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初来乍到,便遇敌袭 荒原上,秋风萧瑟。 一队士卒沙尘满身,排着稀疏队列,朝东缓行。 高出其他人一截的黑娃缀在队尾,大号绛色戎服在他身上绷得紧紧的,相较其他人的无精打采,黑娃尤有稚气的脸上挂着憨笑,左手顶着刀柄把玩,显得精神头十足。 听得有闷雷滚响,他顿步仰头看向天空。 不知何时,上空一大片乌云汇聚。 突地眼前有刺目电光闪耀。 紧着一道天垮塌了似的霹雳炸雷,凭空打在他头顶。 炸得一众士卒毛骨悚然,耳鼓嗡嗡充塞,纷纷惊慌抱头乱蹿,脸显惶恐不安。 黑娃两眼一翻白,木头一样直挺挺栽倒地上,此时却无人发现。 狂风遽起,吹沙走石。 士卒们赶紧闭嘴转身,捂眼低头遮风。 有豆大清冷雨滴,斜斜稀拉打得皮肤生痛,也就数息,风雨又遽然停歇。 满脸风霜沟壑的黑脸老卒揉着耳朵,朝上一看,见乌云像奔马一样快速四散,他回头没好气瞪着什长,大骂:“贼厮鸟,无端端你又骂老天做甚?差点害死咱们一伙儿挨雷劈,下次再乱来,不撕烂你的鸟嘴。” 什长穆双全正当壮年,左额处有醒目刺印青纹,焦黄面皮,乱须丛生。 他刚才听得闷雷响,顺口用粗话问候了两句老天爷,此时觉得理亏心虚,讪讪揉了几下耳朵,也不与骂他的老货计较,见一众手下看他笑话,脸上一板,伸指喝骂: “一个个野鸡子似的东倒西歪,像他娘的什么话?都给老子整队,准备出发!” 刚才这下凭空惊雷,还真是来得蹊跷古怪,把他也吓着了。 莫非贼老天骂不得了?他平素挂在嘴上可没少骂。 扫视一眼乱哄哄列队的士卒,穆双全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再看时,才醒起队尾碍眼的最大个士卒不见了,叫道:“黑娃跑哪去了?快给老子找找。荒原僻野的,他一个人瞎跑什么鬼?” 其他人四处一寻,才发现不远处浅坑里滚倒着一人。 “什长,黑娃……他晕了!” 穆双全和黑脸老卒吃了一惊,分开众人抢步上前,两只手掌探去,一摸脖颈,一探鼻底,又同时松了口气,黑娃身上脸上脏乎乎的,看不出遭了雷劈的焦黑迹象,气息和脉跳有些急促,应当只是惊吓所致。 “白瞎凭大的个头,平时看着挺大胆,这么点炸雷就吓晕了,没个屁用!” 穆双全口中骂骂咧咧,站起来没好气喝道:“都围着有甚好看?还要老子安排吗?一帮挨刀砍的贼配,没点眼色。” 围着的士卒一哄而散,早给什长骂惯了,他们朝各个方向或站或趴着警戒。 黑脸老卒帮黑娃把重刀和压着的弓囊箭壶解开丢一边,顺势一屁股坐到土坎上,右手反捶着后腰,另一只手拍了拍黄土地面,招呼什长道:“别咋咋呼呼杵着了,坐下歇一歇,等傻小子醒了再走。” 穆双全岔开两腿也坐下去,从腰间取下皮壶,灌两口清水,瞧瞧天色,见乌云散去,天空还是有些阴沉,估摸着是申时初了,道:“等他一刻钟,再不醒来,叫谁拿尿滋他。” 老卒呵呵一笑,把腰间碍事的腰刀连鞘摘下,丢在右手边顺手位置,身子朝后慢慢放平躺去,土坎枕着老腰,舒服得他直哼哼:“托傻小子的福,我也躺一刻钟……哎呦,我的个老腰咯。” 刚落下的那些颗雨滴,早给干涸泥土吸收得点滴不剩,地面干爽得紧。 “你个老货,倒会偷懒享福。” 穆双全笑骂一句,旋即又眉头拧起,盯着躺浅坑内纹丝不动的黑娃,百思不得其解,黑娃一向是傻大胆的,怎么会被区区惊雷吓晕过去? 那雷没打到黑娃身上,也没见地上打出炸坑,真是咄咄怪事? 而此时黑娃的脑子里,常思过的意识傻愣愣的有些不知所措。 一些不属于他的陌生混乱记忆画面,在四周黑暗中不停萦绕闪烁,像电影片段一样,活灵活现,让他一时间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死还是活着? 愣了不知多长时间,隐约中,常思过听到耳畔一声厉喝:“敌袭!” 条件反射般一个激灵,常思过弹身坐起,睁眼茫然四顾,看到一个穿着肮脏古装战服干瘦的黑脸老头,把贴地的耳朵离开地面,对着东北方向一指,喝道:“十骑,约五里,冲我们来了!” 黑脸老卒见常思过及时醒来,拍了拍常思过宽厚结实的肩膀,咧嘴笑着嘱咐:“黑娃,要打仗了,你可别逞能,独自又冲前面去了啊!” 此时情况紧急,老卒也没多说,捡起地上腰刀,弓身朝左跑去。 穆双全额头上的青印刺纹暴涨,目放凶光,见常思过醒来还呆滞在原地发傻,踢了一脚,喝道:“快拿起你的武器,跟老子杀敌,还愣着干吗?” 跑去右前方,对散开着半跪半蹲的其他士卒吼道:“弓箭准备!都他娘的别慌,按平日里的训练来,两条腿逃不过四条腿,荒原上也没地儿逃,只有杀光了北戎贼骑,咱们才有活路。兄弟们,都齐心点,谁他娘的敢逃,老子第一个劈了他!” 这一队士卒中,真正经历过战阵厮杀的只有半数,其他都是补充的刺配新卒,还没见过血。 穆双全杂七夹八一顿乱吼,倒把恓惶的人心给稳住了。 远处天边,有一排黑点渐渐清晰,踏地疾蹄声隆隆传来,后方黄尘扬起。 常思过此时一脑子的浆糊,他记得自己是在青源山后山一处昏暗地宫探险,被陪在身边做导游的明源道长,笑眯眯一巴掌推下无底深渊,怎么转眼到了这片陌生的枯黄荒原上? 看自己的穿着,以及其他人的打扮发髻式样,原汁原味土得掉渣的古装, 还有身上发酸的汗臭,熏得常思过很不习惯……他魂穿了?! “唳……” 一声高亢鹰叫在上空响起,常思过抬头望去,见一只雄峻大鹰展翅在上方盘旋,他恍惚明白,敌人是给这头鹰引来的。 “贼厮鸟,坏老子大事,饶你不得。” 弓弦响,一支利箭对着大鹰疾射去。 大鹰陡然加速前冲,那一箭射在空处斜斜落下,大鹰尖鸣一声,神气活现振翅拔高飞走。 穆双全恨恨收弓,再也不敢分神,把箭壶中的箭矢一支支插在地上顺手位置,默默计算着奔来的敌骑距离。 第02章 这弓,这箭,了若指掌! 双方离着约有三百步远,对面散开的十骑,左右分开,加速疾驰包抄过来。 黑脸老卒抢先指挥吼道:“稳住!一伍随什长转向防右,二伍随我防左,箭头瞄准马头上方略高位置!二伍听我号令,搭弓准备!” 黑老鳖是二伍的伍长,急速布置完毕,他手中箭上了弦,弓满开,瘦峋峋的上半身绷直,微偏脑袋,眼睛半眯,额上的皱纹挤得愈发深沉,箭头随着左侧敌骑迂回而随之转动,默算着敌骑的距离。 “射!” 一声令下,“嗖嗖嗖”,箭矢破空,参差射去。 另一边的穆双全也大吼着发令:“射!” 对面穿皮甲褐色号服的敌骑高速驰骋,侧转身拉弓与这边对射。 “噗噗”声中,双方都有人惨叫着中箭,更多的箭矢射在空处。 一支箭矢擦着常思过左胳膊险险过去,射入身后地面,箭尾嗡嗡颤动,使得常思过瞳孔一缩,他从迷惑中彻底激醒! 常思过使劲摇晃一下脑袋,意识到目前境况极其危险。 翻身爬起半蹲,颤抖的左手抄起浅坑外放着的角弓,一股异常熟悉,仿若本能的感觉涌上心头,右手探去抓住箭壶,随手把长箭抖落地上,再捻箭搭弓,一气呵成,动作纯熟。 这弓,这箭,他似是了若指掌! 敌骑斜掠如风,呼啸着奔出了弓箭的有效射程。 刚才一轮对射,蹲步不动的步卒一方吃了大亏,一卒脑袋中箭当场身亡,三卒受伤倒地,而敌骑仅一伤一人坠马。 “兄弟们,想活命的,都给老子爬起来!快起来!” 穆双全急红了眼,大吼大叫,要不是敌骑开始驱马回跑,他都恨不得跳将过去,把射翻在地的伤卒拽起来。 北戎贼擅长骑射,恶狼一样,从侧面迂回射箭攻击,三轮下来,己方哪有活路? 必须趁早激发手下拼死之心,或有一线生机,否则必死无疑。 黑脸老卒厉声大吼:“所有人,弓箭准备!瞄准!” 射中肩膀和腰肋的伤卒挣扎着爬起,脸孔因痛苦而扭曲,双手几难开弓。 疾驰而来的敌骑,眼看着又近了,常思过紧张得牙关咯咯作响,他一介现代文明人,哪经历过用弓箭对射的血腥残酷阵仗? 这境况下,只能赶鸭子上架。 那马蹄践踏黄土的隆隆声响,显得格外凶煞沉重,压得常思过有些喘不过气,而他双手,弯弓搭箭,却稳如磐石,心底居然有一丝奇怪的兴奋、雀跃。 箭头瞄准马背上那高低起伏的敌骑身躯,常思过刹那进入战斗状态,浑然不觉中,忘记了紧张害怕。 “射!” 在黑脸老卒吼叫前半息,常思过拉开满弓,一箭对着疾驰的敌骑身前射去,什么提前量,什么风力阻力的计算,统统化作这本能的一箭,敌骑应箭从马背上抛落空中。 弓弦还在嗡嗡颤弹,常思过右手一探,快速抓取第二支长箭再次搭弦,不及瞄准,凭感觉对着飞驰的最后一骑射去,箭矢在空中略划弧形轨迹,疾去如影。 那一骑发现常思过射中前面同伴,赶紧偏转身体,弯弓转向,朝常思过射来。 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展开生死对射。 一种异乎危险的心悸感觉,使常思过射出手中箭后,身体下意识朝前扑去。 “啾”,破空啸声惊心,箭矢擦着头顶发丝,咄,一下射入他身后两米远处的土坎,激起黄土四溅。 常思过吓出一身冷汗,他刚才与死神擦肩而过。 这箭若是躲不及时,正好是射中他的胸口位置,险到了极处! 能在高速奔跑的马背上,射出如此精准的一箭,对方绝对是骑射高手,常思过小心抬头前看,那奔跑的马背上已是空空如也,后方扬尘地上,翻滚着一具中箭的躯体。 常思过吐出一口浊气,他占据的这具身体,很有些杀人本事,这让他稍稍宽心。 黑脸老卒就在前方左近,刚刚也射落一骑。 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是谁接连两箭立功,黑脸老卒大喜叫道:“黑娃,好样的!干掉了俩个!回头赏你大碗肉吃!” 黑脸老卒对黑娃的箭术,比他自己还有信心,谁叫人家一根筋呢,整个队列中就黑娃的箭术练得最好。 这些年来,一直是他在指导黑娃杀人的本事。 只要有饭吃,黑娃练什么都专心,从来不会偷奸耍滑。 可惜,黑娃脑子不太灵光,打仗听令,往往慢人一拍,不会主动寻找战机。 像刚才,瞬息间连发两箭干掉两敌,是非常罕见的惊艳举动。 穆双全回头一扫,见己方还剩四人完好,而敌骑马背上也只剩五人,这一轮对射赚大了,让他看到活下去的一线希望,听说黑娃刚才大发神威,居然一口气射落两骑,他哈哈大笑: “傻大个,等下再干掉两个,老子回头请你吃肉喝酒。” 又鼓舞士气叫道:“兄弟们,坚持住!还能动的都爬起来,成败在此一举!” 常思过有些郁闷,他鸠占鹊巢的这具身体前主人……是个二愣子! 听口气,两人把他当傻子哄了。 很多状况还搞不清楚,此时也不是追根问底时候。 常思过含糊哼哈一声,没有多话,又顺手捻一支长箭在手,嗅着空气中的血腥气味,看着身前身后的同伴惨状,他没有半分不适,想来,是这身体久经战阵的缘故。 黑脸老卒见远处的敌骑抽出战刀,一人牵一匹空马,列成一排,他眼角直跳,叫道:“准备!敌骑冲阵,最多两箭机会!听我号令,射马,射人,自行决定!” 穆双全大吼:“能动的,都给老子爬起来,给老子散开点,顶住!” 三百步外,九匹完好战马在骑士的驱使下,正对着这边发力奔来,看那狂暴气势,势必是想一举用铁蹄把这边仅剩的数人碾压成渣。 常思过搭着弓箭,他发现,低伏在马背上躲藏的骑士,起伏颠簸,一时让他找不到射箭的最佳角度,当机立断,把箭头对准了正面而来的战马头颅。 “两百步……百五十步……百步,射!” 黑脸老卒口中计算着距离,声声催命般让士卒们额头冒汗,最后一声大吼,七支利箭射出,其中三支是伤卒咬牙射出,至于准头和力道,只能算是差强人意。 常思过一箭正中高速奔跑的战马眼睛,“嘭”,刹不住蹄的战马,腾空往前狠狠摔翻,把双足套在马镫不及跳下的骑士砸在地上碾压过去,另外一匹空马受惊斜刺里跑了。 解决正面威胁,常思过冷静无比,再次快速捻箭拉弓,稍一瞄准。 “嗖”,左侧又一马摔翻,马上的骑士却身手矫捷,一个空翻落到地上,踉跄几步稳住,举握战刀,朝这边快速冲来。 “弃弓!用刀,杀!” 黑脸老卒吼道,拔刀出鞘,站起来矮身朝前方迎去。 瘦小干瘪的身躯,与狂野奔来的马匹行列,形成强烈对比。 第03章 弦声两响,暗箭伤人 常思过赶紧丢掉角弓,抓起身边的五尺重刀,哐啷拔刀,寒光耀眼,刺激得他体内气血沸盈,浑身充满爆炸般力量。 这具身体,很暴力很嗜血啊! “杀!” 大吼一声,常思过自己都没发现,他此时双眼蒙上了一层淡淡血色。 双手持刀,刀尖斜指朝下,斜迎着一匹朝他冲来的敌骑杀去。 不论是他的魁壮高大身躯,还是箭术表现,已经引起仅剩的两骑高度重视,连同后面落马的两个骑士,也飞奔朝着常思过方向杀来。 马上骑士黑红的大饼脸满是杀气,扭身挥刀,错开马头居高临下对着侧前方猛劈。 很简单的一劈,人借马力,刀威倍增! 常思过在奔跑中便意识到这样与马上骑士硬碰硬蛮干,是件非常愚蠢的事情,可此时,他却有些控制不住身体的战意燃烧,索性心一横,不管了。 干! 战场上战机瞬息万变,他也不敢管。 “啊哈……” 一股热气流遍全身,化作巨吼从口腔喷出,常思过脚下前冲,双臂较劲一翻,重刀迎上猛砍。 “铛”,火星飞溅,马上骑士惨叫一声,战刀磕碰脱手抛飞,一颗头颅外加半边肩膀飞起,残躯朝后腾空摔去。 战马擦身奔过,常思过保持着双手握刀劈砍姿势,脚下陷出两道约五寸深的沟壑,手臂酸麻,浑身大汗淋漓,一时间,他有些脱力定住了。 能硬抗战马加骑士力量冲击,这具身躯的蛮力之巨,远远超乎常思过的想象。 难怪,他控制不住身体本能的战意,或许以往,这二货就是如此玩命! 等过了眼前这关,他得慢慢挖掘,并掌控这具身体的使用。 他不是以前的二傻子,即便是拼斗搏命,也得按他的意图来做。 有这么好的身体条件,只知道蛮干,太可惜了。 马匹驰骋,有伤卒躲闪不及,被奔跑的空骑撞翻踩踏得骨断筋折,惨叫连连,另一敌骑在马背上曲身挥刀,连劈两名伤卒,凶悍异常。 黑脸老卒脚下急闪,灵活躲开空马冲撞践踏,手中腰刀当飞刀使用,回身横甩,飞斩十数步外一路劈砍过去的敌骑。 骑士眼角扫到寒芒,侧身挥刀格挡。 “咣”,击落了腰刀。 战骑冲出十余步,又强行带转缰绳,脚下连踢战马肚腹,驱使坐骑转向。 他要趁机斩杀空手的黑脸老卒,也看到与战骑硬抗,定在那处摆造型的黑大个,自是明白是何缘故,骑士嘴角咧出一丝狞笑,他必须趁对手脱力之际尽快击杀。 那蛮子,太凶残厉害,不能让其恢复过来! 黑脸老卒厮混战场,惯有经验,眼见敌骑击落腰刀,要勒马转向来对付他,马匹速度一时还提不起来,他早就瞅准方位,侧扑着翻身几滚,手上已经捞起一张抛弃的完好角弓,随手捡一支长箭,脚下半蹲半跪,搭弓便射。 “嘣”,一声弓弦急响,二十余步外,马上骑士拼命挥刀急舞格挡。 半响,骑士没有察觉战刀击打箭矢的磕碰触感,疑惑着,手上顿了那么一顿。 骑士陡然意识上了老卒的恶当,手中战刀后知后觉再次狂舞,始是慢了一拍,“嗖”,一箭疾射,擦过刀锋正中骑士面门。 骑士仰身惨叫一头栽倒下马,殷红自额间淌下,转眼间,便没了声息。 黑脸老卒放一次空弦,使诈就近一箭干掉对面骑士,耽误不过数息时间,急转身,看到右前方三十步远,什长正截住先前落马的两名骑卒酣战不休。 赶紧搭箭,一箭急射,迫退围攻什长的其中一敌。 黑脸老卒抓了两箭,猫着腰身朝侧面跑动,他得寻找战机一箭毙敌。 刚才一箭,只是解围,他怕伤到闪躲腾挪的什长,那箭离敌人稍有距离,以他的年岁,不是逼不得已,他很不愿拿刀与敌人硬拼硬打。 用经验杀敌,用脑子坑敌,才是黑脸老卒所擅长。 果然,两敌心有顾虑,分出一人挥刀朝这边杀来,使得穆双全压力大减。 黑脸老卒就地半蹲跪姿,搭箭拉开半弦,箭头指向杀来的大胡子来敌,迫使敌人舞刀,还不时得做出跳跃闪躲的战术动作,迟滞对方的速度。 箭在弦,引而不发。 黑脸老卒在寻找最佳射箭时机,只要大胡子稍有松懈,一箭便能夺命。 二三十步远的距离,对付落马骑士,凭他的经验,足够他使诈三四个来回。 必死的局面大翻盘,黑脸老卒也大大松了一口气。 眼角余光,稍一掠过傻杵着不动的常思过那边,黑脸老卒心下满是无奈, 那傻小子只知道蛮干,也不知节省些力气杀敌,看来往后,还得多加强战术诡计方面的教导,再一想想傻小子不知变通,满脑子的肌肉,他又颇觉得头疼, 该教的,他早都教了无数遍,傻小子一上战场就记不住啊。 常思过获得喘息之机,身上酸软消散。 他深吸一口充斥血腥的气息,浑身骨骼噼啪炸响,爆炸般的力量再次游走全身,战意重新燃烧,正准备迎上去帮黑脸老卒截杀敌人,突然听得两声弓弦急响。 其中一声清脆,是发自不远的黑脸老卒,另一声隐约,显然距离不近。 两道弓弦声,先后发出的间隔极短,几乎让人不辨先后。 黑脸老卒手中的箭射飞了,趔趄着朝前扑倒,后背插一支颤巍巍长箭。 常思过猛然转身,他看到斜后方,五十步外,一肩膀中箭的短须敌骑,正嘴带讥诮,半蹲着看向这边,是先前对射时候受伤落马敌骑,在关键时候,从背后给了黑脸老卒要命的一箭偷袭。 常思过整个人突然被一种莫名悲伤情绪充塞。 他鼻腔酸涩,心如刀割,脑中快速闪过一幅幅影像。 有黑脸老卒教导黑娃箭术、指点刀法、督促练功、端肉给黑娃吃,以及在战场上给黑娃裹伤等等场景。 甚至还有冰天雪地中,黑脸老卒把快冻僵的瘦小年幼黑娃抗回营帐的模糊记忆画面,皆是一闪而过。 “啊啊啊……” 仰天怒嚎,黑娃的残余悲伤意识,在此时彻底爆发。 第04章 他憨,他笨,他身死怨消 冥冥中,常思过感觉很奇妙,确实是他在控制身躯,但他又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和黑娃感情的区分,现在两个人的意识在纠缠中完成了融合。 此时的常思过更像是一个旁观者,“看到”黑娃的眼眸在瞬间通红。 几步纵跃,黑娃嚎叫一声,挥刀劈向追杀过来的大胡子敌人。 重刀挟着疾风,刀身有微弱得几乎不可见的红芒一闪,意识处于旁观状态的常思过捕捉到些许异常,稍稍一愣,这是什么状况? 他确认不会看错,那丝红芒,给他心悸的感觉。 “咣”,重刀劈断大胡子格挡的战刀。 在大胡子错愕惊恐的眼神中,刀锋如雪,把大胡子一劈两半。 正与穆双全激战的那名高个子落马敌骑,离这边并不太远,一眼觑见同伴惨状,惊吓一跳,顿生胆怯,不敢再做逗留,嚯嚯两刀逼退什长,闪身就想抽身退走。 高个子敌骑实在是不敢想,那黑大个仅凭血肉之躯,硬抗了战骑与骑卒的合力一击,还反杀骑卒,居然这么短时间又能恢复过来,只一刀,又斩杀一名北戎勇士,还是一刀四断! 那得是什么实力? 莫非是南平国的军中炼体士? 想想又觉不可能,炼体士在军中地位尊崇,怎会屈尊操持巡边贱役? 然那魁壮家伙远胜南平士卒的实力,又该做何解释?他得逃了。 穆双全自是不会放任高个敌骑逃走,紧紧追着,一刀接一刀劈砍,他得抓紧解决眼前敌人,再去查看黑脸老卒那一箭伤势,也不知黑老鳖能否挺过这一遭? 黑娃残余意识的潜力,似乎在这一刻全部燃烧挖掘出来,凭着灵敏近乎如野兽般的本能,扭身闪过远处敌人从背后偷袭射来的一记暗箭。 豁然转身,迈开大步,抓着重刀朝远处敌人方向狂奔。 速度快若奔马,他誓要杀那贼子给黑老爹报仇。 短须敌骑再次搭弓射去一箭,被急速奔跑的黑娃稍闪身,躲过长箭。 见连续两箭射不中对方,连阻挡对方片刻时间都做不到,短须敌骑有些慌了,忙朝最近处停留的几匹战马一拐一瘸跑去。 一场胜券在握的奔袭,生生被那蛮子给翻了盘! 他哪里敢面对狂野追来的南平蛮子,太野蛮,太厉害了! 黑娃跑得脚下生疾风,数十步的距离,也就不到七八息便到。 短须敌骑有伤在身,堪堪抓到一匹战马缰绳,踩蹬跨上马背,黑娃的攻杀到了。 弹跳一跃,足有七八尺高,跨越两丈距离,黑娃凌空厉吼:“杀!” 重刀犀利,红芒稍闪即隐。 短须敌骑硬着头皮,拼命挥刀反挡,脚下使劲狂踢马腹。 只要争得须臾时间,战马跑动后,便不惧南平蛮子追杀,他还不信,人跑得再快,还能快过四条腿的奔马? 让他与对手抗争搏命,他已经没有丁点勇气,即使抢到战马也不敢再斗,对方的杀气太盛,蛮力无匹。 “铛”,一刀,又是四断! 战刀断做两截,砸到地面。 战马受到惊吓猛然前冲,把短须敌骑从左胸到右腹,上半截身躯给颠了下来,短须敌骑脸上的惊恐还未收敛,双目圆睁便已死于非命。 黑娃落到地面一个曲身半蹲,化去惯性力道,转身一刀枭下敌骑首级探手抓住,浑身血淋淋,状若厉鬼,又狂奔回去。 另一处,穆双全想擒一个活口来的,可是拼斗之际很难掌握分寸,下手重了,把胆怯的对手给结果掉,几乎与黑娃前后脚赶到黑脸老卒扑倒处。 把首级和崩口子的重刀掷一边,黑娃小心去扶黑脸老卒,口中哀哀叫道: “老爹,老爹醒来……”悲伤之情溢于言表。 穆双全担心黑娃毛手毛脚没个轻重,赶紧阻止:“等等,黑娃你别乱动,待我把箭杆给截了。”上前蹲下,一手扶着箭杆下端,一手持刀,用刀口朝外巧劲一割,箭杆整齐截断。 托着黑脸老卒,稳稳地翻转过来,穆双全指头探去,只察觉到了微弱脉息。 这一箭正中后心偏左,入肉两寸有余,此时又在荒原野外,穆双全束手无策,心中叫苦不迭,黑老鳖这一遭,怕是难逃了! 半响,黑脸老卒幽幽醒转,睁开浑浊老眼,见黑娃浑身是血抱着他哀哭,再略转眼珠,见什长完好无损凑了过来,知道这仗终究是打赢了。 露一丝笑,黑脸老卒干瘪嘴唇颤抖,微弱道:“黑娃,别哭……男儿流血,不流泪,我不成了,以后,你照顾好自个……老穆,拜托你……把我这次的斩获……全部给黑娃……换功劳……” 断续说到此处,声音已是低不可闻。 饶是穆双全见惯生死,此时也悲痛难忍,他与黑老鳖搭伙有四年之久。 从刺配小卒一路摸爬积累军功升伍长,再升任什长,期间生生死死,两人不知经历了多少凶险,黑老鳖对他帮助甚大。 以黑老鳖在军中混的年头和本事,早该是什长甚至伙长了,只怪黑老鳖每次运气欠佳,错过许多机会,是以一直到现在,还在伍长的位置厮混着。 穆双全握住黑老鳖艰难摸索着的枯瘦左手,忙点头应承道:“老鳖,你放心,我懂你意思,这次功劳,足够给黑娃换一个不用巡边,也不用打仗的闲编,我豁出去,也要帮他争取。” 黑老鳖咕哝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放下心事,头一偏,无力歪落一边。 黑娃呆了半响,抱着黑脸老卒,大放悲声。 他憨, 他笨, 他木纳,他一根筋,心中却明了,谁对他是真好,还是假好。 黑老爹这一去,让黑娃心如刀割,悲哀如虫蚁噬骨,痛楚难以言语……连意识旁观的常思过,亦是感同身受,满腹心酸,好生难受! 穆双全拍了拍黑娃的肩膀,给予无声安慰,都是军中糙汉,其它话也说不来。 他留了两分心神,注意着四处动静, 战场还没有打扫,散落四处的敌骑尸体也没有补刀, 他得防备着,不能再像黑老鳖那样中了暗箭,心中深深叹息,老鳖这样精明的滚刀肉,终究还是老了,反应已经不及去年,否则,用弓箭对付一个三十步外,又是下马了的北戎贼骑,哪用得着全幅心神投入以至于中了背后暗箭? 目光扫视一圈,突地身形一滞,看向上空仍旧在盘旋的那头该死的大鹰。 他们的行踪被发现,都是北戎贼骑豢养的猎鹰给指引而来。 穆双全对天空翱翔的猎鹰,可谓是恨之入骨,而且必须除之后快,否则,等到猎鹰确认地上的北戎贼骑全部死绝,很快会掉头北去,再引来大队的北戎贼骑,那样,就麻烦大了。 摸起地上丢弃的角弓和箭矢,穆双全想了想,对哭声渐歇的黑娃道:“黑娃,快把天上那扁毛射落下来,不能让它回去报信。” 常思过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的戾气和悲痛,随着一缕淡灰气息,溢散出身体,各种杂乱记忆画面,快速的被他全面接受。 他知道,这具身体,算是彻底归他所有,没了隐约的阻障和掣肘。 也就顷刻间,负面情绪一扫而空,心中再无块垒。 第05章 赳赳边军,请求归营 常思过抬起左袖擦一把脸孔,擦掉因黑娃痛哭流下的泪水,也把黑娃的恩怨情仇,给一举擦除掉,轻轻放下黑老爹的身体,默默接过穆双全递来的弓箭, 在穆双全略微诧异注视下,常思过弯弓搭箭。 “嘣”,长箭破空,下一瞬间,射中了欲要再度故技重施逃窜的猎鹰。 猎鹰肚腹中箭,唳叫着扑打翅膀,一路打旋儿掉羽毛往下方掉落。 穆双全大喜,使劲拍打常思过肩膀,道:“黑娃,节哀吧!” 他还担心黑娃会哭个没完没了,不理睬他的吩咐,还好,黑娃对他的命令执行得没有折扣,也在心中暗自羡慕这傻小子的箭术和力量,真是傻人有傻福! 抓着斩马刀,穆双全放心地一一检查地上的尸体,是敌人得补一刀,并收刮战利品,是自己人就查看是否还有救,伤得太重也得补一刀,离营帐太远,根本救治不了,不能让伤重的兄弟一路颠簸活受罪死在半途。 那群跑到南边停下来扎堆,还剩下的六匹雄峻战马,看得穆双全两眼放光。 这些战马带回军营,绝对是一笔大功劳。 这么点事情,穆双全没使唤黑娃动手,就让黑娃多陪黑老鳖一阵吧。 多花些时间,把战场打扫一遍,十个北戎骑卒探哨的全部腰牌到手,还收刮到了一些钱财物品,把所有剥下的破洞皮甲和捡到的武器打成两个大包裹,这些都可以换取功劳财物。 整个战场,只发现一个被踩断小腿、肩膀中箭的伤卒侥幸活下。 其他伤卒都死于敌骑的最后冲阵,马踏刀劈下,现场一片凄惨。 替伤卒截断箭杆,用布条断枪绑紧伤腿。 穆双全很轻易把六匹战马牵拢过来,把伤卒弄上马背,又喊醒神色木然呆滞的常思过,两人搭手,把黑老鳖的尸体给绑紧到马背上。 至于丧命战场的六名士卒残破尸体,只能用敌骑的破衣一裹,匆匆挖坑掩埋。 乱世之中,人命贱如狗。 他们刺配大营的士卒,大都是犯了事、刺配边关充军屯田的一群戴罪之人,死在战场上,更是家常便饭,除却关系极好的同伴会替收尸,其他死了的最多就地掩埋。 一行三人一尸,分乘四匹战马,还空出两骑,往西南方向去。 血腥浓郁的战场,狼藉不堪,马尸、残躯交错杂列。 不久之后,有食腐鸟鸦将循着死亡气味飞来,开始食肉吞血的盛宴。 待到晚上,觅食的野狼狐豺出没,这片不大的战场上,将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还荒原一片干干净净。 常思过骑在马背上,陷入沉默,他眼眸蒙着的赤红色,在替黑老爹报完仇之后,便已经消散,此时,他正在整理黑娃的记忆往事。 零散的记忆中,是黑老爹把黑娃从冰雪中捡到开始,再往前,只有模糊的饥饿印象,或许,是黑娃不愿记起前尘往事。 常思过发现,黑娃在刺配营的五年多时间中,大部分时候都在练刀练拳练箭,打熬身体,很少有松懈时候,难怪黑娃的力量大得出奇,长得如此魁壮,还箭术高明如斯。 这家伙完全就是勤能补拙、笨鸟先飞的典范。 从黑娃近些年参加的战事不难发现,黑娃打起仗来非常疯狂,每战必有斩获。 而黑娃的目的很简单,用战功换肉换饭吃,填饱肚子。 这想法看得常思过心酸喟叹不已,不知这傻小子是如何从残酷战场活到现在? 花了半个多小时,常思过总算是弄清楚了他现在身处一个叫“青源界”的地方,而不是他猜测的魂穿到了华夏的某个乱世朝代。 “青源界……青源山,这两者名字好相似,也不知青源界中,有不有叫青源山的地方?得好生打听打听。”常思过在心中暗自琢磨。 他现在已经冷静下来,只有些想不通,与他交好有些年头的明源道长,为何要约了他到青源山地官探险,为何要从背后陷害暗算他? 图财害命? 或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常思过觉着都不像,明源道长不是缺钱的人。 据他所知,明源道长交游广阔,结交的大都是权贵人士。 他从大学毕业之后,花了近十年时间,做生意辛苦打拼出来的千万身家,只怕还比不过明源道长,动几句嘴皮子赚到的香火钱多。 实在是弄不懂,那老道士,为何要谋害他? 穆双全领头在前,催促着战马奔跑,速度不算太快,让骨折伤了小腿的士卒骑马跟在后面,警戒后方动静,他发现沉默一路的黑娃,给他一种陌生的错觉。 傻小子变了个人似的。 那脸上惯常见到的憨傻消失,取而代之是罕见的思索、严肃神色。 想想黑娃与黑老鳖的感情,穆双全又在心中暗叹了口气。 经此大变,对黑娃打击甚大,有些变化也属正常。 等回到驻扎大营交付任务、领取功劳之后,穆双全决定还是找黑娃谈谈,开导开导这个一根筋的傻小子,别把心思憋心里,惹出什么事端乱子来。 这次能成功歼灭奔袭的北戎骑兵哨探,能缴获六匹战马,黑娃居功至伟。 若不是黑娃力毙五敌,在敌骑冲阵的时候,又射翻两匹战马,这场战斗,早就输得一败涂地,无人能够生还。 如不是应了黑老鳖的临终请求,穆双全还真不愿意就此放手,让黑娃离开他的队列。 多强悍的手下,一个能顶四五个用,除了饭量也顶三个! 路上跑了小半个时辰,暗青色的四荒城出现在荒野边缘。 城池左近驻扎着一片连营,远远望去,旌旗招展,珊栏肃立。 离得还有好几里远,从两个方向奔来两队穿甲骑卒,气势汹汹,朝穆双全这小队人马包抄过来,后面更远处,有一队骑卒出现,截断了其后退的路。 穆双全赶紧勒停坐下战马,举手示意黑娃和伤卒不要轻举妄动。 他们一行古怪的骑兵队列,不引起驻军拦截才怪呢。 “刺配营破贼军前哨左尉下属巡边丁八队什长,穆双全,率队巡边,歼灭北戎骑兵哨探一什,请求归营!” 穆双全骑坐在马背上,挺直腰背,冲左右奔来的两队数十骑卒,嘶声大吼。 吼得意气风发,吼得满脸乱须张扬。 他心中快意,今天这个脸面挣大了。 南平国缺少战马,非大战时,外去巡边都是步卒,少有正规骑卒巡边。 在巡边过程中遭遇北戎哨探,不管是步哨还是骑哨,双方在血色荒原上见面必斗,互有胜负,但是一什步卒,全歼一什北戎骑兵哨探,这还是破天荒第一遭。 骑哨对步卒,优势极大,即便是因为数量悬殊打不过,在荒原上也大可跑得脱。 穆双全自认他创造了一个奇迹,心下不得意都不成啊。 第06章 真勇士 两队骑卒分别是四荒城护城铁骑和刺配营的血刺精骑,属两军精锐。 两名领头骑士听到穆双全唱名,也早已经从装束认出是自己人,各自把手一举,隆隆奔行中的骑队缓缓停了下来。 左边血刺精骑的领头骑士催马上前,绕着穆双全一行三人一尸六马转了一圈,又盯着马背上绑着的黑老鳖尸体瞅几眼,沉声索要了穆双全的腰牌查验。 腰牌背面刻写着穆双全的姓名、职务、身高以及体貌特征,仔细查看对照片刻,领头骑士把腰牌丢还给穆双全,看着眼前浑身浴血的三人,肃然起敬,以区区一什巡边步卒,全歼一小队北戎骑兵哨探,还带回了六匹优质战马,这是真正的猛士! 领头骑士再也不敢怠慢,捶胸行礼道:“兄弟们辛苦了,欢迎归队!请!” 说罢,拔马回转,率着血刺精骑小队在前领路。 北戎骑卒骁勇狡猾,出了名的难缠,真不知,一什步卒是用了什么手段打赢此仗? 只是事关军中机密,领头骑士也不便多问。 另外一队四荒城的护城铁骑,在头领示意下,勒马往边上一让,拱手行礼示意穆双全率队过去,他们愿意护送一程。 他们平日里瞧不起城外刺配营的倨傲心思,此刻都收了起来。 原因无他,军卒敬重真勇士也! 穆双全在军营厮混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享受前有领骑,后有护送的待遇,腰杆挺得笔直,焦黄面上红光焕发,额上刺印油光可鉴,神情亢奋,挥手示意黑娃和伤卒跟随,他催动坐骑,亦步亦趋跟上。 不多时,到达刺配营北门前,两队骑兵护送结束,肃然捶胸行礼转去。 穆双全赶紧回礼道谢,叫常思过下马配合接受营门前检查。 值守将官简单询问几句,安排士卒把伤卒抬去检伤舍进行救治,把黑老鳖的尸体从马上解下来,摆放到辕门外左侧指定地方。 军营重地,为了避免发生瘟疫等疾病,轻易不许外面尸体进营。 常思过留在营外看护尸体,眼见穆双全赶着六匹驮着战利品的战马,在士卒带领下走远,他有些无聊,又不能随意走动,坐去一边,思索着在这方世界立足的问题。 只有先了解,立稳足跟,才能谈后续发展、寻找出路等事情。 做任何事,都得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这是常思过在生意场上总结的一些心得。 从黑娃的记忆中得知,青源界有四大王国,分别是新唐,大昌,南平,北戎。 他所在的南平国,与北戎国之间小战不断,大战也常有发生,导致两国边界之间,出现一片百五十里宽的苦寒荒原缓冲地带,称为血色荒原。 青源界内是否还有其他国家,或势力,黑娃也不清楚。 连南平国有多少州府、地域多广都稀里糊涂不甚明了。 这吃货最关心填饱肚子的问题,或是以前差点饿死留下的严重后遗症。 常思过比较感兴趣的是黑娃记忆中的炼体士,黑娃也是道听途说,只知炼体士实力非常恐怖强悍,在军营中地位独特,身份尊崇。 具体如何,黑娃也是不甚了了。 黑娃只记得有一种方法,让普通士卒可获取炼体士功法传授。 那就是立功,用极大的军功换一门军中炼体法门。 黑娃听黑老鳖唠叨过几次,“成了炼体士老爷啊,可以顿顿吃肉喝酒”,他无比羡慕,才印象深刻如斯,以至心生执念把自己往死里练。 常思过摩挲着下巴思索,他两世为人,对炼体士有自己的理解,心中有些怀疑,黑娃的蛮力之大能够硬撼战骑,全力劈砍时候,甚至刀身上隐现红芒,莫不是把身体淬炼到了炼体士的初步境界? 通过搜索黑娃经历的历次大小战斗记忆,没发现其他士卒能做到这一点。 黑娃修炼的是黑老鳖教导的军中搏杀运力法门,伏虎劲。 学的其它刀法、枪法等都是最简洁的招式。 沙场搏杀,容不得一点花架子,怎么致命怎么来,就那么凶狠几招。 要做到熟能生巧,凭本能应变。 也最适合黑娃这种笨人憨货,太复杂的招式,黑娃反而会搞混淆。 常思过琢磨着,他得寻找时机,多了解这方世界。 从黑娃浅薄记忆中得知,这是一个混乱世界,饥荒、战乱、民不聊生。 要想生存,还得有实力权柄才行,而在军中获得权柄实力,最快捷的法子,便是成为炼体士,成为军中特殊尊贵群体一员。 既如此,他得尽快找一些关于炼体士的书籍来了解,还有,他现在这具身体给人傻子印象,为了以后行事方便,须做出适当改变…… 正想得入神之际,从辕门内奔出一名传令士卒,跑到枯守着尸体的常思过跟前,好奇地上下打量,问道:“你是黑娃?” 军营之中,很多士卒大字不识,连正经名字都没有,大都是叫外号浑名。 黑娃是黑老鳖执行任务时候,顺带从外面捡回来的,入军籍混口饭吃而已,也没给取正经名字,日子过得朝不保夕,取名有个屁用。 腰牌上就刻着“黑娃”二字,随了黑老爹的姓。 除非是像穆双全那样混上什长,有了一官半职,才由军中文书给取一个正式名字,不使有碍观瞻,至于黑娃以前叫什么,他记忆中没有。 常思过站起来,从腰间撩起腰牌给来人看了一眼,木着脸点点头,道:“是!”他不能见人就憨笑,得装出悲痛的心情。 “跟我来,都尉大人要见你!” 传令士卒对守门士卒出示令牌,示意常思过跟着他进去。 常思过心中一动,他以为最多就伯长这个级别的将官接见,看来这次的功劳非小,居然惊动前哨左都尉,转念间,忙叫道:“等等,黑老爹是放这里,还是带进营去?” 于情于理,常思过都不能放任黑老爹不管。 他也知道,尸体轻易不许带进军营,是以故意如此询问。 免得他不在这里守着,辕门值守士卒把尸体给随便处理掉。 传令士卒约二十来岁,显得很精干,回头看了一眼常思过。 他在账中听说黑娃憨傻,眼前这位不说话时候看着正常,一开口果然是一根筋,拎不清孰轻孰重,皱眉道:“暂且先放这里,等见完大人,你再回来处理。” 又与值守士卒打声招呼,带着常思过匆匆进营。 四荒城外驻扎的是破贼军,大营内帐篷一顶连着一顶,每十顶帐篷一组,以壕沟为界,排列井然有序,到处有士卒巡视。 每十余组帐篷中间,有小型校场,士卒们在校场挥汗操练。 走了约半刻钟,经过好几道壕沟。 传令士卒带着常思过走进一处高大宽敞的木制营帐,门内外皆有卫卒挎刀值守,传令士卒上前抱拳交令:“回禀大人,黑娃带到。” 常思过还是第一次进高级将官营帐,目光略一扫,见两旁有好几位穿甲戴盔的武将,腆肚站立,穆双全站在近门最下首,换了一身崭新轻甲,戴着头盔,把额头上的刺印给遮盖住,脸有喜色,冲他连使眼色,让他莫失了礼数。 上方案台后,端坐着一位四方脸庞的中年武将,正目光炯炯看来。 在案台的左后侧,随意坐着一位穿黑色长袍的年轻人,脸皮光洁,额头饱满,头顶用黑色丝带扎着发髻,左手拿着一本线装册书翻看,显得颇为超然物外。 第07章 来历不明之人 常思过不敢多看,对黑袍年轻人的身份有所猜测,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有些局促地抱拳躬身行礼:“属下……拜见都尉大人。” 眼前的都尉大人唤他前来,肯定是与立了战功分配赏赐有关。 这或许是个机会,可以争取到了解炼体士的便利。 前哨左都尉田向安双手扶案,身体稍稍前倾,道:“免礼,抬起头来。” “多……多谢大人!” 常思过收回双手,挺身抬头,脸上显出几分拘谨,连回话都因紧张而口吃,目光与对方一触,又赶紧低垂不敢对视,他得表现出一个没见过大人物,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形象,而不是纯碎的傻愣憨货。 他接收的记忆中有田向安的印象,在小校场操练见过几次。 田向安一直盯着常思过打量,眼前的小伙子,额上无刺印,身长魁壮,浓眉大眼,一副堂堂好相貌,举止也算得当,除了有些紧张,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憨头,于是和声问道:“你在军中有几年时间?” 常思过低头抱拳施礼:“回大人,有五年时间。”尽量简短明了回答。 田向安瞥一眼站在右侧最末的穆双全,心中稍有不满, 他怀疑穆双全是为了贪功,故意把眼前年龄不大的大块头说成憨货。 此刻眼见为实,让他对浑身浴血肮脏不堪的黑娃印象不错。 穆双全感受到来自上方田大人的不满,吓出他一头的冷汗,黑娃这厮,今天吃错药了,表现得一点都不正常,这不是害他吗? 若不是应承了黑老鳖,他也犯不着在大人面前,帮黑娃请功调换闲编去守库房。 穆双全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懊悔。 也只怪他,不该把他和黑娃的本事吹嘘得引起都尉大人的兴趣,否则,都尉大人怎会召见一个小小的连伍长都不是的士卒? 从带领十人小队的什长,升任到能领五十余人的伙长,这是非常重要的晋升,基本上脱离了日常巡边的危险,穆双全赶紧开动脑筋,准备弥补眼前意外状况。 他可不希望刚刚升任伙长,就给田大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田向安右手指头在案台上轻击几下,思索片刻,问道:“黑娃,你这次立功不小,按例该赏,本官给你两个选择,或提你为什长,领一队士卒,或调你到本官身边任亲卫,你如何选?” 言语之中,透露着很直接的欣赏,至于先前穆双全的请求,置之不理了。 田向安没过问常思过具体战功,比如斩杀几敌之类的细节。 当着一干下属,插手最下面的战功分配事宜,是军中忌讳。 穆双全能够让给黑娃三个敌骑首级的战功,已经做得不错,刺配营毕竟不比其它正规军伍,各有各的规矩。 田向安给出的战功赏赐选择,只要不是傻子,都会知道如何取舍。 常思过心中大喜过望,好机会啊,抱拳正准备应下田向安的招揽,听得上方一声咳嗽,有人插话了。 “大人,请稍等!” 这时候,能出声打断营帐议事,也只有左侧就坐的黑袍年轻人柯繁。 田向安稍有些诧异地看向柯繁,笑问道:“柯先生,可是有何不妥?” 柯繁是军中分配来保护田向安的炼体士,平日里,极少对军营事项发表意见,坐一旁木菩萨一样没什么存在感,此时插话打断,田向安必须给予重视。 放下手中书册,柯繁笑道:“大人,能否容我问他几句?” “柯先生客气,请!” 田向安颇有些好奇,柯繁怎会对下面站着的大个子感兴趣?伸手做了个请。 柯繁站起来,从上方平台走下,站到常思过身前五尺外,认真打量了常思过片刻,看得常思过有些手足无措,才问道: “我刚才翻阅你的档案文册,发现你是几年前,被人从军营外面捡回来的,也没写具体,到底是从北边还是从南面捡到,那么,你能否说说你的具体来历?” 