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方世界 白狸是一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九尾猫妖,人都说狐狸狡猾,猫也可以比狐狸更狡猾。 她推开一座青瓦白墙的小院门,走进屋中在梨花木的椅子上坐下,泡了杯茶满饮一大口道:“还是雨前龙井香!” 从腰间的储物袋内拿出一支香,插/进桌上的香炉内,无火自燃有烟袅袅升起。 三息后,屋内的场景就变了。 白狸出现在一个小摊上,身后是奔腾不息的河水。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在灶台边上忙碌着,锅里热气不断的往外冒,烟雾蒸腾中带着几分暖意。 隔着好几张桌子白狸笑嘻嘻的问道:“大叔,今天的生意怎么样?” “我这要是生意好了那地府可要出事了。”大叔专心的看着火,不出片刻端上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放在白狸面前。 馄饨颗颗饱满,上面点缀着翠绿的葱花看的人食指大动。“也是,好久没来吃了,闻着真香。” 舀起一颗馄饨放入口中,馄饨皮薄厚适宜,要开后鲜虾的香味,混着汤里带着的葱花白狸幸福的眯起眼睛。她大口嚼着馄饨,望向渡口的小船问道:“大叔你今日可载人?我要去趟地府办点事情。” “你还要我载?自己去。”大叔拿着抹布边擦着灶台边回头打发道。 “我还是觉得小船看起来看安全些,地府给的令牌总让人觉得要掉进水里。你是知道,猫总是怕水的。”白狸露出脑袋上尖尖的猫耳耸耸肩无奈的说道。 “那行,一会我带你过去,反正这地方几年也见不到一个人。”他将灶火熄灭,换上船夫的蓑衣和斗笠在岸边喊道:“快来,今日浪大借风行。” 白狸将最后一个馄饨塞进嘴里,含糊的应着:“来啦来啦。” 船身被浪头拍打着在河面上摇摇晃晃的前进,白狸看着浑浊不清的河水问道:“这河水怎么是红色的?连只鱼儿都没看到。” 大叔摇着橹哈哈大笑,“你这猫白活这么些年岁,是走后门进的地府吗?这条河叫长英河,通人间,埋忠骨。过河的不管是人,仙,妖。要是没有你手中的令牌,都要掂量一下自己有没这本事过河。” 白狸上下打量了一圈大叔奇怪道:“那你怎么没事?” “嘿嘿,因为我就是这条河里最大的鱼。”白狸看到大叔胡子拉碴的脸在斗笠的遮掩下变成一颗硕大的黑鲤鱼头。 她突然就不想再问了,一只成了精的猫和一尾成了精的黑鲤鱼一起渡河,鱼还活着回去了,说出去谁信啊! 有大叔在小船借着风浪一路摇摇晃晃很快就渡过长英河。站在岸边眺望能看见地府的大门,鬼气森森。门口的两个鬼差凑在一块指手画脚,不知道在嚼什么舌根。 她三两步走到门前,解下腰间的刻有彼岸花的令牌给门口的小鬼看了一眼道:“看清楚了我是来找判官的。” 小鬼一见令牌就知道这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忙低下头默默地在前面带路。一路上飘过三三两两新来的鬼魂,有的神色匆忙,有的两眼飘忽,还有几个面无表情的在奈河桥头游荡。 白狸诧异的指着桥头的那几只问道:“这几只不过奈何桥的老顽固还在啊?” “哎,大人你有所不知,你看那个的吐着舌头的。他活着的时候和邻家的张氏有一腿,被张氏丈夫撞破。张氏早就投胎了,他还傻乎乎的在等,大舌头还每天嚷嚷着什么兮兮兮兮,也没个鬼能听懂是什么东西。” 小鬼见白狸听得挺开心的,就投其所好放开了说。 他发出一声嗤笑,又指着另一个蓬头垢面,四四支部全的男鬼道:“这个听说活着的时候大权在握,后来被千刀万剐而死。” “据说他是因为喜欢上敌国来和亲的公主,结果公主嫁给了皇上,他不甘心起兵造反,爱美人不爱江山你说是不是傻。”小鬼的眼里带着幸灾乐祸还不忘问问白狸的意见。 “你的舌头是不是不想要了。”一个冷清的声音响起。小鬼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化作一阵白烟就跑了。 白狸看着小鬼这逃跑的速度,不坏好意的对着判官道:“你这判官当得,说话比阎王都管用。看看那个小鬼堪比被狗追的速度就知道了,还是恶狗。” “我不介意也让你知道知道,他们为什么都这么怕我。”判官冷着脸拿出手中的笔转了一下威胁道。 她干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我今日来是有正事的。” 从储物袋内拿出一个小白瓶举到判官的面前问道:“我明明才收集了一半的眼泪,为什么开始收不进去了?” “他在你身边吗?”判官问道。 “在。”白狸肯定的道。 判官沉吟片刻又问:“那他哭了吗?” 白狸皱眉回想当时的场景,“我不确定,他当时泡在水里,被我揪出来的时候眼角有些红。” “嗯,那你下回让他当场哭出来或许就好用了。”判官面无表情的说道。 白狸不可置信的瞪着他重复了一遍:“让他哭出来?就好用了?” 判官冷漠的点点头,转身就走声音从远处飘来,“我还有些公务没有处理,若无其它事情别耽误我时间。” 白狸觉得让宁朔当着她的面哭出来,不如让她跳进忘川河里游一游来的实在。回想当初和宁朔在一起的时候,不管发生了什么哭的永远都是自己,就连她奄奄一息的时候,这条可以盘出十八个弯的龙都没有哭! 现在因为神识受损,他不仅容貌返老还童,连性格都不一样了!除了还是很喜欢黏着自己这一点没有改变以外,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么一想,白狸觉得自己可以试一试,万一成了呢。她露出一丝愉快的微笑,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走到长英河的渡口,一条白龙百无聊赖的将自己拧了十八个弯盘在船上。白狸见到他时觉得自己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 白狸问道:“宁朔,你怎么在这?” “哼,不告诉你。”白龙将头扭向另外一边,不看她。 她环顾四周没看到黑鲤鱼大叔,转而问道:“大叔呢?就是那个船夫呢?” “你说的是哪个鲤鱼精吧。”宁朔将粗/长的龙尾伸进红色的河水里搅了两下。河底探出一颗巨大的黑鲤鱼头,“龙君唤我?” “这只猫找你,可能是饿了。” 黑鲤鱼的嘴唇一张一合的说道:“龙君莫开玩笑,我与白狸乃是多年知交。” “你骗鬼呢,猫妖和鱼精交朋友?能信?”白龙竖起一根爪子指了指白狸又指了指他,发出一声耻笑道。 白狸觉得额上青筋乱跳,她之前说什么来着,猫和鱼一起渡河谁信???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杂乱的心情问道:“你怎么过来的?” “就这么过来的。”说着腾空而起,还在空中转了两圈。 白狸按了按乱跳的青筋,指着空中玩的不亦乐乎的宁朔问:“大叔,你不是说过河要掂量一下?就这样?” 白龙一个俯冲来到她的面前贱兮兮的说:“你问我呀!” “那你说!”白狸咬牙切齿的道。 “我是龙他是鱼,而他恰好是这条河中诞生之主,血脉压制就这么简单。” 白狸一口老血哽在喉中,指着空中嘚瑟的白龙质疑道:“真的不是他欺负你?” “听过鱼跃龙门吗,在他还没有跃龙门之前,只能这样和我说话。”宁朔的口气很是得意,而河里的黑鲤鱼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白狸额上的青筋乱跳的都快按不住了,“你让让,我要回去。” “我不走他现在只能趴在河里。你求求小爷,小爷一高兴就带你回去。”说完炫耀似的将自己盘了十八个弯。 白狸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一转眼珠,声音比平日甜腻了几分道:“小朔朔,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宁朔停下动作目露迷茫:“很重要的日子吗?生辰?” “你如果不带我过河今天就是你回家的日子,我相信龟乙伯伯会很欢迎我把你捆回去的,”白狸的猫眼眯成一条线威胁道。 白狸一眯眼准没好事,宁朔立马认怂乖巧的道:“我,我这就去你家中等你。你不许告诉那个糟老头子!”说完就不见了。 这场景与之前小鬼见到判官有异曲同工之妙,白狸被自己逗笑了。 宁朔一走黑鲤鱼大叔轻松的从河底跃出水面,变回原来那个胡子拉碴的模样,站在船头乐呵呵的说:“龙君居然也有怕的时候。” 不知道是不是白狸的错觉自从见到了宁朔后,黑鲤鱼大叔兴奋的不正常,划船都分外的卖力。 与一脸傻笑的黑鲤鱼大叔告别之后,场景再次变换,炉中香已燃尽。 门被猛地推开,宁朔手中拎着大包小包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道:“这些是你要的生煎,松子糖,还有赤豆粥。我等得无聊偷偷吃了一个松子糖,味道还不错。” 白狸被屋外刚升起的朝阳晃了下眼,眯着眼睛开门见山道:“你知道自己的神识有损吗?” “知道啊,不是什么大事。”他满不在乎的抛了一颗松子糖到嘴里咬的嘎吱吱响。 白狸忍住揍他一顿的冲动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跟着我,要不你跟着我一起找有缘人,还有免费的戏看,是不是很划算。” 宁朔正翻着手边一堆吃的,一听白狸说跟着她,立刻两眼放光一个劲的点头。“好好好。能跟着美人做什么都行。”他迟疑片刻又问道:“什么是有缘人?” “一时很难解释清楚,反正你跟着我总会知道的。”白狸道。 宁朔得寸进尺的打开一个油纸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生煎放进嘴里含糊不清的问:“天哈这么大,里打算旭哪里找?” 白狸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罗盘,银色的罗盘上面有一根泛着浅红色的指针,她用手拨动指针,两人面前出现一张半透明的山海图,图上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分布几个不同颜色的区域。 白狸开口道:“这是十方世界,名字是师父取的,简单来说就是一切世界的地图。” 似乎是想起什么,她神情忽然变得有些低落柔声道“”“这是当初我师父他老人家给我的。年少不更事时,师父说的好多话我都不懂,现在懂了也迟了。” 一只泛着油光的手伸出在快要接触到地图时,被白狸狠狠的拍了一巴掌,他捂着手委屈巴巴的问道:“这些有颜色的云雾下是什么?” 白狸指着山河图里最东边的一片金色说:“这片是我们现在所在的世界,只有凡人的世界。”接着用手拨开金色的云雾,在角落里一点,出现一片清晰的脉络,脉络上分布着各种颜色的小圆点。 她点了一下黑色的圆点,二人面前出现了一方小字:“王徐,城南燕尾巷。” 宁朔歪头思索着,忽然瞪大了眼睛,有些语无伦次道:“你,你。我记得十方世界是万年西方佛国一位大能所造,据说是为寻找他顽劣的小徒儿,听闻他与魔君一战之后身受重伤陷入沉睡。” “现在这东西出现在你手上,你!” 白狸眯起眼睛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白狸,视线先是从不盈一握的腰上扫过,又看了一眼白衣包裹下丰满的胸脯,最后是一双妩媚勾人的猫眼。说了一句让白狸心梗的话。“你这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和尚养出来的。”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白狸没好气的回道。“师父常于十方世界游走,点化有缘之人积下功德,这上面黑色的圆点是师父还未来得及去的地方。” “所以你要做的就是,将你师父未完成的有缘人都点化了?”宁朔接口道。 “也不全是,我还需要他们哭上一哭。”白狸有点苦恼这个问题。 “这是为什么?” “你管我呢,我就有这种特殊的爱好不行吗!”白狸有些气恼。 这样炸毛的白狸有点可爱,他在一旁看着举起手想掐自己的大腿哭上一哭满足美人的爱好,又怕痛。良久发出一声长叹道:“哎,讨美人欢心有点难啊。” 第二章 负心多是读书人 白狸看见宁朔掐自己大腿的手几次抬起又放下,就是不说话。暗道你行你就掐,又不是没有见识过这只龙的皮有多厚,当初自己一口咬下去差点把牙都咬碎,也没见他喊疼。 想起这事她就来气。当时自己还是一只小奶猫,被师父带着下山点化有缘人。 山下多好玩啊,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勾的她看花了眼。在庙里师父天天让她吃素清修,导致后来她看到一家卖鱼的铺子就走不动路了。 她蹲在那两眼直勾勾的看着铺子里的各式各样的鱼,香味馋的她直流口水。忍不住开口叫唤了一声,店主一看是只可怜兮兮的小奶猫,就拿了一只特别小的鱼给它。 她吃的特别香,耳畔听到有人和自己说:“猫儿,你想不想有吃不完的鱼?” 那时的她满脑子都是鱼一个想字脱口而出。 接着一阵风就将她带到了一个,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去的地方——魔宫。 带她回来的人自然是这宫殿的主人,他叫无心。 无心对她很好,她想干嘛就可以干嘛,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要什么好玩的无心都会让人第一时间送到她的面前。 她乐不思蜀都忘记了自己是和师父一起出门的。 直到遇到一只白龙,就是宁朔。在魔宫的日子自己被魔君宠的天不怕地不怕。 那时候的宁朔和现在截然不同,十分的高冷。他被魔君抓回来的时候浑身是伤,庞大的身躯上没有一片鳞是完好的。 他并没有因为身上的伤而显得狼狈,反倒是镇定自若的看着无心,金色的瞳孔中是无形的怒火。身上条条交错的抓痕外翻,腹下有条一看就是被撕裂的伤口,不停的有暗红的血/液流出。 她看的触目惊心,知道这样的伤口定是魔君打的,外翻的血肉上面布满魔气。于是她壮着胆子去扯魔君的衣袖撒娇道:“无心,这段时间你都没空陪我玩,外面的那群人又怕我。可以把这只白龙送给我吗?” 无心的眸子很黑,不说话的看着你的时候会让人感到恐惧,像一只大手要把你拉进无底深渊。那天无心就是这么看着自己的。 “你要他陪你玩?” 她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理由傻乎乎的笑道:“我常听说龙可以翱翔九天,我想骑龙!” 那只龙本因疼痛而不稳的呼吸停顿了一下,然后是无心震耳欲聋的笑声。于是她得到了一只白龙坐骑。 欢喜的将宁朔带回自己住的地方,除去镣铐拿了瓶上好的药膏想要替他涂抹,哪知道这只白龙不识好歹一抬爪子就想把自己拍死。年少气盛的她也毫不示弱的张嘴就咬,结果可想而知自己的乳、牙被磕掉了一颗。 疼的她直掉眼泪,还不能在这只白龙面前示弱,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硬是没有嚎啕出声。 宁朔也愣住了,他没想过有人会用这么原始的方式打架的,低低的笑从口中溢出,一笑就牵动身上的伤口往外冒血。 他的笑声很好听,婉转低沉如山间涓涓细流缓缓的淌过,将心里的疙疙瘩瘩都抚平。年少不更事的自己就是被这样的声音吸引,挂着一脸泪花看呆了。现在想想还有些脸红。 坐在椅子上的宁朔正开心自己以后可以天天跟着美人,抬眼看到她脸上露出小女儿家的羞涩,颇有些不爽道:“美人,在想哪个野男人呢?” 白狸飘远的思绪被打断冷冷回怼道:“反正不是你这个野男人。” “哼,他有我俊?有我疼人?” “比你俊,比你疼人,功夫还好!”白狸眼尾微微上挑眼波流转唇角微勾意有所指的笑道。 宁朔阴沉着脸咬牙切齿道:“你告诉小爷他叫什么,小爷现在立刻马上就去剁了他,让你知道知道谁的功夫好!” 白狸拍桌狂笑,现在的宁朔居然这么好玩。看她之后怎么把以前被欺负的账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这都快晌午了咱们先去醉仙楼吃饭。然后打听打听这个叫王徐的人。”白狸顾左右而言它。 晌午的街道上并不热闹,只有几个人从街上匆匆走过。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醉仙楼的大门。有小二上一看二人衣着打扮十分讲究招呼道:“两位楼上请。”回头就冲柜前喊:“雅座一间。” 宁朔很自然的抬脚就要上楼,被白狸用折扇一敲肩膀止住脚步,扭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她轻摇折扇笑着对小二道:“我们坐楼下就行了。上些清淡的小菜,一条清蒸鲈鱼。” 两人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了张桌子坐着下,才很快就上来了。他出神的望着对面的白狸,吃鱼时先从鱼腹下筷,双眼会弯成月牙形,时不时还能看到尖尖的虎牙,心里没由来的就想摸摸她的头。 很快白狸就吃完了一整条鱼,他连个鱼头都没混上。两人也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宁朔提议道:“我们去燕尾巷口守株待兔或许能打听到些什么。” 白狸舔了舔嘴角有些意犹未尽笑盈盈的道:“走,你结账。” 结完账走出店门,她用手做了一个抛钱袋的动作问道:“你都是这样结账的?” 宁朔呆呆的点头,不明白她问这个做什么。 “那一袋子看起来沉甸甸的,有多少?”她打开折扇凑近了遮住脸露出肉疼的神色问道。 宁朔大手一甩满不在乎的道:“没数过,小爷又不差那点钱。” 她想起自己在外风餐露宿的日子说了一句:“败家的爷们!” “等有机会我带你回龙宫,你就知道这点钱真不算什么。”宁朔看她一脸心痛的样子解释道。 “又不是我的,看了也白看。”她用折扇遮住半张脸小声的嘀咕道。 宁朔眼睛一亮,机会来了。他放低声音带了些讨好的意味说道:“你跟我回去,就都是你的。” 白狸眼尾微微上挑怀疑的问道:“都是我的?” 宁朔疯狂的点头,还有半句他没说出口,连小爷我都是你的。 “不要了。”白狸看着他兴奋的神情总觉得哪里不对。 犹如一盆冷水泼在脸上,宁朔瞬间清醒了一些。 燕尾巷不远,拐过几个街口就到了。两人在站在燕尾巷口,时不时有人投来探究的目光。 白狸也意识到有些太过显眼,趁着无人注意变作一只黑猫,跳上了屋顶道:“我在上面待着这样不引人注意。” 他很想跟着上去,总不能变成一只白龙跟着盘在屋顶上,先不提会不会吓死人,帝王家都未必有这个待遇。 “如果遇到了王徐你打算怎么办?”宁朔问道。 “开门见山。” “他要是不听怎么办。” 黑猫在屋顶上磨了磨爪子说:“捆起来听完。” “你就不能换个方法?”宁朔不可置信的想象了一下被捆起来的听人说话的画面,有些惨不忍睹。 “没办法,我试过学着师父给他们泡茶劝他们放下。可总有人盯着我的脸魂不守舍的说放不下。我只好换个方式。”黑猫伸了个懒腰直接在屋顶上躺下,阳光正好晒得身子暖洋洋的。 “下回你捆人的时候叫上小爷,小爷给你递绳子。”他只要一想到这群人目不转睛的盯着白狸看,就忍不住手痒。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月上柳梢,才有脚步声急急地从巷子的另一头传来。 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背着书箱,头上包着方巾急急的走到家门,轻手轻脚的推开院门,探头看了两眼后就迈步进去了。 白狸手中的罗盘闪了一下发出一阵红光,跳下屋顶三步并作两步就要去敲门。宁朔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道:“你这个时辰敲门?” 她望了眼天上的高高挂起皎洁无暇的明月不解道:“怎么你敲门还要选个黄道吉日?” 宁朔额上青筋一跳,声音又低了两分道:“你一个女子就这样半夜敲一个男子家的门?” “你怕什么?”说着变出一个不可描述的东西,握住两端稍稍用力一掰就断成两截。白狸挑眉,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道:“你看就这么简单。” 宁朔目瞪口呆的指地上断成两截不可描述的物体,“你,你怎么随身携带这。” 白狸一脸淡定的说:“哦,这个啊是当初我去扬州的时候,一个狐妖告诉我,他说只要我这么做是个男人都会怕。” 她得意洋洋的凑到宁朔耳边小声道:“特别管用,每当我半夜去敲门,有人脑子不清醒的时,我都会像刚刚那么做。而且之后他们都会一脸扭曲的欢迎我进去。” “每次半夜?你都会?”宁朔扶额,再一次觉得自己跟着她是明智之举,要是再隔一段时间,不知道又要学一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是啊,可惜后来这狐妖为了躲避仇家不知道去哪了。他还和我说要教我一百零八种震慑男人的使用方法。”她颇为可惜的道。 宁朔觉得自己再听下去可能会青筋爆裂,出言打断后面的话道:“以后出门请务必带上小爷,小爷可以教你半夜进别人家院的正确方式。” 说着他以指为刃,想要斩断门闩,白狸的声音幽幽的在耳畔响起:“师父说不可学那梁上君子,溜门撬锁。” 他额上青筋一跳,默默的放下手,改为搂住白狸的腰。打算带着她翻过去,耳畔又传来白狸幽幽的声音说:“师父说不可以学采花淫贼翻/墙爬院。” “你师父还说了什么?”宁朔眼中冒火的问道。 白狸心中暗笑面上不显,无辜的摊手道:“没了。” “那听小爷的明日在来,反正你也知道他住在这。”说着就搂着她的腰,准备离开王徐的家门口。 “不用。”她塞了一个令牌到宁朔的手中说:“这是判官给我的令牌上可照前世断今生。” “判官?为什么要给你这个?”宁朔看着刻有彼岸花的令牌再一次咬牙切齿的问到。 “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吧。”白狸眨了眨眼睛嫣然一笑继续道:“你拿着这个进去,轻轻一照就行,我就在这等你。” “不是不能撬门溜锁翻/墙爬院吗?”宁朔金色的眸子中有显而易见的怒火要冒出。 白狸用双手捂住眼睛表示我什么都看不见。 宁朔被她的姿态逗笑骂道:“满嘴没有一句实话的小骗子,在这等小爷。”翻/进屋内,王徐躺在榻上早已入睡,他拿出令牌轻轻的一晃,很快就出来了。 两人踏着月色回到白狸住的院子 令牌被白狸拿在手里变成一本蓝色的线装书,两颗脑袋凑在一起翻看书里的内容。 命书记载今生王徐才过了一半不到的日子,杂事太多连几岁尿炕都有。白狸不耐烦的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是一句判词,“大登科后小登科,寿终正寝。” “古人诚不欺我,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白狸感慨道。 宁朔拧紧了眉头,嫌弃又可怜的看着她。“美人,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怎么一肚子都是酸水。” 白狸横了他一眼说:“我说的不对吗,王徐已有结发的妻子了,现在的年纪应该才刚考过乡试得中解元。” “不久后他就要进京赶考,你打算怎么办?”宁朔问道。 “跟着他进京,然后见机行事。” 宁朔惊讶的说:“不打算讲故事了吗?” “讲啊,必须讲。”白狸一副理所当然的道:“不仅要讲,我还要让他涕泗横流。” “又开始酸了。”宁朔忍不住道:“美人要不你和小爷我回龙宫吧,保证不会让你在外受苦的,看看你这几年都学了些什么玩意。” 白狸瞪了他一眼道:“想都不要想。” 第三章 上京城 天光大亮,燕尾巷口就站了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怀中抱着一只黑猫,黑猫几乎与少年融为一体。如果没有那双碧色的双眼,清晨巷子里早起的人都会被这个少年吓一跳,以为是索命的无常。 白狸在他怀中打了个哈欠懒懒的道:“我就说不要站在巷子口,你偏不听看看那个出来倒夜香的婶子,被你吓的夜壶都不要了。” 宁朔抱着白狸满脑子都是粉红色的泡泡,才懒得管那些。这个顺滑的手感,这可爱的小耳朵,不行了粉红的泡泡要从心口溢出来了。 干咳了两声道:“我记得昨天在天命书中看到王徐好画,等会他出门后我会制造机会与他相识,这样之后计划就能顺利进行。” “聪明如我。”白狸没脸没皮的自夸道。 王徐家的门吱嘎一声打开,他背着书箱从里面走出,跟在后面的是个圆脸的妇人,肤色微微蜡黄是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缺乏保养造成的。眉眼是典型的江南女子小巧秀气,一看就知道是典型的贤妻良母。 她站在门口目光温柔,将手中的食盒递给自己的丈夫,还叮嘱了好几遍:“别因为画画就忘记吃饭。” 王徐头也不回的离去,他的妻子林氏还在门口望着,直到丈夫的身影彻底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为止。 白狸不爽的道:“一条巷子锁住多少人。” 宁朔摸了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抚 他摇身一变,换上一身月牙白的素面长衫,将金色的瞳孔稍作修饰变为琥珀色,气质瞬间就变得温文尔雅。 白狸跳出他的怀抱,跃上屋顶一路跟随。 跟着王徐穿街过巷,经过闹市拥挤的人群。宁朔见时机成熟抱着一摞画卷往王徐身边急急走过,画轴撞到王徐的书箱散落一地。 其中有一幅仕女图恰好打开一半,王徐被画中精妙的画工所吸引怔在原地而不自知,边上的人不耐烦的喊道:“让让,没事别挡在路中间,这大清早的大伙都有事。” 王徐这才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他看着宁朔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不知如何称呼,可否借一步说话。” 宁朔点头随着王徐一路走到城外的柳树下,宁朔抢先道:“宁朔,你叫我宁兄即可,我看起来应比你大上些许。” 王徐愣了一下心道这人倒是自来熟,“在下王徐,从未在城中加你过宁兄这般人物,可是刚到此地?”王徐随意找了个话题问道。 宁朔露出一丝浅笑道:“我是今年进京赶考的,借着上京的机会来着江南水乡游玩几日。” “好巧,在下过几日也要出发进京赶考。不瞒宁兄,刚刚见宁兄的手中有张仕女图,可否借在下一观。”王徐眼含期待的看着宁朔问道。 他爽朗一笑道:“是这张吗?” 顺手将画卷打开,一张画工精妙的簪花仕女图展现在王徐的面前,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嘴里还不住地夸赞。 白狸在城楼上不住的嘀咕,有完没完了不就是一幅画。 “这画出自我好友之手,你要是喜欢可赠与你。”说完将画一卷就要放进王徐的书箱。 王徐一惊推拒道:“这太贵重了。” “你若觉得太过贵重,反正我要在此地逗留几日,你给我当个向导,领我四处逛逛。”王徐听了这话才稍微安心的收下道:“也好,不日你我还可以一同进京,路上有个伴也不寂寞。” 白狸在城墙上听到这话,一喜鱼上钩啦。 “正有此意。”宁朔笑着附和,还用眼角的余光扫着城楼上的白狸,就差没有摇着尾巴炫耀自己的功绩了。 王徐盛情邀请道:“今日我与好友约好在城外的竹林里作画,宁兄若是无事可与我同去。” 宁朔点头道:“乐意至极。” 两人徒步行至城外竹林,竹林幽深静谧。白狸感慨这片竹林真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往高处爬去有一草庐,门口已有小童等候多时。 小童见来人也不慌,迎上前去接过王徐的书箱和宁朔手中的画卷恭敬的道:“主人已等候多时了。” 走进后看到院内石桌上摆着笔墨,一个瘦弱的男子在石桌旁画着什么,白狸悄悄地躲在草庐顶上观察三人的言行。 王徐上前寒暄,引荐宁朔与主人相识。三人交谈过后瘦弱男子提议道:“王兄今日一好画,不如今日我们也各自作一幅,看谁的立意最佳。” 此话正合王徐的意,他很想知道能拥有那么一副画的人,是不是画工也如画上精妙。 三人坐定,王徐和宁朔坐在草庐主人的对面。面前矮几上是备好的笔墨纸砚,三人相视一笑,各自动笔。 宁朔很快就将笔撂下看着画笑的合不拢嘴。王徐见状好奇的探头,也忍不住笑道:“这猫看起来甚是可爱,只是这立意?” 草庐的主人也坐起身来到宁朔的身后,一看纸上是一只打着哈欠伸懒腰的黑猫,俏皮又可爱,白狸在屋顶上竖起了耳朵,她倒要听听这个家伙能扯出些什么。 “这是我家狸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书上有典,梅妻鹤子我一点都羡慕,就盼着这狸奴什么时候变成个美人好让我领回家去。” 王徐和草庐的主人面色微红,听着都露出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容,王徐干咳两声开口夸道:“看不出来宁兄还是个风流人物。” 白狸在屋顶上听得直翻白眼,什么风流人物,装接着装。 三人在茅屋里待到了日影西斜,这一天下来宾主尽欢,他与王徐约好了明日相见的时辰和地点后才各自归家。 白狸扑进他的怀中甩着尾巴不耐烦的问道:“明日你还要和他一起?太无聊了。” “为了美人多无聊小爷都能忍。”宁朔认真答道。 白狸被他认真的态度惊到,慌乱中怼人的话就在嘴边没说出口。“那你们玩,我先走了。”说完就跳出他的怀抱,活像身后有鬼。 宁朔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若有所思,原来这小骗子吃这套! 接下来的几日,王徐都很尽职的陪着宁朔四处游玩,大有看尽江南风光的趋势。 出发上京的那天,王徐拿着好几个包裹,王林氏眼中含泪,依依不舍的叮嘱:“路上小心,早日归家。”又不放心的补充道:“家中一切有我无需担心。” 王徐点头告别,爬上马车见他抱着一只黑猫惊奇道:“宁兄居然将你家狸奴带出来了吗?不怕走丢?” 白狸背上的毛炸开,冲着他龇牙。暗骂你才是狸奴,要不是看在他是个凡人的份上,早就一脚将他踹下马车去。 宁朔修长的手指从她脊背上轻拂而过,安抚的顺着炸起的毛发笑道:“不怕,我家狸奴极通人性。” 白狸一个激灵在他腿上趴好,默默的露出尖爪挠了他一下道:“趁我不能说话就占我便宜。” 这力道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弯了弯唇角继续顺毛。 王徐看这猫罕见的碧色双眼十分灵动,一时兴起想要摸上一摸,宁朔一把拦住板着脸冷声道:“朋友妻不可以欺。” 王徐面红耳赤的张口要解释,又不知道如何解释,讪讪的把手缩回衣袖中。 白狸气极的又挠了他一下道:“朋友妻?还妻!还占我便宜!” 宁朔嘴角快要咧道耳根了,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任美人跟自己闹,只要能跟美人一起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 上京赶考路途遥远,有宁朔和白狸这两个家伙在,本应走上三个月的路程一个月半就到了。 王徐从马车上下来伸展了一下久坐不动的四肢怪道:“听上一届的考生说通常都要三月才到,我花了一半的日子就到了,莫不是在做梦。”说着就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的龇牙咧嘴,喃喃自语道:“不是梦啊。” 宁朔在一旁装傻充愣望天不语心里赞叹道:“是个狠人,这都掐的下去。” 两人很快在城中找到一家客栈落脚,因为早了一月半就到的缘故客栈冷冷清清并没有被进京赶考的学子住满。 王徐进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递拜帖给今年的各路考官,还附带着自己的诗稿。期望自己可以得到对方青眼。结果显而易见,没有人会搭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考生。 另一头,宁朔又不是真的来考试的,更不屑做这种事。日日带着白狸在城内吃吃喝喝,游山玩水不亦乐乎。 王徐因为无人搭理的缘故愁的日渐消瘦,越发刻苦读书希望日后能一雪今日之耻。 “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咱们只能这么等下去吗?”宁朔指着屋内埋头苦读不闻窗外事的王徐问道。 “只能等,他这一天天的就知道读书别说身边有个女人,连只母蚊子都没有!”白狸也很苦恼,她也不想这么一天天的干/等下去。 这一等就是放榜的日子,王徐中了状元。他一脸喜气恨不得能上街跑上两圈。 当天夜里,他被同住一个客栈里的来道贺的人灌得酩酊大醉,还梦到宁兄的猫从自己房内的窗户一跃而入,真的变成了一个大美人。 只不过美人不是来找他春风一度的,而是来给他讲故事的。 酒醒后他捂着脑袋回忆昨夜美人讲的故事,已经记不大清了。大约就是个负心汉的故事,最后那个负心汉怎么样了来着,好像是被砍头了。 宿醉后头疼痛欲裂的脑子,实在想不起来一丁半点的有用的东西,他莞尔一笑自我开解道:“做个梦怎么还上心了。” 看着窗外的日头高起,想起昨日似乎忘记问宁兄考得如何。起床梳洗完毕穿好衣服,在宁朔住的客房外叩了叩房门,无人应答,想是出去玩了。 到了晚间再次去敲了敲房门,依旧无人应答,想来依宁兄风流的性子怕是在外留宿了。 第二日他下楼问账房先生,先生翻着账簿诧异的看着他道:“那人早就走了,我记得你两是一起来的怎么他没告诉你吗?” 王徐有些郁闷,宁兄不告而别。思索了一会他觉得可能是因为落榜无颜与自己见面吧,可宁兄看来又不是这样小气的人。 他很是懊恼当初怎么不曾问宁兄家住何处,之后想要访一访也无处可寻。 叹了口气,不再多想。当天下午便收到如雪花般飞来的请柬,里面有一封是来自今年主考丞相李冒年的。帖子上写着三日后家中设宴,请今年的前十名赴宴。 他很兴奋,这意味着自己有机会得到当今丞相的青眼,仕途有可能会比别人更加顺利。 将帖子揣进怀中,饭也不吃了省下的钱出门给自己买了一身好料子做的衣裳,新的靴子和新的帽子,还彻彻底底的洗了个澡。 白狸在屋顶上看着底下兴奋欲狂的王徐,对宁朔道:“你看他这样像不像要出门与女子约会前的样子。” 宁朔无奈道:“他现在好歹是个状元人靠衣裳马靠鞍,爱干净些没毛病。” “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白狸反驳道。 宁朔:“?” 他不甘心道:“美人,你不要殃及无辜啊。” 第四章 王徐赴宴 赴宴当天,王徐起了个大早,修整仪容穿上新买的衣服鞋袜。他让客栈的小二租了匹白马,骑着马在城内四处闲逛。 自从到京后为因无人赏识而愁闷不已的心情,彻底在今日烟消云散。 白狸可算见识到什么叫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景长安花了。他都绕着城跑了有八遍了还这么开心,可累死了猫了。 早知道就让宁朔也去考个科举这样自己就不用跑断腿,反正同样是四条腿打死都不能承认自己腿短。白狸在心里默默的给王徐和宁朔一起记了一笔账,到时候慢慢算。 看天色也差不多了王徐来到相府的门口,小厮看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手上还拿着长条状的锦盒,不免有些轻视。 王徐哪能看不出来小厮眼中的轻视,他也不计较将请柬递了过去,小厮打开扫了一眼一改先前的态度,躬身道:“状元郎,请随小人进来。” 小厮伸出双手要替王徐拿着锦盒,谁知王徐说道:“这是给老师的礼物,身为学生应亲自呈上。”小厮便不好再多说什么。 小厮在前头引路,王徐在后头不疾不徐的走着,目不斜视。眼前目之所及雕梁画栋,假山石亭环山抱水皆不是寻常富贵人家可比。 穿过曲折的回廊,阶下是鹅卵石铺成的小道,藤萝掩映直通相府花园。石亭下养了一池子芙蕖,池中隐约可见成群结队的鲤鱼,园中一草一木是盛景。王徐心内羡慕也暗暗告诫自己莫要被富贵迷了眼。 小厮恭敬的道:“相爷命人在花园内设宴,您是最早到的一个。待小的去通禀一声再来。” 王徐点头称好,待小厮走后他在席上坐下,才敢不那么拘谨的四处打量。忽见八角亭下池边蹲着只黑猫一动不动的盯着池里的鲤鱼怪道:“看起来怎么那么像宁兄养的那只。” 话一出口便笑了,天下黑猫那么多长的一样也不稀奇。不一会就有脚步声传来,他立马起身相迎。 “老夫从发下请柬那日起就在猜测,谁会是第一个到的,果然是你。”丞相李冒年已经年近五十,留着短而尖的山羊胡,配上他细小眼睛。说话的时胡子一抖一抖,透出一股奸猾的味道。 “是学生的不是,早就该来的。”王徐恭敬的行了一礼。 “其它人尚未到达,你且随老夫花园中逛逛,也赏一赏这相府的景致,可是花了老夫好大的心血建成的。”李茂年摸下巴上短翘的胡须笑道。 两人在院中漫步片刻,李冒年开口道:“当初你曾递过拜帖,老夫读过你诗稿。记得其中有句,且随风扶摇直上,不堕青云。” 又转头审视道:“不曾想你竟如此年轻,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王徐垂首而立,不卑不亢的解释道:“这诗是学生幼年之时和父亲出门放纸鸢所做。学生一直以此激励自己,做人就像纸鸢一样不可太轻也不可过重,初时摇摇晃晃飞不高也莫要气馁,坚持一旦风起借着风就可高飞。”。 李冒年听着这话再一次细细的打量着他,暗含深意的指点道:“纸鸢要借风才可高飞,人却需要知道风往哪吹。” 王徐心惊不知此话何意,不敢应声。 白狸觉得这些弯弯绕实在无趣的很,对于一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猫妖来说,人心的算计固然可怕,但只要自身的力量强于对方就可以碾压一切。 只可惜师父总说,不可伤人,不然哪有那么麻烦。宁朔变回了原型拧了十八个弯把自己委委屈屈的盘在相府的荷花池里。 他在池子里抱怨:“你让一条龙盘在相府的荷花池里,还有没有天理了。” “有,我就是天理。”白狸蹲在池边大言不惭的说着,“谁让你不考个科举,考了你就可以混进来了。” “我是真龙身负龙气,我要是考了科举这人间帝王的江山还要不要了。