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同路?尾随? 穿堂风呜呼而过,巷子里湿冷沉寂,泼墨似的夜里阑风伏雨,淅沥沥的水声敲打耳膜,片刻不得叫人安歇。 下了夜班的妙龄女孩撑着伞独自行走于老旧巷子中,头顶上橘黄的路灯与她为伴,急雨打在伞面噼啪作响,吵得人听不到脚下的步伐声。 她转过拐角,忽瞧见一个半圆半方的阴影在自己脚面罩了一下,很快又闪了开。 疑惑回头,见身后一两米之遥跟着一个男人,隐约可瞧见身上穿着墨绿色雨衣,夜里光线不清,雨帘影响了视线,对方戴着宽帘的雨衣帽子,面容她没瞧真切,也就不认得是不是这附近的居民。 对方看她回头不躲不闪,脚步也未有停顿,女孩便没有顾虑什么,继续往前走去。 走过这条短巷,再穿过一条窄巷她就要到家,到这时,内心才滋生出些许不对劲——后面那人也一直未曾改变路线! 越想心里越发毛,但又不确定,女孩只得加快脚步往家赶,黑色皮鞋踩在水洼处,溅起微小的水珠,男人经过她走过的路,一只同色水鞋踩下来,一片水帘弹起,又啪嗒落下。 她步伐越来越快,家门口已在近前,余光往后看,却没瞧见那人的身影,也不敢停下,只快步进了楼道。 她心跳不已,放轻脚步小跑上半个楼梯,收伞蹲下来,屏气听着楼下的动静。 这楼是三十多年老楼,楼下是没有防盗门的,换言之,任何人都可以自由进出。 女孩抓紧伞柄,呼吸微促,在蹲了一会儿后没发现楼下有任何动静,提起来的一颗心才逐渐趋于平缓,小心翼翼起身,探出头来往门口一看……... 外头的路灯光线照进来,并没发现任何身影。 一颗心脏这才落回原地,转身往楼上走去。 她穿过一条小走廊,11点的夜里几家邻居门户紧闭,除了外头淅沥的雨声,这夜里,静得有些可怕。 脚上的皮鞋进了水,在走廊留下一道道暗色水印,她浑身沾了湿气,从包里拿出钥匙开门,迈脚进屋,转身随手将门关上…. “啪”一声,一只手赫然握住门板,戴着塑胶手套,紧紧按住将门缓缓推开。 女孩浑身立僵瞳孔骤张,瞪着门上那只手满目惊恐,下一秒回过神来,张嘴就要呼救,那人一撞门板跻身而入,瞬间将她的口鼻捂住,尖叫声顷刻被吞噬。 “唔~唔~救命~”呼救声在有力的大掌里含糊而低微,门从里面被关上,生与死,阻隔开来! 那人一手死死捂住她,一手从身后穿过前颈架着她往屋里拖去。 咚咚咚的撞击声,她双腿在地板踢踏挣扎,双手拼命拍打身前的铁臂,瞪着浑圆的眼看着大门离自己越来越远…… 屋里没有灯光,屋外闪电惊起,一刹那间,天地皆为一片惨白,闪电照清那人的身影,墨绿雨衣,浑身淌下冰凉的水珠。 女孩露出的半张脸充血泛红,眼珠子向外突出,现出大量眼白,她竭力挣扎,艰难地抬起手又抓又挠,抓到那人的雨衣,帽子被她扯掉…. 那人一直拖着她往里走,似乎在找寻什么,狭小的单间一目了然,并不需要怎么费力便寻到了他所需要的工具。 她肺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眼前一阵黑蒙蒙,可依旧用力挣扎不住往后抓,手抓空多次,在那人转头取出逼仄厨房里的菜刀时,抓到了对方的脑袋,五指用力挠扯试图挣脱对方的束缚…. “嘶~”头皮遭到强力拉扯,那人吃痛,眼神一狠:“你该听话一点”声音阴森,镇定从容。 然后手起刀落,一刀劈向女孩的脑袋! 剧烈的痛楚从头顶破开,她的尖叫声在他的掌心里变弱。 可那人并不就此停手,一手按住她口鼻,重新再抬手,又是一记重重的刀砍,没有一点手软。 隐约可视物的世界里,明晃晃的刀沾上艳红的血液,鲜血从刀背缓缓滴落,尚沾着主人的温度。 湿气逼人的雨夜里,男人用刀背一下一下砍向怀中的女孩,温热的鲜血飞溅,污了他的脖子与脸颊。似乎是想让对方尝尽痛苦再死去,他未曾使用过刀刃,哪怕是一下! 女孩双目圆睁、目眦尽裂,眼里剧烈的痛苦与求生渴望渐渐化为灰烬,最终四肢慢慢变软,再不挣扎。 猎物没了响动,他终于也停了下来,按住口鼻的手绅士般一松,怀里的人应声倒地,再无声息! 可他却没有再做什么,只是拿着刀,进到厕所里,随手把沾满血的菜刀放到洗手盆,开了水龙头,掬几捧水冲洗去脸上的鲜血,再把水源关上,重新出去。 