6 静院茶盏之中,适宜饮茶品道,翠竹摇曳,树影横斜,环境清雅,不由得让人感叹:这前厅的位置选的极好! 苏牧正与青年男子一同喝茶,可见相谈甚欢,与她想象得场景有所差别。 青年男子余光看见苏清瑶在不远处,往这边走来,连忙起身,拱手一礼。 青年男子穿着一身月牙色的衣服,衣服上用青丝绣着华丽的图案,那衣服质地上佳,非普通人家可以用起。 而穿着这身衣服的这个人,大概二十左右,下颌方正,目光清朗,剑眉斜飞,整张脸看上去十分俊朗,整个人却给人感觉器宇轩昂。 正如仆人们所言,他是一个面貌非凡的人,这青年身上,有一种洒脱不羁中,隐带尊贵的气质。 但是记忆里见到他时,他冷眼旁观,仿佛眼里的光芒都逝去了,只剩杀戮。 青年大步向前,迎向前来的苏清瑶。 苏清瑶脚步一顿,远远地回了礼已是让她惊讶不已,现在竟然前来迎她。 那青年嘴角扬了扬,他没有停下脚步,一直走到苏清瑶面前,朝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一会后,突然说道:“可惜,可惜,这般容貌我竟然不知。” 他的赞美脱口而出,直直打量她的目光没有半点避嫌,这让在苏清瑶身后的苏牧眉头蹙了蹙。 转眼,苏牧笑道:“赵公子,这是鄙女。” 垂眸一笑,苏清瑶朝他盈盈一福,道:“得之谬赞,实在愧不敢当。 这时,苏牧轻咳一声,道:“赵公子,我这院落里奇花异珍不少,亦有一些名剑古籍,您看是否前去一观?” 在苏牧说话时,二个仆人捧着茶水走上前来。 青年男子依旧拱了拱手,道:“不必了,今日除了有要事相商,还得感谢令千金,助我获得一衷心幕僚。” 在场的众人愣了一下,青年男子依旧我行我素。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倦了,名剑古籍倒是值得一观,改日,改日!” 也不管苏牧愣在那里,他衣袖轻轻一甩,便准备找个地方休息片刻。 人已走出很远,苏清瑶早在人转身之前,便示意仆人带他去客房休息。 一时之间,前厅里只剩父女二人。 苏牧有点疑惑,他轻叹道:“行事当真特立独行,像极了那位。”顿了顿,他又说道:“他说的什么幕僚?你给我说个明白,你这丫头。” 苏清瑶听到后面一句,朝苏牧看来,见他一脸愠怒,心中不禁暗道:指望送那些物什和剑能在最后时刻救父亲一命,可这时候,也太早了些。 无碍,只要那人记得这份恩情,总会在危难之时,助她一力。 罢了罢了! “爹爹,我在幕山书院给了那人一些必需之物,想着不必风餐露宿,这恰恰——应该是缘份?”她压低声音说道,这府中乱嚼口舍之人众多,让用心叵测之人听去,总归不好。 苏牧就站在她的身后,见她压低了声音,他上前一步,皱眉道:“这事情你别再提起,贵人落难之事,你万万不可对外言!”他看向苏清瑶,“切勿忘了为父说的话。” 话音刚落,秦明离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师傅,清瑶,听说无影楼的少主已经到了?” 苏牧还未来得及回他,苏清瑶便已出口:“贵人说倦了,安排仆人带他去休憩了。” 听到这话,秦明离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他应该再早些回来的,这大好的机会,就错过了。 苏清瑶忽地一笑,转眼她又肃起脸,淡淡地说道:“秦大哥在外奔波数日,也应该休息一下了。”顿了顿,她又说道:“总归还是能再见到的,秦大哥不必自恼。” 苏牧想着,还腾出空来,让两人好好谈谈心,心中不免有些别扭:女大不中留啊,留来就怕留成仇,他老了,老了! “武林盟中还有要事,为父先走了,清瑶,府中那位贵人的要求,尽量满足,不可怠慢!” 说完,便转身离开。 