这荷花池现下也沾染了我的气息,天长日久怕是要出个不得了的人物。” 白狸一爪子按在龙头上,“呸,不要脸。” 宁朔,“?!” 耳尖的白狸听到有小厮来报说人都到齐了随时可以开宴。也不和宁朔继续聊下去,转身躲进草丛里只留下宁朔还一脸震惊喊道:“美人你和谁学的,怎么可以这么粗鲁!” 宴席上,李冒年不怎么说话,底下的学生们自然也不会冷场。他们谈诗词,时事,高谈阔论,都想给相爷留下个好印象,为自己博个好前程。 酒过三巡,就有人丑相毕露。今年的榜眼看着王徐边上的锦盒朗声问道:“王状元,你这锦盒里是何物,藏着掖着的。” “这是我带来送给老师的礼物,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呈上。”说着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个画轴。 榜眼吃了个暗亏,本想给他下个绊子,让他给相爷留下个不懂规矩的印象。结果王徐居然顺水推舟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他脸色阴沉,不怀好意的开口道:“看王状元这么宝贝的样子,定是名家手笔。” 王徐取出画轴笑着说:“这并不是什么名家手笔,而是一友人见我喜爱异常相赠与我。” 榜眼这回可是抓到错处了,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大声的道:“你竟然将他人赠你之物转赠给相爷?” 李冒年听到这话也不由的眯了眯眼,有些不悦。他本觉得王徐是这届学子里最年轻的一个,说话得体很是赏,想不到如此的不懂规矩。 王徐也不争辩,他将画打开。众人看去,是幅簪花仕女图。图上是一女子身着朱色抹胸及地长裙,披轻薄微透的纱衣,斜倚小榻手上捏着一朵牡丹对镜簪花。有人小声的笑话他,上不得台面。 王徐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拿着画走到三尺开外缓缓开口:“请各位再看。” 画中内容出现变化,女子原本披着的纱衣滑落一半露出圆润的香肩,斜倚着小榻翘着兰花指拈起一朵艳丽的牡丹在鼻尖轻嗅。 满座皆惊,榜眼的脸上神色几经变换,腆着脸开口道:“此乃绝世佳作,从未曾见过如此技法。” 李冒年心中也很是惊奇,但是又不好在这群小辈面前表现出来,他摸着自己因为激动而不断抖动的山羊胡故作镇定的问道:“此画出自何人之手?” 王徐有些为难的说:“这画是学生进京赶考之前,一个叫宁朔的考生赠与之物。他曾言这画是他的好友赠与他,见学生甚是喜爱才忍痛割爱。” “那他现在何处?”李冒年努力的睁大绿豆般的小眼睛追问道。 王徐作了一揖略带歉意道:“说来惭愧学生那日收到消息得中状元后,喝的酩酊大醉也不知宁兄是何时离开的。” 李冒年面露可惜之色道:“这礼物很合老夫的心意。来,坐下,与老夫痛饮几杯。”一旁伺候的小厮极有眼力的上前将画收入锦盒之中,回到相爷身边站定。 偷鸡不成蚀把米让榜眼脸色又黑了几分。边上之前嘲讽之人纷纷上前恭维,一时宴间气氛极好。在座的没有一个是傻子,都知道这下榜眼得罪了相爷看中的人以后的路怕是不大好走。 白狸之前在城楼上并未看到仕女图画的什么,现下看完这么一出戏后,她觉得自己应该和宁朔好好的聊聊。为什么他会有这么一幅珍藏,最后还要“忍痛割爱”。 宁朔在莲花池里暗道不好,这王徐拿什么做礼物不好偏拿这个,到时候就算把自己打个结挂树上都没办法和美人解释清楚。 李冒年越看王徐越喜欢,他扬起笑脸努力的做出和蔼可亲的神情道:“明日就是殿试了,今晚你就在老夫府上住下,到时随着老夫一起上朝。” 此言一出,座上的人看王徐的眼光都不一样了,先前多是羡慕,现在平添几分嫉妒之色,王徐受宠若惊的点头应下。 天色暗下,席间有仕女打着灯笼站立两边,宴席上觥筹交错,李冒年的心情极好不由多喝了两杯。 直到宴席散去白狸才来到荷花池边问道:“这丞相该不会有龙阳之好,断袖分桃之类的吧?我观他盯着王徐的眼神有些不大对劲。” “命书上判词写的是大登科后小登科,他和丞相怎么小登科?”宁朔从水底探出脑袋答道,心里想的却是美人到底哪学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等将她拐回家后定要好好的教导才是。 白狸看着宁朔的表情不用想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想的美! 她跳上龙头,小小的一只软软的肉垫踩在宁朔的脑袋上怔愣间,白狸伸出一根爪子放在他的龙须上,“小朔朔,你可以告诉人家为什么你有那幅仕女图吗?” “美人!小祖宗!爪下留情。那可是龙须,我就只有两根,你轻拿轻放把爪子挪开好不好,你看你的爪子那么尖,那么利。” 宁朔真的慌了,要是美人爪子一抖,自己就只剩下一根胡须了,到时候左右不对称小爷会被笑死的。 “你说什么?”白狸歪了歪头将爪子在龙须上轻轻的来回滑动。 “我错了,你的爪子色泽鲜亮,是吹毛断发的利器!天底下再也找不出比你的爪子还漂亮的了。”宁朔暗暗地捏了一把汗十分狗腿的道。 白狸嗯了一声,语气中暗含威胁道:“不对,我给你个提示,我是谁?” 宁朔灵光一闪艰难的开口道,“姐姐,好姐姐你把爪放下。” 白狸唇角弯起,多久没听到他这么软软的叫自己姐姐了。“行了,姐姐开心了,不和你计较画的事情。我去夜探丞相府啦。”白狸的开心来的就是这么简单。 只要宁朔一口一个姐姐,她就能开心的飞起来。 白狸走后宁朔立马从池子里出来,有种劫后余生的唏嘘感。花园半夜静悄悄的他从池中跃出,歪坐在八角亭的美人靠上,盯着池中因为受到龙气的影响而异常活跃的锦鲤发呆。 他太清楚了,只要白狸一喊小朔朔就准没好事,就像白狸一眯眼睛就是要揍人的征兆一样。思绪不受控制的飘远,想起当初醒来第一眼看到美人的样子,心里一阵柔软。 当初因为神识受损昏睡,身体在自我修复中沉睡。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到底忘记了多少事情。睁眼时撞进一双碧色的眸中,美人眼含水光担忧的望着自己。 扑上来抱住自己的腰就嚎啕大哭道:“你再不醒,我就住着你的龙宫,花你的钱,每天都带一个不同的男人来见你。” 明明不认识她,一听到这话火就蹭蹭的往上冒,脸色瞬间就变得阴沉。又怕自己发怒吓到她,于是强压怒火沉默以对。 美人抱着我感觉到我绷紧的身躯,不解的望着我,面上的神色像是没有得到要的答案似的,一把按住我的头往下压,踮起脚尖用额头轻抵着我的额头说:“该不会是傻了吧。” “没有。”我发出的声音是嘶哑的,因许久不曾开口说话,话不成音。 “那我是谁。”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慌乱和急切。 我没有回答垂下眼帘掩盖自己心中的慌乱和不解,因为我不记得了。 接着传来更大的哭声,最后断断续续泣不成声。我一慌,情急之下将美人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出声安抚道:“别哭啊,我不记得的了。” 安抚的动作既陌生有熟悉,就像以前做过无数次一样。 因为刚刚醒来的缘故声音粗哑,能感觉到怀中的她还在抽泣,便安慰道:“我不是故意不记得的。” 美人好像听进去了,在我怀里也不挣扎哭了好一会,渐渐的止住哭声用力的抱了抱我,还熟练的用我的衣服擦干净鼻涕眼泪。 她看着我笑,然后眼珠一转就说:“既然你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怪你,你都醒了来日方长。” 然后这小骗子就开始编,她说她叫白狸。是我在外游历认下的姐姐,以后我什么都要听她的。 美人长得很好看,不仅仅是好看准确的说是勾人心魂。她的眼睛是碧色的猫眼,鼻子很小巧,嘴唇饱满颜色像雨后的樱桃。 我看着一张一合的嘴唇有些出神,一时没听清她说什么。就点头了。 她忽然凑近狡黠的笑着道:“小朔朔,叫声姐姐来听听。” 那是我第一次叫她姐姐,她笑的开心极了像偷腥的猫儿。到现在我还清晰的记得那天她笑起来的模样,如寒冬里的一抹阳光般纯粹柔软。 其实我当时心里想的是“偷心的猫儿。” 第五章 为婿 白狸沿着屋顶一路到了相府的后院,后院有间房的灯还是点着的,蹲在屋顶上光明正大的听墙角。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白狸一听原来屋内是相爷和她的夫人。 “睡前烫烫脚睡得香。”相爷夫人讨好的道。 李冒年有些畏缩的道:“夫人你有话就直说吧,你这样我一时很不习惯。”屋内传来嘭的一声,然后是水洒在地上的声音。 “有人伺候你,你还不乐意。”相爷夫人抱怨道。 “那我就直说了,咱们家的女儿也大了,你也要为她考虑一下择个好的夫婿。” 屋顶上听墙角的白狸眼眸微眯,小登科原来在这,居然是丞相家的女儿。 “女儿是我捧在手里养大的,我不求她嫁个高门,但要个人品模样都好的重要的是要会疼人。”丞相夫人语重心长的说道。 李冒年道:“夫人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如月是老夫的掌上明珠自是不能委屈了她。今日我还真相中一个年轻后生,是这届的状元叫王徐。” 丞相夫人一听有人选了,欣喜的拔高了声音道:“是嘛,老爷快与我说说他人品如何?家世如何?” “诶,你别急人品心性都是极佳的,长的也好也就二十出头。家境就不提了,寒门学子一朝金榜得中前途不可限量。”李冒年不疾不徐的道。 白狸听到嘭的一声是拍床板的动静。 丞相夫人激动的说:“当真如此的好,改天让我也相看相看?” “他今夜宿在府内明日一早你可与我一起,方可见到。如若女儿真的嫁给他,我自会在朝堂上多加提携。” “太好了,这婚事要是成了。以后也不怕他欺负咱们家的女儿。”丞相夫人的语气里透出的欢喜快把房顶都掀了。 “早点休息吧,夫人。”李冒年翻了个身道。 丞相夫人还在念叨着:“怎么办我高兴的睡不着。” “八字还没一撇呢先睡明日再说。”说完不一会有呼噜声传出,白狸只能听到丞相夫人翻身时衣服的摩擦声。 白狸伸了个懒腰,沿着房檐几个跳跃,就回到了花园的池子边。 宁朔还在亭中看着池子出神,白狸捡起一颗石子丢入池中溅起一阵水花,池水荡漾开一圈圈波纹惊了水中的鲤鱼。宁朔才回过神笑道:“看美人你的神色就知道有所收获。”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出马。”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继续道:“我刚刚在屋顶上听到丞相有意招王徐为婿。也不知道是他家的女儿倒霉,还是王徐更倒霉,摊上这么一桩婚事。丈母娘还很着急明日还要相看女婿。” 宁朔道:“据小爷的了解,王徐不像那种贪图富贵的人。” 白狸看着湖中自己的倒影道:“谁知道呢,我又不是人。” 三更时分丞相就已经开始整理仪容准备上朝,丞相夫人一夜未眠,坐在床榻边眼底一片青黑还有些迷糊。 有下人进屋伺候梳洗,两人在厅上坐下,婢女端上备好的早点,有小厮去敲王徐的房门请他一起到厅上共食。 王徐还有些不行这个时辰起床,迅速的穿戴整齐,跟着下人来到厅内。抬眼发现有女眷在场,心内不免诧异,却又不便多问。 他恭敬的给老师和师娘行了一礼才入座吃饭。食不言寝不语,厅内安静的能听到勺子舀粥时磕到碗边的动静。 期间他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猛地抬头和丞相夫人欣喜打量的目光撞在一起。他尴尬的笑了一下道:“老师学生吃好了,先回房准备一下。” “你去吧。卯时咱们一起出发。”李冒年拿起帕子擦了擦嘴道。 王徐走后,丞相夫人激动无法自已,她放下手中的碗筷,扯着李冒年的衣袖道:“我看他的举止斯文,吃饭的时候也是一小口一小口的,也不贪。是个有福气的样子,模样也好咱们的女儿定会喜欢的,老爷你要将这事早点定下来。” “回头我问问他家中还有何人,父母在否。我的女儿嫁给他是他的福气,他敢不要。”丞相被扯着衣袖也没法好好吃饭,只能接过下人递来的杯子漱了漱口道。 卯时两人已到宫门外站立等候,等着钟声响起,宫门才会开。 李冒年穿着官袍,一笑起来眼睛更找不着了,他对王徐道:“今日殿试一过,皇上就会让你跨马游街,你又年轻怕是要占尽一时风光。” “老师莫要取笑学生。”王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李冒年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家中父母可还安好?你这一出门就是三四个月,可常给家中写信?” “父母几年前去世了,家中还有发妻在等我回家,说来我已有三月不曾给家中去信了,等着殿试结束后不日我就归家,也不知道还赶不赶得上吃年夜饭。”王徐自顾自的说着,并没有注意到,李冒年在听到他说家中有发妻时,面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这时宫内钟声响起,宫门开启。丞相正了正衣冠,收敛神色进入宫内,百官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殿试很快就结束了,王徐的表现从容不迫,谈吐不俗且对答如流,惹的皇上龙颜大悦。 皇上一高兴赐他头戴金花乌纱帽,脚跨金鞍白马游街。有专人替他鸣锣开道,一时锣鼓喧天,街上挤满了人都来看这年轻的状元郎。 这些李冒年都看在眼里,他很清楚这样一个年轻的状元郎心性又极佳,如有自己的助力,多年后定能位极人臣。 若他是成为自己的女婿定是如虎添翼,可若不是,想到这里李冒年的面色阴沉。多年来自己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才到了丞相这个位子,他不允许有在自己把控之外的事情发生。 到家后还未来得及换下官袍,刚喝了一口茶,他的夫人嚷嚷着从厅外走了进来张嘴就问:“怎么样成了吗?” 李冒年沉声道:“老夫还未提及要将女儿许配于他,不过他已娶妻。” 丞相夫人犹如被踩到了尾巴般尖声道:“这怎么行,我的女儿怎么能和别人共侍一夫,让他休妻!” 这声音吓得在屋顶上听墙角的白狸不自觉的抖了抖。 “待王徐回来后我自有定夺,不会委屈女儿的。你别吵,让我静静。”李冒年语气和面色都很不好。 丞相夫人这才发现自己家老爷的脸色如此难看,也不敢再闹放轻脚步走到门口,吩咐守在外面的下人道:“无事不要进去打扰老爷,如果王状元回来了,立刻去通禀。” 王徐未时才回相府,一回府就有下人急匆匆的告知相爷。经过厅堂,见老师独自一人坐在厅上,面色十分难看,他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不知老师遇到什么烦心事?” 李冒年盯着他沉声道:“王徐,老夫与夫人有意招你为婿。” 王徐先一愣,继而想起早上丞相夫人打量自己的目光和城门口丞相看似关心的问题,这些奇怪的地方也就变得不奇怪了。 屋顶上的白狸骂道:“这老匹夫不按理出牌。” 官场上浸淫多年的李冒年深知人心的弱点,他安抚道:“你别急着给老夫答复。你尚年少心性又是极佳,他日不是不可以走到老夫这位置。” 王徐咽了口唾沫,喉结微动。 李冒年目光深沉,观察到他的神色有微微意动,继续道:“官场不比考场若是无人提携,就如小小的石子投入湖中连一滴水花都不会有,只有咚的一声。” 他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道:“如果你一旦成为了老夫的女婿,你的仕途将会比你原先想象的还要顺利。老夫给你点三天的时间,你好好想想老夫今日说的话。” 王徐一步步的往厅外走去,步履如有千斤重。脑子里回荡着刚刚老师说的话,他不是不可以走到那个位置,心头一荡,脚下险些不稳,一把扶住门框。 身后传来李冒年沉稳的声音道:“还记得那日花园中与老夫说过的话吗?只要坚持,借风就能高飞。只要你一封休书,借着老夫这阵风就能让你扶摇直上。” 扶摇直上这四个字好像一根针一样扎到了王徐的心里又痛又痒,他握紧拳头加快脚步回到自己厢房,嘭一声把自己关在房内。 直到晚饭时,下人去敲门他才将门打开。 夜幕降临,屋内一灯如豆。王徐毫无睡意的坐在桌前,冬天才刚刚开始,他已搓着手在灯前烤火,脑子里一遍遍的回想妻子对自己的好。 往年这时候自己还在家中,江南寒冷潮湿的天气冻疮总会发作。 家中并不富裕,妻子总会给书房添好炭盆,而自己躲在屋里盖着厚厚的被子。他知道那是妻子省下来的,所以越发刻苦,想着日后定要让妻子过上好日子。 每日自己出门与好友相聚,回到家中无论多晚妻子点灯这桌边缝缝补补,她总说手上的活计明日就要交给铺子所以才未睡。可过几日缝缝补补的还是那件,他知道那是妻子为了等自己回家找的借口。 往事种种浮上心间,可老师说的话有如魔咒,扶摇直上到那个位置。说不要荣华富贵,财帛不动人心都是假的。 辗转一夜,最终他拿起笔写下了一纸休书,理由是三年无所出。 休书就摆在房中桌上,早上小厮来收拾屋子时看到桌上的休书立刻离开厢房,小厮将王徐已写下休书一事进悄悄的禀告给相爷。 李冒年点了点头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道:“他人现在何处,晚些时候请他一起来厅里一聚。” 小聚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多了一个人,李家的小姐李如月。她羞红着脸用余光悄悄的打量王徐,王徐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难受,他记起自己和发妻相识的时候,妻子也曾是这副小女儿的姿态。 丞相和夫人都乐呵呵的,气氛融洽。“这算是家宴别太拘谨了。”李冒年这么说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桌上的小菜,大家才开始动筷。 李家小姐并不知道王徐已有发妻,她见王徐长得俊美,又举止不俗,心下十分满意。这顿饭一家三口吃的其乐融融,只有王徐面无表情像个局外人,低头默不作声的吃着。 “过几日有个戏班子来上京城唱戏,你和如月一块去看看吧。”丞相夫人开口道。 李如月的头垂的更低了,声若蚊蝇道:“都听母亲的。” 王徐道:“学生听凭师娘安排。” 李冒年的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神色。 白狸很生气,她不满的戳着宁朔的后背道:“你看看这一桌上一个两个的,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我有一个好主意,你帮我一起。”白狸突然说道。 宁朔看着她因为兴奋而微微发亮的眸子问:“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 白狸勾了勾手指头露出一个坏笑,宁朔歪着脑袋把耳朵凑到她跟前。她低低的声音有些勾人,有热气呼出洒在耳朵上痒痒的,宁朔有些心不在焉的听着她说完。 她笑着道:“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天上是皎洁的明月,月光融融照在她的脸上,宁朔觉得自己好像喝醉了一样想要尝尝樱桃的味道,一定是甜的。 第六章 上京城中怪事 白狸和宁朔兵分两路各自行动。 他拿出一片叶子衔在口中轻轻一吹,从天际飞来一头巨大的白鲸。 白鲸身体呈半透明状,张口可吞下这一座上京城。它从云端落下,鲸背上铺有白色的地毯,地毯尽头是一张软塌,这是只有龙君才能享有的待遇。 宁朔坐上鲸背,云海飞快的从两边退去里,风带起他的长发,整个人陷进软塌内气质慵懒。 从远处望去是白鲸在云海里缓慢游动,一日不到他就出现在王徐的家门口。 走入院中,王徐的妻子正在屋外晒着太阳,做些绣品补贴家用。看到院中凭空出现个陌生的男人发出一声尖叫昏厥过去。 看着昏厥在地上的林氏,宁朔叹了口气道:“我就说这个事情不适合我,话都没说两句她就晕,到时白狸又要训我。” 他的脸上写满了不忿。唤来白鲸一口吞下林氏,转身离去。白鲸的嘴里有个独立的空间,王徐的妻子一路昏睡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 当天夜里,李家小姐闺房内点着灯,桌上是一炉沉香袅袅。她靠在床头,背着爹娘在偷偷读着才子佳人的话本,丫鬟在门边放风。 忽然从窗外飘进一封信,信落在床头的柜子上,信封上并未署名只写着休书二字。 李如月探头看了看窗外有些害怕,又抑制不住好奇之心捡起信封打来细细研读。 城内大街上有队训练有素的士兵来回巡逻,一个娇小的黑影闪过,无人察觉。 她手中拿着一摞厚厚的纸,在布告栏前一张张的贴着,一边贴一边说:“王徐啊,王徐。之后你可要好好感谢我,不然都对不起我这一夜的辛苦。” 宫中御书房内,皇帝还埋头在书案上批着奏折,总管太监站在一旁上下眼皮直打架,头不住的点着,仔细看的话他已经睡着了。 忽然间听到嘭的一声,连忙跪下伏在地上,整个人抖成一团口中直喊:“皇上饶命,奴才一时困倦。” 半晌都没听到皇上开口,太监颤抖着抬起头偷偷窥看一眼,透过烛光看不清皇上的表情,只能看见他手中拿着一张纸,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白狸离开御书房,脚步一顿,悄悄溜进皇帝的后宫,一人一口梦还香。口中还念念有词道:“不能厚此薄。” 各宫的娘娘也都在睡梦中收到了一份各自属于她们自己的休书。 一夜过去,从宫里到宫外,王公贵族到平民百姓全都沸腾了。只有丞相家两口子还在梦中睡得香甜。 时辰一到,李冒年准时等在宫门外,今日的官员见到他都在不住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但只要自己眯着眼睛看过去,那几个交头接耳的官员就不再说话立刻各归其位的站好,想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他很敏锐的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平日里与他较好的几个人都站的很远,也不与他寒暄。 钟声响,宫门开。今日大殿上安静的不正常,皇上在龙椅上正襟危坐扫了一眼底下的群臣,开口问了一个让李冒年意外的问题,“在座各位都是饱学之士,应该都读过《论语·述而》吧。” 内阁大学士出列朗声答道:“皇上说的可是其中一则:子不语怪力乱神。” 李冒年皱眉,没想明白为什么皇上在朝堂上说起这些。 皇上阴阳怪气的笑道:“正是,昨夜朕遇到一则怪事。”话音刚落朝堂上就炸开了锅,底下群臣纷纷交头接耳,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一时盖过了皇上的动静。 李冒年开始心慌,无人与他交谈,他却听到什么休书。 “皇上臣等都遇到了怪事,而且是同一件。”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臣颤颤巍巍的道。 他用眼角余光扫瞥了四周的同僚一眼,为什么他们都这么说,只有自己是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了解。心内不详的预感越发的严重,手心开始冒汗。 “那朕就先听你们说说,是什么样的怪事吧。”皇上笑道。 “昨夜我等家中都出现了一份休书,这休书是今科状元王徐写给发妻的。上面写道三年无所出休之,要改娶李丞相家的小姐李如月为妻。”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呈给皇上。 皇上拿起信纸看过后哈哈一笑,“这倒是件怪事,朕也收到了一封信。”说完意味深长的看着李冒年。 李冒年额上已经渗出汗水,他脑内飞快的转动应该怎么解释这些事情,还有什么事情自己不知道的。 “不过朕这封不是休书,而是密报。上面写着李爱卿这几年贪污的银两,侵吞的出处,还有收受的贿赂以及其同党。” 李冒年听着道这话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大喊:“皇上,臣是冤枉的。” “爱卿别急,让朕说完。还有人将你和王徐的对话抄录了一份给朕。朕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只要有你的提携就可以扶摇直上了?嗯?” 豆大的冷汗顺着鬓角不住的往下滴,李冒年跪在地上愣愣的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看着地上因为自己的不断流下的汗水而汇积成的一小滩,映出自己狼狈的模样。他只恨这么多年小心翼翼,怎么就翻在王徐这条沟里,皇上这是要把刀架到他的脖子上杀鸡儆猴。 他不敢说话,皇上将之前拿在手中的休书丢到他的面前,沉声道:“要不要朕把这龙椅让出来给你坐坐,借着这朕这道好风直上九霄!” 双臂不断的颤抖,他终于支持不住瘫坐在地上,是谁!是谁这么害他!是不是王徐?因为自己逼他写下休书。他是怎么做到的! 李冒年跪爬两步,捡起地上的休书翻看,的的确确是王徐的笔迹,他双目赤红咬紧牙关现在只恨不得饮其血,生啖其肉。 皇上看到他这副模样本来只信了五分,现在已是十分。“来人,将他关进天牢,待这些罪状都查实后再发落。” 丞相入狱这朝里又要有大动作了,不少人的心思开始活跃起来。不止是朝上热闹。城内也是热闹的很,一群人围在布告栏面前指指点点。 一老汉拄着拐,凑近布告栏眯起眼睛指着画像不解的问:“这画像不是前段时间跨马游街的状元郎吗?老汉我不识字,有人给我念念上面写的什么吗?” “老丈人这是一封休书。”一个年轻的书生道。 “休书为什么要贴在这,和状元郎有什么关系。”老汉更加困惑的追问道。 一个浑身香味,脸上涂着厚厚脂粉的女子昂着胸脯,甩着帕子言之凿凿的道:“这有什么不懂得,这种戏码我们那楼里天天都在演,一朝得中休妻后另娶她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有人感慨道。 “让让,让让。”衙役拿着刀驱赶人群,顺手撕掉了布告栏上的休书和画像。“都散了吧,这不是官府贴的,别在这议论。” 相府内也好不到哪去,自然也乱了套。 李如月一大早就点了几个小厮,带着下人踹开王徐的房门。她将休书拍在王徐的脸上质问道:“王徐你好大的胆子,你有妻子为何不说,结发的夫妻,你竟然也狠得下心休弃。他日我若与你成婚,你为了前程定也会将我休弃的。” 王徐还未清醒,屋里忽然冲进这么多的人,他吓得拿被子盖在身上。李小姐劈头盖脸一通质问,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小姐见他这副模样,:“就你这模样还是今科状元,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 她一把夺过家丁手中的棍子就朝王徐身上打去。 王徐连忙抱住头往床内躲去,才打了两下,就听屋外传来呼喊声,“我的好女儿呀,你这是做什么。”丞相夫人一把抢过棍子丢在地上。 小姐拿帕子抹着眼泪委屈的说:“娘你和爹是不是把我当傻子,让我嫁给这样一个人我日后还要不要活了。”说着就往外冲去。 “快快,快去。小姐要是出事了你们都别想好。”丞相夫人急急的吼道。 片刻后家中管事禀道:“夫人,不好了,相爷他入大牢了。”徐夫人一惊只觉得天旋地转。好不容易稳下心神又听到,“夫人,不好了。小姐投了花园的荷花池了。” “快,快派人去捞上来!”说着也顾不上屋内的王徐,拎起裙摆就要往外走。 有个下人急急的冲廊上冲了过来,差点和丞相夫人撞在一起,他上气不接下的说:“夫人,外面的街道上全是姑爷的休书和画像,现在怕是全城都知道了。” 丞相夫人哪经历过这些,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这下诺大的丞相府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王徐在屋内呆若木鸡,他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一觉醒来就好了。他趿拉着鞋子,也没有洗漱。急急忙忙出相府,往大街上走去,耳边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这不是状元郎么,怎么这副模样从相府出来。” “是呀就是他!难不成都是真的?” 一路上街道上的人对他指指点点,嘴里说着什么休书,抛弃结发的妻子,狼心狗肺。 今日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个噩梦,他不想再听下去。大步往回走,自我安慰道:“回去,再睡上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不知是谁带头朝他丢了片烂菜叶,有第一片烂菜叶就有第二,第三,第四。他用衣袖挡住自己的脸,抱头鼠蹿被人群驱赶到城外,在一棵柳树下见到了抱着猫的宁朔。 宁朔还是当初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怀中抱着白狸面上带笑。他像掉进水里的人看见浮木一般大喊:“宁兄救我。” 在他昏过去之前,恍惚看到黑猫变成了那天晚上讲故事的妖娆女子。 白狸嫌弃的看着他浑身上下挂满了菜叶鸡蛋还有不知名物体,又看看宁朔。眼里的意味很明显,姐姐我不想脏了手。 宁朔很体贴的吹了下叶子让白鲸将他吞进去,白鲸张嘴呕了一下表示它也不想。 白狸从看到这么大的鱼时就蠢蠢欲动的想要将它占为己有,她笑盈盈的对宁朔道:“之前都没见过,哪来的?可以给我吗?” “小爷说过跟小爷一起回去,龙宫里美人想要什么都可以。”宁朔笑着道。 白狸撇了撇嘴转移话题道:“你带着林氏在城中逛逛,我去找个偏僻无人的地方,一会你来寻我即可。” 宫里皇帝下了朝,正在御书房里看着今日地上来的折子。就听门外守着的太监尖声喊道:“娘娘,你不能进去,皇上今日不想见任何人。” “不行我就是要进去。我有事,急事。”声音清脆悦耳。 皇上沉声道:“放她进来吧,在门口吵得朕什么都看不进去。” 徐妃得意的瞥了一眼门口的太监道:“你看我就说皇上一定会见我的。” 太监讨好的笑笑道:“娘娘请。” “皇上!臣妾昨日做了个噩梦现在还有些后怕。”她蹲下身子将头轻轻的倚在皇上的膝盖上,细声细气的撒娇道。 皇上露出一丝宠溺的笑容好奇道:“平日朕的后宫众人之中,你是最大胆的一个了,你还有怕的时候?” “皇上你这是笑话臣妾吗?臣妾也是个女人自然会有怕的东西。”徐妃撅起小嘴撒娇道。 “那爱妃你和朕说说你梦到了什么。”皇上拍着自己边上让她坐下说话。 她乖顺的在边上坐下,挽住皇上的胳膊道:“昨夜臣妾做了一个梦,梦中并未进宫,而是嫁给了一个普通人他叫王徐。” 一听到王徐两个字,皇上脸色一沉拧紧了眉头,眼神变得凌厉,整个人就像一头发怒的雄狮。 徐妃缩了缩脖子,来之前就做好准备这么说定会惹怒皇上,没想到真正直面皇上怒火的时候她依旧感到害怕。 第七章 荒唐的梦 父亲让人传话给自己说,朝堂上李冒年出事了,让她找个机会在皇上那点把火,越旺越好。 她定了定心神,强压下心里不断冒出的恐惧继续道:“臣妾梦到自己嫁给了王徐。” 边上伺候的太监端茶的手一抖,茶杯和茶盖发出些微的动静。 皇上不悦的看了一眼在一边伺候的太监,太监和识趣的走去殿外候着。 “两人也不算多恩爱。梦里的内容断断续续的。”她不敢透露太多,没有哪个男人喜欢听自己的女人说和别的男人恩爱的事情,皇上也不例外。 其实梦里他和王徐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恩爱异常新婚燕尔,相扶相持的日子是在皇上这不曾有过的。 徐妃尽量放轻声音,让皇上听起来不那么刺耳。“王徐家很穷,日子过得很苦。他父母去世后,臣妾白日洗衣做饭洒扫,晚上还要点灯熬夜缝缝补补,用绣活补贴家用。” “他呢!他只会在书房里写写画画。”徐妃抱怨道好像自己真的经历过一般委屈。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后来王徐还算上进连中三元。臣妾以为苦日子到头了,在家中日复一日的等,没想到等来一纸休书。可把臣妾气坏了!” 皇上递过一杯茶,她就着皇上的手喝了一口继续道:“皇上你想,依臣妾的脾气定不会善罢甘休,臣妾就写了封血书,一路状告。” 皇上挑眉哈哈大笑。“倒真是你能做的出来的事。” 徐妃娇嗔道:“皇上你别取笑臣妾,听臣妾说完。后来臣妾到了上京,打听王徐,谁知道他居然摇身一变成了相爷的乘龙快婿!” 此话一出皇上的神色一下又变得阴沉了。 徐妃觉得需要再添上一把火,“皇上,这就是个梦,您也别太生气。就当个话本听臣妾继续说,梦里臣妾怒从心头起,上前就想叫开相府的大门,结果您知道那看门的护卫说什么吗?” 皇上神色不定的沉声问道:“什么?” “他说哪来的乡野村妇,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这是哪,也敢来叫门?” “臣妾长这么大,家里有爹娘疼着。入宫后又有皇上恩宠。哪个敢这么说臣妾。”徐妃一脸好似真的被骂了一般,做出小女儿姿态靠在皇上的肩头。 皇上拢着她的肩安慰道:“一个梦罢了。” 徐妃见好就收直起身子道:“在梦中臣妾说自是知道的,我还知道王徐这个狼心狗肺的住在你们相爷府上。” “谁知那小厮好一张利口,他说王徐是相爷的女婿,是你这种人可以随随便便泼脏水吗?只要相爷在一日,指不定王徐的前途不可限量,说不好哪一日他就可站在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 皇上嘭的一声将手中的茶碗摔在桌上,茶水洒了一地,气胸膛一起一伏。伺候的太监听到动静后急忙从门外进来,跪在地上收拾。 皇上踹了他一脚吼道:“滚,朕让你进来了吗?” 徐妃看这火点也差不多了。她晃着皇上的胳膊小心翼翼的道:“皇上,今日我与各宫的姐妹聊起这个事情,她们都说做了一样的梦。” 皇上的眉头拧的死死的脖子上青筋暴起,看着她怒道:“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不要在宫中宣扬。你下去吧,朕不想再听这类的事情了。” 徐妃唯唯诺诺的应了声是就退下了。 皇上叫来自己的近身侍卫吩咐道:“去给我找王徐,带他来见我。” 侍卫领了命迅速消失在大殿内。 城内宁朔带着带着王徐的妻子站在布告栏前。 他说:“你先别急着问我是谁?你看看这布告栏的上的内容。” 林氏根本就不需要他提醒,一眼就看到了布告栏上自己丈夫的画像。还有熟悉的字迹,家里虽穷幼时也跟着父亲识得几个字。 她含着泪泣不成声的问道:“这休书是给我的对吗?” 宁朔说:“我带你在这城中逛逛吧。” 林氏不想在上京陌生的地方逛,现在她只想找到自己的丈夫,问问他为什么要休弃自己。 从小就被教导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现在她的天塌了。 宁朔才懒得管她想些什么,美人说逛就得逛,天上下刀子也要逛。 另一头,白狸到菜市场找到个卖肉的屠夫,许下重金让屠夫跟自己道城外去一趟。 她指着瘫在地上的王徐道:“就这个替我处理干净,然后捆了。” 屠夫是个憨厚的老实人,看着地上像叫花子一样的人道:“姑娘看你娇滴滴的,可不能做害人命的事情。” 白狸学着宁朔的样子豪气的丢出一个钱袋。屠夫有些犹豫不决道:“不行姑娘这要是出事了,俺是要被官老爷抓走问罪的。” 她无奈的捡起一根树枝,挑开王徐脸上的菜叶,努努嘴。 屠夫顺着看过去乐道:“嗨,姑娘你早说是这个犊子,俺一定给您捆好了,这钱要不钱的不重要。”说着捡起钱袋子一把塞进自己怀里。 他手脚利索的将王徐发臭的外衣扒下,顺手丢进城外的河中。从袋子里拿出一根平常用来捆猪的绳子,来回一捆道“成了。” 有些不好意思的憨笑一声冲白狸道:“嘿嘿,姑娘俺是个杀猪的,也只能捆成这样了。” 白狸看着五花大绑的王徐,十分满意的又抛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点点头道:“要的就是捆猪。” 她拎起王徐一路向北边的荒郊跑去,屠夫见一个大活人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见,激动的大喊:“遇到仙人了,俺遇到仙人了,仙人还给了俺好多钱。” 有好事的人一下就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询问细节。 而白狸在一座荒山上找到了一间木屋,屋内只有一张床,墙上有把制作简单的弓,木桌上有一两颗打火石。看起来应该是山下人家冬日上山打猎,遇到大雪封山时,临时居住的地方。 她将王徐倒吊在屋内的房梁上,坐起床边等着他醒来,自言自语道:“别说看起来没几两肉,还是有点沉的。” 城内,宁朔陪着王徐的妻子逛了一圈,街道旁的酒肆茶楼都在聊今天城里的稀奇事。 林氏脸上的表情从悲伤到不可置信,现在已经麻木了。她对身边这个陌生男人的恐惧也被冲散了。 她对着宁朔行了个大礼道淡淡的说道:“你一定知道他在哪对吗?既然你能带我到上京,就一定能找到他的。” 宁朔也不说话一甩衣袖林氏就不见了,他招来白鲸往白狸的方向飞去。 “龙,是龙,我看见一条白龙飞过去了。”有人眼尖看到宁朔离去的瞬间。 等了不到两刻,白狸就看到王徐的眼皮动了两下,他醒了。 王徐惊恐的的发现,自己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中衣被倒吊在房梁上,他拼命的扭动身躯,一边挣扎一边喊到:“你是宁兄的猫,我见过你,放我下去!你个妖物要对我作什么?” 白狸冷笑道:“妖物也比你强,我有个想法说给你听听。” “师父和我过说大喜大悲易伤身。现在你想哭个痛快还是想笑个痛快?我会很有分寸的。”白狸好脾气的说道。 王徐听她这么说挣扎的愈加厉害。 她掌心一翻,出现一只小巧的白鸟,白鸟头上顶了根翠羽。 “这鸟叫时鸣,每过半刻它就会叫一声。修真界的人不喜欢它,一个是因为它总叫太过吵闹,另一个是因为它掉毛。你看就像这样。”说着白鸟就咕咕咕的叫了一声,头顶上那根翠羽缓缓飘落。 