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命定相遇 九重天上的天帝因为一件事情烦忧多日,盖因当年姜子牙封神的时候并没将正财神之位明确封与某位仙君以至于神位空悬多年,而人间大地东西南北各有九路财神掌管各处财源,他们个个身份都不低,究竟封谁为正财神,天帝和诸位仙班大神也理不出个头绪,好在文衡大帝南极斗口魁神星君出了个主意,哪位财神能将已经隐藏在人间上千年的主理人间财帛运势的四小神招宝、纳珍、招财和利市找到,并且让四小神心甘情愿归顺于自己并为己所用,那么这位财神便是正财神。 因此,九路神仙各显神通,纷纷开足马力,下界去了。 财神公司里有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小财神,萧朗,他虽为一介男仙但却生得肤白貌美,样貌英俊,但是因为品阶太低、能力有限,所以得不到天庭势利眼女神仙们的青睐,在九重天上也并未觅得佳人,天庭的女神仙们也只是贪图他的容貌却从不曾眷顾他。 萧朗虽不得重视,但是他的内心却从不认输,他认为在神仙圈子里自己年纪尚轻,还有大好的发展前途,于是便也兢兢业业完成着高阶财神每天交予他的各项任务,这不,今天的活儿便是领了任务将大财神拟好的蟠桃宴花费支出策划案和宴会新菜品送至王母处,因为要拜见王母便着了财神正装。 萧朗看着这一身猩红财神装便颇有几分自豪,加之他出众的容貌身形,在路过蟠桃园的时候惹得几位仙女侧目且纷纷议论。他假装没听到,喜不自胜扬了扬头向远处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原本面带笑意的萧朗瞬间变了颜色。 离蟠桃园不远便是通往诛仙台的路,因这地方颇不吉利,王母便命人培植了许多桃树,待花繁叶茂茎叶相连之时便可遮住通往诛仙台的路,放眼望去皆是艳丽的桃花或者诱人的蟠桃,便没有人再会想起这条通往不祥之地的路。 萧朗不光容貌昳丽还身材伟岸,比一众男仙身高略高一些,所以他侧目远望的时候便能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风景——诛仙台。 此刻的诛仙台上,天兵正押着一个人站在诛仙台正法处,从身形上判断这位被五花大绑的人应该是位女仙,萧朗揉了揉眼睛,瞪大了一看,不禁一哆嗦,这女仙不是别人,正是天帝麾下最勇猛善战的战神——九天玄女玄清羽。 这位战神将军深谙军事韬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名声威震四海八荒,在九重天与魔界、鬼界、鲛人界等几大著名战役中指挥得当、屡建奇功,却因为是个女娇娥,模样又生得极美,集飒爽与俊美于一身,颇得天庭众仙班整日里坐办公室的弱不禁风的男神仙爱慕。 萧朗也是众多风流男仙中的一位,但他对于战神的倾慕真诚而纯洁。 萧朗倾羡战神的英姿,思慕战神的容颜,以至于天庭表彰几次战役军功卓著的战神时发布的海报他都偷偷留了下来,藏在自己府邸,置于书架上,视若珍宝。他私心里想着,若是有朝一日战神退役不再叱咤疆场,那她必然会在九重天玄霄境封得一块好宅地,在众男仙里觅得一位良婿,就此神仙眷侣不问世事逍遥自在去了,如果这男仙恰好是自己那便是再好不过了,这种想入非非的日子,萧朗过了三百多年。 奈何今日萧朗抬头所见却让他惊讶地几乎掉了下巴。 这天帝面前的红人,赫赫有名的战神被押赴诛仙台,这是要被彻底灭了仙根的节奏,几千年的修行便会就此打住,别说晋升更高阶仙位,来日历劫完成能否回到九重天都是疑问。九天玄女这是犯了什么过失?萧朗不敢多想,也顾不得蟠桃园仙女们的议论,加快了脚步,向诛仙台匆匆走去。 2.财神救美 萧朗到达诛仙台的时候,玄清羽已经被松绑,天兵端上了一壶碧浆琼瑶,说是王母特地命人给玄清羽送行。 清羽接过了这杯碧浆琼瑶,看着血红的颜色,不禁冷笑了一声。 天兵附耳小声说:“将军,将军您一定要忍着,切不可……这周围可都是王母的探子。” “我一介战神,对天帝忠心耿耿,却落得此刻一个叛逆者的罪名,我怕她一个颠倒是非的老太婆作甚?呸!”玄清羽啐了一口血,擦了擦嘴角。 一众天兵跪倒在玄清羽脚下,副将拱手抱拳道,“将军,将军请您三思,就向王母低下这个头吧。” 众天兵:“将军三思!” “你们都给我起来!还是不是我玄清羽带的兵?男儿膝下黄金万两,现在不是跪的时候!冤死我一个玄清羽不打紧,这十万天兵便是天庭的铜墙铁壁万万不可有一丝损毁,你们都是我最得力的干将,以后这天庭的安危与否全系于诸位了!” 玄清羽再一次端起这壶血红的碧浆琼瑶,自言自语道,“碧浆琼瑶乃是王母蟠桃宴上款待诸仙的珍品,现在却破费给我,她还真是高看我了!” “将军且慢!”玄清羽正要一饮而尽,诛仙台下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来人正是萧朗。 “将军,碧浆琼瑶乃我九重天圣品,自王母创立以来便是一片碧色袭人,何曾有过红色?这怕不是假的!” 玄清羽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着了一身正装的小财神,她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也不认识他是谁,因为像萧朗一样品阶的神仙在这九重天上多如牛毛,而他们俩之间的位份几乎差了整整三次飞升上神加飞升上仙,但是此刻确实有个人敢在王母探子的眼皮底下劝阻她不要喝下王母给她设置的毒酒。她想,这人怕是不要命了。 “你是?”玄清羽捋了捋眼前凌乱的发丝,看着萧朗。 “回禀将军,我是财神公司的初阶财神萧朗。”萧朗拱手向玄清羽行了礼,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思慕了三百年的女神仙。 依旧如画的面庞白皙如雪,虽然血痕掩盖了她昔日里熠熠生辉的神采,但是她如炬的目光却丝毫不减坚毅与凌厉,樱色红唇此刻已经被暗红的鲜血污渍布满,一直延伸到嘴角,只有凌乱的发丝让她增添了几分女性的柔弱。 萧朗看着她的样貌,心理涌起一阵心疼,这幅样貌与他暗恋了三百年的那几幅画像虽为同一人却相差甚远,此刻的九天玄女已经没有了往日叱咤风云的豪气与英勇,她眼中的泪混杂着无限的委屈和不甘,萧朗的心再一次抽搐着疼。 “你阻这毒酒,不怕王母报复你?”玄清羽疑惑着。 “将军多虑了,小仙并不是为了阻王母之命,只是奉命办事途经此处,恰巧遇到了将军也在奉王母之命终事,所以同僚一场,自当是该相互问候。既然将军也有王母所赐碧浆琼瑶,小仙也是奉命为王母送蟠桃宴菜品,那这来自一处的碧浆琼瑶自然是一样的,小仙只是核对一下,若真有混人假借王母之手诋毁这九天圣品那必是我天庭之憾,想必王母娘娘也不会答应,所以,还请将军配合。”说罢,便将玄清羽手中的那壶毒酒抢了过来,换上了自己盒中真正的碧浆琼瑶。 “将军,这才是九重天圣品碧浆琼瑶,将军这壶假酒便交给小仙吧!”说完便将这壶毒酒泼在了诛仙台上,一股黑烟升起,众天兵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要是战神将军喝下去,别说历劫了,恐怕仙身都不保。 萧朗额上一层冷汗。 “谢谢你,小仙官,若有来日我重返九重天必当重谢!”玄清羽一饮而尽壶中碧浆琼瑶。 “玄——将军,留下这颗白檀香,若在人间有难便点燃它,我,萧朗,定会万死不辞!”萧朗接过玄清羽手中的酒壶时低语并递给了她四颗白檀香。 白檀香是财神在凡间办事的时候与九重天联系的必要手段,凡间一炷白檀香,财神便可收到人间需要供奉的讯息,进而可以携带法器下凡办事,因为今日走得急并没有想到眼前这一出,他便只拿了四颗,不想却成了他与玄清羽日后唯一可能联系的纽带,萧朗真恨自己没有多带一些。 “在天庭这几千年,我自问从不曾亏欠过谁,却落得个如今下场,临别了遇到了你,也是缘分一场,大恩不言谢,有缘凡间再见!”战神玄清羽一步步走向诛仙台,回首对萧朗说了这番话,便手握四颗白檀香含泪跳下了诛仙台。 恍惚间天雷阵阵,狂风大作,乌云滚滚,玄清羽只看见远处的萧朗身上一个亮眼的金光盏,一闪而过,自己便跌入了混沌。 那一刻众天兵无不为之悲痛,赵朗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3.原来如此 副将军扶起了萧朗,对于他设计换掉了战神毒酒的做法又感恩了一番,萧朗不知道位高权重的战神为何落得如此地步,便向副将军询问,方才得知了真谛。 原来,战神玄清羽由于极受天帝重视从而惹得天帝身旁一**佞仙人生了嫉妒,他们不好从战神的功绩上下手,也着实无从下手,便从侧面寻了些莫须有的由头并借了王母的手,意欲抹掉战神的仙位。他们放出话去,天帝重用玄清羽乃是因为看上了她的美貌,并欲在黄道吉日纳其为妃。 先不说这消息是真是假,但劲爆程度足以和鬼、魔两界联合进攻天界有一拼。 奈何王母又是个醋坛子,不分青红皂白便仇视起了玄清羽,这醋劲儿让她几乎发疯,就这样让人当了刀使,而且她总担心着有一日天帝会纳战神为妃,便使了个由头要将其打入凡间。 下凡的天神都是带着记忆的,这次王母使了些小手腕,计划抹去下凡后的战神在九重天的一切记忆以及她战神的身份,从此天庭再无战神。 诸神仙怜惜战神,奈何王母势力大,天帝为了避嫌也不敢言,没有人敢为战神出头,这才由得王母更加肆意跋扈,非要将玄清羽弄得灰飞烟灭不可。 经过一顿折磨的玄清羽已经连为自己喊冤的力气都没了,她只求一死,好赶快离开这毫无人情味儿的地方,即便这碧浆琼瑶是血红色又如何?即便知道这乃剧毒之物莺啼血又如何?满腔抱负,一片赤诚换来的却是人情,啊,不是,仙情凉薄,一代飒爽英姿的战神就这么泯灭人间。 好巧不巧的是在跳诛仙台前她鬼使神差地遇到了萧朗。 萧朗听完,拳头几乎攥出了水,他额上青筋爆出,往日里一个俊俏白面书生模样的萧朗此时因为震怒越发帅得逼人。 副将军拍拍他的肩,劝他好自为之,毕竟这里是九重天,等级森严,王母位高权重,连天帝也怕她几分,萧朗只不过是天庭一介低阶财神,即便是想为战神鸣不平,他又能作何打算呢? 众天兵在副将军的带领下离开了诛仙台给王母复命去了,只有萧朗一个人留在了原地,他看着还留在地上的玄清羽未干的血迹,用随身带着的手帕擦了擦,如珍宝般小心翼翼叠起来,藏在了离他自己胸口最近的地方。 萧朗擦擦眼泪,拿起装有菜品和策划案的礼盒,离开了。 原本以为在这僻静的诛仙台不会有人看到这一幕,怎知隔墙有耳,从萧朗疾步诛仙台一直到他离开,所有的细节都被月老瞧了个真着。 月老驻足良久,摸着胡子,点点头,吟了一句“万般皆命定,半点不由人,开工!”便向三生石方向走去。 4.玄家有女初长成 依山乡,大瀚国最南边的一个边陲小地,却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这地方说来也怪,夏天不热,冬天不冷,四季气候宜人,又因一条常年不断流的清河流过,浸润了一方土地,也滋养了这里的人。 玄家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几百年,传到玄清羽这一代是家族有记载以来的第二十四代,原本玄家在依山乡也是名门望族,人丁兴旺,奈何这山清水秀的地方滋养了四方却偏偏吝惜玄家,从玄清羽太爷爷那一代起,居家主母便只生了他爷爷一个男孩,其他几位妾更是无所出,纵使玄家太爷欲散尽家财万金,求遍天下名医,最终也没再多出来个一男半女。 玄清羽的爷爷娶了一妻三妾一共四房,也仅仅只有他父亲一个男孩。 到了玄清羽父亲这一代,人丁更为稀薄,四十好几了膝下无一儿半女。眼看着这偌大的家业就要荒废,当家主母玄夫人夜以继夜求神问佛,希望能嫡出个一男半女。 有一次在寺庙礼佛之后归家途中玄夫人跌了一跤,这一跌不要紧,愣是三个月没下床,玄老爷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遍求名医,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然而九个多月之后,当家夫人居然腹痛难忍,那叫声凄惨异常,惊动了几乎整个依山乡。稳婆不请自来,说是夫人怕是要生了,玄老爷子一个趔趄,差点撞在了正在施法的大师挥舞的宝剑上。 玄清羽就这么降生了,作为玄家三代目前唯一的血脉,虽是个女娃,却力大无穷。别人家女孩子都是弱柳扶风巧梳妆,玄清羽偏爱的都是上山揽月,下河捉鳖的营生,玄家主母虽得了这么个宝贝女儿但是却日日头大。 “亏得她得了这么副好皮囊,以后是不愁嫁的,可是这野猴般的个性,哪个婆家敢拿轿子抬了她去?”玄夫人一边补着玄清羽前日磨破的外氅,一边假装愠怒。 “阿母,你又趁我不在嘀咕我。不妨事,不妨事,不嫁便是了,我养你和阿爹一辈子”玄清羽提着一竹篓活鱼,“绿衣,今晚给阿母炖鱼汤,我捉的。” “本是富家千金小姐,偏偏整日里喜欢这些个农活儿,你日日琴棋书画也好,再不济做个女红也行,马上就要15岁了,还要为娘给你补衣裳,真真是要气死我了。”玄夫人补好了玄清羽的外氅,顺势丢给了她。 “那些不打紧,以后有时间再学,这捉鱼采菇可讲究时令,过了时令就没有新鲜的吃了。”玄清羽接过外氅,穿在了身上,“还是阿娘的手艺好,前日上山摔了一跤破了那么大的洞,我以为着外氅肯定要不得了,不想丝毫看不出来补过的痕迹。” “你要是有夫人一半的手艺,夫人也就放心了。大小姐。”绿衣接过鱼笑着说完走了出去。 “清儿,不是为娘说你,下个月你15岁生日,已经有几家人来提亲了,你中意谁也提前告诉为娘,为娘好有个准备。” “哎,阿娘你听,这绿尾鹦哥叫声真是好听。” “东头王老爷家的二公子和你年龄相当,媒人说是天作之合。” “清涧的水最好,鹦哥吃了嗓子就脆。” “西头万公子虽年长你不少,但是家境盈实,嫁过去以后你不受罪。” “赶明儿我再去北山摘些个清音果,人吃了唱歌好听,鹦哥吃了肯定更好听。” “玄清羽!你有没有在听老娘说话?”玄夫人看着清羽一脸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样子,立刻气冲头顶。 “我在听,在听呢!阿娘,息怒,息怒,生气多了人老得快。” “你个泼皮妮子!看我不揍你!”玄夫人走回内室抄起了一根藤条,等再走出内室的时候,玄清羽已经一股风似的不见了踪影。 “真真是个泼皮!”玄夫人站在门口喊着,下人们尽量隐忍着笑意,看着这个活阎王玄清羽又闪出了大门。 这情景在玄家几乎每天都要出现,大家也习以为常了。 就这样,玄清羽在玄老爷子和玄夫人的护佑下,在依山乡尽享着欢愉安乐的日子。 5.两小无猜 其实哪里有怀春少女不思慕郎君的?别看玄清羽整日里摸爬滚打、虎虎生风的样子,她内心里却却柔情似水,而且真藏着一位少年郎,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与她年龄相仿青梅竹马的恋人杜阿牛。 什么?你嫌人名字土?把问号去了,确实挺土的,奈何人家就是自小相识,青梅竹马的情谊,这和叫什么真挨不上边。 言归正传。 这杜阿牛家是依山乡里一个挺不起眼的农户,因为他们家的田地在依山乡最北面的位置,离水源较远,因此也是整个以水草丰茂著称的依山乡里土地最贫瘠的一块。地贫人就穷,杜阿牛家也自然是依山乡里最贫困的那户。 他老爹去世早,只剩下一个瞎眼的老母亲做些缝补活计贴补家用。好在杜家祖上以行医为生,虽说过了几代给人看病的本事已经丢了,但是多少懂得些药理,因此杜阿牛经常入山采些草药拿到市集上去换些银钱,倒也足以养活他和母亲。 这一入山采药不要紧,正与我们玄大小姐的爱好撞在了一起,一个为了活计上山,一个为了好玩上山,这俩人自然而然就喜欢搭伴前行,时间久了二人便生了情愫。 青山绿水,说不尽的万种风景;两心相印,道不完的你侬我侬。芳心暗许的年纪,阿牛喜欢清羽的开朗洒脱,清羽欣赏阿牛的淳朴憨厚。 但是,这份心心相惜只能在这人踪尽灭的深山里。玄清羽,一个富庶地主家的白富美小姐;杜阿牛,一个老实巴交靠自己双手刨食的穷苦汉子,这在封建社会里是万万不被认可的,别说成亲,便是见面都是要被人斜目而啜的。 他们俩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又能怎样?只好心照不宣把这份喜欢深藏在心里,每每在深山中二人可以放下身份地位的时候,方可以给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风景描一笔嫣红。 “阿牛哥,你看,今日这菌子生得真美,红中带着白,像是画上去的一样,采摘回去让绿衣烧来吃,一定很美味。”玄清羽对了一棵千年古树脚下的一颗蘑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清妹,快躲开,这菌子有毒!”杜阿牛一把将玄清羽拉了起来护在了身后。 “啊?有毒?” “是!我阿爹曾经给我讲过,菌子分有毒和无毒两种,无毒的大都样貌平平,但凡颜色鲜艳的一定有毒,尤其是美艳动人的毒性更大,见到了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菇如美人,越美艳的越有毒,也是这个理吧?”玄清羽看着这个好看的蘑菇有点发呆。 “不一定,你就不是。”杜阿牛扭过头来一直怜爱地看着玄清羽。 玄清羽开始没明白,顿了顿,瞬间领悟,脸颊上升起一片绯红,她用手锤了一下杜阿牛的胸膛,害羞地一扭头跑向了一边。 “平日里,你大大咧咧像个小子,如今却也懂得害羞了。你脸红的样子,真好看。“杜阿牛憨憨地笑着,用手挠了挠后脑勺,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玄清羽。 “谁要娶了你做媳妇,真的是要美死了。” 玄清羽听到杜阿牛的这句话,停下了脚步,她扭过头来表情严肃,“阿牛哥,你还要谁娶我做媳妇?” 杜阿牛被这么一问反而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何尝不想娶玄清羽进门,这梦他做了好多年,可是他的家境和等级低位,恐怕就是他再种五百年地也不能企及。他不是不想,他是不敢,也不能。 “清妹,我……”杜阿牛很为难。 “阿牛哥,你不喜欢我吗?我都明白,不就是咱们俩的身份地位么?这算什么?能比咱们俩的情谊更重吗?” “清妹,我……” “这些年,别人不懂,你还不懂吗?在这深山里,你和我攀过多少峭壁,趟过多少山涧,这里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每一棵树,每一株草都知道你和我的心是在一起的。只要我们不放弃,总还是有希望的。” “哎!清妹,我嘴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但是我,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发誓,有朝一日,若你需要我的,我的,我的命都可以给你。”杜阿牛急的直打磕巴,额头上渗出了汗。 原本严肃的玄清羽反而被他逗得噗嗤一乐,“谁稀罕要你的命,真真是个憨憨!” 6.圣旨到 如果日子在依山乡就像这几百年里过的一样,炊烟袅袅,黄发垂髫,怡然自乐,那么玄清羽和杜阿牛也许坚守着对彼此的心意,没准儿真的哪一天会感动了玄老爷和玄夫人,把他们的掌上明珠嫁给杜阿牛,再不然让杜阿牛入赘也不失为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至少这对有情人可以长相厮守在一起。 可这世间的事情却偏偏不让人顺意,就如同月有阴晴圆缺,人亦有悲欢离合一样,自古便上演着一幕幕的爱恨情仇曲。 这事儿也让玄清羽摊上了。 依山乡因为离都城甚远,远到这几百年里统御天下的几代帝王几乎都忘记了在他们的疆域内还有这么个弹丸之地,可是这一年,偏偏就是这一年,玄清羽十五岁的时候,一道圣旨下到了依山乡,这让整个依山乡沸腾了,不只是依山乡,连依山乡所在的州、郡、县也都沸腾了,而这“沸腾”却是贬义。 大瀚朝建国三百多年,疆域越来越广,因一道天鉴——赤韦河而划分南北两部分。北部气候严寒、物产匮乏,因而仅有的几个部族为了争夺马匹、羊群、人口和粮食连年征战,而赤韦河以南却是一派田园诗画般的景象。 你问为什么北方的部族不打过来?赤韦河太宽了,大瀚有记载以来就没有说清楚过它到底有多宽,北方部族所造之船行不足一半皆沉。最窄的地方行船也要走上一天,而这个地方便是大瀚都城宣安城所在之地,历来都是大瀚王族重兵镇守之地,试问几个北方游牧部族谁有能力与大瀚一拼?他们只能臣服并乖乖享受大瀚每年分封给他们的财物。 赤韦河以南,因为气候适宜,雨水充沛,所以物产颇丰,而依山乡便是在赤韦河以南的最南边,王都都无暇顾及的地方,因而几百年来没有任何外界的打扰。 这道圣旨便是当朝皇帝曦仁下的,内容到还算平常,只是三年一次的选妃,之所以说“沸腾”是因为,大瀚从未将选妃的圣旨下到过如此靠南的地方,因为在王族的眼中,偏北和偏南的女子都不若中土女子温婉得体,不只样貌,品行更是差距甚远。 玄清羽十五岁这一年的选妃圣旨,不仅下达了中土各州县,连北部蛮荒和南部山岭也都一一覆盖,几百年从没经历过选妃的依山乡人以及和依山乡人一样的大瀚人都不知所措,他们甚至不知道基本的仪式与过程,只是每一位有适龄女子的人家皆接到了这份圣旨,命七日之内将秀女名姓、生辰报至州县,十五日之内秀女启程奔赴宣安城。 殊不知,这破天荒的全国选妃只是皇帝曦仁身边一个叫崔呈的大司马所为。他为人为官的标目标是敛尽天下钱财,搜遍天下美人,因为碍着大司马的身份不好直接施手,又因皇帝曦仁十分倚重崔呈因而对他是言听计从,这便也给了崔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机会。 玄家接到圣旨的时候,众人好奇圣旨到底是什么样子,因为没有人见过,只有玄老爷和玄夫人老两口愁上心头。大大咧咧的玄清羽此刻人在山里,甚至都不知道圣旨的事情,当她像往日一样回到玄府的时候才知道变了天。 “不去!我才不去呢!谁愿意去谁去!那皇帝老儿若是敢来逼我,我就跟他拼了。”玄夫人猜得很对,当她娓娓道给玄清羽选妃事情的时候,玄清羽就亮明了态度。 “七日,只有七日,乡长说若是七日后不交上你的名帖八字便会增加五年的赋税。十五日后若是不交出你便要绑了你阿爹去坐牢。”说完,玄夫人哭了起来。 “阿娘,你别哭,当心伤了眼睛。我不会让他们抓走阿爹,还有时间,总能想出办法来的。大不了我躲进深山里再不出来了。”玄清羽咬咬嘴唇。 “清儿,现在不是玩笑的时候,平日里你胡闹些倒也无妨,现在到了什么时候,你还这般放肆。”玄老爷怒目。 玄清羽咬着嘴唇,头倔强地偏向一侧。 “清儿,办法也不是没有,你阿爹托人去问了,这次选妃虽说是只要适龄女子皆需入宣安城,但是有一样例外,若是许了人家的姑娘便不在本次候选之列。所以,你阿爹和娘给你定了一桩姻缘,就是倾慕你已久的村子西头的万公子,虽说他年龄确实长你不少,模样也配不上你,但是,目前这个情况,也只有这个法子可以解燃眉之急。”玄夫人耐心的说。 “让我嫁给那个比阿爹还老的万公子,万爷爷?那你还不如让我去宣安城嫁给老皇帝去。”玄清羽一嘟嘴。 “你!你!你成何体统!都是你阿娘平日里惯着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哪有一点点大家闺秀的影子?莫不是杜阿牛那个穷小子夺偷你的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由不得你。万家定帖已经送过来了,要么七日之内和万家定亲,要么七日之后你去宣安城,你自己看着办。至于其他的,你想都别想。”玄老爷子气鼓鼓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7.偷梁换柱 玄清羽打从娘胎里出来就从未见阿爹对自己发过这样大的脾气。 即便整个依山乡的人都知道玄老爷家的独苗千金和穷小子杜阿牛好上了,玄老爷也不曾对玄清羽大动肝火,他认为玄清羽就是骄纵些,小孩子的打打闹闹,成不了什么气候,等到再过些年,有了合适的姑爷人选,两家把亲一定,这杜阿牛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谁知玄老爷子的姑娘跟他一样倔强,眼看着求亲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这小女子居然丝毫不把爹娘的嘱托放在心上,只是一味贪玩——玄老爷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有一日,玄清羽和杜阿牛从山里采药归来在乡间路上打闹时候,被轿子里撩帘子透风儿的玄老爷看了个真切,他才反应过来,这丫头人小心大,嘴上一味说着不嫁,实际内心里早已经芳心暗许,这成何体统? 若不是圣旨下到了依山乡,也许玄老爷还会忍耐一番,毕竟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打骂都舍不得,充其量也就是旁敲侧击玄夫人,让她劝着点玄清羽。 可是这迫在眉睫的时日瞬间就到了。 七日之限的当天,玄清羽想偷偷把阿爹书房里写着自己名姓生辰的帖子偷出来,奈何玄老爷子“太狡猾”,整日里坐在书房不曾挪动一下位置,当然,也不打瞌睡,这可愁坏了玄清羽。 “偷不成,那我就编一份假的,反正写一个最为克夫时辰的生辰,想那万公子,呸,万爷爷也会疼惜自己性命的”,玄清羽思忖着,觉得这是一个十分绝妙的法子。 很快,一份从外面看一模一样的封贴便完成了。 玄清羽再次回到了玄老爷书房外,这次她聪明了,手上多了一盘杏仁桂花糕和一碗莲子羹。 “阿爹,您读书累了吧?清儿给您带了点心来。” 玄老爷听到玄清羽的声音,看着她款款进入书房走到他身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没错!打玄清羽降生到现在,这是破天荒头一次,她主动带着点心来书房和阿爹问安,而不是破马张飞小旋风般呼啸而来又风卷残云而去。 “你——” “阿爹,女儿怕您读书累着,来看看您,给您揉揉肩,捶捶背。” “莫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绿衣,绿衣,小姐今日吃菌子了?”玄老爷向门外喊着。 “没有,阿爹不是说让女儿反省嘛,这不,女儿闭门认真思考了两日——” “是一日。” “啊,对,认真思考了一日,觉得阿爹您说的特别正确,女儿家就应该唯父母之命是从,多行孝道,所以觉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是不可行。而且这万爷爷,啊,不是,万公子也是阿爹阿娘千挑万选的女婿,定不会有差池,所以,女儿可以考虑定亲。”轻声细语的玄清羽扑闪着一双大眼睛,乖乖蹲下来,依在玄老爷身边。 玄老爷被玄清羽这突然转变的态度吓得不轻,连手中咬了一口的杏仁桂花糕都不敢吃了。 他用手摸了摸玄清羽的额头,“清儿,你怕不是病了吧?” “没有,我好着呢,我说的是真的,阿爹。” 玄老爷还是将信将疑。 “阿爹,你看我都同意了,就让我瞅瞅定帖呗?” 玄老爷子放下手中的糕点,轻轻弹了弹两指间糕点留下的粘粉,将信将疑看着玄清羽,奈何自己的女儿生得太美了,那娇嫩可人的模样,让玄老爷子瞬间就不再怀疑,拿起了桌上有玄清羽和万公子生辰八字合的定帖。 “清儿,看这么仔细?”玄老爷子继续吃着杏仁桂花糕。 “嗯嗯,这万公子的生辰八字还真是,怎么说呢?”玄清羽伸出一只手挑起了大拇哥,“优秀!” “八月初八的生日,和你的是绝配。”玄老爷喝了一口莲子羹。 “阿爹,时候不早了,看您进食进得香,女儿便放心了,这是定帖,请爹爹收好。”玄清羽毕恭毕敬奉上了定帖,收拾了碗碟,走出了书房。 这一日玄府装饰一新,依山乡最有名的媒婆带着万公子按照约定的时间到来。 两家人分两边坐好,按照媒婆的指挥双方进行着和合二仙礼和生辰八字合礼。正堂上的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玄清羽也没闲着,她踩着家里两个小厮的肩膀,正在从正堂斜角的高窗处偷偷瞄里面的情形。 小丫鬟玉儿在旁边焦急地来回看着,生怕这时候有人来撞见了,时而在小姐旁边靠近仰头小声说道,“小姐,快点,快下来吧,万一一会儿来人就糟了。” “怕什么?再看一会儿,我看看我这未来的夫婿脸上有多少褶子——八姑真逗,来回来去窜着,像个跳脚黄鼠狼。她这嘴唇子真像是吐了一口血,这红的——” 玄清羽话音未落,就听得正堂内万公子的母亲,一位耄耋之年的老妪突然喊着,“这是克夫煞星命格,怎进得我万家的门?” 玄清羽瞬间激动起来,“来了来了,好戏来了。” “八姑,咱们都是一个乡的人,论远近你还是我远亲,你就给我保了这么个克夫煞星的媒?砸饭碗的买卖你也敢做!我看你这保媒拉纤的营生是做到头了!”万老夫人站起来指着媒婆厉声喝道。 “什么克夫天煞命格?我女儿是一等一的金贵命格,小时候算命的说这是要做娘娘的命,你看不上归看不上,为何在我玄家败坏我女儿的名声?”万夫人也不客气了。 “这,这,这,不是这样的,明明不是,这——”向来口齿伶俐的媒婆八姑现在也不知所措,左右不是人。 “八字不合,恕老身不能接受这样的儿媳妇,我们走!”万老夫人领着万家一杆子人走出了堂屋,进而鱼贯向大门走去。 “天命无缘,恕不远送。”万夫人也回了一句。 “这——这——这成何体统?唉!”玄老爷一甩袖子,向内堂走去。 趴在高窗上的玄清羽正看着自己造出来的这一出好戏乐不可支,右脚下面踩着的小厮看到墙边爬出一只灰毛大老鼠,吓得失了魂,一个抖动,玄清羽“哎哟”一声,跌落在了地上。 玉儿赶紧扶起了玄清羽,她拍拍身上土,冲着小厮小声说,“你可真笨,连老鼠都怕,今天本小姐高兴,免你这顿拳脚,但是下午记得陪我练功,今日多加一个时辰。” “啊?小姐,您还是打我一顿得了!”小厮哭丧着脸。 “谁啊?是谁在那儿?”正堂内的玄夫人听到了异动,绿衣开始冲着高窗口询问。 玄清羽一看踪迹就要被发现,立刻和玉儿、两个小厮一起猫着腰,偷偷摸摸贴着墙根逃回了后堂。 8.私奔吧 “这时候你跟我说她字儿好?你是宠女瞎心了?这丫头的胆子可以捅破天了!连他老爹我都敢骗!看我不打折她的腿!” “你不一定打得过她。” 玄夫人嘤嘤地补充了一句,玄老爷子听完当场差点背过气去。 这是玄老爷十年之内第二次发这么大的火,第一次是玄清羽五岁的时候将带毒的生菌子放到了为玄老爷准备菜的锅里,以至于玄老爷吃过后当日在依山乡各个著名景点轮番和小人儿跳舞引得村民驻足观看良久,小孩子们更是跟着他屁股后面学,让他彻彻底底颜面扫地了一回。 打那之后玄老爷很少几乎是不在依山乡比较重要的或者人员聚集较多的场合出现,因为,他觉得没脸。 这位名门望族的一代族长的位置也就此打住,全赖他的宝贝女儿玄清羽所赐。 这回依旧如此。 玄夫人想劝劝玄老爷再去求求万家,好歹在催交名帖八字的乡长到来之前把这门亲事给定了,玄老爷这张老脸已经为了玄清羽丢光了一次,这次实在是无脸可丢了。但是为了他们的宝贝女儿能够留在依山乡,哪怕就是没脸也得舔着去不是? 夫妇二人重新整理着被万老夫人退回的定帖,二人定睛一看,差点接连背过气去。 好好地八字纯阳金贵命格此刻被玄清羽独特的笔记改成了克夫煞星的八字纯阴命格,玄老爷抄起一旁的一方砚台向玄清羽闺阁所在方向扔了出去。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养了这么个泼皮野猴啊!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当儿戏啊!不过,你看清儿这几笔字是不是写得越来越好了?”玄夫人哭哭啼啼道。然后就发生了开始那一幕。 玄清羽自然知道偷改八字被阿爹阿娘知道的后果,但是为了不嫁给万公子,更不嫁给老皇帝,她也只能孤注一掷。 “阿爹,阿娘,你们也别哭,别闹了,我知道我这么做确实不对,不应该伤你们二老的心,但是,我是真的不想嫁给那个万爷爷,而且,我偷偷改了命格这个事情也只有您二老知道,万家不知道,乡长不知道,老皇帝更不可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玄清羽站在书房门内小声嘀咕着。 玄老爷夫妇二人突然像被点醒了一般。玄夫人啼哭声止住,玄老爷一个起身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二人互看一眼又看看玄清羽。 