秦明离看苏牧已经离去的背影,心中愤怒之意快喷涌而出,堪堪掩住之下,他看向苏清瑶清澈明亮的眸子,道:“清瑶,那位贵人,你能替我结识一下吗?” 他早就听说赵砚此人爱好美色,向来喜欢听吴侬软语,她这般容色,总好用一些。 此人哪会在乎她的名声,他的功成名就比她而言,总是要重要许多的,不对,在他心目中,她只是个交易品。 只是他哪里来的自信,还真以为自己是他绳上栓住的蚂蚱,不听他指挥就会死于非命? 苏清瑶垂眸,怯怯地说道:“我一介女子……秦大哥,何不你自己前去结交?” 见她拒绝,秦明离脸色一变,不高兴道:“赵公子也不知会在露城停留几日,况且我冒然前去,太唐突贵人了。” 苏清瑶仍然摇头拒绝。 秦明离头痛起来,他看着苏清瑶,长叹一声,不由得声音放软,“清瑶,若是你答应,我择日便去和师傅商量你我的婚事,可好?” 商议婚事? 岂非是可笑至极。 他在向上攀升的过程中,有多少机会,是她一手促成的,有多少大人物,是她求父亲他带他结交的?她永远永远只在他身后,想要为她这位心上人多做点什么。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从未拿她当作心中之人,反而最终恨不得食其血肉,这是何道理? 秦明离见她神思恍惚,也不说话,声音一沉,不悦地说道:“苏清瑶,你变了,你明明知道这次机会对我而言是多么难得,还这么耍性子。” 他不知苏清瑶又在闹什么脾气,不过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拒绝他,还在这等要事上反驳他,他轻轻靠近苏清瑶,抚了抚她的头发,温柔的说道:“清瑶,就算为我们以后着想,你一向来通情达理,这武林盟越发扎手,你也不是不知,你这般,为兄心中很是难过。” 苏清瑶面露为难之色,她不着痕迹的避过秦明离的手。 这人,还动起了手? “师兄师姐,你们这是作何?”书半生忽的出声,他眸中清冷之色更深,冰冰冷冷的一眼,让秦明离那只手立马放了下来。 书半生在一旁的小道上站了许久,看到秦明离这举动,才出口阻拦他下一步动作。 他眼睛忽明忽暗地看向那只差点碰到苏清瑶的手,一抹杀意从中掠过。 这手,废了吧! 第七章 师弟,我错了 7 “你不去陪你那个所谓的义妹,在这边逗弄师姐?”书半生笑着说道,不经意间流露出一股极强的杀意。 秦明离没想到,这人连丝毫都不收敛,连这话都敢说出口。 苏清瑶心中不免咋舌。 “书师弟,话可不能乱说,你未见我义妹,就编撰这坏人名声的事情,可见其心不正。”秦明离恨恨地反驳道。 书半生不言不语,只笑着看了他一眼,似在说道:狗急了也会跳墙。 秦明离双目充血,恨不得立马与他打上一场,又深怕比之不过,徘徊不定中,忽的听到急急忙忙的嘈杂声。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众仆人纷纷来来回回,奔跑匆忙,她也顾不上两人之间的夹枪带棒的语言争锋,连忙上前,抓住仆人的手,问道:“怎么了?” 仆人战战兢兢的回道:“贵人住的房间需要换一些物品,奴才们这是赶去把屋内的东西都撤掉,再进行更换。” 苏清瑶打算立马前去看看。 毕竟是贵客! 她快步走了没多远,书半生上前连忙拉住她,他眉间一拧,道:“你不必管那人,他总是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自找麻烦。” 这熟稔的语气,苏清瑶一惊。 她知晓书半生身份不简单,但是这个贵人他也相识,那—— 秦明离在身后,不知书半生在和苏清瑶说些什么话,心中不免一窒,他有事需得她帮忙,他心急如焚,这两人却在谈笑风生。 