那把刀被留在洗手盆里,落下的水将殷红的血液稀释,点点粉红溅上四周,在白色的陶瓷里,如同晕开一圈圈粉色的丹青水墨。 男人重新回到尸体旁,他似乎习惯于夜间,不用点灯,也丝毫不影响他的行动。 在尸体前跪下来,他缓缓探出一只手,用指背摸了摸女孩的脸颊,很有闲情逸致,即使隔着一层手套,也能感受得到尸体尚未冷却的体温。 他的手开始往下,视线跟着移动,黑夜里发亮的眼睛露骨而悠闲,慢慢将女孩的制服衣扣一颗颗解开。 是夜,晚9点20,邬安广播电视台。 11楼3号广播室,所有工作人员做好开播准备,电台内外电子钟走向25分。 广播室内的工作人员都已戴好耳麦,导播试音结束。 “好,倒计时……10、9、8、7、6、5、4…..”导播销声,高抬起手臂倒数最后3个数。 电子钟跳到21点30分,3号室门灯牌亮起,显示ON。 有一只细白的手熟练将台子推起,食指与拇指残留细小的伤疤,疤痕虽淡,但肉眼也能看清;虎口与指腹隐约有些薄茧,但胜在手指细长,骨节分明。 片头放出,这女孩缓声开口,游刃有余:“晚上好,欢迎收听《我不是旅人》,我是主持人时怛” 声音干净而轻缓,像那长指拨琴弦,充满质感与抚慰的力道,伴着片头温暖的音乐,丝丝密密钻入人的心里去! 这厢话音落,那厢助播开口:“大家好,我是怀音,感谢大家在同一时间准点收听《我不是旅人》” 时怛:“今天没有嘉宾,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只有我跟怀音陪伴你们,希望诸位不要嫌弃得太明显”而后推下片头台子,音乐消失,只余下她的声音,如同羽毛飘至无波水面,泛起片片涟漪。 《我不是旅人》电台节目固定成员有三名,主持人时怛的旁边是操控台助理,负责整理稿件、播出内容,并处理突发情况;坐在对面则是助播怀音,这两位每一场都在,而这一档广播节目有两个时间段,由时怛与李利星分别主持。 逗号形的直播桌上,两台笔记本安置在主持人与助理之间,一台与导播连接,一台接收实时留言。 时怛与怀音热了场,进度条缓慢流逝,来到听众来电环节,陆续接了几个有意思的连线,气氛甚是诙谐热闹,直到紧随而来的下一个来电。 “事情是这样的,就三四天前吧我在你们官微视频下留言,就是针对你们那段视频说了几个我的看法,然后从那天开始一直不断有网友给我发那些带有攻击性文字的私信” 细眉一挑,时怛问道:“您说了什么” “也没啥啊,你们不是发了一个一对情侣谈婚论嫁了男方才知道女方曾经跟前任在一起七年多,然后男方接受不了选择分手的一个视频吗,我就说这手分得好,没几个男人愿意接手,大概之类的” 第二章:开炮 话听到这儿,一双黛眉已略往中间靠拢:“方便问一下您ID是?” 听众不疑有他:“和尚不吃斋” 时怛给了助理小齐一个眼神,后者会意,立即在微博上搜索同名用户,点进去他在官微底下的那条评论。 这边听众疑惑发问:“怎么了” 等待小齐搜索的间隙,时怛不让直播留白:“那您来电是希望我们能帮你消除这个烦恼是吗” “对了,太烦了你知道吧,骂我的基本都是女的,都一些女权主义者,一句话上纲上线的。然后我就想她们都是听你们节目的,你给在节目里说一嘴儿,劝劝这些人别再来骂我了,这不网络暴力吗” 这厢听众抱怨诉求的期间,小齐已经找到那条留言指给时怛看,然后给了对面的怀音跟导播台的晟哥一个眼神,那意思是:八成又要骂人了! 时怛一双潋滟眸子快速浏览下去,隔着一张台子的怀音果真见她嘴角原先还挂着的一抹职业笑意慢慢隐了去。 “这位先生,为了让听众朋友们弄清事情原委,我来给你读读你的留言”口红涂抹得十分仔细的朱唇重新靠近话筒,再开口时,时怛已然没了尊称,声线寡淡。 “分得好,这女的摆明就是要找一个接盘侠,都在一起七年了,什么事没做过,跟二婚有啥区别,不就差一张纸?指不定肚子里面死过人,哥儿们不分留着干嘛?” 