嗯,没错,既然没人知道,那么这个定帖上写的东西只要身生父母说是那便是,既然给万家万家不许,那么给皇家皇家自然更不会同意,这样玄清羽一定会被退掉,那么她自然而然就会落选,留在依山乡,留在父母身边。 玄老爷夫妇二人和千金玄清羽千算万算,但是却没有算到派到依山乡验收待选秀女名帖八字的官员是个捐官。呃,就是花钱买的官位。这个人大字不识几个,更谈不上对天干地支生辰八字的了解。所以当玄清羽这些待选秀女们的名帖八字被送上去之后,这位大人竟然照单全收了! 玄家上下在耐心等待着玄家大小姐玄清羽落选的消息,奈何十日过去了,依旧没有任何的苗头预示。 玄清羽略有些焦虑,这几天都没有心思赴杜阿牛深山之约了。 第十二日的时候乡长给依山乡各位待选秀女家带来了指示,所有秀女于三日后启程赴宣安城,此期间所有秀女不得出家门半步,违者全家蹲大牢,再加五年赋税。 晴天霹雳! 玄清羽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名帖居然没有被退回来。 “这不应该啊?绝对不应该啊?怎么会被退回来呢?”玄清羽在闺房内看着窗外的屋檐一直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三日,三日之内不想出个法子,别说和杜阿牛的情谊,她自己都得郁闷死。 玄清羽从窗边走回桌旁,拿起纸笔写写画画,不对的勾掉,继续写写画画,经过一番思忖、布置,她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全然不顾脸上蹭的墨汁,从衣柜里拿了两件衣裳,打了个包裹卷,又从首饰盒子里拿出了还值几个钱的几件珠钗首饰,翻箱倒柜,床底下最里面的木盒里拿出了她这些年的私房钱,一股脑将这些全部装进了她的包裹卷。 她不露声色,依旧在闺房里安静地待着,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天色渐渐暗沉。 “好了,阿娘,我吃得饱,进得香,放心吧,您早些休息,还有,别总是哭,会伤眼睛的。”玄清羽依依不舍送别了亲自给他送饭的玄夫人,因为她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还会再见到自己的阿娘,离别的伤感确实抨击了一下她的小心脏,还有点想哭,但是很快,她就把这点伤感都抛诸脑后了,因为,天已经彻底黑了,时间到了。 一个黑影在杜阿牛家的院墙外,嗖的一声跳进了院子,这黑影就着窗边昏暗的烛火,轻轻说了一声,“阿牛哥,阿牛哥。” 杜阿牛已经伺候好自己的老娘睡下,此刻内心正在愁苦着,他心爱的姑娘眼看着就要被带去宣安城选妃,而自己一介农夫却无能为力,他恨自己,也恨这个世道。此时却听到了玄清羽的声音,杜阿牛一个激灵,立刻走到窗边,“是清妹吗?” “是我,阿牛哥。” 杜阿牛打开了门,看到左右无人,让玄清羽闪了进来。 “清妹,你怎么从玄家出来了?不是待选秀女不让出家门吗?”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还好这一路上没人发现我。来不及说了,阿牛哥,快,咱们快走。” “去哪儿?你不去宣安城了?” “嗯,不去了,原本就没打算去。” “可是你不去的话玄老爷和玄夫人他们——” “放心,我已经布置好了,等到明天整个依山乡的人都会以为我死了,我阿爹阿娘会大办我的丧事,这样乡长也会知道。我人都没了,还选个什么妃?” “你这是要——要和我私奔?” “这回你不憨憨了。对!我想了五条路,这条成功率最高。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杜阿牛回头看了看在炕上熟睡的老娘,又看看玄清羽,一咬牙,点点头。 “我知道你担心杜阿娘,我已经和玉儿交代清楚了,她会来照顾杜阿娘的,一直到我们找到容身之所后将她接走。” 杜阿牛感激地抱住了玄清羽,然后两个人紧紧拉着手趁着月色向深山走去。 9.私奔失败 玄清羽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也确实是堪称完美,前提是如果她在离开依山乡的时候选对了路。 她构想了整整两天,让玉儿在闺房里代替自己应付下人和邻人,然后弄些红色染料,尽量做得逼真一些,辛苦玉儿咳嗽一夜,待到天明十分,二老高堂假装女儿咳血暴毙,向乡里一报,再办一办丧仪,给乡长一些贿赂,这事情边也能掩盖过去。 这个过程起码要四五天,有这个时间,玄清羽和杜阿牛已经可以向北、向西、向东随便哪里走出几百里了。 好巧不巧的是,前面的计划在依山乡的这部分按部就班进行得非常顺利,问题就出在了玄清羽这边。 她和杜阿牛离开依山乡的时候走得是向北的路,他们以为越过深山便可以到达那些选妃的官员们管辖不到的地方,殊不知,在这大瀚国里,依山乡在最南端,往北走,那便是离宣安城的距离越来越近。 玄清羽选的这条路恰好要经过依山乡的上一级瀚南州的州府,他们以为在这里歇歇脚继续往北走便安全了,殊不知他们选择的住地——广来客栈,正是选妃验收官的下榻之处,一个在天字上等房,一个在地字下等铺。 这两房间原本差着好几个级别,但是这旅店老板也是个膈色人,好巧不巧地把这两房间一个放在了另一个楼上,虽然们不是一个方向开,上面天字上等房宽敞明亮向南敞,下面地字一等铺狭小潮湿向北开,但是上下仅隔着一层楼板,虽说装潢完全不是一个水平,但是天字上等房的地板正是地字下等铺的天花板,就这么一层板子隔开了两个世界的人。 这一夜如果玄清羽和杜阿牛只是悄没声息安睡一晚,第二天趁着天黑离开出城便也万事大吉,可偏偏就是这一夜,断送了玄清羽和杜阿牛的姻缘。 杜阿牛整理着简陋的床铺板,和店老板要了些稻草想将床铺板的边角缝隙塞瓷实一些,他怕玄清羽一介富家小姐住不惯这简陋的地方,所以他想尽量弄舒服些。这一整理不要紧,有一张床铺板的板子经年累月已经有些腐朽,奈何杜阿牛没发现,依旧铺垫了许多稻草,覆上了一层软褥子,打算让玄清羽用。 玄杜二人虽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是在那个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即便是郎情妾意也需要避嫌。现在虽是私奔途中,但是毕竟是小儿女,总有些个羞怯,他们二人躺在自己的床铺上各怀心事。 “阿牛哥,你睡了吗?” “嗯?没有。” “阿牛哥,我睡不着,这床板太硬了。” “我觉得还行,可能我习惯睡硬板炕了。田间地头都是这样的硬炕。” 玄清羽翻了一下身子,床板吱呀一声,很是刺耳。 “阿牛哥,你后悔和我一起离开依山乡,离开杜阿娘吗?” 杜阿牛一个骨碌坐了起来,“清妹,你别瞎想,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跟你在一起和跟你,跟你私奔。” “我知道你为了我做了很大牺牲,可是,杜阿娘呢?这一路你时不时回望依山乡的方向,那里有你放不下的亲娘。阿牛哥,我是不是太自私了?”玄清羽说完,也坐了起来。 杜阿牛借着微微的月光看到玄清羽稍显落寞的身形,顿时一阵心疼,不由自主下床,坐在了她的床边。 “清妹,你别这么自责,这事情不赖你。我承认我是舍不得阿娘,但是,当我知道圣旨下来你要去选妃,做老皇帝的女人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要疯了,虽然玄老爷和玄夫人舍不得你,可是我更舍不得,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去做别的男人的妃子?我只想要你做我杜阿牛的妻子。” 说完,杜阿牛一把搂住了玄清羽。 玄清羽没有料到杜阿牛这突然的主动,先是有点懵,进而便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他怀里了。 “阿牛哥,大小我就觉得等我长大了一定会嫁给你的,我坑定能说服我阿爹和阿娘。但是现在,这老皇帝让我们没有一点在一起的可能,我真的不甘心。他不让我做你的妻子,我偏要!”玄清羽突然抬起头,看着杜阿牛,狠狠抱住了他,一个猛劲,嘴唇贴在了杜阿牛的唇上。 杜阿牛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玄清羽的热情冲昏了头脑,他想拉开此时已经不受理智控制的玄清羽,但是他自己的内心好像又并不想这么做,就在这半推半犹豫彷徨之间,玄清羽睡的那张腐朽的床铺板子在承受了一段时间两个人的体重之后,在最关键的这一刻,轰隆一声,坍塌了。 10.被抓回来了 两个一脸懵的年轻人在黑暗中不知发生了何事的时候,此时,房门突然被踹开了。声音嘈杂中,一群人闯了进来。 随着这些闯入的人,他们手中的火把也将整个地字下等铺照得透亮。 玄清羽和杜阿牛摔坐在坍塌的腐朽床铺板和稻草垛中,这两人活脱脱像被捉奸在床。从未经历过如此事情的他们,此刻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些身着铠甲的士兵是做什么的,他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情。还好,玄清羽机灵,她第一个就想到了是他们损坏了客栈的床铺板。 “各位官爷,不用这么大动干戈,我们赔,我们赔。” “赔?你有九条命吗?你赔得起吗?”一个尖酸凌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一个身材矮小却滚圆的身躯着一身官衣走进了房门。 “你们好大的胆子,一个竟敢私自逃脱候选,一个竟敢私自拐带候选秀女!该当何罪?” “原来不是店老板,我以为是要我们赔床铺板钱。”此时此刻,玄清羽还在喃喃说道。 那矮滚圆官员身旁一个细脚伶仃三角眼,捋着山羊胡子的男人凑近矮滚圆的耳边说了些什么,矮滚圆点点头,三角眼走到玄杜二人身边,蹲下来说,“你们两个是哪个乡的?” “依——”杜阿牛刚要开口,玄清羽直接说,“依我看没这个必要吧,我们只是路过住宿的人,不曾与管家有什么瓜葛。” “还在狡辩!刚刚本师爷听得一清二楚,你们一个是依山乡玄家的女儿,一个是依山乡杜家的儿郎,一个待选秀女居然和情郎二人相约私奔,这是将我大瀚朝的王法视为粪土啊?还好,有我们校尉大人在此,神勇天助,将二人抓获,以正视听。” 三角眼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子,然后靠近玄杜二人,说,“姑娘,你这也是命,校尉大人可就在你们楼上休息,这一整晚你们说的话校尉大人可听得真真的,抵赖不得。” 矮滚圆校尉大人立刻下令,拿了玄、杜二人,押回依山乡,玄清羽交回玄府由其父看着,直到赴宣安城那日直接交予接收秀女的官员。杜阿牛打入死牢,选妃那日问斩。 直到此刻,玄清羽和杜阿牛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天命定的,他们终究还是逃不出依山乡,逃不了选妃的命运。 在玄清羽被玄老爷子锁在阁楼的时候,杜阿牛已经被送至死牢。 玄家上下刚刚经历了一场大办的“丧仪”还没过“头七”,玄清羽的棺椁还整整齐齐摆在正厅里接受着十里八乡亲朋好友的吊唁,这玄清羽竟然全须全尾的活着回来了,连带着杜阿牛被莫名投进了死牢,整个依山乡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三角眼带着一队官兵在依山乡大榕树广场上当众宣了玄清羽和杜阿牛私奔的消息,大家才知道,这叫一场精心谋划的私奔。 有的人慨叹造物弄人,有情人不得成眷属;有的人惊讶玄清羽和杜阿牛小小年纪竟然谋划勾勒布出了这么绝妙的局;还有的人觉得出门看黄历太有必要了,否则连这种概率几乎为零的事情都能遇上,也只能算是神佛不欲庇佑。 总之就是,这件事情震惊了整个依山乡,程度堪比上一次玄老爷和小人跳舞。这回玄清羽就是再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等到官差来接她的那天,而整个玄家上下也只能静静锁着玄清羽,一直到赴宣安城的那天。 依山乡只有老万家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因为他们退亲的女子竟然是个能跟野男人私奔的主儿,还好万家主母“眼明心亮”,坚定地退了这门亲,才不至于使他们老万家颜面扫地,这回,这玄家女儿打的竟然是大瀚朝皇家的脸,真真是报应。万老夫人一想到这里便气儿顺心合,按捺不住地欢喜,一个接一个接见着十里八乡的媒婆,除了八姑。八姑因为玄清羽这单买卖,砸了名声,现在跟张道士改做神婆了。 玄夫人整日里哭,在正厅哭,在书房哭,在内堂哭,在玄清羽的闺房哭,在锁着玄清羽的阁楼哭。玄老爷嫌烦,总是躲着不愿见她。这回不管她怎么叨叨,再也没有备胎万家了,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自己默默忍受着即将失去爱女的痛苦。 之前的“丧仪”只是做戏,现在的真离别才是货真价实的锥心之痛。 11.继续私奔 玄清羽被锁在了阁楼里已经几日,这回是彻底没了指望。 如果说上一回的被锁只是为了给旁人做个样子,玄清羽倒也落得自在,悠闲地策划着一场私奔,她踌躇满志并志在必得,以为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但不同于上一次的是,这回她完全没了主意,因为是被官家直接捉了个奸,连证据都不需要找,官老爷本人就是最大的证人。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人救得了他们。 玄清羽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面对这塌天的情形,她大脑中除了一片空白,也就只剩下已经被关在死牢中的杜阿牛。 对,还有杜阿牛!她自己起码还有个活路,即便去给老皇帝当妃子,好歹还能活着,可是她心心念念的阿牛哥就要在她选妃的那日被问斩,当她踏上赴宣安城之路的时候,她的阿牛哥就会身首异处。玄清羽不敢去想,她一想到这些情形眼泪就止不住流下来。 因为她自己的不慎让杜阿牛原本可以过着在依山乡娶妻生子,奉养一辈子老母亲的安逸生活彻底改变了。他原本也可以夫妻恩爱,举案齐眉;也可以含饴弄孙,四世同堂,可是现在因为玄清羽盲目而鲁莽的一次私奔行为,要彻底断送他的生命。 想到这里,玄清羽十分懊恼她自己,她趴在阁楼的一张小床上大哭了一场,哭着哭着,竟然睡着了。 当玄清羽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黑,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醒来的,只是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东西打在窗棂上的声音,也许只是个梦。 玄清羽醒了醒神儿。 突然,窗棂又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紧接着,又是好几下。 玄清羽觉得奇怪,打开了窗户。 玄府的这个阁楼位于整个大院子的最北端,是府里最高的建筑,四围的景致都被收在了眼底。它的北面就是玄府的北墙,北墙的外面是一条狭长的夹道,夹道再往北是另一堵墙,墙再往北是一片荷花塘。 这阁楼在夏日里真真是个赏荷的好去处,玄清羽耐不住性子做居家大小姐,也很少到阁楼上来。玄大小姐不去的地方,自然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今日借着窗外朦胧的月色,玄清羽看到一片摇曳的荷叶和几株亭亭玉立的艳荷,月光下那景致十分怡人。但她此时完全没有赏月赏荷的雅兴。 “莫不是荷花成精了?”玄清羽自言自语。 “清妹,清妹”一个声音从幽黑的夹道里传来。 玄清羽定睛一看,荷塘与北墙中间的夹道里有个黑影,听声音像是杜阿牛,玄清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你是,阿,阿牛哥?”玄清羽试探着问。 “清妹,是我。” “你这不会是——你应该托梦给我才对。你怎么还有影子啊?”也就是玄清羽,换成其他的姑娘可能已经被吓死。她以为杜阿牛已经被正法了,这是魂魄来跟她道别。 “我没死,来不及解释,明天,此时,我来接你。你想法从阁楼里下来,翻过北墙,我带你走。”杜阿牛说完又摸黑遁走了。 接着依稀的月光,玄清羽看到的确是杜阿牛的身影,可是他不是被投进死牢了吗?怎么会出来?还一改往日的性子,居然主动要带我私奔。她内心一半疑惑一半喜悦,一半震惊一半踏实。 这一日过得十分漫长,玄清羽从天明鸡叫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她又恢复了往日的机敏聪明,想了各种办法,用了各种材料,做成了一条绳索,顺利从阁楼窗子逃了出来。借着后院的几个旧水缸,北墙也被她顺利拿下。 当她真真切切看到眼前站着的这个人的的确确是杜阿牛的时候,悬着的半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阿牛哥,你怎么从死牢里逃出来了?”玄清羽低声问。 “说来也是巧了,遇到了贵人。看我的牢头老伯他母亲当年病重,因为怀着孕,没有医生敢用药,我阿爹给他用了祖传的药方,救了他阿娘一命,才保住了他们两母子,所以他们家一直很感谢我阿爹。这次他救我也是为了还我们家还我阿爹一个人情。”杜阿牛拉着玄清羽一边猫着腰走,一边说。 “他找了个濒死的犯人,换上我的衣服,然后就放我出来了。我想反正也无处可去,不如,我们再逃一次,也许还有机会。” 玄清羽听完,停了下来,杜阿牛也停了下来,月光下,玄清羽眼眶里泪光闪闪,她知道她的憨憨终于肯为了她孤注一掷一次了,这种感动让她甚是欣慰。 杜阿牛抱住玄清羽,吻着她的头发说:“清妹,这一次我们远走高飞,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去。这一次,换我来,护佑你。” 月光下,荷塘边,一对恋人紧握着手,向更远的幽黑处隐去。 12.暂时安全了 太阳初升的时候,玄清羽和杜阿牛两个人已经在依山乡东边的深山老林里走了一整夜。 这次,他们没有选择好走的大路而是选择了平日里就很少有人往来的深山,当然,这里他们俩最熟悉不过了,这是这对青梅竹马的恋人自小就熟识的地方。 “清妹,走了一夜路你累了吧?” “还好,跟你在一起,我不觉得累。” “我带了一些干粮和水,你将就着吃。”话毕,杜阿牛从身后的包裹里拿出了一壶水和几张薄饼递给玄清羽。 实话实说,往日里,这种农家薄饼是根本上不了玄家的席面的,玄清羽也从未见过如此粗糙的食粮。依着玄家大小姐的生活习性,虽不至于饮酒,但好菜好饭那是必须的。可是此时的光景,能有嚼谷就不错了,而且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吃什么都是香的。 玄清羽接过了薄饼和水,咬了一口。 确实难以下咽,但是她不想让杜阿牛为难,使劲咽了下去,奈何这一夜的奔波,翻山越岭,她的嗓子眼儿都要黏在一起了,此时这一口粗粮无异于一块石头哽咽在喉,差点把玄清羽给憋死。 玄清羽张着嘴,指着嗓子眼儿,满脸憋得通红,杜阿牛在一旁着急不知所措。眼看着玄清羽就要背过气去,她突然使出浑身力气双手抱拳冲着自己的胃倒打了一拳,这一口梗在喉里的东西才吐出来,玄清羽感觉自己又活回来了。 “清妹,实在是对不起,我一个村野粗人在田间地头随口就随来一口干粮,习惯了,我没想到你吃不惯这些,是我不好。”杜阿牛扶着一头汗刚缓过一口气儿的玄清羽坐在了一块石头上。 “没,没事,还好我力气大,要不,估计就真的憋死了。” ”你先喝点水,我再想想办法,一夜了,你什么都没吃,肯定饿坏了,今天咱们还得赶路,离依山乡越远咱们就越安全。”杜阿牛再次递给玄清羽水壶。 “这深山里虽然人迹罕至,但是也不乏浆果野味,一会儿我去寻寻,没准儿能找到你喜欢吃的果子,顺带我抓几只野鸟,给你烤了吃。” “阿牛哥,你对我真好!”玄清羽突然很感动,她看着眼前这个憨憨的汉子,突然心头涌动的是一种老夫老妻的欣慰。 杜阿牛憨憨地抓了抓后脑勺,笑了笑,“我不对你好,还对谁好?为了你我啥都可以豁出去,就是把我的命给你也行。” “还是个憨憨,谁要你的命,我只要你的人。”玄清羽脱口而出,不觉得有点失语,脸瞬间绯红。 “清妹,等咱们走出这片深山,到了山的那一边,我会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然后,然后我就娶你为妻。”杜阿牛笃定的眼神给了玄清羽一种踏实的承诺感,她知道杜阿牛不会轻易许诺,一旦答应玄清羽的事情他一定会做到,从小到大都是。 玄清羽眼前似乎看到了她与杜阿牛夫唱妇随,新婚之夜,洞房花烛,举案齐眉,喜得贵子,男耕女织,养鸡种田,儿孙满堂一直到两人白首不相离的美满生活,这就是他们的以后,这就他们的未来。 她的眼睛里满是憧憬与期望,似乎想在这一刻就与杜阿牛共白首。 杜阿牛在她眼前晃晃手,“清妹,你在想什么?别是饿昏了。前面不远处有个山洞,你在里面等我,我速去速回,应该在正午时候就能让你吃上烤野鸟。” 杜阿牛收拾好行囊,将食物和水交给玄清羽,自己拿着一张弓向更远的深山走去,走了一段路,他停了下来,回头看看玄清羽,两指并拢在唇间一吻,然后带着笑意离开。 玄清羽收拾好行囊,继续向前走,来到了杜阿牛说的那个山洞。 这个山洞很小,仅够三五个人容身,不过倒是个避风雨的地方,加之地型比旁边略高,是个易守难攻的位置,即便有猛兽来也不是轻易就可以进入山洞。玄清羽想,阿牛哥真是个细心的人,不过他居然还能想到有这么个地方,看来平日里为了采药他真的去了不少艰难险阻之地。不免又对杜阿牛一阵心疼。 玄清羽将洞门口堆了几个大石头,这样从外面完全看不到里面,也不好进入,又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拢了一些杂草树叶让自己能躺着舒服点,然后,一夜的未眠此刻让她眼皮发沉,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玄清羽迷迷糊糊睡着了。 13.再见,初恋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玄清羽醒来发现此时依旧是自己一个人,杜阿牛并没有出现,玄清羽醒了醒神,起身看看洞口的石头,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证明没有人来过,也就是说杜阿牛在约定的时间并没有回来。 玄清羽内心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但是很快她就把这个念头打消了。毕竟杜阿牛从小就在这深山采药,对这片深山比依山乡的任何一个人都熟悉。他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也许只是疲乏了,需要歇一歇,她只管在这里安心等他便好。她也在安慰着自己。 阳光已经从洞口晒过去,向西边划过,此刻洞里没有了阳光的照射显得有些阴冷,玄清羽裹紧了衣服,坐在洞口目不斜视看着洞口前面那条唯一的路,她一直等待着恋人的出现。 夕阳西沉,晚霞给落日的余晖镶上了一层金色的橘雾,这景致若是能与心仪之人一同观赏那便是不负人间了。可是此时,玄清羽完全没有任何赏景的心思,她内心的不祥之感越来越强烈。 在太阳即将要跳进地平线的那一刻,山路很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人影,跌跌撞撞,不似常人,玄清羽悬着的一颗心突然揪得更紧了。她怕是杜阿牛,又怕不是杜阿牛,这矛盾的心理让她不由地握紧了手边的一颗较粗的枯树干。 那人走到了玄清羽能看的清楚的距离,她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没错!是杜阿牛!他终于还是信守约定回来了。玄清羽扔掉树干,一路飞奔,向着杜阿牛而去。 走近的时候,玄清羽突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满脸血污,衣衫破碎,一条胳膊已经断掉,一只脚的脚腕处明显改变了人体的正常生理形状,嗯,应该是断了。这是经历了什么事情才使得几个时辰前还生龙活虎的一个人,现在竟变成如此惨不忍睹的模样?她的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清妹,清妹,我回来了,我,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咳咳——”说着杜阿牛咳出了一口血,倒在了地上。玄清羽立即上前扶起了倒在地上已经几乎不成人形的杜阿牛。 原来,杜阿牛为了找浆果,来到了往日里他熟悉的地方,采摘完浆果之后,他顺势又到崖边想去掏野鸟窝给玄清羽找一些鸟蛋和捉几只野鸟,谁知道这万年不遇的事情便让杜阿牛遇上了。 一只吊睛白额雌虎下山来了。 杜阿牛听说过依山乡附近有猛虎,但是这都是千年老黄历了,谁也不曾见过,而且从他自小进深山采药的经历,这里别说猛虎了,连个獐子都不曾见过,更别提其它的猛兽了。 这老虎来的蹊跷,却正赶上了崖边的杜阿牛。要么落入虎口,要么跳下悬崖,杜阿牛必须有个选择。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支箭射穿了白虎的额头,老虎嗷呜一声跌落山崖。 是官府的追兵来了。 杜阿牛离开死牢的那天,师爷便放了眼线一直跟着他,因为这两个人有私奔的前科,因此,在依山乡的这些秀女里,他们对玄清羽是“重点关注”的。所以之后所有关于私奔的一切细节校尉和师爷都看在眼里,握在手中。 崖边那一刻,士兵射死了老虎,意欲逮住杜阿牛逼问他玄清羽的下落,奈何这个憨憨为了保住玄清羽,自己一咬牙跳了悬崖。官兵觉得这么高的山崖跳下去恐怕尸首都会摔散了,便纷纷撤退下了山。 “我,我运气好,我我摔在了那只白额老虎的身上,否则我肯定要粉身碎骨了。但是——咳咳”杜阿牛又是一口血,“清妹,我好冷,我可能,撑不过今晚了,我怕你,一个人在深山,会有危险,我,我就想着给你带,带浆果回来。”杜阿牛带血的手指了指自己怀中的一个小包裹,玄清羽打开,那是几个可以充饥的浆果。 玄清羽眼泪夺眶而出,她一手搂着杜阿牛,一手拿着这只小包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猛烈撞了一下,疼得她有些失魂。 “不要,不可以,你要活下去,阿牛哥,你坚持一下,我们回依山乡,找最好的郎中。” “清妹,我五脏烧得厉害,我知道是什么情形,别浪费时间了,我想再看看你。”杜阿牛抬起眼看这玄清羽,好似生怕忘了玄清羽娇美的容貌一般。 “清妹,对不起,我可能不能陪你了。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无论多难,别委屈了自己。好想回到小时候我们一起在深山采药的时候,那时候阳光很暖就像现在。”话毕,一大口涌出,杜阿牛带着微笑看着玄清羽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玄清羽就这么呆呆看着杜阿牛,愣了许久,直到太阳完全下山。 深山里一片幽黑,偶尔有几声鸟叫,凄厉而惊悚。 14.财神到 玄清羽认清眼前的现实,她心心念念的阿牛哥已经彻底没了的时候,距离杜阿牛闭上眼睛已经过了个半个多时辰。她就这么抱着杜阿牛逐渐凉了的尸首呆呆坐了半个多时辰。 突然,一声凄厉的猫头鹰叫划破夜空的静默,玄清羽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哭声响彻山谷,充满了悲彻和哀伤。 眼泪顺着玄清羽额脸颊像小河一样流淌,她无法抑制。这眼泪是对杜阿牛的身死之哀伤还是对自己的未来一片未知的恐慌,她不得而知,眼前她能做的就是一个字,哭。 眼泪满溢顺着脸颊、脖颈、一直流淌到玄清羽的锁骨,眼泪在这里凹成了一个小湖,玄清羽打小随身戴在脖子上的一个精致的锁玲珑便浸泡在了这湖眼泪里。 玄清羽尽顾着自个儿哀伤并没有理会到这锁玲珑的位置,在锁玲珑被完全浸泡了之后,突然升起一丝细细的白烟,白檀香的味道开始弥漫。而这一切都没有被玄清羽察觉,她的眼泪鼻涕阻塞了她几乎所有的感官。 天庭里的小财神萧朗正在整理着上个月的财政报表,突然眼前的一炉白檀香“嘣”的一声爆出了一股白烟。萧朗停下手中的工作,呆呆看着眼前的这柱香,既惊喜又有点担心,“是她!一定是她!她有难!”他来不及细想,抄起身边的法器,向南天门疾步走去。 夜晚的幽幽山谷比白天更为凄清冷寂,玄清羽哭够了,抬起头来,她已经能接受面前的现实了。杜阿牛没了,为了给她找几个浆果,没了,这也是命不是?既然他暴毙在这荒山野岭,总不能让她心爱的人就这么曝尸荒野,总得找个地儿埋了,让他入土为安。 玄清羽放下怀中冰凉的杜阿牛,给他擦擦脸上和身上的血,用杜阿牛存在洞穴里的打火石和枯树叶枯树枝子燃起了一堆火。她拿起了那根枯树干,开始掘地。既然这山洞人迹罕至,不如就把他葬在这里,以后如果还有机会她还能再来祭奠她的阿牛哥。 如果说开墙打洞,上山下河是玄清羽擅长的,这给人挖坟掘墓的活儿她还是第一次做,所以非常生疏。约莫过了一两个时辰,她这地穴挖了还不及半尺,要找这个速度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完成不了的,到时候别说让杜阿牛入土为安了,估计连她自己都会曝尸荒野。 就在玄清羽思忖着用什么方法可以加快掘地速度的时候,他隐约听到身边有什么人咳嗽,给她吓一激灵。她停下来,仔细辨别着,似乎又没有了声音,也许是柴火爆出的噼啪声让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的玄清羽产生了错觉。 当她转过身回头的时候,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杜阿牛完好无损地坐在了洞口的一块石头上,正抬眼望着她笑。 玄清羽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擦了擦眼睛,定睛一看,是杜阿牛,但是,又有些不同。 什么?杜阿牛?活了?诈尸了? 玄清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向会对旁边挪,“你,你,你是谁?是人是鬼?” “我?你不认识我了?哦!难怪,你没了记忆。” “你才没了记忆!我打小记忆就好!你快说!你是人是鬼?”玄清羽急了,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别哭,我……说我是人吧,我还真不是,说我是鬼呢,你可真低看我了,鬼可比我差好些个阶位呢!根本就不是一个系统的。嗨!我跟你解释这个干嘛。” “你怎么变成阿牛哥了?是不是你吃了他?你是那只母老虎?” “你才是母老虎好不好,我这刚刚下凡不到一刻已经被你吼了几句了,谁更像母老虎?” “下凡?你是神仙?” “嗯嗯,可以这么说。” 玄清羽突然没有那么害怕了,她向他靠近了些,变得语气缓和了些,“如果你真的是神仙,那,那你可不可以把阿牛哥变回来?” “我?去地府招人?越级了,姑娘,我不分管这事儿。”眼前的这个男人突然占了起来,向玄清羽靠近。 玄清羽看到了这个陌生人向她走来,吓得又靠向火堆,举着一根火把,说,“你别过来,你要干嘛?” 男人坐在了火堆旁边,搓搓手,烤火,“你以为我要干嘛?我这仙胎刚入凡体还不太适应,这大晚上的,深山里,冻死了,我想烤烤火。” 男人坐在火旁,火光映着这张脸,俊秀无比,玄清羽看着看着竟然呆住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神仙?”一个不经意,出溜出来了这么一句,她意识到这句话说出来令目前的情形变得有些暧昧,立刻变了颜色,“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把我的阿牛哥变到哪儿去了?” 男人边烤着火,边看着惊恐而疑惑的玄清羽,“你不是向来胆子大嘛,干嘛怕我一个肉体凡胎?