他快步向前,也不顾书半生在场,道:“先前我与你说那事,你帮是不帮?” 苏清瑶垂眸,良久,她轻叹一声。 秦明离这般模样,君子之态倒是全然不顾了。 按下胡思乱想的念头,苏清瑶温婉的,小声地说道:“秦大哥,若是你还说那件事,那件事清瑶不能应允你,事关重要,需得你去而非我!我帮不到你。” 这话不痛不痒,秦明离是不信的。他瞪着她,声音变冷,“清瑶,你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这时的他面目狰狞,双眼通红,他不信没有缘由,突然面前的女子变得不再听他的,为他着想,连他受伤了,都未曾过去探望,甚至整日里与这小白脸呆在一起。 苏清瑶连忙后退一步,这一步惊醒了正在气恼失态的秦明离。 他双眼恢复清明,瞪着一旁站立不动,带着理直气壮的苏清瑶,秦明离嘶哑地低问道:“为什么?” 他声音一提,痛苦地一指在旁悠然作派的人,“是不是因为他?” 他所说,自然是书半生。 “秦大哥,莫要说些子虚乌有的话,书师弟与我清清白白!”她盯了书半生一眼,看他自在得像是看热闹。 强行压下胸口涌出的无名怒火,秦明离铁青着脸,直直地盯着苏清瑶。 要是往昔,他这样盯着她,苏清瑶必然神态慌张,她会想出很多法子令他开怀。 可自从,那场比试,他颜面扫地之后,便不同了。 “你那义妹之事,我已向父亲说明,想来父亲不会……”秦明离一愣,婉娘那件事情,她还在留心。 第八章 师弟,我错了 8 “师弟,原也是师兄的错,还请师弟替我保密,我刚刚对师弟口出恶言,师弟大人有大量,还请原谅师兄。”从头到尾他都很从容,便是气急了也未有口出恶言。 他深知今日必须得忍下去,即使这人丝毫不尊重他,他也不能做出任何过份的举动。 总有一日,他要让这人尝尝那日的屈辱。 不,将其打败于众人眼前,不过就是受人耻笑,这太过便宜他了。秦明离越垂下头,恨不得将书半生挫骨扬灰。 苏清瑶不管此刻两人之间的言语机锋,她经过书半生身边浅浅地笑了下,抱歉道,“书师弟,这事情是我太过冒失,差点让你们二人兵戎相见,实在对不住。” “师姐,言重了。”书半生扬了扬眉,淡然放下手中的剑,转身离去。 秦明离看向走远的书半生,心中的恶鬼晃晃悠悠的填满他的五脏六腑,眼里被虚妄所遮,更是红了一片。 “清瑶,你也亲眼所见他那般言行,若是师傅交于他武林盟的秘籍,那恐江湖大乱?你刚刚做的对,在此时还是不要与他反目。”他悻悻道,似乎对未来的江湖大乱有所预料,希望面前的女子能和他一起阻止这场荒谬的前景。 苏清瑶心中嗤笑,要不是知道这人的本性,还以为他能屈能伸。 她待书半生亲和,可不是为了他! “师兄,书师弟实在是太过分了,父亲若是回来,我定然将此事告诉于他。” “清瑶,你心中不必为我气恼,我刚刚太过执着了,你说那些方法定然是助我的,只是你太单纯,没想到……唉……”秦明离脸上醒悟之色毕露,他若有其事点了点头。 他抬手捏着眉心按了按,看着远处的花圃。 苏清瑶心如明镜,她并未搭话。 秦明离等了一阵不见苏清瑶说话,暗暗绷紧了脊背,他面露疑色,心中惴惴。 苏清瑶留意到他的反应,就知道他心中定然又是思绪翻滚,揣度她心中的想法,她黛眉蹙起,道:“秦大哥,你别多想,那位贵人也不知满意不满意那些屋里的物什,清瑶先过去查看一二。” 这时,琼芳从门外跑到苏清瑶旁边,耳语一番。 秦明离偷偷看了一眼两人脸色有异,想到应当是那位贵人赵砚那里出了什么事情,不然也不会如此慌张,还避着他说,那估计是…… 两人说完,苏清瑶一脸难色。 他眼神转了又转,一双眼只看着她,目光缱绻,“清瑶,你暂且去忙,我知晓你对我的心了。”说完便上前一步拉住苏清瑶的手 “好。”苏清瑶应了声,连忙抽开手迅速往里走,她的心,对他冷硬坚如磐石,他又怎知? 