许是没料到对方会把留言翻出来,线上顷刻间沉寂了一瞬,然后再说话时,语气显然比前一刻急躁了几分:“是,这话是我说的,但我说得不对吗” “那骂你的人你觉得哪一句话是骂得不对” “她们之所以气急败坏地来攻击我,不就是因为我踩到她们痛脚,那些洁身自好的女人哪一个会对号入座” 这话入耳,时怛轻笑了下,似乎觉得刘海有些碍事,随手拿起桌上的笔将头发绾起,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我25岁,谈过恋爱,没跟人发生过关系,房子没死过人,没人来串过门” 三名同事纷纷看向她。 “你没踩到我的痛脚,现在,我可以代表那些女孩骂你了吗,垃圾!” 满室寂静,听众万万没想到自己来求助反而被攻击,一时竟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带着怒意的声音立马透过听筒迸出来:“你有没有搞错,我现在是你的听众.......” “节目组发视频的用意是希望恋人之间注重沟通,视频中的情侣在交往七年还不了解彼此过往,里面的是非对错我暂且按下不表,但像你这种贬低侮辱女性还自以为是在主持公道的人,不剔除掉留着做什么,做社会上的害虫吗” 电脑上留言唰唰唰地开始快速滚动,褒的贬的几乎就要晃花小齐眼。 “旅游只为赶进度条的是你们,要求同居的是你们,脑子里只想要发生关系的是你们,女朋友拒绝就控诉不够爱、根本不爱的还是你们,你这类型的男人,才是当了哔哔又要立牌坊吧” “电视台有规定,我不能粗言秽语,只好自己手动消音了,不过我想你也听得出骂你的那两个字” 这炮火开得属实有些生猛,饶是已经见识过她的威力,怀音还是惊得暗暗咂嘴,小齐则盯紧飞滚的留言,随时准备着若是攻击的听众要赶上拍手应和的,立马就将时怛叫停。 “这世上教养好的、品德端正的男人多如牛毛,你们既然孵化不完全,那就该向人家虚心学习怎么当个人” 时怛炮轰时,那听众屡次试图插嘴打断,但都无果。 “话到这里就结束,我也知道你接下来要骂我什么,不过我已经把宝贵的直播时间浪费不少在你身上,所以慢走,不送”说罢,干净利落地将台子推下,而后朝导播做了个OK的手势,那头哭笑不得的导播点点头,推下一号电话的台子。 “您好” 沉寂了半秒之后,广播室响起一个年轻躁动的声音:“你好,是时怛吗?我听你骂....不是,听你教育那人半天了,教育得对,害群之马” “您好,我是时怛”她又泛起微笑,半点没有受上一个听众影响的样子。 怀音也赶忙从刚才那通连线中收拾好心情:“您好,我是怀音” “两位好两位好,我打了好半天才接上线,净听时怛口诛笔伐了,稍等一会儿,我先平复一下心情” 时怛:“冒昧问一下,您这激动是出于我骂人,还是喜欢我们这节目” “都有都有,但主要还是因为我是咱节目的忠实听众,我之前写信写了好多封都没被选中在节目中分享,电话也打不进,差点没郁闷死” “朋友,来信没有被抽中,您有没有想过会不会是文笔不太可以呢?” 戏谑的语气叫广播室里的气氛逐渐轻松下来,来电听众嘿嘿憨笑了两声:“按照往常你们读的那些信的水平,我觉得也有这个原因,但时怛你不能直接点出来,还是要给我留点面子的” “没关系,我还没问您名字,大家也不认识您”话毕又问:“那么现在您要说一下吗” “大王来了” “大王来了?”怀音挑眉笑。 “是的” 时怛:“有点被占便宜的感觉” 电话那边笑声又起,她含笑步入正题:“大王来了,您有什么故事分享?” “哦,对,我想说我那个女朋友....” “您有几个女朋友”适时抬起气氛。 “没没没,就一个” “就我女朋友,身上毛发比一般女孩子旺盛,我自己是习惯了所以不在意,可是她就很自卑,然后一直用各种脱毛产品,但都是没几天就长出来了,然后前段时间她在网上看到一个整形医院的广告,就上门去咨询了一下,我的老天爷,全身脱毛要5万多块” “您是觉得以你们现在的情况,暂时还负担不起是吗?” “对,太贵了,5万多块我都能在乡下建一个厨房了,我女朋友很想要做脱毛,说是永久性的。