还有啊,你的阿牛哥不是我变没的,是他原本就是个指示人,现在任务完成了,地府收了他去,谁也改变不了的。” 玄清羽听罢又哭了起来,“我可怜的阿牛哥,他连个尸首都没了,这以后我还怎么祭拜他啊?呜呜呜……” “看样子你对这个男人还挺上心的,哼!”男人有些醋意。 “他是我的青梅竹马,是我未来的夫婿,是我的初恋!”玄清羽争辩道。 “初恋?你还是嫩,初恋有几个能成事儿的?留在回忆里就行了。不对,记忆里也别留,他肯定不是你的正位红鸾星。” “你!你!我不许你这么诋毁我的阿牛哥!”玄清羽拿起一块石头向男人扔了过去,打在了男人头上。 “哎哟!你还真下手啊?”男人生气了,背过去,不理玄清羽。 片刻,玄清羽也觉得初次见面就向人掷石头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那个,喂,是我不好,我不该丢石头砸你。对不起啊!” “我不叫那个,也不叫喂,你在凡间怎么这么不讲礼貌啊?我叫萧朗!潇洒的潇!明朗的朗,你记住了!” 玄清羽听着萧朗的声音,觉得这音质就像一股细细的泉水缓缓浸润的她的心脾,她有些痴醉。 萧朗,好清爽的名字,像他人一样干净、爽朗,尤其是每每她看向她的时候,他那一汪如水的黑色眸子,深得看不见底,只觉得一腔热切要把她拉了进去。 15.先填饱肚子再说 “萧朗,我记住了,我是玄清羽,你记不记得无所谓,反正我们也只有这一面之缘。”玄清羽抑制住了那股热切的吸引,低下头平静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们就只有一面之缘?”萧朗笑着问她。 “要不呢?难不成你还要跟着我一路?你——”玄清羽正要回怼萧朗,突然被萧朗的笑酥到了骨子里。 “玄清羽啊玄清羽,你怎么真没出息?看到了个稍微平头正脸的男人就这么把持不住?阿牛哥尸骨未——算了,反正也没了,看看也不为过。”玄清羽心里嘀咕着。 “你来这里做什么?”玄清羽终于问了一个正经而正常的问题。 “我?下凡!我收到了凡间的祭拜,按照财神工作要求下凡完成任务。当然任务完成我就回天庭了。”萧朗说。 “说的跟真的一样。谁祭拜你了?” “你,以泪相祭,十分告急。” “我?以泪相祭?你?得了吧!我没那工夫!” “你自己找找身上的白檀香。” 玄清羽突然灵台一清,白檀香,她从出生就握在掌中的东西。她阿娘剩下这个玄门独女,掌握白檀香,不知祸福,便命人隐匿了此事,专门命人做了锁玲珑将这白檀香放在锁玲珑里,挂在玄清羽脖子上,十几年前没有人对这事情有任何的议论,因为压根就没人知道。 她摸了摸脖子上泪痕未干的锁玲珑,拿起来看了看,自她出生便带在身边的那颗白檀香,竟然,没了! 萧朗再一次笑着看着玄清羽,“姑娘,这回信了吧?是你自己把我招来的。” 玄清羽此刻已经明白了大半,“这么说你应该是我的守护神?在最危难的时刻我把你召唤出来了?” “不是守护神,是守护财神,我可没守护神那么大的能耐,我能做的就是——让你很有钱。”萧朗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钱?我要钱干嘛?买通官员放我逃跑?还是在遥远的地方置一所宅院让我阿爹阿娘还有杜阿娘远离依山乡?我家不差钱啊,这些可以做得到。”玄清羽有些失望。 “有钱,不是这个意思,是——富可敌国,明白吗?” “我要那么多钱干嘛?用来砸死老皇帝?” “你怎么总想着要逃离呢?还有老皇帝是怎么回事?”萧朗一脸莫名。 “哎,那我慢慢给你讲吧。”于是,玄清羽把从选妃圣旨下到依山乡的那一天开始所有的经历给萧朗讲了一遍,重新揭开了她原本已经封上的伤口,她想到逝去的阿牛哥不由得眼泪又落了下来。 “我听明白了,前前后后这些事情,究其根源就是老皇帝选妃这件事情闹的,冤有头债有主,你要真想给杜阿牛报仇那也该去找那个老皇帝报仇,你总躲着肯定不是事儿,而且,一旦你没了消息,你觉得他们能轻易放过你阿爹阿娘吗?血洗依山乡也不是不可能。” 从来没有人给玄清羽讲过这层利害关系,因为她真的没有预料到这一点,她觉得能逃跑便是最大的成功,她忘了她还有家人,就像杜阿牛第一次和她私奔时候的犹豫,那时候她太年轻,根本没有想到除了自己之外的人。 玄清羽低下了头,她背负着情人惨死的愤恨,如果就这么一走了之,她的阿爹阿娘会经受什么,整个依山乡会经受什么,她不敢想。 “害怕了?”萧朗拿起杜阿牛采摘而来的那几个浆果放在火上烤着,此时已经弥漫着一股香味,“来吧,先吃饱肚子,吃饱肚子然后你再想怎么办。” 萧朗把插着果子的树杈子递给玄清羽,玄清羽抬头,看到了萧朗白皙而修长的手指。 “神仙真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这手真好看,比我的都细嫩。”她接过树杈子,开始吃果子。 “你在嘲笑我什么都不会做是吗?”萧朗假装愠怒,“其实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什么都不用做,神仙嘛,只需要完成例行工作即可,其余的时间便是修仙了。” “我要是做个神仙就好了。”玄清羽边吃边嘟囔,嘴角黏了一些浆果肉。 “你嘴上,那,那——”,萧朗用手比划着。 “什么?哪儿?这儿?” “不是,这里,不是,再往左一点,不是——”萧朗着急,一个起身然后单膝跪栽了玄清羽面前,用他用一只手捧着玄清羽的脸,另一只手颀长而白皙的手指擦掉了玄清羽嘴角的一点浆果肉。 火堆映衬着这两张脸,一张俊美英朗,一张明艳动人,此时两个人定格在那一瞬间,他们就这么呆呆望着彼此。 洞内的温度氤氲而升,将暧昧又撕开了一点空间。 直到一片木柴爆裂开的噼啪声才打断了这一段充满了暧昧的凝视。慌乱中,萧朗坐回了火堆的另一侧,玄清羽则低着头,脸颊上飞过一片嫣红。 16.这辈子,死生相随 “我吃饱了。”玄清羽擦擦嘴,她把火堆上的烤野鸟翻了个个儿,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我吃饱了,便宜你了。”然后顺势将烤野鸟放在了萧朗手里。 “呃,我,不吃肉的。” “你又不是和尚!” “呃,食荤腥会影响我的修行。” “还真是事儿多,得了,还给我吧。” 萧朗将烤野鸟递还给玄清羽,玄清羽三下五除二就消灭了个干净。随即饮了一口杜阿牛留在洞内的一壶泉水,递给萧朗,“水,你要喝吗?” “这个要,下凡一天这凡体还不适应,加上杜阿牛的身子有些受损,的确需要恢复能量。等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我便可以打造一副全新的属于自己的躯体了。”萧朗接过水壶,一仰头,喝了个干净。 “哎哎!你留点,我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呢!”玄清羽急了。 “你要去哪儿?继续逃离吗?”萧朗再一次问。 “我还能去哪儿?难不成进宫去参加选妃?”玄清羽一脸无奈道。 “为什么不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怎么知道前面的路就是死路一条呢?”萧朗继续问。 “我是为了逃避选妃才离开依山乡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现在你让我回去,我做的这一切算什么?那阿牛哥岂不白死了吗?” “他在生死簿上都没留下名姓,只是司命造出的一个区区无名凡人而已,他原本就是来助你的,这一点到和我很像。”萧朗突然有些失落。 “我,没有勇气,选妃这路太难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但是,我又真的很想给阿牛哥报仇。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人,但是他的的确确存在过,陪着我度过了那么多美好的日子。”玄清羽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中。 “既然这样,那你为何不去尝试,没准儿还能封妃当个娘娘!有了权势自然就可以替你的阿牛哥——”萧朗撇撇嘴,“——报仇了。” “别以为你帅我就不敢打你!”玄清羽一记粉拳过来,萧朗接了个瓷实。然后她整个人没有站稳,跌进了萧朗怀里。 这味道有些似曾相识,像是在哪里闻到过,但是她努力想却又想不起来,她瞬间浑身酥软,站不直了身子。 萧朗张开的双臂既想扶着玄清羽但又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有点懵,于是他就这么张着双臂呆呆地站着。 玄清羽缓了缓,推开了萧朗的胸膛,站直了身子,“有便宜不占,真真是个憨憨!”说完,她的神经似乎被刺到了一样,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又出现在眼前,突然她的眼角涌上了一些泪水,她避在旁侧,揩了揩眼角,“嫁给老皇帝没什么,我也不是为了当什么娘娘,我要为阿牛哥报仇!我要进宫!” 玄清羽转过身去看着洞外黑漆漆的深山老林,望着墨蓝色天幕上的一弯月亮,笃定而又深沉。萧朗明白,她这是下定决心了。很好,杜阿牛的使命完成了,接下来在她身旁的应该就只有他自己了。 “虽然阿牛哥已经没了,但是我想还是给他立个碑,也不枉这些年他对我的情谊。”玄清羽回过头来,起身捡起了那根枯树干,继续掘地。 萧朗看着玄清羽认真的样子内心升起了一股酸涩,但不免又有些心疼,他拉住了玄清羽的胳膊,让她站在一旁。 只见萧朗一挥衣袖,一座精致的衣冠冢建成,前面还立了一块碑,上面刻着“依山乡杜阿牛之墓。”玄清羽看着昔日情郎如今已经彻底化作一座荒冢,眼泪纷纷,自然也少不了一番祭拜。这番祭拜仪式既是对逝去的杜阿牛的彻底告别,也是对她十五个年华那懵懂初恋情谊的一番诀别。 “好了,我的事儿完了,已经了解了。我要回依山乡去。你呢?你要去哪儿?”玄清羽拍拍膝头的土,说。 “跟着你呗,陪你选妃去。”萧朗微笑着。 “都是待选秀女,难不成你要变个女人跟着我?”玄清羽疑惑而又鄙视地看着萧朗。 “我这模样打扮打扮,没准儿选个贵妃也不一定,你说是吧?”萧朗继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大哥,你走吧,哪儿来哪儿去,我可没工夫跟你逗哈哈,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玄清羽不乐意了。 “走吧,玄大小姐,我这趟下凡是你招来的,我只能跟着你走。这辈子,死生相随。”萧朗抄起一把火把,拉着玄清羽走出了洞穴。 在一盏火把的引导下,沿着蜿蜒崎岖的山间小路,填饱了肚子的玄萧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幽黑的洞穴,他们俩向着依山乡的方向走去。 是夜,因为玄清羽和杜阿牛的再次逃离,整个依山乡的老老少少又被官兵压着来到了村口的大广场上。村子里的各家各户都是黑漆漆的,没有一丝烟火气,而村口广场却被中间的大火堆照得通明。拥挤在火堆旁的老老少少像是一个个等待被祭献的祭祀品,惊恐而无助。 玄清羽和萧朗一出山便看到了这耀眼的火堆,听到了远处喧杂的官兵喝厉声,她知道这是官兵布下了天罗地网势要找到玄杜二人。 “又给乡亲们带来大麻烦了。哎!”玄清羽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远处的依山乡大广场。 “快走。依山乡不能因为我再出事儿了!” 玄清羽话音未落便拉起萧朗向火光处跑去。 17.我要进宫 “你们给我听着,要是明天鸡叫之前还不把待选秀女玄清羽给我——我们大人交出来,就叫你们整个依山乡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矮滚圆校尉身边的一个副官举着剑,在依山乡惊恐万分的村民面前狐假虎威来回走着,撒着他的威风。三角眼师爷师爷在矮滚圆校尉耳边嘀咕着什么,矮滚圆捻着胡子,原本就细小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线。 “这法子好!还是师爷有招儿。来啊!给我带过来。” 这次在众乡亲面前被五花大绑的是玄清羽的爹,玄老爷子。 没错,又是他!再一次在依山乡的众乡亲面前,不同于上一次的是此刻的玄老爷子衣衫褴褛、发髻凌乱,血污遍体,看样子是遭了不少的罪。 用玄老爷子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这一回连祖宗的裤头子都丢没了。 但是这一次他反而淡然了,他认为已经大丢了一次人,这次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再丢一次又何妨?脸面这东西看样子也就那么回事,值不了多少钱。 “放开我阿爹!”黑暗深处一身土渍却怒目圆睁的玄清羽疾步走近了火堆。 “哟呵!踏破铁鞋无觅处,玄大小姐这是自己想通了吗?”三角眼师爷戏谑到。 “对!我想通了,我要参加选妃,我要进宫去,这不干我阿爹和依山乡村民的事情,你放了他们!”玄清羽被副官和几个全副铠甲的士兵阻拦着,但是气势却一点不差。 副官看着矮滚圆校尉,等着他的命令,因为这待选秀女将来是皇帝的女人,所以没人敢碰。 “这,这这,这逃跑了两次按律当斩啊?”矮滚圆没了主意。 “大人,可是她自己又回来了,她是自己回来的,这,可斩不得。”三角眼师爷俯身耳语到。 “为何斩不得?”矮滚圆靠近师爷。 “她的名字姓氏和生辰八字已经是报上朝廷的,此刻恐怕已经录入了此次选妃名册,这要是出个好歹,恐怕对大人……虽然大司马……但是……”三角眼的眼睛骨碌碌转着,说话时欲言又止。 “但但但但什么?说话吞吞吐吐,本大人听得闹心。”矮滚圆有些不耐烦。 “既然罪魁祸首杜阿牛已经身死,想必这玄清羽也翻不出什么大花样了。而且,她自己主动回来了,要进宫参选,那就当这事情没发生过,依旧给她送进宫去,反正天知地知,依山乡的村民知,大人您知,这里离宣安城十万八千里,只要我们封好了口,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宣安城。”三角眼快语如飞在矮滚圆耳边嘀咕着,眼睛滴溜溜转着。 “不斩便不斩吧!罪魁祸首杜阿牛已经正法,待选秀女玄清羽已经主动投案,这事儿就了结了。押下去,押下去,明早启程,连同所有登记在册的秀女一起启程,速速离开这依山乡,回宣安城!” 玄清羽被士兵押走的时候,玄夫人和小厮丫鬟们正搀扶着刚刚被松绑的玄老爷子。玄清羽就在他们老两口面前被带走,这次任凭是插了翅膀,玄家上下也再没有营救玄清羽的能力了。 未曾离别泪先流,六目相对愁断肠。这回玄姥爷夫妇和玄清羽是真的要别离了。 “阿爹,阿娘,你们照顾好自己。女儿不孝,不能赡养二老终老,今日一别或许就是诀别,请受女儿一拜。”玄清羽说完一个头咕咚磕在地上,然后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依山乡的村民看到这一幕纷纷落下泪来。 原本两小无猜的两个人就这么死生分离,真的是让人唏嘘泪目。 再说到萧朗,他虽然和玄清羽一起下了山,但是暴露于众人面前的只有玄清羽一个人,他在那片静谧的幽黑中一直隐匿着,直到所有的村民和官兵都离开了大广场。当这里恢复了夜晚应该有的寂静的时候,萧朗才从一片丛林里走了出来,他看看即将燃尽的火堆,又看看埋葬着杜阿牛衣冠的大山,望向了玄清羽离去时候的方向,淡淡地说了一句,“宣安城见。” 次日清晨,玄清羽就和依山乡的几位待选秀女一起乘马车离开了依山乡。 颠簸中,玄清羽撩开了车上的一扇小帘子,使劲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她想记住依山乡的山山水水,风物人情,哪怕是一方熟悉的街景,一片熟悉的屋檐,几个纯真的笑脸。这些将是她记忆中对故乡最后的记忆。 她知道,这一别她将会永远离开这个生她养她的小山村,此生都不会再回来。 18.玉桃儿 从依山乡到宣安城,这一路的奔波漫长而艰辛自不必说。 当其他秀女有的兴高采烈幻想自己已经成后成妃,有的惦念家乡的亲人而暗自伤神掉下两滴眼泪的时候,玄清羽只是漠然地看着这一路从繁花似锦到枝叶没落。 对她来说,这一趟赴选之行堪比赴死。 赴死,并不是指她想结束自己的生命,而是挥剑斩断过往所有的一切,忘却自己的天真与无邪,剔除掉身上存在了十五年的自由自在的烙印。 在玄清羽心底,随着杜阿牛的消亡,她的年少时代也一同随之烟消云散,更改这一切的都是这个大瀚国的老皇帝,若不是他一道圣旨,若不是他贪财好色,怎会惹得一双璧人两世相隔?这突然冒出来的俊秀男子萧朗到底是杜阿牛的托生,还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还是真的如他所说是九天下凡的财神,她不得而知。 萧朗许她举国财富,许她半壁江山,但是这些对她来说又有什么用?一个十五岁的少女,于国于家都应该是被捧在掌心里的珍宝,而不是叱咤疆场呼风唤雨的人物。 她的整个世界已经随着杜阿牛的身灭和依山乡的渐远而轰塌了。 她想不到再往后的日子该如何度过,面对一个昏庸而好色的老皇帝,她该如何在偌大的皇宫立足?只有按部就班,走一步算一步的命。随着一路景色的萧条,就连那最后一点点报仇的念头也被抹煞了。 “姐姐,你怎么不吃啊?”一个看起来比玄清羽年纪略轻,看起来十分乖巧聪慧,眼睛滴溜溜圆的姑娘问道。 玄清羽没有回答,她觉得一个人灵魂都死了,耳朵自己活着也没用,更何况嘴巴。 “姐姐是不是饿晕了?”姑娘继续追问。 玄清羽斜蔑了一下眼睛,看了一眼这个姑娘,继续不回答。 “姐姐一定是听不懂我的方言。”姑娘自言自语道。 玄清羽扭过头来看着她,眼神中分明是一副“我能听得懂,但是我不想说话”的神情。 小姑娘不死心,继续问道,“姐姐,要是你饿了就吃我的干粮吧,我看你的已经好几天没动了,应该馊了,不能再吃了。” “不必,谢谢!”说完,玄清羽冷冷扭过头去。 “姐姐,玉桃儿好心怕姐姐饿着,姐姐为何这样待我?”小姑娘几乎要哭出来了。 “都是爹妈生父母养的,现在又同为选妃的秀女,玉桃儿好心关心你,你干嘛对她这种态度?”远处传来一个声音,玄清羽抬头,一个约摸年长她几岁,模样极美的姑娘正冲着她义正言辞。 “我不饿,也不想吃东西,这不干你的事情吧?”玄清羽被这一句话说得有点恼。 “姐姐别生气,颜歌姐姐也别生气,是我不好,惹二位姐姐发火了。”滴溜溜圆姑娘有点急,快要哭出来了。 “这位姑娘也是好心问你,你干嘛不领情呢?” “就是,就是。” 众秀女纷纷议论着,义正言辞的颜歌姑娘继续回怼着玄清羽,“玉桃儿——你多大了?” “姐姐,玉桃儿今年十四。”滴溜溜圆姑娘扑闪着无辜的大眼睛。 “这位玉桃儿姑娘,只有十四岁,还知道关心你,你真不该对她这种态度!大家要一起去宣安城,一起进宫,以后的路还会很长,我们都要一起走过,现在就开始闹别扭,那怎么成?”颜歌姑娘说道。 玄清羽抬起头看了看这位义正言辞的颜歌姑娘,又看了看哪位玉桃儿姑娘,嘴角一弯,摇了摇头,继续将头扭到窗边去看外面无聊的风景。 “你自负美貌便可以这样目中无人?” “就是就是” “可不是嘛!” 众人再一次纷纷议论。 可能是车内的声音响动吵到了车外的官兵,一个宦官敲了敲车门框,“姑奶奶们,你们可别吵架,仔细动怒伤了身子。就快到宣安城了,等进了城,进了宫你们都是待选秀女,都是最金贵的人儿,将来说不定谁会是妃子谁会是贵人,还要同为姐妹侍奉皇上,可别现在就伤了和气,不值当,不值当的。” 车里的声音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恢复了之前的死气沉沉,秀女们心知肚明,犯不上为了旁人把自己入宫封妃的机会葬送了。 玄清羽瞧了一眼玉桃儿,玉桃儿也正看着她,脸上依旧是一双滴溜溜圆的眼睛扑闪着,但是那眼光分明传递着“好戏在后头”的意思。 玄清羽冷笑一声,继续看向窗外。 拜年少时候的经历所赐,玄清羽很小就见识过这种做派。 玄府邻人家的二小姐便是这样的人。 庶出的二小姐地位不及大小姐,于是便使尽了浑身解数在父亲面前表现得大方得体、温婉可人,虽样貌不及嫡出的姐姐,却处处占尽了先机。 这老爷子也是真的瞎,愣是被蒙蔽了双眼,以至于一直被庶女玩弄于股掌之上,最终原配正妻被休,嫡女被许配了一个十分低劣的人;二小姐这一房独掌家室,嫁给了原本和大小姐订婚的县令之子。 这二小姐虽说在父亲和众人面前演技极佳,但是因为玄清羽年幼所以便不将她放在眼里,更没有对她设防,没有太多的装饰,也使得玄清羽认清了二小姐的真实嘴脸。 19.选秀服饰 这一路上每位待选的秀女都在各自忖度着自己的未来,能够被选上的几率有多大,容貌秀美、家境雄厚的自然不必说,但是其貌平平,家境一般的待选者入选的可能性就很低微了。 这些秀女一旦落选不能成为皇帝的女人那便会被指派到后宫各处去干活儿,若是做了后妃贵人们的婢女还好,起码是内廷伺候的活儿计,还有机会见到皇帝,说不定能打个翻身仗;若是沦落后庭,那洗衣烧饭刷马桶,打扫宫殿看皇子自是不在话下,若真的混到这份儿上,这辈子便交待了。好则一介白头宫女,命短的便是草席一卷了此残生。 因此,诸秀女的名姓既然已经登记造册那便只有一心向上钻营,博得个出头之日一条路可走。 这位玉桃儿姑娘便属于秀女里相貌平平、家境普通这一类的,大概率她的入选可能性几乎为零,奈何老天没有给她姣好的容貌身材却给了她一副七窍玲珑心,虽不得旁人瞩目却天生使得一副好手腕。 这一路上她观察了整车的秀女,只有玄清羽和颜歌姑娘容貌出挑,再从衣着观瞧,这两家也必定不是官宦便是商贾,如果和这样非富即贵的两位佳人一起参选,自己别说面圣了,恐怕连进宫的机会都没有。 没有机会怎么办?自己造! 这玉桃儿便想到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法子,让这两位最出挑的姑娘产生矛盾,要么押运的官兵上报皇帝,那么这两个人的第一印象便大打折扣;要么二人此刻就生了龃龉,以后便会势不两立;最次如果两个人都没头脑,打一架,起码可以刮花了对方的脸,自己虽不算貌美但也落得个齐整,也还是有机会的。 这一点其她的秀女没有看真切,都被玉桃儿的惺惺作态诓过去了,但是玄清羽自小骨骼清奇,鉴婊能力其佳,再加上年少时候邻家二姐“耳提面命”、“以身相教”,她对当人一套背地一套的虚假已经是看得真真切切并厌恶至极,所以对玉桃儿的所作所为十分清楚,便也十分反感,但是她着实是懒得说。 这一路玉桃儿一直在着力亲近颜歌姑娘,并让其生了好感。她也想亲近玄清羽,奈何玄清羽没有给她一丝机会,因为玄清羽觉得这玉桃儿演技没有邻家二姐的演技好,她看不上。 “前面就是赤韦河了,秀女们今夜进驻驿馆休息,明天一早装饰打扮,待皇上圣旨下达即进宫开始大选。”押运宦官对着车里的秀女们宣道。 选妃正日的前一天,日落时分,秀女们的车马到达了宣安城外,驻扎在一家专为往来都城的官员办事住宿所用的官驿,这里离宣安城只有十几里地,今夜修整一夜,明日一早便可进城。 “终于要到了,姐姐们,我们终于要到了。”玉桃儿十分激动,拉着叶颜歌和另一位姑娘的手。 颜歌温和地拍拍她的手,笑着回应她。 玄清羽依旧一副不屑地样子。 这一路,几百里,历时近一个月,秀女们也衣食住行相处了近一个月。玉桃儿已经和诸多秀女打成了一片,人缘好到不行,而玄清羽因为整天冷着个脸,在玉桃儿的撺掇下秀女们暗地里称她“冷美人”。 因着选妃在大瀚国是遵着礼制进行的,所以每一位待选的秀女都须得穿戴着统一的服饰进入大殿待选,所以司礼监和尚衣局做好了合制的服饰在每一次选妃的时候都会拿出来给秀女们穿上。 若说这服饰一统制度乃是大瀚国建国时候的皇帝立下的,为避免来自全国各地的女子所着服饰不同而影响皇帝皇后的评判因此统一规划制作了选秀服饰,每三年用一次,一旦有破旧损坏的及时新制补上。 选妃的统一服饰分发至每个人手中,玄清羽的那件分外鲜艳。褚人拿到的皆为旧服饰,唯独玄清羽的是崭新的,她拿到的这件便是替补旧件的新物。这势必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而现实也恰恰如此。 纷纷议论者、暗地咒骂者、心怀恨意者比比皆是。 玄清羽没想太多,她觉得,不就是一件衣服么,穿谁身上不一样呢? 但是事实却是,她肤白貌美、身娇腰柔,穿上这崭新的服饰,行走起来环佩叮当,顾盼生辉,更是将众秀女比了下去,就连容貌毫不逊色于她的叶颜歌在她面前也失了几分颜色。 20.誓要当皇妃 这一夜不知是安排食寝的宦官刻意为之还是天意如此,玄清羽和玉桃儿被安置在了同一间屋子里。 安置的宦官将二人的铺位分好,便应付差事并虚情假意地道了晚安退了出去,为了防止秀女逃跑,大门自然是要上锁的。 耳听得门外落锁声闭,先前还一副人畜无害模样的玉桃儿突然变了颜色,“清羽姐姐,这一路上妹妹不知怎么得罪了姐姐,惹得姐姐如此恼我,妹妹在这里赔不是了。” 玄清羽不语,收拾着床铺。 “哦,对了,姐姐,妹妹自小体弱,经不得风寒,不像姐姐看着体健身强,大人给我分的铺位靠近窗边,妹妹受不起这窗边风,还希望姐姐能将铺位让给我。”说罢便自行拿了包裹和服饰来到了玄清羽的铺位,二话不说,将玄清羽的服饰扔在了窗棂上。 玄清羽看了一眼她,没有说话,只是放下了床铺上的被褥,走到了窗边的铺位,拿起了被玉桃儿扔在窗棂上的选妃服饰。 “谢谢姐姐成全,姐姐真是好脾气呢!能和姐姐同屋一夜也是缘分一场。还是姐姐有福气,连服饰都能分到最新的,你看看这鲜艳的颜色,崭新的质地,穿在姐姐身上,定能入得了皇上的眼。”玉桃儿又变回了人畜无害的模样。 玄清羽觉得她这戏演得有点过了,放下手中的服饰,转身,回到先前的铺位边,一把抓起玉桃儿的脖领子。 “你少在这儿跟我装幺蛾子,你骗得过那些眼力浅的小姑娘,你骗不过我玄清羽,你要做什么自去做你的,但最好别打我的主意,否则,我这双拳头可不认什么娇滴滴。你听明白了吗?” 玄清羽举起了拳头吓唬玉桃儿,果然奏效,先前还戏感十足的玉桃儿此刻已经被玄清羽的一番举动吓得花容失色,没了声音。 玄清羽放开了手,冷冷地瞪了一眼玉桃儿,走回了自己的铺位,躺下扭过身去准备睡觉。这玉桃儿吃了瘪,心存恨意,辗转反侧,半夜不得眠。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缝洒进屋子的时候,玄清羽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觉,可是当她迷迷糊糊转过身来的时候一张脸和她面对面,着实给她吓了个激灵。 借着月光,滴溜溜圆的眼睛扑闪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便是迷糊中也知道是谁。 玄清羽起身,看到了双手托腮俯身在她床边的玉桃儿。 “你,你在干嘛?吓我一跳!”玄清羽彻底清醒了。 “姐姐,你也被吓着了?刚刚你吓我一次,现在我也吓你一次,咱们扯平了。”,玉桃儿起身,离玄清羽远了一些。 “你刚才说的话,我想了想,挺有道理,从今往后我不跟你面前演戏,你呢也别妨碍我的事情,咱们俩井水不犯河水,你看怎么样?”玉桃儿得了意,说话明显轻快了。 “你要做什么我管不着,但是你不能害人,我就这么一个要求。”玄清羽此刻已经平静下来。 “哎哟哟,瞧姐姐说的,我玉桃儿成了什么人?我才十四岁,我能害什么人?我们不过都为了一个目的,各凭手段而已。” “好!你只要答应不害人,你做什么自然不干我的事情。”玄清羽继续说道。 “不过,姐姐,你模样身段家境样样都比我好,论竞争我比不过你,哦,还有那个叶颜歌,我若想有出头之日恐怕太难了。姐姐你们富家的小姐是理解不了我们贫门女子的苦楚的,所以为了改变后半辈子我的人生,我势必要做点什么的。这次选妃,我绝对不会沦落后庭成为一介宫女,我是发誓要做皇妃的,所以,姐姐只要不阻碍我的封妃之路,那玉桃儿自然也不会为难姐姐。” 玉桃儿此时露出了这一路上从来没有过的神情,一副孤注一掷、志在必得、舍我其谁的模样,或许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样子,一路上的刻意掩饰反而遮盖住了她最真实的面孔。她说真心话的时候还挺可爱的,玄清羽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从心上冒出了这么个想法。 “对了姐姐,你的服饰放在了椅子边,刚刚被风吹落了,妹妹已经帮你整理好了,放在了桌子上,你可要收好了,难得就这么一件崭新的服饰,谁不眼热呢?你说是吧?” 所谓的可爱转瞬即逝,玄清羽此刻才明白,比起邻家的二姐,玉桃儿才真正是高段位的妖精。她可以在楚楚可怜、妖艳妩媚、心狠手辣和善解人意之间随意切换,并且将不同面孔使用得游刃有余。 这不得不说是种能耐。 不过她只要不害人,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她自己是不愿意做什么妃子贵人美人的,她恨老皇帝,恨不得给他两拳,又怎么可能俯首称臣,甘心去做他的女人?更别提谄媚与钻营了。 21.清羽落选 宣安城,几百年来坐落在赤尾河畔,因为没有战事的纷扰,一派熙攘繁华之景。 几车的秀女穿过喧闹市井进入皇城的大门,瞬间将尘世烟火气隔绝在外。 宫墙内一片静谧与肃穆。灰色的通天墙垣将民间的小儿女心事彻底封闭,只留下敬畏与服从。 一路上堆着假笑的宦官们此刻也低着头谨小慎微地小步疾行;拖沓懒散的士兵整装正步;叽叽喳喳的秀女们此时也闭了嘴,车内氛围充满了紧张与好奇。 “待选秀女——长乐宫偏殿等候——”,司礼太监的声音响彻整个皇宫的广场,百十余名待选秀女规规矩矩立在宫殿前的广场上,按照顺序一列一列进入长乐宫的偏殿。 等待的过程最为考验人心。各怀心事和目的的人自然表现出来的是不同的形状。 现场的秀女们大都是头一次进入大瀚国的最核心地带,因此对着这座偌大的宫殿充满了好奇,但是碍着礼仪制度的约束,秀女们不能抬头四顾,大多数人还是守着规矩来的,仅有个别天生活泼的时不时斜着脸眼睛眺着周围的一切,一旦有司礼太监呵斥的时候又迅速低下头。 玄清羽因为个子高挑被安置在了靠后的位置,她低着头默默数着额前的刘海发丝,数乱了就重来一次。双手的大拇指交织在一起一圈一圈绕着圆,她就这样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个无聊的过程等待着司礼太监唤她的名字进入正殿。 “呲,呲,”玄清羽听得身后一个秀女发出了声音,她微微转过头看着斜后方一个秀女正看着她,她指着玄清羽的后身比划了一下。 清羽一头雾水,她没弄明白这位姑娘要对她说什么,正当她想详细问问的时候,耳听得司礼太监一声宣,“瀚南州秀女叶颜歌、玄清羽、玉桃儿、珍珠、月风、陈子楚入殿候选。”由不得她多想,抬步迈出了偏殿。 从偏殿到正殿的一路上清羽耳畔静得发慌,她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和大门打开的吱呀声。这座存在了几百年的宫殿,如同一位肃穆的老者将自己的威严笼罩在了每一寸角落。 “秀女抬头——”司礼太监宣,这六位妙龄女子依次抬头。 正殿上方传来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因为离得太远了,听不真切,约莫是帝后之间的商议。 “叶颜歌,封俪妃,陈子楚封贵人,玉桃儿封美人,玄——” “好大的胆子!区区一介秀女竟然敢损毁御制服饰,而且无皇帝旨意还私着玄服,你有几个脑袋?”一道尖细刺耳的太监声音从正殿上方传来。 秀女们不知所措,六个人猛抬头。 “规矩,乱了规矩!”司礼太监在旁边指点着。 六个人又低下了头。 “玄——玄清羽,姓氏为玄也不可以不遵我大瀚国的礼制。划归后庭,司掌灯。”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正殿上座传来。 “看样貌也不像不守礼之人,犯这样的过错属实不该。就依皇后所言,去后庭学学规矩也好。”一个富有磁性的男性声音从同一个方向传来。 “其余人等至刘美人处伺候。”司礼太监宣。 一直到被司礼太监带出了长乐宫,玄清羽都是懵的。 她十五岁的年纪从未离开过依山乡,经历了恋人身死的哀伤,远离故土,在大瀚国中央权力的最中心长乐宫里她被皇后罚去了后庭,做了一名掌灯女,命运将她玩弄于股掌,捧至巅峰又摔在了阴沟。 “恭喜俪妃姐姐,心愿得成。”玉桃儿,哦,不,玉美人,此刻紧跟着叶颜歌。 “妹妹同喜。”颜歌回了礼。 “清羽姐姐,按照你的样貌家境起码也得封个美人的,怎奈何姐姐犯了这样的错误,真是不小心呢!