王徐不解,这猫妖为什么要和自己讲这些。 “你想好了吗?”白狸一脸认真的看着他。 王徐喊道:“你放我下来,我什么都不想选!” “有这么难选吗?那我大发慈悲替你选一个好了,笑着哭怎么样,两全齐美。”说着捡起那根时鸣刚刚脱落的翠羽,拿在手上把玩。 “对了,我将你挂在房梁上的时候并没有将绳子系的特别紧。你要再乱动掉下来,伤到哪了我可不管。” 王徐吓得脸色刷白,他一动都不敢动的求饶道:“不,我不选。求你了,看在我和宁兄是好友的份上放过我!” “你确定你们是好友?”白狸嗤笑道。 她捏着翠羽轻轻一点,羽毛飘向王徐,“挠哪里好呢,脚心吧。” 那翠羽像是能听懂人话一般,在王徐的脚心上来回的扫动。 只听王徐发出,“嘻嘻~你哈哈你到底哈~不行,别哈哈到底要做什么哈哈~”的动静。 “我忽然想起师父不仅说过大喜大悲伤身,好像还说不宜沉浸其中不然会伤心肝脾胃。” “要不这样,时鸣叫一声休息半刻,然后笑半刻,这样循环往复对你的身体应是极有益处的。”白狸贴心的解释道。 “哈~~哈哈~哈哈你哈哈哈哈你~”王徐笑的喘不上气,连话都说不完整。 “你你你?你省点力气吧。”白狸没好气的回道。 “哈哈哈不行,哈哈哈哈哈哈你到底~要干嘛哈哈。”王徐已经笑的额上青筋暴起,涨红的脸色已是笑到不能自已的表现。 他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猫妖要将自己绑到木屋,做这样的事情,宁兄又去了哪里。 白狸无聊的用手一下一下的叩着床板。 门忽然被推开,看到白狸坐在床榻边上。宁朔两眼放光大步走进屋,二话不说就坐在白狸边上,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她。 白狸好笑的摸了摸他的头道:“这家伙说要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放过他。” 王徐面色扭曲,眼含乞求的看着宁朔。 “小爷才懒得管。”宁朔顺杆爬,白狸摸他的头,他就把脑袋枕在白狸的大腿上,舒服的直哼哼。本来因为陪林氏逛了一天十分不满的心情,在这一瞬间身心都得到了双重治愈。 近距离闻着白狸身上的味道,熟悉又安心,美人还很贴心的摸着自己的脑袋,那些说温柔乡是英雄冢的人,肯定没有枕过大腿! 这待遇小爷迟早要告知所有人!美人的大腿才是温柔乡。 白狸眯着眼睛看宁朔在她腿上发出嘿嘿的笑声,额上青筋有些跳,爪子有些发痒。她努力压下脑中暴力的想法,看向站在门口神色复杂的林氏。 林氏早在屋外就听出,屋里狂笑的那个声音是自己相处多年的丈夫虽有一丝错愕,但经过这一天看到听到的事情已心如止水。 她走进屋内,一眼就看到被吊在房梁上的王徐,他笑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不受控制的顺着眼角往外冒。 时鸣咕咕咕的叫了一声,一根新的翠羽脱落,已经半刻钟了。在脚心瘙痒的羽毛消失不见。 白狸颇为可惜的说道:“这么快就半刻钟了。”她手中把玩着宁朔的一缕长发也不看王徐。 王徐大口的喘着气,他看到妻子用一种失望的眼神看着自己。 无暇顾及妻子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顾不上自己是不是极端的狼狈不堪。他希冀的看着妻子,希望她可以开口求求白狸将他放下来。 多年的夫妻,林氏怎么会不知道王徐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她走上前拿出帕子,轻柔的替王徐擦去眼角的泪,又将他因为挣扎扯开的领口整理好。 王徐欣喜的以为她会动手解开捆在自己身上的绳索。没想到林氏退后了两步,低头看着他的脸,面无表情的问道:“你真的写了休书对吗?” 王徐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连因为笑的喘不上气的呼吸声都停了下来,低落的道:“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他声音因为不停的笑所以变得十分粗粝。 “是因为我不够好吗?”泪水顺着眼角从林氏的脸上无声的滑落。 王徐挣扎着扭头他无颜面对妻子这样的神情,奈何捆猪的手法连猪都挣扎不开,更何况是他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他急切的道:“是我不好。” 林氏抹去泪水露出一个浅笑,就像平日里看他读书时那样。“我在城内逛了一圈,上京的人都说你要成为相府的女婿了,是真的吗?” 从未见过妻子的眼中出现这样的神色,王徐感觉到心慌似乎要失去什么了。“是,可是我是一时的...对,一时的,对,你看我都没有把休书寄出去。” “城内的休书不是我散布出去的,那是,那是假的!”他语无伦次的解释,声音越来越大身子不住的颤抖。 白鸟发出咕咕咕的声音,一根翠羽落下。“半刻钟到了,王状元。”白狸嘲讽的说道。 第八章 和离 他苦苦哀求道:“宁兄,你让她放了我,这是我的家事,与你们又有何关?” 白狸玩味的看着他,吐出三个字道:“我乐意。” 宁朔抽空瞄了一眼王徐,看着她的脸痴痴的说:“只要美人开心,她想要你的命,小爷就给她递刀。” 话音一落王徐的笑声立刻就响起,翠羽灵活的在他的脚心旋转跳跃节。王徐刚缓过来一些的脸色瞬间就涨的紫红,眼泪一下就飙了出来。 “你是不是忘记,我曾经给你讲过一个故事。”白狸问道。 王徐痛苦挣扎想要点头,他记得那夜自己喝醉了,有只黑猫变成妖娆的美人,在自己的房内讲了一个冗长的故事。 “故事里的人和你很像,他被权势迷了心窍,抛妻弃子。你还记得那人的下场吗?” 他拼命的摇头,记得也已经迟了。视线早已模糊,他依稀看到林氏在宁朔面前跪下,激动的挣扎起来。 林氏磕了个头颤抖的说:“能请二位帮个忙吗?我想与他和离,但识得的字并不多。” 宁朔枕着大腿,什么都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美人真贴心,舒坦!堂堂龙君像吃到糖的孩子一样,只会傻乐。 白狸惊讶的睁大眼睛道:“你真的想和离?不是气话?”在她心里像林氏这样的贤妻良母多会选择忍气吞声。 “哈哈~哈啊嗷~啊不行~哈哈~”伴着吸气声王徐还想阻拦。 林氏看都不看他,跪在白狸面前反问道:“夫君,你以三年无所出这条将我休弃的时候,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林氏恨恨的说:“若我真的收到一纸休书,必死。” 这声夫君叫的王徐心头一震,心口被撕裂般疼痛。他啊啊啊的哭了出来。白狸腰间的玉瓶闪了一下,是泪。 她拿出玉瓶摇晃,半颗。当下就垮了脸,那个面瘫的判官是怎么说来着,要宁朔也哭一哭。 白狸看了一眼枕在大腿上笑的不见眉眼的宁朔,不禁皱眉这太难了。 她抬头对林氏道:“不悔?” 林氏点点头坚定的说:“永不悔。” “你说吧我写。”白狸笑道。 “自年少与夫君相识,结发同枕席。十五为君妇,昼夜勤作息。二心既不同,恐难再续。今日与君书,愿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林氏看着王徐,每说一句,王徐都会啊啊的叫唤。 白狸扎破王徐的指头,按了一个手印不耐烦的道:“这和离书真是啰嗦,什么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要我就一句话:他不配。” 林氏忍俊不禁道:“这世道不允许,您是奇女子。”说完咬破指尖在和离书上按下手印。 王徐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屋内无人关心他的死活。 白狸冷哼一声,看着王徐眼泪鼻涕横流的脸,心里多少还有些不痛快。 她问林氏:“你接下来去往何处?我可以将你送回。” “我想回去看看,毕竟我在那里住了多年。收拾些细软便可离开,家中还有爹娘兄长等我归家,并非孤苦无依。”林氏连家这个字都不愿意说,王徐知道她是恨极了自己。 宁朔拿出叶片衔在唇上一吹,白鲸出现在门口将林氏一口吞进肚内,缓缓挪动庞大的身躯离开。 白狸看着巨大的鱼缓缓飞走,馋的百爪挠心。 屋里只剩下嗷嗷喊叫喊的王徐,目露绝望泪水滂沱。 他枕着美人的大腿问道:“这个呢?” “我记得来时城外有棵柳树,捆那吧。”王徐啊啊的叫喊声又拔高了一些。 “美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宁朔笑着道。 翠羽消失的时候王徐终于能好好说话了,他自言自语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你还记得你自己在相府花园里说过的话吗?纸鸢借风就能高飞。”白狸冷声道。 王徐怔怔的看着她,原来那个时候她也在。池子边的黑猫就是她,自己没有看走眼。有些断开的片段连在一起了。 “可是你忘记了,纸鸢是逆风而上的。”说完后白狸将翠羽碾碎不再看他。 王徐如遭雷击,那是他的初心。他一时无法承受吐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宁朔忽然一抖,脸上凉凉的。一摸湿湿的,水?他将指尖放进嘴里尝了一下,是咸的?抬头疑惑地看向白狸,不是她。 他猛的将头一转,用头发挡住自己的脸,要是让白狸看到小爷这副鬼样子,还要不要做龙了。 眼眶里有热泪不受控制的涌出,“真是见鬼了!”宁朔骂道。 白狸的注意力被玉瓶吸引,瓶子在不停的闪烁,有水光!不止一滴,再有三分之一就要满了! 她脑中灵光一闪道:“纸鸢是逆风而上的。” 枕在腿上的宁朔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她勾起嘴角又说了一遍:“纸鸢是逆、风、而、上、的。” 宁朔唔唔的咬着自己的袖子,强迫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白狸不怀好意的将袖子扯出来,看着姿势奇特的宁朔柔声哄道:“小朔朔,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特别的想哭。让姐姐看看你好不好?” 宁朔就是不肯将脸转过来,反而又埋的更深了。 她轻轻拍着宁朔的背道:“想哭就大声的哭出来吧,姐姐这个怀抱永远为你敞开。” 然后就反复念道:“纸鸢是逆风而上的,纸鸢是逆风~而上~的!”语气十分轻快。 宁朔忍不住了,猛地坐起,一把抱住她就哭了。 白狸一时不察,被扑倒在床榻上,怀中是哇哇大哭的宁朔,抬起他的脸仔细一看眼睛,鼻子眼睛全是红的好不可怜。 “你哭就哭为什么在我怀中蹭?”她整个人都被压着无法动弹咬牙切齿的问道。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宁朔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十分委屈道。金色的眸中三分狡黠,七分委屈全是装的。 白狸信誓旦旦的说道:“你起来我不说就是了。” “你保证!”宁朔呜咽道。 “我保证。”白狸憋笑很憋的很辛苦。 “不行,小爷这副模样被你看到了,以后不能好好做龙了。你要负责。”宁朔将美人压在身下耍赖道。 白狸忍不住脱口而出:“老天爷,降道雷劈死这个妖孽吧。” “你负不负责!”宁朔质问道。 “怎么负责?你是昨日黄花!” 宁朔被气到不知说什么好,猛地坐起身睁大眼睛瞪着她,两颊起的鼓鼓。 白狸借着这个机会,像只泥鳅一样从他臂弯下溜走。拎起王徐就跑还不忘回头喊道:“我先走一步!” 宁朔在原地愣了三秒,骂道:“这滑不溜手的小骗子。” 路上她回想之前在命书上看到的判词:寿寝正终,她腹诽道:“阎王爷是不是年纪大了有眼疾,不治恐深啊。” 城外的柳树下,白狸结结实实的将王徐捆了好几圈。 宁朔问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让林氏来看到这一切。这一切于她而言太过残酷。” “没有人想当傻子,所有人都瞒着她。上京和江南千里之隔,王徐若不把休书寄回,她就会在燕尾巷里等一辈子的。” 白狸认真的看着他道:“带她来看,是为了给她一个选择的权利。她可以委曲求全跟着王徐一辈子,也可以快刀斩乱麻选择和离。” 宁朔沉默不语。 不到一会,就有一个高瘦的男子过来将人带走。带走的时候还嘀咕:“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手劲怎么这么大。” 白狸在城墙上差点没跳下去给他两爪子,“你才手劲大,我那是捆人的手法好!” 侍卫带着王徐回到宫中复命,他跪在主子面前道:“属下寻了一天,最后在城外的柳树下找到王徐,他是被一个白衣女子捆在树上的。” “哦?可有查到白衣女子是何人?”皇上看着地上昏死过去的王徐阴晴不定的问道。 “属下查过,并非上京人士,是这两日才出现在城里的。” “你先下去吧,这人留在这。”皇上吩咐道。 王徐是白狸看着被绑走的,她找路边的人问道:“上京最大的寺院在哪个方向?” 那人指着城外道:“城外兴朝寺。” 她们一路不停的奔向寺庙,翻进院墙俩人找了一间空禅房。白狸熟练的点上一炷香,两人瞬间来到长英河畔。 胡子拉碴的大叔原本在好好煮着面,瞬间变成一条长着腿的黑鲤鱼跪在地上。白狸忍不住嘴角抽搐,心想这样的鱼当初自己为什么会有想法吃。 她扯着宁朔道:“过河!” “骑了龙是要负责的。”宁朔笑着道。 白狸瞪了他一眼,拿出令牌往河里一丢。令牌变成小舟的大小,她头也不回的跳上去。 “没有你我也能过河。”令牌的速度极快,白狸在河中央喊道。 宁朔在岸边看着远去的白狸磨牙,心里盘算着将给白狸令牌的判官大卸八块! 白狸来到地府门口的发现小鬼换了一个,她问道:“之前那个小鬼呢?” “他调去十八层了。”小鬼的回答很简洁,一句都不带多说的。 白狸只好追问道:“为什么?” 小鬼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偷听才说道:“判官大人说让他长长见识,省的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嚼舌根。” “我自己去找判官吧,你别跟着了。”白狸怕下回再来的时候门口又换一个。 “好的,那小的先回去了。”小鬼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真的是比鬼都难看。 白狸往里走去,这回比上回来的时候热闹了一下,三三两两的鬼魂聚在一起,奈何桥前孟婆还在熬汤。 一只小鬼道:“孟婆,你在这熬汤熬了这么久,怎么也不换换秘方,长英河那鲤鱼精的面比你这好吃多了。” 孟婆不开心的抄起勺子,就往小鬼身上敲:“爱吃吃,不吃滚。” 白狸挑眉,这孟婆很合我的脾气啊! “阁下是闲来无事,又来地府看戏吗?”判官冷冷的声音响起,白狸有种皮毛的厚度已经不足以抵抗严寒的错觉。 “你当我愿意来,我是来问关于玉瓶的事情。” “上回不是已经说过了?” 白狸懒得多费唇舌,直接将瓶子举到判官面前给他看。 判官语气平淡的说:“收集的很快。” “不是,你没看出来有什么不一样吗?”白狸疑惑的问道。 “变多了?” 白狸可算是知道这判官不是面瘫,而是天然呆。 “你没发现里面在冒泡吗?” 判官接过玉瓶用鬼火照了一下,仔仔细细的看了好一会道:“你和我说说你都做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让他好好地哭了一回,然后就多了这么多的眼泪。” “可能是因为龙君的眼泪比较特殊。”判官回道。 “哪里特殊?” “无他,唯量大尔。” 白狸一个白眼都要翻上天去了。“就这?” 判官点头就飘走了,远远传来声音:“下回还有这种事情别再来打扰本官,本官很忙。” “忙忙忙,鬼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忙。” 边上飘来一只新鬼道:“我也不知道啊。” 第九章 宁朔喝醉了 白狸刚走出地府就看到门口的小鬼尴尬的直搓手,宁朔则是板着一张脸,和小鬼面对面站着大眼瞪小眼。 小鬼一见白狸出来马上狗腿的跑上去道:“恭送大人离开。” “哼,难怪凡人总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宁朔瞪了小鬼一眼不屑的道。 小鬼一脸为难的说:“龙君大人,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没有令牌是真的不让进的。” 宁朔理直气壮的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小爷。” 白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心情大好,玉瓶还有三分之一就满了。到时候就可以用来修补他的神识,等他恢复记忆怕是很难再看到他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我要回去了,你还要进去吗?”白狸丢出令牌准备渡河,宁朔立马现出原身道:“我带你过,那个破令牌看着就没有我的背上舒服。” “骑了就要负责?”白狸双眼微眯,眼尾微微上挑有些勾人的意味。 “谁说的!随便骑,小爷不是那种矫情的人。”这样的白狸让宁朔有种飘飘然心跳加速的感觉。 他将白狸放到自己的背上,慢悠悠的过河,一颗硕大的黑色鱼头默默的趴在河里,从死鱼眼里白狸居然能读出崇拜和羡慕。 他微张着嘴的看着宁朔,白狸敢打赌要是鱼有口水现在八成能流成第二条长英河。自从宁朔来了之后,自己再也无法直视胡子拉碴的面摊大叔了。 两人回到现世禅房。白狸拿出银色的罗盘,轻轻一拨指针,山海图再一次出现在面前,她开始在图中寻找有缘人。 一行小字跳出:上京西街,穆天恒。 “西街,我好像去过。”白狸用手指轻点着嘴唇回忆道。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宁朔在一旁说道。 西街顾名思义在上京的西边,连着中间的大道,距离皇宫很近。这条街上住的几乎都是当朝的权贵,两人来到一座颇有气势的府邸前,朱红的大门上悬着牌匾上书:大将军府。 “你确定是这?”白狸问道 宁朔很肯定的点头道:“确定,小儿止啼的大将军穆天恒。” 白狸有些烦躁,她不是很喜欢在这种权贵人家里搅风搅雨。 她很怀念师父还在的时候,敲门单刀直入,以暴制暴。 “美人别苦着脸,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宁朔开解道。 王府的门口有侍卫在守着,白狸默默地绕着王府棕红的院墙走了一段。来到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向上一跃翻过院墙进入院内。 经过夜探相府,白狸已大致熟悉这些富贵人家大宅子的布局,轻车熟路的从后院一路溜溜达达走到了前厅,除了路上遇到零星几个下人之外,连正主的脸都没看到。 “听说了吗?朝上好像出事了,现在闹得满城风雨,据说是状元郎写了休书,不知怎么把丞相也扯在里面了。皇上一怒之下把丞相关入了大牢。”一个年纪不大的梳着垂髫双髻的丫鬟在廊下浇花,神秘兮兮和边上一个穿着灰衣的小厮道。 小厮拿着笤帚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院中落叶应道:“嗨,咱们大将军的位子是靠实打实的军功挣来的,才不会在意这些。而且我记得,将军可是最讨厌有人在府中传这些有的没的了。” “就你会说话,夫人可没你这么心宽,今日一早听到这消息就说要去兴朝寺烧香。”丫鬟停下手中的活横了小厮一眼又道:“我可是苦口婆心的劝了好半天,夫人才愿意待在院中的。” 小厮也不恼,站在院中乐呵呵的说:“那是夫人慈悲。” 丫鬟呵的笑了一声,没再说下去, 白狸见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探听的,才回去找宁朔。 她去的时候宁朔正像大爷一样,坐在一间酒楼的二楼上。是个位置极佳的小隔间,隔间内小桌上摆着四碟小菜和一壶酒。 宁朔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你倒是会享受,有打听到什么吗?”白狸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问道。 宁朔竖起一根指头点在白狸的唇上,白狸睁大了眼睛。“嘘,你听。”他指着楼下声情并茂的说书先生道。 白狸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拍掉他的爪子。 她往楼下看去,说书先生穿着一身灰色的布衣,站在一张小方桌前声音十分洪亮,是个留着八字胡的老头。 他讲到:“咱们的大将军以一敌百,派一骑轻骑连夜出发直闯敌营。” “再说那战场之上,将军浑身浴血,三进三出杀了个痛快。只听对方的敌将在马上喊道,谁人取来穆天恒这厮的人头。我赏它黄金万两,良田千亩。” 只听啪——的一声,醒木一拍,说书的老头拔高了声音道:“就在这关键的时候,咱们的大将军从背上取下一把长弓,搭上箭将弓拉满,只听嗖——的一声。” 老头停顿了一下问道:“你们猜怎么着。那箭离弦后势如破竹,穿过重重的防守,直取敌将的首级。” “就在这时敌军的后方燃起浓烟滚滚,火光照亮了天际,就听那边有人喊道:是大营,大营着火了。” 老头摸着自己的八字胡笑道:“原来是咱们的大将军派去的一骑轻骑一把火烧了对方的粮草和大营。” 讲到这他就坐下了,端起桌上的茶,掀起盖碗吹了吹,边上伺候的小童立刻拿了个盘子,在台下一边鞠躬一边收钱。 宁朔拿出一袋银子顺手就抛了下去,发出铛——的一声。小童差点被这沉甸甸的银子砸到脑袋。等小童捂着脑袋发现是一袋子的银子,兴奋的朝楼上看了一眼。 白狸打趣道:“大爷,你就是喊我来听这个的吗?” “不精彩吗?”他歪在椅子上,用手撑着头看着白狸问道。 白狸嘴角微勾,双手轻轻的拍了两下冷淡的说:“好精彩哦。” 他长臂一伸突然的勾住白狸的脖子,手按在她的后脑勺上撅起嘴道:“小爷难道不是美人你的有缘人吗,你都不陪小爷听书。” 这么近的距离白狸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还有淡淡的酒气。“你喝了多少?”白狸抓起酒壶晃了晃,空的。 “不多,一壶吧。”宁朔眼睛亮晶晶的。“你是在关心小爷吗?” “你喝醉了,我给你要个客房住下睡一觉,睡醒后咱们再打听消息。”白狸说着就要叫小二。 宁朔一把揽过她的腰道:“不要,小爷要跟着你。” “跟着我做什么?” “负责。”他将脑袋搁在白狸的肩上,小声的说道。 白狸环住他的腰,发出一声轻笑好奇的问:“负什么责。” “我不记得了,但是我要负责,你也要负责。”白狸感觉到的呼吸轻轻的洒在自己的脖子上酥酥麻麻的,瑟缩了一下。 “要我负责,你要听我的,先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白狸好声好气的哄道。 她感觉到腰间的紧了一下,耳边就想起宁朔低低的声音:“不行,小爷要是睡着了,你这个小骗子就跑了。” 白狸失笑哄道:“对,我是小骗子。你听不听我的,我都是你的小骗子。” 白狸给他开好客房问道:“现在可以找个地方休息了吗?你这样压着我,太重了。” 宁朔一听压着了,立马就乖巧的点头。“好,找掌柜,开间客房、一、起。”话都说不利索了还这么固执,白狸无奈的叹气。 白狸将他安顿好后,坐在一边愣愣的看着。想起上一次喝醉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个样子。 那时候自己还在无心的魔渊里住着,满心以为无心这个大魔头,是世界上待自己最好的人。 那天,她得了一个好玩的绒球,那绒球可随心意变化大小。粉白相间,散发着好闻的香味。用爪子一拍飞出去后还会自己飞回来。 带着绒球,她兴高采烈的就到主殿去找无心。平日无心都会在殿里的软榻上躺着。喝喝酒,听底下的魔将讲这段时间又祸害了几个人、杀了多少妖、仙之类的丰功伟绩。 有段时间她甚至觉得和无心一起过这样的日子很逍遥,永远都不会有腻的一天。 她举着绒球进到殿内,并没有看到无心。 于是她就朝侧殿走去,侧殿里有架多宝阁。上面放着几件无心喜欢把玩的东西,多宝阁的边上挂着一幅他自己画的山水图。 那日她进去后发现侧殿的多宝阁倾斜着,打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一只猫妖的好奇心有多旺盛可想而知,她变回原身悄悄的走了进去。 那个入口处有台阶,一路向上,越往上走就越能清晰的听到呜呜的风声和滴滴嗒嗒的水声。台阶的尽头是一处悬崖,半空中悬着一口黑色的棺材。 悬崖底下是万丈深渊,深渊里有黑色的雾气,还有嘶吼的声音。 还是小猫的自己被吓坏了。她躲在一棵树的后面,偷偷的看。无心背对着自己站在悬崖边上,并未发现自己的到来,他飞身而上从棺材里抱出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 白狸一眼就看出这女子与自己同样是妖,她的原本应该有妖丹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留下一个黑洞。无心坐在她的身前,从深远底下不断的汲取黑气填补那个黑洞。 大概过了有一个时辰,无心才停下。他唇上一丝血色都无,面色更是因为黑气萦绕而显得可怖。 无心将唇贴在女子的额上眼中满是柔情缱绻道:“等我,你马上就能醒来了。” 年幼的自己被无心脸上萦绕的黑气吓得有些腿软。同样也因为无心有深爱的人而失魂落魄。她看到那一幕后很伤心,不记得是怎么走回自己居所的。 那时候的宁朔被无心当成了坐骑送给她,他看到自己这副霜打了茄子的样子问道:“发生了什么,居然能让你变成这个样子,说出来让本尊开心开心。” 自己亮出爪子就往他脸上挠去,被他一把抓住嘲讽道:“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和本尊打一架不成。” 自己坐在地上直接就哭了,“你们都欺负我。” “你们?除了无心,这魔渊还有人敢欺负你?” 一听无心两个字,我越发的不管不顾,哭声变得更加嘹亮。趴在宁朔的膝头哭了个痛快。 “哭够了?” 擦了擦脸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关你什么事。” “我有个办法让你烦恼全消。” “什么?”当时的自己单纯的可笑,以为真的有这种一消百消的好办法。 他不知从哪变出一壶酒来,闻起来有股甜味。“有句话叫一醉解千愁。”那时候他的金色的眸子就是亮晶晶的。 “真的吗?可是师父不让喝酒。” “呵,你还有师父呢?他知道你这十几年天天跟着魔君在一起吗?”宁朔笑道。 他那时很少笑,对着自己的时候不是冷嘲热讽,就是爱搭不理。自己看的有些呆愣,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壶,往嘴里倒。“喝就喝,你也喝。” 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喝完了一壶。 不知是不是喝醉了,我感觉耳畔有些温热,转头看到他看我眼神有些像无心看棺材里的女子。 迷迷糊糊的我听到他声音温柔的在耳畔道:“乖猫儿,我会回来的。” “对,再来,我还要喝。” 他轻笑一声,又变出一壶,就这样不知道喝了多少壶。我把自己喝的烂醉如泥。醒来的时候有魔将来传话说,魔君要见我。 无心斜倚在软塌上,手中把玩着粉白的绒球问道,“这个是你的吗?” 我眼神飘忽,不敢答话。 无心道:“猫儿,我不喜欢有人撒谎。” 我很想告诉他:“我是猫,不是人。” 抬头望进他漆黑的眸子里,最后一丝勇气也被消磨殆尽,“是。”我小声的答道。 他的眼神深邃漆黑定定的看着我问:“你知道那只白龙跑了吗?” 我神色慌乱的摇头。之后就被关进了魔渊的水牢里。 水牢阴暗潮湿,还有不知名的生物在里面,每到夜里都会有惨叫和血腥味传来,那些记忆名副其实的成为了我千万年来的阴影。 “小骗子。”宁朔想要抓住她的胳膊,不老实的乱扑腾着。 白狸从回忆里惊醒,看着连睡觉都不忘记占自己便宜的宁朔露齿一笑道:“你叫谁呢。” 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嘭——嘭——两声,“一起。 第十章 昭昭的小墨儿 白狸摇着头再一次失笑诱哄道:“拽疼了,你先放开。” 一股力道袭来直接将她掀进榻内,宁朔的手紧紧的环在她的腰上,不一会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白狸简直都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不能再香了!白狸睁眼就看到边上有个咧嘴傻乐的,乐的毫无龙君的形象可言。 “小爷一定会对你负责的!等以后咱们有了孩子,美人你说是比较像我还是像你呢?” “还是像你比较好,也不对我也很好看。” “取什么名字好呢。”宁朔连着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昨天几个菜呀,你喝成这样?”白狸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宁朔撑着脑袋歪在榻上,另一只手伸出四根手指头道:“小爷清醒的很!给你数数四碟小菜都是什么。” “你可闭嘴吧。”白狸抄起枕头砸在他身上,猛地坐起一本正经的道:“我要再去一趟大将军府,你自己在这做梦吧。” 宁朔抱着枕头在榻上打滚,他肯定道:“小爷知道你是害羞了!” 白狸觉得自己就不该搭理他。 走到酒楼门口,忽然听到里面两个人在聊天。 其中一个说道:“这一夜之间变天了。据说那休书是丞相逼迫王状元写的。” “还有这种事情?” “这还能有假,我有个亲戚他花了大价钱,把儿子送进宫里当差,这是他和我说的,宫里都传开了。” 白狸扭头又回到酒楼内,找了张不远不近的桌子坐下。对着小二喊道:“小二,一条鱼,两盘小炒。” “姑娘你要什么鱼?店里今日有新鲜的活鲤。大厨红烧的手艺是最好的。” 小二吹得天花乱坠,奈何白狸现在听到鲤鱼两个字,只会想到长英河里那只活宝。 她摆了摆手道:“鲈鱼清蒸少盐。” “好嘞。” 她竖起耳朵继续听。“宫里人都在说王状元是天选之人,他只要看你一眼,就知道你心里都藏了些什么。” “这么厉害。” “是呀,据说皇帝现在虽然没有给他个官职,但是也算是近臣了。昨日咱们的大将军还进了一趟宫,晚上连家都没回,据说也是为了这事。” 另外一人压低了声音道:“丞相的位子不还是空着的吗,难道皇上有意?” “这个没听说,不过据说丞相昨夜死在大牢了。” 白狸恍然大悟,难怪昨天去将军府扑了个空。不过王徐的事情是怎么回事,阴魂不散。 小二来上菜时,身后跟了个宁朔。他在边上坐下道:“美人是不是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狸点头。 “小爷可以去帮你打听消息,但是有个要求。” 白狸挑眉看着他,睡一觉睡精明了。 “这个事情结束后和小爷回龙宫,把咱俩的喜事办了。” 白狸的眼珠转了转点头道:“好。” 宁朔眼皮一跳,这小骗子今天怎么答应的这么爽快。 “那你打算怎么帮我打听消息。”白狸问道。 宁朔不说话,往嘴里夹了一块鱼肉笑着道:“小爷自有妙计。”说完这话他就消失在酒楼内。 白狸有些摸不着头脑,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就可以继续将军府之行。 将军府内后院。 “云霜,来帮我把这个花搬到屋里去。过几日怕是要下雪了,这花受不住冻会枯死的。” “来了,夫人。您歇会喝口茶都忙了一早上了。”白狸听着声音耳熟,定睛一看这不是上回在廊下聊闲天的丫鬟嘛。 “将军他都进宫一夜未归了,我闲下来就有些心慌。”说话的是个娇俏的美人,她用手捂着心口微皱起着眉头道。 “那夫人您坐在那看奴婢搬。”说着就要挪开白狸面前那盆花。 “啊,吓死我了,这怎么有猫。”白狸也吓了一跳,她挑了一盆长得最茂盛也最大的花躲在后面,谁知道这丫头居然会搬这盆! “哪呢,我看看。”将军夫人从屋内跑出来看到,一只黑色碧眼的猫儿蹲在花丛间。 她笑道:“这猫居然不怕人,去拿点吃食来。” 云霜看着猫儿的样子,既不怕人也不跑。她哄道:“夫人,这不知道是哪来的野猫,万一挠到您,奴婢不好和将军交代。” “我现在说话你都敢不听了是吧?” 白狸很无奈,为了能继续打听个消息自己也是豁出去了。她乖巧的蹲在原地喵了一声。 将军夫人催促道:“我看这猫很通人性,你快去。” 云霜手里拿着一碗厨房刚炸好的小鱼疾步走来,见夫人将黑猫抱在怀中,惊呼道:“夫人这猫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话没说完就见夫人瞪了自己一眼,好似真的生气了。 夫人走回屋内将白狸放在脚踏上道:“我一直都想养个猫儿狗儿的,又怕养不好。既然这猫儿是自己跑进来的,就是与我有缘,将它留下养着玩吧。” 云霜看了看猫儿又看看夫人,想张嘴说什么怕夫人生气又认命的合上。 夫人高兴的对着云霜道:“给它起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呢?” 云霜说:“这是只黑猫,要不就叫小黑吧。” 白狸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你才黑,我要是能说话我叫白狸,你个文盲你知道白狸什么意思吗!白色的猫!!! “要不叫小墨儿吧。”夫人看着她道。 白狸泪流满面:“这不还是黑嘛!!” 接踵而来的就是府里各种人的围观,还有夫人送来的各种玩具,就这样白狸渡过在将军府的第一个白天。 一直到晚上都没看到将军来自家夫人的房里过夜。 “哎,我这是何必呢,还是要自己去。” 找到这个时辰还点着灯的厢房,白狸干起了老本行,趴在房顶听墙角。屋内只有书页翻动的哗————哗——声。 她只好悄悄掀开一片瓦看看。 “谁!”屋内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 书房门猛地打开,接着是有人上房顶的动静。白狸乖巧的蹲在屋顶上,睁着无辜的眼神看着对方。 他打量白狸的同时,白狸也在打量他。 是个年轻的将军,两道英气的剑眉斜飞入鬓,双目炯炯有神,可惜是个短命的。 白狸曾和师父学过些相术,这穆大将军男生女相,唇薄如纸,不是长命相。 穆天恒没有多做停留,白狸在屋顶上悄无声息的跟着他,只见他沿着回廊走到西厢房,推开门走了进去。 白狸疑惑道:“这男人是有隐疾吗?有那么漂亮的夫人为什么要自己睡?” 她拿出地府的令牌,给自己施了一个短暂的隐身术,掐动风决将西厢房的窗猛地吹开。 屋内的穆天恒刚刚脱去外衣正准备躺下睡觉,听到窗被吹开只好披上外衣,再次去关窗。白狸借机拿出令牌,在他面前一晃而过。 穆天恒警觉地顿了一下刚刚似乎有什么异常,沉吟片刻觉得自己应该是太困,关上窗户和衣而睡。 白狸三纵两跳回到将军夫人的院内,丫鬟和夫人早已睡下。她拿出令牌轻轻叩着刻有花纹的那面,令牌变作命书。 翻开第一页一片空白,白狸皱眉。 她拿起命书往后又翻了几页,全是空白的。她直接翻到最后去看判词,“没有?!” 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明明是个短命鬼啊。 脑中飘过上回判官说的:“这种事情不要再去找他,他很忙。”宁朔也不知道去哪了,想要这个人商量都没有。 白狸很惆怅。她看着手上的命书叹了口气,“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宫内御书房,不会上树的龙——闯了进去。 皇上看着面前气定神闲的宁朔喝道:“你是何人!半夜擅闯皇宫。来人啊!来人!” 宁朔漫不经心的在御书房逛了逛,从书架上抽了本书,翻了两页觉得无趣,回头道:“别喊了,外面的侍卫和太监全晕了。” 皇上握笔的手有些抖,他强装作镇定的再次问道:“你是什么人,来朕的御书房做什么?” 宁朔不屑的瞥了一眼他坐着的地方道:“你的位置我并不想要,命小爷也不想要。这两样送小爷,小爷都嫌脏。” “小爷的目的只有一个,昨日你和王徐之间发生了什么?” 皇上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你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个?” “你有什么资格问小爷这个问题?”宁朔笑着问道。 皇上扫了眼躺了一地的太监侍卫,抿紧了嘴唇,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道:“那我也可以不回答你。” “小爷还是很佩服你的——蠢。外面那么多的侍卫和太监,他们不是人吗?小爷能让他们昏睡,自然也有办法让你开口,你说对吗?” 皇上面色铁青问道:“朕告诉你,你又要做什么?” 宁朔闪身到他的身边五指成爪,扣住他的脑子道:“你想试试小爷说的方法吗?” 皇上颤抖着说:“朕告诉你就是了。” 宁朔瞬间将手松开拿出条帕子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然后一把火将帕子烧了个干净。笑着道:“早点说不就好了。” 皇上看着他的动作脸色变得铁青,捏紧了手中的折子。 “那天我让侍卫将人寻来,他就一直在御书房昏睡。到了晚上才悠悠转醒,醒来后他神志不清的一直在问为什么。” 宁朔皱眉道:“王徐疯了?” 皇上眯着眼睛回忆,摇头说:“朕问他什么为什么。他说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什么初心什么纸鸢反正没有一句话是连贯的。” “后来朕就命人请太医来给他把脉,太医说他是受刺激过度需要静养。” “朕当时一心想要问他,是谁将他绑在树上的,且那时候后宫和民间都发生一系列的怪事。