可是我打算过了今年就向她求婚,已经快要存够钱付首付了” 怀音询问:“这笔钱是您一个人出的吗” “嗯嗯,是的,我女朋友没什么理财观念,工资每个月都是刚刚够她开销的,所以要是做那个什么脱毛手术的话,是我来给钱的” “我不太想女朋友做这个手术,可是又不想她一直为毛发这件事苦恼自卑” 时怛聆听着,签字笔绾住的头发有些松散,落了几绺到脸颊,被她漫不经心地拨到耳后去。 “正规的医美因为有安全保障,效果也好,所以价格相对也高一些。您女朋友的心理很正常,每一个女孩子都不希望自己是个毛孩,可能因为您是男生,所以对这方面没什么涉猎,现在市面上有很多家用型的脱毛仪,效率不能跟医美的比,但是像您这种稍微有些吃力的情况来说,自己购买脱毛仪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第三章:法医解宋 “家用脱毛仪,不用去医院?” “是的,不过这种家用的会比医美的灯头小很多,女朋友兴许是要费多点时间,但是做个三五次之后,会明显看到再长出来的毛发生长速度会变得比较缓慢,并且较细短一些。 您可以到各大电商平台看一下,价格在1000-3000区间,多看几家对比一下价格跟口碑,牌子我就不说了,有广告嫌疑” “这么便宜,时怛,你没骗我吧” “大家都在收听,我倒是有那个胆子” 导播台那边有两个电话已经在线上等待了多时,小齐提醒,时怛便抓紧时间做结尾:“希望您跟女朋友能万事顺遂,早日步入婚姻殿堂” “谢谢时怛,我也祝你们的节目一直红下去” “那就承您吉言” 连线结束,细长干净的手指将2号台高高推上,将下一个电话接入:“您好” “欸,时怛你好”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 怀音接过话尾:“先生,我是怀音,请问怎么称呼?” “怀音你好,我姓江” “江先生您好,有什么故事要跟我们分享呢” 接连说了许多话,时怛喉咙干燥,这厢趁着怀音打招呼之际,偏过头去喝了口水润润嗓。 “是这样的,我睡觉老是会做梦,然后躺到床上的时候喜欢东想西想,总是要很久才睡得着,有没有什么解决之道”声音很年轻,约莫二十到二十五区间。 听了这话,时怛一边将瓶盖合上,一边说道:“现在做梦是好的,因为等你年纪大了,迎接你的将会是漫无边际的失眠” 闻声,几人不禁抿嘴笑。 “时怛,这是你的切身体会吗?” “NO,我正值青春,夜夜好眠”话落劝道:“江先生,睡前脑子里不要上演太多戏码,慢慢也就睡着了,当然,我知道您也未必会听,所以也就那么随便一说” 广播室气氛和谐,这个电话结束,又无缝衔接进第下一个电话。 时间从9点30不知不觉地流到11点,到达播放音乐的时间段。 她将分贝降低:“陪伴诸位的时间已经将要结束,希望这个点的你们都已经回到家中,躺在床上、窝在沙发,或是跟三两好友小聚,而不是尚在为生计奔忙。” “下面这首歌,希望能送你们进入美好的梦乡”她播放音乐,推高音量,一首《风吹麦浪》涓涓而出: 远处蔚蓝天空下涌动着 金色的麦浪 就在那里曾是你和我 爱过的地方 当微风带着收获的味道 吹向我脸庞 想起你轻柔的话语 曾打湿我眼眶 我们曾在田野里歌唱 在冬季盼望 却没能等到阳光下 这秋天的景象 就让失散的誓言飞舞吧 随西风飘荡 就像你柔软的长发 曾芬芳我梦乡 16日,警察封锁新里巷6号楼。 巷口狭窄,警车难以进入,巷子头尾都被拉起警戒带,附近看热闹的居民都聚集在头尾,探头探脑地往巷子里已经被警察把守的6号楼张望。 警车都停在巷口,刑警队员在附近开展走访工作,其余在警戒线外维持秩序,避免民众进入现场破坏。 一辆车面印有邬安市刑事勘察字样的警车驶入现场,围观的群众纷纷转头去看,只见自动车门大开,车上陆续下来一群身着警服的技术刑警,人人手持勘察箱,车上下来5人后,再闯入大众眼帘的是一抹白色医袍,长发束在脑后,一伙人中唯一一位女性。 再其后,一只黑色皮鞋踏至地面,大家视线循着小腿往上瞧,先是看见暗蓝偏黑的警裤,再是敞开的医袍衣袂,移动了好半天才抵达腰身,只见未扣上的医袍下窄腰宽肩,再往走上,只瞧见脖间硬挺的喉结,面容被口罩覆盖,露出来的眉峰硬朗分明,一双目光漆黑灼亮不染尘! 群众好奇地不住张望,可众人皆戴着防护口罩,五官无从辨认。 