以后若是在后庭日子艰难你自管来找我,我们都是姐妹,我一定会帮你的。”玉美人扑闪着她那对水汪汪滴溜溜圆的眼睛,一副自鸣得意看玄清羽笑话的样子。 “若是你懂得低调、自审便不会如此,好自为之。”叶颜歌平静地对玄清羽说。 玄清羽一句话都没有说,她说不出来。 她原本就不打算被选上的,这是她的初衷,本就恨着老皇帝而不愿意成为他的女人,为何真的如她所愿了,她的内心却又如此难受?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的样貌在众秀女里是拔尖的,在人群中也是最出众的,这崭新的服饰在一众秀女中式最抢眼的,为何偏偏这样的人会触怒帝后之鳞而沦落后庭? 玄清羽低头看着着自己这一身的服饰,并无不妥。她转身,肩颈处飘出来一片玄色内衬纱衣。 原来如此! 在偏殿等候的时候,一位秀女便看到了玄清羽肩颈处的一处破损,走过宫殿长廊的一路穿在里面的玄色内衬纱衣已经从外衣破损处钻出,随着风儿翻飞,那样子极其夺目。 “玄姑娘,这也就是你的命,分给了你最新的服饰你却弄损了,弄损也罢,本来距离皇上的位置也远,大概是看不清的,但是,你说你穿什么颜色不好,偏偏穿玄色,这是帝王之色,平常人等无旨意不可着身的。哎!万般皆是命,你就是掌灯的命!” 司礼太监道出事情真相玄清羽才明白,自己是彻彻底底被玉桃儿算计了。同住一室,分到最新的服饰,引起众秀女嫉妒,这一步一步皆是她的筹划。 玄清羽一个拳头打在了自己头上,她恨自己轻易相信了玉桃儿的鬼话,也恨自己正如叶颜歌所说不懂低调、不会自审。 六位秀女同时进入长乐宫,三位被请去了后宫成了娘娘,三位被带去了后庭成为一介宫女。造化弄人,命运唏嘘。 22.沦落后庭 玄清羽被太监带至后庭安置,犹如跌落万丈深渊之时,长乐宫和未央宫灯火通明、歌舞升平,一是为了庆祝新妃们入驻大瀚后宫,二是传来了匈奴与大瀚在赤尾河北岸结盟的好消息。 原本以为会拔得头筹封妃封贵人的玄清羽被带入后庭沦为了一介掌灯女,这不由得让其她分封各宫各殿的秀女们大为惊讶。原来貌美身娇家境殷实也抵不过帝王的无情。 与前朝和后宫的庄严肃穆、皇家气派完全不同的是,后庭是一派忙碌的景象。如蝼蚁般的众宫人在这里不见天日低头忙碌着。浣洗各宫娘娘们的衣物铺盖;缝制节日新岁的服饰;制作各式精致的糕点;运送各个殿宇替换下的瓜果时蔬绿植鲜花。这里可以说是维持整个皇宫运转的最底层核心区域。 玄清羽就被分到了这个核心区域里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子里,这里堆满了烛头火镰,是整个皇宫里防火最重要的部分。 “桔梗,皇后娘娘给你分了个打下手的,是个新人,你可得好好教育着。”安置太监带着玄清羽来到火烛库门口将玄清羽交给了一个三十岁有余,十分丰满,圆头圆脑一脸麻子,长着蒜头鼻子芝麻大小眼睛的宫女。 桔梗堆满了笑,领了玄清羽,三人进入火烛库内。 “玄清羽,你先整理烛火库的库存,桔梗虽然不识字,但是她现在是你的教引,知道你识得字,以后登记造册的事情就由你来做吧。劳心桔梗了,好好教导便是。” 桔梗发自内心的笑,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向安置太监福了一福。 安置太监摇摇头,说道“可惜了一朵娇嫩的花儿啊,本应该是翘楚的命却落得如此境地,都是命啊!”,说完走出了火烛库。 这话像是他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清羽听,惹得清羽好不自怜,更可惜自己如此薄的运势。 看着安置太监远走,桔梗便收起了笑意,“瞧你这俊俏模样,竟然能落选,也是时运不济,不过既然你能被安排在我这里那就说明你命该如此,你就得认!”说完,桔梗把玄清羽往前一推,“你从今天开始就熟识各宫的烛火分类,一等金烛是长乐宫和未央宫的,每宫每日五十根,根据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旨意随时增加;二等玉烛是贵妃、妃以及各皇子公主宫中的,每宫每日二十根;三等白烛是贵人、美人和低阶妃嫔们屋内用的,每人每天定例五根;四等白烛是宫女和下人所用的,定例每人每两天一根。玄清羽,你给我记清楚了,可别弄错了!还有这里最要紧的就是防火,一旦出了问题咱们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桔梗按照规制教导完了,突然伸出手,摊在了玄清羽面前,清羽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桔梗要做什么,便伸出手和她握了握。 桔梗一个巴掌甩掉了清羽的手,凑近她,阴笑着,“看你这样子也是富庶人家的女儿,这么点礼仪都不懂吗?”说完继续摊着手颠了颠,看着清羽没有任何反应,立刻收齐了笑容,板着脸,“榆木疙瘩,难怪会落选。哼!”桔梗扭着屁股走了出去,整个火烛库之剩下清羽一个人。 清羽看着这些在玄府里自己碰都不会碰一下的东西,想到后半生就要与之相伴而终老,从来虎胆龙威的玄大小姐此刻竟然哭了起来。 毕竟她还不到16岁,毕竟她只是韶华正好的女娇娥,需要呵护与珍惜。 此刻无人,清羽索性抱起双臂,蹲在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一只手搭在了清羽的肩上,清羽抬起头,泪眼婆娑中看到一个穿着太监衣服的人,仔细辨认,她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一圈,“萧朗!你!你怎么进——” “嘘——”萧朗给她一个收声的手势,清羽顺势闭上了嘴。 萧朗仔细查看了四围,确认没有人,便关上了火烛库的门。 “你去哪儿了?这一路我都不曾看到你。我以为你就这么走了。”清羽在最需要抚慰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幅熟悉的面孔不免有点感动,但是这张俊秀的面孔这一路都没有出现,她又有点生气,这掺杂着撒娇与委屈的情绪表露在清羽脸上,是那么的楚楚动人,令萧朗看着面前这梨花带雨的姑娘不免有种想拥抱她的冲动,但是他知道此刻不行。 萧朗扶起清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这一路我一直跟着你,只是不便出现在你面前,既然我答应了这辈子跟你死生相随便不会离开你,谁叫我喜——喜欢帮助人!我是你的守护财神。” “我被人算计了,你知道吗?”清羽恨恨地落下一滴泪。 “我知道,她,也是奉命而已。”萧朗不经意回了一句。 “奉命?奉谁的命?干嘛要算计我?”清羽不解。 “大姐,你自己照照镜子,就你这张脸能迷倒多少男人?连神仙都无法抗拒,更别提这人世间的凡夫俗子了。那些候选的秀女哪个不把你‘冷美人’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只有你不自知而已。”萧朗一副实话实说,其实我也如此的神情。 他在故意转移话题,因为天机不可泄露,他不能明知故犯。 清羽此刻无心听他的玩笑,只想知道此刻深陷后庭该如何自处。 “别急,既然有人用计套路了你,她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现在你身在后庭想必不会对她造成威胁,我们且静待机会。” 是啊,除了静待机会,此刻清羽还能做什么呢?万般皆是命,玄清羽的命就是在这幽深无底的皇宫里做一介白头掌灯宫女吗? 23.美人驾到 新晋的妃嫔们忙碌着侍奉大瀚的帝后和各宫高品阶的娘娘们,根本没有谁会注意到在秀女中那么出色耀眼的玄清羽此刻在后庭做了一介粗使丫头——掌灯女。 与后宫里的娘娘们争芳斗艳形成一片鲜明对比的是,后庭里一片暗无天日。每一只蝼蚁都在努力地证明自己的生命还存在着,鼻息间还有气韵。因为一旦停止了呼吸,就会像浣衣之后的脏水一般被破席一卷扔出后宫,扔到皇城外的乱葬岗去,要么被野狗果腹,要么曝尸成为累累白骨,连一片坟冢都没有。 三个多月的后庭生活,玄清羽逐渐学会了忍耐与服从,她首先得活着,然后再考虑其它。她不想死,萧朗也不会让她死。这偌大的皇宫里她无可依靠,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萧朗还有她自己。 她学会了在众蝼蚁堆里刨食,学会了在最短的时间需要掌握的各项后庭生存技能。她知道藏一些一些体己钱用来打点贿赂是不是来骚扰她的太监和大宫女,她觉得就这么下去她可以在后庭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场所。 “桔梗姑姑,小六今日腹痛难忍,爬不起来了。”一个小宫女向掌灯大宫女桔梗禀报着。 “躲懒!一味躲懒!光想着吃饭不想干活,又不是娘娘主子,装什么娇嫩!”桔梗破口开骂,惹得她脸上的麻点都跟着动成了一团,说道激动处蒜瓣一般的鼻头还一抖一抖的,活像个提线木偶。 玄清羽想笑但是忍住了,因为这个她挨了桔梗三次打。 “姑姑,小六之前在云霄殿掌灯的时候惹恼了玉美人,所以……求姑姑找找太医给小六看看吧,要不要不,小六会死的。”小宫女也是豁出去了,向桔梗这样的大宫女求助。 “小蹄子,你是想做娘娘想疯了?小六是什么人?一介低等粗使婢女而已!还想找太医?她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我呸!惹谁不好,惹玉美人,她可是皇上面前当红的妃嫔,外朝大臣都得敬她三分,在玉美人面前她连个蚂蚁都不如,好死不死,真死了可别玷污了我火烛库,立刻给我卷席子扔出去!”桔梗继续叫嚣。 “她好歹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凭什么就不能让太医医治?虽说低等宫女名如草芥,但是这后庭里谁又比谁高级呢?”清羽终究还是没有按捺住自己的脾气,忍不住扶起了地上的小宫女,和桔梗争辩了几句。 “大胆!玉美人面前谁敢如此嚣张造次?”一位太监模样的人出现阻拦住了正在争辩的二人。所有的仆妇立刻低下头向两边闪去,中间让出了一条宽敞的路。 “我说是谁敢光天化日之下这么顶撞大宫女,原来是‘冷美人’啊!呵呵呵呵。”一阵银铃般的声音从后庭的大门处传来,紧接着一袭华衣出现在正中央。 “玉美人,您贵足临贱地,真是折煞老奴了。”桔梗慌忙对着笑脸迎了上去。“有什么吩咐您尽管传公公来告知老奴就行,还劳烦您亲自来一趟。” “嗨,这不是前几日有个掌灯的宫女在我殿里偷盗了我的玉珠钗嘛,想着责罚也责罚了,小想必她也不是有心的,没准儿是被什么人利用了,现在听说她病了,我特地来看看。”玉美人抚着头上金灿灿的头饰,时不时用眼睛扫量着立在两侧的仆妇。 “玉美人真是菩萨心肠,是小六不懂事,不该偷盗娘娘的贵物,还劳烦娘娘亲自来看她。她身子的确不太好,可能就这两天了。” “哎呀呀,苦命的女孩儿,被人利用了还不成这还要被人灭口吗?是谁这么包藏祸心,记恨我便罢了,还要搭上一个无辜的性命,这人是有多阴险啊!你说是吧,玄清羽?”玉美人一个似笑非笑的反问,让清羽突然如雷击一般。 玉桃儿一定是冲自己来的!小六只是个引子。 清羽在后庭的这些时日因为粮米不足,瘦削了许多,此刻虽然身形窈窕但也近乎飞燕之仪,她握紧了拳头,新仇旧恨怒火中烧,她想冲上去给她一拳,此时身后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她低着头向后一斜看到了低着头的萧朗,瞬间松开了拳头。萧朗捏了捏她的手腕,她走出人群,向玉美人行礼。 “不知美人驾到,清羽高声喧哗惊扰了美人,是奴婢的错,还望娘娘网开一面。”清羽压制住了心头怒火。 “赫赫有名的‘冷美人’也会向我低头?真真是罕见了!我为何要责罚你?在众人面前你这样还让大家一位我容不下你呢!我是这样的人吗?”玉美人一副滴溜溜圆的眼睛扑闪出了无辜与软弱。 “大家同为瀚南州人,按理我们还是老乡,我和你原本是姐妹一般,奈何姐姐处处对妹妹冷眼相加,妹妹都不知该如何消除姐姐对我的误会,你看,这下子旧误会还没解除就添了新误会,真真是不应该,给我们瀚南州丢脸呢!”玉美人一副惺惺作态,玄清羽半跪在地上,恨得牙痒痒。 “虽说姐姐不喜欢,但我玉桃儿却是个念旧的人。这样吧,小六病着,云霄殿少个掌灯宫女,姐姐若不嫌弃就来帮我掌灯吧,总比你在后庭做辛苦活儿能好一些,咱们好歹也姐妹一场。”玉美人一副仁慈心肠,让两侧站立不明就里的人纷纷议论玉美人的慷慨大度。 “娘娘只要看好了谁,谁就是云霄殿的掌灯宫女,没问题!没问题!”桔梗一脸堆笑,转过头,对着清羽,“还不赶紧谢谢玉美人!”。 清羽咬着牙挤出了“谢美人”三个字,玉美人仰天一笑,竟然扶起了清羽,在走出后庭之前突然转身,对桔梗说,“小六的病,你要好好给她看看。”说完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24.玉美人的惩罚 玄清羽一路无语,她甚至没有辩白的机会。从后庭到云霄殿,给旁人来看她算是脱离了苦海高升了,但是对于她和玉桃儿来讲,他们彼此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你们都出去,把殿门给我关上。”玉美人一走进云霄殿立刻恢复了冰冷的面孔,宫女太监们不敢多犹豫,立刻低着头退出了大殿,门被紧紧关上,殿内只有正座主位的玉美人和殿下站立的玄清羽。 “好了,现在门已经关上了,没有旁人,你到底要做什么?”清羽抬了头,盯着玉美人,直截了当地问到。 “姐姐你别急呀!就这么按捺不住吗?我以为后庭三月你的性子应该磨砺了不少,却不想还是这么冒进毛躁。”玉美人不紧不慢从正座上站起来,一步一缓慢慢向清羽走来。 “你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你骗得了所有人,骗不了我。你说,小六偷盗是不是你诬陷的?”清羽质问。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我只是需要一个理由让你出后庭呀,你理应感谢我才对。”玉美人,走到清羽身后笑道。 “这种好意我领不起!你只要不害我我就感恩戴德了!”清羽厉声喝道。 “姐姐莫急,我知道你在选秀仪式上失了礼,你是不是怨玉桃儿啊?”玉美人撒娇的口吻。 “埋怨不敢,只是啜泣那些背信弃义、出尔反尔的小人。”清羽依旧厉色道。 玉桃儿突然转过来面对面看着清羽,瞪着滴溜溜圆的眼睛,“姐姐觉得我是背信弃义、出尔反尔吗?你我之间是有约定,我不害人你便不会阻我封妃之路,但是姐姐,我答应了你不害别人,没有答应你不害你啊?”玉美人狡黠地笑着。 清羽恍然大悟,她们之间的约定意在保护毫不知情的叶颜歌,而没想到玉桃儿的真正目的却是清羽她自己。 “是我大意了。”清羽承认了自己被玉美人玩弄在鼓掌。 “姐姐也别气馁,我不会不讲姐妹情分,你看现在我不就把你从后庭救出来了么?从此你便可以在这云霄殿司掌灯。做不成后妃,做不成大宫女,做一介掌灯女也不失我们瀚南州的脸面不是?”玉美人娇笑着,恢复了楚楚动人的娇滴滴状态。 “今夜皇上来云霄殿,点十支烛。”玉美人吩咐着清羽。 “按例美人每天份额五支,十支是僭越。”清羽毫无表情地说着。 “哦,姐姐不知,妹妹的云霄殿是皇上特许的恩赐,破例十支。”玉美人得意地说,“还有很多特许,姐姐你在后庭怎会知情呢?”,玉美人靠近清羽,“我知道你不甘心,这几个月就想着伺机报复。现在我是整个后宫炙手可热的玉美人,皇上也对我言听计从。后庭不是我的管辖范围,你要做什么我无法掌控,但这云霄殿是我玉桃儿的天下,你就是想翻出浪来,也成不了龙!” “好好做奴婢是你的本分,可别丢了。”玉美人丢下这句话走出了云霄殿的大门。 是夜,云霄殿灯火通明,因着是十五,皇上又特许加了五支方便赏月宴饮,玉美人的一支红袖拜月舞迷得皇上曦仁颜色大开,恩宠不断,眼看着玉桃儿封贵人、封妃、封贵妃是指日可待。 “玄清羽,你区区一介掌灯女竟然敢在皇上未离开云霄殿前就封灯,你是不要命了吗?”云霄殿大宫女甩给玄清羽一个嘴巴。 清羽捂着脸,泪水不争气地流下来,“是玉美人命我五更天封灯,我只是奉命行事。” “你还会巧言善变了!美人何时吩咐你了?皇帝所在宫殿天明方可封灯是祖制,美人怎么会出这样的差错?定是你故意的诬陷美人。给我拖去侧殿掌嘴。”大宫女命两个小太监将瘦弱的玄清羽拉了出去,此时,寝殿门口纱帘下一袭粉红色亵衣的玉美人瞧完了清羽受罚的整个过程,满意一笑,耳听亲殿内一个中年男性富有磁性的声音唤着“美人,朕的美人呢?”,玉美人一放帘子,步态轻盈,飘回了床榻边。 鸳帐内,颠鸾倒凤,好一派风流;侧殿旁,含冤的清羽眼角的泪与嘴角的鲜血混为一团,究竟是皮肉疼还是心恨,她已经分不清,在司掌灯云霄殿一个月的时间玄清羽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 遍体鳞伤的清羽被扔回了她狭小的房内,没有谁来照顾她,这是玉美人安排好的。 “萧朗,你若听到了我的呼唤便现身一见,我玄清羽不怕死,但不能这么憋屈地死了。”清羽口中血含混着泪,向着窗外苍天哭吼。 萧朗,你能否听见?你是否可以救救清羽?这偌大的皇宫竟然没有清羽一方容身之地。她唏嘘自己的命运,甚至有些绝望。 25.掌灯女的复仇之路 “你受委屈了,我不该想着先料理后庭,谁知道却耽误了保护你,是我不好。”萧朗看着眼前遍体鳞伤的玄清羽,不免有些恨自己。 九重天上,她是他仰慕了前年的战神,她飒爽英姿,威猛过人,他对她只有望其项背的景仰和私慕;大瀚皇宫,她只是一介掌灯宫女,被奸人踩在脚下肆意蹂躏,她都没有挥拳的力量。她恨,他也恨。好在,他是神仙,他可以用他略超于凡人的能力拯救他的爱慕之人。 “你……终于现身了。”清羽十分微弱,因为没有及时清理伤口,清羽的伤口有些红肿,她额头发烫。 “我以为她们对你下手只不过是点到为止,谁想却下如此重手,这是要至你于死地。是我太轻敌了。”萧朗一拳打在了清羽身后的墙上。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从怀里套出来一个小盒,“这是我从老君那里要来的两丸续命丹,于神仙不过是强身健体,复原仙力的普通功效,但是于凡人确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若是身弱之人服下延年益寿恢复体魄便是瞬间的事儿。”萧朗拿出一丸放在清羽手中。 清羽颤巍巍想坐起来,萧朗赶紧扶着她。 她看着他,没有一句话,捧着药丸,一仰头,除了信任,她没有任何想法。 毕竟是太上老君炼丹炉中出来的,自不是一般凡间药品可以比拟的,眼看着玄清羽身上的伤口逐渐吸收复原,皮肉不仅没有一丝损伤反而就像出生的婴儿,白皙稚嫩。刚刚还虚弱无力发着高烧的一个人,现在已经面色红润,虽没有施脂粉却像出水芙蓉一般娇嫩。 萧朗看着清羽,这美得不可方物的样子,有点呆。 清羽觉得身上有了力气便起身下地。 “你们神仙的东西真的是神奇,我以为我要死了,却不想还可以两世为人,谢恩公,我又欠你一份人情。”玄清羽完完全全恢复了在依山乡时候的珠圆玉润,于是二人又开始逗贫。 “好说好说。这药——老君说可救人于危难且并没有说有养颜美容之功效。你本就生得美,现在又有如此出众的容貌,怕不是玉桃儿对你要恨上加恨了。还好这皇宫男人少,要不我得有多少对手啊!”萧朗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被清羽的容貌看呆了说出的心里话。 “啊?对手?神仙在凡间也有对手?”清羽不解。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玉桃儿这般玩弄伎俩,怕明日她看到你不仅没有死反而更加美艳会对你下狠手。清羽,我,担心你。”萧朗那双神情的眼睛肿流露出关切的眼波让清羽觉得之前的冤屈造成的疼痛好像并没有那么深。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若不是挨着这个身份,我一拳打她三个不成问题。”清羽顾左右而言其他,她偏过头去,脸色有了些微绯红。 “对!身份!我竟然忘记了这个。她区区一个桃花精竟然翻云弄雨将你压制成为一介粗使宫女,这也就是在凡间,若在九重天定叫她变成烧火棍。”萧朗恨恨地说。 清羽被他扑哧一声逗乐了,“怎么,在凡间就不能让她变成烧火棍了?” 萧朗不解,“怎么你要在众宫女太监众目睽睽下扛着她去后庭烧了不成?” “对啊,如果我是贵人、是妃、是贵妃、是皇后呢?”清羽笑着轻飘飘地说道。 这句话对萧朗来说却字字千斤,他明白,清羽这是已经做了决定,她要祭献自己,果真是战神的做派,天庭凡间皆不变。 “你若决定了,我便全力助你。”萧朗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入宫这几个月,从落选那日开始,后庭的阴暗、云霄殿的险恶,连让我想静静做一名掌灯女的机会都不给我。两世为人,我想的很通透了,我不害人并不代表着人不害我。空有一副美貌徒惹人生妒不如好好拿来利用。若有朝一日我被封后封妃,你便是国舅爷,这样的身份更方便你入宫。”清羽已经想好了。 “连我的身份都已经安置好了,看来你是筹划了很久。她们竟然让你天真无邪的心性改变了这么多。”萧朗有些心疼,“国舅,罢了,国舅便国舅,只要能在你身边守护着你,什么都可以。” 清羽握起萧朗的手,她知道从此以后的路就只有他们俩一起走下去了。 “如若后宫行事没有银钱不可,我先给你准备了500锭银子,你一定要出手阔绰,这样玉美人便对你无计可施,后庭和太医院我替你打探清楚,再往后的路,和皇帝的周旋我爱莫能助。另外,大瀚与匈奴虽说近日议和结盟,但是纵观百年前两方的分合史,现在的和平局面不会维持太久,若是战争爆发,大瀚势必需要经济来源,能帮皇帝的就只有银钱了,到时候你便可以稳稳拿住皇帝的命脉。”萧朗为清羽布置好了以后的路。 清羽眼睛有些湿润,萧朗为她所做的这些筹谋无不是为了她走得每一步都安稳无恙。她深情款款走到萧朗面前,一双真挚的眼睛热切地看着他。他血脉蓬勃,心跳加速,一瞬间觉得自己做好了准备,他逐渐闭上眼,嘟起了嘴…… “大神仙,我问你,玉桃儿真的是个桃花精么?” 萧朗一个不稳跌落在一张破旧凳子上。 26.俪妃有孕 “嘉祥殿俪妃有孕,圣上有旨,俪妃晋俪贵妃,赐居长乐宫!” 司礼太监将俪妃有孕并受晋封的旨意传至后庭各宫各殿,各品阶的妃嫔们无不感觉压力巨大,因着她是这批新晋的后妃中第一个有孕之人所受恩宠格外丰厚。 如果说其他殿宇的妃嫔们只有欣羡的份儿,那么一直炙手可热的玉美人闻知此信后却如同三九天一盆凉水自天灵盖儿浇了下来。 她一直把秀女里的翘楚玄清羽和叶颜歌当做最大的劲敌,对这二人,她盘算良久制定出了打压与笼络分开并用的策略。 在玄清羽这里,一招“偷天换日”将清羽彻底打压至无法翻身,除去了她的心头大患。 她本以为叶颜歌赤子之心,简单而耿直,只消用安抚笼络的手段即可,所以即便是颜歌被封为了比她高两阶的妃他都不觉得对她来说是一种威胁。 然而,这一次,颜歌有孕一事彻底触动了她的逆鳞,这不光是本朝权势在谁手中的问题,更是大瀚国未来的权势将会在谁手中的根本问题。 玉美人,以及其她的妃嫔为何会如此忌惮俪妃有孕呢? 原来,大瀚朝几百年皇嗣本就凋零,甚至有几代皇帝都是单传,更没有一朝的皇帝嫡出于皇后,这也是历代大瀚皇室一直以来的隐痛。 到了本朝,公主自然是有几个,皇后嫡出了两个,其他的妃嫔育有三位公主,这在大瀚历代皇室里算是多产的了,但是能够接替皇位的皇子却少得可怜,本朝更是一个都没有,足以见得俪妃这一胎对于大瀚皇室有多么重要。 还未出生,不知男女,只是有孕便封了贵妃赐居排名大瀚皇宫第二的长乐宫。第一名自然是未央宫,乃帝后起居处。 “一旦俪妃产子,这孩子便是以后大瀚的太子,将来的大瀚皇帝,她叶颜歌便是以后的太后。虽然目前我与她交好,但是目因着皇上对我的独宠惹恼了整个后宫,她对我也有了些冷眼,她又是个耿直不二的脾气,见不得趋炎附势,这以后万一掌权了势必不会看好我,届时我该如何自处?”玉美人在云霄殿的寝殿内来回踱着步,她需要一个万全的法子,自保最好,能不失宠更为上策,如果还能把权势揽在自己这里那当然是上上策。 玉美人继续踱着步,时而疾步,时而停下来思索,突然,她猛抬头眼前一亮,来到梳妆台前,将娇艳的胭脂擦去,繁琐而雍容的头饰金属拆去,只留下两三支素钗,起身,褪去了华丽的锦衣,穿上一件比宫女的粗布衣裳好不了多少的裙衫。 待她收拾完毕,出殿,向未央宫的方向走去。 这一切是玉美人屏退了左右侍女而为的,却被宫殿角落里修整烛台的玄清羽瞧了个真着。 玉美人前脚出门,清羽后脚跟了出来。 玉桃儿进了未央宫,稍后,清羽也走到了门口,未央宫太监拦住了她的去路,“你是哪个宫的?怎敢到未央宫前走动?”太监质问。 “回禀公公,奴婢是云霄殿的,玉美人刚刚进宫觐见皇后娘娘,让奴婢稍后来未央宫服侍。”清羽低着头刻意压低声音。 “向来各宫嫔妃觐见都是大宫女陪着,怎么今天玉美人会让一个低阶宫女过来侍候?”太监继续问。 “回禀公公,云霄宫大宫女奉玉美人命为皇后娘娘督造东珠金凤钗,今日完成,玉美人特命奴才亲自督造并取回奉于皇后娘娘。”清羽不急不躁沉稳答道。 “嗯嗯,这样,你进去吧,记得不要进正殿打扰了娘娘们,就去侧殿跪候。”太监吩咐着,给了她一个手势让她进去。 “是,多谢公公。”清羽施礼后一个闪身进入了未央宫。 这便是整个大瀚国最核心的地方,有多少震惊寰宇的旨意便是从这里策划酝酿形成进而颁布至整个国家,包括选妃的旨意,那个让她彻底改换了心性的旨意。 清羽缓步向侧殿走着,她是不是用眼光瞟着四围,鎏金盘龙的十二根大柱子撑起了整个未央宫,穹顶高而华丽,中间坠着一颗硕大的乾坤珠,象征着王权的威严。 一个身着玄红混合色服饰的女人端坐在正殿右侧,离她不远处便是玉美人。二人似乎在饮茶聊天,她想尽量走得离她们近一些好能听到她们在说什么,于是便疾步向侧殿深处走去。 “不瞒皇后娘娘,臣妾却是一介布衣之女,所以平日里为了侍君不得已穿戴着臣妾完全不喜欢的奢华服饰,奈何皇上甚是喜爱,命臣妾日日如此打扮,臣妾真是不得已。”玉美人演得逼真,说道动情处还拿手帕擦了擦眼角。 “我素来不爱奢华,一直误会你也和那些个年轻小妃嫔一样为了争宠而养成了骄奢淫逸的习惯。看样子你也是我们布衣的子女,是个爱朴素的好孩子。” “多谢娘娘怜悯,这偌大的大瀚皇宫里人人只道是妾哗众取宠,独揽圣上一人宠爱,却不知,布衣女儿入得这深宫来有多少无奈与苦衷,还好有圣上宠爱妾,有皇后娘娘怜悯妾,不枉嫁入皇家侍奉君后。”说罢玉美人又洒下两滴呼之即来的泪滴颇惹得皇后心生怜爱。 “矫情虚伪!”侧殿深处的清羽听不得玉美人的演绎,便咬牙暗暗嘀咕了一句,奈何这一句嘀咕却引起了皇后的注意。 皇后身边的太监十分会意,即走两步走到清羽面前,拉着清羽耳朵拽出了侧殿深处。 “哎哎哎,你放手,你把我耳朵拽疼了。”清羽龇牙。 “你是哪宫的小宫女?竟然敢跑到未央宫听皇后娘娘的墙角?不要脑袋了吗?”太监狠狠数落清羽。 “公公,公公息怒,奴婢是玉美人宫里的,玉美人命奴婢候着看是否有需应承的事情让奴婢去办,否则奴婢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未央宫偷听的。”清羽故作委屈。 “玉美人宫里的,看你这娇俏模样,想也是云霄殿的,既然是玉美人宫里的,那你便去外殿候着吧,仔细别再打扰了皇后娘娘。”太监扭身走回了宫殿,将清羽关在了门外。 一个不小心,清羽就被撵了出来,她恨自己太大意,差点露了行踪,现在她只能趴在窗口远远看着皇后与玉美人二人的饮谈。 27.祸起佳节 元旦佳节将至。宣安城一派节日气氛,皇城内更是张灯结彩,将往日的肃穆冰冷变得略显柔和。 这一日,皇帝在未央宫及未央宫殿前广场大宴群臣。皇亲贵戚及后宫妃嫔在大殿内列坐,而文武百官则在宫殿外的广场上分两旁列席,排面之大当属近几年罕见。 其实,若是以往的元旦佳节,皇宫内廷也并无太大的铺陈,因着俪贵妃有孕一事是大瀚国近几年少有的喜事,曦仁皇帝十分高兴。皇帝高兴,阖宫上下便高兴,于是内廷便奉旨大肆操办这场宴席。 礼乐响起,一派四海升平的繁荣景象,阖宫上下遵着礼制按部就班完成了祭祖盛典,曦仁皇帝命舞妓上场,宴席间的气氛瞬间变得轻松祥和。 “皇上,臣妾敬您一杯椒柏酒,恭祝皇上圣躬安和,长乐未央。”皇后敬献给曦仁皇帝一杯酒,曦仁一饮而尽。 大瀚的未央宫,帝后之位至尊无比,因而帝王之座便伫立在高高的殿堂之上,又有层层帐幔遮挡,大殿虽是灯火通明,殿内的群臣妃嫔亦不敢扬首顾盼,只能低头宴饮,所以即便身处大殿也不能将帝后之貌瞧个确切仔细。 妃嫔们看到皇后向皇帝敬酒便也按照阶位排队敬献。曦仁高兴便挨个饮着,到了妃嫔敬献第五六杯的时候便有些不胜酒力,意欲推辞,奈何刚好轮到了玉贵人。 炙手可热的宠妃若是被扫了颜面那日后定会被沦为妃嫔们的笑柄,如何在后宫立足? 玉桃儿可不是吃素的。 她看着微醺的曦仁,柔情蜜意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借着一个趔趄,歪倒在曦仁怀里。 “哎呀呀,皇上醉了,臣妾也醉了,在皇上面前失了仪态,是玉桃儿的不是了。”玉贵人故作娇羞,微醺的脸庞粉红飞霞,好似芙蓉斜插瑶台醉,曦仁看在眼里不能自拔。 “皇上,别惩罚人家,臣妾定是要赔罪的。”玉贵人妩媚一笑,扭过头,向旁边示意。 一个样貌普通的妃嫔端着一盘精致的糕点走上前来,跪在曦仁面前,向他敬献。 “臣妾春暖殿李美人,向皇上、皇后敬献新岁如意糕。” 曦仁接过太监呈上的糕点,略略品了一点,颔首道,“味道甚好,甜中带酸,算中带辛,甚适合孕中之人,来人,赐俪贵妃。”若论宠爱,曦仁对俪贵妃是远超玉美人的,只一盘糕点便可见一斑。 “俪贵妃身子不便,不必谢恩。给贵妃呈上去。”曦仁的命令便是阖宫上下最高的旨意,殿上的奴婢太监们忙不迭去伺候俪贵妃,曦仁甚是满意。 此时的皇后虽没说什么,但是眼中的妒意十分明显,反观玉贵人倒是十分安然享受,似乎很待见这位贵妃姐姐受宠。 俪贵妃略略颔首谢过皇帝,便拿起宫女呈上的那盘如意糕,仔细进食。 酒过三巡,大殿上依旧歌舞升平,曦仁皇帝已经醉意泛滥,却还应承着玉贵人的献媚。此时旁侧席间的俪贵妃突然脸色煞白,表情痛苦,额间布满了汗水,待宫女禀报,曦仁的酒也醒了大半。 “贵妃怎么了?”曦仁眯起眼睛,觑向旁侧。 “说是俪贵妃胎又不适。”太监回禀着。 “宣御医!快给朕宣御医!”曦仁有些紧张,阖宫上下便忙作一团。 御医赶到在大殿上便给俪贵妃把了脉,经过几位御医轮流探诊,最终禀报曦仁,俪贵妃乃是烈性药物致使龙胎受损,此时龙胎已经不保。俪贵妃被挪在了未央宫侧殿。 “烈性药物?难不成有人给俪贵妃下毒?”皇后关切地说。 “俪贵妃今日吃了什么?刚刚吃了什么?给寡人查!”曦仁震怒。 “俪贵妃最后吃的是李美人敬献的如意糕。”不知谁在旁侧递了一句。就这一句便引起了众人注意。 “给寡人查,看看这如意糕是否有问题。”曦仁怒吼道。 “皇上也食了此糕,小心护驾!”皇后说道。 一番查验,御医们也面面相觑。 “结果如何?”曦仁十分关心。 “启禀皇上,这糕——无毒。” 众人哗然。 “无毒!那俪贵妃的滑胎从何而来?”曦仁质问御医。 “许是贵妃娘娘今日误食了其它有毒之物,也未可知。”玉贵人在旁边说道。 “贵妃是智障吗?剧毒之物她会吃下去?”曦仁宠溺而愠怒地看着玉贵人。 玉贵人娇羞低下头不语。 “启禀皇上,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长期服用有毒之物,年深日久累积的数量达到一定程度也极有可能显现误食剧毒的症状。”御医官跪在地上回到。 “长期服毒?贵妃?”曦仁一脑袋疑问。 “皇上,有件事,臣妾不知是否当讲。”皇后突然跪在地上。 “你说。”此刻的曦仁需要任何一点有关俪贵妃小产的消息。 “今日有宫人在俪贵妃处发现了一长方子,按理贵妃有孕之后,长乐宫的事务是皇上亲自过问的,臣妾不便过问,但是这个方子臣妾自己做不了主,只等皇上定夺。” 皇后呈上一副药方给曦仁,曦仁看了一遍,看不出个所以然便递给了太监,让御医查验。 几位御医看了半天,突然齐齐跪地。 “皇上,俪贵妃小产这方子乃是罪魁祸首。” “此方有什么不妥?”曦仁问。 “这药方本不是什么虎狼之方,于普通人用药也是极为稳妥的,但是对于备孕和有孕的妇人来讲,短期服用可以强身健体,和其他补药并无二,但是长期服用定会造成胚胎受毒,如若没有药引子此毒可能终身不会发作,但是遇到山楂和蟹膏,此药毒性便会加倍。”御医说道。 “既然此药有风险性,俪贵妃用此药做什么?”曦仁不解。 “皇上,此药虽危险,但是依古方记载,此乃一举得男的秘药良方,其效奇佳!”御医回到。 曦仁跌坐在皇位上。 “俪贵妃啊,俪贵妃,枉寡人如此宠爱你,你却……” “报——禀皇上,俪贵妃小产胎儿已出。”一个从大殿外跑进来的小太监跪在地上。 “是男是女?此胎何种颜色?”玉贵人问道。 “奴才,奴才不敢说。”小太监磕头如捣蒜。 “给朕实话实说!”曦仁站起来。 “贵妃娘娘产下的死胎是位皇子,呈,呈黑紫色。”小太监颤颤巍巍道。 “果,果然。”曦仁再一次跌坐在皇位上。 一名小宫女突然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跪在地上。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俪贵妃在怀上龙胎之后在长乐宫行巫蛊之术,还不让奴婢们告诉旁人。奴婢觉得巫蛊之术祸乱朝纲,不敢不报,今日便是冒死也要向皇上皇后娘娘禀报。” “巫蛊之术?搜宫!”曦仁已经面无表情,随便挥了挥手,示意身旁的太监。 此时的叶颜歌昏死在未央宫侧殿。看不见未央宫的种种险恶。 在殿外混在一群宫女中的玄清羽,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身上衣衫带血的俪贵妃被扶出了未央宫从她面前经过,她震惊了。她隐约觉得这事情绝不是偶然,甚至觉得这与那天她看到的一幕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谓恩宠,所谓皇恩不过是皇帝一时的心情所致。 28.叶贵人 “胎是死胎,巫蛊之术连赃物都搜出来了,还是贴身宫女指证,你说你有冤屈,谁会相信?” 俪贵妃苏醒,第一时间得知腹中胎儿没了,哭了许久,待情绪平复仍不见皇帝来看望她,她心生疑虑,加之贴身宫女也没了踪影,俪贵妃觉得事情不寻常,直到稳婆将俪贵妃安置妥当,将事情和盘托出。 “这是何种卑劣小人给本宫造谣?本宫腹内的孩子一直稳妥,从没见任何异象征兆,怎么就没了?本宫没吃过什么有损胎儿的毒药,更没行过什么巫蛊之术,这是栽赃!这是陷害!”俪贵妃产后身子虚弱,但是冤屈迫使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也要为自己挣得一点清白。 “娘娘,您省些力气吧,是不是冤屈不是您说了算的,得皇上相信。”稳婆伺候完了俪贵妃退了出去。 俪贵妃颤颤巍巍起身,想走出门去,她要去正殿找曦仁,她觉得曦仁一定会相信自己是清白的。 “咣当”一声,未央宫侧殿的门被推开,大太监进门看着扶着床框的俪贵妃,“圣上有旨,叶颜歌行巫蛊之术争宠,致使龙胎受损,降为贵人,迁出长乐宫。”不等叶颜歌有任何反应,宣旨太监走了出去,留下她一个人独立床边。 从选秀到晋升贵妃再到降为贵人,这一路叶颜歌走得大起大落。曾经她离后宫权力的顶端那么接近,此时却跌落在冰窖的最低端。 她知道,这一次曦仁不仅不相信她是清白的,甚至不给她任何辩白的机会。所谓恩宠,所谓疼爱,不过就是一过贪欢而已。 不对,这一切来得太蹊跷太突然,她隐约觉得这是一场局,一场早就针对她叶颜歌布好的局。 她的盛宠,她的耀目,都累积了后宫中诸人对她的嫉妒和愤恨,墙倒众人推,谁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出出气呢?这个时候谁还会关心昔日宠冠后宫的俪贵妃如今是如何蒙受不白之冤的,她们只想离她越远越好,这不祥之人怕是半点都沾染不得的。 迁出长乐宫,叶颜歌被发配到了大瀚皇宫最偏远的一处殿宇,甚至连殿宇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小院子,据说前朝亦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子的住所。失宠之后,终老至死都住在这里,直到身死一卷旧席,连嫔妃该享有的身后荣宠都没有。 从元旦至立春,日子过得不紧不慢,大瀚皇宫内各宫各殿的妃嫔们像平日里一样,脂粉宫花簇拥着皇权的最高拥有者,而玄色的宫殿无论如何易主,依旧把岁月细细磨砺。 叶颜歌,叶贵人,经过两个月的时间消磨心境比之前平静了许多,她清楚,在这深似海的后宫,单凭她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洗刷冤屈的,所以她只能修整,然后默默等待时机。 这两个月,远离了政治的最中心,叶颜歌倒也活得自如,没有人关心她,没有人处心积虑去害她,因为她已经没有任何价值。 于这些,她没有多想,因为她已经不在乎,她内心始终过不了的那道坎是曦仁皇帝对她的不闻不问。 两情缱绻,夫妻情深,都不过是表面文章,恩爱之时便是天雷地火,一旦有不信任便弃之一旁。 叶颜歌心有不甘,她的家族更不甘。 原本以为众秀女中的佼佼者叶颜歌无论从品相外貌、身段学识、待人接物还是家境都是翘楚,成为高品阶的妃嫔也是理所应当,因为叶颜歌的父亲正是当朝丞相叶之正。 因着叶颜歌是叶家最小的女儿从小便被祖母养在祖籍瀚南州,于是朝中很少有人知道叶丞相有这么个女儿。叶颜歌自小便被大家闺秀出身的祖母教养得极好,得体大方,加之不俗的样貌,便是叶氏家族手中的王牌。 虽然家族显赫,但是叶颜歌从选秀之日开始便十分低调,从不外露任何家族的讯息,以至于除了帝后无人知道叶颜歌的真实身份。 如今叶氏一族未来的希望叶颜歌被打压至无法翻身也使得叶丞相十分震怒。他生养的女儿是什么样子他自然很清楚,一向以清廉正直出名的叶氏一族怎么会有行巫蛊之术,为了争宠而不惜以身试法的女儿?稳坐贵妃之位,即将诞下皇嗣,她何苦要将自己置于如此境地?叶丞相为女儿不甘。 “谁在叫门?”日薄西山,庭院里的最后一抹金色消失,叶颜歌对旁边唯一的一个婢女说。 “贵人,您怕是听错了,咱们这地方太偏僻了,除了每日定时送饭和炭火的宫人太监,谁还会来咱们这里?”小宫女答道。 叩门声大了起来,二人不约而同起身,这叩门声与往日里送吃食用度的太监敲门声完全不同。 大门打开,一位宫女模样的人低着头,提着灯,“奴婢掌灯宫女给叶贵人添火烛。” “是皇上或者皇后的旨意吗?”颜歌问道。 宫女不作答,颜歌走近,掌灯宫女抬头,一张白皙而娇美的脸庞映入颜歌眼中。 玄清羽,那个她一直不看好的坏脾气秀女。 “你……”颜歌不解。 “回贵人,奴婢是来为贵人添火烛的。”清羽规矩答道。 颜歌思忖了一下,点点头,示意清羽进来。 此时,太阳完全落入了地平线,大瀚皇宫笼罩在一片暗色中。 这一夜,叶贵人庭院的烛火分外明亮。 29.我定助你 叶贵人居住的这座院落于大瀚皇宫的最东北角,偏僻难行,极少有人会到访。 没有人住的时候这里便是门可罗雀的无人之境。一旦有失宠的妃嫔被打入至此,除了一日两餐定时来送吃食的太监,也无人拜访。即便是在夏日依旧是一片萧条之景。 颜歌失宠至今已经有两月,虽然新岁已过,初春已初现端倪,但是在这里依旧是寒冷孤寂如同深冬一般。 她不明白,玄清羽此时来访意欲何为,因为这女子虽样貌不俗,但性格她实在看不上。 虽然她对这个当初选秀极有竞争性的对手的遭遇也略有耳闻,但是那时候正值盛宠,她便没有多问,只知道这个肆意的女子赶在选秀时刻着玄服出现违了礼制和帝后的颜面。这等不懂礼法的女子从一见面她便晓得,自然觉得玄清羽落得个沦落后庭的下场也是必然。 颜歌屏退了唯一的侍女,屋子里只剩下昏暗的一盏烛火。 “你来找我定不是怜悯同情吧,笑话也应该看够了,如今我这般光景怕是还不如你。”颜歌虽容貌憔悴然是骨子里的不屈让她眼神坚定。她没有看着玄清羽,而是盯着烛火。 “叶贵人说笑了。这阖宫上下所有人都在看你的笑话,唯独我不会。”清羽看着她,诚恳地说。 “你不会?也对,好歹我还有个后宫妃嫔的阶位傍身,而你只是个粗使奴婢。虽说你我身份有别,但是,又有何不同呢?”颜歌叹气,眼神中那份坚定黯然失色。 “开门见山吧,你知道从选秀路上我便不喜欢你,更谈不上什么姐妹情深,今日你借掌灯女的身份来,定是有事,别绕圈子。”颜歌看着清羽。 “叶姐姐性格爽快,我玄清羽也是明人不做暗事,今日来拜访姐姐是有一问。”清羽更加诚恳。 “你要问什么,我知道的怕不是这皇宫里知晓所有事情最少的人。”颜歌不解。 “叶姐姐,怀胎几月直到元旦那日忽失皇嗣,你的身体有没有出现过异样?”清羽问。 “从未!”颜歌坚定地答道。 “姐姐如此肯定?若是有人给姐姐下了毒,姐姐不知道呢?”清羽继续问。 “不可能!”颜歌更加坚定。 “姐姐可能还对我有所忌惮。那么我告诉姐姐,选秀当日我被贬至后庭乃是着了奸人的套路,我用了很长时间搜集证据,稍稍理除了一些线索,但是却因元旦姐姐一事忽失了线索,我觉得其中必有蹊跷,或许有所牵连。”清羽真挚的眼神望向颜歌。 “你的意思是那日私着玄服你是被陷害的?”颜歌疑惑。 “是。”清羽道。 清羽将从选秀之路开始一直到她那日在未央宫的所见所闻告知了颜歌,并将她对玉桃儿的所见所做以及如何一拉一贬,如何利用同屋之势力对清羽的选秀服制动手脚等童童告诉了颜歌。颜歌听完慌到茶盏掉在了地上。 婢女听到茶碗坠地的声音进了屋,颜歌故作镇静,“掌灯女将茶碗碰碎了,无妨,你且去吧。” 打发走了婢女,颜歌浑身颤抖坐在了桌旁的椅子上。 “我只道她灵巧可爱,却不知她手腕城府如此之深,连我贴身的婢女都能出来指正诬陷我。可惜我眼拙,认错了人。”颜歌懊恼地闭上眼睛用手支撑着额头。 “姐姐已经知晓事情的经过,也认清了玉桃儿这个人的面目,现在她害你我至此,姐姐就甘心居于这荒凉之境老死宫中吗?”清羽问。 “想我叶家也是官宦门第,几代忠良,如今却被一介毒妇坑害至此,倘若只是对我叶颜歌一个人下手便罢,昨日收到家父手书,朝堂上有官员参了家父一本,皇上因为我的缘故也迁怒于父亲,我怕叶家因此受牵连。”颜歌流淌下两行眼泪。 “姐姐,清羽自小习武,性格也直爽,我是忍不下这口气,但是我又不能提着着刀剑闯宫,而且,玉桃儿没什么身后背景,可以如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身后定有强大势力支撑。”清羽说。 “妹妹分析地不错,一个玉桃儿成不了气候,找到她幕后的主使人才是正经。”颜歌思忖着。 突然,颜歌看向清羽,“妹妹,在这深宫里你我二人势单力薄,要想复仇,简直堪比登天,如果我们想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就只能借助权力。” “皇上,只有皇上可以帮助你我。但是现在你我,姐姐的意思是——”清羽道。 颜歌点点头,微笑着,“妹妹丽姿绰约,盼睐倾城,若不是她从中作梗妹妹做个宠妃都是绰绰有余。” 清羽没料到颜歌是这一层意思。 “在中秀女中,你我二人本就不俗,容貌身价远在玉桃儿之上,也正是如此让她起了妒忌心才施手腕要毁了你我,独占恩宠。既然这样,那就好好利用这副皮囊。这是她最忌惮的却也是唯一能打垮她的武器。我已经失宠,怕是再难翻身,妹妹若有志复仇,我定拼上身家性命助你。”烛火下颜歌和清羽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只是,姐姐有一言相劝,陛下寡恩,我待他如夫婿如恩公,是我痴心妄想与他举案齐眉,谁知遇到冤屈他都不给我任何申辩的机会,他是宁可信奸人的诬告也不会联系我们夫妻之情。你若复仇切勿付出真情,否则无异于反噬。” 夜深,庭院的大门开了一扇,一个身影闪了出来。 “贵人,掌灯添烛火事毕,奴婢告退。” 大门关闭,人影没在了黑夜中,整个大瀚皇宫一派幽深与安静。 30.三笑戏曦仁(一) 初春的宣安城,乍暖还寒,人们虽还未脱去冬装,但叶颜歌叶贵人所居住的偏僻庭院角落离,一株迎春花却已经略略冒出了一些蓓蕾。 “看样子,冬天就快过去了,再过些时日,也得准备些薄衫了。”颜歌看着窗外角落的花枝,手上摆弄着一个精致的小瓷瓶,“今日烛火用完了,你去后庭找玄清羽掌灯女,让她再送一些来。”颜歌嘱咐婢女。 婢女应承了一声,走出门去。 颜歌偷偷从壁柜里拿出了一个小罐子,倒出了一些金黄色的液体在哪个精致的瓷瓶中,封好,等着玄清羽的到来。 这个小瓷瓶再次出现的时候是在玄清羽的闺房炕桌上。之所以叫闺房是为了区别于其他的宫女住所。 后庭的仆役按律都混住在不远处的杂役房,玄清羽一开始被贬也在此处。嘈杂凌乱,蚊蝇腌臜,因着有萧朗的帮助,在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后庭,玄清羽可以和司礼、司衣的大宫女享有同样的选择住所权。 五十锭,足可以够一个普通人在宣安城买下三座闹市街店铺,几辈子衣食无忧,那些掌管分配住所的太监头领自然也愿意给金主玄清羽这个人情。 清羽那间雅致的闺房在后宫与后庭交接处,御花园的旁边,礼制上讲属于后庭,但是房屋制式和大小则与后宫低品阶妃嫔的住所无二,只是内部的陈设略有区别。不常来后宫的人可能会认为羽住的地方是哪位淑人或者美人的住所。 又因着玉贵人将清羽调至云霄殿,不谙实情的宫人以为玉贵人和清羽姐妹情深,便也对她格外高看一些。 曦仁皇帝处理按了一天的政事,正在逗弄一只毛色雪白样貌十分可爱的小羊。 “长公主最知皇上的心,知道皇上今日案牍劳顿特地献上雪羊儿以悦圣心。”太监谄媚。 “知璘在几个公主里最活跃,性格也好,虽说已经十三岁了,但是心性还像个孩子,尽是贪玩,喜欢这些讨巧物。”曦仁虽嘴上说着反话,但是一只手拿着竹简,一只手逗弄着这只雪羊儿。 “看您说的,长公主若真是像您说的贪玩为何不把这讨巧物留给自己要敬献给陛下呢?”太监笑着回禀曦仁。 “你这老小子,就是嘴甜。”曦仁看着太监一脸宠溺。 “陛下今日去哪宫娘娘处歇息?”太监谄媚到。 “云霄殿、万安殿,日日都是那几处,寡人也烦了。有时候真羡慕你,这些烦恼彻底不用去考虑”曦仁翻看着竹简,无奈道。 “陛下嘲笑老奴了,绵延子嗣是天家的福分,老奴的福分就是伺候皇上。” “出去走走吧,离掌灯时分还早。带着雪羊儿去御花园走走。”曦仁道。 “那这……”太监有些为难。 曦仁斜蔑了一眼,太监知趣,“传晚膳云霄殿。” 雪羊儿从未央宫出来,一路寻觅着。太监向御花园的方向赶着它前行,曦仁皇帝跟在后面,觉得这个小灵物甚是有趣。 雪羊儿这里嗅嗅,那里闻闻,一路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处房舍,这里清雅别致,门前有一处花圃,花圃里斜插着几株细竹,虽是初春却也萌发了层层绿意,稚嫩的芽儿惹得雪羊儿及其欢愉,在绿竹处听了下来,细细品着。 “有趣,有趣,这雪羊儿竟然喜欢这里的绿竹。”曦仁嘴角留笑,太监十分会察言观色,立刻命小太监去查这是哪位娘娘的居所。 “这房舍似乎不太像后妃们的居所,寡人好像不记得哪位爱妃住在这里。”曦仁仔细打量着这座房舍。 “回陛下,这里虽离后宫较近,但是却隶属后庭,应该是哪位大宫女的居所。”太监回着。 “大瀚皇宫竟然有这么有雅致、有品位的宫女?宣来,寡人要见见。”曦仁对太监说。 此时,小太监去叫门,房舍的门打开,玄清羽一身素雅的粉蓝裙衫,将它曼妙的腰身包裹得亭亭玉立。白皙的皮肤称着她如水的双眸,似乎在发光,鼻若悬胆,齿若编贝,朱唇微启,纤长而柔软的玉指附在腰旁,微微一福,在曦仁眼里,简直宛若九天仙女,他呆住了。 “公公好,不知公公有什么吩咐?”清羽装作不知。 “清羽姑娘,奉陛下旨意,请你去御花园见驾。”小太监回禀。 “奴婢一介掌灯女,位阶太低,按礼制不易面驾。”清羽一本正经回复着。 “传寡人旨意,封她淑人,不,美人,虞美人。”曦仁对太监说,眼睛都没有离开过清羽。 此时的清羽距离曦仁皇帝也就不足三十米的距离,清羽和小太监的对话,曦仁听得清清楚楚。而皇帝对太监说的话清羽自然也听得真着。 “无功不受禄,奴婢感激陛下的赏识,但是不逢年节,无有大选,名不正而言不顺,因一时兴起而随口的赏赐,奴婢虽却之不恭,但依旧要遵礼制,恕奴婢无福享受此荣宠。还望公公回禀陛下,多谢陛下美意。”清羽说完,福了一福,起身走回屋里,关门的时候一回头莞尔一笑,眼睛瞟向曦仁。 曦仁如同被电击了一般,伫立原地,久久回味着最后的那一笑。 31.三笑戏曦仁(二) 自那日雪羊儿引着曦仁皇帝来到后庭清羽住处,清羽婉拒了曦仁封美人的旨意还留下了莞尔一笑后,曦仁皇帝便失了魂魄。 这几日曦仁饭不饮茶不思,连朝堂上与众大臣议事的时候都多次走神,幸亏有太监提醒,大司马曹呈从中圆场这才不至于让文武百官觉得皇上近日出了问题。唯有耿直不阿的叶丞相——叶颜歌之父瞧出了些端倪,挨着外臣身份他也不好言其他。 曦仁日日都思慕着这位惊若天人的女子。 “她不是妃嫔,她竟然不是妃嫔,寡人的后宫竟然没有她的一席之位!太荒唐。”曦仁时常自言自语。 他想讲着女子纳为己有,奈何她却极有性格,不为自己的皇权所畏惧,这便吊足了曦仁的胃口。“若我用权力占有她,她必不是心悦臣服,也会因为我的身份地位而服从我,那与其她妃嫔又有何异?”曦仁思忖着。 征服一个女人,男人的魅力怕不是要比权势利益更为牢固。他看多了匍匐在他脚下的各种女色,他与她们都不是平等的情爱,即使是皇后也一样,畏惧着他的权力与威严。 “甚是无趣!”曦仁突然冒出来一句,“该如何是好呢?”他摆弄着手里的一块玉珪,然后眼睛定在了这块玉珪上。 “奉陛下命,赐玉珪一对。”大太监在云霄殿正殿宣旨。 玉贵人满面春风低头谢恩,正准备接了这对御赐的玉珪,奈何大太监面露难色,小声说,“玉,玉美人,这玉珪是陛下,赏,赏赐给掌灯女清羽姑娘的。” 玉美人凝固在脸上的笑颜此刻分外尴尬。 “清羽姑娘去后庭了,此刻不在云霄殿,我帮姑娘收着吧。”玉贵人的贴身侍女出来打圆场。 “你是什么身份自己不掂量掂量吗?这是御赐,陛下赏赐的,要清羽姑娘亲自接收,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碰?”大太监怒目。 玉贵人一个眼色,婢女退下。 “公公,是我误会了,清羽姑娘此时被我差去后庭办事了,约摸着还得有一个时辰才会回来,要不公公且去偏殿坐坐,等等清羽姑娘?”玉贵人看似十分周到,奈何这就是一个局。 让宣旨太监等玄清羽一个时辰,耽误了伺候皇上的事情不说,传出去怕不是要皇帝和清羽两人都难看,为着一个后庭婢女,当今陛下身边的大太监甘愿等一个时辰,就为了赏赐一件礼物,这将皇帝置于何处?这身份悬殊的二人不清不楚,不纳入后宫,不封妃,却蝇营狗苟。与理与法度都是违逆的。 玉贵人确实经营得妙。 正当太监两难之时,清羽却一脚踏进侧殿,端着一盘烛火正要准备晚间掌灯事宜。 “清羽姑娘,你可回来了。快快谢恩吧。”太监一看清羽,瞬间感觉救星来了。 清羽放下托盘,懵懂接过赏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赏赐我做什么?我一介粗使宫女,不曾面见陛下,受之有愧。”说罢便将这对精致的玉珪还给了太监,端起托盘向后殿走去。 玉贵人在一侧咬着嘴唇,恶狠狠地盯着清羽走去的方向。 “这,这,这如何是好?”太监又一脸难色。 “你个废物,连送个赏赐都做不好,还得叫寡人亲自来!”曦仁一边说着一边迈入了侧殿。 玉贵人立刻换了颜色,一副娇媚笑意迎了上去。“陛下,您来看玉桃儿啦!多日不见,玉桃儿甚是想念您!” 曦仁止住了,似乎要溢在他身上的玉贵人,却看着清羽离开的方向。 “你们怎么惹了清羽姑娘,寡人一来,她到走了?”曦仁不解。 正在这时,清羽一挑殿上的帘幕又从后殿走了出来。“后庭掌灯女玄清羽见过陛下。” 曦仁见到他朝思暮想的美人此刻正在他面前行礼,眼神瞬间直了。 “奴婢谢陛下赏赐,怎奈奴婢身份低微,无福享受陛下御赐。这玉珪乃聘人之物,奴婢只是一介后庭粗使婢女,得玉贵人赏识,调奴婢来云霄殿伺候,奴婢才有机会到后宫伺候,天壤之别,差异太大,奴婢确实无福消受陛下之恩赐,还望陛下收回玉珪,另择良妃。”清羽说得恳切而楚楚可怜,让曦仁心疼坏了。 “如此出众之人却沦落后庭?司礼监掌事给我未央宫候着去。上次寡人封你虞美人,你婉拒,这次寡人封你虞贵人,抬你一个阶位,你还会觉得和寡人疏远吗?”曦仁十分期待。 “陛下,越级分封有违礼制的,况且,她是一介后庭婢女,如何能跟臣妾一个阶位呢?虞字冲了臣妾的名讳。”玉贵人开始撒娇。 “放肆!寡人的分封难不成还要你做主?”曦仁盛怒。 玉贵人吓得双手一缩,立刻从曦仁身上弹了起来。从选秀过后,曦仁从未对她发过如此大的脾气,她也被吓到了。 “陛下,请息怒,别因为奴婢而惹得贵人娘娘和陛下起了龃龉,那便是奴婢的死罪了。”清羽俯身跪下,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曦仁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了正要下跪的清羽。 清羽抬头,与曦仁四目相对。这是第一次玄清羽如此近距离看到曦仁,她觉得这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残暴无人性的老皇帝,他剑眉星目,有着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他看着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爱恋与期待。 清羽突然扑哧一笑,旋即将头一扭歪了过去。曦仁的双手还扶着清羽的双臂,看到她这副娇羞模样整个人都酥了。 “聘人以珪、问士以壁、召人以瑗、绝人以玦,陛下如此抬爱,清羽受之有愧。”清羽妩媚到曦仁不能自拔。 “虞字不好,寡人要的是独一无二的你,你便是寡人的宸贵人,不,宸妃,来人宸妃赐居长乐宫。”曦仁目不转睛地看着玄清羽,又将两枚玉珪放在了清羽手中。 “清羽一世只慕寻常夫妇伉俪情深,却不想一朝被选入大瀚皇宫,奴婢自知福薄,选秀之日与皇恩失之交臂,不得面见君王,谁知道这兜兜转转竟然命定与君相遇,便是夫妻缘分天定吧。”清羽略略掉下两滴薄泪。 “寡人满足你的愿望,叫司礼监选最近的良辰吉日,寡人迎娶宸妃。”曦仁令下,清羽谢恩。 云霄殿曦仁扬长而去,清羽谢完恩,目送君王远去,扭头看着气到发昏眼睛发红的玉贵人。 “玄清羽,你小人得志,竟然敢在我面前耍奸计勾引君王!看我不收拾你!”玉贵人用着近乎嘶吼的声音向玄清羽扑来。 清羽微微一抬手,玉贵人像一片羽毛即刻飞了出去,撞向了一旁的烛台。 “不急,要收拾也得慢慢来。”清羽冷笑一声,扬着头走出了云霄殿。 此时,后宫与后庭相交处清羽闺房内,一个瘦削高挑的身影正端着一盘子烛火从外面进到屋内,只见这女子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他一人能不能应付的来,他一个大神仙,应该不差。” 清羽关上了房门。 32.大婚 长乐宫,大瀚皇城内仅次于未央宫的宫殿,历来都是皇帝位阶最高最高的宠妃的居所,在曦仁这一朝只住过两个女人,很多年前就辞世的柏宜贵妃,据说是当年曦仁选后的时候落选成了贵妃,因为家世显赫,人缘又极好,颇得众人爱戴,比之皇后,更是贤德,因此未央宫与长乐宫这二位主子也略有些较劲的意思。 奈何这柏宜贵妃虽然人好但是命却不好,生产之际皇子夭折连带着自己大出血也陨了性命,曦仁朝长乐宫第一任主人就这样谢幕了。 第二位便是选秀之后入主的叶颜歌,皇宠极盛之时却突然落得个为争宠行巫蛊之术戕害皇子的罪名,被贬贵人,这贵人也是看在她家室不俗,父亲为当朝丞相的面子,若换了旁人恐怕已经是九族皆亡的局面。 玄清羽便是这第三位入主长乐宫的主人。 这一日,长乐宫里灯花高结、红烛高挑,曦仁皇帝正式迎娶玄清羽为宸妃。 热闹的喜宴和繁杂的程序,让不明就里的人以为这是皇帝在娶帝后。一个“宸”字足以见得曦仁对清羽的珍视,皇后之下,百妃之上,只此一人。 清羽一副盛宠后妃的装扮,在亲殿内等着曦仁的到来。她虽然端庄而华丽但是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今夜她会成为新娘,一个自己不爱之人的新娘。她想起了曾经的两小无猜杜阿牛,少时天真,她以为这一日便是杜阿牛与她的吉日,再后来,与大神仙萧朗的相遇让她与萧朗之间的情愫越来越不可名状,这模模糊糊近似暧昧的感觉,让她觉得既欣喜又甜蜜,她想更近一些但又怕太近了反而会失去。 就在这患得患失间,有些醉意的曦仁进了长乐宫寝殿,他屏退了太监和宫女,他答应过她要给她一个夫妻之礼。 曦仁坐在清羽旁边,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佳人,与往日的清丽脱俗不同,今日的清羽浓艳而明媚的装饰也无法掩盖她的美,她双眸间的那种英武之气,虽然略带了些忧虑但却无比坚定。 曦仁将嘴唇靠近清羽,想给她一个吻,但是清羽倔强而抗拒地将头扭向一边,在那一瞬间,曦仁觉得这是他从未见过也不太能征服的女人。 这种目中丝毫没有畏惧、臣服和谄媚的神情反而激起了曦仁,这个大瀚国拥有至高权力的统治者内心深处作为一个男人最原始的征服欲和挑战欲。 曦仁要的不是她对他的臣服而是她对他的爱。 为了缓和这种尴尬的局面,曦仁起身,主动倒了两杯酒,冲着门外候着的太监宫女说,“奏乐”。 礼乐声起,婚仪继续,曦仁端着酒杯走到清羽面前,递了一杯给她。 清羽看着眼前的酒杯,她抬起头,目光从酒杯延伸到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他身着刺着五爪金龙的玄色冕服,腰间配有一条玉带和玉佩,沿着冕服往上,一帘晃动的冕旒下面,露出了一张男人的脸。 这与她在依山乡时想想象的老皇帝完全不一样,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曦仁年龄约莫三十多岁,这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剑眉星目,器宇轩昂中不失温文尔雅 ,他不似萧朗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却有着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那双摄人魂魄的眼睛深不见底,好像要将清羽整个吞进去。 突然,她有些害怕。自然,她的眼神流露出一些畏惧。这些变化在曦仁眼里便是突然从抗拒变成了温柔。 清羽双手接过酒杯,自然地与曦仁碰杯而饮。 “爱妃,可否为寡人舞一曲?”曦仁给了清羽一个台阶。清羽立刻起身,放下酒杯,和着礼乐开始起舞。 清羽翩跹而舞,矫若游龙,鸾回凤翥,奈何无论她的物资多么曼妙却始终是一副悻悻不乐的样子,曦仁也有觉察,正在思索着是何原因惹得爱妃不悦。 突然,长乐宫寝殿的门被撞开,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子拿着一把长剑想寝殿内冲来,边冲边挥舞着乱砍,口中疯疯癫癫喊着“贱人,拿命来!” 眼看着长剑的利刃就要在清羽的臂上滑过,曦仁大喊一声“爱妃小心!”。只见玄清羽一个闪身,反手回掏,躲过了剑刃,她整个人在站在了这个疯子的身后。占据了有利位置,很轻松,清羽就将这个人拿下了。此时太监宫女还有卫尉也已赶到,众人齐力将疯子押在了曦仁面前。 “下跪何人?为何敢在皇宫禁地行刺?抬起头来。”曦仁怒道。 这个疯子,被玄清羽一顿捶打和卫尉的一顿折腾已经口吐几口血,身上亦是血污一片,待她抬起头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后! “皇后?怎么是你?为何如此形状?”曦仁不解。 清羽立刻俯身单膝跪在皇后身边,她把着皇后的脉,查验着皇后的眼和舌,“皇后被人施了摄魂术。”清羽道。 “摄魂术?那是什么东西?”曦仁问道。 “一种来自北疆的巫术,可以操控人的神志,让其按照操控人的意愿做任何事情,换句话说就是代替自己行事。”清羽道。 “北疆?匈奴人?操控皇后?意欲何为?可有解法?”曦仁继续问道。 “我可以试试。”清羽道。 “娘娘应当自称臣妾。”大太监提醒道。 曦仁和清羽同时瞪向大太监,大太监立刻缩了回去。 33.三笑戏曦仁(三) “皇后娘娘醒过来了!”一个宫女说道。 倒在清羽怀中的皇后此刻才算是回了神,但是她的身体十分微弱,气息也不均匀。 “陛……陛下,臣妾这是在哪儿?”皇后一脸惊奇,当她看到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后更为惊奇,当她看到自己一身亵衣却暴露于众人的目光之下更是羞愧地无地自容。 清羽命人拿了一件衣衫给皇后披上,扶好皇后坐稳,便退至一旁。 “皇后,今日为何如此不堪形状,甚是辱了皇家门风,不经传召持凶闯宫更是违了祖宗礼法。”曦仁皇帝虽心疼皇后,但是也颇不高兴,倒不是因为皇后闯宫,而是他与清羽的新婚之夜不出意外的话,泡汤了。 此时皇后的眼泪才流了下来。 “臣妾悔不当初,轻信了玉贵人的虚情假意,到今日才明白自己中了她的全套,才落得如此不堪的下场。”说完,皇后大哭了起来。 “玉贵人?怎么还有玉贵人的事儿?”曦仁一皱眉。 原来那日在元旦大宴上看似揭露叶颜歌戕害皇嗣之罪,但实际上却是玉桃儿和皇后布好的局。 她们先让李美人为曦仁呈上新岁如意糕,料定曦仁一定会赏赐颜歌,所以颜歌吃了之后便出现了滑胎迹象,然后联系一干众人栽赃陷害。 但实际上颜歌的身孕并无不妥,也没有吃过什么一举得男的虎狼之药,所有的药物皆在那日大宴的菜品之中,因着常人吃无妨,有孕之人吃其实也无妨,但这如意糕里是十足十的山楂与蟹膏,变成了一剂药引,待叶颜歌吃下药效发作自然会滑胎,当然后面的那些便是已经安排好的善后事宜。 “陛下,是我,经玉桃儿挑唆心生妒意,怕叶妹妹来日里诞下皇子,权势威风便都在我之上了,会影响我的后位,我便助纣为虐,我是残害皇嗣的帮凶啊!叶妹妹心思淳朴善良,平白无故却遭此横祸,都是因为我!”皇后泣不成声,呕出了一大口血。 “宣太医,快宣太医!”曦仁大声叫道。 “可能来不及了,娘娘应该还有话,让她说完吧。”不知何时,清羽走了过来,扶住了曦仁并温柔地将他扶在了位子上。这一瞬间,曦仁觉得清羽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似乎变得又像当初那个柔美温婉,莞尔一笑的清羽了。他没有来的及多想,继续听着皇后的诉述。 “我以为……玉贵人只是攀附于我,谁……谁知道她竟然连我都算计。她知道今日是陛下……迎娶宸妃的日子,便一早邀我去她的云霄殿商议对策。她说清羽妹妹只是一介后庭粗使婢女,却青云直上做了……宸妃,完全压了她几个品阶,而且仅在我之下,来日里……若是有了身孕,便会危及我的后位。我没有多想,便,便……吃下了她给我的茶点,然后便没了印象,一直到刚才,在青玉妹妹的怀中醒来,我才发觉,我……被算计了。这都是报应,我应得的报应。”皇后落下了两行泪。 “陛下,皇后娘娘也是被蒙在鼓里受人挑唆了,这并不是她本意的。而且娘娘现在身体虚弱,可经不得一点责罚。”清羽在曦仁耳边轻声说道,那耳语轻吐若兰,听得曦仁心里酥酥的。 “你我夫妻一场,想你也不是害人之人,且让宫人送你回未央宫,先将息身体,待身体好了再议。去吧。”曦仁对皇后保留着最后一点夫妻之情。“立刻拿了玉贵人,押至后庭,待寡人亲自问她。”曦仁递给旁侧的卫尉这句话。 皇后听到曦仁的旨意,用最后一点力气向曦仁稽首行礼,然后几乎是被抬着走出了长乐宫。 卫尉都退出了寝殿,太监宫女打扫着刚刚的一片狼藉。 “爱妃,寡人竟然不知你除了轻歌曼舞外还有如此了得的一身武功,实在是让寡人大开眼界。”曦仁握着清羽的手,赞叹不已。 “陛下谬赞了,臣妾只是少时喜欢习武强身罢了,上不得台面。”清羽羞涩地低下头。 “寡人竟不知你如此文武双全,色艺绝佳,真是大瀚的一块稀释珍宝,现在上苍将你赏赐给了寡人,实在是寡人之幸。”曦仁疼爱地搂着清羽的肩膀。“只是你刚刚起舞之时似乎有什么不悦之事,寡人看你郁郁寡欢,不妨说出来,有什么事情是寡人能为你做的。” “刚刚?啊,并无,只是臣妾觉得烈酒烧心,初饮有些不适罢了。不过,此刻,臣妾却十分想与陛下共饮一杯,以庆祝陛下与臣妾的百年好合!” 清羽带着近乎谄媚的娇笑倒在曦仁怀里,倒了一杯酒反手喂给了曦仁,这让曦仁受宠若惊,赶紧用嘴接了过去。 清羽又倒了一杯,这次她反身下腰,站在桌上,用嘴叼着酒杯递到了曦仁嘴边,这妖娆之姿让曦仁如痴如醉,连连接了四五杯。 恍惚中,曦仁看着清羽那张无比秀美妩媚的脸想伸出手去,奈何清羽娇羞一笑扑倒在曦仁怀里,曦仁腔子里一股暖流直接冲到头顶,他觉得自己身处幸福之宏,此生无憾,然后眼前一黑,醉过去了。 