常思过有种被人看了个浑身通透的糟糕感觉,很不好的一种体验,听了柯繁的问话,心头一凛,意识到此人是要阻止他成为田向安的亲卫。 回思半响,常思过口中嗫嗫嚅嚅,道:“我……我记不起以前的事,把我捡回来的黑老爹,也战死了,我不知道……从哪来的?” 这些年在军营厮混,根本没人会在乎他的来历。 如此乱世,逃荒走乡的饥民大把,但凡有口饭吃,入军籍搏命也都愿意。 柯繁似笑非笑道:“是吗?” 便不理会常思过,回身对田向安道:“大人,来历不明之人,不宜收为亲卫随从,请大人三思!” 他负有保护田向安的责任,出此言,自是无可厚非,在职责之内。 田向安略一沉吟,笑道:“柯先生所言在理。” 又看向低头不语局促不安的常思过,收了笑,改口道:“先前,穆双全帮你说项,欲用你立下的军功,换你去库房做一守库士卒,你可愿去?” “属下愿去。” 常思过躬身行礼,能换一个闲编,也算是退而求其次的好事。 这也表示,田向安其实不太在乎他的来历。 刺配营中,作奸犯科的恶人比比皆是,他身在其中,算是不多的良善之辈了。 说他来历不明,这借口,真他么操蛋! 五年前,黑娃不过十二三岁左右,差点饿死,任谁都知道,进了刺配营,从小卒做起,直面战争,几乎是九死一生,难道还会有别国奸细脑子有坑想混进来自寻死路不成? 他猜测柯先生是军中炼体士,刚才往他身前一站,给他一种无形的压力,和隐约危险的感觉,至于为何要阻挡他成为田向安的亲卫,或许,是姓柯的看出了他的实力,不想让他在都尉面前露脸,这种可能最大。 一时间,他想不出其它缘由来。 穆双全也松了口气,好嘛,绕一圈又回到他先前的提请,倒是省去他的口水解释。 想来都尉大人不会再怪罪于他,黑娃来历不明,立了功劳,也不便收为亲卫,给个闲编打发最是合适不过。 田向安面无表情摆了摆手。 有亲卫带了常思过去营帐的侧面房间,找录事文书,办理调换去库房的手续,些许小事,自是用不着都尉大人费心。 第08章 堪不透 暮色四起,军营往东三里,两片屯田间隙,一座新坟立在军卒坟茔区域边缘。 竖一块木板做碑,上面无字无文,只刻着一横一竖聊表个意思而已。 磕几个头,烧几叠黄纸,常思过替黑娃了却心愿,站起来,对一边等待多时的穆双全躬身行礼,道:“多谢!” 先前在大帐时候,他与田向安交谈那几句,把穆双全吓得脸上色变,他用眼角余光都觑见了,心知肚明穆双全把他说成是憨头傻货,以便能帮他调换一个闲编。 他不是故意要拆穆双全的台,只是想着机会难得,权且表现了一番。 他其实也想好了替穆双全解释的说词,可惜姓柯的插手,搅合了他的好事,说词之类,自然又用不上了。 穆双全扶起神情黯然脸有悲戚色的常思过,拍了拍,道:“自己人无需客气。快走吧,回晚了,可进不去营门。”一场血腥厮杀,换来平步高升,穆双全此时的心思,早不在黑娃身上,他在考虑如何整顿即将接手的新部属。 两人脚程甚快,走过田垄,不过半刻便绕回军营门口。 穆双全出示他的伙长腰牌,领着常思过回到所属营区,帐篷内,摆着一桶米饭和三荤一素四个菜,是穆双全出营之前,特意安排手下从饭堂置办的。 他有战利品缴获,又升了官,这点琐事,手下的什长们抢着去做。 两人饱餐一顿,穆双全环顾空荡荡的帐篷,十人外出,只回来三人,他一时感慨良多,叹息一声,道:“黑娃,等我稳住脚跟,再想办法调你来我手下做事。你放心,我不会亏了自家兄弟,更不会让你去巡边涉险,咱们有酒同喝,有肉同享,你意下如何?” 常思过不是以前的黑娃,他现在有了明确目标,自不会为了酒肉填肚,再过浑浑噩噩日子,嗡声道:“我……遵老爹的意思,过些时候,再说其它。” 穆双全见常思过又犯浑了,不以为意,笑道:“也行,你且先在库房清闲休息一段,若有事情,随时寻我帮忙。记着,明日早些去库房报道!走了!” 也不要留在帐篷里的陈旧铺盖被褥,径往外走,他有新的去处。 常思过把人送出帐篷门外,又回转身,把碗碟筷子收进地上一个竹篮,放去角落,等明天早上提去膳堂送还。 又去附近井里打一桶水,提到壕沟边上,把身上洗刷干净,换一身旧衣,再把浸血的戎服搓洗一番,带回帐篷凉晒,这些事情黑娃在营中做惯了的,往常连黑老爹的衣物都是他清洗。 天黑了,帐篷内黑沉沉的,常思过孤零零一个人,躺在大通铺靠边位置,睁着眼睛,回想梳理过往的一些事情。 认识明源道长,是三年前,一次魔都正府举办的商业联谊会上。 在一众衣着光鲜的商业人士和官员当中,明源道长清清瘦瘦,穿一袭深灰色道袍,挽发髻,寿眉飘逸,显得另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好相貌,非常惹眼。 常思过对于混迹于官场商场的道人、僧侣、神医等唯心派人士没甚好感。 网上负面新闻太多了,他抱着不接触、不抵触心态,冷眼旁观明源道长很淡然地周旋于人群之中。 有朋友介绍他去结识颇有人脉的明源道长,常思过也不为所动。 后来,吃自助餐时候,不知怎的,与明源道长坐了隔壁。 面对一个主动点头微笑打招呼的长者,常思过不可能大作到失礼置之不理。 他能白手起家,做出相对同龄人算是不错的商业上的成绩,情商和智商自是极高,两人就这样认识,饭后攀谈交流了起来。 “静坐常思己过,闲谈勿论人非。你这名字有静气,有定慧!” 明源道长对于诗词典故信手拈来,从常思过的名字开始,聊了些古文哲学,再聊到华夏古时的修身养性,最后点出常思过身有胃疾和睡眠不足、神经衰弱等毛病。 常思过记得他当时非常惊讶。 两人没有身体上的接触,连握手都没有,更没有提及自身病情。 明源道长只是闲聊一般,便把他身体病症讲得清清楚楚,还说现代人生活作息和饮食习惯,造成了这些通常的工作毛病,并以长者口吻,告诫常思过要保养身体云云。 起先,常思过在心底始终保持一分防备骗子的戒心,顺着明源道长的话头,请教如何保养,若是明源道长出售秘药秘膏,常思过肯定毫不犹豫把对方划归江湖骗子一类,然后礼貌地找借口离去,也就没有后面的事儿了。 明源道长很时髦地从道袍袖口掏出手机,熟练操作加了威信,开一个中药方子发给常思过,让常思过自己去到药店买药煎服,说能调节身体,治疗失眠。 随后有人招呼,明源道长便拱手走开,风轻云淡,似是帮了一个朋友的小忙,举手之劳一样随意。 常思过也没太往心里去,后面差点都忘记了中药方子这回事,像胃病和神经衰弱之类的毛病,一般也不影响正常工作。 半年后,因要弄一份很重要的投标,常思过与公司员工熬了几夜。 加班加点,身体上的小病熬出大麻烦,才住院治疗一周,胃溃疡是控制住了,而越发严重的失眠,却影响到他的工作和生活。 服用不知多少西药,不管用,常思过才想起试一试明源道长留给他的中药方子。 一个疗程三服中药吃完,常思过的失眠症就此好了。 常思过欣喜之余,通过威信,感谢一番。 过小半天,明源道长回复信息过来,两人又聊了一阵。 明源道长嘱咐常思过要养身,说常思过面色晦暗,又劳心伤神,不加注意保养,将会酿成大疾,最后在常思过的诚恳请教下,明源道长答应给常思过寄一本养身功和光碟教材,免费赠送,结一善缘云云。 不几天,常思过还真收到了一本薄薄的线装手抄本“养身功”和一张光碟。 常思过特意打听过明源道长的信息,知晓了明源道长是青源观主,在官面上有身份,乐善好施,喜交朋友,是真正的有德高人,彻底打消他心中的顾虑戒心。 社会上的骗子套路太多,防不胜防,常思过创业之初上过两当,他是怕了。 抽出时间,把册子翻几遍,又学习明源道长亲自讲解的光碟,很容易便学会并不复杂的养身功,练了两个月,一直找不到明源道长所说的气感。 新鲜劲过去,常思过后面的练习,便有些懈怠,经常有一天没一天。 他还是察觉出练习养身功的好处,胃口好了许多,不容易疲惫,面色也有光泽,使得他在工作中精力充沛,连熬三两天不再成问题。 感激之余,常思过经常与明源道长保持联系,请教养身功法,谈论古文哲学等,也寄送一些比较难寻很贵的土特产表示感谢。 常思过现在终于明白,明源道长所做的一切,是设下的套,都是为了接近他,消除他的戒心,把他逛进青源观地官。 布局深远,老谋深算,防不胜防啊! 花三年时间,就为了从背后一巴掌把他送到青源界来。 明源道长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常思过再三思虑,也堪不透其中的玄机。 他了解的信息,实在是太少,没有方向猜测。 他相信,明源道长不会无缘无故把他弄到这地方来,并对他置之不理,肯定还有阴谋在等着他!只看是什么时候。 …… PS:本书已签约,合同已寄,看书的朋友请放心收藏,再求推荐票票啊~~(* ̄︶ ̄) 第09章 每一步都大有深意 常思过心中有些紧迫,他必须尽快破局,至少,也得掌握一定的自保实力。 “呼”一下从床上翻身坐起,常思过突然想到,明源道长让他学会养身功,或是为了让他在青源界中提升实力做的提前准备? 那老道每一步都大有深意,让他练功,必不会无的放矢,他试试便知真假。 盘腿坐好,全身放松,双手手心朝上,大指和中指轻搭,做一个引气手诀。 先吐一口长长浊气,常思过放下杂念,专心呼吸吐纳。 不过片刻,处于空明意念的常思过,陡然察觉小腹气海有温热气息汇集,那种感觉,像极了光碟中教导讲解的气感,每一口吸气入腹,都能感知温热气息在上下盘旋收纳。 自喉往下,经胸到腹,正中一线有酥麻微痒的体感。 常思过睁开眼睛,淡薄的气感消去。 他心中苦笑几声,那老道,算计得滴水不漏,给他的养身功法,在地球上修炼不出名堂,唯有在青源界中才能修炼,而且是立竿见影。 只考虑片刻,常思过便决定正式修炼养身功。 或许,原本不叫这么一个平实名称,是老道故意隐瞒遮掩,不想惹人注意。 他不学都不行,田向安身边那姓柯的年轻人,给他太大的压力。 他感觉那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还会有后续手段等着对付他,他必须尽快提高自保实力,以应付将要来到的不测。 得过且过,混吃等死,那是脑子不开窍的黑娃,不是现在的他。 再次沉下心来,常思过闭目调息吐纳。 呼吸绵绵缓缓长长,全身毛孔似也打开,周身舒泰。 常思过心中不喜不惊,他能细微察觉身体的一些体鸣动静,又似神游物外,虚无缥缈,很奇特的一种修炼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气海中热气充盈,达到一定程度,盘旋不息。 温热气息突兀找到出口,自气海往下流转,常思过的意识不觉分出一分,有意无意,引导着热气,做周天搬运。 在地球时候,常思过练习养身功两年半之久,虽然后面不甚用功,他对养身功已经非常熟稔,再加上明源老道通过威信,有意给予他的一些诀窍指点。 此时,都化作了他修炼功法的一种顺乎自然的玄妙明悟,豁然贯通。 温热气息运转不快,如涓流浸沙,细绵不断。 渡关窍,过狭隘,沿背脊正中上至头顶百会,再徐徐下行。 待从眉心流转至胸,最后回归小腹气海,一个完整周天行功完成。 腹内有隐约似浪潮般轰鸣响起,片刻止歇。 常思过察觉到体内动静,他没有从修炼状态醒转,用若有若无意识,催动气海中盘旋回归的温热气息,继续做周天行功。 一夜,悄无声息过去。 常思过醒来时候,晨曦微亮,帐篷外,传来巡营士卒换班交接的呼喝声。 睁开眼睛,体察一番身体和腹内气海状况,再沉思半响。 常思过此时头脑清明,神清气爽。 他有些明白了,他修炼进度出奇超快,一夜间,从能感知气感,到蕴养出一团不小的温热气息,再一鼓作气贯通身体主脉关窍,还是托了这具身体的福。 黑娃持之以恒修炼军中功法,淬炼用功达五年之久,几乎没有一天间断,并非没有用处,黑娃修炼到身体充满了爆炸般的力量,那些力量的基础,其实是能量收纳在四肢百骸的缘故。 平时或有消耗,但补充多过消耗,还在体内越积越多。 他现在做的,只是通过修炼养身功,把所有散落四肢百骸各处气息能量,收纳归拢,使之遵循主经脉运转,使得以后,气息不会再轻易散失。 至于他现在的修炼进度,到底是达成炼体什么境界? 他也糊涂着,还得等接触这方世界的修炼之士,才能弄清楚,明源老道可没和他说过这些不相干的东西。 从床榻上下来,常思过缓缓活动,熟悉着体内运转自如的力量。 一阵阵骨骼的噼啪炸响,举手投足间,他能任意调用气海中内敛的气息化作力量,他感觉,现在的一拳爆发,能打死奔跑的战马,比起往前,力道大了不知多少倍。 这力量,让他信心高涨。 或许,他再面对姓柯的年轻人,不会生出无力反抗之感了? 然在不熟悉规则的情况下,常思过将会尽可能的隐匿真实修为,不会贸然行事,他的心理年龄,早就过了冲动无脑的中二时期。 缓缓收气敛息,常思过身上的气势又回复平常。 目光扫视,微亮的帐篷内一目了然,发现身体皮肤覆一层腻腻油垢,常思过随手抓一条勉强还算干净的破毛巾,把身上擦拭一遍。 见时辰尚早,便练起了伏虎劲,一招一式,运气驱劲。 平时练熟了的拳脚招式,一举一动,速度不快都能打出呼呼劲风声响,感觉真是完全不一样了,不过片刻,浑身热汗蒸腾,温热气息化作丝丝缕缕,又散布全身骨骼。 半个小时后,常思过收功站立,气息又缓缓汇集气海。 默立片刻,他察觉气息消耗一些,却感知,气海中的气息团似乎更加的凝练紧密,其中蕴含的力量,也更加精粹,心中若有所思。 或许可以按照这个办法,把伏虎劲和养身功相辅相成摸索着自己修炼? 早饭钟声响起,各帐篷有士卒涌出,一队队排列,往小校场边缘的膳堂走。 常思过擦干汗水,也提了竹篮,拿上大土碗,跟着人潮去,他正饿了。 吃了一碗稀饭和三个大馒头,勉强把肚子填半饱,常思过回帐篷收拾一个大包裹,把自己用惯有缺口的重刀,还有弓箭佩挂腰间两侧,一柄黑老爹送他的短匕绑在左脚外侧,用裤管遮住,便这样,头也不回离开住了五年的帐篷。 前哨左尉的库房是砖石建筑,在小校场另一头,有壕沟珊栏单独分隔。 常思过出示凭条指令,顺利见到库房管事,一个眇了左眼,背有些佝偻的冷脸瘦小老头。 据说,这叫莫兴的小老头,挺凶悍的,守着库房的物资像个护食的铁公鸡,除非有都尉田向安大人的亲笔手令,否则谁也别想从他这里掏走半件器械物资。 即便是田向安的亲卫,或那些能领百多人队伍的伯长将官们,也休想从他这里讨到半分便宜,更不用说下面的伙长、什长们了。 莫兴用独眼仔细审看指令上的印签,又抬头,打量常思过一番,嘴角裂出一丝莫名其妙的笑意,问道:“你就是黑娃,黑老鳖捡回来的那个傻小子?” 常思过愣了一下,他搜索记忆,没有见过特征如此明显的小老头。 难道,是黑老爹的朋友? 黑老爹在军营混的年头可不短,或许这老头是黑老爹的旧友。 很有些郁闷,他哪里傻了?他记忆中的黑娃,以前不就是木讷不善言辞,有点憨笨而已,至于搞得人尽皆知都说他傻子? 还好,天公疼憨人,傻人有傻福!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笔趣阁手机版网址: 第10章 打手 “回您话,我正是黑老爹捡回来的黑娃。” “还挺懂礼数,看着不傻嘛。” 莫兴从破旧案桌后走出来,叹了口气,道,“听说黑老鳖死了。那老厌物,怎么就死了呢?”神色稍有些伤感,转瞬即逝,接着道:“老家伙还欠我一贯铜钱,账还没消呢。” 常思过愕然,见莫兴老头满怀期冀看向他,赶紧撇清道:“我不知道,老爹没说过,您找他要账去。” “啊呸,怎么说话呢,臭小子?” 莫兴恼火地踮起脚,赏了常思过一记脑瓢,退后几步,再次上下打量乖乖站着让他敲的常思过,嘿嘿笑道:“真不傻嘛,还知道赖账。黑老鳖以前来我这里好几回,想把你弄到库房养老,我让他滚蛋了。” 仰头看了半响,又伸出枯瘦老拳头,在常思过岩石般结实的胸口捶了几下,满意笑道:“库房也没多少活干,白天晚上,都有人轮流值守巡查。物资搬运,也有大把的闲人。你以后就随便扫扫地,跟着老头子我混,那些强盗来抢咱们东西的时候,你听我号令,狠狠打回去就是,能做到吗?” 常思过的脑子很好使,也花了一秒钟,才整明白莫兴口中的强盗,是指那些来占便宜打秋风的伯长们,应道:“……成,您说打谁就打谁!都听您的。” 好啊,把他当打手用,他就有了大把的自由时间,用来修炼学习。 莫老头能看懂指令,桌上有书册笔墨,显然是个识字的。 这方世界的文字与华国的繁体方块字有些形似,却不尽同,以后有时间,正好向老头请教认字,连束脩费用都省了。 与莫老头处好关系,常思过还是有信心的。 他能看出,莫老头与黑老爹有交情,估莫还不浅的交情,至于黑老爹欠账的事,听听就好,坚决不能认。 也不能信,谁信,谁是傻子! 三日后,下午未初,天有些阴沉,起冷风了。 常思过拿着扫把,把库房各处空隙打扫得干干净净,特意把莫老头呆着的凌乱公房,整理得井井有条,账册摆得整整齐齐,破旧案桌擦拭得纤尘不染,大茶碗空了,马上续水倒满热水。 这份眼力劲,让莫兴老头尤为满意,挥手让常思过坐了,开始吹嘘他年轻时候的峥嵘热血岁月稠,人老了,都喜欢对小辈炫耀当年的精彩,还不厌其烦,重复一遍又一遍倒腾。 常思过也就知道了,原来莫老头是田向安老早以前的手下,跟着当初还是什长的田向安,一路腥风血雨,摸爬滚打征战,直到田向安混上伯长,莫老头才因眼睛受伤,用功劳换了个守库房的闲编。 等得田向安发达,荣升前哨左营都尉之后,莫老头也跟着水涨船高,当上了前哨左营的库房管事,相当于伙长职务,也难怪莫老头可以不给营内其他将官们面子。 这是个有靠山的老资格! 常思过适时接话捧哏:“后来呢?” “……您老太厉害了!” “还能这样!” 不经意表露出来的钦佩,翘起的大拇指,让莫老头大为受用。 话不在多,搔到痒处,恰好能增进两人之间的感情,这是一门技术活,吹嘘和互动,也就能继续下去。 正讲到紧张激烈处,外面有人敲响了木门,声音传进来: “莫老,严正宽伯长来了,他说有事情要见您,请问……” 莫兴老头被打扰了谈兴,张口结舌,瞪着独眼昂头半响,才想起严正宽是哪路货色,顿时一脸怒意,口水飙出三尺远,吼道:“让严胖子给老子滚远点,没有田老大的批条,他休想用那些个破烂,换老子的戎衣器械,有本事,他自个跑北戎抢去。” 军中粗汉,即使再通文墨,也只是一层掩饰的外皮。 该骂就骂,该炸得炸,才是军汉本色。 骂音刚落,“嘭”一声,厚实的木板门被人踹开,可怜地歪去一边,一个黑粗壮汉闯进来,后面还跟着五个雄赳赳的跟班汉子。 严正宽捋着袖子,神色很不善叫骂:“你个死瞎子,老大都默许了,你他娘今天不换也得换,再磨磨叽叽,老子把你绑了又抢一次,老大也不会怪罪到咱头上。” 听这口气,还是个惯犯。 常思过认出这人是那天在田向安营帐见过的其中一个,他自然不能坐视自己的顶头上司莫老头吃亏,更不需要招呼怎么做,脚下一动,像堵厚实肉墙一样,毫不含糊挡在了瘦小的莫兴前面。 军营之中分派系利益,一言不合,打架的事情常有。 “滚开!” 严正宽喝道,劈手朝挡路的常思过脸上打去。 他不敢真动手打莫老头,打莫老头手下一介小卒,那是没有半点心理负担,也认出了常思过,是那天营帐中见过的差点成了都尉大人亲卫的倒霉家伙,下手也就不客气。 常思过才不会任由对方打脸,伯长又怎样?他左手一探,快速一把抓住严正宽的右手腕,铁钳一样,钳制得严正宽使劲都挣不脱,痛得脸上横肉抖动。 严正宽折了面子,恼羞成怒,急声叫道:“打他!狠狠地打!” 跟着严正宽进来的五条汉子,见自家老大吃亏,赶紧包围攻上来,根本没有花招,或出拳打脸,或踢腹,或从背后擒拿肩肘关节,一动手便是狠招。 莫兴退开哈哈一笑,得意叫道:“除严胖子外,把他们统统扔出去,叫他们敢到老子地盘放肆撒野,都扔出去。” 从外面涌进几个库房士卒,只是看着,却不敢上前动手。 常思过扯着严正宽一拖,挡住了两人的攻势,旋身再一搡一放,把严正宽当肉盾,踉跄推向侧面踢他的汉子,趁着混乱空档,跨步前冲,出了包围圈子,右手极快探出一抓,钳着一只打过来的拳头顺手一丢。 “啪”,一道人影飞出门外摔在地上呜呼哀哉。 常思过身形穿梭,见招拆招,不过片刻,便把五人全部扔出门。 他经过三天的修炼熟悉,已经基本掌握身体的力道控制,否则,以他的强悍力量,早把五人骨头打折成一截截可以当骨牌用了。 他还发现,自从修炼出气息,贯通经脉之后,身体的反应,比以前灵敏数倍,实在躲不过的时候,气息到处,更能抗打耐揍,对手打中他一拳,他受着若无其事,他随便敲对手一记,还是收敛力道,也让对手痛彻心扉脸都皱成一团破抹布。 这场混战,自然很快便分出结果。 严正宽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青紫色一圈掐痕,再看怪物一样,看着打完收工又退回莫兴身边若无其事的常思过,对于门外爬不起来“哎呦”痛呼的手下,没予理会。 他眼珠子放出骇人的光亮,半响才击掌叫道:“好!黑娃是吧?打得好!以后跟着老子混了,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以他的眼光,一下子便看出常思过的身手,远远超出他的几个手下。 让他兴奋得哈喇子都差点流了下来。 真他么人才,真猛啊! 难怪穆双全那厮,能率一什老弱步卒,全歼北戎一小队哨骑。 原来是这么回事!是这个黑娃立下的功劳! 他觉得自己算是找到真正的缘由。 第11章 开窍 “放你娘的狗臭屁!” 莫兴欣赏宝物一样正高兴着呢,听到严正宽厚颜无耻当着他的面撬他墙角,顿时跳脚不干了,顶上去垫脚吼了严正宽一脸口水,骂道:“死胖子,看到你就腻烦,还想挖老子的手下,去去去!” 推着严正宽往门外赶,莫兴才不惧对方职位比他高。 整个前哨左尉营,除了田老大和炼体士老爷,他谁都可以不鸟,像常思过这样有实力,有大本事,又忠心听话的属下,谁他么会嫌多呢。 都是田老大的心腹手下,谁不想往自个碗里多拔几勺子肉? 田老大有时碍于老部下的面子,来一个默许什么的,但是到了莫兴这里,他必须懂得起田老大的意思,得像忠心老犬,替田老大看顾好家业,没有批条的,一律按章办事扣扣索索狠点,否则这些个家底,早让这些强盗搬自个营地祸害去了。 现在发现有黑娃这么好一个打手,莫兴是打心眼里高兴。 而且这孩子实诚,不像那些个守库房的老油条,不敢得罪营里的伯长们。 这正是他需要的敢打、能打、会捧他开心的镇场子的绝佳人手! 难得的是常思过还懂军营中动手的忌讳分寸,不动刀兵器械,不下重手伤人,更没有殴打长官,让人抓不着把柄。 “嗳,嗳,莫老哥,咱们哥两有话好商量啊,人放你这,他娘的不是占着茅坑浪费吗?我请你吃酒,四荒城北云楼买来的上好流香佳酿,等下就送来……” “滚蛋!老子不稀罕!” 莫兴严词拒绝,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严胖子即使喊他爷,也不可能让与他。 “瞎子,你别过份啊,等下老子带两什,不,三什手下过来抢人,你挡得住吗?还不如不伤了咱哥们间的和气……” “有种你敢带超过一什人过来闹事?看田老大不收拾你这身肥肉下酒。” “你……我找老大去,懒得和你扯。” “去吧,去吧!田老大才不会朝令夕改,回头我也找田老大分说分说。” “哼!” 打了一架之后,常思过连日常的洒扫工作都不用做了,陪着莫兴老头身边,巡视数间库房,东走走,西看看,听莫老头唠唠嗑,做一个认真的能互动的听故事的属下就行了。 其他的库房值守士卒,除了羡慕,也对常思过生不出敌视。 常思过打架的本事他们大都目睹,太生猛了,以一敌五,跟闹着玩儿似的。 那些个可都是军中悍卒,手中有几条人命勇武过人的家伙,结果被扔破麻袋一样,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 值守士卒不敢造次挑衅,他们老老实实混日子就成。 严正宽又来过两回,软的硬的,没从莫老头这里讨到便宜,估计是没能在田向安那里讨到调换常思过的手令,后面也就不再来了。 常思过手脚勤快,言语不多,把莫兴捧得高兴,在莫兴书写文册结束时候,趁机很客气提出认字写字的请求。 莫兴颇为诧异看了常思过一眼,笑道:“好啊,闲着也是闲着,我便当一回先生。你要是学得不认真,我可是会打你手板子的。” 收了文册,从桌下取出一张裁切好的白宣,用细毫毛笔沾了沾墨水,随手写了“天、地、人”三字,教常思过辨认生字,讲解生字的意思,以及起笔顺序等等。 军中粗汉,很少有愿意学习认字写字的,让他们抓笔,比抓刀柄难多了。 好玩似的教了两天,莫兴惊讶地发现,这大块头看着傻大笨粗,其实非常聪明,记忆力特好,教过的生字,讲两三遍就会认会读,若不是毛笔字写得像螃蟹爬,还偶尔写错笔顺,否则,他都要怀疑常思过是识字的。 常思过也发现他的记忆确实变得很好,比起在地球时候,天壤之别。 他猜测,可能是修炼了养身功贯通了经脉的缘故,自我感觉,现在几乎能过目不忘。 要不是为了装得像初学者,他哪用得着辛苦莫老头教两三遍才会? 莫兴终于收起玩闹打发无聊的心思,从四荒城集市淘来一套蒙学用的旧书《识文》,用来给常思过当教材,按顺序教常思过认字。 他肚子里的那点墨水,一通乱教,要不几天就会缺货。 常思过一边学字,一边把库房里的旧书、图册整理到一个角落,作为他现学现用的识字工具,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他的目的,当然是研究南平各府州地图,还有附近各国部分地形图。 初步了解一些关于这方世界的风土人情,为逃出去做准备。 可惜,旧书中关于炼体士的记载,只语焉不详的一些描述,根本满足不了常思过对炼体士实力的了解,以及对自身实力确切对比定位。 通过旁敲侧击,终于知道,守护着田向安的炼体士名叫柯繁。 听说每个都尉,都有炼体士守护,而更上一级的统领或将军,身边守护的炼体士数量更多,高手也多。 柯繁作为炼体士,虽然地位颇为尊崇,却也不能在军中为所欲为,更不可能悄无声息在军中干掉他,让常思过放心不少,只要有规矩约束,于他是定心丸一般的好消息。 若有指令调他出库房,或调出外谴,就是他该警醒柯繁对付他的时候。 穆双全来库房探望过常思过一次,见到常思过用小胡萝卜粗的指头抓着毛笔杆子,在淡黄色毛宣纸上一笔一划练字,他吃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 那副惊讶活见鬼的表情,惹得莫老头酣畅大笑,得意非常。 时光荏苒,四个月很快过去。 寒冬深夜,军营一片朔白,万籁俱寂时。 常思过单衣薄裤,端坐在莫兴分配给他的小单间木板床榻上,头顶有薄雾汇聚,正运功行气到紧要关头。 他脸上青筋鼓起,身体因痛苦而微微颤动。 在半个月前,感受到了小腹气海的温热气息不再增加,修为似是陷入某种瓶颈,任他如何用养身功配合伏虎劲勤加修炼,也没有作用。 记起明源道长曾经提过一次,若是修炼出气感,贯通经脉,修为不再增长,可以试着逆转体内气息,上冲百会,若机缘巧合打开顶门气机,开了天窍,将进入修炼新天地。 常思过这些天尝试好几次,每次都是头晕脑胀放弃。 今次修炼,气息逆转至额头正中,又难受得他几欲放弃,意识也昏昏沉沉,凭着一份不轻易放弃的执着,他摇摇欲坠地坚持着。 气息以龟速上行,慢得难以察觉,头顶上方的雾气越发浓郁。 坚持了不知多久,常思过终于不支,一头朝床榻歪倒。 隐约中,他似是听到体内一声嗡鸣震响,头顶凉唆唆的似有冷风灌入,接着便昏睡过去,太疲惫了。 那片汇集的雾气,随着他的倒下,失去了无形的吸引,很快消失在寒空。 有丝丝肉眼不可见的气息,蜂涌着从他头顶灌入,天窍打开,牵动附近空气,引发微弱涟漪,这异状也很快消逝不见。 常思过脸上的涨红,青筋暴凸,随着他的呼吸平缓也慢慢平复下来。 第12章 窥看 ! 一觉好睡,到天光大亮。 /p 拍门声把沉睡正酣的常思过给惊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只着中衣薄裤倒在床上,被子还整齐叠在一边,就这样睡了一晚,所幸他修炼小成,身强体壮,普通寒暑不侵。 /p 赶紧爬起,顺手把被子抖乱,披了一件棉袍冬装在身,口中应着: /p “来了,来了。” /p 几步走去门口,先扶正斜顶在木板门上的板凳,拉开木闩打开房门,见一名年轻库房士卒帮他打来早饭,用竹篮提着,上面还盖了干毛巾遮挡寒气,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莫兴的安排。 /p 这些日子,常思过还是头一遭晚起误了早饭。 /p 莫兴也没叫他,库房本来没甚事做,年轻人嘛,大冷天的多睡一会打甚么紧。 /p 当然也就常思过有这份超然优待。 /p 其他库房士卒敢晚起了,早饭肯定是没得吃,还会有别的责罚等着。 /p 所谓同人不同命,没什么好埋怨的。 /p “劳烦石头哥。” https://qugela. /p 常思过接过竹篮,嘿嘿笑着道谢,语气中有一丝不好意思的赧然。 /p “烟哥儿别客气,顺手的事。我先忙去,你慢用。” /p 叫石头的年轻士卒见常思过承他的人情,心头那一点不舒服烟消云散,笑嘻嘻客气两句,搓着冰冷的手转身走了。 /p 常思过关上门,吃完早饭,想起昨晚上睡过去之前的异动,他又坐好,运转气息仔细检查身体状况,待气息顺着运行到头顶百会穴窍,气息没有继续前行,而是呈漩涡状盘旋了起来,接着感觉头顶一凉,像是有冷气灌入。 /p “这是……打开了顶门气机,开了天窍?” /p 如此明显的异常,一下子让常思过想到了开天窍,虽然他还不清楚开天窍对他有什么好处,却也记得明源老道言之凿凿说过,开天窍,表示修炼进入新天地。 /p 常思过对明源老道传授的东西有些排斥,对于自身实力的提升,还是很迫切需要,不会因噎废食,他时刻记着柯繁给他如芒在背的危险感觉。 /p 柯繁能给他这么长时间,让他安静修炼没有前来打扰,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p 他可不会认为柯繁用来历不明打压他之后把他忘记了。 /p 或许,柯繁没有料想到他的修为进步能够如此之快,是想把他凉一段时间,待田大人不关注时再来处理他的事情,这样就给了他提升修为的机会。 /p 常思过平日里深居简出,最多就在附近逛逛,也是为了避免与柯繁朝面。 /p 省得对方见他发现异常,引起柯繁的忌惮,而对他提早下手。 /p 总而言之,他需要时间来提高自身,开了天窍,对他的处境当然是大好事。 /p 常思过很快发现开天窍之后的第一桩好处,他可以通过天窍吸纳外界的能量,比之口鼻吐纳呼吸,等于是多了一条途径,如此……吸收修炼的效率,且不倍增! /p 难怪会感觉头顶凉唆唆,原来如此! /p 压下心头激动,用意念稍加引导,在百会天窍盘旋的气息,分出一股,继续沿着经脉前行,一路顺畅,到达气海,再往下循环。 /p 运行功法半刻钟后,常思过停了气息的周天搬运。 /p 他察觉,打开的天窍在他停止修炼一息后也关闭,便闭目沉思。 /p 半响,常思过睁开眼睛,吐口白气,低声自语:“开了天窍,果真是能提高三两成的修炼效率,若是找一处能量充沛福地,就好了。” /p 自失一笑,摇摇头,摈弃不切实际的想法。 /p 常思过缓缓运转气息,沿着经脉逆转运行,既然,是通过气息逆转打开的天窍,他想再尝试一下,在打开天窍之后再逆运气息到头顶百会,又会有什么其它变化? /p 没有人指点修行,他只能胆子大一些摸索修炼。 /p 气息一路过天突、人中,缓行至印堂,没有任何的不适,再没有头晕的征兆,反而神清气爽,常思过放心地继续催动气息缓缓上行,很顺利,没有再遇到丝毫的滞障。 /p 等气息如愿逆行达到百会,他发现,天窍却没有打开灌入冷气。 /p 蓄势片刻,仍然不见变化,正待散去气息。 /p 他不准备无的放矢继续朝百会下方运行,逆运气息,等于是逆水行舟,还是让他有些莫名心颤,突然感觉眼前一亮,昏暗的房间内整个亮堂了,很怪异的感觉。 /p 他……能“看”到身后散乱的被子、墙壁,很清晰,像是感知到了,不同于眼睛。 /p 常思过惊了一下,陡然想到一种可能,赶紧闭上眼睛。 /p 四周亮堂堂的,他没用眼睛,却看到了身周360度的物体,再远三米外,依旧是昏暗朦胧一片,看不甚清楚。 /p “这是开天眼!全视觉啊。” /p 常思过没想到天窍打开,会给他这般大的惊喜。 /p 在地.xgchotel.球的时候,偶尔在电视中,或小说里看到“开天眼”的故事,真实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仍然感觉非常不可思议。 /p 用意念引导,朝前方看去,发现只注意一个方向,“看”的距离慢慢朝前延伸,另外三个方向的视觉逐渐消失,丈许外,是一面青灰色墙壁,视线透不过去,朝左移动,是一扇木门。 /p 常思过灵机一动,他把视线更加集中,寻着木门的缝隙钻过。 /p 果然看到门外的雪地,连雪地上细微瑕疵,都看得一清二楚。 /p 好奇心大起,他想知道一个方向的视线距离是多远,便继续朝前方延伸,约三丈外,是库房的正门,有两名库房士卒跺着脚在值守放哨,面色冻得青白。 /p 没有停留,视线继续朝前方窥视,一直到了约四丈,再远便是一片模糊。 /p 常思过心中有数了,他目前只能顺着一个方向“看”这么远。 /p 正准备撤回视线,一道穿烟袍的年轻身影出现,常思过心中一突,来的人是柯繁,他最不愿面对的家伙,视线不由得盯到柯繁的脸上。 /p 柯繁一身单薄暗纹绣边烟袍,腰束玉带,佩长剑,宽袖飘飘,踩着白雪,风度翩翩朝库房门口走来,离珊门还有数丈,值守的士卒搬开栏杆,挺身站得笔直,不敢再跺脚取暖乱动。 /p 柯繁突然察觉有异,像是有人在窥视他。 /p 停了脚步,柯繁疑惑地四处扫视,身后是白茫茫的小校场,附近十余丈除了值守的士卒,没见有他人,就在他停脚之后,被人窥视的感觉消失。 /p 柯繁对行礼的值守士卒挥了挥手,看一眼西南方向。 /p 难道是中军营的将军大人,用神念在暗处窥看他? /p 时间太短,他没能捕捉到偷窥者的方位,若是将军大人窥看,应该不会引起他的注意察觉才对?满腹不解往里走,进了库房的前门,对接了讯息匆匆迎出来的莫兴不客气问道:“烟娃在哪?” /p 军营中的伯长、伙长,还不瞧在他眼里,问话也就没有半分客气。 /p .whhryl.话音刚落,常思过左手拿着簸箕,右手扫把,从库房的里间转出来,簸箕里面还有一些碎屑粉尘,看着像是刚刚从里面打扫过来。 /p 。 第13章 差点因为拍肩引发一场流血事故 莫兴敢与严正宽等伯长拍桌子吵架争论,在柯繁面前,丝毫不敢放肆怠慢,忙对常思过道:“黑娃,柯先生找你。”又对柯繁欠身:“要不,您去里面说话,很清静没人打扰。”说着,往道边上避让。 柯繁仔细看一眼对他微微哈腰的常思过,他发现常思过修为又有长进,其身躯四肢充盈着不懂约束的轻浮真元力,别人感受不到,他在丈余内,能够很清晰的察觉,这就是他身为炼体士与普通武者的区别。 他还能察觉到常思过体内的力量在缓缓外溢,这是正常现象。 一个不懂炼体士真正功法,凭着一门粗浅军中锻力法门,练出了真元的幸运家伙,不懂收敛温养修炼出来的真元力,真元外溢,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若是见到常思过收敛了力量,柯繁只怕会惊得大呼不可能。 柯繁嘴角露出一丝笑,对低头的常思过道:“你出来下,我有话问你。”没搭理莫兴的殷勤恭谨,转身朝门外走去。 常思过放下扫把簸箕,没有就跟着出去,而是看向一边的莫兴。 他先前通过开了的“天眼”窥探到柯繁走来,情绪稍有流露,让柯繁警觉停步,四处查看,便赶紧收了窥探的视线,迅速穿衣出侧门,并把经脉内的小部分气息散发鼓荡周身,恢复到他四个多月前不加约束状态,他料到柯繁见面便会探他的底细。 他还发现,就刚才片刻间使用天眼,他体内的气息略有消耗,精神也感觉稍有些疲惫。 心中升起一个疑问,难道柯繁不能发现是他在窥探? 按说柯繁的修为要远远高过他,懂得也比他多,他真正修炼,才四个多月的时间,且绝大部分修炼常识都是一窍不通。 没道理,柯繁发现不了是他在窥探。 却为何东张西望看差了方向? 莫兴见常思过在意他的意见,忙低声道:“快去,别让柯先生久等。” 常思过左手不经意按了按系在左腰侧的黑色刀鞘,对莫兴拱手:“那我去去便回。”他不相信,柯繁敢在军营中对他动手。 有规矩约束,对方即使要对他不利,也要调他出营帐方是上策。 他也不会傻傻地等着对方动手而不还手,这次朝面,柯繁对他的威压影响,与前次相比,不可同日而语,他隐约有种能抗衡的错觉。 出了库房珊门,踩着厚厚积雪,一路跟随柯繁走到小校场中间。 天寒地冻,四处无人。 柯繁停下脚步,看着与他距离丈许左右的常思过,突地展颜一笑,道:“我有一桩好处送你。”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在生意场上,对方说送好处的事,往往都伴随有陷阱。 常思过心下更加警惕,随时准备招架对方的暴起袭击。 拱了拱手,常思过一脸憨厚,道:“我不懂您的意思?” 柯繁摆了摆手,直截了当道:“我查过你的过往经历,在以前,你或许脑子不够聪明,但你能修炼粗浅功法,跨入炼体士门槛,就不会再傻,因为修炼能开智,你不用在我面前装傻充愣,咱们好生聊聊。” 修炼开智的说法,常思过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借口好啊,省得他还要掩饰与以前的不同之处,听对方的意思,是要拉拢他? 能够不打打杀杀,常思过自是再愿意不过,心中仍然警惕,脸上堆起真诚的笑,问道:“请柯先生明示,有什么好处要送与在下?” 若是可能,他想多了解一些有关炼体士的信息,与他现在的修为印证。 柯繁没有急着回复,问道:“你对炼体士了解几何?” 常思过恰到好处露出一丝无奈苦笑,道:“在下对炼体士,一无所知。我找莫老学认字,想着查找现成资料,可惜,我所能翻阅的旧书册,没这方面记载,还请柯先生指点一二。” 他认字写字之事,瞒不过柯繁的耳目,对方既然有心调查他的过往,必定是知道他的现况,索性他自己说出来,顺口请教一句。 柯繁露出赞赏神色,道:“能识文断字,是修者的基本素养。这段时间,你没有试图逃跑,没有暴露自己的实力,引起军营其他修者的注意,是明智之举。” 用言语不轻不重敲打了常思过几句,继续道:“南平国的供奉堂,统辖南平八州所有修者,而柯某所属元清门,在供奉堂内实力首屈一指,你虽年岁有些偏大,但能独自修炼到此地步,亦属不易,我可以举荐你进入元清门,修习真正的炼体功法。” 这好处,确实很诱人。 如果常思过没有修炼老道传授的养身功,他或许没有选择余地,更没有实力拒绝,得斟酌柯繁的提议,而此时,常思过另有思虑。 耽搁了四个多月,才提出举荐他进入宗门,柯繁安的什么心? 正常而言,柯繁有心举荐他,以来历不明为借口把他从田向安身边支开,也应当在最初几天内找他谈话招揽,而不应当拖延这么长时间,即便是要调查他,也不会超出一个月。 他严重怀疑柯繁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身处乱世,常思过必须做小人想法。 他势单力薄,可不想落入别人手中任人摆布。 从柯繁的三言两语中,也稍了解到一些他不知道的修者信息。 目中露出惊喜,赶紧拱手:“多谢柯先生举荐,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好说,好说。” 