这些事情若是不解决又压不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变成那副鬼样子,什么都问不出来,最后没办法朕命人将他丢进天牢内静养,什么时候正常了什么时候再带来见朕。” 宁朔问道:“那为什么外面会有传闻,说他成为了你的近臣?” “当天夜里将他丢进天牢后,我召了大将军穆天恒进宫商议这些怪事的应对之法。快到天明时有人来报说:王徐恢复了。” 宁朔皱眉看着皇帝的表情并未多问。 第十一章 天选之人穆天恒 上朝时朕又问了一遍,各家大臣都是如何收到王徐的休书。他们有的说是凭空出现在枕边的,有的说是忽然就出现在书房的。” 宁朔不耐烦的打断道:“说重点,王徐怎么样了。” “回到御书房后,王徐跪在地上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哀求朕原谅他,他说自己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做下休妻之事。” “朕当时很生气将折子砸到他的脸上,就问他,凭什么原谅他,朕钦点的今科状元休妻牵扯到丞相,还闹得满城皆知,朕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他和朕说,将这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的不是人,是猫妖。而且他可以戴罪立功替朕找到这只猫妖。” 宁朔语气不善的问道:“他说他可以找到你就信了?” “并未,我至今也并不信任他。”皇帝沉着脸看着桌上的烛火说道。 他指着桌上大约成年男子一个手掌大小的镇纸道:“他当着朕的面,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镇纸这般大小的铃铛。他说这是专门捕妖用的可将猫妖活捉。” 宁朔嗤笑,“就他那个蠢货,你们想干什么?” 皇上面色有些许的不自然道:“他告诉朕活捉这猫妖后扒皮挖骨,浑身都是宝,还可以炼取妖丹助朕得长生,江山永固开盛世太平。” “他真这么说的?”宁朔阴恻恻的问道。 他抬头看了一眼宁朔面色阴沉的道:“你若不信朕自可去问他,王徐说只有他才可以活捉那猫妖。” 宁朔双手紧握成拳问道:“他人呢?” “你不是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吗,这么大的本事一个活人怎么会找不着。”皇上忽然语气一变讥讽道。 “你是不是忘了小爷说过的话,小爷可以用最简单的办法知道想要的事情。”宁朔怒极反笑从未见过这么蠢的人。 “你能来找朕就说明你今日并未寻到他,朕和他的谈话已过去一日,一日你都未寻到,朕说的对吗?”皇上的脸在明灭的烛火里显得意味不明。 “是又如何小爷寻不到他,但可以寻到你不是吗?”宁朔恶狠狠的看着他,眼中暗含杀意。 “朕刚刚三番四次挑衅,若你真的能杀朕,早就动手了不是吗?”皇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挑衅道。 宁朔也跟着笑:“是啊,虽然小爷不能杀你,但是可以用无数种你不知道的方法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 皇上手中的折子已被捏的扭曲,他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王徐和朕说,他要住在相府。” “你答应了?”宁朔挑眉,一时没想明白王徐为何要在相府住下。 “嗯。”皇帝看出他的愤怒但还是忍不住试探的问道:“你就是闹事的猫妖?” “小爷是猫妖的夫君!不过你要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到时就不仅是城中不得安宁,而是你的江山都将倾覆。” “你既然这么慷慨,那我也和你谈谈条件好了。” 皇上见他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猜测他的身份定然不是凡,但听他亲口说出,还是给自己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你想要什么?”皇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小爷本来想说要个万人之上的位子。但是想了想你这个位子太脏了。所以小爷要一个国师的位子。” 皇帝一愣,不要江山?他似笑非笑的重复的问了一遍道:“国师?” “对,一个不听命于你,但是大权在握的国师。” “哼,这和要朕的龙椅有何区别!”皇帝面露不悦之色,怒火中烧。 “区别就是,如果你答应小爷,那么之后你还有机会活着看着你的大好江山。若是不答应,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在人间地狱苟且。”宁朔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凑近后皇上才看见他生了一双金色的眸子,仿佛透过那片金色能到见,自己在人间地狱里挣扎。有冷汗不断冒出,从额上底下,浸透衣背。 “啧,这人间的帝王一届不如一届,这样就被小爷吓到了?”宁朔不客气的在桌上翻找到他的玉玺。 他将玉玺从盒子里取出,咚——的砸在桌上道:“你写诏书吧,我先走了。对了我还要一个国师府,安排的要是不合小爷的意。你应该很清楚小爷会干出什么。” 桌上被玉玺砸过的地方有个凹陷的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这个金尊玉贵的一国之主,今晚的事情并不是一场荒诞的梦。 宁朔出了皇宫并没有直接去相府,而是来到天牢。 天牢里阴暗潮湿,只有一条甬道供人行走。大门的两边有火把是牢头巡逻时用的。 牢房每一格都很小,恰好够一人躺下的宽度。牢里关的多是要死的人,狱卒并不会待他们很好。 地板很潮湿,闻起来气味也很糟糕。他捂住鼻子独自一人在黑暗中行走,时不时可以看到有老鼠从墙角溜过。 宁朔在心里默数着,一间又一间,走到了地牢的尽头,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于是他又从最后一间慢慢数过去,35、36、37、....天牢的门忽然开了,有人朝着这个方向走来。他眯起眼一看是王徐,连忙闪身躲进一间无人的牢房内。 牢头十分的热情,这天牢历来有进无出,九死一生。若真能出去的人必是贵人。 他举着火把走在前头谄媚的问道:“立马就要下雪了冻的很,大人这么晚了还来这阴气重的地方做什么,有什么吩咐小人一声就行了。” “我有东西掉在这了,应该就在李冒年那间牢房。”王徐的声音阴沉嘶哑。 “是何物,小的帮您仔细瞧着点万一掉在别处也好找回。”牢头的声音透着讨好。 “一个香囊。”王徐冷淡的说道。 宁朔一愣,为什么王徐的香囊会掉在李冒年的牢房门口。牢头越走越近,就在宁朔的隔壁间喊道:“大人,是这个吗?有些脏了小的帮您拍拍。” “不用了。”王徐一把夺过,也不嫌脏,用袖子蹭了蹭收进怀中。 牢头看着他的样子自觉有些尴尬,搓了搓手躬身走在前头道:“那小的送大人离开。” 宁朔看着火把的亮光渐行渐远,也跟着离开天牢,他一路跟着王徐来到相府门口。 相府的门口站着两个带刀侍卫,他出示一个金牌后,侍卫才放他进去。 进去后宁朔才发现这宫里的皇帝是真的狠,偌大的相府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只派了几个暗卫在角落里藏着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觉得奇怪,这样一个人还敢夸下海口说要活捉白狸,白狸要不是因为拜了个和尚做师父,应该能一口吞了他。 宁朔站在一片黑暗中,看着相府大厅内王徐手中紧紧攥着那个掉在地牢中的香囊。 香囊十分的普通是月白色的,上面绣着几枝翠竹,看了半天宁朔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东西,值得王徐这么宝贝。 王徐整个人陷在在椅子里,神色有些扭曲。 宁朔不禁耻笑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就这么一个废物。也就一巴掌的事情,白狸说师父不允许她伤人,但是不代表小爷不可以。 有这个闲工夫看他,不如回去看小骗子,小骗子可是好不容易才答应待到事情了结之后,跟着自己回家的。 他踏着月色往客栈的赶去,同时白狸也从大将军府的院子里翻出,两人在客栈门口相遇,都有一种出门回家太晚被抓包的尴尬。 白狸指着天上的月亮道:“今晚月色不错,哈哈。” “嗯,风也很大。” “什么?”白狸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抱住圈在怀里。 “我说风太大了,来我怀里说话。” 白狸趴在宁朔的怀里只能听见咚咚咚的心跳声。她挣扎想从怀中抬起头,听清宁朔说些什么。被宁朔一把按在胸口,紧紧的抱在怀中。 “月色真好。”白狸小声的说。 “都怪月色太美。” 白狸在怀中发出闷闷的笑声。 宁朔搂着她的腰跳上房顶,两人好一会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白狸问道:“你可有打探到什么?” “王徐他好像疯了,而且他不知道从哪得到了一个捕妖铃。等有机会跟着他,再探探看他是从何处得来的。” 白狸皱眉,“事情变得有些奇怪,这几日我应当会住在将军府里,你有事可以到那找我。穆天恒这个人也很不对劲。” “怎么说?”宁朔好奇道。 “我无法从命书里看到关于他的一切。” 宁朔沉吟了一会道:“难道他不是人?命书只记人。只有游离三界外才不会被记录,像你我这样。” “他是人,如果不是的话根本就不会有命书。”白狸肯定的道。 “那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凡人说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天选之人。” “天选之人是什么?” 宁朔翘着看着天上的圆月说:“简单点就是,如果他想造反就一定能成功。” “你是说他会造反?”白狸惊讶的问道。 “不是,而是天选之人一般都会有与常人不同的志向,且最后一定都会成功。但这样的人一般都会经历很多的坎坷。”宁朔说道。 “难怪我看他一脸短命的样子。是不是坎坷过不去了就会死啊。”白狸问道。 宁朔笑着点头正要夸她。白狸忽然冒出一句“天道在这方面还真不是一般的,讨人嫌!” 小骗子这张嘴是真的不饶人,宁朔吓得捂住她的嘴道:“什么话都敢说。” 白狸拍掉他的手大言不惭的说道:“怕什么,我有九条命。” 宁朔莞尔一笑道:“十条,我的命也是你的。” “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黑猫跳入他的怀中道:“天马上要亮了,快送你家主子去将军府。” “遵命。”宁朔抱着她在静谧的夜色中,城中只有依稀几家的灯火还亮着。一路徐行,小心的将白狸裹入怀中,虽说修仙之人早已不惧风雪,但一丝风雪也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第十二章 昭昭的心意 到将军府时天上才下起盐粒般大小的雪花。他一直看着白狸跃进后院消失不见才离开。 府中大部分的人都还未起,有几个丫鬟沿廊下端着东西一路朝着军府夫人的院子走,准备伺候夫人起床。 云霜推开房门,身后跟着几个丫鬟。一个手里端着盆热水,一个拿着洗漱的用具,还有端着清粥和几样小菜。 云霜一见白狸蹲在夫人的床榻上,有些不忿的开口道:“这猫儿昨夜也不知道去哪了,一早就知道来夫人这讨您欢心,跟成精了似的。” “云霜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和一只猫吃什么醋呢。你说对吧,小墨儿?”将军夫人摸了摸白狸的头问道。 白狸很是时候的喵了一声。 惹的满屋伺候的丫鬟笑成一团,端水的丫鬟开口说道:“今早上听说将军昨夜很晚才回来,是在西厢房睡下的。” 将军夫人正拿着毛巾擦脸,动作一顿,欣喜的道:“回来了就好,等吃过早饭后我就去见他。” 说着就起身要去桌边吃饭,云霜急了一把拉住夫人的袖子道:“夫人您要去看大将军,也要把外衣穿上才行啊。今早起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飘起雪花了,冻着就不好了。” “云霜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边吃边穿。” 饭后她抱着白狸一脸欢喜的往西厢房去,穆天恒睡得西厢房和她的院子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经过后花园,雪越下越大,花园的地上和树枝上铺了薄薄的一层。站在廊下,她开心的指着园中的梅花道:“再过不了多久这腊梅就开了。到时候,咱们可以来园中的亭内赏梅,天恒哥哥一定会喜欢的。” “到时候奴婢一定将您裹得严严实实的,看您今日这小脸冻得通红,到时候得了风寒看您还怎么和您的天恒哥哥赏梅。”云霜没好气的说道 “这身衣服天恒哥哥说过我穿好看。”她低着头看着怀中的白狸双颊飞红轻柔的说起,惹的边上随行的两个小丫鬟捂嘴偷笑。 西厢房内,穆天恒已经起身。他正在坐着吃饭,桌上有一碗清粥,两盘凉拌菜,一份银丝卷,对他来说已是十分丰盛,往年军中的日子并无很多可以吃的东西。 旁边有一个小厮垂首站立,将军吃饭没有要人伺候的习惯,只是府中规矩不可废。 “昭昭,你怎么来了?”穆天恒放下手中的碗筷看着她从门外一脸欢喜的进来道。 白狸抬头仰视将军夫人的小脸,昭昭这个名字很适合她,并不是因为她是个明艳娇俏的美人,而是因为白狸脑子里蹦出第一句话是:昭昭有光,利行兵。 就凭这个名字嫁给将军,不用说一定是——旺夫! 昭昭在他身旁坐下将白狸举到穆天恒面前道:“天恒哥哥,你看我捡的猫可乖巧了,还极通人性。” 看着面前放大的脸,白狸差点没忍住条件反射挠上去。 穆天恒看着碧眼的猫一愣道:“这猫我见过。” 白狸猫脸看不上出神色,心内却是鄙视道不要说得好像和我有一腿一样。 “昨夜它在我的书房顶上踩碎了一片瓦,被我误以为是贼人,虚惊一场。” 你才是踩碎的呢,那是掀开的,掀开不小心碎了。本猫的身材称的上是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你这个没见识的人,知道什么! 白狸在心里怒吼,好想说人话,为什么我要走这么一条不能说人话的路,她在心里流下了一把辛酸泪。 边上的昭昭一脸开心的说:“不愧是我的小墨儿,和我一样喜欢天恒哥哥。” 小墨儿这个名字在白狸受伤的心上,狠狠的又扎了一刀。还不能走,还要流着泪听完。她默默的又给宁朔记了一笔。 宁朔在皇帝给他的国师府里,狠狠的打了个喷嚏,“一定是美人想我了。” “最近朝中动荡,你没事就在家中别乱跑知道吗?”说着夹起一个银丝卷放入口中嚼着。 “好的天恒哥哥,是因为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怪事吗?”昭昭好奇的问道。 “嗯,你也听说了?府上这群下人越来越没规矩了。”穆天恒咽下口中的食物,瞪了一眼边上的小厮。 他挥手让屋里伺候的丫鬟小厮都退下道:“你别听他们乱说,这事情透着古怪,这世上不乏有妖怪和仙人之说,出了也不稀奇。” 昭昭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问道:“天恒哥哥你是不是见过,你从来不会说自己没有见过的事情的。” 她笑着说:“那是不是真的有地府和轮回?如果真的有,那昭昭下辈子一定要投胎成天恒哥哥喜欢的人。” 穆天恒重重的一拍桌子,“说什么胡话呢!” “昭昭没有说胡话。只有那样天恒哥哥才会一辈子把昭昭放在心上,昭昭才能天天见到你。”昭昭撅着嘴不服气的说道。 “昭昭,我说过对你并没有男女之情,伯父临终将你托付于我,我才将你娶回府内照顾。” 他看到昭昭双目隐隐有泪水要漫出,放缓了语气道:“娶你之前我也说过,心中有喜欢的人,只是替伯父照顾你。如果之后你遇到喜欢的人,我会写下一纸放妻书让你与心上人远走高飞。” 昭昭带着哭腔大声说道:“可是天恒哥哥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 穆天河低头捏着眉心道:“等你遇到心上人就懂我今日说的了,现在我要去校场,你要没事的话就回自己的院里待着别乱跑。” 这是明晃晃的下逐客令了。昭昭负气的一把抱起白狸,“小墨儿咱们走,省的碍某些人的眼。” 白狸差点没给她鼓掌,她看这个大将军不爽很久了。这个渣男,不喜欢还娶。一口一个我有心上人,呸。 昭昭回到自己的院内,将丫鬟都赶了出去。自己躺到床上裹紧了被子。丫鬟们虽然着急却也习惯了,每次夫人去将军那里回来都要这么闹一场。 云霜让小丫鬟们都做别的事情去,自己守在门外。 屋内她和白狸低低的诉说着心事,“小墨儿,天恒哥哥是不是特别好看,看一眼就忘不了的那种。” “当年爹爹还活着的时侯,我天天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每看一眼心里就泛着甜,被他手下的士兵取笑说像个小尾巴一样。” “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告诉他自己喜欢他,他只是不回答,我误以为他只是被我的热情吓到害羞了。” "哎,你是傻啊。姑娘。”白狸默默的叹气。 “后来他说等我再大些就知道,对他不是喜欢。我伤心了好几天。可是他长得那么好看,又不沾花惹草。我又故态萌发,天天跟在他后面,只是没有再提喜欢他。他便不再阻拦。” “嗯对,渣男都是这样欲擒故纵。” “他不知道的是,我在那几年拼命打听他的喜好,为了迎合他的喜好我什么都学,他喜欢弯弓射箭,我就没日没夜的在靶场练,就为了自己能配的上他。” “再后来我长大了,再一次和他提起我是真的喜欢他,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谁知他冷冷的和我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可是那几年都在军中,身边怎么可能会有女子,我觉得他一定是为了拒绝我而找了这么个借口。小墨儿,你说我怎么会甘心,”说着就流下泪来。 “后来爹爹走了,他答应爹爹说愿意娶我的时,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去爹爹的牌位前跪了一晚上,和爹爹说了好多,还说到时候要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一个像我一个像他看着他们平安喜乐的长大。” “大婚当夜,天恒哥哥走进新房就和我说,娶我只是为了照顾我,等我找到心上人就放我走。那夜我一夜未眠,好像流尽了这辈子的眼泪。” 白狸趴在边上将脑袋搭在自己的猫爪上,望着这个傻乎乎的昭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她很想说:“傻昭昭,外面的世界那么大,不止他这么一棵树,还是空心的。” “直到那天,我看到他的书房里藏着一幅画像,画上是个很干净很斯文的女子,她踮起脚尖去嗅枝头的梅花。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天恒哥哥真的有喜欢的人。” “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质问过他,为什么不喜欢我还要娶我。”白狸觉得这姑娘不是一般的傻。 “因为我觉得只要能住在一个院子里,时不时看见他就很好了。可有时看到他就会忍不住像今天那样流露出自己藏在心里的想法。” 白狸不耐烦的甩着尾巴,见她情绪似乎好了很多后,将尾巴轻轻的搭在她的手上表示安慰。 昭昭看着手中的尾巴,摸了摸道:“还是咱们的小墨儿暖心。” 片刻后许是说累了,昭昭沉沉的睡去。白狸从窗户溜了出去,听了一脑子狗血的事情需要出去散散心。 她溜溜达达到了相府,发现门口有两个侍卫守着,府内却一个人都没有。 在府内逛了几圈,正要离去时在府中下人房外,听到房中传来细微的呼救声。 声音时大时小,带着镣铐的撞击在地上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的血腥味 一脚将门踹开,房中墙角结了厚厚的蜘蛛网,只有一张桌子和睡觉的木板床。桌上结了厚厚的一层灰,像是很久没有人住的样子。 微弱的求助声忽然变得激动起来,镣铐的响动的频率越来也快,就是看不见人。 第十三章 宁朔的国师府 白狸猛地向屋外退去,站在屋外现出原型,一只有半个屋子那么大的九尾猫妖出现在门外。耳朵上的绒毛细长,通体漆黑,九条蓬松的尾巴在身后不耐烦的甩动。 碧色的眸子闪了一下,她歪着脑袋仔细听声音的来源。绕道窗下,九条尾巴用力的朝窗户砸去。 窗户瞬间碎成粉末,有金色的阵法显现出来,金色的阵法笼罩在整个下人的房的外面。 她嗤笑一声,“我当时什么厉害的玩意,原来就是这么个破阵法。”说着亮出尖利的爪子轻轻一挠,有滋滋的动静,阵法不停的闪烁。 挠过之处显示出几道裂痕,裂痕渐渐扩大,阵法再也支撑不住,破碎消散。 她变回人身,再次跨入屋内,屋中的床榻上多了两个人。 丞相家的小姐和夫人被锁在一根黑色的柱子上,丞相夫人靠在小姐的怀中,双目紧闭,脸上已经没有了人气。 柱子上有红色的波纹流动源源不断的汲取两人的生命力。在看到黑柱的瞬间,白狸的瞳孔猛的收缩显现出猫特有的竖瞳。 白狸一掌将黑柱击碎后问道:“你们为什么会被锁在这里,还有人特意设下阵法让寻常人看不到你们。” “救救我娘。是王徐,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说完李如月就倒在了地上,白狸捞起她细细打量。 她的状况比她怀中的娘好不到哪里去,身上有鞭伤,大大小小的口子都在渗血。 还有一条胳膊粗细的镣铐戴在脚上,因为她的挣扎紧紧勒住脚踝,深深的陷在皮肉里,白狸隐约可以看到骨头。 她变回原型尾巴一卷将两人扔到背上,用自己厚厚的皮毛包裹好不让风雪吹到两人。 她决定将母女二人带回了酒楼的客房里,顶着风雪一路狂奔,三纵两跃间就到了。 手指轻点两人的眉心,输送了一丝灵气。李如月缓缓的醒来,她睁眼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身旁是昏迷不醒的娘。 她激动的爬起来,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疼的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皱成了一团咬牙说道:“多谢恩人救我母女二人。” 白狸坐在桌前打量着她道:“你可以和我说说王徐为什么要将你困在那里吗?” “他疯了,他要报复我们。那天我因为王徐的事情和母亲赌气,想不开投了府中的池子。” “醒来时,母亲将我藏在那间下人住的屋子里,她说父亲下了大狱,过不了多久就有人来抄家。”说到这她有些发抖,白狸好心的将被子披在她的身上。 她裹紧了被子道:“于是我们一直躲在屋里的床板底下不敢出声。直到人都走光了才敢出来。出来后我们打算趁着没人溜出去投靠亲朋好友,求他们想办法救救父亲。” “结果还没走出院子就遇到了王徐,他好像知道我们就在那一样,一路朝着我们走来。脸上的表情像要吃了我们一般。”她的手紧紧的抓着被子,指节泛白,整个人抖的如秋天挂在枝头的落叶。 白狸将她的手一根根的掰开,贴上自己的掌心道:“你继续说。” 李如月感觉到有暖意不断的从手心传到身体上,她放松了一些继续道:“王徐当时双目赤红,嘴里喃喃的念着什么初心,我没有听得很清楚。” “接着我就见到他,他的手,”说到这她猛地一把抓住白狸的手。白狸感觉到她的指甲掐道自己,疼的皱了一下眉。 李如月牙关打颤的说,“他已经不是人了,你知道吗?他的手直接变成一只黑色爪子,将我们母女俩一下就扇回原来那间房里。” “接着他就丢出一颗黑色的种子,变成你看到的黑色柱子,将我和娘困在了屋子里。” “他还说我脚上这个镣铐不到死是不会解开的。”说着她掀起裙摆,露出脚上那副胳膊粗细的镣铐给白狸看。 白狸递给她一颗白色的药丸道:“这是去腐生肌的药,你吃下后不出半个时辰就能见效。但你脚上这个镣铐,我暂时也没有办法帮你除去。” 她接过药一口吞下感激的道:“恩人愿意救我们,我不敢再奢求别的了。” 床榻上传来一声抽气声两人俱是一惊,李如月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扑了过去,白狸远远的扫了一眼道:“她受伤太重,生气全无,不是我那一口气吊着,早就该没了。” 李如月趴在她的身上哭道:“娘,我们逃出来了。娘,我们说好了还要去救爹出来的,你醒醒啊娘。” 白狸看她哭的伤心有些不忍的说道:“你爹他,在牢中过世了。” 双亲接连过世,对李如月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她一声不吭呆呆的望前方,双目无神。 “我可以替你找个好地方将你的娘亲埋了。你现在出去万一王徐再将你抓回去,到时你可能也会随着你娘亲去的。”白狸好心的提醒道。 李如月还是毫无反应,白狸见她的神色异常,抱起榻上的丞相夫人就往外走,走时在门上设下了结界,以防万一。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张纸,用指尖轻轻的一划,裁出一只蓝色的灵蝶。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传给宁朔,蓝蝶在她的唇上停顿了一会就飞走了。 找到间棺材铺买了一副上好的棺材,挑块风水宝地将人埋好,做完这些事情已经是夜半三更了。 回到酒楼的客房中,李如月身上的伤口已经痊愈,双目依旧无神,说什么都不回答。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是一个木头傀儡一般毫无生气。 白狸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说道:“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也懒得看。我已经嘱咐过店里的掌柜,接下来几日他们都会定时给你送吃的和热水。”说完白狸就离开酒楼。 夜里的风雪比白天更大了一些,一只黑猫踩在屋檐上,走过的地方有一个个梅花形状的脚印,小巧可爱。 她蹲在将军府的院墙上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一夜之间为什么王徐的转变这么大,他背后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的头疼,她裁出一只黄色的灵蝶。灵蝶在黑夜里散发着暖暖的光芒落在黑猫的鼻尖,片刻往街道上飞去。 有灵蝶引路引路,白狸在后面边放空思绪边走着也不必担心自己走错路。 灵蝶引着她找到宁朔的国师府,眨了眨眼再三确认了一下牌匾上写的真的是国师府三个大字后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国师府不大,胜在景致优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白狸最后在一处温泉内找到了宁朔。 她气呼呼的站在池边,看着泡在温泉里的一脸享受的宁朔问道:“我给你的传讯蝶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个消息。”白狸质问道。 宁朔泡在池子里舒坦的直眯眼。“我舍不得还给你,你看。”说着手心一翻一只蓝色的蝴蝶出现在掌中,蝴蝶的上方是它落在白狸唇上的画面,蝶翅微震,美人的唇饱满红艳。 “这个画面我没有收集过。”宁朔回答的理直气壮。 白狸气恼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转而问道:“你可有头绪?” “魔。”宁朔懒懒的吐出一个字。 白狸叹气道:“果然,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说明我们心有灵犀呀,美人。”他眯着眼睛,双手不知什么时候攀上白狸的脚踝,一把握住,轻轻一扯。“天冷了,泡泡温泉暖暖身子。” 白狸吓了一跳搂住了他的脖子,挂在他的身上,猫是最怕水的。“你作死吗?宁朔。”白狸在他耳畔吼道。 宁朔眯着眼掏了掏耳朵道:“美人你冷静一点,这池子很浅的。” 话音刚落一只九尾猫出现在池子里,举着爪子就要拍。宁朔一见不好,这是真的生气了。立马变成一条白龙灵活的在池子里躲避白狸的拍打。 白狸每次眼看着就要拍上的时,宁朔一个轻巧的翻身就绕开了。她怒道:“堂堂的龙君,怎么像只泥鳅一样!” “美人,你别生气啊。”他嘴上还不忘调戏道:“当然美人生气,使小性子的时候也特别好看。” 白狸气恼又拍了一爪子,水花四溅,她忿忿的说:“你闭嘴,也不怕浪大闪了腰。” “小爷就是你说的浪里小白龙。” 白狸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你可闭嘴吧。哈哈哈。”笑到一半她忽然意识到宁朔是故意的。 突然就没那么生气了,她变回人身安安静静的靠在温泉池子里,透过氤氲的水汽去看对面的小白龙。 宁朔见她忽然安静下来,小心翼翼凑近,“你真的生气啦。” “谢谢你,逗我开心。”白狸眉眼弯弯露齿一笑说道。 “美人你笑啦。太客气了。” 白狸脸色一变说道:“你是挺不客气的。麻烦你,把缠在我腿上的尾巴拿开。” 宁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默默的退开三尺。转移话题道:“怎么样这个国师府,从明日起我就是国师了。你来的太突然,我准备好的惊喜都没了。” “明日?什么惊喜。” “明日就会有诏书颁下昭告天下,小爷成为国师。这整个国师府都是小爷的,送给你算不算惊喜,虽然不比龙宫,还算勉强可看。最重要的是,没有人可以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宁朔得意洋洋的说着。 白狸自动过滤后面那些无关紧要的话,问道:“算,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成为国师?” “因为只要有绝对的权利,很多事情就可以迎刃而解。小爷想早日查到王徐背后的人是谁。这样就可以早一日带你回龙宫。”宁朔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白狸。 白狸若有所思的站起身,抖了抖挂在在头发上的水珠道:“希望这回的事情没有你我想的那么严重。” 滴——答——两声,宁朔猛地捂住自己的鼻子道:“是的,是的。” 白狸看着水中晕开的一丝淡淡的红色,唇角微勾,看破不说破。 第十四章 国师的排场 白狸是在天将明未明的时候回到将军府的。 路过花园时,她看到穆天恒穿着单薄的中衣,满头是汗的在擦拭自己的长剑。 一股浓郁的梅香从穆天恒的身上传来,熏得白狸差点从屋顶上摔下来。她不爽的看着穆天恒,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下穆天恒也看到她了,“小墨儿?” “渣男。”白狸喵了一声,反正穆天恒也听不懂,骂完后心里畅快多了,她一溜烟的跑回昭昭的屋里。 昭昭还在睡觉,她小跑着跳上床榻,踩在软和的被子上,发出了舒服的叹息。 冬天果然还是要这样过才舒服,像穆天恒那样的大雪天,穿着一件衣服在花园中舞剑,简直就是神经病。 她趴在暖和的被子上团成一团,居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昭昭看到白狸醒来,亲昵的点着她的鼻尖道:“小墨儿不乖,昨日跑到哪去玩了,害我担心了一宿。” 白狸无辜的左看看右边看看,昭昭抱起她,对云霜说道:“今日可以和天恒哥哥一起吃早饭吗?” “夫人您说晚了,将军他刚刚进宫去了,说是皇上在今日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不可错过。”云霜端着早点在桌前一边布菜一边回道。 昭昭有些不开心的说:“什么事情这么重要早饭也不吃就进宫去了。” 白狸记起昨日宁朔说,今天会有诏书颁布,应该就是这个事情。 这天选之人的日子过得也忒无聊了。不是说都有非常人一般的远大志向吗? “不吃了,没胃口。陪我去园中逛逛吧。”昭昭闷闷的道。 云霜见她这样,也不阻拦,从柜子里翻出一件白狐皮做的大氅,将她从头到尾裹得严严实实,本想再塞一个汤婆子给进去,一看她抱着白狸不撒手就放弃了。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主仆二人沿着院中下人刚刚打扫干净的小径,来到早上穆天恒练剑的地方。 冬日的花园,本就十分萧索的,通往花园的小径上还覆着薄薄的一层雪,一行人走的小心翼翼。 昭昭突然加快脚步走到一棵梅树下,看着那些冒出头的花苞数了数,欣喜的道:“十七颗,这树真是稀奇每过一年就会多长一朵花苞,这十七正好与我同岁。” 白狸一惊,什么?她曾听师父说过,世上有一种树,叫迷心。开时梅香四溢,花也与梅花一般无二。 唯有一点,每到冬至之日,必会幻化成妙龄少女,蛊惑人心。需要吞食人的寿命才能得以生存,每吞食一次就会多开出一朵花。 这树已经吞了有了十七颗花苞,到底是谁被吞食了十七年的寿命。 还没想明白事情的白狸,听到院墙外传来缥缈的琴声。 她跳上有着厚厚积雪的墙头,看到街道两旁早已经站满了人。有侍卫早早在一旁开道将人群驱赶道路边,道路上的积雪早已被清扫干净。 昭昭在墙根底下催促道:“云霜去拿个梯/子,我也要和小墨儿一样爬上去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热闹。” 等到昭昭爬上墙头的时候,外面正好飘过一架八人抬的软轿。软轿悬空飘在街道中央,轿子的四周挂着大片的白纱,无风自动。 轿檐四个角雕刻着四只细小的金龙攀附其上,有红色的丝线悬挂于下方,各系着一颗金色铃铛,不时的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轿子前后左右各站了两个国色天香的美人,这大雪的冬日里赤着脚,穿着白色纱衣。 前面的两个美人手持琉璃盏,眉间点着朱砂,宝相庄严。 左右的两个美人赤着脚手持玉瓶,清冷高贵。最后的两个美人拈花一笑,风情万种。 街道上人人看着这阵仗出神,一时鸦雀无声。 最神秘的是中间轿上坐的人,白纱飘起时掀起的一角,可以窥探到里面坐着一个黑衣的男子。 他一头青丝柔顺的贴在背上,白晢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拨弄琴弦,低着时有几缕垂在胸前,散落在古琴上。 指间有缥缈的琴声从指间流泻而出。忽然他转头朝着白狸所在的方向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他的眼睛是金色的。”有人惊呼道。 “仙人,是仙人啊。”另一个人忽然跪下喊道。 接着又有一个人跪下,于是长街上跪倒了一片,口中都在喊着:“仙人保佑,仙人佑我。” 昭昭在墙头有些无措,地上跪倒了一片只有自己趴在墙头十分显眼。而且刚刚似乎看到轿中那个人在冲着小墨儿的方向在笑? 这时轿子前头,一个美人持着的琉璃盏金光大盛,她开口嗓音清越,“轿中坐着的是今日皇上亲封的国师大人。国师大人说了,今日游街与民同乐。” 说着轿子边上的美人就开始往外撒钱,一把一把的。看的白狸心直抽,仿佛看到自己的小金库哗啦啦的往外流。 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趴在地上捡。轿子慢慢飘远,只有琴声还在耳边缭绕。 王徐在人群中捡起一颗碎银看着远去的轿子,躲在人群中,眼中有嗜人的恨意。 白狸看完了他自导自演的一出大戏,跳下墙头蹲在那株迷心树下。 伸出爪子悄悄的在树根处挠了三道,想要知道这树是不是迷心,待到冬至那日便知。 云霜在墙根底下扶着梯/子道:“夫人,您可是月前就答应王夫人,今日要去参加她们的围炉会的。” “那你准备一下出门要用的东西,咱们这就出发。”昭昭拎着裙摆从梯/子上跃下道:“对了,我要带着小墨儿一起去。” “是,夫人。”云霜已经习惯了自家夫人去哪都要带着小墨儿颇为无奈的道。 一刻钟后白狸和昭昭已经在去围炉会的马车里了。马车前头挂着两个精致的纱灯,上面写着一个穆字,徐徐向城外使去,积雪被车轮压过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车厢里白狸趴在昭昭的膝头,颠婆的马车和暖和的汤婆子让她昏昏欲睡。 昭昭嘴里嚼着蜜饯道:“也不知王夫人她们今年又想出什么好玩的。” 云霜在一旁哈着手道:“王夫人是爱好风雅之人多半是围炉煮酒,做做诗之类的?” “那可太无趣了,我这大老远的跑到湖上做诗。”昭昭撅了撅嘴抱怨道。 “夫人,到了。”马车缓缓停下,有车夫在外面喊道。 连着下了三日的雪,白狸一下马车就看到白茫茫的一片,水天相连。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湖中心隐约有一石亭。 岸边早已有一叶小舟在等候,主仆二人乘着小舟往湖心亭行去。靠近石亭,看到亭内坐着三个妇人,看起来年纪都比昭昭大不了多少。 王夫人上前伸出手拉了一把昭昭,“快上来,就等你了。” 她笑着道“今日我带了一壶琥珀酒来,一会你定要尝尝。” 白狸往亭内看去,四个角落里各摆着一个炭盆。亭子中的石桌上是一个铜炉,边上摆着牛羊肉和几样冬日里难见的蔬菜。 有下人从旁边的矮桌上拿起冒着白烟的铜壶,往杯子里倒了一杯琥珀色的酒。 披着貂裘的妇人举着酒杯对王夫人说:“瞧你那小气的样子,就这么一小杯。