这一夜,大瀚皇宫里地位最高的两座宫殿,一座里面是昔日里最高王权的帝后共主之所,今日它的主人却经历着世间最痛苦的以疼痛和后悔等待将逝的到来;一座里面是帝王与宠妃的新婚之夜,今日它的主人在大瀚最高统治者面前将自己的飒爽英姿和智勇双全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一夜,曦仁,一个人,在长乐宫寝宫里做着他的新婚大梦,梦里曦仁变成了二十多岁的模样,与清羽颠鸾倒凤,活色生香。 这一夜,清羽,一个人,在长乐宫侧殿的塌上思考着皇后的那些话,一个玉桃儿还要害死多少人。 这一夜,萧朗,一个人,在长乐宫偏殿自己的房间里想着自己对曦仁皇帝三笑留情,竟然,有些想吐。他灌醉了曦仁抹去了他的真实记忆,让他以为此刻自己和清羽正在圆房。 “若不是为了你,我堂堂九天财神怎肯屈尊变成女娇娥还要谄媚于凡人,想想便觉得有辱斯文!这要是被司命和月老知道了,我都没脸再回九重天了。奈何,我深陷泥淖也比让你去献身的强。为了爱情,我也算是古今第一痴情之神了。唉!” 萧朗叹了口气,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 34.小别胜新婚 曦仁与清羽的大婚之夜虽被下了摄魂术的皇后搅了个天翻地覆,但对清羽来说倒是好事一件,她逃过了侍奉曦仁,但是却完全没有影响到曦仁的洞房花烛,至少曦仁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对于皇后来说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摄魂之术本就伤及被摄之人的根本,加上各种卫尉的拳打脚踢,一介扶风女流如何耐得住?大婚次日,皇后便在呕了一夜血之后薨了。 若说曦仁对皇后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无功无过的皇后本来存在感就极低,曦仁待她不过也是相敬如宾尔尔。加之这次玉贵人的从中作梗,曦仁与皇后也有了几分龃龉,但是这龃龉还未待消除,斯人便如鸿毛般没了,曦仁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给了她应有的位份和后世应享的哀荣,可以说是极尽哀荣,毕竟她是一国之后,但是他却有意避着皇后的丧仪,以至于连未央宫都不愿踏入一步。 曦仁夜夜留宿长乐宫,甚至有时候处理政事也留在长乐宫,已经月余,不管其他妃子如何献媚,大司马如何劝谏,曦仁都不愿意踏入别宫。 那玉贵人被曦仁命人拿了去,正要准备皇帝亲审,却因皇后之丧而暂缓,也就没人再提起。 曦仁的留宿使得清羽每日要艳妆侍奉,有美人在旁,红袖添香,他倒也觉得安逸,有时候会突然冒出来就如此做一对平凡夫妇也极好,旋即就被太监搬来的大堆竹简扫了兴致。 若说这长乐宫的岁月也是七八分静好,只是有一件事令曦仁十分不解,这宸妃实在是个喜怒无常的性格,红鸾帐里她万种风情,妩媚至极,让曦仁欲罢不能,虽然夜夜都会被她灌醉,但他也乐在其中。但是白日里宸妃却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与曦仁保持着距离,让曦仁觉得十分陌生。 这一日,初夏阳光正暖,长乐宫内君主和妃嫔分立而坐忙碌着各自的事情。 “爱妃,近日寡人心中有一事思忖良久不得答案,不知爱妃可否为寡人解答?”曦仁试探着问清羽。 “陛下有何疑问自有前朝叶丞相和大司马为您解忧,我区区一介女流能做什么呢?”清羽依旧不温不火。 “爱妃别恼,寡人只是觉爱妃在白日里和晚间似乎不太一样。” “噢?如何不同?”清羽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曦仁。 “比起白日里的爱妃,寡人更喜欢夜晚红鸾帐内的你,多了几分妩媚,少了几分英气。” “掌灯久了,喜欢萤火烛光的夜而倦了白日里的尔虞我诈,自然是不同的。”清羽低下头,继续写着什么。 曦仁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好说什么,便也低头继续看着竹简。 是夜,清羽一身猩红异域舞娘装扮,像平日里一样,万种风情地献上一壶美酒,向曦仁进酒。这一次,曦仁留了心,佯装喝醉,像往常一样,歪倒在床榻上。 曦仁斜觑着眼,看到清羽吹息了烛火,轻声走出了寝殿,很快又走了回来。不,不是清羽,是另一个女子,身形比清羽要娇小许多,穿着同样的衣服,走进曦仁,服侍他褪去衣衫,又为他盖好铺被,正当这名女子要斜倚在曦仁枕边的时候,曦仁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女子惊叫了起来,曦仁翻身将其压在身下,两只手死死钳住了女子的两只手腕。 借着柔柔的月光,曦仁看清楚了,他身下的女子正是当初遭陷害而被贬的叶颜歌。几个月不见,颜歌比以前得宠时候清瘦了,但是却有了一些娇美的风情,虽然她此时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惊恐的神色,但是也毫不掩饰她婉转的眼波中对曦仁的爱慕。 “怎么是你?”曦仁虽有点吃惊但是又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 颜歌看到曦仁认出了自己,将头一扭,闭着眼睛,“臣妾蒙冤被贬,日日思慕君王而不得见,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大胆,敢串通宸妃一起蒙骗寡人!” “不不不不!不是串通,是臣妾日日恳求宸妃娘娘让臣妾能以此形式侍奉君王。宸妃娘娘一开始是不答应的,耐不住臣妾日日情真意切来恳求,宸妃娘娘看臣妾思慕陛下的诚意十分感动,便,便被臣妾拖下水了,不关她的事。”她想着,死就死了,但是不能把清羽卖了,然后一副赴死的表情,眼睛里竟然露出了亮晶晶的泪意。 曦仁看着颜歌此刻大义凛然却又惹人疼爱的模样突然觉得甚是有趣。一时间便不知道该如何责罚她。他起身坐正,整了整衣衫。 “照你这么说,宸妃是无辜,倒是你,因为爱慕寡人而不得已为之了?寡人竟然不知道在这后宫之中竟然有如此重情义的女人。这定是你那个老爹给你出的馊主意!”曦仁假装愠怒,却斜瞟了颜歌两眼。 “不关爹爹的事,都是臣妾一人所为。”颜歌急得哭出来了。 曦仁被颜歌的眼泪一逼,立刻连假装都不会了,瞬间又回到了初为贵妃时候他对她的宠爱。曦仁一个翻身,将颜歌又压在身下,吻住了颜歌的唇。 明了了身份的二人,似久别重逢更胜新婚燕尔,曦仁更加卖力,而颜歌也尽情地回应着他,这一夜他们两个抛却了君臣之别,只在夫妻之礼上将灵魂与肉体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对方。 直到东方欲曙,曦仁才从颜歌的身上下来,这一场畅快淋漓让曦仁对颜歌的愧疚之爱更为加深。 “寡人知道,你是受委屈的那一个,宸妃也跟寡人说过多次,只是这件事看似只是后宫的争风吃醋,其实却事关前朝政事。你父亲已经几次上奏大司马勾结前朝后宫意欲左右兵权的事,甚至对于北方匈奴的议和之事他都有参与。玉贵人是大司马的人,她的所作所为必是对其有利,正如你也是为了叶之正。帝国的痼疾不是一刻就可以铲除的,需要从长计议,有时候甚至要听命于对方。” 曦仁不愧为一代君王,将前朝后宫之事看得十分透彻,颜歌此时倚在曦仁怀里,虽然经历了蒙冤失宠,心灰意冷,但是此刻她才真正懂了眼前这个男人,大瀚国君王的雄筹伟略。颜歌往曦仁的怀里扎得更深了。 太白初升,长乐宫烛火燃尽,一切平静而安详,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35.叶昭仪 这一日,曦仁破例免了早朝,这对日日勤勉的皇帝来说是自他继位以来的头一次。因为与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酣战一夜而免了早朝,这在大瀚国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众朝臣得知今日免去早朝的消息便开始蠢蠢欲动,虽然表面只是些许议论,但是各自帮派早已经开始暗潮汹涌。能让皇帝免了早朝的是一个打入冷宫的妃子,这妃子还不是普通人,是当朝丞相之女,这无疑不是释放了一个信号,之前被皇帝有意打压的丞相一派似乎要崛起复宠,这对大司马一派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大司马曹呈在得知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就命人去彻查了叶颜歌失宠后的种种事宜,得知是宸妃从中相助,气便不打一处来,加之他的得力助手玉贵人此时身陷囹圄,更是无计可施,曹呈不甘心后宫就这么归了叶丞相一脉的势力范围,于是便命门下谋士汇于府中,开始筹谋。 曦仁醒了,发现已经将近正午。 “寡人自登基始便将励精图治视为治国第一要务,谁知今日却因为贪慕美人而旷了早朝,想必众朝臣都会认为寡人宠爱后妃而荒淫无度吧。”曦仁心里思忖着,他发现颜歌还没有醒,他侧脸看着颜歌如春暖芙蓉般依旧熟睡的面庞,突然觉得刚才自己思忖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不配玷污颜歌对自己的这份爱。 曦仁想起身,谁知却弄醒了颜歌。 “陛下,您醒了,是臣妾不好,贪睡,没有顾及到陛下醒来。”看了看四围没有太监宫人进入,便放了心。 “陛下,臣妾毕竟还是戴罪之身,不便在长乐宫服侍您,昨夜是臣妾思君心切失了礼仪,还望陛下恕罪,臣妾得先行离开,从后门出长乐宫。” “日日寡人醒来,这长乐宫长榻只有寡人一人,宸妃只在一旁侍奉,难得今日,睁开双眼能看到爱妃,寡人不会让你再如此偷偷摸摸,寡人会复你位分,让你享正妃的俸禄。” 曦仁知道,在这偌大的后宫里,没有名分,叶颜歌还是只能呆在边缘处的那所宅院里,曦仁不能亲自去,她也不能夜夜冒宸妃之名来。 他势必要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位份,然后才好继续给与她宠爱,同时也要让大司马和叶丞相两派之间有一个平衡,因为毕竟此时还不是独宠叶颜歌的时候。 叶颜歌被封叶昭仪却依旧住在旧邸的旨意下至各宫各殿的时候,清羽正陪着曦仁批阅太监送上的大捆竹简。 “大瀚初,吕后专政,外戚专权跋扈一时,但同时她统掌权期间,实行黄老之术、与民休息之策,废除挟书律,鼓励民间藏书、献书,复旧典,兼行无为而治,这到底是大瀚之失还是之幸呢?”曦仁看向清羽。 清羽顿笔却没抬头。 “吕后不因高祖始位低而恶,随其颠沛流离而百战沙场,相夫教子不言其苦,却因高祖宠爱妾室而愧对后,试问于陛下将如何?”清羽将球踢回给曦仁。 “即便她有功于社稷但外戚强势也势必是大瀚之失。”曦仁不紧不慢回着。 “若是妾室谄媚与前朝勾结呢?甚至私通敌国呢?陛下还认为是后之过吗?”清羽步步紧逼。 “那便是妾室该斩了!哈哈哈哈,一句闲聊的玩笑,宸妃多虑了。”曦仁打着马虎眼儿。 “臣妾到认为陛下言中有他意。”清羽微笑看着曦仁。 “哦?你说说看,寡人还有何意?”曦仁也微笑着看着清羽。 “陛下,您一直不问臣妾为何瞒着陛下将叶昭仪与臣妾替换,是尚未想好如何责罚臣妾吗?”清羽继续微笑。 “欺君之罪,当诛九族。”曦仁微笑。 “那么,臣妾和叶昭仪当领死了?”清羽微笑。 “你到是可以,叶昭仪不可,寡人爱慕她。”曦仁微笑。 “既然不曾爱慕,那你为何封臣妾为宸妃呢?”清羽收齐了笑意。 “我就是想看你吃醋的样子!”曦仁将身子一歪,单手托腮看着清羽。 清羽得知上了曦仁的当,立刻红了脸,略略有些恼。 “娘娘,您的茶凉了。”清羽一旁的太监说到。 清羽斜了一下头,立刻恢复了颜色,“既然陛下要责罚那就按陛下的,不过要赏罚分明。既然欺君之罪要诛九族,陛下乃臣妾的夫君,夫君也算九族之内,那么陛下自己……”清羽突然掩口笑起来。 “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寡人是绕不开你这伶牙俐齿的圈套了。还是叶昭仪好,温婉大方,没你这么多弯弯绕。”曦仁觉得自己反被清羽套路了,有些既爱又恼。 “既然陛下思慕的是叶昭仪,而此刻,叶昭仪就在殿外候着,陛下何不宣她进来?”清羽像是在提点曦仁。 “叶昭仪在外面?你如何知道?莫不是——哦!你这女子甚是聪慧,如你是个男子,寡人定封你官职。快,快宣。”曦仁直起了身子,整理好衣衫。 叶昭仪入殿与皇帝和宸妃分别见礼,曦仁屏退了左右太监和宫人,大殿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清羽身旁的太监是最后一个走出门的,临出门前他回身,一张俊朗的脸庞毕恭毕敬关上了殿门,萧朗作为清羽的贴身太监,此刻也必须出去。 两个时辰过去了,曦仁没有宣任何人入殿,伺候的太监和宫人也不例外。这让在殿前候着的大司马焦急不已。 36.匈奴人来了 曦仁与颜歌清羽二人在长乐宫密聊,两个多时辰,外界并不知道此间聊了什么。 “陛下,臣妾遵——”叶昭仪话音未落,突然开始以手掩口。 “爱妃这是怎么了?”曦仁很关切,“寡人与你叙话久了,是累着了么?” 叶昭仪不语,只是低头笑着。清羽也有些莫名,看着曦仁,又看看叶昭仪。 “回禀陛下,臣妾大概是有喜了。”叶昭仪声音很小,但是对于曦仁,对于这座长乐宫来说,却掷地有声,如同响彻云霄的礼炮。 “叶昭仪,颜歌,你真乃我大瀚国之幸!快,宣太医,然后传旨下去,大赦天下!”曦仁喜上眉梢。 确认了叶昭仪的胎像稳固之后,曦仁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你来之前寡人正在与宸妃商议该如何责罚你们俩欺君之事,现如今爱妃有喜,这该让寡人如何是好呢?”曦仁喜上心头,又有二美陪伴,此时心情大好。 “臣妾恭喜陛下和叶昭仪,也恭喜大瀚朝,我大瀚一定会双喜临门!若说惩罚和奖赏可抵消,那么至少赏我一个名分吧。在我们瀚南州依山乡,为新生儿找干娘是祈福保平安的一种习俗。臣妾愿为未来皇子的干娘,时刻护他左右。”清羽单膝跪下请求着曦仁。 “那便由叶昭仪来决定吧。”曦仁笑着看着她们俩。 “臣妾巴不得,有了宸妃这个干娘,皇子一定会健康茁壮成长,臣妾也定会用一百二十个心好好护着他。”叶昭仪像是对他们俩说又像是对着天地立下了一番誓言。 “你们且去偏殿休息吧。接下来的事该由寡人来完成了。”曦仁十分笃定地看着大殿紧闭的正门。清羽扶着叶昭仪从侧面进入了侧殿。 大司马等了两个时辰,等来的是一个叶昭仪再次有喜,大赦天下的消息,所谓喜忧参半不过如此。 喜的是大赦之后玉贵人便可以自由了,能够重回后宫做自己的爪牙;忧的是,叶昭仪有孕则意味着大瀚将会有继承人,若不加紧,或许他和他所经营了这么多年的东西都会随新君继位而烟消云散。 大司马来到后庭,玉贵人被关押至此已经几个月,因着大司马的面子,后庭的仆妇不敢对她有所怠慢,依旧是遵着礼制却私下放了水,所以玉贵人也不曾有何损失,只是因为恼羞成怒被押至此而气色有了减损。 “玉贵人您在后庭这些日子可受尽了委屈,幸得今日陛下大赦你方才能出来。”大司马说道。 “玉桃儿不委屈,若不是大司马从中周旋,怕是玉桃儿命不保矣。只是亏了皇后这颗棋子,白白浪费掉了。今日得知叶颜歌复宠有孕,想必大司马之后的路会更难走。”玉桃儿说道。 二人寒暄一番后,便离开了后庭,在大司马耳目的遮掩下,二人来到了云霄殿偏殿。 “方才人多口杂,有些事情不便与你说。曦仁近日十分宠爱宸妃,几乎是夜夜宿在长乐宫,我本以为她是最难对付的,谁知道突然冒出了个叶昭仪还有了身孕,我便想到了这是叶之正布好的棋局,我私下差人去暗查,果不其然,是叶玄二人联手用美人计将陛下牢牢套住了,现在陛下对这二人言听计从,我之前布置好的一切也皆因皇后殒命而停滞不前,奈何北边催得紧,所以我们只能冒险走这最后一步了。”大司马靠近玉贵人附耳对她说了些什么。 玉贵人眼睛突然瞪得十分大,好像有些无法接受,旋即,她稳了稳情绪,努力按捺住自己的内心,“大司马,这步棋惊险至极,若是失败,你我必会成为这大瀚国的罪人;若是成功,您也只有一半的几率做皇帝,如无百分百成功把握,那无论是您还是陛下还是这大瀚江山将会被葬送。”玉贵人说出的也正是大司马心中担心的事情。 “开弓没有回头箭,此刻,北边已经屯兵秣马,我这些年所经营的生意已经被他们尽数掌握,我曹氏一族的性命皆在漠北王手里,我没有后退的余地,成败全在此一举了。”大司马此刻已经是下了决心。 “好,既然大司马已经下了决心,那我玉桃儿一定助你!这玄清羽不过就是个莽夫,不必放在心上,待事成之后请大司马一定替我除掉她。倒是那叶颜歌,现在有了身孕陛下必当有了十二分的防护与准备,不好下手。”玉贵人说。 “逼宫便是让曦仁和叶家一同灭亡,至于玄清羽,若是成了,便用她殉葬。”大司马给了玉桃儿一个许诺。 夏日的大瀚皇宫,炎热异常,突然乌云密布天雷滚滚,紧接着一阵密雨急打而下,犹如一场急行军遇到了伏击,打了一场干净利落的仗,很快乌云密雨便消散至尽,艳阳重新高照,双虹悬挂,宫内上下皆惊叹这幅奇异之景。 此时,叶颜歌,叶昭仪历经万难终于产下了大瀚国新的继承人,一位小皇子,曦仁皇帝亲自给他命名曦澈。 大司马长乐宫外请求觐见,曦仁宣他进殿,殿内已经站满了叶之正等诸多朝臣。曦仁的原意是要商议大瀚新皇子降生如何庆祝以及立为储君之事,谁知结果尚未出,此时军情急报送至曦仁的案上,匈奴大军在匈奴王爷号称“漠北王”呼延莫皋的带领下越过赤尾河向宣安城挺进,已经攻占了几座城池,所到之处战火遍染,屠城加掠夺,使得大瀚民不聊生。 因军情紧急,立储之事便被搁置下来,朝堂上大司马和叶丞相两派却因为面对此种情形的反应意见相左。大司马建议议和,叶丞相却主张迎战,两派争执不下,曦仁处在当中,情况十分焦灼,他一言不发只是在长乐宫的众朝臣面前来回踱着步。 37.和亲?下辈子吧 大瀚与匈奴之间的纷争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 在这几百年间,两者的关系便是时而狼烟四起,时而和平无争,这取决于匈奴当政者的侵略心,也取决于大瀚的国势。 每当匈奴当权者野心骤起而大瀚国势略微时,便会在赤韦河北岸有几场战争,反之则相安无事。 也正是因为匈奴位于漠北,苦寒之地,气候生存条件略逊于大瀚,因而议和在这几百年间占了多数,除了互易互市便是和亲,这也是作为统治者最简便易行的方式。 此次匈奴出兵却略异于往常。 百年间的征战大都是形式大于内容,即便是出兵也会提前告知对方,有个旗鼓相当的形势和阵势,一番征战之后便是使者议和的套路。 但这一次漠北王却在并没有告知大瀚的情况下屠城掠地,直渡赤韦河,这是要来真的了。 “这还怎么打?百年无事,军队怕都已经软懦,如何行军?”一名官员阴阳怪气道。 “不打,不打难道要让呼延家的流星锤砸到未央宫的宫门上来吗?”另一名官员据理力争。 “这匈奴人不按常理出牌,不讲道德,实属竖子之为!”一位瘦弱的文官老臣闭着眼睛笼着手走到朝堂中间,笏板几乎遮住了他一整张狭长的脸。 “赵大人,此刻言此有何用?难不成等匈奴人打来了你站在宣安城城墙上对他们说礼去?”一位武将不屑地说着,引起了群臣私下里窃笑的声因。 “你!你!一介莽夫!荒谬!”赵大人甩了甩手,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将笏板笼在袖子里不再说话。 “众卿家勿躁,是打是合,今日势必要定出个法子来,要给黎民百姓一个交代,给大瀚国一个交代。”曦仁说,“叶丞相,你有何高见啊?” 曦仁看到曹呈和叶之正两人一言不发,而他们门下之人争得热火朝天,便想将话题直接引入正题。 “启禀陛下,老臣认为,此次呼延莫皋出兵越过赤韦河,攻城略地并不通知我大瀚国,在他明知道大瀚国力的情况下依旧行此之为,想必是做好了万全准备,这一仗不打不可。”叶之正赤持笏而言。 曦仁不置可否,转头又向曹呈问道,“大司马呢?说说你的建议。” “陛下,匈奴人的进犯在这几百年间也不止一次了,如果次次我们都应战而上,哪有这几百年的安逸光景呢?那匈奴不过是漠北苦寒之地的蛮荒之人,不懂礼数,不消文化,待我们以大瀚周到之礼和富庶之物进行议和,他们势必会退兵,这样不费一兵一卒,兵不血刃便可不战而胜。”曹呈早有准备。 “大司马之言倒是不无道理,只是,今岁我大瀚以物相议,下次呢?下下次呢?匈奴人的胃口迟早会被撑大,那时候又该以何物去议和?”叶之正反问道。 “和亲之道自古有之,这是两国联姻,消弭战争的至上之法。和亲者,后世之君皆有我族血脉,不战而归,视为上策。”大司马一番妙计,朝堂上众人唏嘘。 “我大瀚礼仪之邦,男子皆兵不血刃,却要将女子易物作为议和之手段,那和漠北蛮子有何区别?”一位义正言辞的武将说。 “不和亲,难不成要割地?”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响起。 “就不能痛快地迎敌一战吗?”另一个声音说道。 “男儿谁不慕疆场厮杀显一番英豪,只是——”曹呈突然转向这个武将,“大瀚朝几十年来从未有过战争,武将皆未领过兵,更别提与匈奴人一站,我倒是想问问在场的诸位将军,谁可以率我大瀚士兵去迎敌?”曹呈言之凿凿,向整个朝堂大声说道。 在场的文官武将瞬间都低下了头。的确,一百年的安稳让大瀚国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了,甚至很多臣民不知道战争为何物,更不要提领兵与战争的部署谋略。 若是纸上谈兵尚可言之凿凿,在场的朝臣遇到了这种实际问题自然是集体失声。 曦仁环顾了四周他平日里仰仗的这些朝臣们,突然皱起了眉头。 他回过身,慢慢走回王座,坐在了王座上,只有他面前冕冠上的十旒白玉珠在摇晃着。 此刻的长乐宫大殿静得出奇。 “寡人执掌大瀚王权三十余年,至今才知道,寡人只是一个庸碌无为之人,不配为帝。此乃国家生死存亡之秋,却无一人可以横刀立马,为我大瀚解忧,难不成要寡人御驾亲征,去应战敌方一个区区的匈奴王爷?”曦仁有些绝望。 正在此时,长乐宫大殿正门被推开,一道刺眼的阳光直插入殿。 众朝臣纷纷眯起眼睛,抬起袖子,遮挡着这束强烈的阳光,一袭玄衣铠甲,手握九天剑的玄清羽从殿外走了进来,只见她单膝跪地,说道:“长乐宫玄清羽愿领兵出征迎战匈奴。不破匈奴,不复失地绝不还朝。请陛下恩准。” “竟然是个女人!”不知谁说了一句。 “女子何以领兵?荒谬!” 清羽起身,面向众臣,声音掷地有声,“我玄清羽自小习武,对战争谋略亦有研习,若说只因我是女儿身而不能领兵,我看你们才是荒谬!保家卫国,征战疆场,匹夫有责,遑论男女?难道举国之大遇到危机便只有和亲一条路吗?和亲?下辈子吧!今日我玄清羽立下军令状,三月内,收付失地,直攻匈奴大本营,若我不能取收复失地,将匈奴人赶回赤韦河以北,那我玄清羽便甘愿献上自己的头颅!” 玄清羽的一番话在这长乐宫正殿回响,让人振聋发聩。 “爱妃,你——”曦仁站起身,伸出一只手,他想阻拦玄清羽,但是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婚那日他对玄清羽的身手已经有所见识,现如今的情形,这是领兵的不二人选,可是放她去战场,这绝世美人极有可能就会殒命,香消玉殒实在是曦仁无法接受的。 “陛下,你我君臣一场,夫妻一场,我虽对你侍奉不周,也未尽夫妻之仪,但大瀚面临此境,我深知作为皇室一员所负家国之托。清羽再次请求陛下允准我领兵出征。”清羽双手抱拳,单膝跪地。 曦仁走下王座,来到清羽身边,他双手将她扶起,眼中含泪,点了点头。 清羽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38.魅术复宠 曦仁皇帝将象征着兵权的虎符交给玄清羽并颁旨封她为安远将军,玄清羽没有其他的要求,唯独一个就是副将由她自己来决定。 众朝臣文武皆可,宣安城内所有人任由她钦点。 出乎意料的是,清羽避过了当朝重臣、世家子弟,最终向曦仁请命副将由一名名不见经传的最低等卫尉侍从担任,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既当过后庭总管,有当过玄清羽贴身太监,还做过卫尉侍从的萧朗。 曦仁不解,为何清羽会选择这么一个匹夫之辈,但是看着这张俊秀的脸庞和威武的身躯,曦仁莫名地醋意上涌。 “难不成她好小白脸?难怪对我这糟老头子整天冷冰冰的,真真是……”虽然曦仁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是家国为重,只能作罢,便封了萧朗武卫将军,意在保护宸妃玄清羽的安慰。 皇帝携文武百官于端门送清羽和萧朗出征,这一去极有可能无还朝之期,曦仁心里十分不忍。虽是为将士践行,但是舍美人而保国家,这对一介仁帝来讲实在是不忍之举。因而在举杯同饮的时候竟然洒下了两滴眼泪。 这一细节被一旁的叶昭仪看得真切,“陛下真是重情之人,想宸妃妹妹这一去也心安了。” 曦仁不明白叶昭仪这番话的意思,以为是产下皇子月子期间二人温存甚少,而远征在即在长乐宫陪伴宸妃的时间居多而引起了叶昭仪的醋意。旋即放下酒杯,看着玄衣黑马越走越远的宸妃,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披在了叶昭仪身上,紧紧将其搂在了怀里。 虽走了一个宸妃但是至少还有笃爱他甚深的叶昭仪陪在他身边。曦仁内心此刻略有些平复。此时的叶昭仪虽然小鸟依人般靠在他胸怀,但是眼神却十分冰冷。 这一举动让一旁的玉贵人妒意中烧,虽然此刻还未复宠,但是不甘的躁动在她心里又开始蠢蠢欲动。叶颜歌此时还在月中,清羽已经远征离开皇宫,眼看这后宫便是她的天下了,下一步她得想想如何打消曦仁对他的不满。 出了宣安城一月有余,距离漠北王屯兵之地越来越近,玄清羽和萧朗天衣无缝地配合一路征战,将两军对峙的战线往北移了三百余里。 一路上经过烧杀抢掠的城池清羽的王军都会留下诸多银钱让当地老百姓修复家园,购买牲畜和生产工具,因此这一路,大瀚国的百姓在王军的帮助和保护下,生活逐渐开始复苏。 这一消息传到了宣安城,举朝上下无不激动,她们倒不是因为清羽接连的胜仗,而是宣安城迫在眉睫的危险略有缓解,他们便可以继续自己的营生。 只有叶昭仪叶颜歌真心为清羽高兴。 加封赏赐的旨意分别下到了远征王军的大营和瀚南州依山乡。 清羽因为征战有功被加封骠骑将军,而玄老爷子和玄夫人因为生养了于国家有裨益的女儿而赏赐了良田百亩,金银无数,这在瀚南州也属罕见,因着这一事情着实让玄家上下风光了一回。 朝中上下庆祝战役节节胜利,曦仁皇帝近日心情十分大好。玉贵人见着时机合适便仿前人习掌上舞,妖娆缥缈,动人魂魄,所见者皆惊,无不为之慨叹。 曦仁虽因叶昭仪被诬陷皇子夭折一事对玉贵人心存芥蒂,但是毕竟中间有皇后这个挡箭牌,加之时日已久便也淡然了许多,而且今日大司马对曦仁皇帝异常恭敬,与叶丞相也不再水火不容,满朝上下一派祥和,曦仁觉得这是上天赐给大瀚的福气,因而对玉贵人也和之前不同。 加之近日掌上舞风靡,在玉贵人做局引曦仁入局后,曦仁月下赏玩了一番,觉得之前对玉贵人的看法有些偏激,便重新开始招幸玉贵人。 玉桃儿本就擅长闺房之术,又加之茶艺了得,常以清纯无辜示人,曦仁便觉得论取宠这玉桃儿是后宫之最。虽不像清羽和颜歌那样清丽脱俗让他朝思暮想,但好似一种神秘的力量每天都吸引着曦仁去往云霄殿。 终究曦仁还是逃不过石榴裙杨柳腰,在玉桃儿的甜言蜜语闺房之乐中沦陷,很快就封了她玉婕妤。 上位后,在后宫更没有人可以阻拦她,于是在曦仁偶尔离开云霄殿去看望叶昭仪和小皇子的时候,玉婕妤便会招一些大臣来会晤,这其中往来最多的便是大司马曹呈。 “那迷情之药还管用吗?”大司马放下茶杯问道。 “十分奏效,陛下近几日夜夜留宿云霄殿,偶尔有其她几位美人来过,但是陛下连看都不看一眼。”玉婕妤得意道。 “那便好,如若没了立刻差人来取。巫师的话你要记住,这魅术不好掌握,你每天都要行一番,否则只要被控之人定力强便会失效。”大司马叮嘱她。 “属下记下了。短时日内陛下应该逃不出我的掌控,所以还望大司马尽快行事。”玉婕妤悄声说道。 “北边战事是节节胜利,再这么继续下去,漠北王怕是难以支撑,一旦玄清羽的王军将匈奴兵赶回赤韦河北岸,我就被动了。明日云霄殿赐宴一事可安排妥当?”大司马呷了一口茶。 “大司马放心,万事俱备,只差明日一举。”玉婕妤斟茶。 “那便好。”大司马又呷了一口玉婕妤斟的茶。 此时桌旁的火炉上铜炉内的水恰好沸腾,氤氲的水汽缭绕,有几滴蹦出的水滴溅在了炉火上,瞬间气化成一缕白烟。 39.虎符 这日的云霄殿钟鼓齐鸣,一派安然祥和四海升平之景,因着曦仁皇帝最近宠爱玉婕妤,喜好掌上舞,便封了玉婕妤“赛飞燕”的名号,这场赐宴便是玉婕妤享了曦仁皇帝的令而特地为感谢曦仁的借花献本佛之宴,曦仁当然也乐得享受。 歌舞过后,曦仁已有五六分醉意,看着玉婕妤在旁殷勤侍奉倒也十分惬意,加之初夏的皇宫时而有新鲜的枝叶味道随风拂过,即便是在殿里也闻得真切,曦仁问道:“你这殿里究竟放了什么奇物,味道竟这样好闻,寡人甚是喜爱。” “哪里有什么奇物,左不过是些胭脂水粉和着殿外的飞花柳叶而已,陛下之所以喜爱怕不是心情大好,爱上了这初夏的美景。”玉婕妤娇娆媚态,看得曦仁心痒痒,奈何是刚过了正午,非招幸时刻,他便强压制自己,随手拿起了一卷战报。 “这宸妃——骠骑将军甚是勇猛,虽一介女流却十分了得,我大瀚江山都要系于她一人之身了。只是前些时日皆闻得胜战报,近日里却几乎没有得胜的消息,战事似乎停滞了。”曦仁慨叹道。 “陛下,宸妃,啊,不,骠骑将军勇猛善战真真是陛下之福呢!不过这战争说到底还是男人擅长的,姐姐的胜利来自于各位副将的雄才伟略做辅助也说不定呢!” 玉婕妤斟上一杯酒呈给了曦仁,这一提醒不要紧,曦仁心里的心病又开始发作,武卫将军萧朗那张俊朗的面孔立刻涌现在他面前,让他有些不自在。 “寡人多日不问军政了,来人,宣大司马来。”曦仁向太监说了一句。 大司马曹呈进殿行完了君臣之礼,一一回答着曦仁的问话。 “骠骑将军甚好寡人便放心了。那么,武卫将军呢?行营之时,他二人如何?”曦仁没有拐弯,直接问出了自己内心最想知道的问题。 “这,这臣就不好说了,毕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骠骑将军一人之令谁敢不遵呢?而这武卫将军只不过是一介卫尉侍从,又是骠骑将军一手提拔的,自然也是拜在她胯——石榴裙下。”大司马说道。 这句话直接戳倒了曦仁内心最酸涩的地方,“寡人又能奈何?好在宸妃是个自重的女人,寡人略略宽心。”曦仁安慰着自己。 “陛下,您对骠骑将军——宸妃娘娘如此信任么?”大司马反问。 “怎么讲?”曦仁问。 “臣曾经闻得一事不知真假,权当茶余饭后的闲谈吧。”大司马说道。宸妃娘娘乃瀚南州人,当初选秀之时听闻娘娘有一恋人——” “什么恋人?”曦仁突然来了兴致。 “就是青梅竹马的少年郎君,他二人两心相许、两情相悦,据说还私定了终身,若不是选秀便会结成夫妻。可是选秀圣旨一下,他二人便没了指望,于是——” “于是什么?你倒是说话,别吞吞吐吐的。”曦仁有些着急。 “于是二人便私奔了。” “私奔?” “两次。” “还两次?”曦仁醋意随着酒意直冲大脑。“这成何体统?” “陛下别急,且听臣道来。后闻得追兵赶到,这杜阿牛,便是宸妃娘娘的相好,跳了悬崖,摔得尸骨无存,娘娘痛苦至极,心如死灰,但不知为何突然又转了性子同意进宫参选。再往后的事情么便是她选秀之时竟然冒天下之不韪而沦落后庭。”大司马道。 “这件事臣妾也有所耳闻,而且臣妾也是瀚南州人,选秀一路上和宸妃姐姐结伴而行,这一路大家都叫她‘冷美人’,却不知为何选秀当日要故意着玄服毁服制,想必是不愿参选之故。”玉婕妤为曦仁和曹呈斟酒,顺便添油加醋。 “竟然是她,选秀那日违了礼制的女子竟然是她。”曦仁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可她既不愿来这皇宫落选了不正合了她意,为何,为何还要对寡人三笑留情?“曦仁似乎有些痛苦。 玉婕妤和大司马对视一眼,这是他们不曾知晓的一幕。 “既然姐姐不愿参选,为何还要想法与陛下见面,引起陛下的注意呢?难不成,难不成是为了复仇?” “复仇?寡人与他何仇之有?”曦仁说完,看着玉婕妤,此时曹玉二人不说话,回看着曦仁,曦仁瞬间如同过了电一般,“寡人明白了,为了报青梅恋人杜阿牛身死之仇,归根到底是寡人颁布的选秀圣旨,这一切她归咎于寡人。”曦仁失落地眼圈竟然有些发红。 “可是寡人是真心爱慕她的。不,不对,她对寡人也是真心的。你们看,就拿这次远征匈奴来说,拯救大瀚国于危难的正是她呀!”曦仁想说服面前的两个人,但是更好像是在说服自己。 “陛下,有一点您可能忽略了,远征匈奴是建功立业、加官进爵的好机会,但是一介女流已经位至妃位,她手腕一使做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即可,为何还要历此辛苦呢?除了大将军的名衔和陛下赏赐的金银良田,还有什么是褚人梦寐以求的呢?”大司马靠近此时已经被醉意、妒意和怀疑萦绕于胸的曦仁。 “除了名利便是权力,对,权力……虎符,是虎符!”曦仁恍然大悟。 “陛下可知为何近日没有战况报回宣安城吗?”大司马瞪着眼睛看着曦仁。 “为何?”曦仁反而有些怯懦。 “臣的探子得报,远征军在前半月所向披靡,但近日骠骑将军与匈奴人酣战半月却没有任何进展,明明可以直达匈奴人老巢却停下了脚步,两军驻扎在赤韦河畔,似乎在谈判酝酿着什么。”大司马步步紧逼。 “一个女人,掌握五万王军甚至还有戍边的五万军队,她要这十万大军做什么?”大司马放出了杀手锏。 “不与匈奴人征战,便是与她们结盟。不想做皇后,那便是想做皇帝。”曦仁瘫倒。 他知道玄清羽是个英武豪迈的女儿身,但是那日日夜夜红罗帐里与他温存的除了替代她的叶颜歌之外还真没有别人了,连她自己都说过不曾侍奉过自己。 现如今她想要的根本不是什么宠爱与温存,甚至不是皇后之位,是真金白银的皇帝之位。 他低估了这个美若下凡仙女的女子对于仇恨的持久度。 “来人,传寡人旨意,八百里加急,收回骠骑将军虎符,派大司马曹呈率禁卫军五千人接管虎符,替寡人坐镇北疆战场。除去骠骑将军及副将武卫将军头衔,立刻押赴回宣安城。不要杀了她,寡人要亲自审她!”曦仁痛苦的抓起桌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瞳仁里迸发出的是愤怒与哀伤搅垢而成的火焰。 “臣遵旨,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大司马心愿得成。 40.赤韦河畔 初夏的赤韦河水草未丰但也泛出了波光粼粼,虽然这里是赤韦河最狭窄的地方,但也颇为浩瀚。这条河是大瀚也是匈奴的母亲河,一条河养育了一南一北两个国度的人民。 离开宣安城向着赤韦河畔进军,这一路,玄清羽将她与生俱来率军征战的天赋异禀展现了各淋漓尽致。有几仗打得畅快淋漓,以至于让对手漠北王呼延莫皋都慨叹不已。 “玄将军是我值得尊敬的对手,有朝一日我若与他单刀直面,我定不会杀他,我要留着他,与他结为兄弟。”这是从匈奴人那边传出来的,不知是真是假。清羽听过只是不屑地噗嗤一乐。 “那漠北王怕不是还不知你是个女子呢,如若知道了不得恼羞成怒。”萧朗说道。 “终究要碰面,迟早会知道,耍戏他几天又有何妨?”清羽在行营帐内仔细研究着沙盘,并不把这番话放在心上。 “那么你打算何时总攻?”萧朗问。 “近日我这右眼皮总是莫名地跳,想不是要有事情发生了吧。”清羽揉着眼睛。 萧朗靠近她,用手托起她的面庞,帮她查看着右眼。 “看着似乎没什么问题,出征以来,日日劳顿,你虽有我的续命丹罩着,但是毕竟是凡胎肉体,一介女流如何经得起这么大强度的劳顿?”萧朗有些心疼。 清羽努力睁睁眼,看着萧朗,用手将他托着自己脸庞的手放下,“无妨,操劳些事正常的,而且,自打征战以来,我感觉整个人活力爆发了,不似在皇城里那般压抑,我觉得战场才是真正属于我的。” 清羽望着帐外,远处青山如黛,赤韦河如同一条玉带横行远去。 “在皇宫里,你的确辛苦。日日都要提防着玉桃儿的暗算,还要费劲脑筋防着曦仁,还好有颜歌帮你,否则,你怎可能不失身于他?”萧朗心疼中带着妒意。 清羽扭回头来,说道:“武卫将军,大神仙,这招还不是你想出来的?亏你想的美人计,竟然让我去勾引曦仁,你先问问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清羽故作愤怒状。 “是,当时你就是这么说的,所以,所以我不是勉为其难替你去做了么。这恐怕将是我神仙史上难以抹去的一笔了。”萧朗假装懊恼地将头埋在双手中。 “报!启禀将军,匈奴人拔营了,向北撤了五里,弃了营帐锅灶,甚至还有粮草。”士兵小跑进账向玄萧二人禀报。 “这是什么路数?不战而逃?”萧朗不明就里。 清羽不言。 “难道溃败了半月,僵持了半月,匈奴人怂了?”萧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掐指一算,“不对啊,时运上说他们会有一战小胜,这,还未到便逃了?” “怕不就是今天。诈逃!”清羽说。“你不是问我何时发起总攻么?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众将听令!” 清羽将战争的策略布置好后便让小兵帮她穿戴好玄衣铠甲,她握起九天剑,对萧朗说,“多亏了你,这剑用着真趁手,今日我定将用它砍下呼延莫皋的头,你且等着,在列队前等我,太阳落山之际,你我回营喝酒。”清羽拿起头盔,走出了营帐。 “它原本就是你的,我只是物归原主。”萧朗自言自语,拿起了头盔。 这场战役异常艰险,平日里势如破竹般的王军,今日就像被绊住了腿脚,毫无优势可言,清羽也几次险些被击落下马。 不知是体力衰弱的问题还是策略有了失误,在明知道敌方诈逃的情况下,乘胜追击的战略完全失策,保护清羽的士兵死伤几十人。这回倒是真的应了漠北王的意愿,呼延莫皋与玄清羽二人马上征战了十几回合。 眼看着清羽渐落下风,呼延莫皋一计飞沙流星锤击破了清羽左肩的铠甲,清羽负伤坠马,连带着头盔都被击飞,一袭如瀑布般的黑发飘逸而下。呼延莫皋瞬间傻了眼,他做梦都没想到,与自己苦战了月余的大瀚骠骑将军,竟然是个女儿身! 身负重伤的玄清羽被活捉进了漠北王的大营,大瀚王军顿时乱了阵脚。萧朗作为付帅坐镇军中。他到不担心大汗的王军甚至王城会有什么问题,他担心的只有玄清羽一人的安危。 萧朗为了能到匈奴大营营救清羽,破例使用了神仙下凡的禁术——分身术。他佯装自己在营帐里,沙盘前和其他的将军士兵安排对策,真身则是一身低等匈奴士兵的装扮混进了匈奴大营里。 漠北王呼延莫皋虽是个武将但却身份尊贵,是匈奴贵族,他的母亲是匈奴老王的嫡妻,只因如今的匈奴王先于他降生,因此他只被封为了右贤王。这个右贤王从小便英勇善战,和他的大哥完全不同,但是他却十分忠心于自己的哥哥,这些年为统一匈奴各部也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号称“漠北右贤王”。因为他率真的性情,果敢武毅,深受将士们爱戴,大家便昵称他“漠北王”,这多少有点比肩匈奴王的意思,但是他却不太在乎这些。。 这次,他立了大功,活捉了大瀚的将军,怕是风头要盖过匈奴王了。奈何一袭玄衣下的女儿身让赫赫有名的漠北王顿时不知所措。 他没有把清羽像其他战俘一样押至囚笼而是特意为她准备了一顶帐篷,还让几个匈奴女人照顾受伤的清羽。面对战争,这个蛮夷汉子靠的是一身的力气和果毅,但是面对女人,他完全没了主意。 41.歃血为盟 清羽因为受伤过重,一直昏迷不醒。几个匈奴女人不懂医术,只知道清理伤口换下衣物却不知该如何施救。 昏迷中的清羽时不时吐出几口鲜血,匈奴女人赶紧禀报漠北王,久经沙场的漠北王知道,这个女人命不久矣。 他并不想让清羽死去。他一生征战无数,却从来没有过棋逢对手的时候,现在终于遇到了一个让他打心底里佩服的对手,竟然是个女人,还这么轻易就死掉了,他着实不甘心。 于是他下令寻找最好的医师或者巫师,谁能医好清羽便赏赐牛羊500只,医不好便杀了喂狼。 清羽的伤无力回天,没有人再敢靠近清羽的帐篷。这时候来了个低等士兵,说他可以医好,莫北王便放他进去了。 萧朗看到清羽的时候,虽然她脸上的血污已经被擦去,但是依旧双眼紧闭,似乎已经没了意识。他知道清羽这次的伤比起之前在后庭所受之伤要严重百倍。 “启禀王爷,小人可以医治将军的伤,只是需要一些物件。”萧朗故作玄虚。 “你说,金银、草药、牛马还是活人?本王都满足你。”呼延莫皋说道。 “不不,只需要将军的佩剑、一碗马奶酒和十二块金锭子。”萧朗说完,呼延莫皋瞪圆了眼睛。 “王爷不相信小人吗?小人既然只身前来那就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救活将军,若是王爷不信,等小人救完如果没有用再杀我不迟。”萧朗十分笃定地看着呼延莫皋。 呼延莫皋迟疑了片刻然后冲着下人一挥手,不一会儿三样东西全部排在了萧朗面前。 “请王爷和众人帐外等候。”萧朗彬彬有礼,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值得鱼贯而出。 帐内只剩下萧朗和昏迷的清羽二人。萧朗从怀中拿出了那个织锦的小盒子,打开,拿出了另一颗续命丹,“还好我找老君要了两颗,否则你这一世就真的要葬在这苦寒之地了。”说完将药丸塞进了清羽口中,有用马奶酒顺下去,将清羽扶好,等待着她的苏醒。 药到伤除,一口血吐了出来,玄清羽三世为人。 旋即她恢复了正常,好似从沉睡中刚刚醒来。她看着桌前的九天剑,又看看十二锭金子,一脸狐疑望着萧朗。 “我只有两颗,这是第二颗,你若再不惜命,我就没有第三颗救你了。”萧朗摊手。 清羽继续狐疑。 “那碗是马奶酒,下药用的。”萧朗解释道。 清羽继续狐疑。 “你的剑是圣物,若不骗他们拿回来肯定就被匈奴人拿走了。”萧朗继续解释。 清羽拿起剑抱在怀里,继续狐疑地看着萧朗。 “没了!哦,金子。我听一位偏财神说过这凡间的金银属漠北之地为上,我想弄一些回去看看和其他地方的金子有什么不同。这,这属于工作需要。”萧朗各种打马虎眼儿。 清羽一脸想打人的表情,但是看在萧朗再次救了她的份儿上,作罢。 二人耳语了一番后,“王爷请入帐!”萧朗向帐外说道。 呼延莫皋走进了帐篷,看着精气神俱足、面色红润的玄清羽着实吃了一惊,“好了?连伤都没了?玄将军,你怕不是个妖怪吧?” “你才是妖怪,你全家都是妖怪!”清羽内心说了一百遍,但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王爷说笑了!”清羽正了正衣冠,“谢漠北王救命之恩。但你我毕竟属于敌对两方,赎本将不能施以全礼。”清羽双手抱拳拱了拱,算是谢过。 “无妨!本王没想到,棋逢对手竟然是个女子,实在是让本王叹服!”呼延莫皋双手抱拳回礼,依旧狐疑地看着清羽。 “若你我不是敌人,我定会与你拜把子,这话我早就说过,可是现如今这情形,总不能让我娶你做个阏氏吧?”呼延莫皋说道。 “启禀王爷,濒死回生之人所用虎狼之药已不同于常人,不可享常人夫妻之福,只能孤寡终老,否则反噬主家,对匈奴王室不宜。” 清羽知道,萧朗这番瞎诌的胡话是在他进帐篷之前就想好了的。续命丹的力量凡人不会知道,只能看到起死回生这样的奇特之景,加之清羽不同凡间女子的异常美貌势必会引起呼延莫皋的注意,这番话便是绝了他娶清羽的意愿。 “这么严重,便罢,一个阏氏而已,不若我们还是拜个把子吧!神医,拜把子没事吧?”呼延莫皋虎虎的问了一句。 “不妨事,不妨事。”萧朗打着圆场。 “好,上酒,上肉,我要与玄将军歃血为盟。” 酒肉摆好,佩刀摆好,清羽和呼延莫皋二人遵着仪式,歃血,结为了异姓兄弟。礼毕,三人喝酒吃肉,气氛好不热闹。 “贤弟,今日为兄有一句话不知是否当问。”呼延莫皋说。 “兄长请说。”清羽说。 “我们与大瀚这一百多年来相安无事,可是不知道为何大瀚的曦仁皇帝突然给我们下了一道圣旨,让我们纳比往年多十倍的马匹和牛羊,征了更是多于往年数十倍的铁器。虽然我们统一了匈奴各部,但是漠北苦寒,物产不丰,这岁赋加下来已经超过了整个匈奴的所有,我们就只有拼命去搜刮百姓,搞得民不聊生。”呼延莫皋低下了头。 “大瀚原本答应给我们的粮食、香料和布匹丝绸却一点踪影都没见,我们几次派使臣和曦仁皇帝沟通,得到的都是不纳齐不予交付的回复。攻打宣安城,是我王兄不得已的命令,我们也得活下去。”呼延莫皋说完叹了一口气。 “曦仁皇帝为何突然要这么些铁器和牛羊?这明显是要扩充军备,为了打仗,而大瀚的周边只有我们势均力敌,我们如果不先下手为强那便会亡国。”呼延莫皋说完又叹了一口气。 玄清羽和萧朗二人听完了这番话互看了对方一眼,眼神中彼此都透露着“我们被骗了”的意味。 清羽说:“兄长有所不知,我大瀚皇上从未对匈奴下过什么圣旨,更未增加过互易的物品种类和数量,这几百年来从未有过。包括这次战争也是因为兄长越过赤韦河,宣安城危在旦夕而不得以的还击。” “什么?曦仁皇帝没有下旨?” “对,从未下旨。” “可是我们已经纳了齐数的物品,你们收了,但是却没有给我们任何回复。” “这中间一定是出了纰漏,被什么人利用了,才搅起了大瀚和匈奴的这场战争。” 清羽和呼延莫皋二人正一一对着这事情的蹊跷之处,萧朗在一旁掐指一算便明白了一切。 42.夺兵权 “王爷,你与大瀚的大司马曹呈可有联系?”萧朗问到。 “大司马?有,不瞒你们说,曦仁皇帝的圣旨便是曹呈传给我王兄的。他还从中调和减少了许多数量,为此,我王兄赏赐了他不少金锭子,他亦与我王兄私交甚好。不过我瞧不上他,他不真诚。”呼延莫皋说。 “这就对了。他便是那个翻云弄雨之人。”萧朗说。 “曹呈?”呼延莫皋说。 “大司马?”清羽说。 “现在你们所纳的牛羊马匹和铁器恐怕都已经入了曹呈的私库了。这事情你们不知,曦仁皇帝不知,他从中行骗将两国军力消耗殆尽,私自屯粮草武器势必是为了壮大军队,但是他自己没有军队,那么他会怎么做?”萧朗看着眼前的二人,问道。 “自然是建立自己的军队。”清羽回答。 “短时间他到哪里去筹措人马?”呼延莫皋反问。 “王爷英明,既然他筹不到人马,那就一定会消耗削弱现有的兵力。”萧朗说。 “本王明白了,大胆狗贼!原来是想借我匈奴的兵力消耗大瀚,然后再用大瀚的兵力减弱我匈奴。敢戏耍我,看我不一锤——”呼延莫皋眼睛急红了。 “兄长,恼怒解决不了眼前的困境。既然曹呈要的是屯兵秣马,那么若想对付他先要减少双方军力的消磨。”清羽劝他。 “对,你我僵持这段时间双方消耗太大,曹呈若此时借兵,无论是造反还是镇压,对于大瀚和匈奴都不是好事。”呼延莫皋说,“可是,我们已经没有银钱再去买武器,给士兵买铠甲了。”呼延莫皋竟然有些难为情。 “大王,银钱不是问题,曦仁皇帝陛下会给你们提供,只要我们双方退兵,日后便不会再有战争。我们共同的敌人只有一个。”萧朗说。 “其实就连佯装退兵留下粮草这样的计谋也是曹呈向我王兄进献的。我们以为他是真心归降匈奴,所以即便仅有的粮草舍弃,我们虽心有不忍却还是按他说的去做了。谁知道竟然中了他的一箭双雕之计,还险些伤了我义弟性命,真真是该死!”呼延莫皋一拳打在了自己的手掌心。 “报,王爷,大瀚军营起火,我军探子回报,大瀚大司马率兵镇压反贼。”此时一个小兵帐外禀报。 “糟了!我忽略了一点。”萧朗一个起身。 “神医何意?”呼延莫皋问道。 萧朗双手抱拳道:“王爷,军备银钱已在您的私库,请收好,烦请大王护送我和玄将军回营,大司马曹呈可能会夜夺兵权制造哗变,我千丝万虑却忽略了这点。” 有着漠北王的手令,玄萧二人一路顺畅回到了大瀚军营,但是此时的大瀚主帅营区已经被曹呈的兵马围住,因为曹呈打着皇帝陛下圣旨的旗号,众将领均不敢妄动,只待副将萧朗现身。 他们不明白为何掌管皇城事务的大司马此刻竟然会出现在远离宣安城的北疆战场,而且明显是冲着主将来的,但是将军被俘,没了主心骨的众将就像没了头羊带领的羊群,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萧朗护着清羽神不知鬼不觉回到了主帅帐前。众人皆以为骠骑将军身死敌营,谁知道却毫发无损回来了,虽十分诧异,却也定了军心。 “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本将死了?竟然敢不听副将命令私自出营地?”清羽从众将领身后出现的时候着实让在场的所有人吃了一惊。 “玄将军!将军没死!” “将军平安归来了!” “将军!” “将军!” 玄清羽安然无恙走到人群正中间,问道:“大司马,漏夜奔驰至这主帅大营,所谓何事?” “骠骑将军,听闻你深陷匈奴人的营地,没有一兵一卒保护的情形下你居然毫发无伤地回来了,莫不你与那漠北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曹呈不正面回答清羽反而是刻意讥讽,动摇众将军心之意十分明显。 此时的清羽确实出现地有点荒唐,她正思忖着对策。 “你血口喷人!本将军一身武艺,深陷敌营又有何妨?照样可以安然无恙,这与你何干?” 曹呈冷笑了一声,从怀里拿出曦仁的圣旨,意要收回虎符和兵权并将玄清羽看押。清羽觉察这是曹呈的诡计便要亲眼看圣旨。曹呈将圣旨递给了清羽,清羽字字句句看着圣旨,突然变得十分失落。 没错,她陪着曦仁整日里批阅军政要务,她认得这的的确确是曦仁皇帝的笔记,可是为何她拼了性命要保住的人却对她丝毫没有任何的信任,她的心有些凉。 “怎么?玄将军是看不清楚圣旨上面的字吗?来人啊,取烛火来。掌灯宫女最擅长的还是烛火下行事,如若离开了烛火,怕是灯下一抹黑了。”曹呈继续嘲笑清羽。 “且慢!待本将来看看。”武卫将军萧朗从营帐内走出来,边走边说道。 清羽将圣旨拿给了萧朗,萧朗看着圣旨,正欲施法术改掉羊皮卷上的字迹,突然,一支冒着黑烟的短剑不知从何处飞来,划伤了萧朗的手臂,之后,任萧朗再如何施法都没有作用。 萧朗迅速环视四周,在曹呈身后不远处,一匹黑马上一个带着斗篷的蒙面巫师收回了他的手。 “禁锢巫术。”萧朗内心升起不详的感觉,眼前的这个巫师应该是大司马曹呈的拥趸,他的能力居然可以超过来自九重天上的神仙,当然,自己的品阶虽然很低,但到底是个神仙,何以被这凡人巫师压制了,实在是丢脸! 萧朗失了法力,曹呈便命人取回圣旨,并派兵士准备扣押二人,清羽誓死不从。 “曹呈,你这个小人,你竟然欺君罔上,构陷忠良!”清羽怒吼着,奈何敌众我寡,清羽再好的身手也抵不过十几杆长枪,只得束手就擒。 曹呈命人取回了虎符,他拿在手里端详了半天,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十万军队,终于在我手里了。” 突然他高举虎符,大声呵道:“虎符在此,众将听令,将玄萧二叛徒卸甲押至帐内好生看管,陛下明察秋毫得知了你二人叛变归降匈奴攻打大瀚的真相,特命我接替前锋骠骑将军之位,众将自此刻始听从我曹呈之令,玄萧二叛徒明日祭旗!” 那些跟随玄清羽出生入死的将领们此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他们不相信自己一路跟随的将军竟然叛变了,但是军人从命的天职让他们不得不臣服于皇权。于是众将领纷纷下跪,臣服于此刻手握虎符的大司马曹呈。 曹呈将手一挥,转身下马进入了主帅营帐,他身后那个身穿黑色斗篷的蒙面巫师拿过玄清羽身上的九天剑紧跟着走了进去。 43.禁锢术 被绑在一起的玄萧二人被押至在主帅营不远的一顶帐篷内,虽是初夏的季节,但是气温依旧不高,守着火堆的看守在喝过暖身酒之后竟然左右靠在一起,昏昏睡去。 在守卫逐渐放松警惕的时候,萧朗想用法力打开自己和清羽身上的绳索,奈何却一点都不能发力。 “大神仙,你那么厉害,刚刚为何不施法呢?”清羽问道。 “曹呈身边的那个巫师一定不是等闲之辈,连我九天财神贝能被他困住。刚刚他用了禁锢术,我的法力一点都没用了。”萧朗对清羽说。 “禁锢术?是凡间的巫术吗?还能难倒九重天上的神仙?”清羽不解。 “这是种巫术,原本是西王母练就的一种仙术,旨在帮着东华帝君掌管刚刚升入天庭不懂规矩的凡人知规矩守礼仪。不想帝君他老人家后庭院曾经养过一只黑豹,因为形似西王母而被王母惩罚,贬至园中做看守,时日久了也习得了西王母的一些仙法,不知道这个禁锢术是不是从黑豹那里遗漏出来的。按理说凡世间不应该有人会用此术。”萧朗想不明白。 “凡人不会,不代表着神仙不会。没准儿也跟你一样,是神仙下凡呢?”清羽随口说道。 “黑豹?不太可能,西王母整日里在园中修仙法,那黑豹必定日日陪伴。”萧朗继续思考着。 “那人可以压制你的法术,必定知你是神仙,也必定知晓你的来路,不是西王母派来的,那也有可能是东王母、北王母、南王母派来的啊?”玄清羽的一句玩笑之言,让萧朗恍然大悟。 “王母,王母……战神……我明白了,这厮怕不是和玉桃儿一个来路。”萧朗点点头。 “大神仙,你在说什么,我越听越糊涂。不管了,你就说咱们现在怎么办?明日一早就要被祭旗了,你是大神仙,我可是一介凡人,要是被砍了头就连伸冤的机会都没了。”清羽此时有点着急。 “曹呈将你我二人关押至此,距离他们不足一百尺,定是因为在这个范围内巫师可以压制我的法术,,我们只有逃离这个范围方可得救。奈何我手受伤了——”萧朗话没说完,清羽便开始行动很快,二人身上的绳子便被清羽解开了。 “这——你还有这个本事?”萧朗惊叹道。 “小时候跟我阿爹斗智斗勇练出来的,没想到此刻派上用场了。”清羽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扶起受伤的萧朗,准备逃跑。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你的九天剑被那巫师拿走了,我们该如何拿回来。”萧朗说到。 “一把剑而已,大不了不要了。”清羽拉着萧朗向门外偷偷窥视。 “切不可,你不知道这剑对于你来说有多么重要。便是我死也要拿回九天剑。”萧朗十分笃定地看着清羽。 “行了,你不能随意移动,那巫师必定在监视你,还是我来吧。你看着那篝火,第三块木头燃尽的时候,你便走出帐篷,我们河边渡口处相会。记住,暗号是一声响指加三声布谷声。”说完一挑帘猫腰闪身出去。 萧朗还来不及说什么,清羽已经消失在夜色中。而此时一个看守醒了,起身去小解,正欲追出去的萧朗不敢动了,他怕打草惊蛇反而暴露了清羽的行踪。 第三块木头噼啪声消失,已经漏出白色的木炭灰的时候,一直焦急等待的萧朗知道和清羽约定的时间到了,无论如何他决定相信清羽一次。他挑开门帘,护着受伤的手臂向渡口处潜去。 黎明前的黑暗异常地让人毛骨悚然,失去了法术的萧朗在河边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他不确定是敌是友,只能随着赤韦河哗哗的流水声默默向前摸索。 一声响亮的响指加三声布谷鸟叫。他顿时放下心来。 “你若被发现了,我便舍身陪你去了。”萧朗紧紧抱着手握九天剑的清羽。 “我若被发现了,我就不是玄清羽!”清羽将这暧昧的气氛击了个粉碎。 萧朗收敛了行为,和清羽一同上船,“你是如何取得宝剑,又如何囫囵出来的?有没有受伤?”萧朗一本正经地关心道。 ”大神仙,你们仙家有法术,我们凡人也有,只是,我的虽有些下三滥但倒也奏效。”清羽摇着撸,边说道。 原来,让清羽胸有成竹的便是她颈上锁玲珑里的一小丸万息丹。这原本是杜阿牛制出来给清羽在深山遇到野兽时候防身用的,谁知清羽功夫了得,从未遇到过危险,这万息丹也便一直呆在锁玲珑里。 万息丹,顾名思义,一颗下去万物安息,任你天上飞地上跑水里游,只要是有气息的活物都能沉睡至少十个时辰。清羽身形轻便潜入主帅营帐,将这颗万息丹塞进了巫师鼻孔,巫师便如身死一般。失了臂膀的曹呈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清羽便提着剑偷偷溜出了营帐。 天际微微漏出鱼肚白的时候,清羽和萧朗已经远离大瀚王军的驻扎之地,在宽广的赤韦河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使出压制萧朗的禁锢术,他们二人行舟如飞,饱览了广袤无垠的赤韦河日出之景。 “天欲曙之时最为寒冷。”萧朗将身着的外衣脱下来给冷到打斗的清羽披上。 “你还受着伤。”清羽正要脱下衣衫,突然发现小萧朗的手臂恢复如初。 “远离了巫师的控制,我的法力回复了。倒是你,经过这一夜的折腾,一定累了,且靠在我这儿睡一会儿吧。”萧朗将清羽扶在自己怀里。 清羽实在太累了,虽有大神仙的续命丹护佑着,但是这一具凡胎肉体终究还是损耗过多。就这样,清羽在萧朗的怀里,在朝阳初升地平线的那一刻沉沉睡去。 44.血战勤王 清羽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玄萧二人也早已离开了赤韦河,他们来至一片初蒙绿意的丘陵。 “你终于醒了。你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萧朗说道 “我不知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清羽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这一觉真是漫长,我做了好多的梦,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到了九重天,看到了许多天庭景致,还有你。那里有一片桃林,很多很多的桃树和秀色诱人的仙桃。”说完,清羽还咽了口口水。 当她彻底清醒的时候发现眼前两个枝叶还带着水滴的大仙桃端端正正摆在她面前。 这不是梦,这的的确确是梦境里出现的那种仙桃。 清羽看着萧朗,他正冲着她笑。 她觉得这张笑脸越发俊朗地让她舍不得。 “你真的带我梦游九重天了?还带了仙桃回来?那么我经历的就不是梦境了,而是真实的,对吧?”清羽边吃着桃子,边看着萧朗。 “只要你愿意,我便日日带你去游九重天,带你去游历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只是,现在,赶紧把桃子吃了,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 原来,在清羽昏睡的这两天两夜里,曹呈发现玄萧二人已经逃跑,乃至大肆搜捕都不见踪影。 他怕二人潜回宣安城揭露了自己的阴谋,便指挥十万王军叛军以勤王反叛的名义直攻宣安城。 皇城内没有得到前方任何的战报消息,只知道玄清羽携副将叛逃,一直到曹呈率领的叛军攻至城门口才知道真正成了叛徒的是大司马曹呈。 曦仁皇帝后悔一旨圣令收了清羽的虎符,此时除了两千卫尉,宣安城只有一城手无寸铁的百姓。他能做的就是作为一个国家的君主,用最后的力量守护住自己的子民,于是他派卫尉至宣安城各处协助百姓建筑工事,全民君臣合力做着最后的抵抗。 接到飞鸽传书的漠北王呼延莫皋整饬军队、整装待发,清羽与萧朗北上,手握漠北王赋予的兵权,带着匈奴的军队,进宣安城勤王。这一幕怕不是在整个大瀚国都不曾见到的,本国的将领率领敌国的军队进宫勤王。 宣安城被围困十五日,城内粮草殆尽,皇宫内也是一片饥饿之景,盖因曦仁皇帝将皇宫储备之粮分发给了宣安城内百姓。 得知大司马曹呈率军即将攻陷宣安城,玉婕妤终于暴露了她的真实面目,在皇宫内肆意疯狂虐待颜歌和小皇子,以报她心头之恨。 曦仁目睹自己宠爱的妃子竟然是此种面目,悔恨不已,于是便自己提了宝剑去教训玉婕妤。 并不是曦仁不想杀她,而是此刻的曦仁已经年迈,而玉婕妤底下的一群拥趸眼看曦仁皇位不保便纷纷投靠了玉婕妤,想在大司马入城之后能讨个封赏。 曦仁和几个死忠砍伤了那些拥趸,将玉婕妤关押在了大牢。他想给颜歌和小皇子报仇,但是处死她是最轻的惩罚,不足以泄曦仁心头之恨。 终于,清羽的匈奴兵到了,但是大瀚的十万大军不知道这是曹呈的诡计,依旧以为清羽是叛军,尤其是看着清羽和副将萧朗带领着匈奴兵兵临宣安城城下,便更相信了大司马的话。 双方在宣安城外展开血战,三天三夜,火光冲天、死伤无数、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眼看着八万匈奴和大瀚王军互相厮杀,双方死伤惨重,清羽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止双方的牺牲。 “大神仙,你可有办法将这人间惨境不再发生?”此刻看着将士们累累尸骨的清羽泪水、汗水混为一体,几乎是哭着哀嚎。 “恕我无能,我只是九重天上一介最低阶位的财神,我奉命下凡也只是司掌钱银之事,若你需要我可提刀冲锋,便是将这项上人头取下也毫无怨言。现在明知道那巫师用了禁锢术将十万兵士变作提线木偶,作为正神的我却无能为力。”萧朗痛苦地握紧了拳头。 的确,财神只是掌管钱薄运势的低阶神仙,凡间战事乃是九重天上的司命提前写好的,不容任何人修改,萧朗也只能看着眼前的烧杀屠戮任由战争继续下去,否则违了天命是小事,他来个神形俱散那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清羽自知无望,看着曾经亲率的将士们纷纷倒下,她作为一名主将却如此的无力,绝望至极,在主帅指挥车上,她拔出了九天剑,向项下一挥,颈吻九天剑。 这一幕是萧朗万万没想到的。 他深知她的英朗率真,他深知她的义薄云天,他深知她的淑质英才,他深知她的蕙质兰心,甚至他知道她比男子更有担当与作为,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她咋最后一刻竟然与她的将士们共生死。 两丸续命丹都已经给了清羽,萧朗不知所措。 清羽倒在了主帅指挥车上,鲜血染尽了车辕和车轮,进而染在了大瀚的土地上。萧朗大喊着清羽的名字,抱着她的尸身,扬天长啸,顿时萧朗的四周落下了如金钱币般闪光的东西。 说也奇怪,这些亮闪闪的东西落在了清羽的血上,和清羽的血混在一起升腾而起,托着清羽渐渐升起在了半空中。只见清羽此刻玄衣铠甲加身,九天剑在手,虽是紧闭着双眼,但是却直立在半空中。 忽然,她手挥舞着九天剑,向上苍和大地进行着一场血舞,她将自己全身的灵韵与精神凝聚在一起,用尽周身的力量,散布至遍地尸横处,那些原本已经死去的将士们纷纷复活,那些被巫师操控的将士们瞬间清醒。而清羽则虚脱到只剩一副躯壳重新坠落在主帅指挥车上,萧朗的怀中。 清羽用自己的战神之血破除了巫师的禁锢术。 “她是九天玄女!” “对,玄将军是神仙九天玄女!” “是玄将军救了我们!” “玄将军万岁!” 苏醒后的万众高呼着玄清羽的名字,王军和匈奴军纷纷跪下开始叩拜玄清羽。 没有了叛军的挟制,曦仁的旨意由卫尉送出了宣安城,这时候士兵们才知道大司马曹呈才是那个真正背叛了大瀚国的人。 众将领意欲将曹呈置于死地,萧朗抱着清羽的尸身,面无表情地说:“抓活的,自有皇帝陛下收拾他。”然后目光狠狠地瞪着那个蒙面巫师,“他才是害死玄将军的那把刀!” 几万人的践踏与拳头,那巫师理应成为了肉泥,但是收拾战场的时候却只发现了一件黑袍和一顶面具。 这一役,清羽借匈奴兵平定了大瀚的内乱,两国签订了和平盟约,至此之后的几百年,大瀚与匈奴再无战事,这是后话。 45.封后 萧朗命王军远撤至宣安城十里,并在此处安营扎寨,等候曦仁皇帝的命令,然后抱着清羽的尸身独自离开了。 他来到了那夜在赤韦河畔他和清羽一起看日出的地方。 他将清羽的尸身放置在一叶小舟上,就想这样随她远去,他燃着了船尾,不施法力,让小船自由飘荡。 他想随着清羽一同身灭、神亡。 “难怪你升不上去,一腔子热情却没有脑筋,实在是气得老朽肝儿疼!”原本躺在清羽身边闭着眼睛的萧朗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睁开眼,看到半空中飘着一个赤衣白胡子老头。 “月老,你不去给人间牵红线,来找我做什么?”萧朗挥衣袖弄息了小舟上的火焰。 “我再不来找你,怕不是你要自断仙途了!”月老一脸没好颜色,“嗯,给你。”月老说着扔给萧朗一个小锦盒。 萧朗随手接过。 “打开看看吧,不是我说你,下凡务事要用脑子,不是用感情,你看看哪个神仙像你似的!愚蠢!愚蠢至极!”月老说完便一挥袖子走了。 萧朗打开手中的锦盒,突然他脸上原本肃穆的颜色立刻恢复了笑意。 他拿出一丸续命丹,举在两指间,竟然感动地流下泪来,“月老,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匈奴兵回归漠北的时候,呼延莫皋收到了义弟清羽的手书,她要替神医萧朗向她义兄要回他答应给的那五百只牛羊。 这漠北王当真是大气,不仅给了五百只,还足足加了一倍的量,一共一千只,不光有牛羊,还外加十个匈奴女子赠与神医萧朗做妾室。 为此清羽三年没有搭理过这位义兄,以至于呼延莫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何处得罪了这位义弟,他愧疚地认为可能是十名女子确实少了点。 清羽率兵勤王,只在宣安城外十里等候圣旨,一直到曦仁圣旨下达了军营,她才率兵进城。一同献上的还有关押在囚车里的大司马曹呈。 曦仁皇帝在许久未去过的未央宫亲审了曹呈叛军叛国一案,君臣一世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从入城开始曹呈便一直闭着眼,一言不发。 