柯繁见常思过答应,笑着从怀里取出一卷信封,走前几步,递给常思过,道:“明日晌午,我会安排一什骑卒,护送一车货物去往固州府城,你拿此信随同护送,到了地方,你把举荐信交给卞师叔,便妥了。” 常思过接过信封,扫一眼,正中红框线内,竖写着“卞师叔亲啓”一行漂亮的蝇头小楷毛笔字,火漆封口。 他把信封揣进怀里,拱手道:“待得拜入元清门下,在下必有厚报!柯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柯繁看了眼库房方向,低声叮嘱:“此事莫与不相干的人说。” “在下不会乱说,一切全凭柯先生做主。” 柯繁很随意抬手,在常思过侧目注视下,在他左肩头轻拍两下,笑道:“很好,回去准备吧,路上一应吃住,自会有人安排。” 常思过被拍了两下,差点失态一拳反击,还好他忍住了,抱拳后退两步: “柯先生请!” 差点因为拍肩而引发一场激烈的流血事故,还是离开这人远点为妙。 柯繁笑着点头,满意地转身往南走去,脚下看似不快,也就数息,便到了小校场尽头,而他走过的身后雪地,不留丝毫痕迹。 常思过眼睛微眯,踏雪无痕,好高明的身法! 柯繁此举,是向他展示实力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吗? “咯吱”,“咯吱”,踩着厚雪,留下脚背深的两行足印,常思过思索着往库房方向返回…… 第14章 做下了手脚 莫兴坐在进门厢房的火炉旁,隔着半开的木格窗户招手,叫道:“黑娃,快进来喝杯热茶,暖和暖和身子。” 走进烤得暖烘烘的房间,常思过抢着提壶,给莫兴面前的半空茶碗续水。 莫兴很是欣赏常思过的这份眼力劲,其他守库士卒蠢蠢笨笨,看得他烦。 再给自己也倒一碗,不待莫兴问起,常思过主动交代:“柯先生让我明天外出一趟,说是帮他护送货物,去固州府城,还有十人同行。” 至于柯繁举荐他进入元清门的无稽之谈,不说也罢。 “这大冷天的,可不是好差事啊。” 莫兴也没多说,就此一句,又转到考较认字的话题上。 聊了约刻钟,喝完一壶粗茶,莫兴裹上厚棉服,戴着遮耳皮帽,叫一个库房士卒随行捧着账册出门,像往常一样,没让常思过跟着,他要去都尉大人营账例行汇报。 常思过练一个多小时的字,回房间去了,除了莫兴,整个库房上下没人管他。 摊开他收集的破旧地图,指头从边境的四荒城往南滑动,过荒原区域百余里是一条沧河,沧河以南多高山峻岭,屏障一般护卫着广袤的平原,沿途有许多小城小镇标识,过鸣州,下一个便是固州,默算一下距离。 常思过手指再次从四荒城开始,往西南方向滑动,最后停留在沙州。 沙州能住人耕种的地方只有约三成,其它地方,不是戈壁便是荒漠,条件异常艰苦,若是穿过荒漠,便到了大昌国地界。 用手指在沙州府城一带滑了许久,把大体的路径给记住。 盘算着,中午时候,与伙房的丁师傅打声招呼,帮他准备一些远行的干粮和熏肉,他还有黑老爹遗下的百余文铜钱可用,柯繁着人安排的吃食,他可不敢大意享用。 不管柯繁在路上有什么诡计准备对付他,离开军营半日路程,进入山脉区域,待晚上天黑,他悄然离开转道往沙洲方向自去就是。 转念又想,柯繁明知他现在不再笨憨,为何就如此笃定他不会路上逃脱? 空口白话的好处,真能稳住他把自己送到固州为鱼肉? 还是柯繁打算亲自尾随跟行? 他这点微末修为,值得对方大动干戈? 总感觉哪里有不对,常思过从怀里掏出信封,举在空中,就着光线变换角度仔细检查。 很普通的军中制式信封,在库房看到有好几扎。 双裱厚纸,正面和背面都用雕版印着一个粗糙鲤鱼图案,正面中间有一个红色框线,里面写着文字,火漆上留有印签痕迹,可以看出是“柯繁”二字的篆体写法。 琢磨片刻,常思过从抽屉里找出一枚铁针,在信封上面两角戳出两个不起眼的小孔,放下铁针,掐着信封两边捏成鼓起空心状。 稍一默神逆运气息,开启天眼神通。 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在信封微不可见的小孔,“视线”透过小孔进入信封内部。 很古怪的视线感受,常思过小心操控,变换信封形状,以便观察对折的信纸内里,记录着什么内容,约十数息后,常思过一脸疑惑收回“视线”。 里面只一张制式空白信纸,没着片墨只字。 在敛去视线的前一瞬,常思过突然瞥见他左肩位置有微弱毫光闪烁。 思索片刻,常思过再次开启天眼神通,仔细查看全身,信封内外也检查一个通透,除了左肩被柯繁拍了两下的地方,其它再无异常。 常思过放下信封,揉着额头,脸上露出一丝轻松。 交给他的信封只是迷惑他的幌子,真正做下手脚的位置在肩膀,柯繁那厮狡猾如狐,这是欺他缺乏见识。 站定调息一炷香时间,恢复损耗的精力,常思过脱下身上的粗布棉袍,放去房间远处,开启天眼神通再次扫视全身身上,直到确认无误,心中有数方才罢休。 隆冬时日,昼短夜长。 晚饭后天早早黑了,偌大军营笼罩在呼啸寒风中,除了偶尔传来梆子声,少有人影走动。 常思过在值守厢房陪着莫老头烤火,就着一盘炒豆子温酒浅酌,待莫老头侃得尽兴,脸上有些许困意,把莫老头扶着回房间安歇。 外面天寒地冻,自有库卒值守巡视,常思过不用费心。 他自回房锁门,用瘸腿板凳和一只破碗,在门口和窗户处布置出简易报警装置,看一会书,脱去半旧棉袍,练半个时辰的伏虎劲,把筋骨活动开。 拔出重刀,在狭窄斗室纵跃腾挪,劈、砍、扎、撩,舞得刀光凌冽满室生寒。 桌上豆大灯火,随着刀光摇曳。 如****中的扁舟随时会倾覆,却始终吊着一线光亮不息。 两刻钟后,浑身汗气蒸腾,常思过双手握重刀,刀身有红芒隐闪,对着那点灯火缓缓虚劈,待得刀尖正对时,劲风扑去,五尺外灯火陡灭,房间陷入黑暗。 常思过微微运功,身周温度刹那升高,汗水浸湿的单薄戎服数息间蒸发干透。 四个月在斗室苦练,他的身法刀法于细腻处大有进益。 插刀归鞘,放置床头顺手位置,常思过盘坐床上,进入养身功修炼状态。 下腹丹田处的温热气息鸡蛋大一团,凝练如稠,随着意念引导,盘旋如磨,缓缓淬炼气息中的杂质,另有缕缕气息,随呼吸吐纳,在经脉中如溪水奔流不息,吸收外界能量,滋养全身气血。 不知不觉整个人进入深层修炼,室内气息绵绵,几不可闻。 “……咣咣咣……” “……敌袭!敌袭!” 常思过从修炼中突然惊醒,双手对向盘旋做收功敛气诀,平复稍起波澜被惊扰的气息。 略一倾听,远处传来急促警钟声,隐约有凄厉嘶吼交织。 翻身下床,几下穿好棉袍,勒紧腰带,利索把短匕连鞘绑在左腿外侧,伸手抓过武器,一步滑到门口,把斜置板凳踢到床边,拉闩开门,几步蹿到空旷处查看外面动静。 东北方向天边火光冲天,整个军营都已经惊动。 外面狂风呼啸,有零星雪花飘飞。 呼喝喊杀警钟敲击声,搅合在寒风夜空中往这边传来。 果真是出了大状况。 第15章 雪夜偷营,不堪一击 常思过见阵仗不对,似乎不是他记忆中的小股敌骑骚扰,听得莫老头在吼叫库房士卒起床,他略一思索,几个纵跃重新掠回房间,取了他置办的干粮布褡裢往腰间一绑。 再次出门,循着莫老头吼叫声,往库房珊门跑去。 “……都他娘的别乱,沿着珊栏壕沟,火把点起来,守紧库房,谁敢趁乱冲抢物资,格杀勿论!” “朱麻子你领五人去北面守着,宋牯子你们五个去西面……老子说的西面,你他娘往东跑做甚?石头你们三个把棉袍扎紧,敞开怀给哪个骚娘们看呢?快滚去守东面……” 常思过闪身到莫兴身边,亦步亦趋跟着。 瘦小老头吼得口沫横飞,偶尔跳脚把听不懂人话的士卒给踢回去,片刻间稳住库卒慌乱的人心,调派得井井有条。 库房三十余士卒各安其职,再没有其它嘈杂声。 刀出鞘,箭上弦,一派萧杀气氛,镇住许多抓着兵器乱跑经过的士卒绕道。 莫兴手中拿一把腰刀,带常思过巡视到北面壕沟,跳到雪坎高处,扶着珊栏木柱子,伸长脖子往东北方向眺望,火把照耀下,老脸皱纹纵横如刀刻,独眼有深深忧色。 大冷雪天的,杀千刀的北戎贼子还真出来偷营? 常思过紧随其后跳上去,他站着比莫兴高出一个头,踮起脚翘首凝神细看。 东北方向乱成一锅粥,人喊马嘶,火把混杂,好些帐篷在熊熊燃烧,照耀得雪地远近一片跳跃晃动赤色,不知有多少人马嘶吼混战。 他目力惊人,能透过火光,隐约看到更远处有人影纵跃蹿高,追逐搏杀。 不时有微微刺目的或赤红、或青色、或淡白的光芒迸发,稍闪消逝在夜空。 即使隔得如此远,某些光芒闪耀,仍然令常思过感觉心悸。 常思过已经凭本能掌握这种犀利的能发出光芒的攻击法门,却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没人指点他的发力技巧。 他还是第一次见识炼体士之间的厮杀,可惜夜空中烟雾升腾阻隔,看不甚清楚,在心中琢磨,该用什么法子,才能对付那些强悍的家伙? 用强弓偷袭? 不成不成,弓弦和箭矢破空声,会让炼体士警觉提前闪避。 以他自己为例,在非修炼状态,五丈内的细微动静都瞒不过他的耳目。 而且修炼之后,不管是速度,还是反应都不是普通士卒能比拟。 或许,多张强弓密集攒射,才能伤到炼体士…… 正想得入神,常思过突然听到隆隆沉闷震响,由远及近潮水般滚滚而来。 是骑兵! 大量骑兵,才会造成如此惊人的动静。 稍一凝神倾听分辨,是东南方向。 雪地在微微颤抖,火光下,渐渐弥起一层雪雾粉尘。 莫兴呆了片刻,接着脸色大变,跳下雪坎,绕着库房屋檐往东南方向狂跑。 刺耳的警钟声,后知后觉回荡在混乱营地上空。 军营里蹿起数道身影,纵跃间三五丈远,往东南方向急奔。 常思过紧紧跟着老头子,回头看一眼三里外的四荒城,城墙上人影幢幢,刀枪林立,而唯一能看到的东城门洞,却黑黝黝的紧闭,对于下方乱状,似乎没有施以援手的意思。 隆隆马蹄踏地声伴随喊杀呐喊,不到三十息便冲近营账五十步,左右散开隔着壕沟,一支支沾着油脂燃烧的箭矢,抛射向东南军营,步步进逼压制,射杀壕沟后面守护的士卒将官。 从后面又蹿出好几十支骑队,冒着军营反击的稀疏箭矢冲近壕沟,抛出一个个驮负在马背上的沙袋,扔进阻隔他们去路的五丈宽两丈深的壕沟内,每骑投完沙袋往两边避让退去,如此循环往复。 不多时,壕沟渐渐填平,出现两条通往军营的坦途。 后面又钻出十数组用粗绳拉着顶木的骑队,只几个冲撞,便撞开着火的木珊栏,把粗如水桶的顶木往壕沟一抛,扔下百十具尸体马尸,配合默契地迅速撤退。 赶到的炼体士面对如此密集的利箭抛射,也不得不往边上暂避其锋芒。 他们纵然能击杀数十个,又能奈何成千上万的敌骑冲阵? 何况其中还藏有北戎炼体士,一旦给纠缠住,能否逃脱性命都是两说。 无数身上插着箭矢,头发衣服着火的士卒挥舞双臂,无助凄厉惨叫,有人选择冒险往雪地上打滚,乱兵奔突践踏下,难有完好幸存者。 军营两头先后受袭,使得东南方向兵力防备稍有空虚,一时间组织不起有效的攻击抵挡,被敌骑轮流密集抛射,打开了通道,滚滚敌骑,洪水般分做几股涌入军营。 火箭如雨,倾洒向军营帐篷,火光冲天,喊杀声大起。 顿时寒风助火威,大火迅速往另两个方向蔓延。 正在混乱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各自抵挡之际,中军营方向,突然传出震天鼓响。 五声之后天地为之一肃,紧着变为金锣的“咣、咣”声,三短一长循环不停。 常思过的记忆中只有擂鼓出击鸣金收兵的印象。 这又是擂鼓又是鸣金,弄什么玄虚? 他看到往东南方向涌去救援的士卒们发出长吼,在各自伯长伙长的带领下,转身迅速朝中军营撤退,各个方向的士卒皆是如此,撤退士卒纷纷把手中火把丢向沿途帐篷。 只最外围的士卒被敌人纠缠,脱身不了,还在做殊死厮杀。 莫兴掐指几算,再次沿屋檐奔走,吼道:“库房所属,即刻以伍为组,寻翘板搬运箭矢角弓,往中军营方向撤退,快,快!搬运箭矢角弓,撤退!撤退!” 吼得声嘶力竭,额头青筋毕现,跑了半圈气喘如牛。 在库房各处守护或巡视的士卒,闻声奔走忙碌,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常思过正要跑去帮忙,莫老头一把拉住,右手拄刀柄着地,喘粗气道:“火把……烧……烧……” “哦!” 这是连库房都要付之一炬。 常思过忙从珊栏上拽下一支臂粗火把。 莫兴稍待气息喘匀,扔掉腰刀,取两支火把,从大开的侧门冲进库房,对搬运箭矢角弓装上翘板的士卒大吼:“够了,快撤退!快啊!” 库卒们手忙脚乱把粗绳往背上一扯,拉着一头翘起能在地面滑走像一个敞开车厢的玩意,五人一组,拉了六车物资鱼贯跑出库房,一个个跑得飞快,甚至颠簸下来一两困箭矢也不顾了,哪有平时半分的散懒惫怠。 莫老头独眼中露出痛惜神色,最后一狠心,恶狠狠叫道:“烧!都烧了,不能留给北戎贼子。” 他扣扣索索积累这么点家底容易吗? 早知是这样,便宜严胖子他们几个还能换些酒喝。 他实在是想不通,十多年从来没有被北戎贼子攻陷,防守严密的军营,居然如此不堪一击,轻易一捅就破?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闹到要放弃外围收缩防守的地步,闻所未闻的事情就这样活见鬼发生。 第16章 锣停 莫老头手腕微微抖动,使劲稳住火把,凑到一堆戎衣上点燃。 常思过飞快跑动,四处点着棉布皮毛,顷刻间,库房内浓烟滚滚火光大冒。 莫老头额前几缕零乱花白头发,挣脱发髻落寞飞扬,颇有些遗憾地把两支火把对着卷册上一扔,叫道:“黑娃,走,往中军营撤退……咳咳……” 许是被回旋烟呛到,老头突然弯腰剧烈咳嗽,差点被杂乱物品绊倒。 常思过忙也扔掉火把,抢前几步,一手搭在老头腋下,架起不到百斤重的老头,几乎脚尖沾地,往烧着了的库房外跑去,一气冲出库房大门,跑到小校场,雪地里四处是奔走逃命的士卒。 前面运了物资的库卒们早就跑得不知所踪,脚印杂乱的雪地上,可以看出有一溜溜翘板留下的印辙,那些平素做事慢吞吞的家伙逃得倒是利索。 无数帐篷冒着赤红火光,喊杀声愈发的近了。 中军营方向传来的金锣“咣、咣”声,突然变成急促的连击。 莫老头急道:“只剩半个字时间……咳咳,快走……”挣扎着要自己跑,常思过哪里肯放手,带个老头,对他构不成太多负担,继续架着往西南方向跑。 要不是雪地里到处有乱兵挡道,他可以跑得飞起。 半个字时间,约等于是地球的两分半钟,而此去中军营最多里许,可是要绕道避开纵横的壕沟阻隔,就不止这么点距离。 常思过一边跑一边听到兵荒马蹄声、垂死惨叫声,追到身后最多百步远处,这样下去肯定不成,路上挡道的士卒太多,他的速度根本提不起来。 让他横冲直撞无视其他逃命士卒性命,他还做不到,把老头子往地上一放,略一弯腰,喝道:“我背着你跑!” 不容分说伸手捞过还在犹豫的莫兴,反手放到背上,叫道:“抓紧了。” 脚下如车轮子,往斜刺里人少的正西方向冲去。 莫兴急道:“错了……” 被冰冷的逆风一灌,他又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 “没错!” 常思过闷喝一声,脚下奔跑得更快了。 要不是右手反勾着老头腰部,凭他的冲刺速度,早把老头给跑得撂了出去。 他从逃命的士卒队伍当中一下异军突起,顿时引来两支利箭招呼。 常思过像是脑后长了眼睛,往边上一晃,躲过射向老头背心的箭矢,唰一下,绝尘而去,消失在追骑的视线范围。 “是炼体士……” 后面隐约传来几声呼叫,也不知是逃命的士卒还是追骑发出的。 常思过奔出不远,便遇到第一道壕沟。 军营隔离各部的壕沟和军营外的防护壕沟,大有区别,只丈余宽没竖立珊栏。 常思过不停步冲上泥堆雪坎,脚下借力一蹬,如大鹰般腾空跃起,耳畔风声呼啸,整个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到对面雪堆后,稍一辨认方位,再次纵跃急奔,穿行在燃烧的帐篷空隙,走捷径往不远的中军营而去。 莫兴紧紧抱住黑娃肩膀,紧闭嘴巴,免得寒风灌进口中。 田大人的猜测是对的,黑娃真就凭着军中锻力法门,炼成了炼体士。 只可惜田老大为人太过谨慎,想把黑娃收归己用,又要顾忌柯先生的想法,只是嘱咐他盯紧黑娃的行踪,若有炼体士或其他将官找黑娃接触,即刻汇报就是。 这可是军中土生土长的炼体士,不是宗门培养出来鼻孔朝天高高在上的老爷,天生与军营多几分亲近,更容易获得忠心。 莫兴考虑着等逃过这一劫,向田向安力荐黑娃,即使不能收用,也可以向更上一级的庄统领举荐,而不用等到柯先生明年任期完结再采取行动。 否则,被其他统领将官相中,田老大连丁点功劳都捞不到。 金锣仍然催命一样急促敲响,狂奔中的常思过却陡然一下刹住脚,牢牢钉在雪地里,映着火光,他看到对面壕沟土坎沿线一带,布满了拒马,后面半蹲着黑压压半拉弓的士卒。 箭头对着他,闪烁着幽幽寒光,正严阵以待。 前面横旦的中军营区壕沟,有约三四丈宽。 常思过离壕沟还有十丈左右,他的本意是跳下壕沟,再从沟里借助重刀攀爬上去,给自己节省时间,他可没本事一步跃过如此宽阔的壕沟,最多可以跃出两丈有余,哪知对面会有此等阵仗等着。 只是转念想来也是该当如此,中军营地既然号令全军收缩,肯定是有应对偷营北戎贼子的后续手段,他先前没有想到此节,是经验欠缺了。 对面两百步内帐篷尽数拆掉搬去远处,不给敌骑再用火箭点燃制造混乱的机会。 留下的只有每隔一段布置的路障拒马,层层密布。 壕沟后面站起一名身穿轻甲戴头盔的身高体壮伯长,对照耀在燃烧着帐篷火光中的常思过叫道:“先生,对不住了,还请绕道北桥或东桥,壕沟严禁通行。” 背上背负一个老卒,跑得比奔马还快,不是炼体士还能是谁? 军中悍卒在如此大风雪天,空手也跑不出这三四成的速度。 只是对面的炼体士面貌陌生,穿着军中小卒的粗布短装棉袍,又不知是为何? 常思过喝问道:“往哪边更近些?” 身后四处传来乱斗声,他可不想陷入敌骑围攻中,被北戎炼体士撞上,更是大麻烦。 伯长伸手指路道:“东桥近些。” 常思过回头扫一眼身后,不再搭话,拔腿便绕着壕沟狂奔,身后扬起一线雪沫粉尘,瞬间去得远了,看得壕沟对面一众士卒羡慕不已。 往前跑出约二十余息,金锣声陡然一停。 一直没有出声的莫老头惊叫:“遭了,壕沟木桥要烧断。” 话音刚落,前方火光冲天,还有隐约的哀求声随风传来。 常思过心中一沉,时间还没到,怎的提前停锣? 他把速度发挥到极致,绕过路上多出来的狂奔逃命的士卒,不多时赶到东桥近处,嗅着浓烈刺鼻的火油气息,望着冲天烈焰,无奈一叹。 这般猛烈大火,冲到半途,早就给烧得晕头转向不辩方位。 若踩偏掉下丈余深熊熊火焰充斥的壕沟,哪还有半点生路? 桥头边越聚越多的士卒一个个面如土色,有人哀求,有人冲对面怒骂。 莫老头从常思过背上挣脱下来,回头看一眼远处逼杀过来影影绰绰的骑兵,苦笑一声,敌骑来得太快,为了中军大营安全,便提前结束金锣号令。 却是害杀了他们这些落在后面的士卒将官。 第17章 夺命 拉了拉不动如雕像的黑娃,莫老头低声道:“黑娃,你自己逃命去吧,不用管我。” 危难见性情,乱军之中,能把他背负到此地,已是足见黑娃仁义。 若不是他拖了后腿,黑娃早就赶去对桥。 常思过偏头看向这几个月来待他一向亲厚的小老头,不知怎的,眼前浮现出黑老爹那张饱经风霜又狡诈的老脸,他能丢下莫老头独自逃生去吗? “让开,前面的让开!” 后面传来一声暴喝,一道穿长袍的身影几个纵跃,撞飞好几些个士卒,落在起火的桥头,喝道:“自己人。”全力一纵,穿过火头上方,轻巧落到桥对面空处,而这边被撞的士卒滚地哀嚎惨呼,伤得不轻。 对面守着的炼体士下令放开拒马,拱手客气把出示腰牌的炼体士放走。 “狗娘养的杀才,老子咒你全家不得好死!” “直娘贼,凭的歹毒,赶着投胎去啊。” “天杀的狗贼,撞你爷爷……” 被阻隔在桥这边的士卒,怨气爆发,哪还管对方是狗屁地位崇高的炼体士老爷,现在性命都将要不保,一顿高声乱骂,脏言污语喷薄,跃到桥那头浑身是血的炼体士仿若没有听到,快速纵跃消失不见。 莫老头低声催促道:“快走吧,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 常思过打量一眼干瘪瘦小的老头,道:“莫老,我把你掷过去,你落地时候注意稳住。”刚才纵跃过去的炼体士给他提了醒,凭他的力气,把不到百斤的干瘪老头丢过三四丈宽的熊熊火焰,应该是不成问题。 口中说着,不由分说一手抓老头后背腰带,一手抓老头前胸棉袍领子,两步跨到刚刚撞空出来的桥头,烈火烤得脸上灼热,冲对面吼道:“自己人!” 双手青筋鼓起,拧腰全身发力,把莫老头往空中一抛。 莫老头哪里来得及反对,腾云驾雾般穿过火海,感觉眉毛胡子瞬间烤焦了。 到底不愧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卒,冷静得很快。 眼见落到火焰边缘三尺外,莫老头凭经验双腿一曲,卸去力道往前栽去,双手护头,弓身往泥泞雪地几个翻滚,刚好顶住拒马横杆稳住,口中叫道:“自己人,我是前哨左尉库房管事,有腰牌为证。”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他可不想死在自己人的乱箭下。 所有人目瞪口呆看着莫老头一身泥水爬起来,包括守桥的炼体士和将官士卒,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还能这样过桥? 见附近士卒瞧怪物一样看他,眼睛逐渐发亮,常思过却没有损耗体内气息,帮别人也扔过去的想法,他自己都还过不去呢,刚才这一掷,老头若是再重十多斤,就落在火海里了,他大吼一声:“逃命去啊,还傻愣着干甚?” 木桥中间“咔嚓”一声,柱子烧断,一片片木板往下掉落。 炸起的火星,随狂风卷起乱飞,逼得左近士卒退了好几步。 常思过没了背上的累赘,泥鳅一般在混乱站着的士卒人群中穿行,不过数息,挤去另一边,俯身捡起一张抛弃在雪地里的角弓,挂在肩膀处,弓身往南方烧着的帐篷空隙冲去。 他在来的路上,正也犹豫要不要趁乱走人。 既然天意让他过不去桥那头,便索性凭运气闯一闯生路吧,反正迟早要走。 只没想到是这般光景,莫老头口中十多年来坚不可破的营盘,比蛋壳还脆。 “哎,黑娃,你小心……”苍老的声音飘散在夜空。 左转右绕,不过数息,常思过摆脱了后面跟着他高呼大叫搭伙的士卒,人多目标大,把敌骑引来,浴血奋勇,劈人斩马一路杀将过去吗? 那是以前的憨头黑娃,可不是现在会动脑子的他。 尽量朝僻静没什么动静的地方溜,避开数批追杀残兵的北戎骑队,跃过四道壕沟,在往南最后的壕沟珊栏前,常思过被一队斜刺里追杀出的敌骑给盯上了。 劈死雪地里中箭惨叫的两名伤卒,领头的北戎骑士穿着褐黄色翻毛大袄,外套护胸半截皮甲,一张北戎人特有的大饼子脸上露出残忍狞笑,用滴血战刀,指着被手臂粗栏杆挡住去路的常思过,回头朝同伴叫道: “那小子似有几分蛮力,赌几刀解决?” “一看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蛮子,我赌五两银子,一刀。” “能逃到这里,应该有几分本事,赌三刀。” 常思过听着二三十步外的争论,把重刀连鞘插在雪地里,取下角弓。 路上他拾了五支箭矢,对面有七骑,凑合着杀几个找死的家伙,发泄下正也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抛落多余箭矢只留一支在手,随着箭支落雪地,搭箭也不见瞄准,拉开弓弦便射。 “嘣”,弦响,箭去如影。 挥刀拨打的领头骑士听得身侧一声惨叫,心头一惊,大叫:“小心……” 又觑见对面的大块头随便用脚尖挑起一支箭矢,娴熟至极拉弓就射,动作如行云流水,把杀人技演练得几乎不带一丝烟火气,领头骑士心知是遇上蛮子高手,手中战刀狂舞,一磕马腹,大喝道:“冲杀!” 弓弦响,又一骑卒咽喉中箭应声抛飞落马。 后面抄弓在手的骑士,赶紧驱马往边上散开,躲在马头侧面弯弓射箭。 常思过用脚尖轻巧挑起一支雪地上的箭矢,身形微微一晃,呼啸的箭矢擦着他的左臂过去,咄,射在他身后的木栏上,发出嗡嗡的箭尾震响。 弓弦再响,冲在最前的领头骑士却没听到手下中箭的惨叫,挥舞的战刀一缓。 刚反应过来对方拉空弦诈射。 “嘣”,一支冰冷箭矢擦着刀身而过,射中领头骑士露在头盔外的额头正中,他整个人惨叫半声倒飞出去,手中的战刀抛起,差点砸中紧随的骑士。 弓弦一声接一声很有节奏响起,每一箭,必定夺去一条性命。 终于,五响之后,剩下的两骑崩溃胆寒了,他们已经冲杀至近前,却不敢对近在五步外冷漠盯视的南蛮子劈去手中的战刀。 “跑啊!” “他是魔罗!” 两人同时发喊,强行扭转马头,往左右两边亡命奔逃。 常思过反手拔出射在木栏上的箭矢,抬手一箭,结果左边逃跑的敌骑,抛下角弓,连鞘拔出插雪地里的重刀,朝右边十余步外的敌骑追去,一起一落,便是约两丈距离,踩得身后地面崩溅出现一个个雪坑。 几个起落,便追上速度还没能完全提起的敌骑,跃在空中,刀鞘顺势朝前一戳,最后一名骑士口中喷血,把内脏碎块都喷了出来,身躯朝前飞扑出马头,噗通一声翻滚在雪地里,再遭马足践踏过去,已经没有声息。 常思过心如古井不波,黑娃这具身体对于生死厮杀,早已经如喝水吃饭一般习以为常。 连带他只要进入杀人状态,便冷血得连他自己都非常吃惊。 这还是曾经受过儒家文化和现代文明熏陶的他吗? 第18章 闯出去 微微摇头,常思过若无其事走上前,捡取敌骑掉落地上的猎弓和箭壶箭矢。 又快速收刮几具尸体上携带的银钱,和用得上的干粮皮壶等物品。 摸尸收集战利品,他做得纯熟至极,是黑娃以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可惜皮甲腰牌武器,还有几匹战马不能要了,他用不着再拿这些东西换功劳换酒肉吃。 扎束停当,拔出重刀,把挡他去路的臂粗珊栏劈出一个五尺大的缺口,闪身钻进去,朝下方积雪的壕沟纵身一跳,“咚”,落到两丈余深的沟底。 涉雪迅速奔过五丈宽的壕沟,用重刀轻松在冻得硬邦邦结冰的泥土壁上,戳出几处落脚泥坑,手脚并用,翻身攀爬上壕沟,头也不回往黑夜中跑去。 跑出十数步,突然想起什么,停步挥刀,对着左肩棉袍一削。 切去柯繁留在他肩头不知啥玩意做下的印记,此去天大地大,他再也犯不着与他接触到的第一个炼体士勾心斗角。 棉布碎片飞起在寒空中,几丝棉絮随风打旋卷走。 一行步伐距离极大足迹,在雪地里往南方孤零零延伸,后方是杀声火焰惨叫交织,仿若人间地狱景象。 深灰色天边泛起鱼肚白亮光,刮一夜的狂风,也停歇下来。 常思过一气奔出军营屯田范围,跑出十余里。 天光蒙蒙亮,视野前方出现稀疏的约两三尺高灌木丛,被厚雪堆砌成冰雪一色,在晨曦中泛着天空的幽蓝,再有三四十里,他将跑出荒原地带,进入能够藏身的丘陵山区。 停下脚步,回首朝后方看去。 “嘣”,熟悉的弓弦声,响彻在空寂冰寒的晨风中。 有人偷袭! 常思过脚下随意往左跨出一步,同时顺手摘下腰间弓囊中的猎弓。 嘴角挂一丝冷漠讥诮,他从弓弦声中分辨出是几乎重叠的两响,偷袭他的是两个人,很狡猾故意同时放箭,用以迷惑他的判断,而且选择的时机恰到好处,在他松懈回头的瞬间,换一个经验老到的老卒,可能都会上当,命丧其中阴险一箭之下。 “嗖”“嗖”,两支箭矢从他身侧交叉,斜掠去射向空中。 右手放开扶着的刀柄,常思过反手从背后箭壶取箭,略微扭身,对着右前三十步外一处覆雪灌木丛搭箭射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几乎是刚躲过偷袭,他的反击马上便至。 十数丈内,他可以凭着比寻常人更灵敏的听觉,加上长时间生死搏杀,练就的战斗本能,判断出攻击发起位置,何况那处灌木前,还残留着震颤飘飞的雪粉。 如此明显破绽,还用得着犹豫吗? “嘭”,冰雪覆盖的灌木丛爆开,雪粉冲天扬起。 一声惨叫,一道披着白色袍服的身影,胸口插着一支利箭朝后翻滚倒去。 点点猩红洒落雪面,宛如盛开的梅花瓣,在晨曦中刺目而妖艳。 “蛮子厉害,一起对付他。” 一声厉吼,其它灌木丛先后闪出九道白色身影。 或借助灌木掩护半蹲,或站起身,或跑动,呈半扇形与取箭在手的常思过展开激烈对射,清寒晨风中,弓弦声响起连片,间或夹一两声惨叫,和身体腾空抛在雪地的沉闷噗通声。 常思过不停左右移步,往侧后呈不规则跑动,拉开与对面敌人的距离。 偶尔拧动下身躯,闪避横飞的箭矢。 他箭无虚发,每一箭力道大得出奇,穿透敌人皮甲能射个对穿,箭箭夺命。 待得对面追击的北戎武士发现不对时候,已经只剩四人。 “是神射手!快撤!” 在战场上遭遇神射手,是噩梦般的恐怖存在,杀伤力比一般的炼体士还惊悚。 有人发出一声绝望到变调的尖叫,转身仓皇往南逃走。 另外三人一边还击,一边尽量伏低身体撤退。 常思过则是按自己的节奏取箭射箭,脚下“之”字形走位,往前方追去,整个人越发散发出冰冷气息,有条不紊,收割着敌人的生命,眼中不见一丝波动。 正待取箭结果最后一个,也是最先逃跑的家伙时候,却见那人朝天拉弓。 呼叫援兵?常思过眼睛微微一眯,以最快速度搭箭射去。 射中那人后心的同时,“啾”一声尖啸,一支警讯用的鸣镝射上空中。 常思过抬头瞄一眼鸣镝飞去的方向,面临生死危险关头,那人下意识选择的是东南方,那么,敌人援兵将来自东南,他便往西南去,免得迎头撞上了。 如此分析想着,脚下加快速度,迅速收集北戎人用的猎弓,顺手从敌人的箭壶里收集箭矢,补充到他背上的箭壶里,直到完全塞满。 至于其它战利品,则没必要耽误时间收取。 不多时,常思过右臂套了八张北戎猎弓,他一边朝西南方奔跑,一边随手拉弓,测试猎弓的强度,他现在的力量,需要使用更大石数的强弓,方能发挥出弓箭的威力。 以前在库房时候,大部分是八斗角弓,只少量一石弓,都不合他使用。 而北戎士卒所用猎弓不是统一制式,依据个人力量打造,接连拉开五张猎弓都抛弃之后,终于让他选到一张二石强弓,凑合着先用吧。 把弓囊中的一石弓随手取了丢掉,把选出来的二石弓插进弓囊,后面三张猎弓都是普通货色,被他一一测试后弃掉。 常思过不再做它想,一门心思用来警戒和跑路。 他将速度提到八成,在雪地上狂奔,跑得比马还快,只后面踩出的深深足印出卖了他的去向,对此,少年也很无奈,他修炼还不到家,要是能有柯繁踏雪无痕的本领,定叫北戎追兵找不到他的踪迹。 荒原上几乎无遮无挡,跑出约五里,常思过又遇到一伙躲在灌木丛后用弓箭偷袭的北戎兵,这次他没有浪费时间反杀,听到第一声弓弦响,便果断往北方撤退,依仗速度优势,绕一圈摆脱掉对方的追杀。 后面传出两声鸣镝尖啸,常思过回头看了下,还是指向东南方向,他往西南方跑得更加果决。 北戎人在往南的方向,布置如此多的阻击伏兵,是想要彻底切断四荒城向南方各城池的求援?否则又作何解? 如此看来四荒城也很危险,北戎所谋甚大啊。 当然这些都不关常思过的什么事了,他对南平没有任何归属感,唯想着尽快躲进数十里外的绵连山区,才算彻底安全。 东南方向七八里外,两队三四十北戎骑士在雪地上疾驰,听到风中先后又传来两声鸣镝报警,间隔约一息,为首穿着白色罩袍的男子,侧耳辩听之后回头喝道:“牟兄弟,左师妹,只一个蛮子高手,我且先去截住他,你们领着人随后赶来。” “乐兄小心。” “师兄我与你同去,好有个照应。” “也行,走吧。” 两道人影从奔跑的马背上腾身跃起,轻巧落到三丈外的雪地,只踩出浅浅雪坑,随即两人以极快速度,往西南发出鸣镝报警的方位奔去,纵跃间起落达五丈,比肩消失在清晨蒙蒙寒雾之中。 “卞什长,你领人前去第一处鸣镝警讯点,救助受伤兄弟,补充警讯点人手。其他人,加快速度随我来,去下一处警讯点,走!” “是!” 骑队一分为二,卷起两道狂风雪雾,嘚哒声中去得远了。 第19章 前阻后挡,淳淳诱降,何以抉择? ! 在厚达一尺的积雪中,以最快速度奔跑约刻钟时间,常思过脚下渐渐乏力,额头上开始冒冷汗,肚内也感觉到了空乏饥饿。 /p 常思过无奈缓下脚步,平日窝在库房,地方有限,没能特意训练逃命技能。 /p 此刻要到用时方恨少啊。 /p 才这么点路程,就感觉力有不逮,消耗远超平常在房内训练。 /p 从腰间褡裢袋内摸出一张加了荤油的干冷面饼子,狠狠咬一口撕下来半片,狼吞虎咽嚼几下吞入腹中,眼角余光睃视左右,保持警惕。 /p 一连吞吃三张面饼,五片冻得硬硬的熏肉,稍补充些消耗,就着缴获的皮壶,灌几口冰冷酒水,哈出一口白气,又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p 他很是希望现在风大雪大,这样就能遮掩他留下的足迹。 /p 茫茫雪地,一眼望去,只有稀疏被白雪覆盖的低矮灌木丛,和偶尔可见的不到人高枯树,连个躲避的沟坎都少有,估摸着还有二三十余里,才能进入堪舆图上记载的山区丘陵地带。 /p 常思过突然停步,眼神变得鹰隼般凌厉,盯向左前方二十步外的一处灌木。 /p 左手在棉服上擦掉油腻,顺势抽出猎弓,右手朝背后抓箭,整个人微微拧着,身上肌肉绷紧,双脚一前一后弯曲,摆出随时能爆发猛烈攻击的姿势。 /p 他有种被暗处猛兽窥视,而头皮发炸的本能危险感觉。 /p 促使他加快催动气海中的气息沿经脉运行,以消除心中畏惧,不惜消耗部分气息,散发于胸腹腰背肌肉骨骼各处,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体力。 /p 这是.jsshcxx.他前些日子修为不前时,自己琢磨出来的恢复小手段。 /p 一名身形挺拔的年轻男子从灌木丛后面站起来,身着北戎人特有的翻毛大袄,外披一袭白色罩袍,眼睛有些狭长,相貌倒是俊朗,不似北戎人脸形,左边腰间挂着一柄暗青鞘直刀,双手轻轻鼓掌,眼角露出一丝看似无害的笑容。 /p 他上下打量块头不小年龄不大、黝烟脸庞上还有些许稚气的少年,道: /p “一劫真元境中期修者,连普通纵跃术都没学会,更不懂以气驱劲,只会用身体蛮力奔行,感知倒还灵敏,能这么远察觉乐某所在,有点意思,呵。” /p 常思过没有即刻射出手中利箭,他感觉射不中对方,缓缓往后谨慎退走,没有搭话,脑子里急速转动,寻找脱身之策。 /p 什么一劫真元境中期修为,什么感知灵敏,对此时的他都不重要。 /p 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出隐晦的猫捉耗子的戏谑和不以为意。 /p 遇上这种跑也跑不过拼也拼不赢,还后有追兵的必输局面,令他头痛非常且棘手,北戎人怎么在这里也设下有埋伏? /p 乐默之站在原地,语气温和道:“小兄弟,你是凭着自己的努力,在军中修炼而成的炼体士吧?没有修炼资源,没有高深功法,也没人指点你修炼方向,想必吃过不少苦头?看你装束,还只是一介普通军中小卒,南平待你很苛刻啊。” /p 说到后面,摇头晃脑,颇为对方觉得不值而惋惜。 /p 常思过仍然没有搭话,就刚刚片刻,他的体力恢复大部分,也退到三十步外。 /p 对方把他以前的处境状况,说得如同是亲眼所见。 /p 在军营,他除了每次打完胜仗回来,能吃几顿饱饭,其它时候,基本填不饱肚子,更别说什么修炼资源这种闻所未闻的高档货色,能突破到炼体士,完全是烟娃一根筋坚持,枯燥且乏味至极的修炼,并在战场上一次次拿命搏来的。 /p 后面四个月跟着莫老头混,倒是把肚子给混饱了。 /p 对方和他说这么多废话想干嘛?看他是个人才要招降他吗? /p “我们北戎善待天下修者,小兄弟,来我们北戎吧,北戎可以提供你最合适的功法,和修炼所需资源,你往后有多大功劳,修炼到什么层次,便能享受到相应待遇,何必在南平受那等贼配腌舎货的憋屈?” /p “大丈夫生于世上,岂能久处卑贱之位,困苦之地?” /p “来我们北戎,功法、资源、钱财、权势、美人,应有尽有,任你取用!” /p 乐默之似乎根本不担心少年跑掉,语气中极尽蛊惑,笑得越发亲和善良。 /p 天已经大亮,却不会有太阳出来,仍然是阴云密布的天。 /p 原野上雪雾薄漫,冬寒萧杀。 /p 常思过停了后退的脚步,谨慎转身,往后方看去。 /p 他看到一道修长身影从雾气中漫步而来,脚下踏雪,不发出丝毫声响,是一名年轻女子,裹一袭白色轻裘,秀发飞舞,脸上蒙白纱看不出容貌如何,眼眸带着冷淡杀意。 /p 正是女子眼中的杀意,让常思过察觉后方百步外有人。 /p 腹背受敌,难道他真要投向北戎以乞得活命? /p 常思过侧转身体,把右手抓着的利箭从弓弦上撤下来,他得考虑考虑清楚。 /p 乐默之脸上挂着从容淡笑,也不催促眼前思索的小卒,从北方走来的女子却不停步,一步步逼近,衣袍如春柳摆动,身姿极美。 /p 也就五息,常思过拿定了主意,对男子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憨厚笑容:“要我投了北戎,也无不可。”见男子露出赞赏笑容,他反手指向女子:“这个美人归我,看着挺好生养的。” /p 刚刚不是说权势美人,应有尽有,任取任用吗? /p 那么,请兑现吧。 /p 乐默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p 脸色陡然变得难看,浪费他一番口舌,不识抬举的蛮子。 /p 女子也愣了一下才懂起什么叫好生养?敢把她与乡野村女相提并论,粗鄙不堪故意恶心她。 /p “找死!” /p 她眼中杀意翻涌,柳眉竖起,停步对看过来的男子叫道:“师兄,还请勿插手,我要把这南蛮小贼千刀万剐。”唰一声,寒光出鞘。 /p 也不等男子回应,女子纵跃起落,身形妙曼杀向八十余步外的嘴贱小子。 /p 常思过背着一身累赘,扭身叮叮当当,往正西方向狂奔。 /p 真当他是没脑子的憨货?被人几句空口白话言语一挑,便束手就擒弃械投降。 /p 到时受制于人没有了自由炮灰一样的存在,人为刀俎,还谈何优厚待遇? /p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相信在这个世界一样奉行。 /p 对方两人虎视眈眈,要他选其中一个为对手,那他宁肯选择后方扮恶人的女子,男子给他感觉更加危险,用言语侮辱激得女子发疯,不使自己置于两人夹击之中,他或许还能搏一线生机。 /p 目前看来,他的策略算是成功。 /p 奔跑中,扭腰回臂嗖一箭射去。 /p 女子身形稍闪,手中长剑搅动,击碎飞射的箭矢,追杀速度稍稍受滞。 xgchotel./p 常思过脚下不停,跑得耳畔生风,再撇见左后方的男子不紧不慢,缀在数十步外,没有出手的意思,只嘴角露出一丝讥诮,仿佛在嘲讽他的不知死活。 /p 反手再次取一支利箭,常思过跑得数步,又是一箭回射去。 /p 也不见瞄准,尚且是在狂奔中,不管女子如何躲闪,每箭不离女子要害,从不落空。 /p 如此一箭跟着一箭的连射,迫得女子速度受阻,一时间还追之不上。 /p 气得年轻女子眼中冒火,却又无它法,她不擅远程攻击,亦不肯出声,让师兄出手越俎代庖帮她对付一个小贼。 /p 想着耗尽前面小贼箭壶中的箭矢,再看他还如何耍花招? /p 。 第20章 呸,凭你也配? 常思过的箭术近乎成了一种身体本能,不费他多少精力。 他知道阻得女子一时,却终将要面对女子积累得越发狠厉的攻击,所以他在琢磨,该如何利用体内的气息,爆发出来速度逃命,或者爆发力量用以搏命。 束手待毙不是他的性格,见到棺材他也不会轻易掉泪。 先前自称乐某的男子,无意中点出他只会蛮力,不懂以气驱劲的缺陷,触动了常思过脑中一丝灵感。 他平素独自摸索,隐约找到一些运用体内气息的方向,却只会用来隐藏气息修为,或者大材小用地借以消耗气息恢复体力。 