刑警队长下楼将众人接上,一伙人在群众注目礼下进入警戒线内,队长等人一边往6号楼走,一边跟诸位解释案情。 “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半个小时前也就是2点25分接到的报警电话,报警人是死者同事。死者在附近一家超市工作,连续两天没去上班,人也联系不上,老板生疑叫人来找。 报警人在门外敲了许久也没人应,打电话发现铃声是从里面传出来的,觉得很奇怪就把门踢开,看见死者躺在床上,起初以为睡着了,走进去一看闻到屋子里头有恶臭,死者也没了鼻息”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上到二楼,二楼走廊入口也已拉上警戒线,不得任何无关人员进出。 痕迹检验员打开足迹灯观察走廊鞋印,上面斑斑驳驳布满了许多杂乱的步子,已经没有提取价值,便对众人摇摇头,一干人便越过警戒线走近203号房。 痕检手戴白色塑胶手套,开始采集房门上的指纹,而后打开房门,刑事照相员打开相机拍照,固定原始现场。 痕检将足迹灯打开,避开屋子里的鞋印,搭建板桥通道。 而这边,着医袍的两名法医各自将衣扣系上,套双层手套,与其他组的工作人员一同进入现场。 痕迹检验组负责勘察室内的指纹、足迹与工具痕迹,一名刑事拍照员随同一旁拍照固定,这头法医与理化检验员阿华及另一名拍照员对尸表展开检查。 法医解宋视线在尸体上游走,探手微微拨开死者头部已经硬化的血块,上面的条状伤口已经触及头骨,流出来的血将半个脑袋的头发都粘在了一起,可枕头上血迹跟伤口出血量不成正比。 他微俯身,探手将死者脑袋轻抬,检查头部下方压着的枕头部位,血量同样稀少,他目光又移走,在床上搜寻一遍,最后移动到地板之上。 旁边的女法医景明见状,问道:“师傅,怎么了吗” “现场被人清理过”声音从双层口罩里穿透出来,音色偏低,略染醇厚。 闻言,景明看了看四周,又问:“需要测肝温吗” 解宋未有直接回答,探手拨了拨死者头发,又检查背部的尸斑,用指头按了按,才沉稳开口:“死者头发有脱落现象,尸斑按压不变形,死亡时间初步估计超过30个小时,肝温测不出来了” 说话间捏开死者的嘴,让理化检验员阿华提取唾液。 第四章:解剖 这厢一名痕迹检验员进入厕所,观察室内值得提取的检材。 他俯着身,目光在洗漱台上的护肤品游走,复又低头观察水龙头的上下部,在连接出水口的拐角发现一滴干涸了的血迹。 取出棉签与密封罐,将上头薄薄一块血迹提取到密封罐中,继续搜寻其他的证物。 花洒是随意丢在地板上的,角落里残留着几根毛发,他将其装到自封袋里,又在盥洗台下发现一块1mm左右大小的泥块。 阿华提取完死者的京液、血迹与唾液,解宋已初步观察完尸表,心中有些犹疑,起身观察屋内的物件,徒弟景明不明则问:“师傅,有什么问题吗” “你看看死者的伤口” 她低下头去,重新再检查一遍深可见骨的伤口:“应该是用条状的重物撞击” 他观察四周,最后目光定在狭窄的厨房:“你看没伤及骨头的那两条” 闻言,景明又仔细查看一番,而后微微拧起眉头:“这形状有些熟悉,像在哪儿见过” 话音才落,一把闪着寒芒的菜刀猛地伸过来,稳稳停到死者头骨位置上,她陡然吓了一跳。 解宋俯身,刀柄在他手中旋转一圈,刀背朝下,靠近尸体伤口比对,景明一瞧:“是刀背?” 刑警队长一时无法进去,在门口往里看:“解宋,如何” 被唤的人直起身:“初步估计死亡时间超过30小时,致命伤在头部,头骨有裂损,尸体被移动过,凶器应该是这把菜刀,不过不敢断定,要带回去比对”然后叫来采集中的同事:“鼓仔,劳烦” 名叫鼓仔的痕迹检验员走过来,打开自封袋,解宋将菜刀放进去。 现场物证处理完毕,解宋交代景明:“通知殡仪馆将尸体运回去” “好” 现场贴了封条,技术室的人都离开现场回归各自的分析室实验室,身为法医的另外两人则转战殡仪馆解剖尸体。 二人到达殡仪馆,消毒换上手术服,尸体已经运送到解剖台,脚上拇指挂了信息牌。 解剖前,解宋先勘查表面伤痕,景明则在旁辅助与记录。 