怎么也得是葡萄酒才能入得了咱们昭昭的眼。” “我家那口嗜酒如命,我要真拿了他的葡萄酒他不得和我拼命。”王夫人佯装生气横了一眼李夫人道。 昭昭笑道:“少拿我开涮,一会把你们一个个都喝趴下,让你们都回不了家。” “那可不行,今天可不能想喝就喝。我想了个新鲜的喝法。”王夫人道。 说着走上来四个家丁打扮的仆人,戴着斗笠,外披蓑衣。“这是我府上的家丁,你们各选一个,让他替你垂钓,最先钓到鱼的人可以喝第一口酒。” 昭昭叹了口气道:“早知道我就自己带酒来了,想喝口酒太难了。” 此话一出,亭子里笑声不断。“昭昭你先选吧。” 昭昭将白狸放在地上道:“小墨儿替我选一个,都说猫儿爱吃鱼,肯定也是捉鱼的好手。” 白狸哪知道钓鱼,她只会吃鱼。于是她走到最右边的那个人面前蹲下就不动了。 “就他吧。”那人一看有主子选了自己,就往亭子外泊着的小舟上去。 其它夫人也各自挑了顺眼的仆人,让他们到湖上垂钓去了。 “你这猫儿真有意思,哪寻来的。改天我也养一只。”一直没有说话的蔡夫人忽然开口问道。 “自家花园里捡的。”昭昭道。 “说起这猫儿我听说了一件事,我家那口子你知道的,他在御林军中担任统领一职。”王夫人道。 “前两日,皇上居然让他分出一部分的人手,听凭王徐的差遣。” 李夫人插嘴道:“王徐?是我们知道的那个王徐吗?” 王夫人点头道:“嗯,是的。你先听我说完,被分配过去的里面有个人,他与我家那口子关系不错。遇着我家那口子总抱怨,那个王徐一天到晚也不出门,就知道消遣他们。” 李夫人拿出帕子捂住嘴,她怕自己忍不住又开口询问。 “我家那口子就问他,王徐消遣他们做什么。结果他说王徐让他们满城抓黑猫,说抓来后给皇上炼丹用。” 昭昭淡定的说:“我倒是要看看哪个敢来大将军府抓走我的小墨儿,看我不让天恒哥哥打断他的腿。” 李夫人忍不住了,一拍桌子道:“我当着王徐好歹是个读过书的人,怎么还做起老道的勾当。” 蔡夫人握着她的胳膊,摇了摇头道:“你可别乱说话,你别忘记了今日皇上才封了个国师,听说连皇上都要礼让三分的。” 王夫人叹气道:“哎,咱们的皇上才三十多,就想着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怎么了。” 这时,一个下人拎着条胳膊长的鱼道:“恭喜将军夫人,这是今日的第一条鱼。” 昭昭一看乐道:“好大一条鱼,小墨儿的眼光真不错。赏。” 站在亭外沾了一身雪的仆人欣喜道:“谢将军夫人赏。” 第十五章 围炉会 亭内的角落里走过来一个妇人,她将鱼放在事先备好的托盘内,当着大伙的面杀鱼,片鱼,不一会一盘晶莹剔透的鱼肉就被整整齐齐的摆在盘中呈了上来。 蔡夫人夹起鱼片放入铜炉中道:“我家的厨娘做得一手好鱼。你看这鱼片薄如蝉翼,这刀工再无第二家。” 昭昭端着酒杯正要饮,招手对着白狸喊道:“小墨儿,来吃鱼。” 边上有下人递过一个白瓷小碗,昭昭捞了几片熟透的鱼片搁进小碗中,放在边上的矮榻上。 李夫人看着她的模样打趣道:“看到没,我们几个人加在一块还不如她的小墨儿宝贝呢。” 在涮过羊肉的汤底里煮出的鱼片,鱼肉嫩滑还有羊肉的鲜味。 白狸没忍住这勾魂的香味吃了一片,边上的王夫人见了笑道:“看着你这家小墨儿这么乖巧,我也想养了。” “想养就养啊,我就不信有人还敢去你府上抓猫。”昭昭怂恿的道。 李夫人忽然打断她们的对话道:“你们看那边。” 亭内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一艘画舫。两层的画舫上挂着粉色的绸缎,大红的灯笼在白雪的衬托下分外醒目。 不断的有乐声和女子的嬉笑声传出,在冬日寂静的湖面上清晰可闻。 李夫人斥道:“真扫兴。” 蔡夫人是四人中年纪最大,行事最稳重的一个。她喊来一个留着两撇八字胡的家仆道:“林管事,去打听一下是什么人,若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请他离远点就是。” 管家忙不迭的乘上一条小舟,催促着船夫:“快些,再快些。” 靠近画舫,管家在底下喊道:“敢问是哪家的画舫在此游湖?” 有白净的小厮探头出来看了一眼嚣张的问道:“你是何人?” “再下是镇国将军府上的管事林山海。”林管事皱眉,微微有些不悦。 小厮又仔细看了一眼道:“你等着我回禀主子去。” 林管事哪遭受过这种待遇,气的八字胡直抖。“哪家的下人这么不懂规矩。” 过了大概半刻钟,画舫的乐声停了下来,有酒杯被摔在地上的声音。门再次被打开,一个身穿蓝色净面皮袄的,体型高挑的男子走了出来。 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都怪这小厮不懂事,让林管事的等了这么久。”说着就给了边上站着的小厮一巴掌。 小厮被扇的一个趔趄,低头捂着脸不敢说话。 林管事见惯了这种主子,面上不显笑脸相迎心里却是厌恶,他恭敬的问道:“敢问阁下是?” “林管事,不记得我也是正常。想来也是,我去府上拜访的时候还小。我是徐妃娘娘的弟弟,今科榜眼徐玉。”徐玉在画舫上俯视着林管事,想看看他能有什么反应。 林管事指着不远处湖心亭笑道:“府上的夫人与大将军夫人还有御林军统领的夫人,都在湖心亭中游玩,还望徐榜眼可以将画舫开远些。” 徐玉的脸色有些难看,这老头敢这么说话。他笑了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众位夫人的雅兴。我这就陪着林管事过去,给夫人们赔礼道歉。” 他也不待林管事回答,就自顾自的回到画舫内吩咐下人,放下一条小船跟着林管事一起。 林管事小声的催着边上的船夫道:“快些,再快些,别让后面那艘跟的太近了。” 船夫满头大汗,林管事扭头看了一眼还嫌不够快,露胳膊挽袖子抄起林一把船桨,两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后面的徐玉的小船甩开。 林管事跳下船,整理好衣袖急急忙忙的就湖心亭奔去,站在台阶下道朝夫人禀告道:“夫人,那艘画舫乃是徐妃娘娘的弟弟,徐玉包下的。” 管事擦了把额上渗出的细汗,喘了口气继续道:“我已和他说夫人们在此游玩,请他将画舫开远些。但他坚持说要过来向各位夫人赔礼道歉。” 亭内的几位夫人眉头皆是一皱。 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徐玉的声音,“林管事的船跑的也太快了些,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亭子里一群人都皱起了眉头,白狸正懒懒的趴在美人靠上享受湖心亭的雪景,听到这个声音心道:“这不是当初去相府赴宴的榜眼吗?” 白狸扭头看去,果然是他气色不错比当初和王徐一块赴宴的时候还难看,这又是被谁气的,她饶有兴致的看着徐玉。 徐玉不请自来,迈步走入亭中道:“听闻在下的画舫叨扰到各位夫人了,特来陪不是的。” 蔡夫人的脸色格外的黑,亭中皆是女眷,他一男子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进来,传出去谁都不好听。 他也不顾亭内众人的面色好不好看,一拍手就有下人送上四个锦盒,:“这是前几日王状元来我府上找我时,送给我的好东西。” 说话间,就有下人打开那四个锦盒。“这雪天正好用的着,本来是想送给画舫上可心的美人。” 打开的瞬间,有伺候的丫鬟忍不住惊叫出声,亭内的李夫人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王夫人则是拿出帕子捂住了口鼻关心的看着昭昭。 昭昭捂着心口,一摔杯子斥道:“徐玉,你什么意思?” “我是好意啊,你看这猫皮的毛色厚度,连伤口在哪都找不着。还有这小脸,冬日要是带上定能吸引你家大将军的目光。”说着还看了白狸一眼。 一旁的蔡夫人听不下去了。 她喝到:“徐玉你算什么东西,嘴上说着赔礼道歉,拿着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来吓唬我们。” “哼,夫人好厉害的嘴皮子,这湖难道是你家的,凭什么你游的我游不得。” 昭昭咬着牙道:“就凭你是今科的榜眼,白日带着一群青楼女子游湖。你说我要是回去和大将军高上一状你会如何。” 徐玉自是知道其中利害,沉默不语脸黑的和锅底灰一般。 蔡夫人喊道:“林管事,送客,还有这些锦盒里的东西请徐公子带回去,我们要不起。” 徐玉冷哼一声,大步离开。 王夫人脸色有些苍白,她开口说道:“今日的围炉会就到这吧,我被那黑猫皮吓得现在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李夫人也附和道:“我也是心脏嘭嘭的,这徐玉怎么和王徐搅和到一块了,真是怪恶心人的。” “那今日就散了吧,各自回去休息。咱们改日换个好地方再聚,下回我做东家。”蔡夫人贴心道。 转而又去安慰昭昭,她轻轻的拍着昭昭的背道:“昭昭你也是,别被徐玉那个混不吝的吓到,他小时候来我镇国公府时就是这么个二世祖的模样。” “现在仗着有一个成了贵妃的姐姐更是无法无天了。” 昭昭点点头表示自己没事,就是气的说不出话来。 一场湖心亭的围炉会就这么败兴而归。 白狸从看到锦盒里的猫皮之后,就有些心神不定,王徐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猛地挣脱昭昭的怀抱,钻进渡口边的草丛,制造离开的假象。 她十分不情愿的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木鱼,乘着木鱼找画舫飞去。对没错,就是一个硕大、圆润、被盘的包浆了的木鱼。 这个木鱼是和尚师父给的,他说当有人不愿听你说话的时候,你可以敲敲木鱼让他们净下心来。 而白狸一般都是拿木鱼,敲敲他们的脑袋让自己净心,因为昏过去的人是绝对不会让人觉得烦躁的。 她悄悄的混进了画舫,没有找到徐玉。于是她在画舫上留下一只寻踪蝶,等到徐玉再次来画舫时,她就能立刻收到消息。 白狸顺着原路回到渡口,果然昭昭和云霜还在扒着草丛找她。 昭昭一看到她,就抓住她的后脖领训激动的道:“小墨儿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不乖。” 见白狸耷拉着脑袋,她也觉得自己是不是训的太过分了,改为摸着她的头哄道:“小墨儿,是不是也被徐玉吓到了咱们这就回家。” 云霜一听回家两字,立马接口道:“夫人,快回去吧,再不回去小心小墨儿又跑了。”说着她就扯着昭昭的衣袖上了马车。 回去的路上云霜问道:“夫人,冬至立马就到了。到时候园中赏梅你想要做什么好吃的让将军尝尝?” “嗯,冬至嘛一定要团团圆圆的,所以咱们吃擂圆再搭上一碗香甜的酒酿。”昭昭看了眼白狸道:“芝麻馅的,我要亲手做。” “那奴婢回头就去准备材料。”云霜掀开帘子看了看道:“立马就到将军府了,都能看见门口的石狮子了。” 马车停在门口正好撞上要出门的穆天恒,“天恒哥哥,天色都这么晚你要去哪?” “我正打算去寻你呢,你也知道天色都这么晚了。最近城中有不少女子失踪的无头案。”穆天恒语气生硬的说道。 昭昭吐了吐舌头软声道:“天恒哥哥你是担心我吗?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说着还转了个圈,又举起小墨儿到跟前说:“还有小墨儿也是全须全尾的回来啦。” 穆天恒叹了口气又一次叮嘱道:“最近几日没事就不要出门了。” “知道啦。天恒哥哥,要一起吃晚饭?”昭昭期待的看着他。 “不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太过奇怪,皇上让我夜间带人巡逻,方便应付突发状况。” “哦,那天恒哥哥你要多穿点,莫要冻着。”白狸能看到昭昭眼里的光在听到他说不字时就熄灭了,仍不忘关心他。 夜里的上京格外的安静,除了更夫的打梆声,就是巡逻的士兵整齐的步伐踩在雪地里的吱嘎声。 穆天恒走在队伍的最前端,黑夜里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平日犹如一摊死水的眸子居然含着一抹笑意。 第十六站 清霜出鞘傀儡现 “咚——咚!咚!关好门窗,小心火烛。”隔壁的街道传来更夫的打梆声,已是三更天。 两个更夫缩在墙根底下,灯笼靠在墙边,其中一个将手缩在衣袖打了个哈欠道:“三更了,这是最后一条街了,靠这歇会。” 身后的墙头上蹿过一个黑色的人影,带起一阵风。有雪凉凉的落尽脖领子里,年轻的更夫打了个寒颤猛地站起身来抖了抖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蹲在墙根底下的更夫看着他惊惧交加的神色翻了个白眼教训道:“别自己吓自己,老子打更的时间比你活的年头都久。” 年轻的更夫扯着对方的衣服道:“快走吧,别在这蹲着了。” “知道了。”那个更夫不耐烦拍掉他的扯衣服的手。 提起灯笼,站起来抖了抖裤腿里蹭到的积雪。两人晃晃悠悠的消失在街道尽头。 他们没有看到的是,在黑影蹿过去之后,又有一道黑影跟了上去。 宁朔本想趁着夜半三更去找美人幽会,半道上撞见墙头过去两个人影,一个身上有一丝淡淡的魔气,另一个是小美人要探查的有缘人。 “哎,哪个都不能放过。”他叹了口气,慢悠悠的跟在两道黑影的身后。 跑在最前面的黑影背上扛着一个麻袋,似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脚步微顿。 穆天恒反应极快他发现对方似有所察,往前跃起出拳直击对方面门,对方的脸上带着一块青面獠牙的面具,身子微微向后一倾,躲过了迎面而来的一拳。 宁朔在后头看着也不急着出手,他想知道万年难得一遇的天选之人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穆天恒见一击不中,抽出腰间的软剑朝着他的肩颈就劈。对方见他来势汹汹也不恋战,将背上的麻袋朝穆天恒丢去。 穆天连忙收剑,飞身去接麻袋。对方见他居然毫无防备,回手就掷出一把飞镖,迅速的朝城外跑去。 宁朔见飞镖在月色下发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红光,一翻手掌手中出现一把通体流光的长剑喝到:“清霜。” 清霜剑出鞘化作一道剑芒,横在穆天恒身前。 穆天恒的只看到青光一闪,宁朔就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他左边的胳膊上有红色的鲜血流出。来不及多想,上前解开地上的麻袋。一探鼻息很浅还活着,是个被迷晕的女子,十七八岁的模样。 穆天恒这才抬头看着一旁的宁朔冷声问道:“国师,为何半夜会出现在此?” “狗咬吕洞宾。”宁朔没好气的道。“你有功夫怀疑本国师,不如先好好治治伤口。” 穆天恒还没来得及说第二句,宁朔一阵风似的就不见了。 五更天时,他抱着昏迷的女子敲开了大理寺的门,将女子安顿好后连夜进宫。 宁朔追着青面獠牙的黑衣人来到城外的一处废弃的农家小院。 院中只有两间朝南的土房,一口水井。院内积着厚厚的雪,小腿深的积雪下冒出一簇簇的枯黄的野草,能看出这个院子已经荒废了很久。 宁朔站在院中说道:“别躲了,小爷没工夫陪你玩。你自己出来,我数三下。” “三。”清霜出现在宁朔手中,朝着第一间屋子劈下去,强烈的剑气带起一阵极亮的光芒,将夜空照亮了一瞬。 屋子开始土崩瓦解,不见黑衣人的影子。 “二。”清霜挽起一个剑花,剑气有万千剑芒闪烁其间,铮——清霜剑发出清脆的回响,仿佛天地都被搅动一般。 忽然有只匕首从宁朔的耳畔刺出,匕首上附着极其微弱的魔气。“哼,装神弄鬼也不看小爷是谁。” 他微一偏头,反手将清霜剑横在身侧挡开匕首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身上为什么会有魔气。” 那人离他很近就在身后,手上动作不停,将匕首往宁朔的胸口送去。宁朔听到细微的咯哒声,“竟然是个傀儡。” 他转身金色的瞳孔微微一闪傀儡就被定住,青霜剑直取眉心。傀儡四分五裂摔在地上,化作一缕黑色的魔气消散于天地间。 宁朔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不爽道:“耽误小爷和美人幽会真是该死。” 皇宫内,徐妃的丰宁宫。 “皇上,臣妾昨日和您说的,臣妾的弟弟他...” “诶,专心些,这颗扣子都扣错了。”皇上站在西洋镜前,伸长脖子指着领口的扣子道。 徐妃这才禁声,扣完扣子不等她再次开口,皇上边朝外走去边说:“爱妃说的事,朕知道了,近日有些事已经交由他去办了,如果办的好定给他派个好差事。” 徐妃眉开眼笑目送皇上离去的背影娇声道:“臣妾在这替那不成器的弟弟,谢皇上圣恩。” 朝堂上礼部尚书说道:“关于国师一事,臣请皇上三思。” “此事无需再提,朕自有定夺。” “臣等附议,请皇上三思。”底下众多老臣开口附和道。 皇上不想理这群人,他在大臣中看了半天点了穆天恒问道:“大将军听说你昨夜送了一女子进大理寺?” “正是,臣昨夜巡逻时遇到一个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之人身手诡异,行动极为迅速,他劫持了这名女子欲往城外而去。” “可曾抓住此人?”皇上追问道。 “臣与之交手,此人身手古怪一时不察他跑了。”穆天恒答道。 边上的徐妃的父亲,刑部尚书徐元宏开口不阴不阳的说:“大将军这样的好身手都打不过,那城中怕是无人可以制服此人。” “说来惭愧,臣一时疏忽,中了对方的暗器,还是国师出手相救才得以逃过一劫。” 这是众人才看到,他的左边胳膊还有未干的血迹不断渗出。 穆天恒这话就像在油锅里滴进了一滴水,群臣顿时议论纷纷。 有大臣道:“皇上,这国师来历不明,夜半三更出现的如此之巧合,此事怕是与他脱不了干系。” “皇上,我朝历来就没有国师一职。那日游街他举止犹如妖邪,不顾国家礼法,完全就是不把您放在眼里。”礼部侍郎再次开口道。 “臣请皇上撤去国师一职,将此妖人关入天牢待审问后斩首示众。”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提议道。 皇上并不理会,抓的住国师还要你们来说。 他貌似关心的问道:“大将军你受伤了?伤在何处?”说着就吩咐边上的太监,“带着大将军去御书房等朕,宣个太医好好瞧瞧。” 一旁有小太监上前,行了一礼对穆天恒道:“大将军,请跟小的来。” 穆天恒跟着小太监出了宫殿去往御书房。 礼部尚书固执的跪在大殿上大声喊道:“皇上,今日你若是不答应臣等的要求。臣、臣就跪死在这大殿上。” 大殿门口传来放肆的笑声,“一个两个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一天到晚就盼着本国师死在你们前头。”宁朔大摇大摆的走进殿内。 皇上坐在龙椅上,袍袖下的手攥紧了有松开,脸色变得十分阴沉。 宁朔看着皇帝开口教训道:“这种臣子要来做什么,动不动就寻死觅活,他要跪死本国师偏不让。”说着不知从哪变出一根绳子,年近半百的礼部尚书被结结实实的捆在大殿的柱子上。 “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这绳子自然就解开了。”话音刚落,这绳子就掉落在地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殿内落针可闻,皇上神色阴晴不定的看着礼部尚书。 “嗤——我当你是什么忠诚傲骨,刚刚还一副死谏的架势,怎么这么快就想通了。”宁朔咧嘴一笑问道。 那礼部尚书的脸色由青转红,再一看皇上,他的脸色彻底就白了。咬咬牙,扭头就撞上大殿的龙柱。 宁朔衣袖一挥,礼部尚书被扇出门外跌坐在地上,他不冷不热的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想死就能死的。” 大殿内无人再出声,皇上沉声道:“国师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本来是好意,来告诉你昨夜发生的事情,现在嘛。”宁朔叹了口气懒懒的道:“现在嘛,忽然不想说了。” 宁朔眨眼消失在大殿内,皇帝怒不可遏的吼道:“退朝,都给朕滚。” 朝堂上的事情,不用多久就传遍上京。有说宁朔这个国师神通广大,一眼就能分辨这个人是否忠于皇上,也有人说他是妖邪,他在朝堂上三翻四次挑衅,皇上都拿他毫无办法。 退朝后的皇上回到御书房,看到穆天恒坐在茶几边上,一愣才想起是自己让他等着的。 皇上握拳在唇边尴尬的咳了两声问道:“伤势如何?” “无大碍,太医已给臣包扎好了。”穆天恒站起躬身道。 “那就好,大将军辛苦了,若是无事就下去吧。朕被吵得有些乏了。”皇上坐在案几边上有些无力的说道。 “臣想说今日城中失踪女子案件增多,却毫无头绪,请皇上准许臣插手此事协助大理寺。”穆天恒道。 “此事有大理寺管理朕放心的很,你无需多管,退下吧。”皇上翻着手边的奏折,脸上满是疲惫之色。 穆天恒不好再多说,“皇上龙体为重,臣告退。” 他出了宫门,快马加鞭回到将军府,一回到将军府,他就急匆匆的往花园走去。 边上小厮一路小跑跟在后边笑道:“将军,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惦记着回家看夫人呢。” 他停下脚步回头冷冷的的看了小厮一眼,小厮缩了缩脖子捂住自己的嘴,眼神透露出一个意思:小的错了。 花园那棵梅树结了十七个花苞,他轻轻的抚摸着枝头已经将绽未绽的花骨朵,唇边漾起一丝笑意。 管事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将军,门口有一个自称是王徐的人递来拜帖。” 穆天恒记得王徐,前断时间休妻之事闹得满城风雨,怎么此人还在上京中。他沉吟片刻道:“请进来吧。” 管事引着一个双目凹陷,面色惨白的男子来到花园,他嗓音嘶哑道:“久仰大将军威名,想必大将军是初次见到在下吧。” 穆天恒站在廊下不语,他不知道王徐今日登门是何意。 王徐看着他防备的样子微微一笑道:“我知将军近日在查上京城中女子失踪的案件。” 穆天恒眼神凌厉的看着他冷声道:“你知道什么。” “在下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来告诫将军,此事牵连甚广,莫要再查下去。”王徐看着园中梅树目光闪烁。 第十七章 伶牙俐齿的昭昭 他自顾自的说着走到梅花树下道:“将军院中这梅树倒是特别。” 穆天恒有些紧张。枝头上鲜活的花苞带着点点嫩黄,在冬日的雪景里十分惹眼。 一双枯瘦的手从袍袖下探出,颤抖着付上枝头,毫无血色的指尖在冬日的阳光照射下,仿佛可以清晰的看到血肉包裹的骨头。 王徐轻触那朵将要绽开的小花,放出一丝诡异的轻笑。 穆天恒的手放在腰间,他很像要抽出软剑砍下王徐的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幅画面就像生机和死寂的触碰。 凭着多年在战场上厮杀的预感,如果真的这么做,一切都会朝着他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张。 他压住心中翻涌的杀意,将手悄悄的放下开口道:“这院中风雪大,到厅内说话吧。” 王徐扭头看着离去的穆天恒,目光幽深。他跟在后面问道:“之前我说的话,大将军听进去了几分?” “一分也无。”穆天恒从容的答道。 “那可真是可惜了。”王徐眼神嘲讽,嘴里却道可惜。 看的穆天恒眉头紧蹙,他朗声道:“为国身为将军我有责,不能不管。为己同是子民我有心,不愿不管。” 王徐看着他冷肃的面庞,声音低哑的开口道:“望将军日后也能如今日这般不负初心。” 穆天恒笑着道:“这是你来我府上说的唯一一句真心话。” 王徐面上闪过一丝讶异。 “天恒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昭昭穿着襜衣和袖套怀中抱着一小罐子,边上的云霜苦着脸怀中抱着白狸。 白狸远远就看道与穆天恒并排走在一起的王徐。王徐一见到白狸面容就开始扭曲。 “嗯我刚回来不久,你这抱着的是什么?”穆天恒她怀中的罐子问道。 昭昭看了一眼王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说:“再过几日就是冬至了,我还记得爹在时,你们最喜欢喝我酿的米酒。这罐子里是今日拌好的,过两日就能喝了。” “那你去忙吧,我和王徐还有些话要说。”穆天恒侧身让出一条道,颔首示意她先走。 王徐却站在原地不动,昭昭听见王徐这两个字,就想起那日围炉会徐玉送来的大礼。脸色倏的就变的很难看,这下王徐拦在路中间让她更加怒火中烧。 “让让,好狗不挡道。”昭昭抱着罐子就要撞上去。 王徐向后退了一步道:“不知夫人是从哪寻来的这只黑猫,黑猫为不详之物。不如夫人将它赏给在下,在下替您处理了。” 云霜托着白狸的手猛地收紧,防备的看着他。白狸被捏的一痛越发不爽的看着王徐,他发现王徐身上的黑气比上一回见到他时更明显。 黑气从心口处蔓延开,一点点的包裹住他整个人,就像一张无形的巨口要将他吞噬殆尽。 “你就是王徐?”昭昭沉声问道。 王徐笑着点头。昭昭柳眉倒竖开口就骂:“我之前一直想能做出那样的事,这人该长成什么样啊,今日一见果然别致,怕是狼心狗肺一肚子下水。” 昭昭一语双关的戳中他的痛处,“小墨儿是我将军府的猫,不是什么下三滥的玩意随随便便就可以张口闭口的说它不吉利。” 白狸在边上听着就差拍手叫好了,昭昭原来这么厉害,我就喜欢这种泼辣的小娘子。 昭昭抱着罐子的胳膊有些发酸,她警告王徐道:“别把你那些肮脏的心思放在小墨儿身上。” 她气的双颊鼓鼓道:“你要是惹得姑奶奶不高兴了,就算有天恒哥哥个护着你,本姑奶奶今天也要打断你的腿让你爬着出去。” 王徐瞠目结舌,他自小在江南的吴侬软语下熏陶着长大,家中有妻子的小意温柔,外出结识的多是读书人,爱好风雅。 长这么大,从未见过有女子张口姑奶奶闭口姑奶奶的骂人。 昭昭见他愣在哪跟个呆头鹅似的,翻了个白眼,云霜走上前将他撞到一边,两人抱着白狸和一罐子米酒往厨房走去。 白狸两只爪搭在云霜的肩头看着呆愣在原地的王徐,从背影看他,心口处有个黑洞不断有黑色雾气弥散。 穆天恒在一旁发出闷闷的笑声,自从昭昭进了将军府,很久没有看到她这副活泼的样子了。 王徐回过神来,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他语气生硬的道:“将军与夫人的感情真是好的令人羡慕。” “自然是王状元你无法比的。”他看了穆天恒一眼,不知这话是有意还是无意。 王徐摸着怀中的香囊,上面细密的正交让他觉得心口的疼痛稍稍减缓。他声音低低的道:“是我没福气。” 穆天恒自然是知道休书的事,他并不想多说什么。 “今日来府上要说话已传达,夫人的好意在下也领教了。在下便不再多留,先行告退。” 穆天恒抬手做了个请便的姿势,王徐不自觉的捏紧怀中香囊,大步朝门外走去。 王徐走出将军府,沿着街道走到城中最繁华的路上。 正午时分,冬日的阳光并不灼热,反而晒得人暖洋洋的。街边上的商铺并不热闹,有店家拿了把摇椅,在店内阳光照射的地方躺着休息。 巷口有孩童,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堆雪人。街边的小摊子上夫妻两趁着中午无人,坐在桌边吃一口热乎的。 店内摇椅吱呦呦的响,街道上孩童的嬉闹声,摊子上蒸腾的热气和食物的香味。 每一样王徐都看在眼里,“可这些又与我何关呢。”王徐手掌按在心口处,问自己也问心。 一只黑猫蹲在远处房檐上看着他得心口,碧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有如宝石般耀眼。白狸悄悄的跟了上去。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相府内,“王状元,你让我好等啊。” “你又来我这做什么?” 徐玉翘着二郎腿坐在厅内的椅子上,手中把玩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也不看他。 “你有什么资格问我,你当你还是当初那个王状元吗?”他掀起眼皮,不屑的看着王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你是不是没照过镜子,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狗都懒得多看你一眼。” 王徐凹陷的双眸,眼珠凸出布满血丝盯着着他,显现出一丝凄厉。 他被盯得有心慌,面色不自然的道:“你要的第二批货在城外湖面的花船上,自己去取。” “带进相府来。”王徐冷冷的说,声音不含一丝感情。 “你当守城的侍卫是吃素的吗?”徐玉猛地拔高声音吼道。 “那到时候皇上要是问起,我就是你办不好事情。” 徐玉冷哼一声,将手中的玉佩摔在地上道:“走着瞧。” 走过王徐身边的时候,小声在他耳边说:“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威风多久,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李冒年在牢里的时候是你亲手将他弄死的,尸骨无存。啧啧真惨。” 王徐瞳孔微所,这件事情只有自己和皇上知道。 “等这件事办完后,我会好好替你宣扬,到时再求皇上将你千刀万剐于人前的。” 王徐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露出一丝邪笑,转身目送他出了相府。 白狸听到李冒年三个字的时候一惊,自己三天前把李如月那个傻姑娘忘在客栈了。 当她推开客房的门时,李如月呼吸微弱的躺在床榻上,一看就是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凡人就是脆弱。”她下楼管小二要了一碗白粥,一口一口的喂进李如月的嘴里。一碗白粥吃了大半。 “果然还是身体比较诚实。”白狸耸了耸肩道。 宁朔出现在门口挑眉道:“你这都哪学的虎狼之词?” “怎么就虎狼之词了?”白狸问道。 他觉得今天一定要好好的教训下这只满嘴胡话的小骗子。 宁朔坐在她身边,金色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她不说话,身子往前挪了一大格。 白狸被看的有些发毛,问道:“你倒是说话啊?” 他还是不说话,微微一笑,又往前挪了一格。距离近到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洒在自己的脸上。 白狸不自觉的往后一倾,靠在了床柱上,宁朔的眸子眯了眯,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一片阴影。 他的胳膊撑在白狸的两侧,白狸睁大了眼睛,心脏咚咚直跳,她觉得口有些渴,舔了舔唇。 宁朔盯着她饱满的嘴唇,金色的眸子暗了两分,他伸手轻轻的捏住白狸的脸,用大拇指蹭着她的唇,眼中写满了想要尝一口。 白狸忽然将他的手反剪到身后,凑到他的左边脸庞“吧唧”就是一口。 “你是不是想这么做很久了。”白狸笑盈盈的问道。 宁朔就觉得脸上凉凉的软软的,就像触电一样。还来不及回味过来,一下就没了。他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整个人像熟透的虾,一直红到耳根。 “你,你,你怎么这么熟练!” “啊,我跟人学的。”白狸托腮笑盈盈的看着他的脸色,由红转青。 “是哪个野男人!”他咬牙切齿的问道。 白狸笑的像只偷到腥的猫:“你猜。” “当初那只狐妖?还是给你令牌的判官?”宁朔瞪着一个一个的问道。 白狸心道,好哇这么多假想敌呢。 “咳咳,咳咳,”李如月醒来就看到屋里坐着两个人,“你为什么不让我死,我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 白狸看着她问道:“那我给你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李如月不解的看着她,“你的父亲李冒年,是王徐杀的。你不想报仇吗?” “想。”李如月哽咽的道。 “但是你现在打不过他,不如我送你去我的师兄那,学个三年五载,再来不迟?”白狸道。 “师兄?你什么时候有的我怎么不知道。”宁朔还在想到底是哪个野男人。 “你别插嘴。”转头看着李如月继续道:“王徐入了魔,你身为凡人一丝胜算也无。这是我能想出来最好的办法。” 她看着白狸认真的表情,抹了一把眼泪道:“好。” 当天下午,白狸带着她,去丞相夫人的墓前上了一柱香,磕了三个头。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从储物袋里拿出那个圆润,硕大包浆的木鱼。 裁出一只粉色的蝴蝶道:“这是我独门的运输方式。这只蝴蝶会带着你找到我师兄,到时他到消息自会收下你。” 李如月好奇的坐上木鱼,伸手摸了摸就不敢再乱动了。蝴蝶挥动翅膀带起一阵阵风,渐渐消失在天际。 都第十八章 王徐炼丹 宁朔站在白狸面前伸出一只手摊开掌心道:“蝴蝶。” “?” “那个粉色的小爷一只都没有。” “没有就对了,每一只粉色的蝴蝶就是我的一滴血,我脑子又没毛病放那么多血做什么。”白狸不赞同的看着他。 “你都给你师兄了,我也要!”宁朔耍赖道。 白狸拗不过他笑道:“那你给我一滴心头血。” 宁朔不假思索一翻掌心手中一滴鲜红的血珠。 她狸将自己手中这滴和他的混在一起。从储物袋中抽出一张纸,纸沾染上血液,变得鲜红。指尖在纸上轻轻一划,一只黑色的灵蝶跃然于纸上。 片刻后这只灵蝶轻轻抖动翅膀变成了两只。两只黑色的灵蝶,蝶翅上带着淡淡的金色鳞粉,相互依偎而生。 “这是灵犀。用你我的心头血裁剪而成的。不仅长的一模一样,还可以传音。而且在主人遇到危险时会有共鸣,能及时的通知对方在第一时间赶到。” 说着拿起一只放在掌心蝴蝶消失不见。她掀开领口露出一小片雪白的皮肤,上面有一只淡金色的蝴蝶印记。 宁朔看的老脸一红,学着白狸的样子,掀开领口看了一眼自己锁骨处。一只淡金色的蝴蝶振翅欲飞,立马高兴的将粉色的蝴蝶还有什么野男人的的事情抛之脑后。 他高兴的找不着北,兴奋的问道:“以后是不是小爷想什么时候找你说话都可以。” “对,我想说什么虎狼之词都可以。”白狸笑着道。 宁朔想起之前脸上凉凉软软的触感,脸又开始烧。 一把抱住白狸学着她之前那样,“吧唧”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在耳边小声的说道:“小爷确实想这么做很久了,但不止这些。” 见白狸的耳朵到脖子肉眼可见的变红,一把将她圈入怀中放声大笑。 白狸双手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感受到他因为笑的太开心一直抖动的身躯,不由的有些气恼狠狠的捶了两下,想不到惹得他笑的更加放肆。 她将头抬起来,看着宁朔转移话题道:“今日我在丞相府听到徐玉说,第二批货在城外湖上的船内,还说什么是皇上要的。” “你想去看看?”宁朔低头看着怀中双颊泛红的白狸问道。 白狸点点头。 宁朔不正经的调笑道:“美人,有空记得来找小爷玩啊。” 白狸赶在天黑前找到湖面上的花船,花船不像上回见到时挂着大红灯笼,鼓乐喧天。反而安静的像一艘无人的客船。 远远望去两层的花船,红绸被摘下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有两个家丁打扮的人在二楼的甲板上来回的走动四下张望。 悄悄地落在二层的船顶,放出两只小巧的紫色灵蝶,灵蝶翩翩飞过甲板,守门的两人像是锡炉迷烟一般昏昏睡去。 趴在画舫二楼的门上听了一会,确认里面没人她才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进去。 正前方有一架屏风,沿左右两侧走去,临窗有宾客的座位,可以打开窗户欣赏窗外的美景。 往台阶下走去,正中间搭着座一人高的的台子,供游湖时歌舞弹唱的所用。 白狸看了眼确认没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就往楼下走去。她变作黑猫以防万一,站在楼梯上看着楼下空荡荡的大厅,根本就不可能有地方能够藏东西。 她又沿着楼梯往回走,不经意间在楼梯口处回头看向二楼的舞台。刚刚因为化作人身站的太高,没有发现舞台的侧边有扇一人高的门。 门从外面被人用锁锁死了。白狸叹了口气从储物袋里拿出铁丝,三两下就打开锁。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师父要是在,肯定会训我的。” 往里走去过道很窄很黑。大概绕了三四个弯,才渐渐开阔起来。狭窄的过道像是沿着船身的最外围搭建的,一直向下到达船舱底部。 猫的耳力很好,在船舱内能清晰听到湖水拍打船身的动静。走过最后一道弯,前面有微弱的光从一扇虚掩着的木门内透出。 轻轻一推,发出嘎吱—— 门内是船底开辟出来存放货物的地方,空间不大里面有好几排箱子摞在一起。箱子前面有几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最小的看起来才十三四的样子。 她们挤在一起,或蹲或站着都害怕的看着白狸。其中一个穿鹅黄色裙子的姑娘怯怯的问道:“你也是被抓来的吗?” 白狸摇头道:“不是。”她皱眉心道这就是徐玉说的货物? 一只蓝色的灵蝶从门外飞了进来,是上回白狸留下的那只。 白狸伸手去接,蝴蝶落在掌心翅膀上方出现画面,画面中徐玉面色不善的踹了一脚昏睡在二楼甲板上的家丁,然后又家丁朝着舞台侧边的小门进来查看情况。 她很快就听到上方的通道里传来急匆匆从脚步声,一收手灵蝶碎成蓝色的粉末消散的无影无踪。一只黑猫出现在船舱里,往一个半开的箱子里钻去。 挤在一起的姑娘们发出一声惊呼,刚刚问话的姑娘一把捂住其中一个刚要开口喊叫的姑娘。门就嘭的被推开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家丁站在门口数了数,一个不少。 他拿刀尖指着其中一个姑娘恐吓道:“是不是有什么人来过?嗯?不老实说的话我就拿刀将你们的舌头都割下来。” “没,没有。”