既然是以气驱劲,那么当是气在劲先。 他体内的气息该如何转化为力量,爆发出来呢? 先前不是他不想拖延时间,实则是后面的女子步步紧逼,不给他时间,逼不得已,仓促间才选择女子为目标敌人。 常思过仔细回想,他劈斩重刀时候激发出刀身红芒闪现的每一个细节,最之前似乎就是催动全身劲力,通过肌肉扭动、拧腰蓄势,然后化作狂猛一往无前的一劈,自然而然便掌握了不同寻常的力量。 既如此,他何不把气息灌注双臂肌肉,腰部肌肉尝试下? 想到了便去大胆地做,此刻也没他徐徐图之的时间,遂缓缓把经脉内的气息散发至体内,与往常用以恢复体力不同,他束缚着气息,用意念引导,往双臂和腰部集中。 气息浸漫,肌肉酥麻如蚁爬,还有丝丝针扎的细微刺痛。 他不敢一次调用气息太多,紧要关头,担心气息过盛,使得肌肉承受不住痛疼,影响他射箭阻敌,被那小娘们追上可就不美了。 边跑边细微调整身躯,往他突破至炼体士时候的最初感觉走,使得他跑动姿势,看着有些怪异别扭,却让他明显察觉力量在增加,蓄势的感觉清晰。 常思过心头大喜,终于让他摸到一些运力的窍门。 不容易啊,常思过有种苦尽甘来的感慨,脸上却不露声色。 背后的箭矢还有二十多支,够他再阻挡一会,他完全可以多做几次尝试,比如把气息往双腿肌肉蓄势…… 东北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怪异尖啸声,紧着又是一声。 乐默之侧耳倾听片刻,对看过来眼中露出犹豫的女子道:“牟兄弟截住一个逃出来的高手,我必须马上赶过去,你这边……” 女子随手用剑击飞令她非常讨厌的箭矢,若是寻常武士射来的箭矢,她可以不加理会,黑脸蛮子射来的箭,势大力沉,速度奇快,她不得不专心闪避或者击挡,知道师兄是不放心她的安全,道: “那便麻烦师兄出手,将小贼击伤,小妹随后便来。” 她还是坚持要亲手斩杀敢用言语辱她的贱蛮子。 师兄也太谨慎,才真元境中期的小家伙,除了箭术有点看头,又且是她这个二劫固本境初期修者的对手?待得箭矢耗尽,看她用一百种姿势,收拾该死的蛮子。 男子心中轻叹,却也没再多劝说偶尔犯犟执拗的师妹。 脚下一跨,陡然加速,往五十步外的常思过扑去。 身形微晃闪过射向他的箭矢,并不怎么耽误前进速度,也就三四息,宛如一道雪地中掠过的旋风,欺到面色大变的常思过身前,铮,银刀出鞘,对着仓促拔刀的常思过随手一劈。 常思过拼尽全力,挥刀抵挡。 太快了,这才是男子的真正实力? 在两刀相击瞬间,常思过闷吼一声,刀身红芒闪烁,危险本能的心悸驱使下,他拼命扭动身躯挪开半尺。 “铛!” 巨力袭来,重刀短去一尺。 一道犀利银芒擦他肩膀而过,把棉袍斩去一角,差点把常思过劈成两半,雪地上留下一道斩入泥沙的深痕。 常思过受力不住,脚下腾腾往后倒退十余步,雪地踩出一连串凌乱脚印。 丝丝棉絮,卷起在空中像雪花飘舞。 脸上涨得通红,终于“噗”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脚下酸软,一屁股摔倒在雪地里,脸色变得苍白,左手握着的猎弓也抛去老远,右手不受控制颤抖,却死死抓着仅剩三尺的重刀把柄不放,实力差距太大啊。 答应那女子只击伤他呢?这完全是奔着要他老命下死手。 都他么一个个是笑里藏刀的骗子。 “师兄!” 女子飞奔着略带不满嗔道,阻止男子再下毒手。 乐默之疑惑地瞥了一眼震伤倒地挣扎的黑脸蛮子,一个真元境中期修者,能挡他一刀不死,似乎有些古怪?是运气使然,还是天生蛮力惊人? 此时却也不容他多想,再要动手击杀,是让师妹面上难看,只得嘱咐一声: “师妹,解决了蛮子,你尽快赶来助为兄一臂之力。” 蛮子再有蹊跷,也被他击成重伤,翻不出什么风浪,他放心地转身飘然离开。 “师兄放心就是,我随后就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女子笑吟吟回道,俏皮地对男子施了一个半蹲礼,她知道师兄是照顾她面子,才会说让她前去帮忙的话,以师兄的本事,哪用得着她帮忙? 先前要不是等她,师兄老早就截住了小蛮子。 目送男子消失在雪雾中不见,女子转身,眼角的笑容敛去,蒙上一层寒霜,一步一步,行走在雪面上,衣决飘飘,宛如高高在上的仙子,朝挣扎着爬起来,头发脸上身上糊满雪花、泥污和血迹,狼狈不堪的常思过走去。 她漂亮的眸子带着浓浓杀意,以及深深鄙夷。 眼前卑贱小子用言语调戏,又用箭矢攻击,让她在师兄面前大折面子。 这下像一头打断筋骨的癞皮狗,看他还怎么逃? 她不把这小子大卸百块,实在是难消心头之恨。 常思过已经调息缓过劲来,他拄着大半截重刀戳地,咳出一口血痰,吐在刺目惊心血红点点的雪地,砸出一个红色的血坑,虚弱叫道:“等等……”催动体内气息,在经脉中快速运转,恢复因那一击反震造成的滞塞之处。 同时不惜损耗气息往双臂肌肉和腰部灌注。 话说一次生二回熟,有了经验,也就短短几息,便使得双臂的震痛酸麻重新恢复正常,有了力气,手上不再颤抖得差点连刀柄都握不住,他希望能再多争取一些时间。 女子也到了近前,冷笑一声,道:“哼,一条贱命,早死早超生……不对,我要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咬着银牙,透着切齿之恨。 “等等!”常思过急道,“我愿投效北戎,略尽绵薄之力……” 身躯扭动,拧身摆出前突后翘的怪异姿势,装着虚弱摇摇欲坠。 他发现这姿势最能辅助蓄势爆发,不好看又关他屁事,反正他是看不到。 “呸,凭你也配!猪狗不如的卑贱小杂种。” 女子语气中满是不屑,口吐脏言秽语。 师兄不在,她用不着再装大家闺秀,绣鞋轻点,从雪地上纵跃而起,避开地面那滩恶心血污,白裘飘舞,挥剑刺向十余步外颤颤巍巍似乎随时会倒下去的蛮子。 多看半下,她都觉得污了自己的眼睛。 真当是个天才就很稀罕吗? 在修者的世界,最不缺的便是各种天才,能修炼的哪个不是惊才绝艳之辈? 师兄只是想诳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替宗门弟子下一趟兽狱。 仅此而已。 第21章 到底谁收拾掉谁? 常思过于刻不容缓间往左边跨开一步,避过青峰长剑的攻击。 百忙之中,对着女子面上呸一口血沫,用军中粗鄙语言骂道:“发骚的贱货,送老子都不要的破鞋,浪臭狐狸精没见过男人……” 论骂人之恶毒,无出军营最底层的士卒。 黑娃耳闻目睹学会一些不难,只是以前的黑娃口舌笨拙,哪能骂得过那些兵卒痞子,恼了他经常是能动手不动口的。 女子闪开令她恶心的口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她何曾被人如此恶毒骂过? 气得暴跳,尖叫一声:“我要活剐了你!” 剑式未用老,迅即回剑挑向少年右侧脖颈,在对方后退之际再连环刺去。 常思过顿时有些手忙脚乱,闪避应对女子愤怒地剑剑不离他要害的刺击,他还不敢轻易用残刀格挡。 他手中凡铁打造的武器,禁不住对方犀利长剑削砍。 在库房时候,曾听莫老头微醺之际提过,炼体士老爷用的是法器,削铁如泥,杀人不留血不卷刃,等等,先前他用重刀格挡乐姓男子的随手一劈,刀头断得整齐光滑,没有半点崩裂,便证实对方不仅是功力远超他,连武器也完克他的重刀。 他可不想赤手空拳,与一个要他命的娘们搏杀。 没有弓箭在手,他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只能尽量发挥自己在斗室内练就的,在方寸之地腾挪闪躲的本事。 不需要太长时间,拖延到他再蓄势超过先前的力量,他便敢与眼前女子一搏。 他能感觉,女子的实力和速度比乐姓男子逊色多了。 那男子的速度太快,而且战斗经验丰富,他除了硬拼根本就躲不开。 坚持了十数息,剑尖上跳舞的惊悚刺激,逼得常思过把他骨子里的战斗本能全部激发,每每于不可能中躲了过去,身法细腻处,生生提高一截。 只身上棉袍遭殃,被锋利剑气割成乞丐装洞洞装,破破烂烂,棉絮漫天飞。 女子突然飘退丈余,打量脸色红润斗志昂扬的对手。 哪还不明白眼前让她厌恶的蛮子隐藏了实力,她左袖一抖,手中出现一支半尺长的青铜响箭,前端有一个指头大小的铜哨。 常思过久在军中,自是识得此物。 忙喝道:“看刀!” 顿时变退为进,左脚骤然发力猛地一踩,整个人跃起如猛兽扑食,双手持残刀,狠狠地朝对面女子劈去,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女子把手中响箭丢向空中报讯。 他识得乐姓男子的厉害,哪敢让女子招来与之匹敌? 女子露在蒙面白纱外的双眸显出一丝得意,鄙夷一声:“你上当了!” 衣袖一抖把响箭收了,她才不会轻易向师兄求救呢。 那不等于是承认自己连一个真元境小子都收拾不了? 如此没面子的事,她才不干,于是略施小计,借用向师兄求救的方式,来破除对方诡异的躲避身法,逼迫对方不再退走,而是主动寻她一战。 她脚下站实挥剑往上一挡,剑身上青芒闪烁。 对方纵跃到空中无法再发挥小巧身法,女子连后续的连环攻击,全部在脑中推演完毕,她要一举先断对方的刀,再顺势断对方的右臂,然后是戳瞎那双不老实往她身上溜的招子,还有那条该切片的毒舌…… 眼见双方刀剑即将碰撞到一处,女子突然发现,那柄断去刀头的残刀上,爆发出让她心惊的赤色刀芒,远比先前与师兄拼刀时候强大。 一个念头蹦出,小蛮子也是固本境修为! 怎么可能?师兄和她怎会看错对面小子的修为? 而此时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收不回狂涌的真元力。 唯有,拼了! 她的修为并不见得比对手低,而且她手中所持是法器,完克对手的武器,她似乎可以利用这点展开反击……手上加力,往上方格挡。 “嗤擦!” 残刀应声断做两截,常思过爆发出一往无前气势,暴喝:“死!” 撒手间,剩余两尺残刀红芒微闪,唰一下脱手飞去,狠狠扎中禁受不住巨力劈砍冲击,往后倒退两步,还手臂酸麻保持举剑姿势的女子腹部,入肉至少有三寸,殷红顿时流下。 与他相比,女子的生死搏杀经验少得可怜。 女子踉跄倒退,满是不敢置信的眼神流露出恐惧、痛苦,下意识看向扎在她身上摇晃的残刀,切肤裂肉之痛,让她脑子一片空白,几乎不知该如何应对。 受伤了?怎么会这样? 而常思过哪会再给对方反击机会。 战斗中,他眼里没有女子、男子区别,只有活敌人和死敌人之分。 脚尖方落到雪地,用力一蹬,整个人合身抢进,如一支激射而出的箭矢,狠狠一拳打中女子笼在轻裘中的胸口,打得女子惨叫,口中飙血往后腾空抛起,手中的长剑也甩了出去。 常思过一个纵跃,跳起抓住长剑剑柄,沉甸甸的长剑比他完整时候的重刀更有份量,旋风般冲向才落地的女子,把剑当刀用,凶狠砍向被打蒙了不知如何反击的女子脖颈。 他道听途说的知道,炼体士体格远超普通人,生命力异乎寻常的顽强。 他那么重的一拳也没能打断女子的骨头,便可见一斑。 妇人之仁的错误他当然不会犯,趁她病要她命才是唯一选择。 “咔嚓!” 一剑两断,女子就此消香玉损,死得稀里糊涂。 常思过这才稍感放心,快速地在女子倒地的尸身上寻找战利品。 能否顺利逃生,还得着落在女子身上。 从女子怀里找到一卷写满小字的淡青色锦帕,三张银票、一个两指大瓷瓶、五颗用丝布包着切得平整光滑的看着有些透明的漂亮玉石,袖袋里还有一个锦袋,里面是一些女子用的胭脂粉盒玉梳等物品,瞄一眼便把锦袋弃之不顾。 常思过抬头瞄一眼东北方向,快速地开启天眼,把几样紧要物品一件件检查,特别是写满文字一看就是一门功法的青帕正反查看,没发现有类似柯繁做下的那种毫光印记,和其它异常。 正准备把东西塞进怀里,却发现自己身上的棉袍,已经破裂得不成样子,棉絮探头探脑从破洞里钻出来,常思过索性把棉袍脱掉,免得棉絮一路纷飞,掉落雪地暴露他的去向。 身穿单薄戎服,收拾扎束停当,常思过连现场都顾不得稍加掩饰,时间来不及了,插剑入鞘,往正南方向飞奔,一手拿着青帕快速浏览。 他必须从这卷叫“旃蒙淬体诀上篇”的功法中,找到他能合用的手段。 比如纵跃术,以便能够学会了,摆脱随后不久将要到来的追杀。 他斩杀与乐姓男子关系亲密的那名女子,可以想见等男子返回时候,将会是如何震怒暴跳如雷,他若是还在雪地留下印记,逃再远都没用。 他打不过男子,凭现在的修为实力,再怎么爆发使诈亦是枉然,不可能打赢。 即使逃进山里躲藏估计也难以幸免。 只希望乐姓男子能稍微迟些返回,留给他的时间非常紧张。 目光快速从青帕扫过,功法境界分“一劫真元境,二劫固本境,三劫晶骨境,四劫拓脉境”,很古怪的是每个境界前面加了一个“劫”字,也不知是做何用意? 功法并不完整,更像是学习功法的心得体会记录。 零零散散记载诸多如何锻力、破关、锻体的一些法子,真正的功法内容不多。 待他扫完大部分文字,直看到另外一面的下方,才找到“纵跃术修习要点”几个蝇头小楷,常思过大喜过望,要是没有找到,他可就惨了。 回头再四处扫视一圈,没看到有人影出现。 常思过索性停下脚步,此刻是磨刀不误砍柴工,他认真地把只有四行字的纵跃术修习要点逐字看完。 这上面并没有记载完整的纵跃术,也只一些修习心得。 默神片刻,随即收了青帕,常思过左手抓着镶嵌三颗圆润宝石的银鞘长剑,继续往南方发足狂奔,他在脑子里揣摩纵跃术应该如何修习…… 第22章 了无痕 追逐交手约半刻多钟,显得颇为焦躁的乐默之,不惜损耗,终于斩杀从北面军营逃出的南平炼体士,归刀入鞘,对匆匆追来的另一名年轻高壮男子道:“牟兄弟,这里交给你了,仔细搜下,他身上或有求救书信……我去寻左师妹。” 牟姓男子刚应一声,便发现乐默之心急火燎纵跃化作一道白色残影,去得远了。 摇摇头,低笑自语:“呵,这个乐兄,片刻都离不开他那宝贝师妹,生怕别人不知他们的关系?” 走上前去,一刀枭下雪地里敌人首级。 他可不想被用秘法装死的敌人,趁他近身打个偷袭,修者手段五花八门,防不胜防,还是稳妥为好,断了的脑袋,总不可能当他面长出来,再才蹲下仔细搜查,连发髻靴子都不放过。 乐默之自不会在乎他人看法,他心忧左师妹安全,都这么长时间过去,按说以师妹的修为,解决受伤严重的小蛮子,花不了半个字时间,即使把那不识抬举的家伙虐杀三遍也足够。 此地离那处地方,最多才七八里,一个字的时间足够赶来。 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乐默之担心有其他从北面逃脱的南平炼体士撞上师妹。 但是前面往北十多里一带的灌木丛,埋伏了大量的北戎勇士,交错着布成两道防线,发现普通南平逃卒射杀了事,若是发现速度超常的炼体士,第一时间先向空中射出鸣镝示警。 应该不会有事,他一直留意远近的动静,这段时间,没有任何示警。 如此安慰自己,不过片刻赶到记忆中的附近地方,却没有发现师妹的身影,方圆两三里皆不见有人,荒原雪地上弥漫的寒雾,阻了他的目力及远。 不好的预感,在心中滋生,乐默之纵跃起三丈高,朝四处俯视。 他目光瞬间注意到右前方灌木丛后,两片刺目鲜血,在雪地里分外刺眼,以及身首异处的……裹着轻裘的师妹! 乐默之顿时感觉如堕冰窖,寒气从骨子里汩汩往外冒。 他再也稳不住支撑下肢的真元力,从空中跌落雪地,差点失去平衡一头栽倒,心中被巨大的悲痛挟裹,目中蕴泪,踉跄而行,哪还有一丝修者的机警,和平日里处惊不变气度。 整个人如行尸走肉,只剩躯壳按本能往师妹惨死地方走去。 短短不到百丈,他跌跌撞撞走了好几十息才到。 乐默之看着雪地里的惨状,愣愣怔在原地,好半响陡然醒神,扑上前去,发出不似人声的悲嚎:“师妹,师妹……小灿……” 泪水蒙住他的视线,似哭似号的悲声,在空旷雪地荒原传出极远。 天空越发的阴沉,又要下雪了。 牟姓男子搜查完毕,又等了许久不见二人回返,不由心生疑窦,那对男女即使再恋奸情热,也不会在雪地里行苟且之事吧?想了想,纵跃着循雪地上一行深深足迹,往西南方向寻去。 隔得还有三四里,听到远处传来瘆人痛泣哀嚎声。 “……小灿……” 牟姓男子一惊,加快速度赶到近前,却见鸿月阁当代大师兄浑身狼藉,抱着身首异处的左师妹尸身,悲痛不可自抑,哭得泪一把鼻涕一把,好生悲切豪放。 感觉有人走近,乐默之猛然回首,恶狠狠瞪去,双目赤红仿佛要择人而噬。 牟姓男子心下一个哆嗦停步,他察觉到浓浓的杀意锁定在身上,右手下意识抓着刀柄不敢稍动,口中急叫道:“还请乐兄节哀!乐兄,切莫放跑了凶徒啊,此刻追赶,还来得及。” 乐默之愣了约两息,杀意渐消,不再盯着牟姓男子,放下尸身,解下身上的白色罩袍遮在上面,提起放到一边的半截残刀,声音略有些沙哑:“劳烦守护片刻,乐某去去就回。” 不再看牟姓男子一眼,生怕一个忍不住,劈死这个无用的废物。 连个南蛮子都对付不了,不是废物是什么? 他寻着足迹往南方纵跃而去,师妹惨遭毒手,他当务之急是报仇雪恨。 牟姓男子吓出一背的冷汗,刚才好险,要不是他见机得快转移对方的注意,差点就枉死此地给那无头女子陪葬,不行,对方已有迁怒他的杀意,他不能傻乎乎守在这里冒险,得找人让乐默之有所顾忌,不敢再对他出手。 哎,无妄之灾啊,那女人就是个祸害,死了还要连累他。 乐默之追出约八里,彻底冷静下来,他注意到雪地上的足迹变得有些奇怪。 时浅时深,落脚的距离也时远时近。 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那小子从师妹身上得去了修炼纵跃术的要诀,在一边逃跑,一边修炼揣摩纵跃术,看这进度,显然是摸到了纵跃术门窍。 他脸色一变,不惜催动真元往双脚加大消耗,速度再度提升,朝前狂掠追去。 又五六里后,他彻底失去雪地上的踪迹。 再怎么仔细辨认,都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那该杀千刀的蛮子,居然这般快就学会纵跃术,还掌握了无痕的高深技巧。 这怎么可能?真元境修者体内的真元力驳杂不纯,并不能细微控制足底力道,除非是达到固本境,真元力能够生生不息,方可轻松做到踏雪无痕。 乐默之突然醒起他一刀劈伤小蛮子时候的蹊跷,俊朗脸上扭曲难看。 心中懊悔不已,他当时就该斩杀对方了事,而不是留下后患。 那蛮子阴险狡诈隐藏了修为,连他也瞒了过去。 虽然有诸多假象,没有揣摩明白,如那小子既然能修炼到固本境修为,为何会不懂纵跃术这种基本法门?力量运用也几乎一窍不通? 那小子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能把修为收敛得毫无破绽,瞒过他的感知? 这些暂且都不重要,唯有抓到那小子,一切都将水落石出。 乐默之看着远处蒙蒙山影,一时不知该往何处追踪。 沉默片刻,他冷哼一声,转身急掠返回。 与其盲目乱跑浪费时间,不如回去借助一些手段,再来寻找,不把那小子活剐了祭奠师妹在天之灵,他誓不就此罢休。 过了约二十息,右后方百丈外,两颗紧挨着的灌木丛侧后,稍突出雪面的一片雪地,慢慢松动,往外裂开,常思过面无表情缓缓从蓬松雪堆里爬出来。 单薄的戎服,黝黑面庞,头发上沾着晶莹雪花颗粒。 少年参照青帕上记载的“纵跃术修习要点”,没费多少周折,尝试几次,便掌握运用真元力,加之腿部足底的蓄力发力技巧,学会了他梦寐以求的纵跃术,一个纵跃三四丈对他不再是难事。 难的是把速度提升至乐姓男子那般,让人眼花缭乱的地步,那将需要他花很长时间练习。 世上的技能,大多是易会难精,原本就没有一蹴而就的捷径可言。 随后,他又波澜不惊学会以为很难的逃生技能,无痕。 似乎,也没什么难的。 青帕上记载说从纵跃术进阶到无痕少则三年,多则十余年,还必须资质尚可,勤修苦练不辍,真是好生奇怪的说法?让黑大个摸不着头脑。 最后他只能归结于自己的悟性资质远超寻常修者,或是这样吧。 少年心中不无得意想着,提气纵身,像一只超脱秋冬宿命的快活蚱蜢,往南方五里外的绵连山区,快速蹦去,身后只余浅浅足迹。 又十数息后,雪地再无痕迹,孤独的身影消失在稀疏矮树丛间。 第23章 奔命 ! 以多增一年军中值守任期的代价,乐默之求得一天自由活动时间,和一头军中猎鹰、猎犬一天的使用权限,明日巳时初刻前,必须回营销假。 /p 若在平常,他打声招呼,外出个三五日,不算什么难事。 /p 现在正是围攻四荒城的关键时刻,军令如山,且可儿戏,还是坐镇外围的陆师叔看在他师父面子,而师妹又惨死的份上,给说了一句话才得以通融。 /p 乐默之抱着温顺的两尺长细腰猎犬,也没换下沾染血迹的翻毛大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表露,只眼神深处,有凌厉杀意在翻涌,在其他修者或探究,或闪烁的目光注视下,沉默着走出临时营地,往西南急掠去。 /p 又起风了,雪地上飘荡的寒雾渐渐收歇。 /p 乐默之赶到先前脚印消失处,抬头看一眼在天空远处盘旋的小烟点。 /p 从袖袋里掏出一块肉干,手掌稍稍一握,肉干变得温热香气四溢,喂给放到地上冲他摇头摆尾的细腰猎犬,然后把用粗布包着的残刀,和一张沾染血迹的手帕,给猎犬嗅了几嗅,摸了摸猎犬光滑的背部皮毛。 /p 猎犬绕着雪地附近足迹嗅了又嗅,冲乐默之轻吠一声,往回跑去,找到右后百丈距离的两颗灌木丛后。 /p 乐默之看着雪地上小片凌乱足迹,以及一个人形雪坑的新鲜痕迹,他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记嘴巴子。 /p 当时被愤怒冲晕头脑,以至使犯了灯下烟的低级失误。 /p 那小子初学乍练,即使掌握无痕,又且能持久? /p jxpxxs. 何况当时时间紧迫,根本就不可能逃远,他被那小子故布疑阵,给迷惑住,以为那小子往前逃进绵绵山区。 /p 那小子当时就在后面躲着,眼看他不追了,才从容遁走。 /p 好大胆,好个狡诈的小贼! /p 猎犬低头嗅着痕迹,绕灌木丛转了两圈,调转头往北方的脚印追去。 /p 乐默之赶紧出声喝止,指了指南方。 /p 猎犬歪着脑袋看了比划的乐默之半响,很通人性地轻吠两声往南追去,一路不时轻嗅,踩出两行细细足印,跑出约五十丈后又转往西南方向,再跑百十丈,地面出现两个脚印。 /p 乐默之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冷笑。 /p 那小子再妖孽,也只是一个才学会“无痕”的初学者,走不多远,便需要落到实处换气续力,如此一来,就不担心那小子能逃得有多快。 /p 又奖励猎犬两块肉干,猎犬撒腿跑得更欢了。 /p 冲天上的小烟点挥了挥手,乐默之跟着猎犬后面,飘然前行。 /p 时而往南,时而西南,一路追进白雪皑皑的低矮丘陵。 /p 烟脸蛮子才学会无痕,有些省力调息的经验不懂,连续换气续力,非常损耗体力和真元,看那小子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p 追进山区约三十余里,陡然听到远处空中传来一声唳鸣。 /p 乐默之抬头看去,眼中发亮,找到了! /p 喝住还在边嗅边跑的猎犬,一把抄在手中抱住,纵身往西南方向急掠,有猎鹰在空中盯着,和他比速度,那小子再练几年都不够看。 /p 乐默之全速纵跃在雪岭起伏间,盏茶时间后,他看到前方隐约狂奔的一道背.whhryl.影,好小子,才学会纵跃术,速度居然不慢,幸亏他有猎鹰在空中指引方位,不用顾忌追失踪影。 /p 怒啸一声,乐默之急追而去。 /p 在乐默之经过的某个被大雪半遮掩的山洞里,常思过半趴伏在冰冷的岩石地面,面孔藏在洞内烟暗处,眯眼屏息,注视着如残影掠远的背影沉默无语。 /p 他颇有些头痛怎么才能摆脱目前困境,就刚刚那一瞥,他凭着过人目力,看清男子怀中抱着的是一头烟色猎犬。 /p 也不知是哪个倒霉修者,恰巧出现在附近,吸引天上寻找的猎鹰注意。 /p 把乐姓男子给引走,无意中帮了他一把,也给他提了醒。 /p 真是步步艰险,时时惊心,没有点运气,混青源界实在是太难了。 /p 到目前为止,他的运气无疑还算不错。 /p 常思过探头出洞外小心地往远处探望,乐姓男子和那个无名修者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远处重山叠岭间,那头翱翔在空中的猎鹰,也被极远山峰给遮住。 /p 轻巧钻出山洞,常思过几步从高处纵跃到山底。 /p 沿着山谷,以最快速度往南方狂奔。 /p 此时他哪还顾忌有脚印留下,速度全开,逃命要紧,而且有猎犬嗅气味追踪,他即使施展无痕也没个屁用,反而拖累他逃跑的速度,陡然消耗体力和体内的热息。 /p 估计乐姓男子一时半会还发现不了追错了人。 /p 此时正是他的机会,能否逃命,就看他能不能先一步逃进十余里外的沧河。 /p 他在库房着意收集的堪舆图,其中有一张破旧的鸣州地形图,上面标注离四荒城约百二十里距离,有条沧河自西往东流淌,蜿蜒群山间,一直通往最东边的大海。 /p 山间不比荒原平地,他又不敢攀山越岭显露形踪,须得借助山谷和山脚地形掩护绕行,比直线距离远出不少。 /p 常思过奔跑约半刻钟,陡然听得空中传来一声令他大惊失色的鹰唳。 /p 被发现了! /p 毫不犹豫抽出猎弓,反手拔箭,奔跑中的常思过陡然刹住脚步。 /p 跨步,搭箭,回头望天,拉弓如满月,几个动作一气呵成。 /p “嘣”一声弦响,空中的扁毛却表现得极为机警,笔直往下方一坠,眼见得躲过箭矢,下方又一声弦响,接踵而至的第二支利箭,穿透再也不及变换方向的猎鹰。 /p 不去看空中扑腾掉落的大鸟,常思过径往南方翻山越岭纵跃狂奔。 /p 用不着再绕道隐藏行踪了,他纵跃的姿势有些怪异,身子前突,撅着屁股,像个大马猴蹦踧,速度却是不慢。 /p 西北方向传来愤怒长啸,响彻在群山间,形成滚滚回声。 /p 一道烟色身影时隐时现在山岚峰岭,以极快速度,拉近与常思过的距离。 /p 疯狂逃命约一个多字时间,常思过跃高之际,终于见到一片不同于雪景的水色,明晃晃的波光粼粼,就在脚下山头的前方,他差点绝望以为自己跑错了方向。 /p 乐默之紧追而来,他在更高处纵跃,早也看到了前方涛涛河水。 /p 眼见那让他恨之入骨的蛮子,即将逃出生天跳进河水,乐默之探手往脚下覆着厚雪的山石一插,生生抓出一块岩石,对着七八十丈外的背影狠狠用力一扔,居高临下,岩石发出奔雷般的呼啸,迅猛至极。 /p 常思过正准备往边上避让一小步,闪过斜背后泄愤似的一击。 /p 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到,青帕上记载有一种以消耗真元为代价的附力攻击法门。 /p 他脚下踏着雪地,狠狠一踩,整个人朝上方弹起纵高,更清晰地看到前方没有冰封的河面,在山岚对峙的峡谷间,流淌不息。 /p “嘭”,袭来的石块击中他脚下雪地,猛然炸开。 /p 飞溅的碎片发出破空声,笼罩方圆两丈。 /p 常思过避过碎片袭击,落到崖石河岸边上,单薄戎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p 后方传来气急败坏大吼声: /p “你跑不掉的!” /p 常思过冷漠回头,张弓搭箭,对着仍然急速追赶不肯轻易放弃的身影一箭射去。 /p 这箭不可能射中,他只是告诉对方,来而不往非礼也! /p 给爷洗干净等着! /p 。 第24章 碰撞出杀人灭口的危险火花 抓着猎弓,常思过纵身奋力往前方跃去,腾空约四丈后,身躯朝下方掉落。 乐默之闪开箭矢对他的骚扰攻击,到底还是慢了四五息赶到崖边,看着下方泛起巨大水花尚未平息的河面,他心下恼怒异常,也不知那该死的蛮子是往上游,还是下游潜水逃了? 他却是不通水性,即使能用真元憋气,也没法追去涛涛水底寻找。 恨得他对着河面,砸了无数岩石块以发泄心头郁闷。 怀中猎犬感受到人类的愤怒,吓得缩着脖子,动也不敢动一下。 十余息后,气得暴跳的男子冷静下来,手中抓着一块拳头大的岩石,运聚真元力于双眼,盯着水面,奔跃在崖石起伏的河岸,来回搜索足足半刻钟时间,也没见那落水的小子浮出,只见有好几支竹箭打着旋儿往下游飘走。 真是见鬼,这一会儿工夫又能躲去哪儿? 十二三丈的水面他一脚纵跃不过去,对岸的动静,他还是能明察秋毫。 随着时间流逝,乐默之心中渐觉失望,双眼也不堪过多的真元力灌注,而酸涩泪流满面,他仍然不肯放弃,徒劳地加大搜索范围。 要是有猎鹰在,帮他在空中盯着,该多好。 他恨死了狡诈狠毒提前射杀猎鹰的蛮子,第一次觉得,那家伙很不好对付,非常难缠,先前怎么就没看出来? 常思过躲在北面河岸下游二十余丈外的一处暗洞中。 在落水前一刻,他凌空扫视河两岸的大致情形,发现是石灰岩质,离水面两丈上下的崖壁,有大小不一的遭河水侵蚀的孔洞,凹凸不平,还有冰雪覆盖。 他一口气在水中憋了半刻钟时间,睁着眼睛,在水下摸了好几处暗洞,都是一些浅洞,最后才寻到一处深入水下丈许的暗洞,钻进去,又在曲折水底岩洞,摸了十多息,爬上被河水掏空,一直延伸进崖山深腹露到水面上的一处悬空岩洞。 狭长岩洞空间长约五丈,有石柱竖立,石笋倒垂,最宽处约两丈余,地面凹凸不平,有水珠滴落,除了比较湿润充满水腥气味,比外面暖和。 如此好的藏身之地,他自是不会放弃,决定在此地先躲它个三五天再说。 若是崖壁下没有藏身处,那他也想好了,往下游潜去。 寻到贴近崖壁隐蔽处多换气,潜到二三十里外,找平缓的河谷上岸往南遁走。 总之他不会躲进崖壁上的孔洞,太明显了,容易被瓮中捉鳖。 运功蒸干头发衣服上的水分,把湿透的猎弓下弦,放置身边,还剩的八支箭矢,以及箭囊箭壶等零碎全部解下放岩石上,又一一运功处理干透,这才拨出约四尺的长剑,警惕随时可能出现的动静。 北戎人大多不擅水性,乐姓男子估计也不例外,即使凭修为能够潜水,想要从水中找到如此隐蔽的暗洞,怕是很不容易,除非碰运气,恰巧找到,那是该他倒霉怪不得谁。 当然,他抢占了地利便宜,盯着下方七尺大小水洞,若发现不对,直接提前一剑刺去,出其不意之下他亦有五分胜算,拼着同归于尽,也不会让那家伙好过。 剑鞘上的宝石散发微弱青光,照得洞内青幽幽,颇显阴森。 仔细在洞窟寻了一阵,发现另有三处与水下相连的窟窿洞口,分布各处,大的不过两尺,小的仅人头大小,水下崖石通道曲折,轻易从水下钻不进来人,倒有点像是天然的茅坑。 为了稳妥以防万一,常思过还是用长剑削砍岩柱分别堵塞洞口上,并用洞内淤积的泥沙苔藓,把细小缝隙给填实堵住,只留最小一处洞口虚盖石块,供他方便用。 常思过查看完整个洞窟,消除潜在隐患,重新回到入口宽阔处守着。 他浑没把手中缴获的法器当回事,用长剑在水坑附近,切削出一片平整石台,坐下取出青帕,运注目力,在幽暗中通读一遍,找到青帕上记载的“以气驱劲”修炼心得,又细读两遍,然后收了青帕,在脑子里揣摩以气驱劲的技巧。 比起他自己瞎琢磨出来的法子,青帕上记载的以气驱劲心得,有许多不同之处。 先要温养,再冲刷,然后蓄势,最后才驱使爆发。 他省却了第一二步,也是最重要的温养,后面两步也非常粗暴直接硬上弓。 难怪肌肉有些受不了,且对真元力浪费特别大。 亏得他谨慎尝试,否则伤了肌肉,造成不可逆的后果,就得不偿失了。 这些修炼中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精妙道理,常思过根本也不懂。 他还为自己能凭着乐姓男子口中透露出来的“以气驱劲”四个字,就琢磨出与青帕上的四条心得重合两条,而沾沾自喜,什么悟性惊人,天赋高绝,他一股脑不要脸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浑不知自己在残与废的十字路口,徘徊了好些个来回。 第一次按照青帕上的心得经验,用温热气息温养腰部肌肉,配以扭、颤调整肌肉的细微抖作,那暖烘烘的舒服酥麻,差点没让常思过哼哼出声,忘了此时今夕何夕身在何处了。 效果好得出奇,只一次温养行功,就让他疲惫尽去,劲力充沛。 常思过尝到甜头,食髓知味,更是孜孜不倦在洞窟中享受气息温养、冲刷肌肉的舒适,只留了一分精神,警惕外界的动静。 而在河风中苦苦上下求索的乐默之,凭着高超的无痕技巧,几番尝试,终于踏水成功,凭一口气,能短暂地在河面上踏波行走五十余丈,使他能从水面探查两岸崖壁上一个个孔洞,不时纵跃攀爬崖壁,试图把藏起来的兔崽子揪出来千刀万剐。 从下午找到天黑又忙到大半晚,连岸两边数十里都让猎犬嗅遍,依旧一无所得。 那小子仿佛人间蒸发,就此消失无影无踪。 第二天上午,俊朗男子形容憔悴,浑身肮脏不堪,不得不抱着同样憔悴焉头搭脑的猎犬,往北方返回,折了一头猎鹰还没找到人,让他心中郁闷不已,但他必须回去销假,违反军令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大军云集,四荒城覆灭就在近些日子,他另有巡守使任务要执行。 …… 常思过在崖洞中躲藏四个日夜,也差不多修炼了四个对时。 他本还想多藏些时日,这样没有打扰,感觉充实天天有进步的日子,他很是不舍。 可惜他准备的干粮熏肉包括收刮缴获的吃食,还有一皮壶酒水,全部吃完,再不出去就得饿肚子,他猜测好些天过去,乐姓男子在野外寒风中风餐露宿,应该熬不住先离开了? 把仅剩的八支利箭,用从衣服下摆拆下的细线结股成绳,一支一支系紧在箭壶铜扣上,免得再遗失在水中,又能方便他单独取用,给猎弓上好弦,扎束停当,常思过步入冰冷河水中,屏息潜水,摸着溜滑岩石往外游去。 摸到崖壁岸边,常思过又往下游潜了约五十丈,防着被那姓乐的死心眼守他。 用尽量轻微的动作从水中悄然探出头,不让弄出声响。 河水哗哗,外面天光大亮。 常思过一个激灵转头看向右边,他看到五丈外的崖壁水面上,壁虎一样攀附着一个身上有干涸血迹的年轻人。 那人脸很白,身形修长,白色长袍破破烂烂挂身上,显得有几分滑稽狼狈,其中一条裤腿湿哒哒在往下滴答掉水,身上的破袍却还干爽。 看情形是想下水,被水中突然冒出的常思过给打扰了雅兴。 两人目光撞到一处,碰出杀人灭口的危险火花。 第25章 同一条绳上栓着的难兄难弟 常思过左手扣紧崖石上常年河水冲蚀出来的光滑孔洞,浑身绷紧,脚尖踩住水下凹凸不平崖石,以便能着力纵跃搏杀,右手探向还浸在水中的剑柄,眼睛紧盯着相对来说站在高处的年轻白袍人。 狭水相逢,他的处境很有些不利,却也不是全无胜算。 这些天,他揣摩以气驱劲,颇有几分心得,自我感觉爆发出来,力量比前些天,要靠使诈斩杀那女子时候,强上三五倍不止。 白袍人脸色有些不正常的发白,眼神凶狠瞪视,蓄势待发,头发无风飞舞。 “等等!” 白袍人突然低声说话,伸出右手食指,在口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只用左手抓着崖壁上结了冰的突起岩石,用极低声音问道:“破贼军?” 他有些疑惑,刚从崖壁水下莫名其妙钻出来的家伙,分明是个真元境修者。 怎的穿着破贼军小卒的绛色单薄戎服? 为了躲避北戎修者的追杀,竟然想出如此穷凶极恶不顾体面的法子。 弄得挺像那么回事,背后水中还竖着几支箭矢做伪装。 只是水中的黑脸修者,面貌陌生他完全就没见过,莫非是北戎人假冒? 也不是没可能,北戎人长相也有随南平人的,但是用一个如此低弱的真元境修者,混淆视听,伪装做内奸,又是几个意思?还不够他一手掐的。 若非现在情况特殊,他才懒得多费口舌,先擒了再用拳头问话。 常思过微微点头,听语气对方是自己人。 他也不想在此时引发冲突,看出对方眼中稍闪的疑惑,低声解释身份:“我是破贼军前哨左尉下属库房士卒黑娃,库房管事是莫兴,左尉是田向安大人,你是哪位?” 仍然紧盯对方,不敢有丝毫放松,等着对方用证据表明身份。 白袍人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听介绍,此人是军中炼体士,而且还没有出人头地引起上面注意的小卒,难怪他不认识,有些信了对方所言,虽然他不认识什么莫兴那等低层次的小角色,田向安这名号他听说过。 眼珠转了转,低声发问道:“负责前哨左尉安全的是哪位炼体士?” 军中炼体士也有从小卒爬起来的,对方或许自己还在懵懂中什么都不懂。 常思过不假思索回道:“是元清门柯繁,破营前,他曾托我走一趟固州,给他同门师叔送信。”也反问一句:“不知先生可否认识前哨右尉账下炼体士?” 穿着破烂白袍男子低声笑道:“且能不认识,丹岩山傅尚,喝过酒的交情。” 破贼军总共三十五个炼体士,他怎么会不认识? 为了打消下方少年的顾虑,自我介绍道:“安学伦,也是军中炼体士。” 撩起腰间刻着刀剑纹饰的青铜腰牌,翻转朝下方示意,神情中颇有认同对方的嘉许,又有一丝同类相惜的赞赏。 常思过听说过保护前哨右尉的炼体士叫傅先生,具体叫什么,他也不清楚,察言观色认同了对方的身份,低声道:“见过安先生。” “不必客气,叫我老安,或者安老哥都成,咱们军中炼体士为一家,不整那些个虚的。小兄弟,你额上没有刺印,又是怎么回事啊?” 安学伦低笑着往水中探足,挂在崖壁上久了容易被发现。 刺配军中绝大部分士卒将官,都有刺印,除了部分从其他军营调拨来的将官,还有从军部调拨过来的军中炼体士。 常思过正准备回答,天空传来一声尖锐鹰唳。 安学伦苦笑嘀咕:“又他娘的被发现了,真倒霉。”快速滑进水中。 却听得哗啦一声水响,忙抬头看去,只见刚认识的叫黑娃的小家伙从水中跃起,水珠四溅,整个人斜踩着崖石助跑,抽出湿漉漉的猎弓,从背后漏水的箭壶拔一支箭矢,身体倾斜往下倒转之际,嘣一声,箭去如电,仰射向天空。 眨眼间,空中正准备拔高躲避的猎鹰被射一个正着,扑腾往河面掉来。 安学伦眼珠子一下睁大,这小兄弟,还是神射手炼体士! “河中,有蛮子!” “快截住他,别让他再跑了。” “往上游、下游各去一个兄弟,还有对岸,这次不能让他潜水溜了。” “招呼两头猎鹰过来,从空中盯紧着河面。” 这一箭似乎捅了马蜂窝,好些个声音,从附近到数里外往这边汇集。 常思过翻身轻巧落到水里,见安学伦没有先逃,还在水中等着他,当机立断低声道:“跟我来。”吸口气往水下潜去,对方人太多,往下游潜水并非上策,何况还有猎鹰赶来。 他一口气最多也就能屏息半刻多钟,再长必须出水面换气。 既如此,倒不如重新摸进熟门熟路的暗洞暂避。 这崖壁两岸,沿途不知多少河下窟窿暗洞,北戎人一个个翻找应该难以发现。 他先前为了稳妥,特意往下游潜了这么远,算是歪打正着正好派上用场。 安学伦顺手掰一颗拳头大的水下石头,往下方三十丈外贴着崖石的水面一扔,整个人沉入水中,那块石头附了他留下的真元力,落水下去五尺才炸开,涌起一片巨大的水花,仓促之间,只能如此故布疑阵,遮人耳目。 “在那里!我和应兄下水,你们接应。” “小心点,那蛮子比狼还狡诈阴险,撵了两次都没抓着,还伤了一个兄弟。” 两道人影手持刀剑,从十余丈高的崖岸斜跑下去,一头扎进河水中,他们对自己的水性颇有信心,只要找到逃进水中的蛮子,定能逼迫出水。 崖岸上的其他人也没闲着,各有安排,摩拳擦掌发狠,等着收拾那蛮子。 安学伦跟在常思过身后,潜在丈余深的河水中沿着崖壁溯流而上,足足潜行了半个字时间,钻进水下暗洞,攀着曲折狭小地下岩洞,又游了十多息才钻出水面。 跳上岩石,借助常思过腰间剑鞘上宝石散发出来的微弱青光,四处打量,目光扫过附近切削平整的岩石,口中赞道:“这地方不错,亏你找得到。” 