叶丞相当众宣了众朝臣给大司马拟定的十条罪状,众人等待曹呈认罪,奈何曹呈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睁开了眼睛看着曦仁。 曦仁屏退左右朝臣,大殿上只留下了五花大绑的曹呈一人。 “事到如今你依旧不认罪,如今还有什么诡计要在寡人面前表演吗?”曦仁十分愤怒地指责到。 “臣一言不发并不是因为臣有罪,而是慨叹陛下被奸佞蒙蔽却错认忠良。”曹晨说道。 “奸佞?这举国上下除了你,还有哪个臣子可以被称为奸佞?嗯?”曦仁质问道。 “自然是陛下的泰山,外戚叶之正。”曹晨十分淡然地说。 “叶丞相?哼哼,你一耙倒打得有些偏了吧?”曦仁冷笑。 “陛下,你与我君臣二十载,我虽有些贪慕权势,但是自问对于您对于大瀚国还是无比地忠心,可是您居然信任叶之正,一个外戚。他纵女魅惑陛下,将这前朝后宫一概笼在自己的势力之下,陛下您就不觉得可怕吗?”曹呈开始攻心。 “纵女?那么你与玉婕妤呢?是狼狈为奸吗?”曦仁一语道破,“你别忘了,选妃一事从始至终都是你提议,你布置,到后来寡人才明白,是你完完全全把持操纵的,就为了把一个玉婕妤安置在寡人的枕畔身边。你居心狠!勾结匈奴人妄图颠覆我大瀚,你内心何其毒!”曦仁继续质问。 “看来纵是臣如何分辨陛下也不会再相信臣了,那么好,叶之正给我定的所有罪状我都认,何种刑罚便由大王来定夺吧。只是有一条,我曹呈再觊觎皇位所扶植的后妃并无所出,可叶之正之女却屡屡得幸而孕,这大瀚的王位终究还是要传到叶家人的手里,不管他是姓曦还是叶,从夺权这一点来看,叶之正和我又有什么分别?哈哈哈哈,哈哈哈……”曹呈疯笑。 “真真是个疯子!拉出去,给寡人拉出去!车裂!行车裂之刑!”曦仁恼怒之际,将手边的竹简掷了出去。 “大瀚的王位终究还是要传到叶家人的手里,不管他是姓曦还是叶,从夺权这一点来看,叶之正和我又有什么分别?”这句话在曦仁的脑海里不断回响着,让他近乎崩溃。 他不敢细想,曦氏掌管大瀚数百年,江山稳固,而几朝几代忠于大瀚的臣子叶氏家族一直是他们最信赖的人,如今,从自己之后的天子便会世世代代拥有叶家的血脉,从这一点上来说曹呈确实说的没错,叶之正用了一种十分温和的手段夺了大瀚的王权。 随着曹呈被车裂,曹氏的拥趸也一一被列了罪名,定了刑罚,只是审到玉婕妤的时候,提审的官兵在关押玉婕妤的大牢里只发现了一根桃木枝,无论曦仁派多少卫尉去调查搜捕都没有发现玉婕妤的踪影,这个女子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有罚必有赏,绞叛一役骠骑将军玄清羽立了奇功,曦仁皇帝封她为大将军,这在大瀚建国史上都是不曾发生过的,因为是女子。但是满朝文武无不心悦诚服,甘心跪拜大将军。 因武卫将军萧朗辅佐有功,同时救助大将军有功也被晋封为卫将军。 之后便是论功行赏,又适逢临近中秋佳节,皇宫内便大摆宴宴,庆祝大瀚国度过一难。 封完了外朝自然会被晋封后宫。 玄清羽骁勇善战,又聪慧过人,曦仁皇帝对她的爱慕可谓与日俱增。自然,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所以曦仁便想把普天之下所有女人最荣耀的位份赏给清羽,他欲拟旨封清羽为后。 当然,因为叶昭仪诞育皇子有功,又因宣安城守卫战中看护皇子有功,理应封后。 可是一朝天下如何能有两宫皇后?这难坏了曦仁。打心底里他是想立清羽的,但是颜歌有子,这便是资本,奈何曹呈死前的诛心质问让曦仁对叶之正也开始忌惮,进而对颜歌母子也略有犹豫。 不知是年龄大了的缘故还是劳心劳力过度,连日来曦仁觉得身心俱不如前,感觉甚是疲累,内监大臣几次提议让他尽快将立太子一事走完仪式,也图个放心。曦仁思忖良久,终于下旨,八月十五立宸妃玄清羽为皇后,立皇子曦澈为太子。 46.公主之爱 有着卫将军身份的萧朗出入宫廷比以往更为便捷,曦仁皇帝也十分喜欢并器重这个年轻有为的俊朗少年,因此无论国是家情都会宣萧朗进宫,让他参与其中。萧朗便常常在前朝与后宫出现。 虽说这样方便了他与清羽相见,但是在后宫女眷们面前露脸的时候也越来越多。 因着卫将军尚未娶亲,又生得一表人才,颇得各位尚未婚配的官宦世家小姐们的青睐,加之守卫宣安城和救助大将军,勇武可嘉却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让后宫的妃嫔公主们也好生仰慕。 久而久之,便有了卫将军萧朗乃宣安城第一美男的说法。 怪就怪在这卫将军正值盛年却没有人任何娶亲的想法。 虽说皇帝给他赐了府邸,所缺的左不过是一个打理全府上上下下的女主人,连媒人都快把卫将军府门槛踏破了,奈何这个将军是个铁坨子,一一都给拒了。 再久而久之便有了另一种说法,这卫将军怕不是有什么身体的隐疾,不能娶亲,更不可行闺中之事。 这话语不知是打哪儿传出来的,十有八九是从那些被拒的媒婆口中,因为她们和街头巷尾的牙婆、神婆、稳婆都是一个系统的,自然便成了宣安城扩散消息的最佳渠道。 “臣妹见过皇后嫂嫂。”曦月公主来到长乐宫见清羽。 “不敢,皇帝虽下了旨意,但是受封典礼尚未举办,公主还是称呼我宸妃或者叫我清羽吧。”清羽自谦。 “皇帝哥哥都下旨了,你还谦让什么,这都是迟早的事儿。”曦月一脸笑意。 “曦月公主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到长乐宫怕不是有什么事情。”清羽说道。 “宸妃姐姐还是这么耿直,都不会拐弯抹角一下,皇帝哥哥怎么会喜欢你这么耿直的姑娘呢?哈哈哈。”曦月拿起清羽宫中桌上的糕点不顾形象吃了起来。 这位曦月公主是曦仁皇帝这一辈里年龄最小的,和她的皇帝哥哥差了差不多有30岁,奈何这皇家子嗣少,最小的曦月公主便成了整个大瀚皇宫的掌上明珠,自小养在宫里,被宠得不得了。 这一次她真的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看上萧朗了。 “宸妃姐姐,你为骠骑将军时,卫将军是你的副将,你们俩一起征战,帮助皇帝哥哥夺回了江山,我想你们俩关系一定很好吧?”曦月公主试探着问道。 “关系好?你认为怎么个好法?”清羽说道。 “就是,就是,他一定很听你的话吧?”曦月公主试探道。 “关系好不好我不知道,听话这倒是有的。”清羽很诚实。 “那,宸妃姐姐,曦月有个不情之请,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曦月有点不好意思。 “你说说看。”清羽拢了拢袖子。 “嗯,嗯,就是能不能帮我约卫将军在中秋之夜到御花园?”曦月公主脸红了。 “御花园?中秋之夜去那里干嘛?捉蛐蛐吗?怪幼稚的。”清羽顺势拿起了一盏茶。 “哎呀,姐姐,不是,我是,我是,人家仰慕卫将军很久了,几次与他得见,他都彬彬有礼,那副面庞,那样的眸子,曦月着实是难以忘怀。”曦月羞涩地回忆着她与萧朗的几次遇见。 “你为何不找你的皇帝哥哥说去?”清羽问道。 “不一样,求皇帝哥哥那便是赐婚了,曦月觉得进展有点快。”曦月公主羞赧地玩弄着手里的帕子。“不过,好像也行得通。”曦月公主娇羞到低下头。 清羽刚刚喝进去的茶水一口喷了出来,洒在了桌子上,溅到了曦月公主的身上和脸上,她抑制不住咳嗽了几声。 “抱歉抱歉,我走神了。”清羽随便糊弄着, “无妨无妨,姐姐,这个忙你一定要帮我。哦,对了。”曦月公主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精致的金凤钗,“这个就当给姐姐的谢礼,谢谢且收着,事成之后曦月还又大礼相谢。”曦月公主拜了拜。 看着曦月公主即将走出去,清羽突然问,“你是真的想做卫将军夫人吗?她若配你可是老少恋。” 曦月公主一个跟头,差点滚出去。 自那日期,曦月公主便有事无事制造与萧朗的相遇,曦仁皇帝也总是命萧朗去做一些都会和曦月公主有重叠的事务。 萧朗作为得道的神仙看着曦月公主对他过分的殷勤,十分地不自在,便极力躲避着她。 正所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萧朗的次次躲闪让曦月公主不满,终于有一天,她在御花园里截住了萧朗,畅快淋漓地问了个明白。内容么无非也就是你干嘛总躲着我,我又不是妖怪,怕我吃了你不成这类的。 萧朗不知该怎么回,说轻了怕继续惹得公主误会,说重了怕惹恼了公主,自己便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慨叹自己一介神仙居然在这凡间犯了桃花,还是皇室桃花。 若是月老作祟,他便不顾当初送药之情必定将他的红线给他和司命系几条去。 曦月公主看着萧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竟然有些委屈,便哭了起来,还惹出了几滴泪。 好巧不巧的,这时候曦仁皇帝路过,隐约听见几句,“我就是觉得你好,”“你觉得我哪儿好,我改”,将这二人的风流状况瞧了个真着。 “皇宫内近,一个将军,一个公主,这成何体统,你二人孤男寡女拉拉扯扯,我皇家颜面还要不要了?”曦仁假装愠怒。 “皇帝哥哥,我一介女儿家,这可如何是好?”曦月公主努力挤出了几滴眼泪,用手帕捂着脸,眼睛时不时窥着萧朗。 “你是要对她负责的,正好,你二人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寡人便成全了这桩好姻缘吧。”曦仁转怒为喜,“爱妃,你说呢?”曦仁看着清羽。 清羽有些慌乱,“启禀,启禀陛下,卫将军实乃臣妾的表哥,因父母早亡便寄样在臣妾家中,自小有术士算命说表哥不到而立之年不可娶亲,否则于他于妻都有大难。”清羽慌乱中顺口瞎诌着。 “若等到而立之年也不是不可,反正曦月年纪尚小,过几年也无妨。”曦仁思考着,看看曦月公主。 曦月公主一听要延迟,立刻放下帕子,“还要等几年啊?那臣妹怕不是要变老变丑了,如何等得起?”曦月公主这回是真的要哭了。 “你好歹是个公主,就这么恨嫁吗?”曦仁感觉有点丢人。 “启禀陛下,臣,臣有一事需向陛下禀明。”萧朗一拱手,单膝跪地。 “何事?你且说来。”曦仁说道。 “这事,这事实在是难以启齿,容臣私禀。”萧朗起身,靠近曦仁,低语了几句。 曦仁的眼睛瞪得像核桃一般大,扭头看着萧朗,一副怪异而想笑不得笑的表情。 萧朗为难地点点头。 曦仁低下头又摇摇头,说了句,“此事以后再议吧,曦月尚小,等到了适龄再择佳婿。”然后拉着一脸懵的曦月公主走了。 御花园里只剩下清羽和萧朗二人。 47.皇帝驾崩 八月十四,封后大典的前一天,卫将军萧朗奉命给后宫的宸妃玄清羽,也是大将军玄清羽送军报,所谓军报不过是她的义兄漠北王呼延莫皋给她送的封后贺礼,谁知在御花园遇到了仰慕他的曦月公主,二人一番囫囵事,被曦仁和清羽瞧见。 一番阴差阳错之后,曦仁带走了曦月公主,此时御花园只剩下清羽和萧朗。 “你对陛下说了什么?他竟然不赐婚,也不责罚你?”清羽问到。 “没什么。宸妃娘娘,这是匈奴漠北王为您的封后大典线上的贺礼。”萧朗顾左右而言其他。 清羽明白,这是说给旁人听的。 “还劳烦卫将军将贺礼送至长乐宫偏殿。”清羽立刻接了话头。 “好了,这里没人了,大神仙,你到底和陛下说了什么?陛下怎么会让公主放过你?”到了长乐宫偏殿,清羽紧追不舍地问。 “哦,没什么,我就跟陛下说,我好断袖之癖。”萧朗很平静地说。 “断——断袖!你,你居然,哈哈哈哈……你一个大神仙,居然,说自己……哈哈哈——断袖!”清羽笑得伏倒在榻上。 “笑什么,我丢人又不是第一回了。我不愿娶曦月公主,我不喜欢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谁。难不成,你真想让我做驸马?”萧朗拉下脸来。 清羽自知笑得过分失态便起身整了整仪容,敛了笑容。 “若是你真有为驸马之心何必等到今日呢?况且你一介大神仙,凡间女子如何入得了你的眼,即便你有倾慕之人,那也必定是九重天上风姿绰约、容貌秀丽的仙娥仙子了。”清羽略略有些失落。 “玄清羽,你是有多信任我,和我说话的时候从来都不带脑子吗?”萧朗有些生气了。 清羽抬头看看他,这应该是自打他俩认识以来,萧朗第一次真正生气,她知道事态有些严重。 “大神仙,你息息怒,我也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我知道,我想起来了你说过你在九重天上位介不高,那自是诸多女神仙也不瞩目于你,你因而自卑,这也是人之常情,我可以理解的,真的。”清羽言辞恳切。 “我真真要被你气死了!”萧朗捂着胸口坐在榻上。 “凡间一炷白檀香,我踏入这十丈红尘。我一介财神,完全可以不理这红尘世俗凡人琐事,但是为了一个人,我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冒身败名裂之危,冒神行俱消之险,我都不在乎。”萧朗顿了顿,“没错,你说对了,我在乎的的确是九重天上的一位仙子,我仰慕了她几百年,她是那么至高无上,那么无可匹敌,那么——对,她从来没有注意过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谁,你都说对了。”萧朗很失落又很无奈地看着清羽。 “大神仙,你别,别这样,我都有点害怕了。“清羽觉得萧朗今日的反常全因着失去了做当朝驸马的机会,而只能做自己的表兄。 萧朗起身,一把拉过来清羽搂在怀中。 “那个让我朝朝暮暮牵肠挂肚,那个让我魂牵梦系最想娶的人就是你玄清羽,一代战神玄清羽,你明白吗?”萧朗终于将滞在胸口的话说了出来。 清羽并不傻,她知道萧朗对他的心意,从始至终都知道,可是,那又能如何呢? 开始,她有初恋情郎杜阿牛,再后来背着复仇的使命她接近曦仁,虽说她与颜歌合谋从未真正侍奉过这位皇帝,但是她毕竟是皇帝的女人,长乐宫的宸妃娘娘,明日即将成为这大瀚国母仪天下的皇后,纵然她也喜欢他,但是,她又能如何?私奔?玩那个许多年前的玩过的路数?不过能,她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 清羽深深知道,过了明日她便只可能是这大瀚的皇后,将来的太后,她与萧朗即便相伴终身也只能以兄妹的名义了。于是她伸出双手,仅仅搂住了萧朗。 “大神仙,你明白的,这凡尘俗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为了这个位置很多人不惜放弃灵魂,出卖自尊,这便是凡世与凡人,谁都逃不开。明日便是我的封后大典,我若为后,你便是国舅爷,这辈子,你我再无缘分可续了。”清羽的一滴泪流了下来。 八月十五,封后立太子大典。玄清羽作为大瀚国新任皇后入主长乐宫,太子曦澈入主东宫,因太子年幼,生母叶昭仪陪伴东宫。 封后大典之后,曦仁皇帝觉得身体越来越差便对政事不再过问,一股脑都扔到了东宫。清羽虽为皇后但也只是进行一些象征性的仪式。名义上虽是太子建国,但是太子年幼,诸多事宜都是叶颜歌来过目,她便成了大瀚国实际的掌权者。 立冬过了没多久,曦仁皇帝在逗弄曦澈的时候突然痰涌迷了心智,一直昏厥,三日后便安然辞世了。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以至于阖宫上下没有一点准备,只是漫天的雪花一直飘飘洒洒两天两夜,直到将整个宣安城覆盖成了一片哀伤的白色。 清羽为后之后,曦仁的身体一直都不好,也未曾有圆房的计划,但却日日守在他身边照顾他,终于在曦仁最后的日子里,清羽做了一个皇后理应为皇帝做的事情,一直到他驾崩。 48.驻守皇陵 这一日冬至,清羽来到东宫,找叶颜歌议事。 “若说我为后,我这心着实有些亏。现如今陛下去了,这一朝的皇后也没了意义,倒是这太后之位需要与姐姐斟酌一番。”清羽擦擦眼泪对颜歌说。 “妹妹你是知道的,我的心性从出生那一刻便不曾改变,即使是入宫后被陛下宠在天上的时候也一样。然而我待他全心全意,情真意切,他却不信任我,甚至在我受了冤屈,失了孩子的时候竟然都不曾听我一句辩白,我与他真真是恩断义绝了。”颜歌一副冰冷面孔,“即便是这半年我虽在国事上多有瞩目,但是为后之心不敢有,不敢僭越了应守的礼份。” 颜歌虽然字字实在但却是不似从前那般温和了。 “姐姐后来复宠,我一直以为姐姐是真心爱慕陛下的。”清羽换了个角度说。 “爱慕?曾经有过吧,不过也随着那玉桃儿的挑唆而彻底没了,他既信任妖言惑众之人而不顾我被人诬陷,我与他的孩子被人害死之痛,那么我和他也无任何的夫妻之情,更谈不上爱慕。”颜歌继续冷冰冰地说。 “不瞒妹妹,当日你来找我说要与我合作,我也是收到了家父的嘱托。我一人受诬陷,连带着整个叶氏一族也会受牵连,我若不与你合作,不借你之手,如何能翻身?如何能洗刷冤屈?如何能扳倒权力如日中天的大司马和在后宫一手遮天的玉桃儿呢?”颜歌说的确实是实情。 “妹妹明白,只是当初我们定下接近陛下的计策,姐姐的心已经不在陛下身上,如何还能忍辱负重,夜夜服侍陛下呢?” “深宫妇人,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情爱可言?不过是保住命罢了。我只想要一个孩子,一个陛下的孩子,一个留着我叶氏血脉的曦皇之子。这江山便不用再打了。”颜歌突然诡异一笑。 清羽的心惊了一下,她认识的叶颜歌赤子之心,清清白白,她从未把叶颜歌和权力之争联系在一起,即便整个大瀚皇宫的人都在谋权攻心,那叶颜歌也绝对不会参与。如今,这一番话,清羽突然有点看不懂叶颜歌了。 “妹妹也别怕,我虽与陛下断了情缘,但是曦澈毕竟是大瀚的太子,未来的皇帝。我恨那些害过我的人,我也肩负着维护叶氏一族繁荣生息的责任,但我更是大瀚的子民,未来大瀚皇帝的母亲,我有责任教导他做一个好皇帝,爱护他的国,守护他的民。”颜歌终于露出了一个属于她的微笑。 “我明白了,这我就放心了。只要是对大瀚江山有裨益,我便不会阻止姐姐。只是,曦澈即将登基,我与姐姐都会晋为太后,这一朝怎能容两位太后?这怕也是姐姐心头思虑已久的问题吧。”清羽直接说了出来。 “好在你我都是直白之人,不曾有害人之心,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与你在位份上有所争夺,所以,这件事可以循着先祖礼下的法度,以此为据,再与朝臣商议,两宫太后并立,不知可否。”颜歌说这番话是真心的,清羽从她的眼中读了出来。 “姐姐,你能为妹妹有此谋划也不枉你我姐妹一场,在此妹妹谢过了。只是,清羽自出生便是克夫煞星命格,这在入宫选妃档案上都有所记载,所以,这大瀚太后之位我坐不得。另外,身在宫中禁锢良久,我本就是个尚武爱自由之人,这高大而逼仄的宫墙让我压抑和窒息,离开这里是我一直的梦想。也希望姐姐成全。” 清羽顿了顿,然后虽着了皇后服制但是仍旧单膝跪地对颜歌说,“姐姐,长乐宫玄清羽恳请辞掉皇后位,依旧领大将军衔,我自请带500卫尉护卫陛下梓宫至曦氏祖陵,驻守皇陵直到终老。请太后恩准。” 清羽的这一决定让颜歌有些错愕,至高无上的太后之位她竟然就这么放弃了,还自请驻守皇陵,那远离宣安城的深山老林里,任凭是谁都不会愿意。 “请姐姐务必恩准我,这也是这一世我唯一恳求姐姐的事情了。”清羽言真意切。 颜歌看着她,两滴泪从颊上流下。 她知道,清羽自请离去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名正言顺,一个没有任何阻碍的施政环境。 她起身扶起了清羽,二人双臂抱紧,四目相望,泪眼婆娑,这一别也许就是永恒。 清羽走后,叶颜歌晋封大瀚国皇太后,辅佐新帝曦澈开启了大瀚朝的新篇章,这是后话。 且说清羽领着500卫尉,哦,还有卫将军萧朗,这是新皇的旨意,一行人来到了大瀚皇家的祖陵。 这是一片茂密的深山密林,在宣安城南部,背山面水,是一块风水极好的地方。 “当年大瀚皇室的祖先也不知道在哪里请的高人选了这么一块地方,真是厉害!”萧朗说道。 “大神仙对凡间的风水也有所涉猎?”清羽笑着问。 “我在老君的藏经阁曾经翻阅过一篇《太古尚地制》其中凡界篇有写过在赤韦河南五百里又五百里有一座天台山,山前有一条河,名为甘河,传说这里是日神之母羲和的诞生之地。因为是日神之母的诞生地,便是祥瑞之地,凡间的天子便以日神之子自居。”萧朗讲道。 “我想这大瀚国的皇室姓曦,日神之母也姓羲,是不是有些联系?”清羽问。 “聪明!曦氏原本就为羲,为了彰显日神之子的地位便加了日字旁在侧,从羲演变成了曦。”萧朗说道。 “那么这里就应该是日神之母羲和的诞生地,大瀚历代皇室都埋在这里,这里一定不简单。”清羽越发对这里感兴趣。 “先驻扎下来再说。”萧朗下马。 清羽萧朗率领的人马安营扎寨,一半的人开始修建屋舍,为以后的驻守做准备;另一半的人遵着皇室礼仪将曦仁皇帝的梓宫送入陵地。 清羽和萧朗是皇陵守卫之首,自然要进地宫去完成曦仁皇帝的入陵仪式。 49.密道 遵着典仪,先帝的入陵仪式是繁冗而拖沓的,需要七七四十九天,但是因着新帝的旨意先皇勤俭爱民,以不劳烦民生为旨特将四十九天缩短为七天。 虽然只有七天但并不意味着一切从简,只是曦澈在皇太后颜歌的示意下已经将先皇曦仁的身后事办理得无比妥当。再者,体恤清羽,不愿让她在偏远之所劳顿也是她自己的意思。 这是入陵仪式的第七天,终于走完了流程,行完了礼仪,此时应该让工匠封闭帝陵,封锁地宫出口,除了陪葬品,所有人和物撤出地宫。 就在其他人都陆陆续续走出了皇陵,清羽和萧朗做着最后的检查,两个工匠头领完成最后一步封陵的时候突然,陵地出口处的上方出现了塌方,一块巨大的落石将洞口死死封住,在地宫外面的人一下子不知所措,因为这块突然天降的巨石凭借人力是根本不可能撬开的。 “先皇显灵,这是要让大将军和卫将军陪葬啊!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个司礼老臣突然说道,然后跪下叩首,他这一引领一群人跪下叩首。 因着原本就是封闭地宫入口,这样一来反而更为牢固,以后的盗墓者便是想进去也入地无门了。 “一切都乃天意!大将军、卫将军既然先皇显灵,老臣们也只能送二位将军至此。”拜了三拜,这些人竟然走了。 不日,玄萧二人殉陵的消息传到了未央宫,太后着实悲伤了许久,下令以大瀚国最高礼仪给大将军和卫将军发丧,鉴于没有尸首那边没有棺木,便算作守卫皇陵地宫了。 此后,每年的这一日便是曦澈皇帝定下的大瀚朝纪先日。这些皆是后话。 回到地宫里,当时正在检查最后地宫内况的玄萧二人很认真地工作着,并没有注意到帝陵外面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这从天而降的巨石实实在在砸在了地宫出口的时候地宫内一片不小的震动,部分地方引起了塌方,碎石混着土壤瞬间将两名侍卫掩埋。 萧朗来不及多想,以最快的速度掐诀念了一句咒语,被困在地宫的六、七个人立刻被一顶金钟罩护体躲过了一劫。 待巨石落稳,塌方过去,一切尘土归于平静,萧朗才撤了咒诀。 “这塌方来得蹊跷,帝陵乃是天选之所,几千年都不会出现巨大的动荡,怎会有如此剧烈的山体移动?怕不是我们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惹怒了先帝。”两个工匠师傅突然害怕地跪下。 刚刚经历了一尘劫难的清羽此时惊魂未定,紧紧抓着萧朗的铠甲,此刻才意识到有失形象。 萧朗皱着眉头不说话,掐指一算,眉头展开,“我说么,帝陵崩塌,若不是上天降罚那便是有人从中作梗。” “有人作梗?谁有如此大的胆子,敢在大瀚帝陵里动手脚?”清羽说道。 “大司马身边的那个巫师,这凡间怕不是只有他敢行如此之事了。而且他不光是动手脚,应该就在这不远处。”萧朗说道。 “难道……禁锢术,你的——”清羽看了看周围的几个人,突然顿住,她不能把萧朗的身份暴露,其实暴露也没什么,只是这些人知道了,即便不被巨石砸死,夯土闷死,怕不是也要被吓死。 清羽清清嗓子,说:“主子都死了,奴才还这么不甘心,他这是要将你我永远埋葬在这帝陵中。” “金钟罩只能保护一时,若是我法——发现不了出去的路,我们真的会死在这里,给先帝陪葬了。”萧朗一脸无奈。 “陈师傅、烈师父,您二位是大瀚皇家几代的帝陵修建人传人,对这帝陵应该是十分熟悉,除了先皇梓宫进口,这帝陵里还有别的出口吗?”清羽突然脑子泛起了一阵灵光。 跪在地上向曦仁棺椁方向不停磕头祈祷的烈二位师父听到玄清羽的问话,突然有点面露难色。 “呃,这,这个——” “都到现在这时候了还吞吞吐吐,实话告诉你们,这帝陵塌方乃是有人使用了巫术,要致我们于死地,如果不能找到出口,那么我们所有人便会真的在这里成为陪葬!”清羽十分严厉。 “大将军息怒!不是我们不找,是因为,祖上有流传下来的规矩,帝陵建设人不得透出一丝一毫关于帝陵内部的结构和秘密,以防盗墓贼。”陈师傅拱着手向清羽解释。 “所以我二人如果要是找到了出去的路,只要有活人出去,这几双眼睛便会记得,人心实难测,一旦密道外露,大瀚皇陵不保不保矣!”烈师父哭诉到。 “我陈、烈二家侍奉大瀚朝曦氏一族从远古至今,这帝陵便是我们的使命,我二人是断然不能出去的,只是大将军和卫将军忠心为国,定不会将皇陵的密道说出去,我留下密道地图给你们,还希望二位将军能平安出去。”说完陈、烈二位师父触柱而亡,无比忠贞刚烈。 清羽虽然在战场杀人无数,但是面对手无寸铁的平民的死亡除了杜阿牛,这应该是第二次,她着实为大瀚子民如此的尽忠志诚而感动。她命手下将二位师父的遗体妥善安置在曦仁梓宫外面,作为忠君的子民,他们可以永生永世陪着自己的陛下了。 清羽和萧朗以及两位侍从按照密道地图一点点寻找着出口方向,若不是有陈烈二位师父留下的密道地图,恐怕他们真真是要在这里陪葬的,因为密道与帝陵入口完全是两个方向,不是向着地表走去而是向着更深的地下走去。 “将军,这方向似乎不是通往地上的。”清羽的侍从说道。 “前面的路呢?可有变窄?火把是否变小?”清羽问到。 “那道不曾,反而宽阔了。”是从回答道。 四个人按照密道地图从曦仁梓宫所在的最里层底下一个仅容一人的小洞口下去,在细长的墓道中走了很久,突然前方越来越宽阔,在密道的尽头有两扇紧闭的石门,但在地图上却没有标注。 50.找到四小神之招宝 这两扇硕大的石门上并不像一般的帝陵石门上刻画着威武的守卫将军或者佛祖菩萨,而是数十只凤凰鸟围绕着一颗太阳。 “这是什么意思?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墓室。”清羽说。 萧朗运功想试试自己的法术,然而却是徒劳,看样子还是没有脱离巫师的控制范围,他抬头看着这两扇石门,陷入沉思。 “卫将军,你在想什么?可识得此图?”清羽问到。 “嗯,此乃日神之母,羲和诞生图。”萧朗说道,“如果不出意外,这两扇石门后面应该藏着日神羲和的秘密以及大瀚皇族的秘密。” “也许这才是建皇陵的人不让我们知道的真正原因。”清羽接着说。 “还记得我提到过的《太古尚地制》吗?甘河源应该就在这里,这里就是日神之母羲和的诞生之处。不过看这样子从关闭石门那日起就没有人来过,怕不是有上万年的历史了。”萧朗说道。 “那我们四个人便有幸成为了见证历史的人!”清羽说。 “你真的想打开?”萧朗问。 “大神仙,如果不打开,我们莫不是要死在这里?”清羽将萧朗从九重天藏经阁里的《太古尚地制》中拽了回来。 “大,大神仙?”两个侍卫突然语塞, “这是我对卫将军的戏称。”清羽吁了一口气,自己圆了场。 “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便陪你一起开启这扇门。”萧朗看着清羽,眼睛里突然有了些留恋与不舍。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万一发现了宝藏我和你五五分,放心放心!”清羽打着哈哈。 清羽上前想推开石门,却发现这石门像是长在了洞顶与地面之间,没有任何缝隙,两个侍卫上来帮忙,集三人之力也无从下手。 “来打,大神仙,来帮忙。”清羽回头招呼萧朗。 萧朗看着清羽,脸上一副等着看你热闹的表情。 “如果这么轻易就能推开,你觉得这上万年有多少像你们一样的人会进去?”萧朗两臂交叉在胸前反问道。 “也对哦,要是这么轻易就推开了那岂不是人人可以进去,陈师傅和烈师父估计都进去好几回了。”清羽说道。 萧朗无奈地摇摇头走过去拉起清羽的手,走到石门旁边的一块平整地方,用手把土拨开,将火把靠近,这是一块嵌在地表的石碑,上面写了一些类似文字的东西,但是并不是大瀚的文字。 “母日神诞生,万凤归一朝拜,羲和生万物,延曦氏以万代,为护神源,非三界血汇于金光盏不可开。”萧朗读到。 “大神仙,你行啊,连天书都能看懂!哦,也对,你就是天上的。”清羽自言自语。 “天,天上的?”侍卫再一次语塞。 “大神仙可不是天上的,这也是我对他的戏称。”清羽再一次圆场。 “三界血,三界血。”萧朗嘀咕着,他拿着火把在石门前面寻找着什么,突然看到了门正中间太阳的图腾下方有个像半个碗一样的凹槽。“就是这里了。” “这是什么?” “三界血,就是天地阴阳人神,集齐了这三种血,将其置于金光盏中,石门自然就开了。” “我明白了,你、我和他们俩便凑齐了天上、凡间、男人、女人这三界的血,可是这金光盏从何而来?”清羽问道。 萧朗慢吞吞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虽然墓道里只有火把的微弱光亮,但是此物一出立刻光芒万丈。 萧朗把它置于石槽内。 “你连这个都有!你是不是提前预谋要开石门的?否则怎么连这个都有?”清羽眼睛睁得老大盯着萧朗。“哎,等等,这东西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但是,却又想不起来了,哎,哎,我这脑子。”清羽努力想回忆起来,但是奈何前世的记忆太模糊了。 萧朗拔出清羽的九天剑,划伤了手掌,滴了几滴血进去,侍卫也模仿着他的样子滴了血,清羽接过九天剑,手一握一抹,血液滴入了金光盏,霎时,地宫里一片耀眼金色,石门上的太阳图腾如同真的太阳一般发出夺目耀眼的光辉,两扇石门分左右吱呀呀自动开启,门缝里射出的更是万丈金光,耀得人睁不开眼睛。 待石门完全开启,四人的眼睛也逐渐适应了强光,他们定睛一看,这石门后面并非什么墓室,乃是一片安然祥和的自然风光,有河流山川、有花鸟鱼虫,只是这景致既不同于九重天又不同于凡间,当中的太阳竟然有十一个,乃是十个小太阳围着医科大太阳,周围是赤焰冉冉,再往外是一圈护卫的凤凰鸟。 “有人有人!”清羽叫到。 在正对石门的位置有一个容貌清秀、书生气的童子盘坐在莲花上,相貌端庄。他并没有抬头,也没有睁眼睛,更没有开口,却听得四野内皆是他的声音。 “万年造化、千年缘分,今日终于至此。” “你是这里的主人吗?”清羽问到。 “吾乃九重天上主理人间财帛运势的四神之一招宝,因千年前偏爱赤焰便藏身在这凡间赤韦河畔帝陵中。” 萧朗听到招宝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睛都直了,他知道,九路财神下界寻找的四小神之一招宝便是面前的这个童子,顿时他有些恍惚。 “那你为何要藏身大瀚国呢?”清羽继续问。 “羲和乃日神之母,此地乃日神诞生之地,十日环绕,凤凰鸟围绕,其中一只便化身赤尾河,守护日神,日神之子之一便化身大瀚天子守护母神,我钟爱赤焰,便藏身于此,直到九重天身负天命的神仙来此处找到我,我的使命也便完成了。 此时,招宝突然抬起头睁开眼,看着萧朗。 萧朗知道,这一次九重天上其他神仙享有的的加起来的运气全部降临到了他一个人的头上,他尝试着施法,竟然恢复了法力。 原来有了四小神的加持,萧朗可以脱离巫师的控制恢复法力,他又变成了那个游刃有余的大神仙。 童子起身,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书童模样的人,走到萧朗身边,双手递上金光盏,道:“正位财神萧朗,今日招宝归于麾下,今后任由差遣。” 两个侍卫不曾见过这个光景,吓得抖成了一团。招宝扭过头来,一挥手,二人昏了过去,“别担心,我只是施了昏睡诀,待出了皇陵他们就会醒来,不过这里所有的事情她们都不会记得。” “战神在上,请受小神一拜。”招宝对清羽施了大礼给清羽弄了个措手不及。 清羽看着萧朗,萧朗看着清羽,一个没法解释,一个不明就里。 萧朗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得到了招宝意味着自己离正财神之位又近了一步,但是也意味着他即将返回天庭,离开清羽。 他满眼不舍,因为他知道他和清羽在凡间的日子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