那个鹅黄裙子的姑娘抢先答道。 家丁疑惑的又打量了一眼船舱就出去了。听着脚步声走远,落锁的声音咯哒一声响起,鹅黄裙子的姑娘一把掀开白狸藏身的箱子寻找。 她刚从里头跳出来。姑娘就扑通一声跪下,咚咚的磕了好几个头哀求道:“仙子,求求你发发善心救我们出去吧,我们都是好人家的姑娘。” 这话一说完又跪下好几个姑娘,异口同声的道:“救救我们吧。” 白狸想躲都没地方躲,“先委屈你们在这待着,我会找机会救你们出去的。” 她留了一只蓝色的灵蝶在船舱内道:“我将它留在这,一旦发生什么它会传信给我,我就能立刻赶来。”说着她就往通道走去。 离门越近越清晰的听到,徐玉在楼上的厅内对着家丁吼,“今晚,今晚就运进城。免得夜长梦多。” “一群没用的废物,门都被打开了也找不到人,养你们有什么用。”接着就听到扑通一声,是家丁被推下水的动静。 “让你们睡,给我自己游回去。”徐玉在窗口朝着水里扑腾的两个家丁吼道。 过了片刻后,徐玉离开带着家丁离开花船。白狸偷偷的伸出指甲在锁上一划,锁链断开,她感慨道:“还是这样的方式,舒坦!” 另一头,宁朔又进了一趟皇宫的御书房,他这回没有现身,而是在默默的坐在房梁上。 底下王徐手中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中盛着一个颗丹丸。他低着头道:“皇上这是今日刚刚出炉的长生丹。” 皇上指着盘中珍珠大小的金色的药丸,问道:“你吃过了?” “只此一颗,不敢偷吃。”王徐将盘子举过头顶态度更加的恭敬。 皇上招来边上站着的太监沉声道:“你吃,朕恕你无罪。” 太监惊疑不定的看着皇上,目露抗拒之色。 皇上喝道:“让你吃你就吃。” “是。”太监颤颤巍巍的捏起那粒金丹放进嘴里,满是肥肉的脸上五官挤成一团,视死如归的将丹药咽下。 皇上看着觉得可笑,狠狠的踹了太监一脚吩咐道:“去边上待着,一刻钟后再朕说说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感觉。” 太监这才连滚带爬的出了御书房。 他踱步回到案几边沉声问道:“王徐,你可知罪?” 王徐一听这话,立马跪下道:“知罪。” “哦?罪在何处?” “不该让人掳掠良家女子,还被大将军发现。”王徐跪在地上生硬的答道。 皇上抓起边上的茶碗就朝他脸上砸去,血顺这额角往下流进眼睛里,显得诡异无比. 他发出一声嗤笑道:“在下说错了吗?皇上。” “是,你没错还要朕派徐玉给你收拾烂摊子。” 皇上用手不耐烦的叩着桌子道:“你别忘了,当初是你跪着求朕说只要让你杀了李冒年报仇,你就可以抓到猫妖,炼制长生丹。” 王徐的惨白的脸上,凹陷的双眼一边漆黑,一边赤红,血水低滴落在地上。他看着地上一滴滴猩红的血液,笑着道:“在下不是做到了吗?” “猫妖呢?”皇帝拍着桌子质问。 王徐舔了舔流下的血水,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有些疯狂的道:“再等几日就快了。” 皇上看着他目露疯狂皱眉道:“没事你就下去把,别在这朕看的碍眼。” 宁朔跟着王徐往外走去,王徐目光空洞,看着前方。他忽然开口道:“你杀人了。” “宁兄,是你吗?我就知道你也不是常人,为什么不出来与我相见一叙旧情?”王徐四下寻找不见人影。 “你杀人了,不止一个对吗?”宁朔沉声又问了一遍。 “对,我杀人了,不止一个,我将她们放血,挖心。那种感觉宁兄,你知道那种感觉吗?鲜活的心脏在手中跳动。”王徐苍白的脸上涌现嗜血的疯狂,宁朔看到他的心口红光大盛。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宁朔追问道。 “是谁?哈哈,是你们啊,是你们!”王徐神色狰狞的在御书房外疯狂的笑了起来。 太监一看他这副失心疯的模样既害怕,又不得不上前将他赶走。这要是让皇上听到了,惹他不高兴的下场就是自己小命不保。 宁朔见他这个样子是问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了,毫不留恋的离开。只留下癫狂的王徐最后被宫中侍卫不客气的请出宫去。 回到国师府,他泡在温泉里细细回想最近发生的事情。 所有的事情的源头都指向王徐背后那个人,可是那个人至今都未现身。 暖意包裹着全身,白色的龙尾在池子里舒服的打了个卷,他舒服的发出一声喟叹。 夜里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和白狸两人在一棵盛开的桃花树下喝酒,你一杯我一杯。 白狸沾酒就是醉猫,嘴里一直喊着:“甜,还要!”伸手就去搂他的脖子,撅着小嘴凑过来,就要抢自己手中的那杯。 自己的神色很奇怪,有些不耐烦又有些宠溺?他将酒杯高高的举起低声道::“乖猫儿,想喝别人的酒,是要付酒钱的。” 第十九章 俗人昭昭,我独昏昏 白狸眯着眼,右手撑在他的膝头,伸长胳膊努力够那杯近在咫尺的酒。 挣扎了一会觉得晕,又甩了甩脑袋道:“你别晃,还敢跟本姑娘要酒钱,就上回你还欠本姑娘好大一条鱼。” 他看着白狸因为不停的挣扎,有几缕乌黑的发丝从两旁垂下,发丝顺着白嫩纤细的脖颈伸进微微敞开的领口,宁朔的眸光微暗。 勾起白狸尖尖的下巴,盯着它因为微醺而蒙上一层水雾的碧色瞳孔声音低沉的道:“那我要点利息不过分吧。” 白狸歪头看着眼中全是迷惑不解。 他将杯中酒一口饮下,听到白狸的一声惊呼。 垂下眼帘的眼帘遮住眸中暗涌,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 一只大手扣住白狸的小脑袋压了下去。白狸缩了一下脖子,慌乱的将眼睛闭上。 她的唇软软的,另人流连忘返。舌尖抵开牙关,攻城略地。白狸猛地睁开眼睛,是酒。 自己钳住她盈盈一握的细腰,不让她乱动。白狸就像溺水之人一般攀住他的脖子。 真的很软带着淡淡的酒香,宁朔有些意乱,发狠似的在她唇上重重的碾了两下,才放开。唇舌分离,藕断丝连。 白狸乖巧的伏在他的膝头,微微上挑的猫眼里有隐隐有水光浮动,眼神迷离。 脸颊比之前又红了几分,她轻舔了一下被啃过的嘴唇。一声轻哼从口中溢出,宁朔的目光又灼热了两分。 “安份些,乖猫儿。”他又饮下一杯,五指在穿过白狸的浓密漆黑的发间,轻柔的替她按着。“睡一觉,明日再喝。” 宁朔很不想醒来从美梦中醒来,可是梦到这就断了,泡在池子里的他意犹未尽。 “什么明日再喝,你倒是继续啊。”他恨恨的道,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里面。 月上中天,大将军府内。 云霜拿着一把小剪子,将桌前的灯花剪短一截,烛火亮了些。她放下剪子苦口婆心的道:“夫人,已经很晚了,明日再写吧。” “马上就好,这是我在书上翻了好久才找到的诗句。我想写好后放进香囊里,冬至那日送给天恒哥哥。”昭昭在桌边,用毛笔站了下墨水,持笔的手有些抖,案几边地上丢了好几团废纸。 云霜一边捡起一边道:“夫人,有些话奴婢藏在心底很久了,我知道您不乐意听,但奴婢还是想说。” 昭昭持笔的手一顿,一滴墨“嗒”的一声滴在纸上。 “上京城里,没有人不知道将军对您是千好万好,但是他们也很清楚将军只是将您当成妹妹看待。” “您何必巴巴的往上凑呢。”昭昭啪的把笔摔在桌上,怒视着云霜。 云霜也不怕,跪在地上昂着头道:“您的天恒哥哥一点也不稀罕您,奴婢自小就跟着您,看您在这院中委委屈屈的过了这么多年,替您不值。” “外头那些夫人小姐嘴上阿谀奉承,背地里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想进这将军府的大门。” 有泪水从她脸颊上滑落,又拔高了声音道:“她们以为这将军府什么好地方,却不知道夫人您过得什么日子。” 昭昭眼里有泪:“你出去吧,我写完手里的东西就睡,今夜不用你在这伺候。” “夫人,云霜看着昨日您遇到王徐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将军府就是一座囚笼,以前的小姐就是窗外的云雀,嬉笑怒骂都是鲜活的。” “现在被关进这笼子里日日不得自由,每天笑也不是笑,哭也不是哭。”她一边哭,一边抹眼泪。 “云霜,我让你别说了,给我出去。”昭昭眼眶发红,声音哽咽的喝道。 烛光将昭昭的侧脸映在窗上,云霜望去一滴小小的泪珠从下巴处滴落。她一直盯着桌上的纸,不愿意看自己。 “云霜就说最后一句,我只想要小姐真真正正的开心起来。而不是做这将军府的夫人。”说完就从屋内走了出去。 白狸蹲在桌上看着昭昭,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桌上的纸揉成一团,重新拿了张纸铺好,蘸饱了墨水,一笔一划的写着。 白狸伸长了脖子看去,纸上得字迹算不上端正,歪歪扭扭的写着:“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昭昭发现白狸在看,笑着点着她的鼻尖调侃道:“小墨儿是不是也觉得我的字很难看。” “说来我打小就不爱读书,爹爹也是个武将十分疼我,从来不觉得女孩子不会写字会嫁不出去。” 她笑了笑继续道:“但是没办法谁叫天恒哥哥喜欢呢。于是我缠着他教我写字,后来没教了我也没再练过,就成了这样。” “云霜说的那些,我都知道。但是这些所有的事情都逃不过:我愿意,三个字。” “只要我愿意,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听到这话白狸觉得昭昭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俗人昭昭,我独昏昏。” 云霜,大将军,世上的很多人都觉得自己是清醒的,只有昭昭是个俗人她愿意就这么糊涂的爱下去。 白狸不想再屋里待下去了,她觉得闷。她跳下桌子,抖了抖毛,伸了个懒腰从大门走了出去。 她忍不住自己身体里蠢蠢欲动的暴力因素,想去找大将军,将他揍趴在地上。踩着他的眼珠问问他,是不是瞎!这么好的一个昭昭,为什么不要。 白狸踩着屋顶厚厚的积雪来到将军府的书房,果然灯还亮着。有蓝色的蝴蝶飞来撞上她的鼻尖。 画面中王徐带着乔装打扮好的家丁,压着船舱里的那些姑娘下了画舫。 还给她们每人都喂下一粒药丸,药丸起效很快,不到片刻就有姑娘接二连三的昏睡过去。 白狸思索片刻,变回人身。狠狠的在屋顶上剁了一脚。积雪扑簌簌的落下,听到瓦片噼啪碎裂的动静。 “谁!”屋内传出穆天恒的声音。 最近城内不太平,他抓过屋里架子上的弓箭背在背上。三两步踩上屋檐,一道白影从身前略过。 白狸等的就是他,立马一阵风的带着他在城内逛了起来。 穆天恒跟了两圈,发现对发毫无目的带着自己在城中转圈,他高声问道:“敢问阁下是何意?” “溜狗男人。”白狸得声音清脆在雪夜里极具穿透力。穆天恒的脸色一沉,就要抽出背上的弓箭。 白狸忽然加速调转方向,穆天恒不得不放下弓箭跟上。她远远就看到城门口的一堆人,徐玉边上还有个小厮狗腿的替他打着伞。 将人引到城门口,一瞬间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好几辆板车上铺着厚厚的稻草,稻草上放着一人高的大水缸,缸口用木板盖的严严实实的,上面还铺了一层稻草。 穆天恒看着后面三四辆板车,拦下人问道:“怎么这么晚了还运东西进城。” 徐玉看着自己的车队被拦下,暗骂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领着小厮上前笑着道:“大将军好兴致啊,半夜不睡觉来城门口做什么。” “有人夜探大将军府,我追着人到此处消失不见。” “居然有人敢夜探大将军府,真是好大的狗胆。既然跟丢了,不如我做东带大将军去喝两杯。”说着就将手搭在穆天恒的肩膀上。 穆天恒不客气的拍掉他的手,冷声道:“车上运的什么?” “前几日有人送了我几株睡莲,订了一批瓷缸,想养在府内,据说这睡莲娇贵难养的很。”徐玉低头摆弄着腰间的玉坠漫不经心的说道。 白狸看不下去两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样子,掐了道风决朝水缸上的木板吹去。 一阵无名的大风刮过,掀起木板和稻草,木板咣啷啷的被吹飞落在远处的地上。 徐玉被刮起的邪风扬了一脸雪感觉到有沙土进了眼睛。他双目紧闭,咬牙切齿的对边上的小厮急急的吼道:“快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穆天恒本就怀疑,选在半夜进城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徐玉这么一吼,更是敲响了他心里的警钟。 在风起时,他就已经举起袍袖挡住了脸。随意的清理了一下挂在身上的稻草,抢先一步蹬上板车往里面看去。 每个水缸里都躺着两个十七八的姑娘,穆天恒朝着守城的士兵喊道:“来人,给我扣下。” 拉车的车夫听到扣下两字,动作一致的从板车下抽出长刀,双方成对峙的局面。 徐玉拍着身上沾着的稻草和雪阴阳怪气的说:“大将军,听我一句劝,今夜之事就当没看到对你我都好。” “这些女子与之前城内女子失踪案有关,我不会放你过去的。”穆天恒看着他冷声道。 “你想连我一起抓?” “此事与你有关就要抓。”穆天恒道 徐玉笑着道:“你觉得我运这些人进城是为了什么? “不管为了什么。” 徐玉发出啧的一声道:“大将军是不是在军营里待久了脑子有点问题,以为这城里随便一个人,要你觉得做错了就可以罚。” 穆天恒看着他讥讽的脸色道:“你的父亲身为刑部尚书难道没有告诉过你贩卖人口按律当斩?” 徐玉觉得这穆天恒当真是难缠的很,又臭又硬。 独自走到他身边小声的道:“斩不斩的,不是我爹说的算的。实话和你说这些女子是皇上让我帮他找的。” 穆天恒拧紧眉头问道:“每年都会选大批的秀女入宫,皇上为何要让你寻这些女子?” “这些就不是你我做臣子的应该打听的了,不是吗?大、将、军、”王徐拍了拍他的肩膀讥笑道。 第二十章 江山与人命 见他站在原地,眉头紧锁不知想些什么的。给自己的人打了个手势,让他们赶紧进城。 小厮见状牵过匹马候在一旁。待车队已经走出一段路后,王徐才踩着马镫翻身上马不疾不徐的跟在后头。 他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着穆天恒嘲讽道:“大将军若是无事早些回去吧,天寒可别冻出个好歹来,到时候咱们可就少了个国之栋梁。”说完发出狂妄的笑声。 穆天恒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仿佛面前的徐玉是个死人一般。徐玉只觉后脊发凉,用力的挥动马鞭,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快速的跑了起来。 跑开一段后徐玉拉紧缰绳回头看了一眼,穆天恒站在原地,手中的弓已经拉满,箭已离弦眨眼就穿透他的心口。 徐玉直挺挺的从马上摔下,脸上带着愤怒和不可置信的惊恐。 “我在赌,你会不会回头。”穆天恒走到尸体前,将他惊恐的的双眼合上。 “你们不必跟着我,将他送回徐府即可。”他对身后跟着的士兵道。 有两个士兵对视一眼为难的看向穆天恒,穆他丢出一块玉符道:“照实说,有这块玉符在他们不敢为难你们的。” 一路沿着车辙的痕迹追到丞相府门口,看着昔日的丞相府如今连块牌匾都没有心内不免唏嘘。 门口的带刀侍卫将他拦下,“大将军,请别为难小的,没有金牌不许任何人进入。” 压下心头的怒火,直奔皇宫,站在紧闭的宫门看,宫墙上有着厚厚的积雪,红墙白雪美的惊心动魄。 脑中回想今夜发生的事情,屋顶那个白色的人影,似乎是故意算好了时间引着自己发现这些事情,心绪翻涌不止。 天渐渐的亮了。 宫内,皇上半夜就被吵起来,一脸不耐烦地听着徐妃哭诉,自己的弟弟被大将军当街一箭穿心而死。 安抚无用,皇上看着天色吩咐太监道:“去,把大将军带到御书房来候着。” 朝堂上徐元宏跪在大殿之上,痛哭流涕。他颤抖的摘下自己的官帽,露出满头白发道:“皇上,老臣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死了老臣也不想活了。” “徐尚书,你先起来一把年纪了跪在地上谁的面子上都不好看。”皇上坐在龙椅上叹气。 徐元宏恍若未闻,在地上狠狠的捶了几下哭诉道:“虽然他平日里不服管教,但从未做出出格的事情,求皇上给替老臣做主啊!” “徐尚书,朕知道你们这群老臣的辛苦,但你这样是倚老卖老,在这大殿上撒泼!”皇上本就因为此事一夜未能安睡,现下看着这和泼妇一样在大殿上闹的徐元宏更是怒不可遏。 皇上压下心头怒火继续道:“大将军他战功赫赫,岂是那种会随便当街杀人的人。这件事情在还没查清楚之前不要妄下定论。” 徐元宏趴在地上听出另一丝意味:“可是皇上大将军他就是不分青红皂白当街杀了我儿,军功再显赫也不能滥杀无辜啊,皇上!” 龙椅上的皇帝表情微妙,徐元宏果然是闻琴声而知雅意的人。“大将军是什么样的人朕心里自然有数,容不得你在这污蔑。” 徐尚书又往前跪爬了两步,哭道:“皇上,老臣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眼却没瞎。我儿心口的那把箭,带有将军府的标志。他们说我儿死的时候眼睛都合不上。” “老臣不求大将军给老臣的儿子偿命,只求一个公道。”徐元宏整个都颤抖起来,跪伏在地上不肯抬头。 朝中站在徐尚书一边的大臣见势也跟着跪在地上。 大殿上跪倒一片,皇上叹了口气开口道:“此事待朕亲自问过将军后再议。” 满朝的大臣看着皇上离开,鸦雀无声,无一人敢开口。 御书房内,皇帝坐在茶几边,接过太监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问道:“你可知为什么我将你叫到御书房?” 穆天恒摇头道:“不知。” 皇上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茶水,看了他一眼道:“你可知前朝徐尚书今日摘了官帽,要朕给他个公道。” “那谁给那些失踪的姑娘一个公道。”穆天恒反问。 “他好歹是刑部尚书的儿子,就算有什么错也不能当街就杀了,应押送道牢中审后发落。”皇上皱着眉道。 穆天恒紧紧的盯着皇上的脸道:“徐玉他说那些姑娘是皇上要的。” 皇上微一挑眉与他对视,“朕问你,是江山重要还是几个女人的命重要。” “人命即江山。”穆天恒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皇上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那朕再问你,如果几条人命可换,江山百年安稳或者太平盛世呢?” 穆天恒犹豫许久,久到皇帝的耐心快被耗尽,艰难的开口道:“换。” “那你现在知道我让你来御书房是做什么的了?”皇上掀了掀眼皮有些不耐烦。 “不知。” 皇上乐了,“呵,你下去吧,今日御书房内你我二人说的话不可让第三人知道。” 穆天恒走之前站在御书房门口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皇上,臣想问,人命换来的百年定是盛世吗?” 皇上脸色一变,打量着他,眸中有暗潮涌动,“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答案呢。” 穆天恒一路恍惚,回到将军府内将自己关在书房中,房门紧闭,一直不曾打开。 朝堂上的大臣们一直跪到深夜,知道皇上一声令下赶出宫门。城内流言四起,大将军功高震主,藐视王法,当街杀死了刑部尚书的儿子。 还有一道流言说,大将军是为民除害。徐玉那个祸害,活着的时候就不干好事。 相府中王徐捂着肚子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徐玉死了,大将军搅入这趟浑水,还有谁能幸免,这上京就像一根朽木,爬满了蛀虫。 不如让他点一把火,燃尽最后的一点点价值。 他疯狂的笑,手抚上心口空荡荡的感觉又出现了。相府花园内的八角亭中,王徐握住八角亭栏杆的第三根柱,轻轻一转。 荷花池边上的衣块假山石缓缓挪开,露出一个入口,进去后里面是个地窖。 地窖里点着长明灯,地上有水渍和暗红的血混在一起。里面有一个巨大的炼丹炉,炉火尚未熄灭。 丹炉的左边是一排笼子,关着之前被抓来的姑娘,她们被锁在笼子里,眼里全是惊恐和恨意。 右边是绞刑架,还有这些姑娘们闻所未闻的刑具,刑具上沾着斑斑的血迹,一看就令人胆寒。 王徐站在其中一个笼子外,看着里面穿鹅黄裙子的姑娘道:“我知道你见过那只猫妖,你身上有她留下的气息。” 他凑近笼子深吸了一口气道:“就是这种让人又爱又恨的味道。” “仙子说过会来救我们的。”那个姑娘恨恨的瞪着王徐倔强的说道。 “可是再过几天她要是还不来怎么办,我怕会忍不住把你们的心,一颗一颗的挖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凹陷的双眸开始泛红,苍白的脸泛一丝病态的红色,就像地狱怕出来的恶鬼。边上的姑娘见状都吓得卷成一团,缩在笼子的角落里。 只有这个笼子里的姑娘反应十分有趣,“呸,你这个怪物。” “我不是怪物,你们的皇上才是个怪物。他想要长生不老,为了长生不老他愿意吃人肉,喝人血。”王徐的表情变得兴奋,似乎在说一件让他觉得有趣的事情。 几个姑娘里年纪最小,吓得一声惊叫。王徐看着她,走过去问道:“要不然今天先挖你的吧,省的接下来几日你吓破了胆,就不新鲜了。” 小姑娘害怕的捂住嘴巴,眼泪哗哗的流。 王徐面色一变,看着眼前哭的鼻涕眼泪横流的小姑娘,厌恶道:“真是扫兴,要真挖了你的心,我都觉得恶心。” 出了地窖,王徐摸着心口处又拿出香囊在脸上蹭了蹭似得到些许慰藉一般自嘲的一笑。 白狸有些头疼,这王徐入魔后喜怒无常,根本无从探究他这么做的目的。穆天恒一心忠于他的皇上,根本就帮不上忙。 她转了转眼珠想到可以找宁朔于是传音道:“我在相府,速来。” 宁朔正在国师府的大床上打滚,想尽一切办法把之前的美梦续上。忽然听到白狸的声音,愣了一会想起自己有灵犀蝶。 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榻上蹦起来道:“美人,我来啦。” 不到半刻钟,宁朔就出现在他身边,打扮的人模人样,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白狸打量着他笑盈盈的道:“国师大人,到用你的时候了。” 宁朔还没彻底从美梦里醒来,直勾勾的白狸红艳的嘴唇发愣,白狸伸手在他腰间的软肉上狠狠的拧了一下道:“别发愣,跟我来。” 白狸迅速的转动亭子里的机关柱子,一个箭步就在地窖的入口消失不见,宁朔尾随其后,两人在地窖口就闻到浓郁的血腥味,对视一眼后加快脚步往里走去。 鹅黄裙子的姑娘一见到她就激动的喊:“仙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就我们的。” “仙子?”宁朔挤眉弄眼的看着白狸,白狸横了他一眼,心道这个姑娘是心大的,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这么乐观。 宁朔一甩衣袖笼子的铁链应声而断,“你让我来是为了将她们送回去?” “暂时不能送回去,先在你的国师府住下。”白狸歪着头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她们是你国师府上的侍女,你觉得这个身份怎么样。” “你说行就行。反正美人你是知道的,小爷一直都只馋你一个。”说完还不忘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第二十一章 冬至赏梅宴 白狸上下打量宁国师今日的打扮,平日随意披散的青丝用白玉做成的青莲冠束起。额角有缕碎发垂下,在他嬉皮笑脸的时随着他的动作摆动。 明明是一张俊逸出尘的脸,搭上龙族金色的瞳孔,纤长的睫毛,偏偏在笑的时候格外撩人。 白狸挑起他的下巴眯着眼睛,笑的不怀好意道:“再说一遍,你馋什么?” 地窖内紧张的气氛被她的调笑冲淡了几分,边上有几个姑娘低下头捂嘴偷笑。 下巴被白嫩的手指挑起时,宁朔在脑中已经反复模拟了好几遍,白狸被自己按在怀中这样那样的画面。 “我,我馋肉了。”他眼中带上了几分道不明的幽怨,内心有个小人在咆哮,动手别怂。 白狸松开手露齿一笑:“回头带你去吃好吃的。”围着中间的丹炉转了几圈道:“这个丹炉应该是王徐用来炼制长生丹的。” 宁朔唤出清霜笑道:“这个简单。” 青芒一闪,丹炉被一剑劈开,炉火瞬间熄灭,炉中的黑灰洒满一地白狸皱眉捂住口鼻道:“血气冲天,王徐也不怕这些姑娘的冤死后的戾气缠身”。 几颗红色的丹药滚落在地,一只白色的绣花鞋踩了上去,随即碾成粉末。 宁朔道:“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 白狸点头。一只白鲸游了进来,众人只觉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两人离开后,王徐从假山的另一处走了出来眼神闪烁,依靠在假山石上,捂住心口蓦的吐出一口鲜血。 将军府内花园中。从国师府出来的白狸刚刚翻上墙头就看到底下坐着个醉鬼,浑身酒气熏人,白狸收回一只脚翻身上了对面的屋顶。 穆天恒背靠花园的梅树,望着皇宫的方向。他双目清明,已不再恍惚。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他的眉间唇上,冰冰凉凉的,让他回忆起一次在和敌军交战时,被困在一处山谷内。 那场大雪下了七天,行军艰难。路上的积雪没过膝盖,四周一片苍茫,没有吃的也没有水源,士兵们饿了就啃树皮草根,渴了就团个雪球咽下。 那场雪下将他们在山谷里困了半月,没有人喊过苦,也没有人放弃希望,最终在一处极窄的山峭断壁间找到了一条出去的路。 这样九死一生的战役,大大小小打了无数场,成就了他大将军的威名,也是踩着无数人命换来的。 他抱起边上的酒坛子,灌了一大口。酒是好酒,入喉辛辣能在冬日里把心头的热血重新燃起。 当初陪着自己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早已换过一批又一批,在军营里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那些人,都已成为永世难忘的记忆。 每记起一张脸,他就仰头灌下一口酒,洒出来的酒滑过喉结打湿胸前的一片,黏腻冰凉的感觉让他不耐烦的扯了扯领口。 记忆中总有这样的声音响起: “我不是什么有出息的人,我就想打完仗回家抱着老婆孩子热炕头。” “俺虽然是个粗人,但是俺有志向,战场上多杀几个人不说当个将军,混个校尉当当总可以吧” “我没想那么多就觉得打仗是真的苦,趁着还年轻早点将这些野蛮人赶出去,好回家置几薄亩田安安稳稳的养老。” 他们的话全都在脑子一遍一遍响起,眼眶变得湿润,喉咙发痒肺腑内似有无数咆哮要冲出滚烫的心口。 皇上说人命换江山安稳,换不换?沙场拼杀那么多年,不就是徒安稳吗,为什么不换。 他答换,扪心自问拿什么换,那些拼杀在战场之人护在心口的人换吗?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不知何时在树下睡着了。 昭昭从拐角的阴影处走了出来,拿出一件大氅拂去他肩头的细雪,轻手轻脚的披上细细掖好易透风处。 将冻僵的手揣回袖中,站在梅树下依恋又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爱了这么多年的人。 她很想伸手去摸一下穆天恒的眉眼,又怕惊醒他再次看到那双一丝爱意也无的眸子。 第二日,穆天恒是被宫内来传话的太监叫醒的。 太监站在他面前笑眯眯的躬着身子道:“大将军皇上让小的来和您说,徐玉一事已经查明,皆是他咎由自取,您千万别听信外面的流言蜚语。” “今日早朝皇上已经让徐尚书已经告老还乡。”太监小心翼翼的将今日朝中发生的事情告诉穆天恒。 又讨好的说道:“皇上为了您把朝中老臣都骂了一通,奴才在一边上看着都害怕。” 穆天恒看着身上的大氅,怔愣片刻后抹了一把脸道:“多谢公公告知。” 公公观他的脸上仿若覆了一层寒霜笑道:“皇上对您是真的好,老奴跟着皇上伺候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皇上为了哪位发这么大的火。” 边上的管事知趣的塞了一包银子给传话的公公。穆天恒拿着大氅对管事的道:“去吧这个还给夫人。” 太监得了赏钱自是没有不高兴的,“那奴才就先回宫复命去了。” 将太监送出门外,他牵了一匹马去了一家铁匠铺。 铁匠铺在一条巷口的拐角处,铺子内炉火正旺,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精壮汉子,正举着铁锤敲着烧的通红的铁器。边上有个年轻的学徒正满头大汗拉着风箱控制炉火。 远远就能看见拐角处挂着大大的“金”字的招牌,他跳下马背扔出一块玉符道:“我要一把可以断金的匕首。” 打铁的壮汉,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停下手中的活,拿起那块玉符掂了掂又打量了他好几眼,最终如释重负的笑道:“三日后会有人送去您的府上。” 回到将军府,门口挂起了大红的灯笼,府中下人来来回回的忙碌着。 昭昭眼中含笑,手上沾满了白色的粉末。欣喜的对着他道:“天恒哥哥,你先去花园中等着,我做好擂圆就来和你一起赏梅。” 云霜舀起一勺红豆馅填入糯米皮中,一边道:“夫人,要不你先去剩下的我来。” “自己做的才好吃,你是不会懂得。”昭昭借机将手上沾的糯米粉点在云霜的鼻尖。 云霜也不甘示弱的将手中的粉末抹在她的脸颊上,两人看着对方的花猫脸,笑成一团。清脆的笑声在这寂静的冬日和清冷的将军府里荡开,有了一丝丝烟火味。 这丝烟火味似乎感染了穆天恒,让他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脸上也染上一丝笑意。 他往花园走去,一路的游廊挂满了灯笼。映在廊下的积雪上,昏黄一片平添几分暖意。 花园梅树前,下人已经清扫出一块空地,在左右两边各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棚里各有一张桌椅。 昭昭很贴心的让人在椅子上铺好厚厚的暖垫,桌帘底下放着两个炭盆,坐下后暖意蒸腾。 桌子边上各架着两个小炉,上面是一锅用小火煨着的羊汤,香味浓郁。穆天恒搓了搓手,拿起边上的勺子给自己舀上碗。捧在手上一口热汤下肚,浑身都暖了起来。 昭昭今日特意描了眉眼,换上一身水红的石榴裙,还在眉间贴了梅花样式的花钿。 云霜拿出狐裘大氅,披在她身上,“夫人,今日打扮的娇艳动人,若是出去走一圈,不知道要羡慕死都少人。” 云霜举着镜子站在昭昭面前。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眉如远山,眼含秋水。 “夫人,快走吧,别让将军等太久。”云霜催促道。 昭昭手提一盏精致的纱灯走在前头,云霜跟在后头手中端着今日做好的擂圆。 穆天恒喝着羊汤,抬头见她今日的打扮就是一愣。他历来是知道昭昭的娇俏,可今日三分恬静在眉眼,自带六分明艳还有一份楚楚动人。 他罕见的怔愣被昭昭收进眼底,心下欢喜脸上浮起一抹绯红,眼波流转间浮起一抹欲语还羞。 昭昭上前大胆的将精心装点过得小脸凑上去笑道道:“天恒哥哥,你看眉间的花钿是我亲手画的,是你最爱的梅花。” 看着眼前忽然放大的笑脸,穆天很眼中有一丝迷惘,听到梅花两个字的时候眼神瞬间清明起来。 他往后一仰拉开了一些距离,有些无措的夸道:“嗯。很好看。” 白狸在廊下眯了下眼睛,有问题。 昭昭开心的像个吃到糖的孩子,端上一盘做好的擂圆放到桌上,眉开眼笑的道:“尝尝可是我今日做了大半天的,有红豆馅和芝麻馅的,甜甜蜜蜜讨个好兆头。” 煮熟的擂圆圆润可爱,每个上面都裹着一层薄薄的黄豆粉。穆天恒没有动,她捻起一颗放入嘴里笑吟吟的道:“甜极了。” 穆天恒看着馋猫一样的昭昭嘴角还沾了一抹豆粉,不由弯起嘴角。 昭昭见他今日心情好,趁机道:“这个是我之前做好的香囊,我听别人家的夫人都说一定要给自己的夫君做一个香囊,让他天天戴在身上。” 她从怀里拿出那个藏有诗句的香囊撒娇道:“为了做这个香囊我可是熬了好几宿,天恒哥哥你是知道的我不擅长女红。” 一双手粉嫩白晢的手伸到他的面前,丰腴细腻,圆润小巧的指甲上染着淡淡的桃红。“你看就是这,还有这都是针眼。”昭昭哀怨的说着,还不断翻找哪里被扎了好几个口子。 穆天恒没有说话鬼使神差的将香囊收进怀中。昭昭这下开心的要飞起来了,天恒哥哥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好过。 她开心的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下人陆续端上热乎的小菜,还有之前就准备好的酒酿。 穆天恒被酒酿特有的香甜吸引,舀了一勺放入口中。甜味带着淡淡的酒香,连清冷的声音中都带上一丝不自觉的笑意。 他道:“还是往年的味道,我记得伯父还在时,每年冬至最爱的就是这一口酒酿,也是他最开怀的时候。” “毕竟我的手艺是我娘教的,他其实是想我娘了。”昭昭不想深谈这个话题,看着院中的梅树道:“天恒哥哥,你数过吗,那个梅花树上有十七朵花苞了。” “嗯。我知道。” “那你知道我今年也十七了吗?”昭昭不经意问道。 穆天恒有些错愕,不愿说违心的话,也不愿她伤心于是便沉默不语。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云霜怕夫人又要闹起来,用筷子夹了一片肉放在她碗里道:“夫人,天寒多吃些肉,别光顾着说话。” 昭昭心里确实有些酸涩喃喃道:“我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还不如一株梅花。” 今夜没有下雪,月色极好。月光洒在院中,照在昭昭精致的眉眼上有一丝淡淡的感伤。穆天恒借着月光看着她,又看看那株梅树,如鲠在喉。 昭昭却自己先说服自己,不在乎的笑笑说道:“天恒哥哥,为了惩罚你。我知道兴朝寺的后山有一片绿梅林,每年都有很多人去赏花。今年你也陪我去好吗?” 她的声音很软,很轻满是请求。穆天恒看着她眉尖轻蹙,眼含期待,不由心软道:“好,你定个日子我陪你去就是。” 昭昭瞬间换上一副笑脸,欢喜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托着腮坐在对面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笑。 穆天恒低头吃了一口酒酿,避开昭昭的目光,将头转向别处。 月亮越爬越高,两人虽然同住在将军府,但平日并不常聚在一起,她不说话的时候,穆天恒冷峻的就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昭昭忽然道:“就明日吧,我这就回去准备,明日出门要用的东西。”昭像生怕穆天恒反悔一样站起来就要走。 穆天恒在对面无奈的摇摇头道:“你先回去歇着吧,我一人再坐会。” 白狸被昭昭抱在怀中,宁朔的声音从灵犀内传来,十分的哀怨的嚎道:“美人,你都不陪小爷我过节,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我不去找你,你不会来找我吗?”白狸冷不丁凉凉的问道。 宁朔一听这话就差化身为狼窃喜道:“来!这就来!小爷马上就到!” 第二十二章 我的昭昭 月亮躲到了云层后面,梅树前出现一个清丽的少女,眉间有一朵红色的五瓣梅花。正是昭昭在书房画轴里看到的女子,她刚走出一步就跌倒在地。 白狸感受到了魔气,挣扎的从昭昭的怀抱中出来。昭昭从未见过白狸这副模样,着急的在后面追赶,“小墨儿,你去哪?” 穆天恒见状上前扶着那名女子在椅子上坐下,焦急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脚疼。”裙摆被一只大手掀起露出三道抓痕的脚腕,深可见骨。 “这是怎么回事?”穆天恒震怒。 女子露出可怜的神态,顺势往穆天恒的怀里钻。“之前有只猫挠我。” “猫?”穆天恒一下就想到昭昭养的小墨儿,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悦。 “那你这伤要怎么治,金疮药可有效果?”穆天恒急急问道。 “无事的,别生气。”她指尖轻抚穆天恒紧皱的眉心,害羞的瞥了一眼他又把头低下小声的道:“等这回你把心头血再给我一滴,我就能痊愈了。” 穆天恒像被蛊惑了一般,抽出事先备好的小刀,背过身扯开领口就要取血。 身后的女子面色突然变得狰狞,眼中满是贪婪,眉间原是红色的花瓣开始转变成暗红色。她五指成爪对着穆天恒的心口,有淡淡的金色从他心口处溢出被不断的被吸取。 要是宁朔在一定会知道,那是气运。天选之人的气运。 白狸正巧在这个时候赶到,向前一跃就想现出原型拍死这只迷心。昭昭在身后追的气喘吁吁,看到了这幕,奋不顾身的往前一扑推开穆天恒喊道:“天恒哥哥!” 这一声喊叫不仅打断了迷心的吸取,也打断了白狸的动作。 穆天恒目中似有迷惘,昭昭的到来在他的预料之外,将匕首插在脚边的积雪里,一把接住飞扑而来的昭昭。 “天恒哥哥,你没事吧。”昭昭的手抚上他的心口,挣扎着将人护在身后。 指着迷心道:“她要害你。” 谁知白狸的到来,不仅打断了迷心汲取气运还激发了迷心身上的魔气。 吸取了天选之人的气运后,魔气溢出变得浓厚。她的脸上出现了纵横交错的黑线,眼珠上翻。朝着白狸扑来。 白狸传音道:“宁朔你再不来,我就凉了。” 说着身形闪动在将军府的四周布置下结界,现出原身后蓬松的尾巴一甩,原本布置好的花园被气流搅得一塌糊涂。 “终于可以放开手脚打一架了。”白狸磨了磨爪子笑道。 迷心被魔气入心早已散失理智,根本就不知道白狸在说什么。 灵犀蝶内传来宁朔的调笑声音,“美人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小爷了吗,再等我一会马上就到。”还夹着着王徐的怪笑。 白狸听到的最后一句是宁朔喊的:“清霜,破!” 