说话间,运功把身上的湿衣袍蒸发干透,从怀里掏出一只青花小瓷瓶,倒出一颗花生米大的猩红丹丸吞下,把瓷瓶收进怀里,又道:“黑娃,等四荒城解围,我介绍封将军与你认识。” 如此人才,又是军中炼体士,肯定不能放任在破贼军下属的左尉营浪费。 他先前见常思过在崖壁上纵跃奔跑,提气发力所展示出来的水准,不似是真元境修者,更像是运转自如的固本境炼体士。 他有些怀疑,眼前的小家伙用手段隐匿了修为。 或许,不单单是库房小卒那么简单? 常思过也运功把衣服蒸干,他一边处理弓箭等物品,见安学伦发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速度恢复红润,猜测那颗有些刺鼻气味的丹丸,是用来疗伤的,随口笑道:“好啊,那就麻烦老哥。” 封谦将军是破贼军主将,几年下来,浑浑噩噩过日子的黑娃也听说过多次。 常思过另存了心思,等得了机会就独自开溜。 让他再给劳么子的将军卖命,想也别想。 此时外头风声正紧,不宜与同在一条绳上栓着的安学伦生出不同意见,到时悄悄自己走人就是了,口头答应敷衍,省去些不必要的麻烦。 第26章 初闻秘境活祭 安学伦收回扫视洞窟的目光,看着少年解下弓囊箭壶,摆弄弓箭,细心把上面的水珠蒸发干净,换了个话题,问道:“你替柯繁送信,你们关系应该不错,怎的还在库房当守卒?也没听柯繁提起过你。” 能在跑动之际一箭射中天空十数丈外俯冲的猎鹰,这份本事,军中也没几个吧? 不说炼体士身份,凭这箭术,弄个什长当当,应当不是难事。 如此人才还委身库房当守卒,着实蹊跷? 常思过状似不经意侧对着安学伦,手上动作没停,运功蒸发弓壶的水迹,回复对方换着花样的盘问:“我大约是四个多月前突破的,立了一些功劳,论功行赏的时候,柯先生说我来历不明。” “呵,田大人也就不敢再用我做他亲卫,把功劳换了一个库房闲编,待着倒是自在。北戎贼子偷营前一天,柯先生找到我,让我第二天替他送一封信,说要举荐我加入元清门。” 很简单的讲述,让安学伦自己去品他与柯繁的关系。 他也不说柯繁的坏话,明眼人自会判断。 斩杀了一个炼体士,学会了纵跃术和以气驱劲的法子,弄懂附力的初浅法门,常思过对自己的实力,有了一定自信,不再是才接受这具身体时候,生怕被炼体士发现他的秘密,对他不利而唯唯诺诺。 他来异界时日短,阅历少,堪不透柯繁到底是包藏什么样的祸心? 安学伦对他的态度与柯繁对他完全两样,他能感觉到,想听听安学伦怎么说,以解心中之惑。 奇怪地看了眼少年,安学伦问道:“你真是四个月前突破的?” 四个多月,很惊人的时间! “是啊,有问题吗?我以前脑子……怎么说呢,有些憨笨,不大开窍,是军中老卒几年前从外面捡回来的,只知道练功练箭打仗。柯繁让我送信那次,与我说,修炼能开智,我才确认是四个多月前的那次战斗突破的,后面自然而然明白许多以前不懂的道理,感觉像突然梦醒,世界变得不一样了,便找库房管事莫老学会了识字。” 顺便解释了他额头没有刺印的缘由。 安学伦恍然明白,眼前的小卒还有这样一段意想不到的不为人知经历。 难怪箭术出众却得不到提拔,任谁都不可能用一个憨头当伍长什长。 憨头打仗再勇猛,不会灵活听令指挥部属。 凭着军中初浅锻力法门,能够生生练出真元力并觉醒,也只有一根筋的憨头能做到吧?至少他以及他所知道的军中炼体士都不成。 没有合适的功法,得吃多大苦头。 而且眼前看不到丁点希望,一门心思埋头修炼,全凭毅力磨砺,突破身体桎梏,觉醒真元,想想都很恐怖。 安学伦进而想到,莫非修炼初浅锻力法门,吃尽苦头入门之后反而进境奇快,或许还有收敛气机的不同寻常手段? 天道酬勤,一饮一啄,还真有可能啊。 他对这个看似憨厚实则精明,对他还保留着三分警惕的家伙越发感兴趣,问道: “你进军中有几年?” “快六年了。” “哦。” 安学伦点点头,六年前,少年能有多大年纪? 柯繁吃相也忒难看了,一句来历不明,硬生生把一个才觉醒的军中炼体士,给压制去库房,目的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信还在你身上?给我瞧瞧。” 常思过放下干透的竹箭,从怀里摸出一封反复浸水,又反复蒸干的皱巴巴信封,递给安学伦,他早就知道,里面只有一张空白信纸。 安学伦略一检查信封,除了皱巴,火漆和封口完好,没有拆开过。 “嗤擦”一声撕掉封口,安学伦毫不在意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的信纸,抖开扫了一眼,随后递给没有出声阻止的常思过,摇头笑道:“白纸一张。” 他就知道是这样,姓柯的连面子工夫都不屑做,吃定什么都不懂的黑娃。 常思过接过信纸一看,眼中露出一丝讶色,随即收敛,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看了好半响,低声道:“会不会是用药水写的暗信?军中有药水,写了字,干了之后不显字迹。” 安学伦摇头,道:“药水写字,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瞒不过修者用真元力灌注进入双眼的识辩探查,这就是一张浸过水的普通白纸。” 拍打着手中的信封,随手撕碎扔掉,继续道:“每过五十年,横旦在南平西北方向的大荒漠深处,有一处叫兽狱的秘境开启,里面有许多外界没有的珍稀宝物,而秘境中,有几处地方,需要用修者活祭才能打开,气血越饱满,效果越好。” “据说,有些比较古怪地方,得修者自愿才能献祭成功。后年春上,正好是兽狱秘境五十年一度开启的时间节点,四国所有宗门,都将派遣修者前去碰运气,寻找秘境中的宝物。提前准备几个祭品,对宗门而言,再正常不过。” 常思过也撕了空白信纸扔掉,低着头思索片刻,再抬起头,道:“如此说来,秘境开启的前几年,单独在外行走的修者,处境很危险?” 柯繁果然没安好心,打的是这么个坏主意,言语诱惑他加入元清门,还在他身上做了手脚,是想要让他做活祭品。 也是欺他以前是个憨头,见识短浅,不敢闹得军中其他修者知道。 这仇结深了啊。 “确切的说,是在外行走的山野散修,处境都不怎么妙。” 安学伦见常思过懂了他的意思,也就点到为止没有多加解释,笑道: “有宗门的修者,或者在军中效力的炼体士,则没这方面的担心,本国之内,宗门之间不会胡乱出手坏了规矩。对于它国修者,就不大讲究这些,能抓到修者活口,不管是自用,还是高价交换,都是常事。” 对这些事情,安学伦见怪不怪,他有意无意地撇了一眼常思过。 常思过心中郁闷不已,怎么会有如此变态的秘境,这不是逼着野修没活路吗? 让他还怎么敢独自去闯荡江湖做一个自由自在的追风少年? 安学伦又撇一眼少年腰间的银鞘长剑,笑道:“你这剑不错啊,看着不像是凡器?” 剑鞘上还镶嵌有三颗能发光的宝石,怎么看都不是军中士卒的少年能用得起的高档货,配黑娃粗壮的身胚,有点娘里娘气的不适感。 常思过扶了扶剑柄,道:“还行吧,营破那天,逃出来的路上,使诈斩杀一个阻拦的北戎修者抢夺来的。” 安学伦见这家伙说得轻描淡写,皱巴巴的单薄戎服上留着好些刺破的口子,左袖口也有不明显的血迹残存,便知斩杀怕是不那么容易,却也不便细问探听。 两人毕竟不熟悉,涉及到手段绝学,交浅言深是大忌。 第27章 突兀的一箭 安学伦对黑娃越发的看不懂,北戎派遣在路上巡视阻杀的修者,可不是单独一个出现,一般都是三两个一伙,还有层层士卒埋伏在雪地灌木警戒。 他潜出来的沿途可谓险至极点,也是运气好,没有惊动北戎高手。 好不容易摸进雪岭荒山,仍然被天空的猎鹰发现,引来一个速度惊人的厉害家伙追杀。 那人疯了一样,追着他吼叫“还一个在哪?”,“交出同伙下落,饶你一命”之类莫名其妙的胡言乱语,偏偏又实力高绝,杀得他九死一生,差点就交代在一道阻挡的悬崖顶端。 后来猎鹰另外发现目标,把那疯子引走,他才侥幸逃得一命。 黑娃能斩杀掉一个阻拦的北戎修者,不惊动其他北戎修者,并顺利逃脱,即使是使了诡计,也非常厉害了不起。 是以,他还会认为黑娃只是表面上看去的真元境炼体士,这般无害吗? 扮猪吃虎,或许才是出其不意斩杀一个北戎修者的真实原因。 安学伦换了个话题,道:“黑娃,你尽最大的力气,一箭能射多远?不用管准头。” “不管准头啊……这把抢来的二石弓还没试过,估摸着能射百十丈远,再远的话,猎弓受不住力会崩断废掉。” 又是抢来的?还有什么不是抢的吗? “百十丈吗?” 安学伦摸着下巴走几步,沉吟片刻,忽地转身。 “黑娃,帮老哥一个忙,待晚上快凌晨时分,咱们摸出去,往四荒城方向接近,如果被发现有北戎修者阻拦,我现身引开,你想办法帮我射一封信进城,然后你尽管跑远点,独自躲起来。到时四荒城保住了,算你一份大功劳,我在封将军面前,替你请功。” 话说得很直接,完全当少年是军中炼体士一员,目光恳切望着。 常思过结舌半响,一时间找不到好的理由推脱,只能不太委婉道:“我这点微末实力,怕的误了老哥你的大事,可就担待不起,要不,猎弓借给你,反正也不用管准头,对着城上射就是,相信老哥你的力气比我更大……” 好不容易从险地逃出,凭什么又让他去招惹麻烦? 他还没活腻歪,两人也没半分交情,更没享受过军中丁点修炼资源的好处,空口许诺,对他没有半分吸引力,他还不信对方能强硬命令他一介库房小卒去送死? 生死攸关,面子哪有里子重要! 青幽幽的洞窟内,空气仿佛凝固,两人隔着约六步,一动不动对望。 安学伦没想到少年如此不好说话,还以为少年血正热,脸皮子薄,没经验拉不下面子拒绝,哪知对方像条老狐狸一样倒将他一军,而且露出的气势,很是强势。 果然是隐藏了修为,或许到现在,还有所保留没完全展现出来。 说出去谁敢信一个四个多月前觉醒的炼体士,这么短的时间,晋级到固本境? 安学伦心中越发认定黑娃能隐藏修为,是苦修军中初浅锻力法门的缘故,这是一大发现啊。 正准备把自己的送信计划和盘托出,却见少年“哐啷”一声拔剑,安学伦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往后闪退数步,手搭在剑柄上,现在的小家伙都这般冲动的吗? “嘘!” 常思过左手往下方七尺大小的水窟窿指了指。 他一直留有一丝天眼视线在水面上,为的是预防不测。 安学伦暗道一声惭愧,才注意到水面在不正常波动,而且越发高涨,这情形是有人从曲折的水下通道,潜了进来。 “等等,你拿上弓箭,躲去那边角落石柱后面,来的可能不止一人,等下我吸引他们注意,你用弓箭配合偷袭,扰其心神助我杀敌,所有来敌必须全歼。” 安学伦轻轻拔出剑,闪身到水坑五尺外,盯着动静不小的水面。 他经验丰富,瞬息间便有决断,对边上的少年吩咐。 前面两次他被发现,撵得兔子一样逃得很惨,北戎修者一直以为只他孤身一人,是个独行侠,通过先前黑娃射中空中的猎鹰,四处的叫嚣声便可见一斑,他何不趁机设下现成的套,让敢摸进来的敌人上当吃亏,且不能留活口再出去报信。 如果万一来的是两人以上,那也得拼了。 拼不过也得拼,此处洞窟虽然隐蔽,却也是一处绝地。 常思过看了眼愿意以身为饵的汉子,飞快收拾地上的弓箭,特意把弓囊和箭壶拿开,放到一处石柱侧面,半遮不遮的能看到,想了想,又解下剑鞘侧放着与弓囊一处,闪身跃去安学伦指定的三丈外石柱后面埋伏。 安学伦看着黑娃布置小手段,没有吭声。 军中炼体士比起宗门炼体士,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矫情,更多的是各种实用杀敌和求生手段,像黑娃先前从水下冒出的位置,距离真正的洞窟约五十余丈便可见一斑。 只是这次运气不怎么好,隔这么远,还是被敌人找到了。 约五息后,寒光闪烁从水窟中冲出,紧着两道人影先后跃起。 安学伦故意慢了半息,抢步一剑,对着后出来的人影拦腰猛地一刺,“铮”,剑刀相击,他这一剑被挡住没伤到对方分毫。 两道人影落到潮湿的崖石地上,分立左右,而安学伦已经暴风疾雨般,刺向左边痩高穿着灰色皮袄的男子胸腹要害。 “叮叮铮铮”急切的兵器碰撞声中,有尖细笑声传出,显得颇为自得。 “哈,逮到了,这次看你小子还往哪处钻?” 另一道粗壮身影往边上让开数步,却不急着夹击安学伦。 他目光警惕扫视洞窟,瞬间被右前方散出青蒙蒙光亮的剑鞘吸引,恍然间,觉得哪里有不对,却又说不上来的感觉。 尖细笑声未歇,“嘣”,弓弦震响,回荡在狭窄的洞窟空间,惊心动魄。 “小心!” 粗壮男子本能闪避,喊出一句显然是迟了的废话。 洞窟实在太小,弓弦响,箭已经射中躲闪不及的痩高男子后背。 痩高男子仅仅来得及绷紧身躯,“噗”,前胸突出一截带血的变形箭头,他长期用真元力淬炼的身体,被射了一个对穿,痩高男子痛苦地前冲两步,还想往水坑歪倒逃生。 安学伦手起一剑刺穿对方脖颈,再一脚把挣扎的痩高男子踢去对面,有液体溅在崖壁上,发出沙沙声,血腥气在狭窄洞窟散开。 这突兀的一箭,威力非同寻常,震慑得粗壮男子毛骨悚然。 第28章 藏得够深 狂吼一声,粗壮男子径直杀向三丈外被石柱遮挡的狭窄尖角位置。 他终于回过味来,穿着破袍的南蛮子与应兄弟交手,腰间好端端挂着一支剑鞘,地上嵌宝石的剑鞘,分明就是为吸引他目光,让他分心刹那的一个小陷阱。 摆得还特么像模像样,连弓囊和箭壶都只露出一角,以消除他的戒心,因为河面上的惊艳一箭射下猎鹰,他不可能不防备弓箭。 只是另外那家伙潜伏在如此狭小的洞窟内,是怎么做到能瞒过他的感知? 又是“嘣”的一声弓弦响,一支利箭从黑暗中自下往上飙射。 粗壮男子神经紧绷,凭本能往右边闪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能彻底躲过。 距离太短,箭矢射中他的左臂,扎到骨头,箭尖往边上滑开,造成的肌肤剧烈撕裂痛疼和朝后的力道,令得粗壮男子的速度不由一滞,停在当地,手中的刀还差八尺再也砍不去,忍不住痛得惨叫出声。 “干得漂亮!” 安学伦大笑着纵身从背后刺向受创的对手。 黑娃的箭术犀利又精准,在如此狭小洞窟,还真是防不胜防。 特别是对时机的把握和敏锐战斗意识,与他的攻击配合得天衣无缝。 粗壮男子腹背受敌,乱了方寸,返身一刀先挡向刺来的长剑。 又是一声弓弦响,惊得他不顾前面攻击,往左边一跳,被安学伦一剑挑中右肋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涌出,却不见有箭矢射出。 粗壮男子知道上当,气得他大吼着不管不顾朝安学伦冲去,手中挥刀猛劈猛砍,完全是同归于尽不要命打法,他选择夺路而逃。 逼得安学伦往后连退,如此大好形势,安学伦才不愿拼命。 弓弦声又响,粗壮男子遭受前后夹击下再也没能躲过,身躯一颤如遭电殛,眼珠子突出,脚下禁不住往前踏出两步。 安学伦从侧面抢进,手起一剑把失去反抗能力的对手结果掉,拔剑后退。 粗壮男子噗通一声朝前摔在崖石地上,后心正中插着一支颤巍巍的竹箭,却没能射一个对穿。 常思过面无表情拿着弓箭和长剑,从石柱后矮着身子走出来。 有安学伦配合牵制,杀两个实力不弱的修者,如宰两只鸡子,太轻松了。 走上前,放下弓箭然后在尸身补剑,手法娴熟地搜刮粗壮男子怀里和袖袋、腰带等处,看得安学伦眼皮直跳。 好重的杀性,狭窄的洞窟内充斥血腥气息,少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看那摸尸的熟练程度,显然是个杀人如麻的老手。 这还是那个笑得满脸憨厚无害的淳朴少年郎? 安学伦见得黑娃摸到一个瓷瓶,一卷柔软的羊肚腹皮子,还有些银票等零散物品往自己怀里揣,连一包干粮都不放过,他也赶紧去搜刮另外那具尸身上的战利品。 少年这般模样,显然是谁摸到的战利品归谁,那他也不用矫情顾面子。 解下黑色刀鞘,常思过又捡起地上掉落的长刀,约五尺长,刀身比巴掌略宽,造型简单挺直,前端刀头收弧形翘起一个尖锐角度,比他以前用的重刀手感更好,重了两倍不止。 对着空中劈了两刀,常思过非常满意。 解下腰间剑鞘扔地上,把长剑插进最角落的石缝,有这柄直刀在手他够用了。 “那柄剑不错,你不要了?” 安学伦收刮到一小袋子八颗亮晶晶半透明的玉石,一个小瓷瓶和一柄狭刀,把尸身上的腰牌扯了,见黑娃把剑给扔了从尸身上拔箭,嘴角动了动,那柄长剑比少年宝贝一样搂手里的破刀贵重多了,忍不住还是提醒一句。 常思过咧嘴一笑:“先撂这儿,带路上累赘,以后有机会再来取。” 弓箭之类,能给他增加战力,再累赘他都会带着。 安学伦想了想,把手中的狭刀也给扔了,提醒黑娃摘了敌人身上的腰牌,顺手把射在敌人尸身上的箭矢拔下来,就着水坑洗了一下箭头,扔回给黑娃,道: “我先下水,外面出口,或许有北戎修者守着,待二十息后,你再小心潜出去,往下游走,若是能逃过一劫,咱们……算了,先逃出去再说以后吧。” 他对这次能否逃脱,没太多信心,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常思过眨了眨眼睛,见安学伦把身上破裂的长袍收拾利落,准备下水,道: “等等,咱们可以试着走另一条暗道。” 走去右手边洞窟狭窄处,在黑暗中摸索半响,揭开一块他用泥沙堵住缝隙掩饰过的崖石,露出一个约两尺大的不规则窟窿口子。 崖石通道内即使有狭窄处通不过人,他和安学伦用刀剑也能劈开逃出去。 他也没想到有一天这条通道能派上用场。 幸好当初用来做茅坑的是最小的那处石窟窿,否则就恶心人了。 安学伦眼睁睁看着无中生有多出来的一条水下通道,目瞪口呆之余,又笑着摇头:“你小子藏得够深啊,狡兔三窟,哈哈,天无绝人之路,我来探路,你且守着入口。咱们行动得快,否则时间久了,附近的北戎修者都会围拢到这里,不方便咱们逃出去。” 绝处逢生的喜悦,使得安学伦说话有些颠三倒四。 能够活着逃出去,谁愿意憋屈地被围困战死在沧河底,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常思过也不推脱,从地上尸身穿着的大袄领子上,扯下一把羊毛,双手灵巧地结细绳准备用来绑缚箭矢,即使三支箭矢射中修者导致凡铁箭头变形严重,他目前也要将就着重复使用,不能丢弃,走去水坑那边警惕。 安学伦兴奋地搓了搓手,到底还是舍不得,用自己的长剑做劈崖开石之类的粗活,又跃去那边,探手摄过地上的狭刀,再跳过来,吭哧几下,把两尺大小的崖石洞口斩宽,以便能够顺利上下。 探头深入洞口水下,观察片刻,再竖着滑进洞窟,深吸一口气往水中潜去。 常思过在心中默默计算,他们在此地最多耽搁一个字时间。 他愿意相信安学伦,是因为安学伦两次举动。 第一次甘愿为饵对战出水的两人给他制造偷袭机会,第二次主动提出先下水,去引开敌人,有这份承担风险的胸襟担当,让他心生敬佩。 时间慢慢过去,少年黝黑面上看不出表情,心头却有些焦急,眼见快到心底限定时间,他开始琢磨要不要潜水去寻路,否则要来不及了。 正来回走动,突地留在洞口的一丝天眼神通感知水波不正常涌动,常思过面上闪过一丝喜色,仍然警惕走近。 又数息后水中探出一柄狭刀,接着安学伦湿漉漉的脑袋出现,吐出一口浊气,抹去眼上的水珠,仰头笑道:“快下来。我刚才打通几处狭窄的崖石,费了些时间,咱们走。” “好!”常思过又停步,道,“稍等,我把两具尸体塞进那边水坑,让他们疑神疑鬼,一时半会不敢追进此地,多争取些时间也好。” 飞快地把尸体踢进水坑,任其半浮半沉,随波逐流往暗道外慢慢飘去。 安学伦赞了一句,“就你小子鬼主意多。” 收刀入鞘,他到底还是舍不得把缴获的刀扔了,率先往水下潜去。 第29章 尽力一试 常思过跟着滑进冰冷水中,游鱼一般,在狭窄曲折的崖石通道中摸石头前进,花了十多息,两人先后进入湍急的沧河。 视线内是昏暗的河水,不知在水下多深位置,估摸着超过了两丈。 常思过追上前去,做手势示意,他在前面领路。 安学伦虽不懂其意,却对少年有了不同寻常的信任,比划手势做请。 常思过早就发现他的天眼神通,在水中照样能够使用,只探不多远,约丈许距离,他快速顺流而下并往上浮,待得离水面丈许距离,“视线”能够探到水上情况,便不再上浮,只管沿河潜游。 每过得约半刻钟左右,常思过沿着崖壁,留意探查是否有悬空浅洞,以便探头进去换气,又不会被天空翱翔的猎鹰发现行踪。 就这样,两人神不知鬼不觉,从水下逃出北戎修者布下的天罗地网。 沿途换了六口气,沧河在群山峡谷间转了两道湾,早就远离北戎人包围的圈子,两人顺着平缓的河滩爬出水面,躲进河谷背阴常青树下歇息,运功蒸发身上衣服上的水珠。 安学伦哈哈笑道:“真痛快!北戎人又折损两个炼体士,等那些家伙小心翼翼、磨磨蹭蹭钻进水下洞窟,发现咱们早就溜了,他们会不会气死去,哈,想想都好爽。” 常思过仔细处理打湿的弓和箭,几经泡水,其实对弓弦的损害很大,左手往天空指了指,低声提醒:“小心,猎鹰!” “不打紧,只要不被他们围了,遇上一两个家伙,咱们很容易对付过去。” 有一个炼体士神射手配合,安学伦说得信心十足,声音不自觉还是低了,往上空警惕地扫一圈,又旧话重提:“黑娃,帮老哥一把,你先别急着回绝,待老哥把话说完。” 见黑娃把弓箭处理完毕,往身上披挂,便抓紧时间道: “还有几个同伴,到时会配合我们,他们目前躲在哪,我也不知道,只约了今晚丑正二刻,也就是四更天行动,到时我从东边发出信号,他们在四荒城西、南两面制造骚乱,引开北戎外围的修者,你提前绕去四荒城北面,那边北戎军的兵力稍薄弱,城内也会配合做出佯攻,你趁乱将信射出,后面的大战你不用参与,在外面躲些时日,待战事平息了再回来。” 常思过颇有些无奈地看着死皮赖脸要拉他下水的破袍汉子。 两人共了一场生死患难,他还真拉不下脸,说出断然拒绝的狠话来,想了想,问道:“四荒城外,目前到底有多少北戎军围城?” 安学伦见黑娃有松口的迹象,赶紧道:“只五万步骑兵。今年秋上,北戎草原遭了大范围畜瘟,牛羊病死无数,他们即使能熬过寒冬,也难熬明年青黄不接的春季,所以那些强盗就打咱们南平的主意,发起罕见的叩关冬战。” 常思过又问道:“五万北戎步骑兵,常规是有多少炼体士随军?” 安学伦想了想道:“百五十人左右,战时能达到二百人,再多就不大可能了。” 常思过诧异:“为什么不能再多?” 发动战争,不是实力越强越好吗? 安学伦瞥了一眼,见黑娃似乎是真不懂,解释道:“隆冬时节,大军出动各种不便,人吃马嚼的,北戎人发动的这场战争,持续不了多久,能够击破沧河以北的四荒城和东固城,抓获大批俘虏,便有了与南平做‘买卖’的资本。炼体士代表各宗门和部族利益,派出人太多,到时狼多肉少,他们不便分脏。” “哦。” 常思过懂了,做买卖的道理他懂,再问道:“那咱们破贼军和四荒城守军,又有多少随军炼体士?” “破贼军有三十多修者,四荒城稍多一些,差不多五十余,加起来不到百人,但是四荒城有巨臂排弩守城,北戎炼体士不可能拼着折损太过,帮骑卒攻城,所以短时间内,北戎人还攻不破四荒城。” 常思过索性问出心中疑惑:“北戎既然有五万步骑,怎么不一开始就把破贼军给围困歼灭在城外?还给撤退到城内的机会?” 安学伦摇头:“北戎各部族之间也有利益牵扯,他们当晚偷营只出动两万人马,或许,他们是打的让四荒城出兵救援的主意,谁知道呢?呵,反正破贼军都是些后娘养的,即使全部抓获,也榨不出多少油水,四荒城根本不会在意破贼军士卒的死活,那些老爷的命才值钱。” 语气中很有些愤懑和无奈。 常思过奇怪地看了安学伦一眼,四荒城的老爷们不把贼配军当人,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日常最危险的巡边,还有屯田耕种,都是城外破贼军一手包办,又问道: “四荒城外,北戎军扎营离城多远?具体的势力划分麻烦老哥多讲讲。” 安学伦笑道:“正要告诉老弟。” 顺手折一根灌木枝条,就着雪地,画出四荒城的大致轮廓形状,把东西南北又画了一些代表帐篷的圆圈,道:“北戎军主要集中在南、东、西三面,扎营离城约十里,北面只有三百顶帐篷聚扎,这是他们的一贯伎俩,兵法上叫围三阙一,被他们搞得不伦不类的。” “离城三五里一带,有北戎步卒骑卒交叉巡探,按他们以往做法,每队骑哨探会有一名炼体士跟着,防止城内修者用绳索攀出城外,击杀哨探,或者潜出去送信。” “但是他们也有弱点,就是各部族互不统属,甚至有些部族还有世仇,相互间的帐篷会离得有些远,在北方聚扎的三百顶帐篷,不是铁板一块,外围的步卒巡营,间隔比较大,这些都可以好好利用……” 常思过听着情况介绍,盯着雪地上的简易示意图思索。 他既然目前还脱离不了破贼军,卖安学伦一个人情,也未尝不可。 四荒城长宽各有五里,北方据扎的三百顶帐篷,想必也是和破贼军一样,属于后娘养的,等得东、南、西三面起了乱子,再加上城内佯攻出击,他趁乱把信射进城,再趁乱溜走,似乎对他难度不大? 当然在任务之前,他还得仔细推敲斟酌,把方案尽可能的细化。 但在潜入城下之前,得多弄一些箭矢。 学习了青帕上记载的附力法门,他已经能够把自己的真元,附着少许在箭头箭杆上,十余丈内,极大增强箭矢杀伤力和速度,再远就力有不逮,会使得附着的真元力消散在空中。 他毕竟是新学乍练,又没人指点,对附力手段掌握不够精深。 另外搞一身北戎巡营士卒厚袄或者罩袍,遮掩行踪,浑水摸鱼也是必须有的。 思虑片刻,常思过抬头朝四周打量,拔出一支用过的箭头变形的箭矢,道:“我先试试,手中的二石弓能射多远。” 安学伦喜道:“兄弟,你答应了?哈,这人情老哥记下了,必有后报。” “老哥客气,我只是尽力一试。” 常思过搭箭拉满弓,采用抛射对着远处谷口方向射去。 箭矢嗖一声穿过树枝空隙,消失在视线内。 他没有把话给说死,他可以帮忙,但是不会拼着命不要也要把信射进城内,到时相机行事,能够射信进城,双方皆大欢喜,完不成也休要怪他。 “诶,能尽力就成,老哥也是没办法了,才拉老弟你冒险。北戎人驯养的猎鹰和夜枭,日夜守在四荒城周围空中,太讨厌了,放出去的信鸽,没法突破扁毛畜生的捕猎,使得城内和外界联络不上,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常思过呵呵一笑,没有再接话。 这种危险的活计,冒险干得一次,已经是很给面子,让他特意去射杀夜枭,替四荒城打通夜间通信路就算了。 四荒城内修者能人无数,他用得着逞能出风头吗? 太好说话的老好人,活得大都不痛快,麻烦事一茬接一茬,烦死人了。 第30章 有余福 安学伦拂袖扫去,雪面卷起薄薄雪粉,把雪地上留下的画痕足迹遮掩掉。 “走吧,寻处山洞,咱们调息几个时辰,把精神养足。” 两人警惕着上空动静,踏雪而行,借助溪谷左边树木遮掩,轻飘飘往北方谷口方向走,身后没有明显痕迹留下。 不多时,走到谷口转弯处,常思过拔起射落在雪地的箭矢,估算一下,道:“百三十丈左右。”他在心中计算了一下,如果是顺风,还可以多出一二十丈。 安学伦由衷赞了一声:“厉害!” 他是军中炼体士出身,以前接触过弓箭,自然知道其中难度。 射箭不仅需要力量开弓,更讲究射箭的角度,对风向的利用等经验技巧。 不是随便一个修者拉开二石弓,都能射出这般远。 常思过把箭矢上的泥沙雪粒,用指头抹去,反手插入背后箭壶,对于安学伦的恭维只是笑了笑,问道:“往哪边走?”前方谷口,分东西两条岔道。 他的无痕还练得不到家,隔一段距离,需脚踏实地换一口气。 他学着安学伦方法,用气劲鼓动袖口,卷起雪粉,把后面落下的足迹覆盖遮掉,两次后,做得像模像样了。 安学伦往东北方向的岔谷口一指,“去那边,避开与北戎修者朝面。” 两人转向继续前行,安学伦好奇问道:“黑娃,你练习无痕多长时间了?” “好几天了吧?” 常思过也不知具体有几天,在水下洞窟,可没有沙壶滴漏计量时间,补充道:“营破那天早上,从斩杀的北戎修者身上搜出一卷功法,照上面揣摩,练得还不到家,让老哥见笑。” 见笑你妹啊。 安学伦体内圆转自如的一口真元内息,憋不住散了,雪地留下两个清晰足印。 城破到现在,满打满算才四天好嘛。 他当年晋级固本境后,练习无痕……咳,不提也罢,没的找打击伤自尊,人和人的差别,怎的就这般大昵? 和这家伙做朋友,安学伦觉得他应该提升承受上限,以防自己暴走扁人。 “哈,老弟天赋异禀,老哥自愧不如啊。” 安学伦干笑着客气一句,这天没法聊下去,他太难了。 他又是个喜欢热闹的,不想就此冷场,搜肠刮肚想着话题。 常思过眼尖,斜指向左前方高处,道:“那处似有山洞?” 安学伦顺着手指方向看去,山岭冰雪一色中,是有一处不太明显的黑色,掩藏在婆娑枯树上方,辩不清是山洞还是凹陷的崖石,点头道:“走,去看看。” 率先顺着山脚往斜上方攀爬。 有几处山路很陡峭,岩石被山风吹得结成一条条厚滑的冰溜子,却难不倒两人,花了半个字时间,手脚并用,两人攀爬上五十余丈的半山洞窟。 “好,这地方好。” 安学伦拍了拍手上雪粒,打量着口小肚大两丈见方的不规则洞窟。 石壁有几处烟熏火烤痕迹,凹凸岩石地面覆着厚厚灰尘,到处丢有兽类残骨、枯柴火、干茅草等杂物,看得出此地曾经不止一次有修者光顾,和外面冰天雪地相比,洞窟内暖乎乎的,除了有股淡淡的腐臭味,弥漫空气中,不甚好闻。 右边另有一处稍小洞口,里面黑乎乎的。 常思过略微皱眉,他这具身体对腐臭气味太熟悉,悄然开启天眼,把视线“探看”进去,里面是个更狭小的山洞,左上角果不其然倒毙着一具穿长袍还没完全腐烂的干尸,常思过心下默然,收回视线。 这方世界让他无语,这么乱,他哪还敢一个人独自瞎闯荡? 要离开也得等本事厉害了才成。 安学伦探头往隔壁山洞一扫,骂道:“啊呸呸,晦气,谁他妈这么缺德,杀了人也不扔远点,凭地糟践一个好落脚处。” 转身便往外走,常思过跟在后面,没有再看里间山洞一眼。 安学伦走到出口又陡然往边上闪去,低声道:“鹰,西南方向,飞来了。” 他刚准备攀下去,一抬头,看到天边一个黑点往这边飞来,差点就暴露。 常思过躲在洞口另一边,往外瞄了一眼,思索片刻,建议道:“就这里吧,咱们也别再折腾,免得被北戎探子发现,我去把里面的遗骸挖个坑埋了,眼不见为净,你守外面,别让人摸进来。” 安学伦立即应下来,挥手道:“成,成,路埋遗骨有余福,你去吧,我守外面,那些北戎兔崽子这次反应挺快,就把猎鹰放了出来。” 让他与人搏杀,刑讯逼供弄得再惨都不会皱下眉头。 但是与腐烂得肚穿肠烂的臭尸打交道,实在太恶心人,再有余福他都不愿沾手。 常思过拔出腰间直刀,劈几根粗柴枝,捡一把茅草,拿着进到里间。 他倒是不信什么余福之言,山洞一点点异味腐臭,对他没丁点影响,黑娃记忆中残酷战场景象不知凡几,区区一具干尸,小意思而已。 只是估摸着,北戎人发现水下洞窟另有暗道,追出来后,放出寻他们的猎鹰,也是差不多该到这般远的地方,他们再另寻山洞落脚,显然是来不及。 常思过屏住呼吸,就在干尸五尺外的地面用刀掘坑,以他的力气加上法刀的锋利,挖石刨泥快得很,约一个字时间,挖出一个深三尺的粗糙岩坑,用柴枝架着干尸推进泥坑,随便丢了一把茅草覆盖,再把泥块石块堆上去,简简单单掩埋了事。 他发现这具尸体生前曾经受过非人折磨,衣袍破破烂烂,皮肉被利器切割得残破不堪,许多地方可见白骨,四肢翻转往外扭曲,骨头不知断了多少节,当然他没兴趣仔细研究。 入土为安吧,什么恩怨情仇,到头来一抔黄土。 正准备用直刀刨些泥土,掩盖地面干涸的污秽,遮去剩余气味来源。 忽然注意到他刚推干尸翻过来的地面缝隙,卡着约寸长一指头宽的墨色玉片。 要不是他眼力惊人,昏暗中还难以发现玉片。 用树枝把玉片拨到远离污秽的地面。 常思过略有诧异,这世上真有福报啊?这也来得太快。 解下腰间灌满河水的皮壶,用两根树枝,夹着玉片冲洗一番,再放下皮壶,捏着薄如铜钱厚的玉片放到眼前好奇细看,借助微弱光线,打量有些透明的墨色玉片。 玉片边缘打磨得很圆滑,触手温润,却没看出有什么不同, 和他怀里收集到的战利品玉石一样,给他感觉像是不同寻常的宝物。 到底哪有不同,他又说不出来,纯碎是感觉。 习惯性的开启天眼查看,“视线”才一触到墨玉,常思过看到了无数字符和影像,扑面而来,很是吓了他一跳,心神一分,视线切断,虚幻字符和影像消失无踪。 常思过愣怔片刻,随即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捡到了奇宝。 这块墨玉,应该是给干尸招来杀身之祸的物品,被折磨那般惨,那人也不肯吐露口风,是个狠人! 只不知藏在半腐干尸哪处位置,没被人搜去,现在便宜了他。 侧耳倾听半响,常思过背转身靠到石壁上,再次开启天眼术查看墨玉。 字符和影像扑来,眼花缭乱,根本就看不清是什么玩意。 太快了,扑到眼前便突然消失,像看3D电影一样,就这样傻傻看着,待所有不停扑来的字符和影像一一消失,直到没有后续。 常思过收了探查的“视线”,疑惑地挠了挠头皮。 怎么回事? 难道是他用的方法不对……突地感觉头晕脑胀,一阵阵难受,像是硬塞了许多东西在脑子里,有无数字符和影像在脑海中飞舞。 渐渐地,所有字符影像重叠交错,化作三个虚幻光字:咫尺谱。 光字在脑海深处奕奕生辉,幻生幻灭。 再看他手中的墨玉薄片,已经变得黯淡无光,顽石一样再也看不出半分先前灵动迹象。 第31章 货比货得扔 安学伦守在洞口,小心倾听和观察下方动静,见黑娃过了一刻钟时间才弄完走出来,脸上看着稍有些疲色,笑着招呼:“黑娃,你先打坐歇息,待你恢复了再换我,咱们轮换着来,只要不被天上飞在高处的猎鹰发现行踪,北戎修者人手有限,他们搜不到这处。” 常思过没有客气推脱,谁先谁后都一样。 他正也需要时间,消化出现在脑子里的“咫尺谱”,他猜测是好东西,光是传功的过程,就神神叨叨闻所未闻。 拧开皮壶,净了双手,从怀里掏出一包浸过河水又蒸干的炒面糊糊和熏肉干。 招呼一声:“安老哥,来点填填肚子?” 安学伦却没有在野外随便吃外人食物的习惯,何况还是黑娃从北戎修者尸体翻找来的东西,忙从怀里取出一个锦袋,笑道:“你自用就是,我带了肉干。” 常思过也不客气,他食量大,这半包干粮,省着点只够他吃两顿。 学着安学伦的样,用手抓着炒面糊糊和熏肉干,运功烤烘得香喷喷热气腾腾,狼吞虎咽吃个半饱,又喝几口水,仔细收好剩下的干粮。 这才去洞窟角落,用茅草枯枝,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铺一个稍干净能落坐的地方,解下身上的弓囊箭壶,放到顺手位置,侧面朝着洞口坐下,闭目调息运功。 安学伦稍诧异看了几眼,军中初浅锻力法门,不都是以拳行功,以动锻力? 从哪学来的打坐锻气? 看着黑娃头顶微微蒸腾的白气,正儿八经达到了真元外象的地步,安学伦也就懒得费神多想,小家伙稀奇古怪的,或许是另有机缘,从别处“抢得”了高明淬体功法。 半个时辰后,常思过收功睁开眼站起身,摆出个拧腰弓身的猛虎扑食架势,随着一阵噼啪骨节炸响,一招一式,练起了熟得不能再熟的伏虎劲。 运气驱劲,缓打缓收,一拳一脚干净利落,劲力内敛。 随着拳脚动作,空中响起声声劲力击空爆响,却连脚下灰尘也不带起。 安学伦盯着看了片刻,微微点头。 内行看门道,能把以雄猛劲爆的伏虎劲,打到如此缓慢沉重,又气机流转杀机四伏,是一门本事啊,除了苦练伏虎劲浸淫多年,还必须另有很深感悟。 否则做不到如此看着赏心悦目,又契合某种韵律拳理的地步。 他以前也练过军中初浅锻力拳脚技法,对伏虎劲自然是极熟悉的。 看到有人当他面,能够把再普通平常不过的伏虎劲,打出如此水准高度,勾引得他手心也痒痒的,大受启发,很想练一套,奈何珠玉当前,实在不敢献丑。 他算是彻底信了黑娃真是军中炼体士。 半刻钟后,常思过身上微微出汗,温热气息化作丝丝缕缕,流淌全身筋骨,随着他的收功住手,又缓缓收拢归聚气海,给外人看来又恢复到了真元境修为水平。 如此神奇一幕,看得安学伦眼热心动,见黑娃收拾弓囊箭壶走过来,拍着身边的岩石示意就坐,挑起话题道: “老弟,你伏虎劲打得很好,是得了高人指点啊。” 常思过却不习惯挨一个臭男人坐太近,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也不落坐,笑道:“也不算什么高人吧?一个军中老卒,他告诉我不要废话太多,埋头苦练便是,拳打百万遍,打着打着,身体自然而然就产生本能感应,循着感觉走,准不会有错。” 得嘞,这天没法聊,才起个头就被聊进死胡同了。 让安学伦打一百万遍伏虎劲,这蠢办法,他肯定学不来。 也只有一根筋的家伙才会相信,并能坚持到底,傻人有傻福啊。 站起来伸一个懒腰,安学伦强行转换话题:“外面没有动静,你也不用时刻盯着,我修炼一阵,等下再换你。” “嗯,我醒得,老哥你去修炼。” 待安学伦去角落打坐,常思过坐岩石上探头瞄几眼洞外。 这个角度视野极好,可以俯看下方陡坡,和山脚处一大片地方,而不用担心被下方经过的人轻易发现形迹。 呜呜寒风吹刮,枯树摇曳,发出冰裂的咯吱声。 白雪死寂耀眼,望着满目荒凉。 处在这样枯寂冰冷缺乏生气的环境,最是容易勾起心底的伤感情怀。 才冒了个苗头,又生生被常思过压下去。 悲春伤秋,多愁善感,对他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他总有股莫名的危机感,压抑在心底,身处乱世,迫使自己抓紧时间提高生存的本领实力,不敢松懈半分,他也一直身体力行。 内视脑海里虚幻飘忽的五个光字,发呆了足足半刻钟,常思过一无所得。 光字没给他任何启发,仍然忽隐忽现,又遥不可及。 或是没有找到正确的破解方法? 常思过微微苦笑摇头,他不会一根筋的犯犟坚持到底,他不是黑娃。 瞄一眼外面山上山下,连只鸟影子都没有,遂收回视线。 从怀里掏出缴获的战利品,那张轻柔卷成团的旧黄皮子,上面画着墨色图形,和一种他不认识的古怪像虫子爬的复杂字纹。 常思过有点傻眼,这是啥玩意? 莫老头肚子里的墨水也有限,教不了他现行通用文字以外的其它古老文符。 撇一眼头顶白气蒸腾的安学伦,常思过想着等下向安学伦请教。 盯着皮子上用粗笔画出来的涂鸦般图形,看了半响,隐约看出是一个个抽象的足印,就像小时候,下雨后,打赤脚和小伙伴在泥地上玩耍,弄出来的痕迹。 这些是前掌着地,能看出有三五个深浅不一的脚趾扣地的半圆点印记。 这些是脚后跟蹬地,可以根据足心印的半月形状,分析出左右脚来。 通篇数下来,有十二个足迹……当然这只是常思过打发无聊时间的发散思维臆想,权当是回忆童年趣味。 小时候对着沙地撒泡尿,一众小伙伴都能瞎哔哔出谁的尿流得像条狗,谁的又像公鸡,他自不会照着自己的瞎胡闹练习。 收起皮卷,再次扫一眼下方,冰冷的风景依旧。 常思过分出一丝意念,引导丹田气息散出经脉,不急不缓温养腰、腹、背、臂、腿等处肌肉,冲刷体内杂质。 青帕记载的修炼心得,温养身体是个长期的慢工淬炼细活。 等到真正爆发,身体才能承受更大的真元力量冲击,而不至崩溃。 安学伦打坐了快两个时辰,直到天黑,收功站起来,蓦然爆发出哈哈大笑。 默默温养身体的常思过先瞄一眼山下,如此大笑,莫引起下方经过的修者注意,见下方无人,再放心地看向不知因何故而突发神经,笑得鬼哭狼嚎一样难听的安老哥。 笑毕,安学伦扬眉吐气抑扬顿挫念道: “几场搏杀,生死悬一线,两年瓶颈,一朝终突破!” 原来是突破了,怪不得。 “……恭喜老哥!老哥现在什么修为?” 常思过站起身,拱手呵呵笑捧了一句场,顺口问道。 “才突破到固体境巅峰。” “哦。” 见黑娃哦了一声没有接着尽兴往下聊,安学伦很想告诉小家伙:固体境巅峰很难达到的好嘛,十个固体境修者,未必能有两个达到。 