他打开紫外光灯,从头部开始照,发现脸部到肩膀多处淤痕:“死者林婉,鼻梁以下至脸颊与颈部都有淤痕” 她拿起相机在旁拍照。 勘查完尸体表面伤痕,他拿起放大镜,从头部毛发开始勘查,巨细都不可掉以轻心 抵达手部,他忽地拿起镊子,夹出死者裂开的指甲里夹着的一根短发,因靠得很近,鼻间便嗅到了一阵极淡的味道,抬起死者的手,放到鼻端再闻了闻。 “味道有点像硫磺” 景明:“硫磺?” 他开始勘查下半身,用冰冷的工具撬开,发现了异样:“死者下体有撕裂,曾遭受过性侵” 景明一边记录。 尸表勘查完,解剖正式开始,解宋拿起手术刀,从死者正面划开,朝内脏器官深入探索。 “内脏已经开始腐坏”而后从胃部取出一块半个指甲盖大小的食物残渣。 景明凑近了些看:“胡萝卜?” “嗯” “胃部其他食物已经消化完,胡萝卜属硬质蔬菜,消化时间最长不超过6小时,死者是在饭后4-6小时死亡” 她一边听着,手中签字笔唰唰记录。 尸体解剖完,他将缝合工作交由徒弟来处理。 二人做完解剖工作,全身消毒后进入实验室,将从尸体身上取出来的物证进行DNA检测。 这工作照理说是由理化生物那边负责,再且法医部任务也不轻,景明便不由得多嘴问了一句。 一边伏案分析,解宋头也未抬:“今晚9点就要开专案会,阿臣那边证物也多,你多做点,接触面也广些” 闻言,她便没再说话,将头发放入试剂盒内,低下头抿抿唇,不让师傅瞧出那一丝笑意来 做完一系列分析,景明出了报告拿给他:“师傅,你看下有没有什么遗漏” 漆黑眸眼在纸上掠过,检阅过无误,解宋在鉴定签名处署下自己的姓名:“时间紧,先发过去给刑警队提前知悉,原件等我盖章之后再复印给他们” “好” 晚9点,刑警队与科学技术员都到齐,大家手上都有各自的报告并已翻阅过,而今会议室大门紧闭,刑警队长单枪直入:“你们查到什么” 先是刑警队员就今天排查到的线索做一个报告:“死者林婉,在住所附近的一家《大昌福超市》当收银员,从超市走到案发现场,女性脚程约莫需要9-13分钟; 14号晚大概10点40分从超市离开之后,一直到16号也就是今天都没到超市上班,也没有向老板请假。 据超市老板陈福说,林婉父母双亡,独自一人居住,人很勤奋,一般没什么事不会请假,第一天死者没去上班时,他试着联系,没联系上,虽然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很担心,后面连续两天无法联系,这才起了疑心” “我问过林婉超市上班的同事,林婉性格很好,没有跟谁有过大摩擦,而且死者所居住的房屋并没有被人翻撬动过的痕迹,手机、包里的现金跟银行卡都在” “另外14号当晚11点过后没多久,住在林婉楼下的住户曾依稀听到天花板传来咚咚咚的类似撞击声,以往偶尔也会听到一些响动,加上当时电闪雷鸣,103住户就没放在心上” 刑警队长莫城林:“痕检那边有什么情况” 痕迹检验员鼓仔道:“我们对屋内的足迹进行过分析比对,死者的房屋内只有留下一个人的脚印,证实是报警人的,屋内的痕迹被清理过; 我们在厕所的水龙头上找到微量血迹跟泥块,血迹属于死者,泥土成分由二氧化硅、氧化铝、氧化钙等普通黄土化学组成,另外还有极其稀少的硫磺成分; 至于死者头部的条形伤口,跟厨房里那把菜刀刀背是吻合的” “我还在死者的衣物上找到一种干化的植物斑,经检测是木瓜表皮上产生的一种黏稠汁液” 理化检验员阿臣:“我这边提取了死者头部血痕、衣服血迹,还有唾液斑跟**拭子,均找不到第二个人的DNA” 莫队长看向场上某个人:“解宋,你那边有什么信息” 第五章:冤家路窄 “阿臣那边之所以在死者身上找不到第二个人的DNA,是因为尸体曾被人清洗过”他开口,声线平缓、神情严谨。 闻声,众人都朝他看来,他示意大家翻开手里的法医鉴定报告。 “死者致命伤在头部,死亡时间判定为36-38小时区间,胃部有未完全消化的胡萝卜,而胡萝卜的消化时间为4-6小时。 