穆天恒抽出腰间的软剑拦在白狸面前道:“小墨儿,莫要伤她,她对我并无恶意。” 白狸甩着尾巴不耐烦的道:“你仔细看看她现在入魔的样子再和我说话。” 穆天恒皱眉看着神志不清的迷心还未开口,迷心五指成爪直取心口。 白狸一爪拍下,挡开迷心的攻击道:“现在信了吗?” 迷心见目标消失,又一次五指成爪朝着白狸的眼珠抓去,白狸身形一闪来到她的身后,带起一片尘土。 迷心的猛地捂住眼睛,她声音幽怨的道:“打扰我进食的都要死。”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穆天恒还不死心的问道。 “是你喂给她十七年的寿命对吗?”白狸不甘示弱的反问。 穆天恒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迷茫和无措。“她只说要我的心头血。” “呵。”白狸发出不屑的笑声,“我只要你的命,你给不给。” 迷心不甘心将爪子按在地上,有胳膊粗细的藤蔓顺着地下迅速的生长,在白狸的爪边破土而出,想要将她束缚在原地。 她举起巨大的猫爪狠狠的在地上拍了一下,地上所有的尘土都被掀起浮在空中,将藏在地下交错的藤蔓全都暴露在外。 白狸五爪弹出,唰的一声。藤蔓齐齐碎成好几段,“树枝还是要修剪的整整齐齐才好看。” “啊,好痛,该死都该死。”迷心发出一声惨叫,不甘的吼着冲向穆天恒。 白狸嘴里骂骂咧咧的道:“你这妖不厚道,怎么可以这么不尊重对手。”说着就尾巴一甩就要将迷心卷起拍在地上。 让她触不及防的是这妖物居然还有后手,迷心将十七颗盛开的花朵吃进嘴里。梅树瞬间枯萎,有红色的星火在燃烧,白狸被烫了一下。 迷心借机退开她的攻击范围,吐出一颗金色的圆球,圆球升空炸开。能看出她的生命力和妖力,随着吐出的金球变大在不断的流失。 “你在给我炸烟花?”白狸歪着头眼里满是好奇的看着满天散落的金光问道。 宁朔出现在她面前,清霜剑出鞘强大的剑气笼罩在众人身上。砸在地上的金光蔓延开来,所过之处无一不被腐蚀。 她后知后觉的看着宁朔道:“幸亏你来了,否则我就真的凉了。” 迷心不甘心的冲向穆天恒,她的身形动作一点都不比之前慢上半分。 穆天恒居然在看着满天的金光发愣,昭昭惊醒见状从边上一把推开穆天恒,迷心的爪子穿透昭昭的腹部,大片的鲜血瞬间染红她的裙子。 “昭昭!”是穆天恒的嘶吼声。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白狸怒极低吼了两声,眼中有杀意涌现,利爪不断的在迷心出现的位置拍下。 迷心舔食手中鲜血,身形不减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宁朔在边上挽起几道剑花,将迷心困在阵中。白狸一爪子狠狠的拍在迷心身上,用力的挠了好几下。 阵中火光冲天,火光熄灭后留下一颗淡金色的珠子飘向穆天恒。 珠子飘进他的心口,进入的一刹那穆天恒就清醒了,他将自己错过的和丢失的全都记起了。 宁朔看着他直挺挺的背影解释道:“那本就是他的东西,现在都还他了。” 白狸变回人身靠在宁朔的怀里,她心里有些发堵。宁朔温柔的抚着她的发顶道:“昭昭是个好姑娘。” “我是替昭昭不平。”白狸抱紧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她不想看也不敢看,有热泪从眼眶里涌出。 穆天恒怀中抱着昭昭,面如死灰。 她的腹部被迷心刨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应该是很痛的,连手被针扎了都要来哭诉的人,怎么会挡在自己身前呢。 “我全都记起来了。昭昭,是我不好。”他将脸贴在昭昭的脸上,好像这样她就能感受到自己的温度,醒来开心的唤他天恒哥哥。 将人揽进怀中柔声哄道:“是我不好,将你娶回家后关在后院不闻不问,你醒来好不好,我们重头来过好吗?”穆天恒的眼中全是昭昭求而不得的温柔缱绻。 他将昭昭的皱起的衣摆抚平,整理被鲜血染红的裙摆,“我们从头来过,换我追你。成婚那天你说的我都听到了,真的。” “我们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看着他们长大成人,然后白头偕老。” “我还记得你是说过的,嫁了我之后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穆家的鬼,到时候我们就葬在一起,一起过奈何桥。” 他沾着血的手描摹着昭昭的眉眼,手在眉心的花钿上停下道:“昭昭你今日真好看,往日是我不好,你醒来我们一起还有云霜小墨儿都在等你呢。” 昭昭的身子已经凉透了,穆天恒搂着她,鲜血染红他的衣服,雪地里两人相依的样子格外的刺眼。 白狸恨不得上前将穆天恒拍死,让他去地下和昭昭忏悔。 穆天恒像疯了一样的念着,“你看我一眼,就看一眼再睡。我知道了,你想出去玩对吗?” 说着就要站起来,一个踉跄跪在地上,他又慌乱道:“是我不好,天恒哥哥现在就带你去兴朝寺赏梅。” 白狸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冲上去抓着穆天恒的领子质问道:“是你自己心智不坚才会被迷心蛊惑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要昭昭和你重头来过。 “她为你做了那么多你看过一眼吗?连死都想要和你葬在一起的人,你又为了她做过什么?” 穆天恒冷冷的道:“迷心是在战场上救过我一命,我才答应给她心头血的,我知她是妖,但我不知道她会吸食人寿,蛊惑人心。” “昭昭的爱太过纯粹,在我看来你不配。你就像一块捂不化的万年寒冰,而昭昭是悬在天上的烈日暖阳。” “现在昭昭死了,你连一滴眼泪都没施舍给她,你凭什么要她醒来陪你。”白狸用力勒紧了他的脖子,穆天恒面色青紫,额上青筋暴出。 再紧一点就可以让他下去陪昭昭了,白狸的手被宁朔握在怀中道:“够了,真的。” 白狸清醒过来,一把将穆天恒摔在地上。 穆天恒大口的喘息,温柔的替怀中的昭昭理了理鬓角道:“等我,等我做完最后一件事情,我就立刻去找你。” 白狸怒火中烧冷哼一声讥讽道:“你还要她等你,我要是你,我恨不得现在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冷静下来后她看着穆天恒道:“我只愿她下辈子再也不要遇到你。” 穆天恒苦笑一声坚定的说:“所以你不是她,我的昭昭一定会等我,只因我是她最喜欢的天恒哥哥。” 说完穆天恒一把抱起昭昭往外走去,鲜血顺着裙摆往下滴,在皑皑白雪中像盛放的红梅。 白狸眼眶发红,她不想哭的。一定是气的,一定是。宁朔一把抱住她,将她的小脑袋按在自己的肩头柔声安慰道:“哭吧,没有人看见的。” 泪水夺眶而出,打湿宁朔的前襟。她呜咽着喊道:“你放开我,我要去地府!” 第二日,将军府挂起了白皤,上门打听的人全都被拒之门外。只有一个人,被迎了进去,铁匠铺来送匕首的年轻学徒。 昭昭的屋内白狸点起了一支香,黑鲤鱼精在灶台前诧异的看着问道:“你看起来像是哭过?” “闭嘴。”她凶巴巴的说道。 白狸丢出令牌,急急忙忙就要渡河.黑鲤精犹犹豫豫的问道:“今日怎么没看见龙君?” 她丢给黑鲤精一个你是不是有病的凶狠眼神。 一路火急火燎,门口的小鬼一脸谄媚的正要上前寒暄,被白狸带起的一阵风刮的脚步不稳摔在地上,摸着自己的脑瓜不解的道:“这姑奶奶是吃了火药吗?” 白狸在奈何桥边将所有的鬼魂都看了一遍没有一个是昭昭。 她知道穆天恒说的没错,昭昭这个傻姑娘说不好真的会在奈何桥头等他。 熬汤的孟婆不明所以的看着她,问道:“姑娘你在找人?” “是的,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叫昭昭的姑娘,个子不高,杏眼看起来就是娇俏的美人。”白狸描述道,用手比划了一下道:“大概是这么高,不胖不瘦的。” 孟婆发出一声轻笑道:“来到地府的人谁看的出来长得娇不娇俏,美不美。你为何要寻她?” “我想告诉她早日投胎,不要再等了。离那个死男人远点,最好下辈子都不要遇到。”白狸道。 “哈哈,姑娘你真有意思,这种事情喝了我这碗汤就全忘光了。再说凡人的姻缘是在三生石上写好的,你说了又能怎么样呢。”孟婆搅着碗里的汤,不咸不淡的说着。 第二十三章 与穆天恒合作 白狸急切的问道。“那她会去哪,我找遍鬼魂会去的地方都没看到。” 孟婆慢条斯理的道:“你可以问问判官大人,阎王最近不大爱管事,一翻生死簿就可知晓。” “多谢。”白狸扭头就往阎王的大殿内冲去,殿内的宝座上判官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白狸咳了两声,判官眨了眨惺忪的睡眼训斥道:“怎么又来了,你当这地府是你家开的吗?” “我、我想找个人。想要、想要借生死簿一观。”白狸头一次觉得理亏,心虚的说道。 “凡人?”判官的脸开始变黑,“你要我在百忙之中抽空去翻生死簿替你找一个凡人?” “我明明看到你刚刚还在打瞌睡的。”白狸小声的嘀咕着。 判官瞪了她一眼,:“嗯?” 白狸颇有些豁出去的大声道:“她叫柳昭昭,是大将军夫人,年十七。” 判官无奈的摇摇头,翻开手边的生死簿。找到写有柳昭昭的那栏,她的名字上面并没有被勾画过的痕迹,“你说她多大?十七?” 不等白狸回答,判官又道:“她不该今日死的。她是如何死的?” “被妖物所伤。” 白狸急急追问:“那她的魂魄呢?是不是也未归地府?”边上小鬼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判官插嘴道:“今日并无新魂入地府。” 判官状似无意的瞪了他一眼,小鬼圆睁双眼缩了缩脖子害怕的用双手捂住嘴,往角落里挪了两步。 “还有一个可能,三魂七魄游散天地间。”判官皱眉道。 “那怎么办?”白狸急的就差掀桌子了,“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判官道:“你一次全问了我才知道要说什么。你不问我怎么说。” 边上的小鬼发出嘻嘻嘻的嘲笑声。白狸气的有些恍惚,想起这个判官是个天然呆来着。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在心里叫嚣着想把判官按在地板上摩擦的的想法,笑着问道:“那请问判官大人,我应该去哪寻找到她的魂魄,怎么才能寻回,如果找不回会怎么样?” “首先你需要聚魂,聚魂要一株彼岸花,二两忘川水,三滴相思泪。七天寻不回的的话,就会魂飞魄散。” 白狸听着他报出的这些东西没有一样是人话,正要发怒。 他又继续道:“当然如果你有一盏聚魂灯,能留下她生前之物作为一丝执念可保魂魄不散。” 白狸翻遍储物袋也没有找到叫聚魂灯的东西,这个时候她就分外想念师父,只要师父在再棘手的事情都能解决。 就听判官翻着手中的书道:“我替你查过,柳昭昭有一魂一魄附在了穆天恒的剑上,你可回去慢慢寻找。不过我说的三样东西一样都不能少,否则三魂七魄不全,难入轮回。” 她狠狠的翻了个白眼,“判官大人,你偷偷和我说,阎王是不是因为你说话大喘气才不乐意和你在一起办公的?” 判官一摔手中的生死簿,咬牙道:“滚。” 白狸解决了压在心头的巨石,心情大好的道:“遵命,小的这就滚。下回见啦大人。” 里面传来判官摔笔的动静,白狸大笑着出了地府。 将军府内,穆天恒在书案上奋笔疾书,连夜派人送出好几封密信。 第二日朝堂上,皇上坐在大殿上,宽大的衣袖遮挡下他眼底青昏昏欲睡,还打了个哈欠。 边上伺候的太监递上了一杯提神的茶。 皇上接过吹了吹就听礼部尚书出列朗声说道:“皇上,太子年岁渐长,需择一良师以教之。臣举荐一人可当太子太傅之责。” 皇上点了点头赞同道:“嗯,爱卿言之有理,不知是何人能入爱卿的眼?” “此人姓周名衍之。乃是三年前的状元。他虽出生寒门,但才华横溢,学富五车。臣记得当初皇上在御花园设宴款待于他。” “朕记起来了。当初朕还夸世间只此周衍之,再无人能出其右。”皇帝笑着问道:“他现居何职?” “禀皇上,前年他说家中老母不适应上京的吃食,辞官回老家同州去了。前两日他递上名帖,臣才知道此人一归上京半年有余。”礼部尚书将头埋的更低了一些。 皇上皱眉道:“那就照你的意思办吧,将周衍之聘为帝师,担任太子太傅一职。众位爱卿还有何事?无事就退朝了。”说着举起衣袖又打了一个哈欠。 殿内的众人面面相窥,皇上这段日子越来越疲懒了。 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退朝。” 皇上脚步一顿吩咐道:“你去给朕把王徐找来。”边上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的离开。 “去看看徐妃吧,朕已多日不曾见过她了。 皇上在御辇上眯着眼睛就睡着了,睁眼看到徐妃领着一群奴才跪在丰宁宫的门口。 “臣妾恭迎皇上。”徐妃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来扶朕一把,这是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怎么跪在宫门口也不叫朕起来。”皇上抓着她的手问道。 “都是些不值得一提的小事,臣妾就是想皇上了。自从弟弟走后,父亲来信总是提起弟弟,还说甚是想念臣妾。”徐妃边说着还抽出帕子抹了抹眼角。 “皇上一把甩开她的手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如今你的父亲不在朝中,你非无人倚靠。朕难道不是你的倚靠吗?” 说着大步迈过门槛,冷哼一声:“再动这些小心思,朕就将你打入冷宫,让你痛痛快快的哭个够。” 徐妃在身后暗暗咬碎了一口银牙,端起一副小意温柔的笑脸道:“是皇上,臣妾知道您才是臣妾的倚靠,千万别为了这事和臣妾生气,都怪臣妾不好。” 皇上一把握住在怀中轻轻抓挠的小手笑道:“懂事就好。” 徐妃的手被皇上的大手包裹住来回的捏玩,脸上不自觉的泛起淡淡的的红晕,腿一软就坐到了皇上的大腿上。 门外走进一个太监欲言又止,皇上不悦的问道:“也不看看什么时候,快说!” “是、是王徐、王徐到了。”小太监结结巴巴的道。 皇上不耐烦的道:“带进来。” 徐妃要挣扎起来,皇上一把扣住她的腰命令道:“坐着。” 徐妃像没骨头一般坐在皇上的大腿上,衣袖因为挣扎的缘故向上掀起一小片,露出一截白嫩纤细的胳膊攀在皇上脖子上。 王徐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旖/旎的画面。 “王徐,朕自服下你炼制的长生丹后,总觉困乏。太医把脉后总给朕开些没用的方子。”皇上摩挲着徐妃的小手问道:“你定有什么办法的。” “在下可替皇上炼制一丸药解乏,食之神清气爽。”王徐露出一个称的上可怖的笑容道。 皇上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了,他点头道:“那你现在就去,朕明日就要。” “是,皇上。”徐妃在皇上的怀中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恰好撞到王徐也正在看着她怪笑。她有些害怕的往皇上的怀里钻了钻。 美人在怀,皇上心情大好的甩了甩手道:“你下去吧,朕有事自会派人传你。” 王徐被太监带着走出宫门,在门口遇到骑在马上的穆天恒,他嗓音粗哑的开口道:“大将军,许久不见。” “你我之间并无什么交情,见不见的并无区别。”说完穆天恒一甩马鞭疾驰而去。 王徐站在原地,他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穆天恒策马飞驰在上京城的大道上,片刻就到了一座府邸门口。 门口立着两只石狮子,并无人把守,抬头看去牌匾上用烫金的大字写着“国师府”。 他推开门踏入府内,带着暖意的水汽扑面而来,脚下是一架九曲石桥。 冬日无雪,桥下反而盛开朵朵红莲,红花绿叶交错似火蜿蜒铺满湖面。 “大将军,怎么不请自来?”宁朔的声音响起,穆天恒四下寻找在前方的亭子内看到人影,他抬起脚要往前走。 “再走一步,你便会掉入池中尸骨无存。”宁朔警告道。 穆天恒冷声道:“我今日来是有意交好,国师大可不必如此。” 话音刚落白狸出现在他面前问道:“我现在看到你只想踹你进湖,你还敢来。” “小墨儿,我来此与昭昭的事无关,莫要混为一谈。”穆天恒知道她是昭昭养的小墨儿,也认出她是那晚引他到城门口的人。 “你闭嘴,这个名字只有昭昭能叫,既然你不是为了昭昭的事情来得,就更不应该出现在这。”白狸眯起了而眼睛,露出一脸猫相和尖尖的牙齿吓唬道。 “我来是为了王徐的事情请国师帮忙。”穆天恒道。 白狸知道要是真的把他弄死昭昭该伤心了,她收起凶相消失在穆天恒面前。宁朔见她发泄的差不多了,袍袖一甩,穆天恒被一阵风带起出现在亭内。 他开门见山的说道:“王徐现在每日都会给皇上进供丹药,据我的人所知他现在的身子,已初现疲惫之态。” “所以?”宁朔挑眉道。 “所以我希望你能在关键的时候助我一臂之力。”穆天恒沉声道。 宁朔与白狸对视了一样,互相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答道:“好。” 三人在亭中一直谈到深夜才归去,走的时候白狸也未告诉他,昭昭有一魂一魄在他剑上。 宁朔从背后抱住她,将脑袋搁在她的肩上懒懒的问道:“为什么不告诉他,他并不知道迷心吞人寿命之事,只为报救命之恩才会被蛊惑。” “纵然是这样没错。但是昭昭不知道,她是带着遗憾死去的。她那么喜欢穆天恒,曾经经受的委屈和眼泪,穆天恒一句话就过去了吗?”白狸气愤的一巴掌拍在宁朔在她腰上乱动的爪子。 宁朔的饱唇有意无意的擦过白狸的脖颈耳垂,心不在焉的答道:“那你想要怎么办。” 白狸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浅浅的呼吸让她的耳朵红的能滴血,声音也不自觉变得勾人。 “我想看看他能为昭昭做到什么地步,大不了抢了他的剑自己来,反正麻烦事已经很多了,也不怕多昭昭一个。” 宁朔听着她微哑的声音眸子亮了几分,轻笑了一声道:“好,到时候我帮美人一起抢。” 他在白狸的耳边轻声哄道:“我们去泡温泉好不好?” 白狸猛地挣开他的怀抱慌乱的道:“我不想,我怕水。” “没事,有我陪你一起。”宁朔拉着她的手,期待的看着她,“再说了,我们之前在客栈里都已经。” 白狸一巴掌捂住他的嘴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的。”捂在宁朔嘴上的掌心感受到一点点柔软的湿润,宁朔眼中含笑弯弯的眉眼笑的像只狐狸。 “我,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了。”白狸跑的极快好像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似的。 宁朔愣了一会委屈的喊道:“美人你不能这样,小爷是个男人,不想过和尚的日子啊!” 第二十四章 昭昭给的香囊 穆天恒回到将军府内,直奔书房。 书房的灯是灭的,习武之人的耳力更胜常人。他听到屋内有人浅浅的呼吸声。手放在腰间软剑上,像往常一般推开房门。 一阵拳风袭来,堪堪擦过他的下颌骨。穆天恒微微弯下身子,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左手出拳朝对方的腹部打去。 对方身形一折,挣开手上的禁锢喊道:“别打,是我。” 穆天恒一听声音立马停手,触不及防被对方摸走腰间的香囊。 黑暗中传来男子的声音,“你可算回来了。” 穆天恒沉声道:“东西还我,不然我真的打你。” “小气。”他摊开手掌道:“还你。” “你半夜来我这,被人看到怎么办?”穆天恒径直越过他,点起一盏灯坐到书案后,埋头写着些什么。 男子相貌平平,却长着一双漆黑的眸子,不说话的时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你这人太过冷血,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出山的,不然我现在应该还在外面游山玩水乐的逍遥,不比来着上京城看人脸色强。” “周衍之,你知道的我历来不会求人,你是第一个。”穆天恒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他,眼中是从未见过的恳求。 “算我怕了你行吧,再说我这不是来了嘛。”说着在书房中四处逛起来,“你这书房和你这人一眼冷清,养点花花草草多热闹。” 不提还好一提花花草草,穆天恒就想起昭昭,她是最喜欢摆弄花草的。他拿起桌上的香囊看了两眼,上面绣了一株君子兰。 “穆天恒,这香囊是谁给你的绣的也太丑了吧。”周衍之啧啧两声道:“看你这宝贝的样子,该不会是你的心上人吧。” 穆天恒冷冷的盯着他,周衍之觉得脊背发凉干咳两声道:“其实勉强还是能看的。” “这是我夫人绣的。”穆天恒将香囊捏在手中轻轻的摸着,感受上面杂乱无章的针脚。 周衍之狠狠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诧异的道:“你什么时候娶亲了?好你个无情的家伙,我们这么好的交情,你也不请我喝喜酒。” 他见穆天恒不说话,脸色阴沉。又继续不知死活的问道:“怎么看你这样子像媳妇跟人跑了一样。 穆天恒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他问道:“你今日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不会吧,不会被我说中了吧。”他不怕死的将胳膊肘撑在穆天恒的肩上道:“兄弟我教你一个哄姑娘的好办法,要不要?” “不用了,你来的时候没看到府外的白灯笼吗?”穆天恒道。 周衍之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人掐住了一般,他收起嬉皮笑脸的态度小声道:“我是翻/墙进来的。” “现在你要是没事的话,可以走了。”穆天恒说着攥紧了香囊,感觉到里面好像有什么。 周衍之道了一句节哀,默默的从花园的院墙/翻了出去。嘴里还在嘟囔,“难道是因为夫人没了,他才决定要干一票大的?这事可不妙。” 书房内的的穆天恒,扯开香囊的口子,抽出一张被叠了好几遍的纸。纸边平滑一看就是用剪刀裁出来的。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字迹歪歪扭扭的,一如既往的丑。穆天恒唇角微勾,他想起自己当初教昭昭写字,她总抱怨练字久了胳膊酸,很是娇气。 “岁岁长相见。”穆天恒在嘴里反复咀嚼这几个字,他觉得自己回到战场上在冰天雪地里艰难的行军,每一步都是千钧。 现在这纸条上昭昭写的每一个字,都像吸进肺里冰冷的寒意。 为了继续走下去只能抓起地上的冰雪塞进嘴里,凉意从嘴里一直扩散到身上的每一处,从血液开始蔓延直到心脏,循环往复直至见到曙光。 他想起今日国师与自己说的话,当日迷心之所以会入魔暴起伤人,是因为有人在树上做了手脚。当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徐,只有他那日来访时碰过迷心。 管事在书房外提醒道:“大将军,快卯时了。” 他将纸条折好重新放回香囊内,揣入怀中,整了整衣襟往外走去。 今日宫门外分外热闹,不仅有左右两列的文武官员,还有一顶垂着白纱的轿子,轿子周围是四个穿着白色纱裙的赤脚美人。 宁朔坐在轿中,懒懒的靠在美人榻上。 今日为了符合国师妖孽的传言,他特意的将满头青丝随意的披散而下,也穿着一袭薄纱,赤脚踩在地毯上。 边上文武两列官员战战兢兢,生怕他一个不高兴自己就像礼部尚书一样被施了妖法,做出一些晚节不保的事情。 他歪着头斜靠在美人榻上逗弄着边上的白狸。 要不是清楚的知道白玉瓶子中的眼泪还未收集全,白狸真的会以为他的神识已经恢复,差一点就落荒而逃。 “美人,小爷今日得打扮是不是很合你的胃口。”他勾着白狸的尾巴问道。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比较喜欢高贵清雅,不食人间烟火的。”白狸一甩抽回尾巴,忍不住给他泼冷水。 他锲而不舍的握住白狸的爪子道:“美人,你不老实哦,之前看你明明偷偷的看了我好几眼,垂涎欲滴。” “那不是垂涎欲滴,那是唾弃。”白狸努力让自己碧色的瞳孔里写满了大大的真诚,证明自己说的是事实。 宫内钟声响起,轿子腾空,四个美人乖巧的坐在轿子的栏杆上,越过高高的宫门落在大殿内。 文武百官接二连三的进入大殿内,轿子落在大殿正中,边上站着四个微笑的白衣美人。皇上来的时候使劲的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咳,国师今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皇上阴沉着脸在龙椅上如坐针毡的问道。 宁朔低头玩着自己的头发,不冷不热的道:“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可能接下来每日的早朝你都能看到我。” 他放下自己的头发,抬头看着皇上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觉得不应该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皇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皮笑肉不笑的问道:“何事?” 宁朔指尖轻叩,“容本国师想想应该先说哪件呢。” 他勾起嘴角,环视殿内战战兢兢敢怒不敢言的众臣道:“前丞相李冒年被王徐所杀?这件应该还有人不知道。” “众位难道没有兔死狐悲之感吗?”宁朔打量了一圈朝堂上的老臣,有一大半的人面露震惊和惶恐。 皇上沉声道:“国师,休要妖言惑众。李冒年是死有余辜,王徐是戴罪立功替朕捉拿乱国的猫妖。” 他盯着宁朔美人榻上的黑猫道:“该不会就是国师轿中这只吧。” 殿内大臣纷纷望向他怀中的黑猫,欲言又止。 “是又如何,这猫儿乖顺的很,现在是本国师的道侣。”说着还亲昵的凑上前去,蹭了白狸的脑袋。 白狸很配合的现出人身,一袭白衣和宁朔的黑袍形成鲜明对白,她乖巧的端坐在榻上。 他将脑袋枕在美人的大腿上,姿态慵懒金色的眸子微微抬起。身上龙君的气场全开,连白狸都是一愣。 大殿中的大臣早就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皇上强忍着跪下的冲动,眯起眼睛打量着白狸,媚色天成。脑中回想王徐说可活捉猫妖的话,眼中闪现贪婪。 他冷哼一声道:“国师好本事。” “朕今日还有一事要宣布,丞相一职空置已久,未免再出现李冒年之事情。朕决定封王徐为左丞相,周衍之为右丞相共担此大任。” 众人都还跪在地上,一听此言心下虽然有异议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分,更有不少老臣面上显露不满之色。 王徐从门外走了进来跪付在地上道:“谢皇上圣恩。” 宁朔瞳孔中金光一闪,他看到王徐心口的黑洞扩大,渐渐的变得有如实质,那一丝红光开始发芽长出一小片叶子形状的东西。 “王状元,故友相见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呢?”宁朔故意问道。 白狸在一旁笑着道:“现在应该叫左相,王状元平步青云,位极人臣不是咱们可以高攀的。” 王徐赤红的双目紧紧地盯着白狸,咬紧牙关恨不得拆了她吞食入腹,“还得多谢二位,否则在下哪有今日。” 白狸装作害怕的样子扭捏道:“左相这个样子看着人家,是有什么意图吗?” 宁朔摸着她的脸颊道:“美人莫怕有我在,他不敢怎么样的。” “嗯。国师大人定要护着人家。”说着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狠狠的掐宁朔一把,低下头在他耳畔小声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明所以的众人,以为这两人不知廉耻在大殿上耳鬓厮磨。宁朔清楚的很,这一下掐在他腰间的软肉上。 他忍着疼对着王徐道:“左相大权在握,不请宁兄我喝两杯吗?” “好,下朝后尽管来相府,咱们小酌两杯。”王徐盯着白狸道:“带上您的道侣一起。” 宁朔眼尾一挑笑的别具风流,“那是自然。” 皇上看着两人交谈中的波涛暗涌,暗道留着王徐这步棋并没有走错,不自觉露出一丝自以为是的笑容,被两人尽收眼底。 散朝后,皇上在徐妃的丰宁宫内,手中托着茶碗小口的喝着。 徐妃轻抚着皇上的后背给哄道:“皇上,别生气了,这不还有左相帮着您嘛,自然有国师好瞧的。” 太监从托盘里拿出一个锦盒呈上,垂首道:“左相说,这新的丹药一日三丸,饭前清水顺服即可,但、但、” 太监支支吾吾的看了徐妃一眼又低下头。 皇上不耐烦的将茶碗重重放下问道:“但什么?不会说话朕命人拔了你的舌头,换个嘴巧的。” “但不可近女色。”太监的声音越来越小。皇上还是听见了,徐妃在一旁皱眉眸中精光闪动。 第二十五章 无心的幻境 皇上沉思片刻,捏起一粒药丸送入口中。边上的宫女递上清水,一仰头就吞了下去。 徐妃张了张嘴,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自从皇上开始吃长生丹后,脾气就变得暴躁起来,自己现下又无倚靠,不该在这个时候惹怒皇上。 闭目感受了一会皇上吐出一口浊气道:“你们都下去吧,徐妃,你伺候朕去榻上歇会。” 宫门外,大臣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今日大殿上宁朔说的事情在一部分老臣的心内种下一颗种子,是君和臣之间的制衡。 宁朔坐在轿中,跟着王徐缓缓而行。 “听说左相练得一手好丹药,不知可否愿与宁兄分享一二炼丹的心得,也不辜负我白白挂个国师的头衔。” “那在下可以请教一下宁兄如何捉妖吗?”王徐扭头看着白狸眼中有着赤/裸/裸/的恨意。 宁朔眼神凌厉的看着王徐,想要知道这人哪来的胆子敢觊觎自己的美人。王徐不甘示弱的报以一笑,一路无话进了相府。 王徐提议道:“让在下带宁兄在这院中逛逛如何。” 白狸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还未来得及出言阻止,就听他应道:“有何不可。”气的白狸又掐了他一把。 他发现自王徐回到相府后,身上的魔气有如实质将整个人包裹,不断的滋养心口的叶片。连带着自己和白狸的衣摆上都沾染了些许。 王徐看了二人一眼,就在前头带路,走过回廊的时消失在通往后院的月门。 白狸抓住他的手警惕道:“小心。” 往前走了两步,眼前升起迷雾白狸看到一个噩梦般熟悉的身影,“猫儿,过来。” 这一声亲昵的猫儿,就像情人间的呢喃,白狸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宁朔感觉到她的紧张,十指紧扣捏了捏她的掌心道:“别怕是幻境,有小爷在。” 白狸目露迷惘看着面前的无心,往前走了两步被宁朔一把拉了回来喝道:“清霜。” 青芒闪烁间,无心的幻想被撕裂。 两人出现在一处悬崖底下,底下是累累白骨,阴森寒冷。冲天的黑色魔气滋养着断崖底下的活物,它们双目赤红互相撕咬,以同类为食。 抬头是遮天蔽日的黑雾,源源不断涌向空中悬着的棺材。白狸知道里面躺着的是无心最爱的人。 恐惧在心内蔓延开来,身子微微发抖,宁朔不解的看着她的反应,安抚道:“一切有我。”谁知一听这话,她抖得更加厉害。 宁朔放柔声音哄道:“在这站着不是办法,我们往前走走或许能找到出幻境的办法。” 白狸喉咙干涩哑声道:“我知道办法。” 宁朔不解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这是我过往的经历。”她深吸一口气,握紧宁朔的手大步往前走去。 面前是一座高台,沿阶而上四方的台子上立着四根魔气凝结而成的黑柱,白狸松开宁朔的手,神色莫名的看着他道:“站在这无论发生了什么,你要信我。” 他皱眉想要反驳,看着白狸莫名的神色没有挽留。 话落白狸出现在台子中央,黑柱上瞬间生出四根铁链,分别锁住手脚,穿透琵琶骨将她悬在空中。 她口中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真实的疼痛从琵琶骨处一寸寸散布至全身。 宁朔忍不住要上前救她,发现手中清霜不知去向,自己不知何时已现出原身,口中长啸,龙/吟/之声在断崖之下回荡。 一声长啸过后,任他想尽一切办法也无法动弹。动不了,为什么难道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面前这一切吗? 幻镜开始变化,无心出现在半空中对白狸道:“猫儿,我待你不好吗?为何要逃。” “你待我好,难道不是为了我的妖丹吗?”白狸脸色惨白,身上的衣物被血水浸透,虚弱的开口问道。 无心满不在乎的道:“你是九命猫妖,挖出一颗。我可以助你重修一颗。” “把妖丹说的就像市场的大白菜一样廉价,真这么简单你怎么不去买一颗?”白狸嘲笑道。 空中的无心眸色一暗道:“唯有九尾猫妖才可以,世上九尾本就不多。” “那你可曾问过我愿不愿意将妖丹挖出来给你?”白狸挣扎着抬头去看空中的无心, 她恨这个人的冷血无情,有时又如稚子一般天真无邪。 无心思索片刻道:“嗯,确实不曾。妖丹我还可以另寻。但龙心不行,不如这样你看那只白龙,你把他的心挖出来就放你走。” 白狸一怔,该来的还是来了。 对面的白龙垂着眼帘很安静的趴在那里,金色的瞳孔中是淡然和漠不关心,透过幻境似乎看到以前的宁朔。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低低的声音问道:“挖出龙心他会死吗?” “谁知道呢。”无心丢出一把匕首在她面前,松开锁链道:“去吧,猫儿。”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听在白狸耳中有如魔咒。 捡起地上的匕首,犹如握着滚烫的烙铁。 背上的伤口一阵阵的疼,不断撕裂摩擦血水又一次浸透衣背。 她深吸一口气一步步朝着白龙走去,只要一刀扎下去阵眼就破了,手不争气的发抖。 白龙掀起眼皮有气无力的看了她一眼,低沉的声音道:“别怕,有我在。” 就这么一句话,眼泪一下就掉出来了,眼前的白龙庞大的身躯和现在的宁朔重叠在一起。白狸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笑来,不管在什么时候他都是这副样子。 白龙翻腾露出柔软的肚皮,在逆鳞的下方比划了一下温柔的说:“这里是心口,挖吧。乖猫儿是最温柔的。” 有泪滴在心口上,是温热的。宁朔最后看到的是白狸无声的口型道:“信我。”接着心口一凉,一阵刺痛是匕首没入的感觉。 眨眼间,幻境破碎两人出现在月门处,宁朔只觉得唇上一阵柔软,然后是白狸的眼泪滴在手背上。 他拍着白狸的后背道:“美人别哭,你这样小爷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白狸破涕为笑问道:“你就这么信的过我吗?” 宁朔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心口道:“嗯,美人说太阳打西边升起小爷也信。” “真是恩爱。”王徐鼓着掌出现在游廊对面的,“猫儿,这就是你当初不肯挖心的缘故吗?” “无心!你究竟想要做什么。”白狸挡在宁朔的身前问道。 “本座什么都没做,只是在他的心口处放了一颗小小的种子。”说着手心一翻将一粒红色的种子展现在两人面前。 “他的心性要是如你般坚定,这种子就会像不存在一样,可要是遇到一丝丝的贪嗔痴念,就会无孔不入的长大。” 无心把玩着手中的魔种,魔种受到魔气的滋养长成一棵小树苗,树苗上开出紫红的花朵。 他像遇到故友一般用叙旧的口吻道:“猫儿,你看这花漂亮吗?魔渊里的花都长这样你还记得吗?” “要不要送你们一颗玩玩?”说着直直抛出一颗魔种朝白狸所在的方向飞去。 她一把接住攥在手心道:“你当我还是当初的猫儿吗?” 魔种在手心里被白狸掌中的灵气净化后变成一颗白色的莲子,无心轻笑道:“今时不同往日,猫儿也长大了。” 忽然间王徐的面孔开始扭曲,魔气不稳定的四散,似乎在挣扎。 无心的身形开始涣散,“人心真是有意思啊。”无心皱眉无奈的道。 宁朔将清霜横在两人身前防备道:“王徐这不人不鬼的样子小心些为妙。” “从我的身体里出去,你答应过我不再借用我的身体行事的。”王徐嘶吼道。 “有趣,居然能在本座的压制下醒来。”无心的身形开始溢散道:“猫儿,下回再找你玩。” 无心带着王徐的身体瞬移到了魔宫,他很有耐心的歪在榻上等着王徐醒来。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王徐缓缓的醒来,看着歪在榻上的满身魔气的男子道:“是你。” 无心打量着眼前瘦成一把骨头的人,那眼神就就像在看一只小白鼠。 王徐面色惨淡的问道:“你又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本座好心带你回来,不然依你自己的本事有办法从他们手上脱身吗?” 王徐挣扎着起身,发现自己毫无力气,有些颓然的坐在地上道:“难道不是因为你用我的身体做了什么,他们才会如此的吗?” “这魔种可是你自己甘愿种下的。”无心漆黑的眸子,不带一丝温度的看着他。 “我只是答应让你种下魔种,那是为了报仇。并没有答应让你随意使用我的身体,你害了大将军的妻子,你还挖人心。”王徐还在不甘心的争辩。 无心漆黑的瞳孔开始扩大,王徐感觉到心口一阵阵钻心的疼痛,魔种长出了第二片叶子,“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与本座谈条件吗?” 王徐疼的在地上打滚,一道黑线从心口蔓延至眼底,他大声喊道:“等我报仇后这身子你要就拿去,但是现在不行。” “哼,不自量力,本座不想看到你。”一名魔将从殿外进来将人送回了丞相府,在确认白狸不在后才离开。 