可一想到黑娃只用四个多月,便达成别人要花三五年,或更久才能晋级的固体境初期修为,他便熄灭了满腔的鸡冻,和一丢丢的暗戳戳炫耀。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打住,不聊了。 第32章 所谓秘籍 常思过哪懂什么修行艰难,破关不易,他练到目前为止,走的是野路子,连自己到了什么境界都不甚清晰明了,也不知以何标准判断自身境界? 听追杀他的男子曾经说过一次,说他是真元境中期。 在河边冒出水面时候,与安学伦对峙那次,他也没感觉有多少惧怕感觉。 那个时候,安学伦是固本境后期。 常思过有些疑惑了,他现在的修为似乎不像是真元境? 他心中倒不是太过着急,既然决定留在破贼军,待战事平息,他相信能够从军中选择到合用的功法,把所有疑惑都搞清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抓到什么都练,急于提升自己的实力求活。 从怀里的锦袋内摸出一个瓷瓶,和一颗半透明亮晶晶玉石,请教道:“老哥,这两样怎么用?”塞紧的瓷瓶里,装着有三颗花生米大小、圆滚滚清香药味扑鼻丹丸。 他知道是好东西,可不敢随便乱用。 大补如毒,是地球上华国的一句中药俗话,晚上要去四荒城下冒险,他得防着受伤等意外情况发生,有备无患吧。 安学伦撇了一眼黑娃左手拿着的玉石,嗯,黑娃不认识修者物品,这才是正常,道:“那是白玉币,是修行界通用的货币,还有更高级的青玉币和紫玉币,里面蕴含有不同的灵气,比如一百枚白玉币含有的灵气量,相当于一枚青玉币,十枚青玉币的灵气含量,相当于一枚紫玉币,换算比例也是如此。” “修者可以在修炼时候手心抓握玉币,吸收里面的灵气,只是容易造成灵气吸收浪费,每个人的资质不同,吸收也不尽相同,所以,玉币大都是用来购买修者物品,比如你手中瓷瓶里面的丹药,还有武器,防护内甲,战衣、靴子等等。” 常思过懂了,把手中的白玉币收进怀里,打开两指粗的小瓷瓶,倒出一颗褐色丹丸展示给安学伦看,他手中的好东西都是抢来的,也没什么不可见人。 这些东西,他看到安学伦从敌人尸身上收刮到有,应该不算稀罕物。 不同于他在里面洞窟掩埋骸骨得到的玉片,那玩意是干尸备受折磨致死,也要藏着掖着,不肯示人的物品,他得到墨玉片之后当然要财不露白。 “增元丹,二阶初级丹药,十枚白玉币一颗,能增进固本境修者的真元修为,你可以吞服。任何一种丹药,多少会有丹毒残留,唯有勤加修炼,加快气血运行,把丹毒分解排斥出体外,所以服药的时间长短,须得修者自己把握,像增元丹,一般服药周期为三五天。如果同一丹药服用过多,效果会减弱,直到没效果。” 安学伦随口解释几句,又笑道:“你在军中报备身份以后,以后每个月,可以按固本境修为,领用一颗相同级别的丹药,还有十颗白玉币,想要额外的资源,就得自己立功赚取,比如斩杀北戎的炼体士,尉官统领等将领,凭腰牌为证,没有腰牌,就以首级为证。” 常思过愣了下,他没有扯下斩杀的那娘们身上的腰牌,当时想着不会再回归军营,就没费那事,却是失算了。 安学伦见黑娃脸色稍有凝滞,猜到黑娃可能没有摘取路上斩杀的炼体士的腰牌,在洞窟时候,还是经过他提醒,黑娃才勉为其难摘了一个腰牌,伤口撒盐解释道:“每一个北戎固本境炼体士腰牌,可以兑换到五十枚白玉币。” 五十枚白玉币,相当于五颗增元丹。 见黑娃脸色明显黑了一分,安学伦笑嘻嘻补刀:“你扔在水下洞窟的那柄法剑,品质不错,大概值六十枚白玉币以上。” 常思过撇了眼幸灾乐祸看他笑话的安学伦,笑着摇头,从怀里掏出皮卷。 “老哥,你帮我瞧瞧,这上面的字,怎么念?” 安学伦奇道:“黑娃,你就不心疼扔掉的白玉币?”伸手接过柔软的皮子。 “能有命活着,比什么都强,扔了的白玉币,以后有机会再赚,心疼又有何用?陡增烦恼罢了,再说,那剑或许还在,以后有机会再去拿回来就是。” “哈哈,你是打肿脸充胖子,其实心头在滴血。” 安学伦无情揭穿看似若无其事的小家伙,还装,可劲装,撇了一眼手中皮子,咦了一声,道:“这是金鼎文……我也认得不多,第一行两个字,第二字是‘尘’,我看看……是一门步法,‘行如……步,……落……,轻尘……’,太难认了。” 把皮子还给常思过,脸上稍一迟疑,认真道:“黑娃,听老哥一句劝,不要什么都练,修行界功法千千万万,很多功法技能,可能会背道而驰,甚至造成气息冲突,稍一不慎,练得真元逆乱,走火入魔,就得不偿失。” “建议你不要如此操之过急,最好是去军中典籍库二楼,选一门经过验证的正宗功法修炼,就像你修炼的伏虎劲,是最初浅的锻力法门,但是你能练出自己的独特感悟,并凭此突破到炼体士,可见功法虽有深浅之别,却忌驳杂而不精,我当年的教头教我,唯有基础打牢,不忘根本,脚下的路才长远。” 他能理解黑娃的心情,没接受过正规指点的修者,大都会如此胡来。 各种秘籍水平参差有别,泥沙俱下,哗众取宠装神弄鬼者不在少数,运气好,或能撞上适合自己的功法,运气不好,断送自己修行路的也大有人在。 常思过接了皮卷在手,听着这番交心的肺腑之言,默神片刻,拱拱手:“多谢老哥的金玉良言,我记下了,是我太贪心。” 他一心想要提升实力,却是忘了贪多嚼不烂的古训。 安学伦拱手回礼,笑道:“何必客气,我痴长几岁,看得多些,你不嫌我多管闲事就行了,等战事结束,我带你走一趟四荒城的典籍库,包你大开眼界,那里面的功法绝技,看花你的眼睛。孤本、秘籍,应有尽有。哦对了,你手中缴获的皮卷,看着有些年头,可以卖给典籍库,多少也能换几个白玉币。” 常思过点点头,道了一个“好”字,结束此话题。 安学伦有些意犹未尽,怎地就不聊了呢? 好不容易撩拨起他心底好为人师的谈兴,还没尽兴呢,就不负责的把他搁半空悬着,不上不下,好生难受,这黑厮太不会聊天。 看了眼外面天色,算了,差不多可以出发了,以后再聊这个话头。 吃了干粮,安学伦从怀里掏出两卷写满密信的丝帕,是一样的内容,慎重交给常思过,看着常思过仔细卷紧丝帕,分别绑缚两支磨平箭头的箭杆上,放置在箭壶另一边,用细绳绑在扣子口。 扎束停当,常思过突然貌似不经意说道: “哦,对了,老哥,我能不能在丑正二刻之前,提前把信射进城去?” 第33章 诘问,触动 “当然没问题,所有的布置都是为了送信,能提前完成任务,高兴还来不及。” 安学伦奇怪地看了黑娃一眼,问道:“怎么,你想到有什么好办法,快说说?咱们合计合计。” 常思过捡起一根枯枝,就着地上的灰尘,随手划出四荒城简易图,又标注东西南北的敌营位置,用枯枝指着道:“丑正二刻,你们在东、南、西三个方向同时制造混乱,四荒城协同配合发起佯攻,我趁混乱从北方潜入完成任务,理论上说来可行,但有三个问题。” “其一,老哥你与其他修者之间没有联络,几天时间过去,什么状况都可能发生,或有人被抓,计划泄密,或有人不慎殒命不能参与行动,各种意外都须得提防一二。老哥你别嫌我说话不中听,咱们做的是掉脑袋的事,容不得出半点差错。” “其二,即使其他修者完好无损,凭你们区区几个,能在北戎营地搅起多大风浪?北戎修者不是吃素的,况且他们人多势众,能容着你们闹吗?其三,制造混乱成功后,如何安全撤退?北戎五万兵马惊动,加上差不多两百的炼体士追杀,能往哪里逃?这其中肯定会付出巨大代价。” 如何避免自己成为被付出的那个代价,是常思过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常思过虽然答应参与任务,但当他静下心来,仔细推敲安学伦透露的计划,发现就像一座露天老茅房,远看还成,走近察觉四处透风,漏洞极多。 怎么分析,都像是一次送死的行动,他还没有活腻。 蹊跷的是安学伦这个有点话痨,实则细心的家伙,从头到尾,没提过任务失败的可能,马上都要出发了,也口风很紧,这显然不对。 谋事之前,先预成败,常思过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见安学伦盯着地面半响没回话,常思过随手丢下枯枝,也不着急,双手抱胸在一边等着。 不给他一个合理解释,他仍然会照样参与行动,已经答应了的事,他不会毁诺,只到时别怪他就真正的“相机行事、出工不出力”,躲到安全地方,以保全自身。 安学伦再抬起头时,脸上皱得老菊花一样满是苦笑,道:“兄弟,非是我不说实话,实则是事关重大,机会只有一次……”欲言又止,神情很显为难。 常思过笑道:“理解,理解,那便这样,还是照你们的计划行事,走吧。” 口中如此说,心下略有失望,还是不肯说吗? 安学伦没想到黑娃这般精明,看着年岁不大,考虑问题比他还老奸巨猾,咬了咬牙,叫住往前走的黑娃,“等等,兄弟,我……哎,你且先听我说。” 常思过停步回身。 安学伦做贼一样往洞口外瞄了一眼,压低声音:“我不是与你说过,北戎各部族也不是铁板一块吗,这次参与围城的……有几个部族,和我们有暗中的生意来往,明白了吧?” 常思过恍然,是这样啊,看来……暗中有生意来往的部族,北面就据扎得有? 所谓的暗中生意,无外乎花钱买通的勾当。 拱了拱手,歉意道:“老哥勿怪,小弟心急了点,多有得罪!” 等着对方细说如何利用北戎的“生意人”,来安排他们的潜入和逃遁计划。 安学伦不急着解释,摆了摆手,思索道:“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两天多没与他们几个碰头,万一出了状况,任务泡汤,小命也要搭上……如果把行动时间提前,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山洞转了约盏茶时间,安学伦拿定主意,对守着洞口的少年道:“黑娃,咱们一起从北营潜入,稍提前一点行动,我掩护你,从北面混进北戎的巡视圈,万一被北戎修者发现,咱们也有个照应。” “那其他几个参与任务的修者,通知他们吗?” “暂不通知,他们手中也有密信,如果我们能够提前把密信送出,我会在北方,制造一点乱子,烧毁几个帐篷给他们传讯,不用担心他们,都是精明的家伙,发现不对,跑得比兔子还快。” 常思过“哦”了一声,便不再细问,看来他们几位送信人也在暗中争功。 当下两人就临时改变的计划,进行全盘探讨沟通,困难、危险都提出来,包括如何撤退逃生,全部拿出来商议,除了不涉及“生意人”是谁。 待得两人计定,天已经黑透,常思过基本上做到了心中有数,他也想借此出点功绩,方便以后在军营中混,否则费这么多脑子干嘛? 随即摸黑下山,安学伦当先警惕探路,常思过落后十丈,持弓潜行。 天空洋洋洒洒下起了雪粒,山间寒风呼啸,一阵紧似一阵。 安学伦前两天探了三次敌营,对北戎修者外围的安排布置,摸得很是清楚。 沿着山沟低谷,多绕远路,花了近两个时辰,一路顺利出现在四荒城往北二十里外,鹅毛大雪随风飞舞,漫天落下,两人一头一身的雪,也不抖去,就这样伏在雪地,浑身皆白,若两处雪堆。 远处有一片隐约灯火,照得那方天空比其它方向明亮。 雪落沙沙声中,尤显万籁俱寂,杀机四伏。 “兄弟,今晚是老天爷助我们成事,这雪下得好哇。你在此稍等,时间还早,我去前方转转,给你弄壶箭矢,再搞两套士卒衣服,方便咱们等下行事,待会若是有北戎修者追杀,你配合老哥收拾那些狗娘养的。” 见识过黑娃出神入化箭术,以及射杀修者的威力,安学伦颇有信心地做此安排,他也想趁机再捞几块腰牌,多赚点功绩,才不枉这些天在刀尖上生死蹦跶。 他突破到了固本境巅峰,需要多赚点家底,为晋级到三劫晶骨境做准备。 “行,老哥你小心,我在这附近做四个雪堆,你等下见到,便知我躲在最右边的雪堆,免得跑错了。” 听话知音,常思过懂得起安学伦的意思,没有拒绝。 他也考虑去摸暗哨,有经验丰富的安学伦代劳,便落得轻松在后面压阵打配合。 “还是老弟你懂我。前两次我做贼一般,被那些兔崽子撵得上天入地,每次都要纠缠大半夜才能摆脱,今晚要好生活动下筋骨,出口心中恶气。” 安学伦说着弓身朝前跑去,三两息,便消失在黑暗中。 以常思过的修为,灌注真元进入双眼,在如此昏暗暴雪夜里,勉强能视物十余丈,却不能太持久,否则眼睛酸涩难耐。 他把手中的猎弓插进弓囊,动手堆雪,垒出四个半人高的雪堆,每个相隔约十丈,一字排开,这样即使安学伦在黑夜中跑偏些,也知道到了地头。 蹲在最右边的雪堆后,常思过缓缓调息,抵御长时间的寒气侵袭。 又过了约一炷香时间,见前方黑暗中始终没有动静。 常思过稍感放心,安学伦不是莽撞匹夫,口中说得轻松,真正做起来,还是很谨慎不怕多耗时间,这样好。 闲着无聊,常思过盯着他刚刚堆雪留下的足印,渐渐被大雪覆盖得只剩浅浅痕迹,形状大小,与皮卷上的涂鸦脚印,有那么几分相似,不由使他想得有些入神。 脑海中那三个一直时隐时现的光字,突然化作璀璨光点。 光点四散飞开,拖拽细细漂亮的尾焰,再纷纷扬扬从空中落下,聚合成一个个交织的光芒脚印,就像是在泥泞地上跋涉走过,一步一步,缓缓往黑暗中延伸。 虚幻而灵动,神秘且炫目。 “咫尺谱”三字的奇异变化,第一时间,惊动了愣神中的常思过。 “……这是,步法演示?” 第34章 暴雪夜,打埋伏 常思过惊诧非常,他一直搞不懂莫名其妙跑去脑子里的三字有什么用途。 没想到,无意中从雪地脚印而联想到皮卷上的涂鸦,触动了光字的变化,他赶紧收摄心神,不去乱想前因后果,凝神记忆如此古怪的变化。 恍然中,他把自己代入其间,仿佛赤脚行走于湿漉漉溜滑泥地。 那脚趾如何着力, 脚掌如何落地, 重心如何维持, 才走得稳当不至于滑倒。 每一丝肌肉的细微牵扯,每一步起落,他皆感同身受。 歪歪扭扭,三遍之后,光芒足迹消失,“咫尺谱”三个光字又悄然恢复如初,在脑海黑暗深处幻生幻灭,神秘莫测。 常思过生怕记不牢固,赶紧脱了脚上有些破裂的布鞋,解开裹脚毡袜,就这样赤着脚板,在冰冷雪地上练习刚刚学习的步法,加深体悟和印象。 脚趾着力,轻提缓落,每三步一组,在雪地上别扭的跳来跳去。 安学伦告诫他的忠言,早被常思过抛诸脑外。 如此神奇的步法,他若弃而不学,会蠢得遭天谴的。 只走得非常不好,明明记得左脚如何着力,右脚如何转向,配合身躯如何维持重心,可走动之际,却感觉分外别扭,身体部位互不统属协调。 走得奇难无比,踉踉跄跄。 如稚童学步,雪地上留下歪斜深浅不一的足迹。 常思过一遍遍练习,黑娃能把伏虎劲坚持练习百万拳,他也有自己的韧性。 大不了,把这步法练百万遍呗。 他相信熟能生巧,巧能促进感悟的笨道理。 正行走着,前方突然传来细微的呼喝动静,常思过赶紧停了步法练习,三两下穿上毡袜鞋子,取弓和箭在手,看着附近雪地上遍布的深浅脚印,略一思索,往右前方弓身跑去,十丈后,趴在厚雪中就地匍匐不动。 缓缓调息蓄力,收摄体内散布四处的真元,归于经脉气海。 他发现可以通过收敛真元,把自己的气息隐匿至最低,让人轻易发觉不了,水下悬空洞窟那一战,便证实了这法子有用。 呼喝声,兵器交击声,和着飘舞的雪花正往这边接近。 常思过呼吸变得若有若无,眼中冷漠得没有丝毫波动,身上覆盖薄雪与冰同色。 “纪兄弟,穷寇勿追,小心他还有同伙埋伏。” “怕他做甚?又不是固本境巅峰,咱们先缠住他。” “这蛮子三番两次前来捣乱,须得斩杀他,给部族兄弟们报仇。” 远处传来安学伦猖狂嚣张的大笑,“就凭你们三头蠢物,也想缠住老子?哈哈,老子要来就来,想走就走,闯你们什么疯狗部族,如入无人之境,来啊,老子在前头埋伏了三千兄弟,你们身上的斤头,还不够一人一口咬的。有种来追老子啊。” “放你娘的狗臭屁,有本事你停下来与老子单挑,他们绝不插手。” “狗贼蛮子,敢辱我狼戎部,爷爷与你不死不休。” 四条身影如走马灯般纠缠交手,口中污言秽语,不停对骂。 出现在常思过的视野中,当先袍服破烂的痩长身影,正是安学伦,他左冲右突,避免被三人合围同时攻击,看着颇为狼狈,身上还多添了几道伤口,袍服更加破败。 为了诱敌,他真是拼了,连实力都收敛几分。 也就数息,四人乒乒乓乓旋风般冲到近处。 常思过很轻柔地贴着雪地斜竖起猎弓,无声搭箭拉弦,有人突然发现前方黑影憧憧,立着几个半人高的玩意,惊叫一声:“小心,有埋伏……” “嘣”,暴雪黑暗中,一丝赤红稍瞬即逝。 正与安学伦交手的汉子惊觉,却哪还来得及撤退闪避,强行扭了一下腰。 “噗”一声,左腹斜着中了一箭。 剧烈的肌肉撕扯、肠穿肚烂绞痛,使得汉子嚎叫如狼,身上力气顿失。 安学伦与黑娃配合过两次,听得弓弦响,哈哈大笑跟着手起一剑把对手给枭首,当先结果一人。 “撤!” 另外两人闪出几步,喝叫着毫不犹豫转身就跑,连同伴的尸首都顾不得了。 他们摸不清黑暗中空旷的雪地里,到底埋伏有多少人? 这一箭的威势与速度,令他们汗毛倒立,最令他们胆寒的是埋伏的蛮子明明就在左近,他们居然没能察觉分毫。 高手!绝对是高手。 好汉不吃眼前亏,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安学伦兴奋地一声大吼:“哪里逃?” 再也不收敛他压制的修为,剑身青芒大放,照得空中雪花如淡蓝色幽灵,翩翩起舞,脚下速度比先前更快三分,一剑刺去,截住左边稍落后的高壮汉子。 风水轮流转,今晚到老子家。 现在该轮到他痛快地追杀,放开手脚一雪前两天耻了。 五丈外的雪地,砰一声弹起一道人影,还在空中,便听得弓弦急响。 被截住的高壮汉子骇得肝胆俱裂,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凶恶一箭是朝着他来的,他猛然往后方雪地滚倒,口中叫道:“纪兄,救我……” 他只记着躲箭,顾此失彼,大腿被安学伦追刺一剑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长流,高壮汉子拼命在雪地打滚,没听到箭矢的破空声,知道上当,被对方拉空弦诈了一箭。 也就这一箭时间的耽搁,另一名北戎修者连滚带爬跑出了十丈外。 常思过落到地上,半蹲身体,箭搭在弦上,箭头指着前方仓皇逃窜的模糊背影,随之摆动,却没有再射,超出他箭矢附力威力范围,射之无益。 那逃窜的痩小修者甩手丢出一物,一声破空啸响,一朵橘色焰火,在雪空中遽然爆开。 痩小修者几个起落后转身看来,借助空中强烈光照,正好看到那个穿着破烂长袍叫花子一样的蛮子,一剑刺中在雪地翻滚的诃兄弟。 那一大片雪地,被鲜血染得分外狰狞刺目。 痩小修者离着五十余丈,面上却松了口气,刚才他不顾一切逃命的丑态,不会落人诟病了,随即紧紧盯着用箭指向他的常思过,面色晦暗愤恨。 空中残余焰火光亮消失,双方皆遮掩在重新合拢的雪幕黑暗中。 “快走!有高手追来了。” 安学伦冲常思过低声叫道,他熟知北戎军中的联络讯号,见到空中烟火爆开,便知占不到便宜,此地更不宜久留。 扯下地上敌人的腰牌,又快速摘取敌人的刀鞘,捡起掉在雪地上的腰刀,见常思过径往东北方向狂奔,连另一具尸体上的腰牌都弃之不顾,咧嘴笑了笑,他可舍不得糟践到手的好东西。 黑娃兄弟太过大手大脚,这习惯可得改改。 修行路上,不会精打细算,掰着指头过日子,如何可行? 纵跃过去,三两下扯了腰牌收捡起地上的长枪,追着常思过背影而去。 “你们,跑不掉的。”后面传来痩小修者虚张声势的吼叫。 “哈哈,来追啊,你个没卵的孬种,来呀,老子等你……”寒空中,随风飘来安学伦肆无忌惮粗鲁的嘲讽。 痩小修者气得吐血,却驻步不前。 他被刚才突兀而起的偷袭埋伏,吓破了胆。 第35章 又是你! 二十余息后,三道身影顶风冒雪飞掠过来,他们看到痩小修者面色悲痛,拄刀半跪在两具并列摆放的尸体前,并没有发现敌人踪影。 其中一人是鸿月阁的乐默之,沉声喝问:“蛮子有几人?往哪个方向逃走?” 声音一顿,闪身上前,从雪地里捡起半截鲜血凝成薄冰的竹箭,扫过无头尸体腹部撕裂的箭创,眼中暴出凶光,恶狠狠瞪着痩小修者,吼道: “快说!是不是一个穿着单薄绛色号服的高个蛮子干的?说啊!” 痩小修者被对方突然变得凶恶的嘴脸吓到了,顾不得装悲作样,忙爬起来后退道:“是,个头很高,很壮,用的是我们北戎猎弓……” 乐默之不耐烦打断对方的啰嗦,喝道:“往哪个方向逃了?” “东北,他们有……” 话音未落,乐默之已经急不可耐电射而去。 他懒得再听任何废话,只担心时间久了,又让那狡猾小贼溜走。 这次,看那黑脸蛮子往哪里逃?大雪荒原上,可没有沧河用来藏身隐匿。 “……有两个,乐兄小心……” 才两个吗?那更无须担心。 “乐兄等等,一起去。” 乐默之对后方另外两人的追喊,挥了挥手,道:“逃走的两个贼子交给乐某,你们且先回去,加强巡视,不可中了蛮子的调虎离山之计……” 后面两人停下脚步,对视一眼,他们如何听不出对方有嫌弃他们跑得慢、拖累追敌速度的意思。 “咱们是在这里等着,还是先回营去?” 一男子挤眉弄眼,如是问道。 另一男子嘴角挂着一丝不明显的讥诮,“回吧,乐兄是巡守右使,咱们听右使号令,不会有错。” “也对,这大雪下的,莫让蛮子钻了空子……纪兄弟,还请节哀。” 不多时,三人托着两具尸身,警惕行走在雪地上往大营方向返回。 安学伦腰间两侧挂了一刀一剑,手中还抓着缴获的一枪一剑,他的速度仍然比背着弓箭的黑娃快,落在黑娃后面三丈,负责警惕,偶尔拂袖,替黑娃荡平换气时候留在雪地的脚印。 往东北方向跑出约四五里后,两人转而往正北奔跑。 在来的路上,两人制定过一些初浅计划,比如走散了在哪处汇合,路上遇敌该往哪处逃遁,完成任务又在何处等待,做什么辨认记号,等等。 奔出十余里,又往西北方向返回来绕圈子。 足足跑了两刻钟,两人方才停步。 雪夜似幕,苍穹如铁,早就看不到四荒城方向的天空亮光。 四处茫茫不辩天地。 安学伦把手中的长枪对空着双手的黑娃一扔,又从怀里摸出一块北戎炼体士青铜腰牌,丢还给黑娃,笑骂道:“你小子跑得倒是轻松自在,以后记着,重要的战利品,得收取了再跑,到嘴的肉,咱可不能丢了。” 经过山洞中的诘问、解释、商议、探讨之后,两人间的那丝不快,烟消云散。 常思过嘿嘿笑道:“这不是有老哥你断后嘛。”收了腰牌,问道:“老哥,衣服搞到手了吗?” 安学伦拔出收刮的长剑,细细品鉴,随口道,“有老哥我出马,必须搞到,箭和衣服,都埋在一处雪地里,要不能耽误如此长时间?咱们休息一个时辰再出发,你将就下,调息一阵把精神养好,我来守夜。” 舞了个潇洒的剑花,口中啧啧赞叹:“北戎那穷鬼地方,怎么随便缴获一把武器,都比我手上用的剑好呢?到底是老子太穷,还是他们装穷……” 常思过没法接话了,走去一边,拄着长枪,立在雪地里闭目歇息。 他在脑子里推敲那套走得歪七扭八的步法。 明明都记牢了,每一处细节了若指掌,怎么走步的时候就不是那么回事? 知易行难?还是他理解出了方向性偏差? 等战事结束回归营地后,他得请人把那张皮卷上的金鼎文,好好地译成他认识的文字,他得仔细揣摩揣摩,应该是哪处地方他忽略了? 得找出问题结症所在,现在这样如鲠在喉不是他想要的。 推敲了半刻钟,突地听得舞剑的安学伦一声低喝:“谁?” 常思过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放开拄着的长枪,搭上剑柄,朝安学伦喝问的方向看去,见一道隐约身影,从纷飞大雪中踏步而来。 “是你!” 安学伦认出来人,正是前些天,在山里追得他上天入地差点命丧悬崖绝顶的那个疯狂家伙,他对那家伙俊朗的长相,与表面不协的癫狂,印象至深。 这次他却是不会再惧对方。 他也突破到了固本境巅峰,即使实力稍有点差距,也只在伯仲。 何况还有黑娃可以躲一边暗箭伤人。 没有即刻动手,安学伦扫视四周,他得确认没有其他人把他们两个给包了饺子。 “又是你?” 常思过同时冷声道。 仇人相见,立刻如斗牛般眼睛充血,再也挪不开对视的眼神。 常思过拔出长刀双手握着,刀尖指向杀气腾腾而来的男子,对方速度奇快,他已经领教过,用弓箭不讨好,还不如用刀来得放心。 他身躯肌肉绷紧蓄势,脚下一前一后站立,身躯微微弯曲前倾,怪异地拧着。 整个人就像一张拉开弦的弓,蓄势待发。 乐默之信手拔刀,对挡他前面的破袍男子视若无物,一言不发,脚下陡然加速,身形拔高挥刀便砍,寒光闪耀,雪花失色。 他的出刀和诡异身法一个路数。 速度奇快无比,而且嚣张。 安学伦挥剑取守势挺剑疾刺,他已经能跟得上对方的攻击节奏。 “叮当”交击声,密集响彻在空旷雪夜。 虽然步步倒退,却顽强挡住了对方快到极点的攻势。 约十数息后,眼前突地一花,安学伦以刺代挡的一剑落空,他心下暗惊,往左侧一冲扭身迅疾回手倒刺,这是生死搏杀磨砺出来的战斗本能。 “叮”,挡住男子刁钻阴险的一刀,安学伦叫道:“黑娃小心!” 果然,乐默之逼开挡路的破袍男子,就是为了对付他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黑大个,他脚下前冲,抡刀挥出一片雪亮刀光,对着怪模怪样摆架势的常思过当头横蛮砍去。 “小子,死去!” 第36章 踉跄三步,反击一箭 常思过盯着两人的战斗看了半响,没有奋勇前去帮忙助攻,姓乐的男子动作太快,不论是纵跃在空中,还是落到地面,那柄银色刀快得眼花缭乱,无比妖娆。 他上前只会给安学伦添乱,还不如以静制动、蓄势以待。 他知道那家伙的第一目标是要对付他,达到了不杀他誓不罢休的地步。 此刻面对躲不过去的攻击,常思过压根就没有闪躲退避的念头。 “杀!” 暴喝一声,双手挥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厉啸与对方对劈。 他眼中殊无半分惧意,同归于尽的一刀,挟带缠绕刀身的赤芒,直劈男子面门。 乐默之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狞笑,敢与他比狠! 以为这样就能逼他放弃攻击? 那就看看谁比谁狠,谁比谁的刀更快吧? 一宽一窄两柄刀都奔着对方要命的地方砍劈,没有丝毫退让,几乎同样的迅疾,同样的一往无前、悍不畏死。 看得后面追来的安学伦一双眼皮子直跳,两个不要命的疯子,叫道:“快挡啊!”他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常思过无动于衷,眼神冷漠得如同万古寒冰,双手握着刀柄,不见半分动摇。 他练习这简单的一劈,不比练拳的次数少,几乎达到了信手由缰炉火纯青的地步。 平日里在军营,只要得空,黑娃便会抡刀对着空处一顿劈砍,出刀必尽全力。 用黑老爹的话说,刀用得比脑子快,战场上活命几率才大增。 对黑老爹放个屁都奉若圭皋的黑娃,各种深奥刀法技巧练不来,唯独是简单的劈、削、刺,不管是速度、力道,还是气势,练得连黑老爹这个始作俑者,都暗自咋舌,自愧不如。 也唯有一根筋黑娃,才能把简单的一劈,练得不再简单。 眼见两柄刀锋相向交错,就要分出两尸四爿的血腥结果。 却听得“铛”一声响,乐默之最后关头,横刀一磕,身躯往边上闪开,翻毛大袄的肩头斜着划破一道口子,一蓬羊毛飞卷在寒风中,气得他高声喝骂:“你真他么疯子!” 用他高贵之躯换对方一条贱命,怎么算都是亏本买卖! 他发现那家伙眼中真正的无视生死。 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一双万事皆可休的死鱼眼,盯得他心底发寒。 而且,那家伙的一劈不比他的刀慢,杀意无匹。 他占不到便宜,才不得不在最后改了主意,犯不着啊。 常思过一刀不中,冲步转向,挥刀再劈。 刀光霍霍,转圜自如不见丝毫滞障,刀锋不离对方面门胸口要害。 面对实力远超自己的高手,这是常思过唯一能想到的破解法子,那就是横的怕不要命的。 何况他这个不要命的,对这一刀浸淫多年,用来得心应手。 不管是力道、速度、气势,都远超他的其它刀法。 更何况,他的直刀比对方的华丽银刀,长出一尺有余,对劈时候占尽便宜,这也是他信心所在。 一寸长,一寸强! 当然也是有能与乐姓男子抗衡的安老哥作为牵制,否则,他是有多远逃多远。 一刀鲜,固然能蒙混一时片刻,迫退对方几次。 时间长了,肯定会被对方利用速度、技巧等方面优势,打破平衡而拖垮,他想拼命都找不到目标。 安学伦停步当地目瞪口呆,这样也行? 一个疯子被另一个更疯的家伙逼得不疯了,他哈哈大笑,抢步挥剑夹击,口中也不闲着,大叫: “不要脸的小白脸,吃老子一剑!” 乐默之气得想骂娘,头一回被人骂做小白脸,还是一个脸比他更白的小白脸骂的,真是岂有此理? 夹在两人中间,他腹背受敌,一时间有些狼狈。 几次差点被不要命只管狠劈的家伙给伤到,面对他的任何刀法技巧,那个一根筋的浑人,不为所动,一律是以无与伦比的气势狠劈,再劈,拼命劈。 以命换命,以伤换伤,令人发指无所不用其极。 挡了片刻,乐默之一刀迫开大呼小叫的安学伦,闪身滑到远处。 他也吃不消两人的夹击,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了。 “来啊,小白脸,来战啊,你他娘的跑什么跑?” 安学伦嚣张大叫,左手背在身后,用食指和大拇指做了一个狠掐的手势。 不把纠缠不休的男子赶走,今晚还怎么行动? 他心中焦急,以两人的实力,杀不了男子,必须得出奇招偷袭。 闪出常思过攻击范围的乐默之,终于摆脱被动局面,冷笑几声,喝道:“你想死,我成全你,等收拾了你,再慢慢消遣那浑小子。” 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也不怕被对方听去,并肩子上对抗他。 若那样,正中他下怀,他纵身一跃,再次对破袍男子发起猛烈的快刀攻击。 安学伦手中挥剑如光,脚下进退有据,化解对方招式,口中挑衅:“就凭你?软绵绵的你他娘的倒是用力砍啊,小子,你刀法是和你师娘在床上学的吗?这么娘,用点力砍啊,老子骨头硬……” 乐默之虽然恼怒,狠得咬牙切齿,却还是一刀紧似一刀,忽左忽右,绕着破袍嘴贱男子转圈子攻击,他不会再给两个家伙夹击他的机会,对一边站着观战,却持刀不上前来的常思过叫道: “小蛮子,还等什么?拿起你的刀,像个爷们来啊。” 一直没有说话的常思过,突地后退七八步,把直刀往雪地一插,抽出猎弓,反手拔了一支利箭在手,指向纠着一团的两道身影,箭头随之移动。 乐默之目光一凶,再次不复冷静。 “叮当”几响,一串血珠飚溅,安学伦叫道:“小心啊……” 只见乐默之浑身裹着泼亮刀幕,从四五丈外朝常思过冲杀去,速度奇快,左一冲右一突,甩开安学伦,眨眼间冲到了常思过身前。 而搭弓的常思过却没有取刀,也来不及了。 安学伦肩头豁开一道口子,皮开肉绽,持剑疾追,他的速度还是比不过爆发之下的乐默之,刚才吃了一点亏,伤势倒是无大碍,急得他大吼: “躲啊!” 他用手势示意黑娃出奇招,可没有让那家伙发呆站定在原地以身犯险啊。 这次的敌人,比他们宰杀的几个家伙加起来还滑溜、凶狠。 弓箭,很可能对付不了。 常思过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从刀幕中迎面劈来的一刀,在刀光及身刹那,他身躯一晃,似稚童学步,往左踉跄三步,沿之字形后退,躲过对手凶厉一刀狠劈,诡异地转到了乐默之侧面,雪地上斩出一道崩裂的黄泥坑长痕。 两人隔有丈余远,常思过身体歪斜,将倒未倒之际,手中摇晃的弓弦被完全拉开,“嗖”,长箭如残影激射出去,附着不多的真元力。 一声怒吼,刀光迟了瞬间,绞在空处。 乐默之痛哼一声,左臂中箭连退后数步,满脸不可思议,没天理啊,那蛮子在他眼里明明逃得不够快,他必杀的一刀,已经是他最快的极限,还是落了空?! 怎的就没把那敢直撄他刀锋的傻大胆给劈做两半? 刀芒都几乎触及到了对方的衣袍,转眼间遭殃的反而是他? 乐默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左臂撕裂般的剧疼,却提醒着他这是事实。 那家伙躲了过去,还奇迹般,近距离反击他一箭! 射中了他。 …… 心酸一下,都八万多字了,没人看书,没人投票,唯一的打赏还是自个为了面子上好看……不说了,蹲无人角落嚎几声。 憋拉着我,让我嚎一首……一首什么来着? 第37章 头有点晕 安学伦大喜过望,朝前疾冲,对着左臂中箭吃惊不小的男子一剑刺去。 乐默之返身一刀,“铛”,把攻击他的长剑给荡开。 眼角余光觑见那衣着单薄的蛮子反手取了箭,上半身摇摇晃晃,似乎喝醉酒一般,站都站不稳,可就他妈不倒,乐默之心底怒啸一声,还给老子装! 他近身吃了一箭,还上当就是猪了。 舞刀斜刺里蛇行冲出去,不再与两人纠缠。 好汉不吃眼前亏,手臂中的这一箭,对他实力发挥影响甚大。 此消彼长,他恐怕连那个贱嘴白脸汉子都对付不了,加上还有一个箭术如神,胆大包天敢直面刀锋连眼睛都不眨的蛮子,在身后虎视眈眈,若是他腿上或身上再中一箭,今天恐怕得交代在这里。 不值当啊! 君子报仇,十年亦不晚。 安学伦追出数步,跳脚大喊:“小白脸,别逃啊,还特么是不是有卵的爷们?老子与你单挑!说话算数,来啊。”满满的嘲讽挑衅,神情不可一世。 与黑娃配合数次,这次没能在黑娃弓弦响起时及时配合攻击。 中间停顿了差不多一息,而且还隔了丈余距离。 安学伦很是自责,错过了一条大鱼,那家伙在战斗时腰牌露出来一角,是银色的,不是北戎普通炼体士的青铜腰牌。 “小子,你别得意……给爷等着……” 乐默之的声音袅袅消失在黑暗中的风雪里,说走就走,一点也不含糊。 雪地里,偶尔有血珠子掉地成冰,往南标示着男子的去向。 常思过噗通一屁股坐倒在雪地上,头有点晕,右手抓着的长箭也掉到一边,他单薄的戎服敞开,前胸皮肤有一线鲜血沁出,好险,差点点被开膛破肚。 好在生死关头,他领悟到了步法的要义! 不是他非要扮猪吃虎……呸,逃走的那个家伙才是小白脸猪。 也不是他非要耍酷逞硬汉盯着刀锋玩面不改色吓唬对手,那真不是人玩的,而是他在退后用箭指着纠缠一团身影,准备伺机破局时候,盯着左右晃动形无定势的乐姓男子身影,突然灵感乍现,想明白了一个道理,造成瞬间的走神,被乐姓男子逼近。 他在练习和推敲步法时候,忽略了步法的本质,就如同稚童学步走路一样,踉踉跄跄,连走都走不稳谈何奔跑?更谈不上速度技巧。 所以,脚趾脚掌如何着地运力,肌肉如何牵引,都是为了保持身体平衡的技巧。 就像乐姓男子,身法再诡异快疾,再如何狼突转折玩花样,但是很平衡。 平衡即步法的基础本质! 一念通百达,所幸他还逃得及时,只胸前被对方的锐利刀芒蹭了下。 有些本事,懂了就是懂了,生死关头,找到身体与步法契合的那点感觉,自然而然能够运用出来,虽然还是姿势难看。 那是因为他运用平衡在新步法上还很笨拙,远远达不到熟练地步。 只没想到,使用那种古怪步法,还会头晕得厉害,到最后连站都站不稳当。 他能坚持到乐姓男子逃走,也是满满的求生毅力在支撑。 “……嘿,黑娃,你怎么了?可别吓唬老哥……” 还待叫骂过嘴瘾的安学伦,发现黑娃倒地,胸口处有鲜血流下,真是吓他一大跳,急冲冲闪身过来,忙要运功抢救,被常思过摆手拒绝。 “没事,岔了口气……调息下就好,身上也只是皮肉伤,不打紧。” 安学伦仔细看了伤处,确实是皮肉伤,这才放心。 往边上走几步,把长刀从雪地拔出放到黑娃身边,四处扫视一遍,道:“你调息一刻钟,我帮你护法,那小子被你伤了一臂,短时间内,他回来不了。” 一刻钟后,他们必须要转移地方,这里已经不安全。 得防着那人,带领大批北戎修者过来围剿他们。 常思过点了点头,“明白。” 把猎弓插入弓囊,就在雪地里打坐调息,不出片刻,身上热气腾腾,纷飞飘落身上的雪花,皆化作雾气,把他身躯笼罩其中。 安学伦退到三丈外,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打坐调息的黑娃。 先前黑娃闪避那人的古怪三步,他瞧在眼里,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可就是那么奇怪,居莫名其妙躲过了北戎修者的一刀绝杀,他当时以为黑娃是死定了。 莫非……黑娃练习了那张羊皮卷上用金鼎文记载的步法? 先前埋伏截杀三个北戎修者的雪堆附近,他匆匆路过,见到好大一片杂乱的脚印,很像赤足踩在雪地所至,当时不及细想,好端端的,黑娃赤足在雪地玩耍做甚? 还有,黑娃埋伏的地方,比他们约定提前了约十丈。 现在想来,应该是黑娃脱了鞋在雪地练步法,留下足印,又担心被北戎修者发现端倪,故而把埋伏地点往前移,也亏得提前了,否则还难以截杀到发现雪堆的北戎修者。 金鼎文黑娃看不懂,那些个画得粗犷的图形足迹,黑娃或是从中悟出一些东西? 安学伦稍有些懊悔,当时怎么就没有好生看一看那些图形呢? 固有经验害他啊,实在是军中典籍库内收集的秘籍秘诀,没有一千也有七八百吧。 好些炼体士都有一两份珍藏的所谓上古秘籍。 有人甚至因为研究“秘籍”,而耽误宝贵修炼时间,最后一无所获。 这样的例子,听得太多,口口相传,不知传了多少代,都成了教训经验。 安学伦考虑着,等战事结束,他厚着脸皮再求黑娃借羊皮卷抄一份,嗯,可以用他收集的秘籍作为交换,或者用白玉币换也行。 与黑娃交往的时间虽然不长,却能看出,黑娃是人狠话不多,满肚子机灵主意,对敌人残忍狡诈杀伐果断,对同伴虽有防备却没啥坏心眼的家伙。 属于人敬一尺,他也还一尺,互不吃亏的性子。 为人大气得紧,连斩获的战利品说放弃就放弃,眼珠子都不带眨的。 这样的朋友,必须得交! 柯繁那家伙是瞎了眼,往死里得罪这样一个潜力无穷的修者。 莫欺少年穷啊。 常思过调息约半炷香便收功站起,头晕就那一会的事,他很快恢复过来,刚刚检查全身,没发现什么不妥,身上的皮肉伤也止血结痂,他拾起长刀入鞘,对走过来的安学伦道:“我好了,老哥,咱们往哪处走?” “往西,你走前面,我帮你清扫痕迹。” “好。” 就这样敞着怀,常思过迎着寒风,朝前大步奔跑,很有几分狂放不羁。 他脑子里仍然推敲如何把步法走得平衡的问题,对于初尝甜头的他来说,有点食髓知味,不自觉便往那方面回想。 两人兜兜转转跑了半个时辰,停在离四荒城二十里外的西北角雪地。 安学伦这次把黑娃偶尔换气留下的足痕擦除得很用心。 他就不信,有大雪覆盖,寒风也吹刮得紧,那小白脸即使属狗的,也不可能再嗅到他们,他猜测上次是那家伙踩了狗屎,运气好,再则他后面清除痕迹,没那么细致的缘故。 第38章 潜入,两把火 窝在挖出来的雪地里,两人全身覆盖大雪,近处看着,就像是个两个稍稍突出的土坷垃雪堆,不甚起眼,荒原上这样类似的雪堆太过平常。 又过了半个时辰,没人寻来打扰。 安学伦起身抖去一身的厚雪,对丈余外另一个雪堆道:“黑娃,你稍待一阵,注意四处动静,我去取回衣服和箭矢,时间差不多了,早点完事,咱们搞两壶酒,找处暖和山洞歇着去。” 雪堆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嗯”。 把翻开的雪堆仔细整理平缓,又交代黑娃注意警惕,安学伦破袍飘飘离开此地。 大雪沙沙,枯寂地没完没了下,仿佛要下到天荒地老。 这次,安学伦回得很快,只一刻多钟,抱着一捆衣物疾行而来。 到近处,唤出还潜在雪堆内动也未动过的黑娃。 换上被北戎士卒穿得熏臭胸襟袖口蹭得油亮的灰色厚袄,外披在雪地里掩饰行踪的肮脏白色罩衣,常思过把箭壶绑在腰间,里面多了四十余支箭矢,足够他行动使用。 他的战利品长枪和安学伦缴获的一刀一剑,都埋到雪地里做下记号,此去搏命,不宜带太多累赘影响行动。 “走,兄弟,咱去搅它个天翻地覆,让北戎贼子不得安生。” 安学伦心情极好,豪气干云一挥手,率先往南行去。 常思过弓身紧紧跟上,偶尔挥袖,清除雪地里他换气留下的脚印。 