下体有撕裂迹象,曾被性侵过,但是身上没有凶手留下来的精夜斑,下身被冲洗得很干净,凶手还为死者重新将衣物穿上。” “我在死者的指甲上找到一根断发,为人体毛发,男性,但在数据库里找不到符合的DNA,死者指缝里也残留少许的硫磺气味; 经过紫外光灯照射,在死者口鼻这个位置发现了压痕,应该是凶手用手按住死者口鼻阻其呼救; 其颈部也有一条两指宽淤痕,可以判定凶手先是从身后压住死者口鼻,再用另一条手臂箍住其脖颈导致其肺部缺氧无力挣脱” “鼓仔的检验报告里泥土有硫磺成分,并且衣物沾上了木瓜汁液,死者指甲也有残留其硫磺味道; 一般人家鲜少用到硫磺,它是无机农药的一个重要品种,生产中常把其加工成胶悬剂用来防治病害虫” 听完各小组报告,莫队长转头对队员说道:“你们再去一趟死者工作的超市,看一下死者最后一次吃饭是在哪里、什么时间; 她的工作是否需要接触土壤与硫磺,或者有没有接触过种植农作物的客人或者供货商。 但凡有可疑的人都要做一下DNA检测,看与死者指甲中的断发是否吻合” 交代完,又陷入一阵短暂的沉思,半晌之后才继续:“屋内除了报警人的脚步外没有任何痕迹,那么其一就是凶手在离开前将指纹脚印都抹掉,其二就是,凶手事先戴了手脚套。 死者枕头上只沾到了少量血迹,按照死者头部出血量的凝固情况来看,凶手应该是在死者死亡30到40分钟之后将死者身上的精夜冲洗干净,再穿上衣服将尸体转移到床上。 案发当晚下着中雨,雨声吵嚷,附近居民也都没有外出,凶手选在这个时间点,又能清理掉一切痕迹,这个人要不是个高智罪犯,要不就是惯犯” 专案会历经一个多小时,结束时已是近11点。 时怛今天没有直播,每当不用去电台,便爱窝在家里或到常去的茶庄里翻译稿件,这是她的副业; 夏末傍晚的邬安还有些燥热,家中天花板的吊扇呜呜转动,带来的风也是沾着热气的。 她穿着短袖的长裙,居家休闲,柔软服帖的棉质面料将身材曲线一展无遗,勾勒出女人的妩媚与婀娜! 桌上装了一台台式电脑,她一双手指在上头飞舞,雨点般的键盘声融进风扇的呜呜声里,互相鸣奏。 头绳又不知被丢到哪里去,只好就近拿支笔将一头长发绾起,松松垮垮略带凌乱又慵懒。 尽管开着风扇,可这燥热的天气还是叫她脖子渗出一层层薄雾似的热汗,乖张地把几绺发丝粘住,可当事人浑然未觉这种黏腻。 直到屋里突兀地传来第三种声音,电话震动起来,她拿起手机接过,那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线:“时怛,在家?” “嗯,什么事”她随口一应。 “我预约了一家餐厅,一起去吃饭?” “几点?” “7点方便吗?” 她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五点四十分。 “行” “那6点半我到你家楼下接你” “OK” 收了线,她一直忙到六点才去洗了个澡,然后站在衣柜前,看着满衣柜的衣服,用半分钟挑了一件五分袖的V领上衣,一条樱桃色的半身裙。 最后坐在镜子前擦上水乳精华液,抹了一个素颜霜,再叠擦了两支口红,走到客厅准备拿起包时,电话来了。 她接起,不等那边开口就说:“下来了”然后出门,到小区门口时,来人已经在等着了。 那人原先是坐在车里的,不时往大门口看,见着时怛现身,便打开车门下来,微笑着注视她朝自己款步走过来。 她走路的姿态很好看,肩膀自然向两边打开,手臂晃动的幅度在步伐之内,大臂带动小臂,脚跟先着地,一双腿细长匀称,起步的时候小腿向前打直,形态自然,让人一眼看上去就是舒服与悦目。 两个人相视一笑,阿唯给她开了副驾驶门,上车后原打算给她系上安全带的,一转头发现对方已经系好了,便发动油门朝吃饭地点驶去。 两个人到达西餐厅,入了座,阿唯介绍:“这家餐厅是别人推荐的,味道挺不错,我觉得你会喜欢” “那你拿主意吧,反正我也不挑食” 便由阿唯全权负责点餐,兴许是口碑真的不错,尽管不是周末,但餐厅的客流量也不少,两个人点完了菜,吃过了前餐好一会儿,正餐才上来。 “下个周末有没有空,要不要去北安玩一下?”切着盘子里的牛扒,阿唯问道。 突然的邀请叫时怛挑起眼帘睨了对方一眼,又自顾自切牛扒:“这是要赶进度?” 