现如今的丞相府成为了左相府,有皇上派来的侍卫和婢女在府内伺候着,不像之前死气沉沉,下人们都胆战心惊或者不屑自己有一个这样的主子。 王徐坐在屋内的椅子上摸着自己的脸,那条突起的黑线像活了一样在脸上跳动。 他翻出屋内的镜子想看看自己的模样,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将镜子扔在地上。 咣当一声惊动了在门外伺候的下人,“相爷,您没事吧?”下人不知应不应该推门进去,在门外问道。 王徐声音粗糙嘶哑吼道:“滚,都滚。” 他急急在怀中袖口翻找,握着香囊的王徐安静下来,跪坐在地上不知道想些什么。 夜里他换了一身黑袍,吩咐侍卫去给他打造一副面具,将半张脸遮住才好出去见人。 侍卫是皇上配给他的,办事利索,第二天就将一副银制的面具送到他的手中。 他带着面具坐在轿中道:“去大将军府。” 第二十六章 王徐的善心 王徐在轿中悄悄掀开一侧的帘子,街道上人都在各自忙碌着,阳光透过轿帘的一角照在他的手背上,他像是被烫到一般抖了一下收了回来。 “相爷,到了。”轿夫掀开轿帘道。 将军府还挂着白灯笼,门房的人认识王徐,实在是因为他的相貌太令人难忘。 “大将军,近日不待客,还是请回吧。”门房的下人如实告知。 “你去告诉你们大将军是我,他一定会见的。”王徐不自在的扶了一下脸上的面具道。 “那委屈您现在门口等一会,小的这就去。”下人面带难色的离开。王徐看着门口一片白布,白幡皱了皱眉。 过了一会,管事的出来道:“左相,大将军有请。” 穆天恒见到他面上带着一副银制面具并不觉得意外,直言道:“你还敢来。” 王徐不紧不慢的道:“将军何出此言?” “是你在梅树上做了手脚。”穆天恒抽出腰间的软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王徐从容的推了推软剑道:“我是冲着那只猫妖去的,她害得我身败名裂落得如今这副模样。” “我今日来并非为了私怨。”他又补充了一句。 穆天恒持剑的手微微用力,在王徐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他冷冷的盯着王徐。 王徐自顾自的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纸递给穆天恒道:“这是皇上近来服用的新丹方,有几样材料我想请将军帮我收集一些。” 他收起软剑,打量了一会王徐的神色,才打开方子,匆匆扫了两眼都是些寻常的药材。 脑子里闪过几个念头,将方子收下算是同意帮王徐寻找药材。 王徐咧开嘴角笑了笑道:“多谢大将军。”他知道穆天恒不待见自己,转身准备离开时手腕一疼,鲜血顺着指间滴下。 “你既然来了,我不能就这么放你走。我挑了你的手筋只因为你当初是用这只手动的手脚。”穆天恒的声音清冷从身后传来,就像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王徐自嘲的一扯了扯嘴角,拿出一块帕子随意的在手腕上打了个结,继续朝外走去。 血不断的渗出,手腕上的疼痛的感觉让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回到相府时已经是夜半,躺在床榻上听窗外,风呜呜的灌进室内。 这段时间无论是什么天气,他都会把窗户打开留下一丝缝隙,好过安静的让人心慌。 无心悄无声息出现在榻前,指着他的心口奇怪道:“你怎么突然发了善心?” “我只恨猫妖,不想将所有人都陷于水深火热之中。”王徐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看着床顶道。 “那丹药呢,那个可是你自己亲手做的。”无心问道。 王徐眼神空洞的道:“他该死。” “所以你觉得大将军可以担得起这个天下?”无心不解的问道。 王徐摸着隐隐作痛的心口道:“不知道,我只需要知道他比现在的狗皇帝强就够了。” “人心真无趣。”无心轻笑一声就离开了。 接下来的每个月大将军都会替王徐购买药材,再派人送到府上,王徐也按部就班的给宫内送丹药。 皇上因为长期服用丹药性情变得喜怒无常,与从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后宫频繁的传出有宫女被临幸的之事,每日上朝,大臣都能看到皇帝的脸色,从一开始的异常红润到近日眼底青黑面色蜡黄。 不由得对宫中之事更是相信了五六分。朝中局势也日益明朗,分别是王徐领头的一派贪懒馋滑之徒,和周衍之的实/干/清流一派。 皇上因为精神日益不佳,又离不开丹丸的支撑,渐渐不打理朝中之事,几个月后,太子开始了代理朝政。 四更时分,徐妃的丰宁宫内。 “手脚轻些知道吗?要是吵醒了皇上小心本宫扒了你的皮。”徐妃只穿了一件薄且透的里衣坐在梳妆台前,手中拿着紫檀木的篦子梳着自己的头发。 身边站着一个不过十五六的小宫女,手上端着一个铜盆,盆边上搭着热毛巾,声音细小如蚊蝇答道:“奴婢不敢。” “不要以为你伺候过皇上了就可以和本宫平起平坐,你也不掰着指头数数这半年来,宫里被皇上弃之如旧履的有多少。” 她透过梳妆镜内看着宫女的低垂的脸,十五六的小宫女比起自己这个在宫中费尽心机争一席之地的人,还是水灵多了。 “今日的长生丹送到了吗?”她低声问着伺候在一旁的太监。 “早就送到了。您看。”太监手中托着一个青瓷小碟。盘中盛着两粒珍珠大小的药丸,一粒金一粒白。 “嗯一会皇上起来了,你去服侍皇上吃下后再上朝。”她脸上露出嫌恶的神色对着边上的十五六的小宫女吩咐道。 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低头扣好腰间的盘扣问道。“左相呢?是不是还在门外候着?“ “在呢,”太监笑着答道。 徐妃站起身子整了整衣襟往外走去道:“都别跟着本宫。” “左相,你要本宫做的事情本宫一一都照办了,皇上的身子可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你答应本宫的事情呢?”徐妃咄咄逼人的问道。 “这不就是徐妃您想要的吗?皇上现在日日都在您这。”王徐笑着答道。 徐妃皱眉低声道:“不够,你知道的本宫想要的不止这些。” “那要看娘娘您自己有几分本事了,在下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况且太子代理朝政对我这个左相之流更是不屑一顾。”他说的随意徐妃越听越是生气。 屋内传来两声咳嗽,是皇上醒了。徐妃怒瞪他一眼急急转身进屋。 王徐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扶正脸上的面具恭敬的站好。 皇上睁眼就伸手去摸索放在床头的丹药,接过小宫女递来的清水咽下,闭目养神了一会感觉到身子开始发热。 脑子渐渐变得清醒,在屋中踱步走了两圈,活动开手脚询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再过一刻钟就是卯时,就该上朝了。”徐妃旁拿着湿毛巾伺候,帮皇上擦着手答道。 “伺候朕更衣,准备上朝。” 王徐每日来送丹药都会在门外候着,等着皇上起床。他跟在皇上的身后亦步亦趋。 皇上沉声问道:“今日朝中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并无,太子有周衍之的教导,对朝中事务逐渐熟悉已渐入佳境。”他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答道。 “看来朕百年之后,也是后继有人。”皇上扫了王徐一眼沉声道:“你说是不是啊左相。” 王徐面露惊惶道:“皇上万福之人,辅之臣炼制的长生丹定能仙寿绵长。” “哼,你当朕服用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给朕吃的到底是什么吗?”皇上怒极踹了他一脚,王徐膝盖一痛跪倒在地上,将头一低的伏在地上,面上却露出诡笑。 “要不是没人能练得出这丹药,朕早就杀了你一泄心头之恨。”说完一甩袍袖,大步朝金殿内走去。 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的群臣皇上的气稍微顺了一些,王徐一派在左,太子和周衍之在右,泾渭分明。 国师吊儿郎当的搬了把椅子坐在正中央,半年以来每每早朝都能看到这个妖孽,拿他毫无办法,皇上只能忍气吞声视他为无物。 “皇上今年江南一带水患频发,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今年的收成也比往年少了五成以上。”说话的大臣是从王徐一列内站出来的。 皇上揉了揉太阳穴道:“允户部拨一笔赈灾粮款,此事就交由户部侍郎郭熙去办,至于具体的数目让他找太子商议。” 底下大臣有些尴尬的说道:“皇上,户部侍郎郭熙三月前因为贪/污赈灾款已被革职查办,还是您亲自批的。” “现任户部侍郎是由周相推举的冯昼。” 皇上神情恹恹的道:“那就交由他去办。” 宁朔在椅子看着皇上不耐烦的样子,面色蜡黄,眼底青黑眼袋比眼睛都大,一副人寿将尽的样子。 王徐身后又站出一人道:“皇上,选秀女的日子又快到了,今年是照往年那般还是?” “往年朕醉心国事,今年又有太子代朕分担些许,朕决定今年选举一批秀女充盈后宫。” 此话一出,大殿上众臣面面相觑。 太子皱眉和周衍之对视一眼,宁朔翘着二郎腿讥笑道:“有些人真当自己老当益壮,宝刀未老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究竟还有多少年岁可活。” 皇上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喘/着粗气看着他,还未开口就昏倒在大殿的龙椅上,底下传来太子的惊呼:“父皇,快快传太医。” 御书房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佝偻着这身子给皇上把脉。片刻后他背着药箱走到桌前写下一张方子。 太子急急问道:“父皇这是怎么了?” “无碍,只是怒急攻心,痰迷心窍。拿着老臣这张方子熬药,服下后化痰祛瘀自然就能醒来。”老太医摸着自己的胡子不徐不急的道。 穆天恒在一旁道:“太子莫要担心,臣会在御书房外守着直到皇上醒来。” 他跟着太医走到门外问道:“徐太医,皇上的身子真的如你所言,服下方子后自然能痊愈吗?” 徐太医抿了抿嘴道:“不瞒大将军,皇上的身子早已被丹药掏空,老臣的方子只是清热化瘀而已。皇上若再沉迷女色继续服用丹药,不出十年就...” 后面的话太医没有说出口,穆天恒心下了然,“多谢告知。” 第二十七章 民心乱 宫女很快就端着熬好的药往里送去,穆天恒站在门口回想刚刚太医所说,不出十年,怕是三年都不到了。 太子在屋内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勺子,轻轻吹着手中的药,舀起一勺放在唇边抿了一口,试过温度刚好。 他亲自端着碗到床边,一口一口的喂进皇上的口中。 边上有宫女递过帕子,他拿在手中小心翼翼的擦干净皇上嘴角溢出的药汁,叹了口气一碗药只喝进去三分之一。“去再熬一碗。” 一连喂下两碗药,才见到皇上的额上冒出细细的汗水。 他松了一口气吩咐边上的总管太监道:“等父皇醒来后记得再喝一碗。” 总管太监为难的看着他:“依皇上的脾气,醒来后习惯先吃一颗长生丹,老奴不敢劝。” 太子冷哼一声将药碗重重的放下,怒道:“这个王徐!” 穆天恒听到动静,走进屋内看着太子不明所以道:“太子,药刚服下没有那么快见效,您先回去耐心等候消息。” “有劳大将军了。”太子也不欲和他多做解释。 回到东宫,周衍之手持戒尺迎面而来。 太子看着一声朝服的周衍之愤愤不平的道:“老师,你说父皇是怎么了。居然纵容王徐那个奸臣当道。” 周衍之沉声道:“伸手。” 戒尺打在手掌心上啪啪作响,太子五指并拢浑身肌肉崩紧,老师只要一喊伸手他就知道自己又要挨打了。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周衍之的戒尺悬在掌心上方问道。 十指痛连心,太子咬牙道:“子不言父过。” 戒尺啪的一下落在掌心上,周衍之板着脸问道:“现在记得了?” “记得了。”太子脸上还是带着些许不甘心,但态度端正。 周衍之收起戒尺,面色稍缓道:“回去写一篇关于今年江南水患的策论,明日我要看。” 他出了东宫,在半道上拦下一个端着药炉的宫女询问道:“大将军是否还在御书房?” “是的,奴婢离开的时候将军还在御书房外守着。” 周衍之道:“你带路,我有事要去御书房找大将军。” 宫女领着他一路到了御书房才退下,“你打算就这么一直守着?”周衍之挑眉看着一脸冷肃的穆天恒问道。 “嗯。” “你多说两个字能死啊。”周衍之翻了个白眼道。 穆天恒看着他一声朝服,手中还拿着戒尺问道:“你不给太子讲课,来这做什么?” 周衍之看了看左右的确认宫女太监都站的很远才压低声音急急的道:“我想问你为何如此着急?” “王徐给的他的丹药已是一道催命符,你还在药材里动手脚。现在他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太子明年才成年,虽心性仁厚,但遇事有些浮躁需在磨砺几年才堪当大任。” “有你在一旁辅佐,我不需要担心这些。”穆天恒面不改色的看着前方道。 “哎呦,你小点声。”周衍之恨不得捂住他的嘴,“你现在是在御书房门口不是自家书房门口。” 穆天恒看了他一眼道:“皇上服下药,太医说三四个时辰就能见效,现在差不多了,你要和我一起进去吗?” “我就不去了,怪麻烦的。”周衍之一脸抗拒的直摆手。 看着穆天恒的背影面色变得严肃,他总觉得穆天恒的行为很奇怪,像是,像是临终之人在交代遗言。 猛地抽自己一巴掌,疼的直咧嘴道:“让你胡思乱想。” 御书房内皇上在软塌上醒来,身上盖着一条薄被,穆天河跪在地上手中举着一碗药道:“皇上,请喝药。” “大将军,你跪着做什么起来说话。”总管太监上前在皇上身后垫上一个靠枕,虚扶着靠在软塌上。 穆天恒道:“皇上臣有些话想问。” “说吧。”皇上看着他严肃的神色,挥手让屋内的太监宫女都退下去。 “您后悔吗?” “坐在这个位置上朕经历了很多事情,说没有后悔的事情那是不可能的。”皇上端着药碗,目光深远。 “难道后悔就有回头路可以走?” “朕知道你这半年来,在朝中大批的安插自己的人手。朕没有拦你,因为朕也觉得那批人该杀。” 他饮下碗中的药,在床头摸索出一粒长生丹道:“你看这颗丹药,一开始的时候王徐和朕说吃了可以长生,现在朕已经离不开他了。” 将药丸丢进口中咽下,叹了口气道:“朝中那批人也是,朕的老臣。一开始的哪个不是胸怀大志想要辅佐朕,朕也用的顺手,渐渐的也就离不开他们了。” 皇上吃下药丸,脸色立马变得不正常,呼吸也愈加急促。 “后来他们开始变得贪婪馋滑,开始做些小动作。朕真的不知道吗?” 穆天恒沉默不语,冷冷的看着这个身子已经一日不如一日,却口口声声说什么都知道的帝王。 这个位置这么高如果朕把他们都杀了,朕还有多少时间和心血再培养一批用着顺手之人?”皇上眯着眼睛打量穆天恒,少年英雄如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穆天恒,朕知道你要问的是关于王徐的事情,朕今天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对于所做之事朕从来不悔,不愿,不能更不会。” 说完皇上想要挣扎的起来,却像被抽光力气一样往后仰去。 “去帮我叫徐妃来。”皇上眯着眼睛无力的对穆天河道。 “是。”在没问出这个问题之前,穆天恒的心还在摇摆不定,现在皇上的一席话让穆天恒彻彻底底的死心。 他向外面的总管太监传话后径直离开皇宫。 将军府内,他抱着昭昭的牌位喝了一夜的酒,醉的不省人事。 府中都知道将军喝酒不喜欢有人打扰,就放着他在院中幕天席地的睡了一夜。 白狸伸手去抽他腰间的软剑被宁朔一把握住:“你做什么?” “昭昭的魂魄附在上面,我想看看。”白狸抽回被握住的手,觉得他莫名其妙吃的哪门子飞醋。 “那也不可以随便往别的男人腰上摸!”宁朔不赞同的看着她。 白狸翻了个白眼,在他腰间的软肉一掐。“这样就可以是吗?” “我是你家男人自然不一样。”他咬紧牙关忍着疼将白狸的手按在腰上豁出去道。 “是吗?”白狸一边问一边加重力道。 宁朔疼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可怜兮兮的看着她。“你谋杀亲夫!” 白狸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就是要谋杀了才好找下家。” “你你你!”宁朔气的话都说不出来,论斗嘴从来没赢过。 “两位,我是睡着了,不是死了。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打情骂俏。”穆天恒忍无可忍的开口道。 白狸瞪了他一眼对穆天恒道:“我们已经把消息散布出去了。你还要我们帮你做什么?” “不知道国师有没有听过"君权神授".”穆天恒擦拭着昭昭的牌位问道。 宁朔笑着道:“你想让我在最后推太子一把?” “嗯。”穆天恒点头。 最近上京城内,流传着一件事,一件大家都不敢多说的事情。 一条狭窄的巷口,有两个人揣着手开在墙边晒太阳时不时还闲聊两句. “诶,你说这流言是真的吗?”左边高瘦的男子砸着嘴问道。 右边矮胖的中年人低头想了想道:“皇帝老子的事情传的满城皆知,真不好说是不是真的。” “前段时间我可是听说了,官府不是满城抓人都寻不到那些失踪的少女。” 高瘦的男子忽然来了精神,也不靠着墙了,探头过去道:“那你说难不成皇上真的将人抓取杀了炼丹吗?” “我也不敢相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矮胖的中年人将他的脑袋推远一些道:“诶、我看到那边有差爷来了。先别说这个了。” 一队衙役从巷子门口匆匆走过。 高瘦的男子拍着胸口道:“吓死老子了,还以为要被抓了。” “这段时间这事都不能再提了,多说一句都要进去蹲着。”矮胖的男子好心的告诫道。 上京城这几天说风就是雨,衙役门每天都在街上来回的巡逻,牢中都快关满了。京中官员都叫苦不迭,几位京中大员聚在大将军府内。 内阁大学士皱着眉道:“你说说皇上这几年越来越难揣测了。” “哎还不是王徐炼丹导致的。”礼部侍郎叹了口气,直摇头。 “别提了,你看看关在牢中那些人,都是平民百姓根本就没有办法定罪啊。”顺天府伊愁的直抖搂手。 “大将军你替我们劝劝皇上吧。”最后一个面向忠厚的大臣出来说道。 “皇上已经好几日不上朝了,我也见不到他。”穆天恒道。 顺天府伊拍着自己的大腿愁的脸都绿了,“这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的,也不是个办法呀。” 穆天恒安抚道:“在等几日看看,实在不行我就再进宫一趟。” 周衍之领着乔庄打扮的太子立在一旁,待到这些大臣都离开后,问道:“太子出来这一趟,你知道国之根本是什么了吗?” “是民心。” 周衍之赞许的点点头,“孺子可教。” 太子继续道:“国之根本在民心不乱,不离散。若不得民心国将不国,倾覆矣。” “嗯,此次出门你受益匪浅啊,但是不能自满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周衍之看着太子喜怒表露于行色教训道。 第二十八章 莲心苦 他板起脸道:“上回你写关于江南水荒的策论我看了,写的不错。江南一带乃是国之粮仓,其中提到自古民以食为天,应兴水利改善民生。” 周衍之边说边见太子忍不住又表现出来的欣喜之色,沉声道:“今日我考考你,民生究竟是什么?” 太子一愣,笑容僵在脸上,嗫嚅着道:“民之生计。” “民之生计又是什么呢?”周衍之笑的特别和蔼可亲。 太子浑身恶寒,后退了两步,与他保持一段自认为足够安全的距离才道:“老师,你太狡猾了,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那么多答案!” 周衍之目光在屋四处打量了一圈,锁定了一把黑檀木做成的压尺。“天恒,这东西借我一用。” “臭小子,你过来。”他握着压尺对着太子道。 太子求助的目光望向穆天恒,周衍之的声音响起道:“不要以为大将军会帮你说话,他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握着刀上战场了。你还在这和我耍嘴皮子!” 太子默默的往穆天恒身后挪了两步道:“老师,我知道错了,民之生计就是国之根本,就是、就是百姓的吃喝拉撒睡!” “噗。”穆天恒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诧异的看着周衍之:“你就教太子说这些?” 周衍之脸红脖子粗的吼道:“我没教过!”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就是了。”穆天恒放下茶杯看着躲在自己身边的太子维护道。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教他怎么好好说话,日后为君也这么说话,我这个帝师岂不是贻笑大方。”周衍之握着压尺在一旁咬牙切齿。 不出片刻,将军府的御书房内穿来太子呜咽的声音道:“老师,学生真的知道错了。” 还伴随着周衍之的责问:“错在哪了,要怎么改!” 太子的呜咽变成嚎啕,惊起早春停在枝头的雀儿。 国师府就热闹多了,白狸的对面坐着十个活泼可爱的姑娘,她双手背在身后故作神秘的问道:“你们猜我掌中是什么?” 年纪最小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姑娘脆生生的道:“糖裹仁,每年到这个月份,娘都会给我做糖衣薄脆夹着果仁可香了!” 边上的姑娘点着她的额头笑道:“小馋猫。” “我的鼻子最灵了,一丝油香都没有肯定不是吃的。”另一个蓝裙子的姑娘肯定的说道。 “仙子姐姐,你别让我们猜了,快拿出来看看。”说话的姑娘穿着鹅黄的裙子,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白狸,毫不掩饰眼中的崇拜之情。 白狸调笑道:“连这么聪明的燕儿都猜不出来,我就不为难你们了,看。” 白嫩的掌心中有一粒洁白无瑕的莲子,莲子圆润光滑,尖端的莲心翠绿,抽出一点点嫩芽。 粉裙的小姑娘咬着指头失望道:“仙子姐姐,就这么一颗莲子不够我们这么多人分的。” 白狸狠狠的敲了一下她的小脑瓜道:“一会再吃,我给你们变个戏法。” “好呀好呀。”粉衣小姑娘本来捂着被敲过的地方,一听有戏法可以看开心的直鼓掌。 她拿出玉瓶滴了一小滴在莲子上,莲子迅速的抽芽,绿色的根茎摇曳着结出粉嫩的花苞。 众人发出一声惊呼,根茎汲取着那一小滴水逐渐壮大,花苞从粉嫩渐渐的变成桃红,花苞悄悄的打开,一片,两片,三片,随着打开的花瓣越多颜色变得越浅。 “仙子姐姐,这么多花瓣的从未见过!我细细数了数现在已经有开了九十九瓣了。”燕儿自认耳聪目明定不会数错。 白狸点点头,将手中的莲花一抛丢入九曲桥下一片蜿蜒的红莲中。 众人的目光紧紧跟随,莲花落入池中浮在水面,最后一片莲瓣绽开盛放。一片火烧的红莲中只有这一朵白莲分外惹眼。 “仔细看。”白狸的声音似有魔力,所有人都盯着湖面上那朵随水波飘荡的白莲。 湖面升起一阵白雾,湖中白莲落下的地方出现一个白衣女子,柳眉弯弯,一双凤眼含情带笑。 她低垂眉眼时如泣如诉,只要是个人看的都会心疼不已。 女子嘴角漾起一丝笑意,站在桥头身子摇曳,宛如水中白莲。 白狸对着面前的这些姑娘柔声道:“你们都是好人家的姑娘,不适合在大街上抛头露面。我本是想让你们自己说出在地窖里的经历。” 话未说完已经有姑娘的脸上露出抗拒和惊惶之色,和白狸的目光相接又羞愧的低下头。 她了然一笑,指着桥头的白衣女子道:“”现在我想了个好办法。让她替你们说,是再好不过的了。” 众人皆是一怔,燕儿立刻拉着身边的姑娘跪下感激的道:“多谢仙子菩萨心肠。” 边上回过神的几个也接二连三的跪下无不报以感激之色。 白狸笑着拉起燕儿,帮她拍了拍裙摆上的灰道:“你们再和我客气我就带着你们一起去,反正人多势众我是不怕的。” 大家都知道她是玩笑话,并不放在心上。 “等此事了结,你们就可以自行回家去了。” 听着这话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是可以回家见到亲人,愁是离愁大家在一起的着半年都相处的十分愉快。 白狸无暇顾及这些姑娘的情绪,缓步走到桥头处在白衣女子的眉心轻轻一点,一道青痕出现在眉间。 “从今日起,你就叫莲心,莲心苦所以你要哭,替自己替这天下人哭。” 莲心再次抬头的时候柳眉微蹙,眼帘低垂。“是。”声音凄凄切切,哀婉动人。 白狸看着她的脸皱了皱眉,这姿色太好要惹事。 从储物袋中拿出一顶帷帽给她,莲心柔顺的带上,遮住姣好的容貌后,白狸才放心的让她走出国师府。 街道上行走的女子本就不多,更何况是莲心还穿着一身白衣带着帷幕,更是吸引了无数好事者的目光。 看不见样貌勾着人心痒痒,凭着摇曳的身姿,吸引了不少人尾随其后。 独自走在街道上的莲心,在顺天府的门口被差役拦住,其中一个打量着她好心开口道:“姑娘这里是顺天府衙的大门不可乱闯。” “小女有冤。”声音哀婉凄凉,勾的身后一片人抓心挠肺。连门口的差役也是一愣。 人群中有一莽汉将莲心护在身后,粗声粗气的道:“没听到吗?人家姑娘有冤,顺天府难道不管?” 吼完衙役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搓手嘿嘿一笑小声的对着莲心道:“姑娘莫怕,他们要是敢欺负你,哥哥我一定打的他们下不了床。” 身后的一干男子哪会甘心,让一个莽夫在美人面前枪了自己的风头。 立刻有几个地痞流氓上前对着衙役推推搡搡道:“让人家姑娘进去,不然我们就击鼓鸣冤。” “对,击鼓鸣冤。” 衙役暗自叫苦,自己也是好心,这几个地痞流氓眼熟的很,各个都是滚刀肉不好收拾。 其中一个脑子快的,立刻往里跑去。 “大人,外门有人闯进来了。是个姑娘。” 顺天府伊本来就让最近的事情闹得头疼不已,现在一听什么?还有人狗胆包天闯进府衙来了,还是个姑娘?!气的肝颤。 他颤抖着手指着禀报的衙役骂道:“要你们干嘛用,连个姑娘都拦不住。”说着急急就往堂上奔去。 莲心站在大堂中央,边上围着一圈人,“姑娘,你看看我。我叫李二,今年还不到三十,尚未娶妻。” 说话的是这上京城中出了名的地痞,一天到晚游手好闲,东家偷只鸡,西家摸条鱼。就是因为这样才娶不到媳妇。 边上的莽汉呸了一声道:“李二,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样子,配不配的上。什么不到三十,开春你就三十了。” “哼,那也比你王大强,看看你那鸡窝头,再看看你着一身。啧啧。” “差一个月不到三十,就是一天也是不到三十,你能拿我怎么样。”李二摇着一把不知道哪来的扇子,不屑的看着王大。 顺天府伊从后堂出来,看到就是这么一副狗咬狗的画面。 他顺了顺气,一拍惊堂木吼道:“都给我安静,在公堂上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李二和王大互相瞪了对方一眼不再作声,顺天府伊早在两人争吵时,暗中打量带着帷帽的莲心。 带着帷帽就已经吸引这么多人维护与她,要是自己定她擅闯公堂之罪岂不是要闹翻天。 他压下心头火问道:“你是何人。” “小女有冤。”莲心又重复了一遍。 顺天府伊皱眉道:“有冤也要先写一纸状书,呈上后才可以上堂过审的。” “小女的冤情一纸不足书。”莲心的声音就像一只小手在堂上众人的心口轻轻的拽了一下。 “小女李莲心,我父是前任丞相李冒年。” 顺天府伊只觉脑瓜嗡的一声,完了这事居然落在自己头上了。“大胆罪臣之女,你这是自投罗网。” 围在边上的李二一惊小声道:“丞相之女啊?” 王大在他的后脑勺上扇了一巴掌道:“前任丞相,你个傻缺。” “我父虽做下不法之事,自有国家王法来判不应死于王徐之手。”莲心往前走了一步跪在地上道。 李二又问:“王徐是谁?很厉害吗?” 王大忍无可忍的给了他一巴掌道:“王徐,就是当初写休书的状元郎。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再问老子扇死你。” 李二捂着脸委屈的退了两步。 顺天府伊听她提到王徐心下咯噔一声,这是要翻天啊。“你可有证据?” “并无,是家父于梦中告知。”莲心的声音忽然变小,有些委屈。 第二十九章 赤子如初 顺天府伊一听无凭无据心下稍安,觉得自己心跳不快,手脚也不凉了,又能再多活两年了。他一拍惊堂木喝到:“无凭无据之事怎能当真!” “那莲心就说一件有凭据之事。”莲心猛地站起,一双粉嫩藕白的小手掀开帽帘,露出自己如泣如诉的脸庞,环顾四周。 大堂上安静的落针可闻,众人都不自觉的秉住呼吸。 轻启樱唇道:“当朝左相王徐,曾将我禁锢与府中地窖内,要证据的话就去府中搜地窖内有刑具若干,他还挖人心炼制丹药进供给皇上。”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这几日杀人炼丹之事早就传遍,还有不少人因为这事情入狱,现在有人出来证明这是真的,还是前任丞相之女。 “你当左相府是什么地方,说搜就搜!妖言惑众一派胡言。”顺天府伊听到炼丹,囚/禁,心早就哇凉一片,不仅心凉脖子也凉,但还是强撑着反驳道。 “那本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大人若是愿意,莲心愿意带路,就在花园的假山后。”顺天府伊也不是蠢货,看着莲心的神色就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地窖是真,杀人是真。 若真去搜,按当今皇上的态度,自己马上要人头搬家也是真。 堂上一时喧闹如街市,王大起哄道:“走啊,搜左相府去。大人不是说人家姑娘是胡说的吗?搜一搜就知道了。” “对呀,大人,最近您派人抓了那么多人不就是因为这些事情吗?”边上的李二也开始起煽动人群,“这堂上肯定有不少人的亲朋好友,就因为说了一句闲话被抓进牢中,难道你们不想他们早日被放出来吗?” 有人开始附和道:“对搜,搜了就知道。” 顺天府伊还不死心问道:“既然你说是被禁锢在府内,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我被国师所救,在府内养伤。”莲心面上带着神往和感激,似乎自己真的经历过一般。 顺天府伊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对边上的跟着自己的小厮道:“快,快去找步军统领带人上街镇压,就说老爷我不行了。”说完后一屁/股瘫倒在椅子上,捂着心口喃喃道这是要翻天了。 忽然间想想起什么似的挣扎着坐起来,对自己身边的站着愣神的衙役道:“去,快去请大将军。” 人群被煽动,吵嚷着要去搜左相府。人群拥着莲心往外走去。一路上还口口相传刚刚在顺天府堂上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有模有样的。去搜左相府的队伍一路上壮大起来声势浩大。 将军府内。 周衍之看着气喘如牛的衙役不可以置信的问道:“你说李冒年的女儿要带着人去搜左相府?然后你家老爷昏倒在了大堂上?还有国师在里面插了一脚?” 穆天恒与边上站着的中年男子交换了一下眼神道:“你先回去,和你家老爷说遇事镇定些,他不会有事的。” 中年男子递给衙役一杯茶水,衙役摆了摆手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哎,当初铁匠铺的人给我递玉符时,真的是吓了我一跳。我当你是图谋不轨,现在才知道是顺应天命。” “林伯,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穆天恒笑道。 “哼,过了这么多年谁知道你还是不是当初的模样,人是会变的。”林伯感慨道。 街道上传来,士兵与民众吵嚷的动静。 “你们这群当官的不顾百姓死活,我的闺女已经失踪了快半年了,你们不管还要把我们抓起来。” “煽动人群闹事,都给我回去。”这声音耳熟,是步军统领。 “凭什么不让我们搜,是不是害怕我们搜出什么来。”有人挣扎的喊道。 外面不断传来类似的话语,还有士兵腰间的兵器响动。 林伯沉声道:“居然派人镇压百姓。” “所以林伯,你是答应了对吗?”穆天恒笑着问道。 周衍之斜睨了他一眼道:“这还用问林伯是最讲道理的的。” 穆天恒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进宫去。” 丰宁宫内,皇帝搂着徐妃一口一个心肝宝贝的喊着。穆天恒站在门外脸不红心不跳的听了个十成十。边上太监时不时的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房门打开,屋内香甜的味道熏的穆天恒拧紧了眉头。皇上躺在榻上,神色恹恹。问道:“大将军今日来又要问什么。” “臣所言之事大逆不道。”穆天恒挺直了脊背道。 徐妃在梳妆台前描眉的手一顿,从镜中看到穆天恒的背挺得笔直,腰间并无佩剑,又若无其事的细细描画起来。 “明知大逆不道你还要说?” “臣不得不说。”穆天恒直言不讳道:“太子及冠后,臣希望皇上可以退位让贤,立罪己诏。” 徐妃的眉笔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两段。皇上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你出去,我与大将军有事要谈。” 她惊的连眉笔都忘记拾起,拢了拢衣襟就出去了。 “大将军,你和徐妃一样觉得朕已经老了吗?还是不够贤德仁厚?”皇上在榻上翻了个身,从枕下摸出一把匕首摩挲着上面镶嵌着的宝石问道。 “虽然臣不愿承认,但是皇上您老了昏聩了。”穆天恒有些感伤的说道。 “哈哈。”皇上笑的有些癫狂,“你是这全天下唯一一个敢和朕说真话的人。” “真话往往也最伤人,你也是唯一一个跟着朕在马背上打天下还活着站在朝堂上的人。”皇上的语气忽然变得阴森,帝王就算垂垂老矣也是一头嗜人的猛虎。 “是的皇上,臣也十分怀念当初那批人,包括当初的您。”穆天恒无俱的迎上皇帝的眼神,一如当初怀着赤子之心。 皇上用力的将匕首掷到他的脚边,喘了口气道:“朕今年方四十五,正直壮年。你们都觉得朕老眼昏花,你看这把匕首是不是很漂亮,镶满宝石。徐妃将它藏在枕头底下,想着有一日用它割下朕的头颅,或者刺穿朕的心口。” “这皇宫和天下都是朕的,朕会不知道自己日日睡得枕头下藏了什么吗?”皇上掀起眼帘,眯着眼睛打量穆天恒继续说道:“你呢,大将军你是不是也有想这么做的时候?” “臣没有,臣只想让皇上退位让贤,下罪己诏。”穆天恒坦诚道。 “你口口声声自称臣,但你做的事情哪一件是臣子可为之事?”皇帝愤怒的质问道。 “我是天下的臣子,百姓的臣子,不单单是您一个人的臣。君不君时,臣也可以不臣。”穆天恒问心无愧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捡起脚边的匕首握在手上道:“皇上,现在的您如这把匕首,镶嵌着令人羡慕价值连城的宝石。”接着手腕一翻,将匕首狠狠的砍在自己的护甲上,“可惜华而不实,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皇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道:“朕要是不答应你的要求呢?” “臣会让您写的。”穆天恒固执的道。 匕首被放在梳妆镜前,他朝着皇上行了一礼道:“臣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告辞。” 趴在门上偷听的徐妃触不及防的摔进屋内,穆天恒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绕了过去。 “爱妃,听够了就进来吧。”徐妃听着这宛如催命的声音止不住的发抖,抖到站都站不起来。 “你胆子这么小,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情呢?爬进来吧,朕还想看看你的样子。”皇帝发出一声叹息。 徐妃捏紧了拳头,在地上跪爬两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你和王徐开始谋划着在熏香里加药,朕就知道了。”皇上看着地上的徐妃,透过她的眉眼眼里流露出罕见的温柔。 徐妃高声道:“不可能,那么早。你明明可以阻止我的。” “你也说过朕是你的倚靠不是吗?”皇上柔声问道。 “可是我的弟弟他死,你让他替你办事,他死了。你不替它报仇你还让他替你背黑锅。父亲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因为弟弟没了,被你逼着告老还乡流连病榻。你根本就没有管过我们。”徐妃声泪俱下的控诉道。 “是啊,朕也觉得对不起徐玉,所以加倍的对你好。你的父亲朕派人去看过他,他做的那些事情,没有一件事是可以放在阳光底下的。光是在李冒年死后他勾结收买朝中官员一事,朕就可以杀了他。” 皇帝起身缓缓走到她的面前坐在地板上,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徐妃抬头看着自己。 “朕是想成为你的倚靠,可是你又做了什么?”皇上捏着下巴的手越发用力。 徐妃看着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着疼自己的男人轻笑一声道:“皇上既然都清楚,要杀要剐随便吧。” “咱们虽然不是少年夫妻,感情也是极其身后的,朕会赐你个全尸保你颜面。”他双手轻轻一拍,有死士出现在屋内将徐妃敲晕带了出去。 皇上起身叹了口气拿起那把匕首若有所思的道:“可能朕真的老了,居然会念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