雪幕无边,前方天空微微放出亮光,他们快到了。 …… 一行五人挎刀拿枪,列着歪斜长队,咯吱,咯吱,踩着厚雪在寒风大雪中巡营。 偶尔有人打个哈欠,引得前后哈欠连天,身上裹着厚袄罩衣,戴着遮耳皮帽,仍然抵不住无处不在的寒风往领子、袖口里钻。 走在前面的汉子举着火把,脖子缩在竖起的领子里,口中叫道:“兄弟们,马上就到丑正了,还有半个时辰下值,都打起精神啊,注意别摔雪窝子里睡着了,这大冷的天,可冻死人。” 后面应声寥寥,一个个无精打采又困又冷。 寒风雪夜,对于巡营的他们来说,是一种钝刀子割肉的遭罪。 为首汉子也无从责怪,闭嘴不再聒噪。 队列绕弯转向,往营账方向走,雪地突地蹿起一道白色身影,悄无声息按倒走在队伍最后一个高个子,约一息后,白色身影放开地上不动的人影,捡起皮帽扣自己头上,就这样正儿八经跟在队列最后。 伸肮脏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几下,一张本就黝黑的脸庞,顿时布满道道油黑污秽,戴着帽子看不出本来面目,正是潜伏摸到营账附近三里内的常思过。 没有惊动前面困得灵魂出窍的士卒,学着他们把厚袄领子竖起,缩着脖子,皮帽檐子塔拉下来,遮得只剩眼睛藏在阴影中,双手拢袖子里裹紧身体,佝着腰,走得有气无力,把体内的真元全部收摄进入经脉。 撇一眼右边五丈外火把光照不到的地方,右手做了一个翘大拇指的手势。 安学伦整个人匍匐雪地,有白色罩袍伪装,几乎与雪地融为一色,这样能尽量避免惊动帐篷顶上站立的夜枭,安学伦回了一个大拇指的手势,目送巡营队列走远,随后四肢着力,在雪地灵活移动,爬向雪地里留下的北戎士卒尸体。 他得把尸体拖去远处掩埋,免得有其它巡营士卒发现,过早暴露黑娃行踪。 常思过跟着巡营队伍走了约一个字时间,迎面遇上一队巡卒从南过来,为首汉子举高火把,懒散问道:“口令?” 对面头目斜着瞥了一眼,道:“虎牙山。回令?” “火棘子。” 双方队伍交错而过,没有半句多余的交流,连多看对方一眼的劲头都欠奉。 后半夜的凛冽寒风,早把士卒们不多的一点生气,吹去九霄云外。 经过最西边的帐篷继续往南走,常思过歪着脑袋,瞄了几眼,帐篷前立着一根约丈高的辕木,人高位置,绑着一盏淡黄色气死风纱灯,在风雪中不停摇摆,散发的灯光,照不多远,没有发现帐篷顶上有夜枭站立。 也是,这般大的风雪,再厉害的鸟,露天待久也会冻成僵鸟吧? 目光觑见从一座帐篷走出一个身穿普通素白长袍的年轻人,五官柔和,明眸长眉,用一支乌木簪子,扎着发髻,嘴角一丝浅笑,那走路的淡然从容,不似军营文书郎中。 常思过马上装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拢在袖子里的左手,抬起去擦眼角,刚好遮住大半脸孔。 他的哈欠声,传染得前面的士卒,一个接一个打起了哈欠。 穿长袍年轻人扫一眼二十丈外哈欠连天的巡营士卒,目光在队伍最后的常思过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撑开油纸伞,轻飘飘地踏雪往左边去了。 一行五人往南行出约三里,风雪中,四荒城的城墙在依稀的灯光中隐约可见。 巡营队伍转而往东走,常思过又跟了一段距离,悄无声息趴伏雪地上,像一头白色大蜥蜴,往西南方向游走,每行得一段,便停下来观察倾听片刻。 越过离四荒城五里的巡视区域,常思过没做停留,一路很顺利潜到接近城墙两里左右的距离,大风雪天,正如安学伦所说,确实帮了他们大忙,北戎人的巡查松懈了不少。 这么长时间,他才遇到两队步哨和一队骑哨,都被他提前避开。 随队巡视的炼体士,还各种不耐,坐在马背对其他骑哨骂骂咧咧,心情很不美好的样子。 后方起了一阵不太明显嘈杂,有几道声音随风飘来。 “……快放夜枭,有人……潜进了营地……” “……加大……骑哨……” 常思过侧耳听了片刻,是从东北方位传来,应该是他跟着的那队步哨,终于被发现少了一人,他的行踪算是暴露,但这么大一片地方,一时半会还找他不到,只得小心飞上天空的夜枭。 常思过加快速度,往四荒城接近,才爬行数十丈,听得后方传来隐约叫喊: “……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 “……有刺客混进来了!” 是安学伦提前动手纵火,吸引北戎人的注意,在帮他减轻压力。 常思过回头瞄了一眼,火头分做两处,离得有些远,也不知安学伦是如何做到的? 继续往前方摸去,听着有一队骑哨催马往北奔行,踏雪声在百丈外经过。 这样更好,能够把他爬行留下的轻微痕迹,给踏得辩不着方位。 四荒城已经清晰可见,城墙上火把多了一些,可以看到有士卒交头接耳在眺望远处北戎营地的火光,对于北戎营地的乱子,他们显然是喜闻乐见。 “欧——呱!” 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尖利似夜猫子般凄厉叫声,吓了爬行的常思过一大跳。 见鬼,他被北戎修者放出的夜枭发现了! 第39章 真假莫辨送信人 常思过翻身爬起,半蹲雪地,左手摘下猎弓,右手从腰间取出一支长箭。 那该死的夜枭,就盘旋在他头顶上方数丈,用极难听的报丧音连续厉鸣,似在向后方赶来的主人邀功,严重挑衅他的箭术啊。 不待它再叫第三声,“嘣”一声弓弦响,躲不及的夜枭扑腾着闭上了鸟嘴。 常思过抽出一支卷了丝帕密信的箭矢,左脚一蹬,地面踩出一个雪坑,人已经箭一样快速蹿了出去,什么踏雪无痕,管不得了,他听到后方传来呼喝声,有北戎修者正飞奔赶来。 “啾”一声破空厉啸,再“嘭”一声巨响,身后里许外的空中爆开一朵焰火。 橘红色的光芒,照得方圆三里雪地,如铺了一层明晃晃的霞光。 也照到了朝着四荒城狂奔的那道壮硕身影,身后的罩袍沐着红光,飘啊飘。 “在那!快追!” “快截住他,别叫他把信送走,” “兀那蛮子,你跑不掉的,交出密信,饶你一命!” 三个怒火冲天的男子,从三个方向追赶怒吼,更远处有身影纵跃而来。 相同的一幕,也发生在四荒城西面北戎营地,熊熊火光,与北面营账争相辉映,不同的是有两道身影狂奔在往四荒城的路上,身后追着更多的北戎炼体士。 四荒城上守城将官士卒看到下方一幕,敲响了警讯铜锣。 “北戎炼体士来袭,弓箭手,准备!” “投矛手,准备!” “排弩车,绞弦准备!” 随着几声呼喝,城头士卒们开始忙碌,火把依次点亮,揭去油布,搬运箭矢,给排弩车绞弦安放四尺长的弩箭,弓箭手和投矛手躲进墙垛,搭箭握短矛开始做准备。 炼体士的厉害,这些天的攻城战中,血淋淋见识过了。 常思过陡然停步,大叫:“自己人,送信的。” 弓拉满月,“嗖”一声,把裹着密信的箭矢对四荒城方向抛射。 追得最近的北戎修者,离他只有五十余丈,而他离四荒城还有百三四十丈,再往前跑,便进入城头炼体士的远程攻击范围,若是被自己人攻击,那才是最冤的,他赶紧表明身份,把信射进城内,以便能专心跑路,应付来自身后的追杀。 谁叫他的纵跃术初学乍练,身后追着的北戎修者,哪个都比他速度更快,只是有先后才拉开距离一时半会追他不上。 城头上的诸位不会任由下面说什么便信什么,但多少还是会避开攻击他。 找到射进城的密信,辨认密信真伪,皆需要时间。 常思过现在往回跑的路已经堵死,便只剩下往四荒城方向一条道了。 这也是他与安学伦商议讨论过的,退路有两条,往前或者往后,视情况而定。 有一点麻烦是城头没有认识黑娃的炼体士,不像是安学伦,凭脸面即可畅通无阻,常思过很可能要费点周折,现在却是管不得。 负责此段城墙夜间值守的炼体士,是北城北门监守单立文,他穿着一袭黑色长袍,早听到了下方追赶的对话,对此自是半信半疑,谁知会不会是北戎人捣鬼耍诈? 此时听到离城不远的身穿北戎士卒服饰的汉子高喊是自己人,还自称是送信的,他眼睛自然往汉子射进城的箭矢看去,城头其他人,包括追着的北戎修者都看向空中。 那支箭矢掠过城头,没入城中黑暗处。 单立文跑到另一边城墙,指定一个方向,喝道:“快去几人,把箭矢找来,快去!” 值守此地的都尉,马上指派一名伙长,让伙长带一什士卒下城去寻找箭矢。 单立文早就听说今晚有人送信,会闹出不一般的动静,城头也准备配合佯攻,但是时辰不对,提前了约一刻多钟,而且,跑来的那个自己人,看着很不像自己人。 又担心搞错,他是四荒城炼体士,只认识一部分破贼军炼体士,没见过下方还在狂奔的炼体士也是正常,叫道:“快请歇息的韦仲钰韦先生上城头来……” “单兄,有何事找我?” 三位炼体士顺着上城的登城道,以极快速度纵跃而来,跑在后面的穿褐色长袍的年轻人,接话叫道,他是破贼军炼体士,分到此段城墙配合守城,只几个纵跃,便到了城头。 “韦兄弟快来,下方那人,自称是送信的自己人,你帮着瞧瞧。” “哦,是安兄他们回了吗?” 韦仲钰几步赶上城头,顺着单立文的手指方向,看到离城墙下方百丈不到的雪地上,狂奔着一名左手抓猎弓的身形壮硕汉子,身穿北戎士卒的罩袍厚袄,身后紧追着一名持剑北戎修者,双方之间的距离,在快速拉近,更远处还另有两人追赶。 十里外的北戎营地,火把星星点点,汇成好大一片。 还有两处升腾的火头在熄灭,不知闹什么名堂。 借着城墙上的火把照耀,韦仲钰运转目力,居高临下仔细辨认半响,高声叫道:“城下是哪位兄弟?恕韦某眼拙,没认出来。”那汉子脸上黑黝黝的哪看得出是谁? 常思过仰头高声叫道:“破贼军,前哨左尉库房守卒,黑娃,奉安学伦老哥之命,前来送信。”他只能如此表明身份,否则还能让他怎么说? 声音轰隆,附近三里都听了个清楚。 城头一片哗然,有这么厉害的库房守卒吗? 能从北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 常思过一口气泄了,脚下速度顿时慢下来。 待他喊完,身后的北戎满脸络腮胡子修者,也追到离他只剩五丈,听得对方自报身份,说是库房守卒,差点没把络腮胡修者气炸。 什么时候,北戎营地轮到一介库房守卒撒野? 这是故意在羞辱他们。 胡子修者怒极而笑,叫道:“不错,不错,咱们北戎小卒,前来南平蛮子跟前露个脸。” 他故意反话正说,脚下用力一踩,速度爆发,纵身飞扑,手中长剑刺向还在奔跑的南蛮子后背。 他是恨死了这个射信入城的家伙,才区区真元境修为,就这样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突破了他们布置的层层巡哨关卡封锁,奇耻大辱啊。 城头的韦仲钰有些糊涂,他绞尽脑汁,也没听说过破贼军有黑娃这号人物。 他肯定不信对方库房守卒身份,堂堂炼体士,守库房干吗? 能说出安学伦的大名,又让他不得不谨慎,来人或是安兄请的帮手,故意隐瞒姓名,不想让北戎修者知晓? 正准备让另一名拿弓箭在手的炼体士对付追兵,听得追着的北戎修者,又是另一番说辞,举动却完全相反,杀向那跑动姿势有些古怪,速度不够快的黑娃。 韦仲钰有些举棋不定,还真是个麻烦,帮还是不帮? 万一是自己人,关键时候不施以援手,安学伦到时回城还不怪死了他? 可是,若是老安他们落入了北戎贼子手中,并以此使诈,搞得跟真的一样,趁机夜间发动攻城,那干系太大,他可承担不起这份责任,也不想承受无妄之灾。 …… 第40章 自证身份 单立文察言观色,有一点可以肯定,韦仲钰不认识下方自称库房守卒黑娃那人,便压低声音:“咱们暂且静观其变,待射进城来的密信,核对正确,再行决断是否援手,韦兄弟以为如何?” 韦仲钰正感左右为难,有些犹豫,听得此话,心领神会顺着台阶下,道:“还有密信射进城来?那行,稍等片刻更稳妥,相信那位兄弟也不会怪罪。” 单立文笑着点头,看着下方左闪右躲,惊险万分躲避攻击的壮硕身影,总是差之毫厘没有刺中,怎么看都有点做作,他嘴角挂起一丝冷笑,对边上持弓的短须年轻男子使个眼色。 持弓男子点点头,示意明白,他会寻机会给出致命一击。 正也想瞧瞧,那喊叫“自己人”的黑脸汉子,不用长刀抵挡近身攻击,偏偏拿着弓箭在手上显摆,是脑子有坑?还是另有奇招妙着? 或是与北戎贼子一伙在做戏诳骗他们?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断。 常思过也颇为无奈和恼火,处在这样尴尬又危险的境地,他也不想啊。 一时半会的,很难解释清楚他的身份来历,城头上看热闹的混蛋们,在密信验证之前,是要袖手旁观到底,不会帮他阻止后面追敌了。 既如此,他必须想办法出险招,当着所有人面杀敌自证身份。 告诉城头各位,这他娘的不是演戏, 是你死我活的搏杀!! 常思过脚下走动,运用自己琢磨苦练的小巧细腻腾挪身法,与追杀他的络腮胡男子,周旋数招,一时险象环生,罩袍也给切去半边,脑子里急速推敲步法,终于在对方一剑横扫之际,找到身体与步法契合的那点感觉。 踉跄着后退一步,似乎失去平衡,再往左极难看一拐。 “嗤擦”,厚袄前胸位置被剑锋挑开一道长口子,棉絮炸飞。 少年都能感觉到剑锋的锐利冰寒,刺痛皮肤。 险险闪到络腮胡男子八尺外,处在对方招式用老,极不顺手的右侧位置。 常思过强行止住第三步,这当口,他可不想因为施展古怪步法,造成头晕目眩,而被后面追来的敌人给捡了现成便宜。 乐极生悲的事,得尽量避免发生。 身躯还在摇晃未定,弓弦斜着扬起,拉了开来。 在络腮胡男子想要闪躲挥剑之前,一箭附着真元力快若闪电射出。 根本无须瞄准,凭的是他对箭术的本能掌控。 “咄”,络腮胡男子粗壮脖颈侧面,突出一截染血的箭头。 络腮胡男子趔趄倒退数步,眼珠子因巨大震力,而突出眼眶,眼白占据大部分,显得神情很恐怖,他想用手中长剑撑住身体,然而失去平衡,轰然摔倒地上,痛苦挣扎,发出漏气般嘶嘶声。 凶猛而近身一箭,几乎切断颈椎,令络腮胡男子生机快速流逝。 离着还有三十余丈就要追上来的拿着双斧男子,见同伴莫名其妙中箭倒地,他猛地刹住脚步。 因为角度原因,他没能看清同伴大占优势的局面,是如何被突然翻盘,但是对上那个蛮子回头冷漠的眼神斜瞟来,使双斧男子如临大敌,竖起手中薄斧戒备。 从东北方向追来另一名持刀汉子瞠目大叫,“老谷,你怎样了?” 没有得到回应,他脚下不停,朝前狂奔冲去。 “好!好胆魄!好箭术!” 城头静了片刻,持弓男子高声赞叹,朝下方吼道:“兄弟,欢迎回城!” 拉开弓弦,对着持刀汉子当胸一箭射去,箭若流星,划出一线绿芒,眨眼间便到,被那汉子挥刀挡开,却也震得那汉子脚步一滞。 城头上轰一下热闹起来,凭着一箭,众目睽睽下出奇招射杀一名北戎固本境高手,所有人感觉有与荣焉。 单立文也笑了,喝令士卒们把箭头对向另外两处,不可再对着阵前杀敌自证身份的自己人,其实不用他再吩咐,士卒们已经调转了箭头方向。 韦仲钰连吼了几声“好”,转身去寻找能抛到城下接应的粗麻绳。 常思过晃了晃脑袋,消去少许头晕,他的猜测是正确的,不迈出第三步,固然躲得惊险,但对他当前境况是最保险的。 听得城头的喊叫,他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终于不用再孤军奋战。 他闪身上前,一脚狠狠踩在挣扎抽搐的中箭汉子胸口,“咔嚓”,胸骨塌陷,络腮胡男子一口鲜血喷出,顽强吊着的气息顿时断绝。 拽下男子腰间的腰牌收了,撕下自己身上有些累赘的罩袍,随手一扔,取一支箭矢在手,脚下发力,弓身朝前狂奔,离城墙还有七八十丈远,目前还没脱离危险境地,大意不得。 这副嚣张做派,落在城头和下方持刀追杀汉子眼中,感受各不相同。 “好!踩死那狗日的!” “斩草除根,干净利落!” 城头上欢欣鼓舞,一扫连日的苦战消沉气氛。 持刀汉子气得暴跳如雷,回头叫骂道:“姓白的,你他么还是不是北戎勇士?谷兄弟被蛮子当面射杀,你敢临阵退缩?不报此仇,何而为人啊?” 悲愤吼声传出数里远。 面对城头持弓男子的射箭阻击,持刀汉子闪身躲避,不再硬挡,速度被限制严重,极为艰难追向逃窜的常思过。 使双斧男子老脸一红,他哪受得如此羞辱刺激,反驳一句吼道:“你瞎说,谁他娘的退缩了?”拔腿往前急追。 若是被巡守使知道他临阵退缩,没他好果子吃,以后在军营里肯定难混。 即使回部族,也让族人蒙羞,被人瞧不起。 常思过心头苦笑,他的速度比起这些积年累月修炼到固本境的修者,还是差了火候,关键时刻,爆发的速度大大不如,才跑到接近城墙约四十丈,堪堪是精悍士卒弓箭覆盖的边缘,使双斧男子双眼通红追杀到了。 幸亏那持刀汉子被城头一名炼体士用弓箭迟滞在稍远处。 “纳命来!” 一声怒吼,两柄薄斧劈出泼亮的两道寒光,奔杀向常思过后背。 城头上的韦仲钰见远处又有两道身影出现,而那个使弓的自己人,似乎一身的本事,尽在弓箭上,脚下速度稀疏平常,领先这般远,还被后面的敌人接二连三追上,躲避那使双斧男子的不要命攻击,比前面那次尤为惊险。 不几下,身上灰袄破裂不成样子,肩头后背有血珠飞溅,形势岌岌可危。 “单兄,我下去搭把手,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兄弟在下面挣命啊?” 韦仲钰晃着手中的麻绳,咬咬牙请战。 一阵急促脚步声从蹬城道响起,有人高声叫道:“单大人,射进城的密信找到了。” 第41章 一波接一波追杀 “信,快拿给我。” 单立文使劲瞪了眼请战的韦仲钰,压低声音,严厉道:“没有几位将军大人的手令口谕,夜间擅自出城,是死罪。你想干嘛?我警告你,别干傻事!” 不听指令出城,会连累城头主事之人。 “可是……唉!” 韦仲钰重重一跺脚,转头不忍看城下惨不忍睹的追杀。 单立文把手朝后面一伸,奔上来的伙长,气喘吁吁,把还绑在箭矢上的密信,一起塞进男子手中。 飞快地把丝帕从箭矢上拆下来,把箭矢还递给伙长。 随手一抖,就着寒风中摇晃的火把光亮,往丝帕最尾端两行字看去。 单立文立刻便知真假,这里做了记号,但是密信的具体正文,他却没有得到查看的权限,不懂其中跳字的规律。 把信往身边站着一直沉默不语的一名青衫炼体士一递,道:“宋牧,立刻把密信送呈方将军,另,请示可否下城搭救送信的自己人?快去,速回!” 虽然知道很可能是于事无补,该做的补救措施,他必须得做。 接了密信,青衫男子一拱手,脚下轻点,整个人倒退着若青烟滑向蹬城道,转眼消失不见。 单立文撇了眼赌气走去一边的韦仲钰,四荒城和破贼军炼体士之间,多少有些隔阂,这是没办法的事。 朝下方看去,他看到那自称黑娃的送信人,似乎有些适应了对手狂暴的双手斧攻击,在雪亮寒光中,极力周旋,东躲西让,手中始终抓着弓和箭。 偶尔拉开距离,没来得及射出手中的箭,又被使双斧汉子疯狂逼近纠缠住。 看得城头上众人格外揪心,又都期盼着送信人再次创造奇迹。 单立文伸手拿过伙长还双手捧着的那支箭矢,箭杆是很普通竹制,尾羽后部绑着深色的几圈马尾毛,这是北戎人的习惯,箭头在石头上磨平了,看得出送信人很细心,担心射到城内的士卒…… 突地听到城头一声大吼:“好,射他!” 单立文眼角余光觑见是韦仲钰挥着双拳,激动大叫,士卒们轰然叫好,不知看到什么翻盘的精彩瞬间。 忙探头看去,只见使斧汉子左肋中了一箭,正趔趄后退,他手中两柄脸盆大的斧刃,横挡在胸腹和脖颈脑袋要害,仍然没能挡住神鬼莫测的一箭。 单立文看到送信人背对着城墙方向,浑身浴血,身躯摇晃,住步不前,显然对于追杀有些力不从心。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这一箭造成的伤害不足以致命,等使斧汉子稍缓过来这口气,只要抛出手中的薄斧,便能能轻易劈杀身侧八尺外的黑娃。 单立文忙吼道:“快射……” 几乎在他说话之前,弓弦声响,一线绿芒从城头穿过四十余丈雪空,射中使斧汉子手中斧头下滑而露出来的额头,使斧汉子仰天倒去,两柄薄斧轰然砸在雪地。 却是城头的持弓男子,在阻止东北方向追杀来的持刀汉子同时,瞅准机会,给了使斧汉子致命一击,与下方送信人配合得堪称默契。 “白兄!” 持刀汉子悲声大吼,纵跃狂奔,回应他的是城头男子继续一箭接一箭的阻击,迫使他不得不花极多心神,应付射来箭矢,随着距离越近,射来的箭矢威力愈发凶猛厉害。 常思过终于缓过头晕难受劲儿,站稳身形,深吸一口寒气,取一支利箭在手。 刚刚他故技重施,走出两步射出手中箭后,却发现,头晕叠加了。 足足耗去他三息才压制住不适难受,在搏杀的紧要关头,要不是城头的弓手及时补射一箭,倒下的肯定是他。 冷冷瞥了眼吼得声色俱厉的持刀汉子,弓没有举起。 持刀汉子像是被掐了脖颈的鸡子,陡然停步,双手持刀于胸前,以十分精神,警惕应对用两箭分别重创两名北戎勇士的黑脸蛮子,心头被一种叫恐惧的情绪充塞。 他终于体会到枉死前方雪地的使斧兄弟,先前被黑脸蛮子远距离盯住的感受。 那是魔罗的死亡凝视! 城头上的弓手趁机住手,就刚刚短短十多息,他连射出了三十多箭。 连续不停射箭,很累人的,何况他用的是特制强弓。 常思过只看了一眼,没有射出手中利箭, 离得有二十余丈距离,超出他的箭矢附力射程,他贸然射箭只会自暴其短,就这样威慑住对方挺好。 闪身上前,摘下雪地里死不瞑目的使斧汉子的腰牌,这都是白玉币啊,他流血拼杀换来的,凭什么不要?两柄大斧头就算了,影响他逃命的速度,随后转身再次狂跑。 他刚刚看到东北方向有一道身影,正以极快速度赶来。 一波接一波的,没完没了,烦不烦啊。 “快截住他!” 风驰电掣追来的人影在百余丈外厮声大吼。 持刀汉子苦笑一声,装腔作势大叫:“兀那蛮子,留下命来。” 虽然很是不愿,却不得不拔腿往前追去,来的是巡守右使,战场之地,他胳膊拗不过大腿。 “嗖”一声,一线绿芒从城头射来。 持刀汉子心下大喜,果真是想什么就送他什么枕头。 这次他不躲不闪,手中腰刀舞成一团寒光,“砰”的一声击开箭矢,持刀汉子受力不住,退后一步,稍一停顿,再次大呼小叫追赶。 没跑几步,城头再次一箭配合着射来,持刀汉子奋勇往前,却是步步唯艰。 也就数息,常思过冲到离城墙二十丈左右距离,听到城头响起几道吆喝。 “目标四十丈,一队二队,抛射覆盖!放!” “三队四队准备……放!” “五队六队准备……放!” “……” 空中传来嗖嗖声,使得常思过大大的松了口气,继续往前飞奔。 他听出后面追来的是老对头乐姓男子,那家伙被他一箭射伤臂膀,没想到这么快又活蹦乱跳地出来祸害人,他考虑下次是不是在箭头上涂点厉害的毒药什么的? 常思过不想和乐姓男子在城下再朝面,那家伙攻击速度太变态。 他目前亦是受伤不轻,稍一不慎,就前功尽弃成了别人的功勋。 能顺利逃脱,何必与之死磕。 落袋为安不香吗? 城头传来一声兴奋大喝:“兄弟,快抓紧绳子,我拉你上来。” 一条粗绳从城头呼啸着甩落,啪一声掉在十丈宽的护城沟内,再一抖,粗绳甩动,如游蛇越过护城沟,落到奔近护城沟边缘的常思过身前,打得冰雪珠溅。 四荒城这些天遭到猛烈攻击,东、南、西三面的护城沟,好些处地方,被尸体、残肢断躯、散乱兵器和滚石沙袋层层冻结,填出了一幅人间地狱惨景,唯独北面,北戎人只发起过几次虚张声势的攻击,护城沟安然无恙。 常思过把手中猎弓和箭矢一收,双手抓住绳子,在右手腕缠了两道,喝道:“抓紧了!”抖了抖粗绳。 回头看时,只见乐姓男子挥刀成光幕,顶着箭雨,往他方向疯狂冲杀来,身上换了一套崭新白袍,口中厉吼:“小子,你逃不掉的!乐某誓必杀你!” 那种不死不休的愤懑杀意,隔得三十丈,也能扑面而来。 乐姓男子速度稍有迟缓,稀疏箭雨中,夹杂着不停射去的一支支绿芒箭矢,威力不俗,以他的实力,在箭雨中也避让得有些吃力。 第42章 历经辛苦终上城头 绳索迅速收紧,绷得与城头呈斜线角度,上方一声大喝:“跳!” 常思过懒得理会乐姓男子的癫狂,往下弯腰稍蓄势,右脚狠劲在沟边雪地一蹬,踩出一个深可见泥的雪坑,整个人弹起,腾空往护城沟中间跃去,到接近两丈高的空中,手中绳索遽然收紧,往上方用力拉去。 耳畔风声呼啸,雪花冰凉扑面。 常思过只觉如腾云驾雾,急速升高,眼瞅着绳索受力,带着他往冻结了冰的城墙上荡去,他脚下轻点,消去撞力,绳索中端“啪”一声打在冰墙上,似下了一场冰粉细雨。 绳索快速往上拉动,常思过配合着用双脚蹬着光滑墙面,一路扯着往上跑去。 城头突地传出一阵呼喝叫喊:“小心啊!” “快拉绳子!” “狗贼偷袭……” 一片雪亮寒光,自下方旋转厉啸劈来,速度极快。 常思过听得劲风,正准备脚下蹬着城墙纵跃闪避,回头发觉袭来的是一柄雪亮薄斧,斜着往他头顶上方的绳索旋去,角度刁钻。 他心下一惊,右手腕使劲一抖绳索,仍然是慢了一步。 “嗤擦”,薄斧把绷紧的绳索,从他头顶上方六尺处切断。 斧头斜斜地劈进城墙,巨大撞击力道,崩落一片冰晶墙面。 常思过虽惊不乱,人往下坠落,他缩左脚,探左手往裤脚外侧绑着的短匕摸去,甩动右手挣脱断绳,在将撞到城墙之际,“擦”,左手握着短匕,用力贯插进坚硬结冰的城墙青石。 止住坠势,整个人悬挂在三丈高处,往左右摇摆。 四荒城墙高达九丈,加上下方两丈深的护城沟,最是险峻,原本就是为了防着固本境修者不借助工具直接跃上城头。 上方一片惊呼,常思过还未稳住身形摇晃,又听得众多人高呼。 “小心!” “暗器!” “又来了!” 上方同时传来一声怒吼:“排弩呢?对准那狗贼,往下射!叫他嚣张!” 常思过左臂肌肉爆发猛力一拉,只听得“咯嘣”一声,黑老爹送给黑娃的那柄百锻短匕,承受不住巨力,断做两截,刀柄往下掉落,而常思过已经借力斜着往上蹿去。 下方响起一阵密集劲风,七八支箭矢砸在常思过刚刚呆过的那片墙面。 有些箭矢插进青石墙面,更多的是砸得横飞。 却是气急败坏的乐姓男子抓到一些城头射去的箭矢,用力砸来想把他打下去。 常思过站上斧面,浑身真元流转,身体轻盈,只要不使劲用力倒是不会掉落。 听得上方一排接一排的巨大利啸往城下宣泄,常思过正准备抽两支箭矢插进墙面,想办法攀上去,城头再次传来大喊:“兄弟,接着绳子。” 先前断掉的绳子沿着城墙放了下来,常思过用右手抓紧,叫道:“拉!” 上方应声用力拉绳,常思过脚下一蹬,插进墙面的薄斧吃力往下掉落,他弓着身体,手脚并用,灵活地蹬着城墙往上方跑去,利啸声中,下方传来乐姓男子的吼骂: “小子,你跑不掉的……” 声音被呼啸的排弩巨箭,追着往远处去了。 常思过暗骂一句:神经病。 随着一声呼喝:“起!”常思过借助力道跃上城头墙垛。 见火把照耀下,他成了被众人注目的焦点,赶紧跳下墙垛落到城头,行了一个团团拱手礼,还不及说感谢的话,用绳索拉他上来的年轻人,丢下绳子,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兴奋叫道:“兄弟,你真是破贼军的修者?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常思过不着痕迹瞥了眼拍在他肩膀上的手掌,绷紧的肩头稍稍放松。 他差点本能闪开,这具身体很不适应和陌生人如此亲近,他能听出,对方似乎很在意他是不是破贼军的人,那么,对方是破贼军修士? 陌生的环境下,能遇见一个“自己人”,还是很安心的事。 从腰间解下自己的黑色木质腰牌,递给穿着褐色长袍左边眉梢角上长了一颗黑痣的年轻人,拱手道:“破贼军前哨左尉库房守卒,黑娃,感谢各位援手之恩。” 稍往下方撇了一眼,城下二十到四十余丈的一片雪地,插着大大小小箭矢,其中一排排至少杯口粗的巨箭,尺子量出来一般,在雪地上看着很规整,煞是乍眼。 追杀他的那几个北戎修者,跑得只剩隐约背影,那两具尸身也给带走了。 韦仲钰接了腰牌,仔细翻看腰牌背面竖刻着的三行小字:黑娃,破贼军前哨左尉库房守卒,身长五尺九,方脸大眼,面黑雄壮。 (注:异界三尺等于一米,一尺等于三十三厘米) 很简括的身份信息,却也大致描述准确。 “这……这怎么可能?” 韦仲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哨左尉干什么吃的? 居然把一个堂堂炼体士,大材小用拿去守库房。 库房里是堆满了金银财物,还是收罗着珍稀物资?值得用一个能阵前击杀两名北戎修者的神射手炼体士镇守? 这是暴殄天物!是对炼体士的侮辱! 突然醒起家丑不可外扬,手上一轻,黑木腰牌被单立文笑眯眯拿了去。 简单的信息,只需扫一眼便能看完。 黑袍男子眼中隐约发亮,对于名叫黑娃的送信人,起了极大的兴趣。 在军营城内,没谁胆敢借用他人腰牌行骗,因为查证身份太简单,而且他早已经派遣士卒去城内,请前哨左尉来认人。 “黑娃兄弟,我是四荒城北门监守单立文,你身上的伤怎样了?” 常思过拱手行礼,“见过单大人,一点皮肉伤,不碍事。” 他也不甚清楚北门监守是多大的官,但是看到附近城头,有好几个穿铁甲和轻甲的将官围着,不言不语,只是奉承地笑,便知对方官职肯定是在前哨左尉田向安之上。 身上被剑芒斧芒蹭出来的伤痕,看着血淋淋的吓人,常思过无师自通调用真元挤压肌肉,早已经止血,最大一道伤口在后背,现正火辣辣的痒得难受,那是伤处愈合生肌的反应。 单立文把腰牌还给黑娃,瞥一眼面色不愉的韦仲钰,呵呵一笑,掏出一个小瓷瓶,递过去道:“叫我单兄就是,什么大人大人的,叫着生分,这是四荒城军中特制疗伤膏,涂抹一些在伤处,可以加快愈合。” 见黑娃收了他的好意道谢,指着一边的韦仲钰介绍:“这位是破贼军修者韦仲钰,刚才是他把你从城下用绳索拉上来。” 做人不能太过份,毕竟后面的日子,大家还得同舟共济,在城头厮守共御外敌。 常思过拱手道谢:“多谢韦兄援手……” “休提,休提。” 韦仲钰笑容满面,一把拉住黑娃,道:“自己人就不必谢来谢去,举手之劳,也是应有之义。”一句话把关系拉近,又问道:“老安呢?他没和你一起?那家伙跑哪去了?” 常思过指着北方,那处的火光早就熄灭,北戎营地火把也不再密集,道:“安老哥在北戎营地放火掩护我,不知他后面怎样了?” 韦仲钰愣了一下,低声自语:“这样啊,可有点麻烦。” 第43章 可有斩获? 单立文摆了摆手,让士卒和将官们不要围着这里,各司其职忙去,安慰黑娃道:“放心,老安做事稳当,本事大得很,他肯定没事的。”又指着斜背一张大弓的年轻男子,介绍道:“易尚延,你们都是使弓的好手,多亲近亲近。” 背弓男子早就得了眼神暗示,其实也不用单立文给他使眼色,他对黑娃那神奇的近身搏杀箭术,好奇得一塌糊涂。 与北戎修者近身厮杀,他可不敢那般不要命的托大,肯定得用剑。 易尚延爽朗大笑:“黑娃兄弟,我收藏了几副好弓,有五石弓,七石弓,九石弓,找时间,去我住处品鉴一番,若是瞧着喜欢,尽管拿去用。难得碰上一个箭术好的兄弟,咱们可得好好交流交流用箭心得。” 常思过蹭得油黑污秽的脸上露出憨笑,他正差缺一张趁手好弓,也不客气道:“好哇,易兄我可当真了,别怪兄弟我夺人所好,见到好弓,我这双脚走不动路。” “哈哈,拿了,是瞧得起我,瞧上了不拿,那是不把我当兄弟。” 易尚延自不会在乎一副好弓,若是能够把眼前名不见经传的黑脸士卒,给拉进四荒城,才是善莫大焉。 同道中人,可遇而不可寻啊。 黑娃看着只有真元境,但是刚才攀爬城头跃到嵌进城墙的斧面上,展示出来的无痕技能,可是实打实的固本境修为,这点做不了半分的假。 大家目光如炬,心里明镜似的,黑娃隐藏了修为。 这点对一个弓手,尤为重要。 城内远处传来“梆——梆、梆、梆”的敲更声,四更天到了。 常思过拱了拱手,突然想起什么,从腰间的箭壶中,抽出卷着丝帕密信的箭矢,双手捧递给单立文,道:“这是另一份密信备件,黑娃幸不辱命,替安学伦交付任务,请单大人接收。” 安学伦交代过他,任务完成后,把没有用上的第二份密信,交还给他,或者给城头官最大的,尽量不要让密信留在身边过夜,这涉及到一些规矩忌讳。 单立文郑重接了箭矢,扶起躬身行礼的黑娃,拆开绑缚的丝帕,验明真伪之后,笑道:“辛苦两位,待天明了,我替两位向将军请功。” 刚完成密信交接,先前去送信的青衫年轻修者,飘然出现在城头,瞥一眼陌生的黑脸汉子,只对单立文微微点头,站到单立文身后,从头至尾一言不发。 单立文也没有介绍的意思,对韦仲钰和易尚延交代:“你们带黑娃兄弟去咱们营地,搞些肉食宵夜,吃了早点歇息,让黑娃把伤养好,说不定,明天就得上城头厮杀。” 韦仲钰和易尚延拱手:“是!” 才走几步,一群人顶着风雪,从蹬城道快步走了上来。 常思过一搭眼便看见其中身形修长的柯繁,两人目光相撞,柯繁矜持笑着点头,常思过亦回以微笑点头,大步走上前去,抱拳对走左边穿铁甲的中年武将施礼,大声叫道:“属下黑娃,拜见田大人。” 田向安神色稍有些尴尬,忙看了一眼中间的穿锦袍便服中年胖子,得了眼神示意,上前两步,扶住这个本应该是他麾下亲卫的少年,拍着少年粗壮手臂,满心欢喜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莫都和我说了,你很好。” 侧转身体,后退一步,伸手躬身介绍:“黑娃,快来拜见庄统领。” 单立文施施然走过来,看着黑娃行完军礼,听庄胖子满脸红光的嘉勉几句废话,拱手打哈哈道:“大晚上的,还惊动庄兄亲自跑一趟,恕罪,恕罪,有失远迎啊。” 就知道黑娃这等人才,不可能默默无闻沦落到守库房的地步。 瞧这架势,黑娃在前哨左尉那里是挂了号的,只不知因何缘故还没得重用,而是放去库房蹲着,奇怪的是黑娃一脸坦然,似乎并没有觉得羞辱,神情也不似作伪。 看来要想把黑娃争取过来,还有点难度,得多费些力气。 或许得下重注,庄胖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狡猾家伙。 庄统领笑得脸上肥肉抖动,笑呵呵拱手回礼:“单老弟客气。时间也不早了,老庄我就先把人领回去,改天得空,请老弟喝酒感谢。” 单立文可不会让他就这样把人带走,那样他彻底没戏,手中的丝帕密信扬了扬,笑道:“这可使不得,黑娃是送信人,好不容易从北戎营地杀回城里,待天明,方将军肯定会抽时间接见,询问相关事宜,老兄你把人带走了,我如何向方将军交代?” 庄统领眨了眨眼睛,他对情况不是很了解。 什么送信人?什么从北戎营地杀回来? 有这么玄乎吗?瞪了一眼也不知情的田向安。 再看向一身血迹厚袄破裂的黑小子,顿时觉得这一趟跑值了,人才啊! 田向安深夜求见,说他手下有一个还没来得及启用的军中炼体士,在营破前,闯了出去,现在三更半夜的,突然回城了,四荒城北门监守单立文让他前去认人,田向安觉得这其中很有蹊跷,才不顾冒犯半夜请见。 庄统领盯着黑娃身上伤处打量一番,突然问道:“这趟出门,可有斩获?” 常思过拱手道:“回大人,属下略有斩获。” 从怀里掏出四块刻着狼头纹饰的青铜腰牌,火光照耀下,简直是把一众人的眼睛都闪了,宰了四个北戎固本境修者?这也叫略有斩获?! 太不把北戎修者不当回事了吧。 柯繁用怀疑的目光,瞥了一眼少年,怎么可能呢? 他太清楚黑脸少年的底细,一个走了狗屎觉醒真元才入门不久的小家伙,什么高深技能都没学过,难道就凭着那张破猎弓和那壶竹杆箭矢? 什么时候,北戎修者这般的堕落?到了被一个菜鸟任杀任宰的地步? 常思过拿出那块属于使双斧汉子的腰牌,看了一眼背弓的易尚延,解释道:“这块腰牌,是易兄的斩获,我只是帮着捡上城头。”把腰牌递了过去。 易尚延愣了一下,忙摆手,“不可,不可,若不是黑娃兄弟你甘冒奇险,重创北戎贼子,我也不可能一箭毙敌,替战死的兄弟们报仇,这块腰牌,我不能愧领。” 常思过拱了拱手,满脸真诚:“还没谢过易兄的救命大恩,这块腰牌,小弟更不能领,否则心有不安,还请易兄收了。” “黑娃兄弟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什么救命大恩?我只是站在城头射了几箭,这是胞泽之义,换做你来,会眼睁睁看着胞泽深陷敌阵,不加以援手而袖手旁观?” 为了一块腰牌的归属,两人当众争论起来,看得好些人目瞪口呆。 第一次见到把功劳使劲往外推让的奇葩,还是两朵。 庄统领恍然,原来是城头有人帮忙,合力杀敌的结果。 田向安心中憋了一口老血,谁能想到,四个多月前还唯唯诺诺没见过世面的黑小子,出去转一圈,如今杀起北戎炼体士,如此生猛厉害! 老莫找他三次,拼着脸面力荐黑小子,可现在哪还轮得到他说话? 迟了啊,没能雪中送炭,是他的严重失算。 谁会料到黑娃成长这般快? 三四块北戎修者腰牌,他看了都眼红心热,这得多大功劳。 就这样与他失之交臂,他真是恨煞了边上站着还在装清高的某个家伙,真恨不得唾其一脸。 赔老子人才,赔老子功劳来! 第44章 经得起盘问 单立文与庄统领目光一碰,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双方略一点头,达成某种默契。 哈哈一笑,单立文止住争论的两人,道:“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这块腰牌,算你们两人的共同斩获。胞泽之间,别觉着谁亏欠了谁,施以援手是应有之义,再谦让,以后连兄弟都不好做了。” 听得如此说,两人才点头同意折中的平均分配。 柯繁目光微微闪烁,他决定等明天寻个空闲,找到在场的韦仲钰,探听下那黑脸小子到底有什么独特本事?还真能与城头修者合力干掉几个北戎修者?奇哉怪也。 风雪渐渐收歇,夜深了。 单立文与庄统领走去城头远处,也不知谈些什么,好大一阵才并肩回转,似乎没有闹出什么不愉快,谈笑风生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端倪。 常思过到底还是留了下来,在城下就近的北城营地,吃一顿简单肉食,喝两碗热腾腾香喷喷肉汤,填一填肚子,再洗涮一番,在身上结痂的伤处涂抹膏药,换一身易尚延送过来的宽松黑色棉袍,在单独砖墙房间内调息打坐,直到天亮。 一大早就被房外脚步声、喧闹声、号角声吵醒。 常思过睁开眼睛,双手大指和中指搭着的引气手诀翻转,变换手势收功,盘着的双腿微一使力,脚尖点着床塌,轻飘飘站了起来,下床穿上合脚的新靴子。 目光触到左腿外侧裤管内绑着的空匕鞘,常思过神色微微一黯。 黑老爹留给他的念想,只剩一个空鞘。 城外经此一遭兵祸,黑老爹的坟茔早就被踏平,恐怕再难找到。 摇摇头,乱世之中先挣命求活吧,多想无益。 把长刀挂在左侧腰间,箭壶重新绑回背后,猎弓归位,收拾利落,拉开房门。 屋外雪光刺眼,寒气扑面。 一队队士卒在各自什长伙长的带领下,往各个方向奔走。 城内薄雾烟气弥漫,一片片青砖瓦房划分清晰。 走出营房,常思过觉着浑身上下无处不舒服,体内充斥涌动的力量,伤处已经结痂痊愈,心中感慨,炼体士的体质真是强悍,若在以前,像这种伤势,不经过十天半个月精心换药治疗,休想好得起来。 易尚延斜背大弓从远处跑来,叫道:“黑娃兄弟,快随我走,方将军要见你。” 常思过忙跟上往城中跑去,两人简单交流几句,不多时到了地方。 一栋飞檐翘角雄伟的五层木石建筑,红黑两色廊柱,正门的门楣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牌匾,上书一行大字:四荒城观武殿。 大门两侧有一伍挎刀士卒值守,易尚延出示手令之后,值守伍长再检查常思过的腰牌,对照腰牌上的身份信息,仔细比照一番,才放两人进门。 观武殿一层中殿有不少将官、炼体士、士卒,不停跑进跑出,穿梭在侧殿各个房间,显得一派忙碌。 有易尚延带着,两人走楼梯上到二层。 入口处也有一伍士卒值守,再次出示手令才给放行。 二层布局简单,中间是一个不大的中厅,左右两边各有六间公事房,黑色地面,白色墙壁,红色门框和大门,再无其它多余装饰,显得很肃穆严静,不像下层大殿那般吵闹。 走到左边第一间,易尚延敲了敲房门,里面有人拉开门。 