这个时候他倒是想起来对她表明自己心意了,果然这贵人对他而言,更为重要。 也正好合她心意,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景象,也不辜负她如此心意。 女子飘动的衣袍迎风扬起,玉袖生风,典雅矫健,流水行云的行走之姿映入两人眼中。 秦明离目光呆滞了一瞬,心中不免把婉娘与之比较,发现相差甚远。 可他的婉娘,这么些年,吃的这些苦,还不是拜这些人所赐? 琼芳看到苏清瑶走了,她忽的放松下来,看到站立不动的目光游离的秦明离,喜悦出声,“秦公子,你可是有事还未和姑娘说,奴婢可以代为转达。” 秦明离稍稍看了她一眼,冷声斥道“你家姑娘已经走远,你还不跟上。” 她惊的连忙点头应是,敛眉跟上已经离开的苏清瑶,她心中不免有些难过,她想:秦公子明明对姑娘轻声细语,体贴入微。姑娘在时,秦公子对他们这些下人也温和相待,可现在……难不成姑娘惹恼他了?今日才这般对她。 她连忙收起心中成算和委屈,急忙往姑娘消失的方向赶去。 庭前院内。 廊庑回转,错落有致的楼台上,一众仆人战战兢兢的停在屋门外。 第九章 师弟,我错了 9 此番这人来到露城,原是因为靠近上京,商业越发的发达,虽说是小城,现在不显,可日后定是要发展起来的。 作为面前男子这般的大人物,必然是有所求才会来此,况且她也猜到他最终的目的。 赵砚收起目光中的戏谑。 目光平静中带着一种冷意,直直地盯着,苏清瑶抬起眸子来,慢条斯理地说道:“公子乃是府内贵人,可这般话,慎言。” 赵砚面色依旧如常,看不出喜怒。他开口问道:“你是如何知晓他藏身于幕山书院?” 只见女子的双眼明亮之极,“我苏家山庄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知晓他人在幕山书院,也并未有不妥之处。” 赵砚一愣,这女子应当知晓他所问究竟是什么,他可不相信即使知晓这消息,她一介女子会去那里,在他心目中本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 “姑娘不必绕圈子,你应当……” “我知晓公子之意,可您应该也知,这样的人,就算清瑶不前去,他也能重振心志。” “雄鹰展翅,岂非外力所致。” “武林大乱是必然之事,如同我父那年的血雨腥风,定是会重新席卷。” 她似乎有些心神不定,悠悠地接着说道:“露城,必会成为几大城池的中心,金银绸缎,甚至是笼络消息的交易之地。” 赵砚悚然一惊,他退后几步,避到一旁站定,朝着苏清瑶慎重地一拱手,由衷夸赞道:“姑娘如此聪慧,可见葛兄所言不虚。” “可否请姑娘言明?” “公子,请遵从初衷。” 赵砚脸色瞬间一变,这女子知晓的事情太多了,多到他心中不免起了一丝杀意,若是这人助力其他皇子,必然会是他的心腹大患。 初衷,还有人让他铭记初衷! 可世间无情,若是—— 苏清瑶头一低,朝赵砚深深一礼,正待解释之时,只听嗖地一声,寒风侵面,却是那赵砚右手一扬,手中寒森森的长剑,指向了她的眉眼。 苏清瑶抬起头来。 她似乎没有看到那赵砚的动作,径自朝着他深深一揖后,轻声问道:“公子,府内是否正在雇佣能人?我虽女子,却知晓一些其中之窍,许能助公子一臂之力。” 赵砚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惊答:“自然可以。” 苏清瑶甚是清明,赵砚此人,若是今日不说这话,他一定会让她长埋地下,毕竟,只有死人不会干扰到他。 至于他那不可置信的神情。 总归他有自己的想法,苏清瑶管不了,她今日要的就是不过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