开门的是单立文,他没料想到把面上污秽洗净后的黑娃,脸上还留有两分稚气,与昨晚杀敌闯关时候表现出的强悍冷静,像是变了个人,他是愈发满意,笑着示意常思过跟他进去。 外间靠窗位置,坐着两位长袍修者,在对坐下棋,瞥了进门的常思过一眼,又收回目光,一人盯着棋盘思考,另一人捏着细瓷茶盏,与后面进来的易尚延微笑点头招呼。 易尚延没有跟去里面,而是走去窗边看两人下棋,他弓不离身,不方便坐下。 敲了敲黑色木门,里间传出一个低沉声音:“进!” 单立文推开门,当先走进去,道:“将军,黑娃带到。” 跟着进来的常思过赶紧拱手,朝中间虎案后坐着的锦袍男子躬身行礼:“属下黑娃,拜见将军大人。” 男子约莫四旬年纪,两撇黑须,身上隐晦地有修者气息波动,给人深不可测的感觉,放下手中毛笔,笑道:“起来吧。”打量几眼直起身的少年,问道:“取名了吗?” 常思过装着没有听懂将军的意思,拱手道:“回将军,属下识字后,给自己取了个贱名,只还没正式登记更改。” 他可不想眼前的将军给他赐名,还想保留他在地球时候的姓名。 正好借此机会,给自己正名。 黑娃两字,以后留着当小名就是。 单立文嘴角咧了咧,很有个性的小家伙,拒绝了将军的一番好意。 男子无所谓地笑了笑,不以为忤,道:“哦,你准备叫什么名?说来听听。” 常思过微微躬身,“常思过。意思是沉静下来,要经常自省自思过失,进而为善去恶,以是克非。这是属下学了几个字,瞎自琢磨的,让将军见笑。” 这方世界,可没有“静坐常思己过”的说法,他换了一种通俗解释。 方将军略微点头,随口道:“不错。”却没兴趣与一个小家伙咬文嚼字,又问道:“可还记得自己是哪里人氏?”这话问出,显然是对黑娃的过往卷宗,都翻阅过了。 常思过摇摇头,回道:“以前的事情,没印象了。” 方将军安慰道:“也不打紧,就当是重新开始。咱们修者,前途都在自己手中握着,封妻荫子,开百世豪阀,大有机会。”轻轻几句话,便把来历不明的隐患给揭去。 常思过拱手:“多谢将军,属下自当勤勉努力。” 方将军身体后仰,看着微微低头站着的少年,笑道:“你除了修炼伏虎劲,可还修炼过其它功法?” 常思过从怀里掏出青丝帕和羊皮卷,道:“属下一直苦练伏虎劲,以前在军营,没有机会获得更高深的功法。营破那天,曾斩杀一名北戎修者,得到一份‘旃蒙淬体诀’的修炼心得记载,属下从中琢磨出纵跃术、无痕、以气驱劲等技能用法,也凭着学会的浅显技能,逃过后面的北戎修者几次追杀。” “这张羊皮卷,是属下与安学伦共同斩杀北戎修者的缴获,皮卷上记载着一门秘籍,属下不识皮卷上的文字,安学伦只识得不多几字,他劝诫属下回军营后,选一门功法专心修炼,不可涉猎过杂,他说功法虽有深浅之别,却忌驳杂而不精,属下深以为然。” 他已经猜到方将军召见他的真正来意,是以尽量回复详尽。 他说的这些都经得起查证,但他修炼养身功之事,还有那块神秘的墨玉,却是不准备透露分毫,他已经想明白,能够隐匿修为,真正依靠的是养身功。 经脉内的气息,与体内真元能够自如相互转换,都是养身功的功劳。 传他养身功的明源老道,神通广大,高深莫测,常思过到现在还揣摩不透那老道是何用意?于这门功法,自是能瞒便瞒。 对于能够隐匿修为的本事,他也找到了合理的借口和解释。 还是安学伦那个话痨,两人潜伏在雪窝子堆里时候,憋不住了,遮遮掩掩问他隐匿修为的事情,反让他套去一些有用的东西。 绝对经得起将军的盘问,算是一劳永逸解决这些个问题。 第45章 更名造册 方将军示意常思过把两件物品放他案上,拿起青丝帕扫视几眼,随即放下,即使完整的“旃蒙淬体诀”功法摆他面前,他都不会多看几眼,何况是一份鸿月阁弟子记载的修炼心得? 也只有什么都不懂小家伙,才饥不择食,当个宝一样去修炼研究。 又拿起皮卷,摊开轻念道:“撵尘。”显然是认识皮卷文字。 随即收声,往下一路看去。 常思过这才知道他学懂皮毛的那套古怪步法,名叫“撵尘”,稀奇古怪的名字。 看了半盏茶时间,方将军让常思过把物品收回去,他右手食指轻敲虎案桌面,皮卷上记载的步法秘籍,极难修炼,其中颇多异想天开的疑点,被他归结到老早以前喜故弄玄虚的秘籍一类,沉吟着吩咐: “黑娃,你打一套伏虎劲,给我看看。” 常思过自是不能推辞,人家是将军,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听令行事就是,无须废话过多,遂解下弓箭、长刀放在地上,摆开架势,一招一式在空旷公房中间练将起来。 没有藏着掖着,运气驱劲,行云流水般缓打缓收。 每一拳一脚清晰明了,脉络分明,把伏虎劲打得纤尘不兴,又契合某种拳理韵律,与原本劲爆的伏虎劲,相去甚远了,可以说是似是而非。 方将军和单立文盯着从头看到尾,都是识货的,他们算是信了,还真有人能够凭着伏虎劲这门浅显锻力法门,觉醒真元,跻身炼体士行列。 凭他们的修为,看了也稍有触动,触类旁通引发其它方面共鸣。 有些东西,悟了就是悟了,没太多道理可讲。 让其他士卒照着学习黑娃的拳法,必定学不到精髓,因为层次太高,容易学得误入歧途,还不如从原本伏虎劲苦练有用。 待常思过收功之后,方将军眼中露出一丝赞赏,道: “不错,把伏虎劲打成这样,你下了苦功。你知不知道自己能隐匿修为?” 绕了这么大的圈子,终于问到重点。 常思过老老实实道:“以前不知道,还是安老哥安学伦指出,我才知道此事,属下也不知何为隐匿?只知体内真元,会随心意流动,能藏脏腑之内。” 脏腑藏气,还是安学伦告诉他的修行常识。 大部分修者都能收敛一部分修为,将少许真元藏于脏腑,达到隐匿修为的作用。 至于能藏多少,则看修炼功法,以及各自体质悟性等等。 常思过对此其实颇多疑虑,把真元藏于经脉,不更容易些吗? 为何大费周折舍近而求远? 他把疑惑压在心头,谨慎地没有向安学伦请教讨论。 这其中肯定有他不知并普遍存在的缘由。 待他得到真正的功法,慢慢自会搞清楚所有常识,却不急于一时,免得又闹出有悖现实的幺蛾子,给自己增添麻烦。 方将军证实了心中猜测,点点头,顺口指点了一句:“你去典籍库二楼时候,可以多看看与伏虎劲相近的功法,以拳行功之类的功法,可能更适合你。” 就着案桌上的笔墨纸,写了一张便条手谕,对单立文道:“炼体士自有炼体士的尊严,你带黑娃去办一块临时身份牌,把名字先更换过来,一应军籍档案,让他们造册,按军中炼体士等级保密。” 单立文拱手应“是”,上前接了便条。 常思过忙拱手感谢,有了方将军这话,他的来历再不是问题。 自始至终,方将军没有问起半句有关密信的事情。 三人走出观武殿,突地有尖厉高亢的号角声从东、南两个方向传来,一声紧似一声,回荡在四荒城上空,顿时,整个边城,进入紧张的临战气氛。 街道上行走的士卒,在各自什长伙长的呼喝下,往城墙方向奔跑。 单立文侧耳倾听半响,掏出方将军书写的手谕便条,交给背弓男子,道:“北戎人又攻城了,我得先去城头,你带常兄弟跑一趟勤务楼,先把临时身份牌办下来,方便在城内走动。”说完,匆匆纵跃离开。 “常兄弟?” 易尚延疑惑看向满脸憨厚的黑小子,又恍然:“哦,姓都改了?新名叫啥?” 从底层士卒觉醒的炼体士,得到认可登记造册前,取正式名字再正常不过,易尚延只没想到黑娃连姓氏都改了,这就有些少见。 “常思过。” 接着常思过又补一句:“易兄,你可以叫我小名黑娃。” 易尚延笑道:“还是叫黑娃亲切,哈哈。走,我带你去把身份牌办了,等下去城头之前,去我住处选副强弓,武器趁手,杀敌也痛快过瘾。” “好!” 勤务楼与观武殿离得不远,两人转过一条街便到。 有方将军的手谕,常思过登记了姓名,军籍等简单信息,随便写一个十八岁,等了约两个字时间,临时腰牌刻好送到他手上,核实造册自有勤务楼的人员去办理。 自此以后,他便是军中高贵一员,黑娃曾经羡慕的餐餐有肉吃的炼体士老爷。 勤务楼库房没有常思过这大块头能穿的丝质长袍,须重新定做,常思过懒得费那事,领了两套最大号的黑布长袍,是普通的棉质夹层袍子,至于白玉币和丹药,得等正式腰牌下来,下月才能领取。 走出勤务楼,街上已经冷冷清清。 东西两处城头,人影幢幢,飞箭如蝗,敌我双方正在进行惨烈的攻守城搏杀。 呼喝、惨叫、箭矢声响成一片,隔得有两三里远,依旧清晰可闻。 常思过和易尚延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往东方眺望,两人都是久经战阵厮杀,见惯生死血腥的老卒,城头方向传来的惨叫,还影响不到他们的心境。 “走吧,东西放了,再去选弓。” 易尚延脚下不觉加快速度,北方城头暂时没有战事,但也得尽快上城去。 纵跃着奔到城北营区,常思过把衣袍放进自己住的临时房间,又拐去伙房,用枯荷叶包了六个大肉包子,要两斤熏肉切小块,用布袋装了挂在腰间做干粮。 自营破那天起,他便有了强烈的忧患意识,算是有备无患吧。 两口一个肉包子,三下五除二把早餐吃完,就着衣服侧摆把手上的油腻擦净,也到了易尚延住着的院子。 “这是我、老单还有木头的住处,进来吧。” 易尚延推开木门,院子里有几个覆着厚雪的花圃,雪地清理出了三条走道,青石板小路分别通向正屋和左右两厢房,易尚延领着往东厢房走。 “吱呀”,东厢房侧面的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上穿素白厚袄,下着青裙的大眼娇俏少女,女子避到墙边,侧身蹲福行礼,声音清脆。 “老爷回来了。” “青芽起来吧,你去忙,我带兄弟来试弓。” 易尚延随口说着,从少女身边过去,走廊道到最北的一间房子推门进去。 常思过目不斜视跟着,少女约十四五岁,身子还没有完全长开,他心中鄙视易尚延这也下得去手,禽兽啊…… 第46章 全面攻城 房间两边有几个架子,左边两个褐木架子摆放着八张下了弦的弓,大小长短,颜色各异,摆得很规整,靠墙壁的木柜摆放有箭壶,弓囊,扳指,以及长短不一的箭矢等,右边三张架子摆放着不同的剑器,看得出,主家比较喜好收集弓和剑。 易尚延从左边架子拿起上面的黑色木弓,“黑娃,以前用过五石弓吗?” 常思过摇头:“最多只用过二石弓。” 他腰间弓囊的二石弓还是从北戎人手中缴获,以前是有什么弓就用什么,哪有挑选余地,他是第一次见识如此多精美弓器,随便给他一张都喜欢。 易尚延将下弓梢扣在左脚的脚踝处,右腿跨过弓腹,右手握住上弓梢将弓向上弯,再用左手挂弦,把上好弦的黑弓递给常思过,笑道: “来,试试感觉。” 常思过接了比猎弓稍长的黑木弓,入手很有份量,估摸着有二三十斤,比他现在用的猎弓重了两倍余,弓臂两侧装饰粗线条暗红兽纹,两端箍着铜圈,擦得亮闪闪的一尘不染。 试着拉弓弦,比开二石弓费力许多,手上加力,慢慢地把弓完全拉开。 感受着弓弦的拉力,停顿了约几息,再松开手指。 “嘣”,弹弦声不大,清脆无杂音,比他的猎弓发出的弦声小多了。 常思过一下就喜欢上这种感觉,这才是好弓应该具备的品质。 对敌时候,弓弦声大,就失去了隐蔽偷袭奇效。 他听过易尚延的弓弦声,比这个声音大,应该是每人重视的方向不一样。 又试拉两次弓弦,常思过很满意,阻止易尚延给另一张暗红色长弓上弦,道:“易兄,这弓很好,用着顺手,我就用这张,力气也跟得上,七石弓和九石弓不试了,目前对我不合用。”他驾驭这张弓游刃有余。 “哦,莫讲客气呢,还有两张五石弓,要不也试试?” “不试了,这弓合我眼缘,就这张黑木弓。” “这弓主体是用黑铁木加精铜制造,不惧一般的法器劈砍,弦是用异兽筋绞制,黑木弓配黑娃,哈哈,你们确实有缘。” 易尚延调侃一句,道:“走吧,去城头试箭,用北戎人做箭靶,最好不过。” “正有此意。” 常思过把黑木弓斜背肩头,出了院子,两人正往北城墙头走去,突地听到北城响起了“嘟、嘟、嘟”的急促号角声,紧着西城方向也吹响了警示号角。 易尚延眉头一皱,道:“奇怪,北戎全面攻打四荒城,他们急眼了?”跑几步,又偏头叮嘱:“黑娃兄弟,你等下跟着我,不要乱走。” “明白!” 两人一阵急奔,赶到北城墙边。 北城营地一队队士卒在各部伙长的吆喝下,正有条不紊从中间蹬城道攀爬上城头,丈余宽的蹬城道,有六尺被占去,只留下最靠外的四尺,供传令士卒和炼体士上下。 常思过随着易尚延身后,一步二十多个台阶往上纵跃,忽听到有人叫他。 “嗨,黑娃,黑娃……” 回头看时,左边的人堆里,他以前的什长穆双全正朝他咧嘴大叫,身上穿着擦拭得干净的轻甲,戴轻盔,乱须丛生的焦黄脸上笑得像一朵风中荡漾的狗尾巴花。 那是劫后余生,陡然看到熟人的惊喜。 老穆身后,跟着数十名额头有刺印的士卒。 易尚延回头瞥了一眼,只是一个伙长,不甚在意,脚下朝上快速跃去。 常思过笑着往城头方向指了指,叫道:“小心啊!老穆。” 没想到在北城还能碰到一个熟人,还以为老穆随着前哨左尉,分配到一起呢,原来是打乱了,以伙为队伍,分到各城墙协助防守。 扬了扬手,示意现在不是说话时候,紧追着往城头上方跑了。 穆双全看着一步跨出非常人步伐的那个矫健魁梧背影,心中百感交集,黑老鳖没享到福啊,死得早了点,谁又能想到,当初那个傻乎乎一棍子砸不出个屁来,只会练功的憨头,变了个人似的能说会写,成了军中人人羡慕的炼体士。 他猜测是黑老鳖的死,给黑娃刺激太大,才让黑娃发狂了一样突破的。 当日回程路上,就感觉黑娃有些古怪,特别是在接受田大人问话时候,黑娃的表现还吓出他一身冷汗,他当时一门心思都在加官升职兴奋头上,没冷静下来仔细想想…… “伙长,那位老爷,你朋友啊?” 身边一个满脸横肉汉子,扯了扯穆双全袖子,低声谄笑讨好问道。 穆双全收起看向上方的目光,以及眼中的一丝遗憾,在下属什长跟前,他笑得很嚣张得意:“那是啊。当初我与他,可是一个锅里搅食吃的袍泽,一起出生入死三年,你说是不是朋友?他叫我老穆呢。” “啊,真的?那位老爷看着年纪不大,额头上……嘿嘿,怎么会与咱们是一路人?” “当然真的,他入行伍的时间比你长多了,杀北戎贼子,砍瓜切菜一样容易,没一百也有八十个,哦对了,他的箭术超厉害,你没看人家带着两张弓吗?那可不是摆设,待会准叫你见识,什么叫箭无虚发?厉害咧。” “哈,那倒要好生见识下……” 常思过随着易尚延找到单立文,这一段里许城墙,都是单立文负责防守。 城头众多士卒搬运木头、石块、箭矢,竖起木板搭建多层挡箭掩体,都是做惯了的,忙而不乱,有士卒在木板后搭大锅铲雪生火熬煮金汁。 那个味儿,迎风臭三里。 一伙一伙的士卒到位,伙长们大声咆哮,安派各自位置。 单立文身边跟着两位炼体士,他脸色轻松地巡视着城头防务。 见易尚延和常思过两人来了,单立文点头笑了笑,对常思过道:“你跟着老易,城头哪处紧急,便支援哪处,能搞掉几个北戎领兵的大头领就最好了。” 两位炼体士都好奇地打量陌生的黑大个,使弓的炼体士不多见,也不知老单从哪找来的? 才讲了两句,有都尉跑来找单立文商议事情,三人又往前走了。 易尚延瞥了眼附近那锅金汁,屏住呼吸,拉了拉往城外观望的黑娃,走去上风头,靠在一个空着的墙垛,与黑娃一起眺望城外远处。 五里外,北戎步骑黑压压的正朝这边逼近,看情形不像是三千人马,还能看到有许多马匹拉着一车车器具。 易尚延眯着眼睛,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自语一句。 “有些不对劲啊!” 第47章 不得不防 常思过等了半响,没听到下文,看向脸色明显不轻松的易尚延。 “做好准备,今天是一场恶战……” 易尚延考虑了半响,凑近黑大个,低声补充道:“北戎人增兵了,光是咱们北城,面对的敌人就有万余,多了好些没出现过的旗帜。” 这些天,作为神射手又是炼体士,他背着大弓,四处支援吃紧的城头。 对围困四荒城的北戎势力,有相当的了解。 这些多出来的敌人,不是从东、南、西另外三处调过来的,他一眼便能辨认。 常思过皱着眉头想了想,低声道:“昨晚上,我和安老哥在北戎营地外围,绕了好大一圈,最远往北跑了有四十余里,并没遇见北戎大军,风大雪大的,他们不可能连夜行军赶来吧?” 易尚延摇了摇头,转了话题,“算了,不想那么多,趁着还有空闲,咱们多挑选一些箭矢备用,等下有得忙了。” 他满满一壶箭矢里有五支特制箭支,造价不菲,是他用来对付高手的手段。 战场上杀敌,还是用俯手可得的普通箭矢划算,补充也容易。 走去熬煮金汁的大铁锅附近,提了两捆干净箭矢过来。 那些箭矢,正在一捆一捆地把箭头部分往金汁锅里浸泡翻滚的汁液。 沾了金汁粪水的箭矢,即使蹭破一道伤口,治疗若不及时,有很大几率让一条五大三粗的汉子伤口发炎,身体高烧失去战斗力。 易尚延打开捆扎的箭矢,一根一根过手挑选,合用的便放一边。 常思过也跟着提了两捆干净箭矢过来,对付小卒,他几乎用不着第二箭,而对付炼体士,沾染了粪水的那丁点毒素,根本不够看。 解开绳索,仔细挑选箭矢,尾羽有残缺,或箭杆稍不直的一律不要。 既然有条件选择,他得把准备工作做到最好,不能因差之毫厘而错失目标。 易尚延选了两百余支,二十支箭一扎,用细绳捆好,全部码在一个木箱单独装着,方便取用,给附近的伙长打了招呼,别让士卒使用他挑选出来的箭矢,见黑娃选出来两大堆约有三百多支,还把选剩下的箭矢打捆放回去,又搬来两捆,忍不住提醒: “黑娃,选这么多,你用得完吗?” 用完了人也差不多累死了。 常思过拍了拍腰间二石弓,笑道:“不是有这个嘛,和五石弓换着用,回力轻松,不耽误正事,易兄,你用的是几石弓?” 易尚延道:“我用的是七石弓,习惯了。”考虑一下,摇头道:“算了,我用不惯太轻的弓,轻飘飘的不得劲,对付普通士卒,开半弓就够用。” 常思过又选了百余支箭矢才罢手,把箭壶装满,剩余的用细绳扎好装箱。 今日天气不错,终于放晴。 初阳斜洒在雪地上,金灿灿的生机跃动。 北戎兵马在距离城墙三里左右停下来,士卒们在雪地里组装攻城器具,巨大攻城车,和普通的云梯渐渐成型,还有一台台简陋的投石机。 易尚延疑惑道:“奇怪啊,荒原里除了黄土,哪来石头可用?” 常思过没经历过前几天的守城战,更不懂北戎人弄来投石机,在搞什么玄虚,隐隐觉得不是好事,问道:“易兄,北戎人前两天攻城,用了投石机吗?” 易尚延眼睛盯着前方,摇头道:“没用,只有攻城车和云梯。” 北戎士卒在雪地上铺木板,铺出二十多条木板通道,隔着二三十丈一道,朝城这边延伸,铺设木板的每个士卒身边,有举木盾士卒小心防护。 后面有士卒推着独轮车,车斗里装着铁锹和尖嘴锄,下面压着各种颜色的布袋。 常思过眼神够好,居高临下看得清楚,他陡然想起什么,问道:“易兄,这些天,他们攻城时,如何填埋护城沟?还是纵马抛沙袋吗?” 易尚延目光一凝,豁然转头看向常思过,低声道:“你是说,他们就地取材,用投石机投沙袋?” 常思过点点头,道:“不得不防!” 他实在想不出北戎人组装投石机,除了用来抛沙袋外,还能有什么更好用途? 总不可能用投石机,投掷沙包砸城墙上的南平士卒吧? 要想砸上九丈高的城头,凭眼下的简陋投石机,必须离得够近才行,那样将处于城头士卒的弓箭攻击范围。 “有这可能。我去去就回,黑娃,你这里等下。” 易尚延叮嘱一句,闪身游鱼一样在城头士卒中间穿梭,以最快速度,往西去寻单立文,怎么决断,得单立文拿主意。 常思过盯着城外看了盏茶时间,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北戎士卒把独轮车停在离城墙约百丈的位置,用铁锹挖开冰雪,取土装沙袋,二十多处同时开工,干得热火朝天。 投石机的有效投掷距离,大约也就百丈。 而一箭之地,在四十五丈左右,城上士卒远远攻击不到北戎投石机。 常思过自是能够利用二石弓,或五石弓,远距离射杀挖土的士卒,但每名挖土士卒身边,都有举盾防守士卒,他不可能拼着消耗真元,次次拉满弓,射穿木盾再杀伤后面的士卒吧? 累死他,也射杀不了多少北戎士卒。 北戎人是在防着他和易尚延,两位炼体士中的神射手,故而那么远,还让举盾士卒小心防护。 或许,故意以小卒性命相诱,消耗他们两个的真元也说不定? 常思过揉了揉额头,这场仗不好打啊,北城这边,很可能才是北戎的主攻方向,他真是鬼迷心窍,答应替安学伦送信,把自己给困在城内,搞成现在这样进退不得。 性命都不保,要再多功劳有个屁的用处! 面子与性命孰轻孰重,下次得长点心了,希望还能有下次吧。 常思过把纷乱杂念抛之脑后,不再想守不守得住的问题,脑子急速转动,思索怎样才能多杀敌,因地制宜协助城头防守,熬到援军前来呢? 寒风中除了粪臭,突然多出一股刺激性有点像臭鸡蛋的浓烈味道。 附近士卒纷纷掩鼻往边上避让,把中间铲掉冰雪的城砖路,让给两个挑着封盖大黑桶的士卒通过,生怕他们摔倒在这里,酿发火灾。 “猛火油!” 常思过眼睛一亮,他怎么把这个大杀器给忘了? 太不应该啊,虽然他不是理工男出身,但是用瓷瓶陶罐,就地取材做成简易土制燃烧瓶,似乎还是难不住他…… 第48章 火攻设想 常思过招手把令周围避之不及的两个挑桶士卒叫停。 走上前去,在所有伙长什长士卒掩鼻不解的目光注视下,常思过打开盖得严实,仍然露出刺鼻气味的黑桶,伸右手食指,在半满的桶内,从黝黑粘稠的液体中挑一点,送到眼前仔细瞧了瞧,又伸到鼻前嗅了嗅。 士卒们瞧着炼体士老爷满意的神情,就差把那根漆黑食指塞进口中,尝味儿了。 好奇特的重口味。 “黑娃,你那干嘛呢?” 易尚延从西头回来,正好瞧见这古怪的一幕。 常思过压住心中激动,把走到身边,也想挑一指头猛火油的易尚延拉到城墙垛边,用尽量平静的声音,低声道: “易兄,帮我多准备一些瓷瓶、陶瓶,拳头大小,稍小点也没事,口小肚子大,五寸长短,可以再长点也好,准备一些布条和能塞住瓶子口的木棍,还有,烈酒带两三桶过来,要快,赶在北戎士卒发起攻城前。” 看北戎人有条不紊在布置安排,短时间内,还攻不了北城。 而东、西、南三处城头,早已经攻杀得异常激烈,因为那三面城下的护城沟,前些天填出好些通到墙根的通道。 易尚延指着北方,低声问道:“你想火攻?” 他从黑娃的声音中听出一丝急迫,还有压抑的兴奋,似乎是找到了法子。 猛火油是很好的引火物,还特别耐烧。 城头准备猛火油,是为了对付攻城车和云梯。 唯有不好的是猛火油太粘稠,不太好稀释倾倒,燃烧起来浓烟大,气味刺鼻伤眼睛,焚烧北戎攻城车同时,风向稍有转变,守城士卒受罪,稍不留神,还容易把自己人给烧了,所以守城时候,小心了又小心使用。 城下三四十丈内,往往有北戎箭手专门盯着,发现哪处城头在使用猛火油,马上招呼一通火箭覆盖,只要一点火星,就可能引发城头一场自乱阵脚的大火。 常思过点点头,道:“二十丈之内,有七八分把握。” 易尚延眼睛唰一下亮了,让两名士卒把黑桶挑到城墙边,离煮金汁的锅子远一点,免得不小心燃起来,有他出面,附近的伙长不敢二话。 易尚延道:“你等我一会,我去找老单,很快解决。”往西头狂奔。 黑娃看着年岁不大,给他的感觉异常沉稳,非信口开河虚言大话之辈,既如此说,肯定是有极大把握。 二十丈内,能够发起火攻,想想都让易尚延有些沉不住气。 他也知道事关重大,且黑娃只怕一时半会讲不清楚,北戎人发起攻击,最多还有一刻多钟,他哪敢耽搁太多宝贵时间? 刚才他把黑娃的发现告诉单立文,与单立文的判断不谋而合。 只是,单立文也没什么好办法,能阻止投石机在远处抛投沙袋,正头痛北城可能成为北戎人的主攻目标,而四荒城人手严重不足,另外三处城头,不可能再抽出士卒前来增援,虽然他已经派人向城内几位将军,痛陈厉害。 易尚延稍稍听了几句,知道形势严峻,却也无可奈何。 此时听得黑娃有八分把握,能够利用猛火油发起远达二十丈火攻,他哪还不惊喜,在老单面前,他肯定是拍胸脯也要把事情给办了。 两桶猛火油怎么能够?肯定得翻几倍。 如果效果突出,马上全城推广,往东、南、西三处城头增援。 得一次要把北戎人给打痛了。 常思过就着城头积雪,把指头上的粘稠液体蹭掉。 他没去在意附近士卒窥看他的各种眼神,仔细盯着北戎人的动静,能够看到,三里外,有骑在马背上穿着盔甲的北戎将军,和衣着华丽大袄的炼体士,用马鞭指着城头方向,指指点点,那神情,似把北城视作了囊中物。 这次易尚延回得很快,手中拿一个拳头大约六寸高的酒葫芦,跟着来还有单立文,后面紧跟两位炼体士。 “怎么弄?与我说说,东西很快就弄来。” 单立文有些急迫,脸上不再装云淡风轻智珠在握,低声问道。 北戎人攻城在即,虽然将军们答应马上抽调城内巡卒、作匠人、狱内犯卒增援北城,可是北城头守卒,仍然人手紧张,又经得起北戎士卒几番猛烈攻击? 两位炼体士把士卒们驱离此地十丈外,竖起耳朵,想听听怎么个火攻法? 北戎从北往南攻,隆冬季节,处在上风头,猛火油即使能杀敌一千,往往是自伤八百,点着火以后的浓烟,那气味比没有烧着前难闻多了,熏久了士卒们浑身乏力,视线模糊,头痛欲裂,像中毒一样三两天都难恢复过来。 易尚延不由分说把酒葫芦递给常思过,“刺啦”一声,把衣服下摆撕下来一片。 催促道:“黑娃,里面还有半葫芦酒,你有甚么法子,赶紧试试,时间不等人,先让老单心里有个底,等下东西来了好调配。”酒葫芦是从其中一个炼体士腰间抢来的。 常思过接了葫芦和布条,知道现在不是客气时候,安派道:“易兄,麻烦去熬金汁那边拿两个干净粗碗,还要两根柴火。” 摇了摇酒葫芦,压低声音对单立文解释:“用一半的猛火油,兑一半份量酒水,搅均匀就没那么粘稠,而且酒能助燃,把兑好稀释的火油灌进葫芦或瓷瓶内,约五六分满,用布条沾染些许兑好的猛火油,塞在瓶子口,把木棍削成适合形状,把瓶口塞严密,不使有泄露。” “布条拖出来一截,巴掌长,不用太长,把布条点燃,再把瓶子扔进敌阵,不管是砸到敌人身上,还是掉落雪地,瓶子爆裂,猛火油经布条的火焰点燃后飞溅,把附近一片全部烧着,大体就这样了。” 很简单的燃烧瓶原理,常思过还是浏览网页时候,从一条军事新闻学到的。 这道理就像一层纸一样,点破之后,单立文和易尚延立刻想明白其中道理。 酒能助燃,瓶子灌着能扔远,就这么简单好操作。 “妙啊,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这法子好,哈哈,火瓶扔出去后,我再一箭射去,方圆百十丈内,想让它在谁的头上爆,便让它爆,哈哈,快弄,快弄出来!” 易尚延喜不自禁,灵光闪动,把黑娃“发明”的火瓶结合他的箭术,变成了威力更进一步的能在空中爆炸的飞爆火瓶。 接过粗碗,常思过笑道:“是这么个理,等下都可以尝试。” 他出点子就够了,怎么发挥,让大家各显神通去吧。 若不是情势危急到有可能城破的地步,常思过即使知道燃烧瓶的制作,也不会出这个风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只想不怎么引人注目的提升自身实力。 第49章 动静 单立文眉头舒展,脸上压抑不住笑意,看着黑娃用两个粗碗稀释调制猛火油。 解决了猛火油的远程使用,以及难以稀释的问题,受易尚延主意的启发,他心中也有几个怎么使用火瓶的法子。 想了想,对在外围守着的两个炼体士招手,从袖袋摸出一面小巧圆形玉牌,低声吩咐:“老蒙,你跑一趟,去观武殿找方将军,把此法子讲与将军听,立刻着手收集城内猛火油、烈酒、瓶子、葫芦、布条、木棍等物品,抓紧制造这个……火瓶,往其它三处城头先送去一批,救救急。还有,火瓶的制作法子,务必保密,嗯,将军会安排好的。” 制造火瓶太简单了,他担心被北戎人学去。 如此犀利的武器,越晚被北戎人偷师,对南平越是有利。 穿白袍的年轻修者接了玉牌,瞥了一眼蹲地上搅合碗内黝黑液体的黑大个,点点头,“我醒得,这就去。”快速离开,奔向蹬城道。 单立文又交代另一人,让他召集一伙五十名心腹士卒,收集北城营地的瓶瓶罐罐,把这四桶猛火油带下城去,就近配制火瓶,再赶紧先运一批上城头,马上就要用到。 那人知道事情紧急,提着两个装满猛火油的黑桶飞奔而去。 剩下的两桶,则由挑上来的士卒又露出一丝苦笑再挑下去。 常思过端着粗碗,用木棍像打鸡蛋花一样,把混合烈酒的猛火油搅拌调配完成,用布条围着葫芦口子,不使猛火油漏得葫芦上到处都是。 他开弓的右手很稳,举着粗碗,把稀释了的液体,呈凝线状,缓缓倾注进入葫芦内,估摸着倒进去一半便住手。 装得太满反而不是好事,燃烧途中会因受烫而提前爆炸。 把布条撕成两片,用其中半片布条稍浸了浸猛火油,用手把布条揉成一团,使得沾染的猛火油均匀一些,把布条塞进葫芦口,外面留下四寸左右,接过易尚延用短匕削好的木棍,仔细塞紧葫芦口,一个简单的燃烧瓶制作完成。 把葫芦上端,用另一半布条擦拭干净,递给跃跃欲试的易尚延,用布条把双手擦了又擦,随手扔地上,再揉一团雪使劲把手擦拭干净,问道:“单兄,往哪边试?” 单立文看了看城内,又瞧了瞧百余丈外正在打桩固定的投石机,每处投石机周围都有十余个北戎士卒忙碌,对易尚延道:“扔到前面那具投石机顶上。你力道不够,扔不到,还是让我来吧。” 易尚延把葫芦往身后一藏,叫道:“你少来,我有的是力气,即使扔不到,我用弓箭也能射到……对哦,用加长的箭支,可以把稍小瓶子绑在箭上,精准射到要对付的目标上,哈哈,我真是太聪明了,等下我再准备一些加长箭支。” 他与单立文之间言语不忌,才不上当呢。 又回头叫附近看热闹的牛伙长,找一截蜡烛,点燃了插墙垛中间的空隙积雪里。 单立文笑了笑,看了一眼退去一旁的黑娃,眼中满是欣赏。 不居功、懂进退,小哥儿难得啊。 易尚延把背着的大弓取了递给单立文,又抽出两支箭矢摆在城头。 准备做好,易尚延把布条往烛火一触,一团火焰呼一下燃起,他赶紧斜握着葫芦的后部,让火焰烧不到手上,抡起胳膊往城外使劲一扔,斤多重的葫芦在空中翻滚被火焰烧着,如同一颗炽烈火球,划一道弧线,往百余丈外的投石机方向落去。 附近的士卒将官,纷纷跑到城垛边往外瞧稀奇,也只有炼体士能把东西扔那么远。 易尚延眼睛盯着空中的火球,接过大弓,取箭稍一瞄准,嗖一声把箭射去。 “砰”,火焰在接近投石机的上方爆开。 飞溅的猛火油,火雨一般撒在下方抬头往上看的北戎士卒身上头上。 七八团火人,发出凄厉惨叫,惊惶失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奔跑。 那台简陋的投石机首当其冲烧了起来,附近的雪地,到处是燃烧的火苗。 有士卒跑出七八步后,才在逃开士卒的呼喝提醒下往雪地打滚。 猛火油的火焰轻易灭不掉,待得在同伴的帮助下,弄熄身上的火焰,好几个士卒烧得面目全非,伤势严重,躺雪地里哀叫爬不起来了。 城头附近的士卒发出惊呼声,大都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 刚才那位黑脸炼体士对着城墙鼓捣,边上的空隙,被单大人他们给挡住了。 没想到只是变换一个法子,把猛火油装葫芦里做成火瓶,居然有了如此威力,易尚延哈哈大笑,叫道:“老单,这法子好啊,多几个火瓶,扔向同一个目标,北戎人的攻城车和云梯,来多少,咱们烧他大爷的多少,保管近不了城头二十丈,他们还拿什么攻城?用头撞吗?哈哈。” 这一刻他笑得非常快意。 猛火瓶配他这个神射手,杀伤力恐怖,一烧一大片。 单立文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他到底稳重,只点了点头,问边上嘿嘿笑的常思过,“常兄弟,弄这火瓶,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常思过挠着脑袋想了想,再次提醒道:“瓶子内的油不要装得太满,一则是浪费,再则油多了,经引燃布条的火焰一烧,瓶子可能会在空中爆掉。”停了一下,又道:“瓶子上不要沾糊猛火油,擦干净点,还有……布条不要弄太长,长了火太大容易烧手,也别太短,大体就这样了。” 单立文一一记下,对认真倾听的易尚延道:“老易,你跑一趟告诉城下,火瓶的这几条要点,别弄岔了,再跑一趟观武殿,看看那边的火瓶弄得怎样?快去快回吧。” “好嘞。” 易尚延背上大弓,拔腿飞跃而去。 有几道身影从东、西两头奔来,刚才这边弄出来的动静,惊动了防守北城的另外两家,那颗从天而降的火球,烧得几个北戎士卒鬼哭狼嚎,让他们吃惊不小。 “单兄,怎么回事?搞出来好东西可不能藏私啊。” “是呀,什么玩意,那般大的威力,快讲讲,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好兄弟。” 为首两人开门见山问着,时间也不允许他们绕圈子,眼睛往雪地上摆放的还剩小半碗黑糊糊猛火油扫去,他们嗅到了非常古怪的味道。 单立文瞥一眼,见黑娃往后退去,对他微微摇头,便知黑娃不想出这个风头。 他正也不想让其他人都知道黑娃的本事,免得这些不要脸的和他抢人,特别是不能传到庄胖子耳朵里,至少近些天不能,幸好今天把破贼军的炼体士韦仲钰安排去了最东头,笑骂道:“你们一个个狗鼻子贼灵,我才弄出来点好东西,你们就跑来了。” 他用得着否认吗? 这么出风头的事情,到了他这个身份地位,再大的功劳都兜得住。 当然对黑娃兄弟,肯定不会亏待就是。 两人相视一眼,顿时笑了,抢步上前把单立文堵在城墙边。 “单兄这当口是要待价而沽啊。” “老单不是那样的人,老骆你别瞎说,老单最多敲我们一顿酒席。” 单立文听着两个家伙一唱一和的挤兑,哈哈大笑:“一顿怎么成,一人最少也要请三顿,要喝好酒,今天退敌后开始请客,否则……” “成交!老单爽快。” “好,就三顿!酒管够!” 两人为老单的明事理击掌相庆,省了他们的口水和拳脚。 如果让他们知道,城内所有的酒水,都将做成火瓶,他们还会不会笑得这样灿烂? 到时请客没有酒水,多尴尬的场面! 第50章 火瓶 单立文承诺在北戎人发起攻城前,送一些火瓶应急,共御外敌,打发走两拨人,把附近的伙长叫一边,下了最严的封口令,又好生与黑娃说了几句客气感谢话,才匆匆往西头走。 有了火瓶这种从未出现的犀利武器,这仗就不能仅仅是防守了。 还得尽最大限度,多烧伤北戎士卒,消耗北戎已经被瘟疫伤了元气的底蕴。 常思过把猛火瓶教会单立文几人,浑身轻松,后面应该不用他拼老命守城了,只不知城内的瓶瓶罐罐够不够用? 他取下黑木弓,拨扯熟悉着弓弦力度弹性,只偶尔抬头观察下远处。 一群北戎将官和炼体士,围着扑灭火焰后烧得焦黑的投石机,似乎发生了争论。 过了约一个字时间,北戎人的投石机全部安装完毕,果不其然,一袋袋沙子通过投石机,朝城墙抛来,“嘭嘭”撞到墙上,再弹回滚落护城沟。 北戎人一改往常的攻城方式,看得城头士卒和伍长什长们,面面相觑。 这仗还怎么打啊? 狗日的北戎贼子学精了,以往可只知道蛮干的。 城头所有炼体士、都尉、伯长开完战事布置会,跑回各自防守的小地盘。 对于北戎人用投石机远距离投掷沙袋来填埋护城沟,下面兄弟们的担心,都尉伯长们一个个显得胸有成竹,大声吆喝,让属下稍安勿躁,并对各伙长面授机宜。 很快,有一队士卒挑着覆盖枯草的箩筐上城,箩筐的沙土里,竖着半埋一个个气味刺鼻的陶瓶、瓷瓶、酒葫芦,口子上用沾染了猛火油的布条和木棍塞着。 挑筐士卒,放下担子,小心地从箩筐里拔出瓶子葫芦,分发给城头翘首以盼的各位伙长,每伙暂时只能分到六个,随着下发的还有火折子和两支蜡烛。 城头各位伙长按照刚才学到的使用法子,把瓶子挨着墙边积雪,排放稳固,走开几步,用火折子点燃一支蜡烛,插在城头墙边背风处,等待号令,再统一行事。 这一系列的莫名其妙举动,让下面的士卒们摸不着头脑。 搞什么?打仗之前还要烧烛祭鬼神吗? 易尚延赶回城头,冲拿起火瓶观看的伙长叫道:“老牛,我来我来,你扔不太远,别浪费好东西。” 牛伙长笑得满脸褶子,看了一眼始终不发一言的黑大个,把手中翻来覆去看的瓷瓶双手递给易尚延,道:“易先生,您不嫌弃的话,我给您打个下手。” 易尚延接了瓶子,笑道:“行啊,没问题。” 又对常思过道:“黑娃,你能把火瓶扔出百丈远吗?” 常思过摇摇头,“还不成。” 七八十余丈,他勉强能做到。 “哦,那这样,黑娃,麻烦你去咱们防区的最东头,韦仲钰守那儿,等下听到鼓声号令,你拿弓箭配合韦仲钰,用火瓶摧毁北戎人的投石机,咱们防区包括老单在内,总共才分配了六个炼体士,加上你,嗯,现在有七个了,你们从东往西来,我从西往东去,把投石机都毁掉,不能叫北戎人如此轻松就把护城沟给填平了。” “行,我去协助韦兄。” 常思过背着弓没有二话,拱了拱手,转身往东跑去。 城头每隔约二十丈,原本架着锅子在熬煮金汁,现在都停了下来,气味熏臭难闻,士卒们大都集中在朝外城墙这边,眼睁睁看着北戎投石机不停朝护城沟抛掷沙袋。 “嘭嘭”声不绝于耳,让他们忧心忡忡,不知上头在弄什么玄虚。 就凭那么小的灌了猛火油几个瓶子,能击退北戎大军? 拥挤的城头空下来靠内侧半边,方便了来去传讯的士卒,和赶路的常思过。 赶到八十丈外的防区,常思过见到肩并肩站着眺望城外的穆双全和韦仲钰,他们两个破贼军的伙长和炼体士搭伙了。 韦仲钰手头拿一个火瓶,偏头见到常思过,高声招呼:“黑娃兄弟。” 穆双全也回头,叫道:“黑娃。” 韦仲钰诧异地看着焦黄脸汉子,道:“老穆,你也认识黑娃?” 穆双全挺直腰杆,嘴都快咧到了耳根边,心头生出有与荣焉的感慨,“嘿嘿,认识好些年头了,我和黑娃以前是一个什的兄弟。” 韦仲钰恍然,拍了拍穆双全肩头,笑道:“哦,失敬啊。” 这伙人的额头、脸上都有或大或浅刺印,韦仲钰知道他们是从破贼军调来守城的士卒,所以愿意多聊几句,只没问过老穆具体的出身。 见黑娃摘下腰间二石弓在手,还取三支箭插在雪地,诧异问道:“黑娃,你是来帮忙的?” 常思过点头,“易兄让我前来,配合韦兄烧毁投石机。” 韦仲钰晃了晃手中拖着布条的肚大口小的细瓷花瓶,笑道:“那感情好啊,我还是第一次用这玩意,听老单说,要扔得准,一个不成,就扔第二个,一定得烧掉对面的投石机……” 西头突然传来一声鼓响,“咚……”,拉着长音。 韦仲钰赶紧叫道:“要开始了,黑娃兄弟,你准备好。” 常思过弯弓半搭箭,道:“韦兄你尽管用力扔,只要对着投石机方向都成。” “那好,那好。” “咚咚!” 又是两声鼓响。 韦仲钰忙把瓶口拖着的布条接近烛火,待听得再一声鼓响,布条触上火头,轰一下布条烧了起来,差点烧到手上,韦仲钰忙按先前老单示范的把瓶子斜着朝下,再抡起胳膊,用力把火瓶对着前方百丈外的投石机使劲扔去。 这一排北边城头,差不多同一时间,扔出了十七八个火瓶。 弓弦拉满,箭头斜着略朝上方摆动,常思过在心中默默计算,两息后,右手扣着弓弦的手指一松,“嘣”一声箭去如电。 一伙人都伸长脖子,紧紧盯着那只在空中翻滚的火瓶。 “砰”,一团火光在投石机上方丈余爆开,火雨笼罩了好大一片。 五六个没来得及跑开的北戎士卒全身着火,惨叫着在雪地打滚,投石机上冒着熊熊火光,城头欢呼声一片。 这法子好啊,离这么远,也能烧到够不着的投石机。 北戎那边显然也有了应对准备,十多士卒拿着铁锹,提着木桶,抱着沉重沙袋和湿棉被,从数丈外往着火的投石机冲去。 用沙土、湿棉被覆灭猛火油,是长期战争中总结出来的血泪经验。 韦仲钰接了穆双全递来的猛火瓶,待那些士卒差不多跑到近处,点燃火瓶,甩手又扔去,哈哈大笑:“烧死个龟儿子的。” 他根本不用刻意去控制火瓶的精确准头,只管用力往那个方向仍就完事。 有一个神射手配合,就是这样省心。 常思过再次一箭射爆火瓶,把那些想救火的士卒烧得屁滚尿流。 投石机上的火焰,火上浇油,燃烧得更加猛烈。 有了两批在雪地里打滚的倒霉鬼,作为前车之鉴,第三批士卒,哪还敢再上前去做引火烧身的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