阿唯笑“别误会,就是想跟你去放松,听说北海的风景真的挺不错” 她张嘴,吃了一口牛扒,七分熟,不老也不生,肉质很嫩滑,心道这间餐厅的厨艺确实不错。 “如果是跟电视台的同事,那我不介意一起去” “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她不置可否,几句话下来小半块牛肉下了肚。 阿唯没有再游说,她是个极有自己想法的人,如今他还是追求阶段,也不敢越了线去,只说道:“那我看看新闻部的同事有没有能排出休息日的” 两个人饭过半巡,时怛去了个洗手间,出来净手时,一阵哒哒哒的高跟鞋声逐渐接近,片刻后,洗手间门口多出一道曼妙身影——不巧是个时怛讨厌的人。 那人见着她,也是一阵小诧异:“这么巧,你也来这吃饭?” 余光也懒给对方一个,时怛显得有些爱答不理:“不然来赏风月秋香?” 第六章:啧啧啧,这男的,可惜了! 对方的态度李利星貌似也不在意,或者说是习惯了:“这里的主厨厨艺挺好的,我来过几次” 没回应这没有营养的对话,时怛扯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手。 “看了后台你昨天直播的收听率了吗”李利星走过来,俯身洗着手,一边对镜检查自己的仪容:“成绩不错,反响也挺好的,保不齐下期就追上我了” 时怛比对方进电视台还要早一个年头,可听这语气,分明是高了她一个辈分。 丢了手里的纸巾,她拿出护手霜擦拭,脸上神情寡淡。 从镜子里瞥她一眼,李利星笑道:“怎么每次都不待见我,好赖咱们是一个高中出来的,比起电台其他同事,感情怎么也要深一些吧”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口红仔细补上。 听了这话,时怛偏头扣好包上的钮扣,看也不看对方,说道:“我待不待见你,你自己心里没点数?”话说完,转身就走了。 眼睫微抬,李利星透过镜面看向对方笔挺的背影,脸色也不见多大变化,抿了抿唇让口红均匀些,没上厕所就离开了。 时怛正在前头走着,身后的哒哒声又由远及近地过来,不多会儿经过她身边,肩膀立刻便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而对方仿佛只是无意碰到般,片刻不停顿,昂首越过她走了。 脚步停下,时怛盯着摇动着腰肢走开的背影,不爽地翻了个白眼。等走到餐厅时,见李利星入了座,跟同桌的人道了声:“不好意思” “没事” “解先生是第一次相亲吗” “嗯,第一次” 李利星笑说:“以解先生的条件,不至于要到相亲这一步吧” 视线微转,时怛朝坐在对面的男士看过去,打量了一眼;那人穿一件休闲版的衬衫,质感垂顺,短发利落,是未经人工色素渲染过的浓郁黑色。 目光又移到对方脸上,粗略扫一眼,见其目光灼亮,额头饱满,鼻梁挺直,五官十分立体,又看这人谈吐不俗,心中不由得暗道一声可惜。 许是察觉到什么,解宋稍稍抬眸,时怛的视线便不期然撞上他的,两双眼睛隔空相对,前者并未有被冒犯的神色,极细微地朝她略一颔首,涵养客气。 毕竟是自己先注意的人家,时怛也友好地点了点头,这才抬脚走向自己的位置,下一刻听到那人的回答:“李小姐谬赞,我的条件比比皆”态度温和,不卑不亢。 回到座位上,吃过了饭后甜品,回到家中的她继续译完今天剩下的万字短稿,再准备明天直播的主题。 解宋刚出了一趟警,从殡仪馆解剖完尸体回到鉴定大楼,这厢莫队长已经找了过来。 技术科跟刑警队两边都忙得不可开交,见面也就懒得东拉西扯,直奔主题:“外地有例案件需要法医部去支援一下,那里条件相对来说没那么完善,只能从地市级这边调动人手” “什么情况” “一个小时前在某家度假酒店发现一名死者,身上没有外伤,死因不详” 15分钟后,印着邬安市刑事勘查字样的勘查车从刑警总队大院驶出,开往100公里外的度假村。 警车在2个小时后进入度假村,车内的解宋与景明打开各自勘查箱,穿上医袍,戴上乳胶手套与口罩。 须臾车子到达酒店大门,门口已经有当地刑警队的同僚在等候。 二人从车上下来,身前戴着法医证,白色医袍飘扬曳动,手里的勘查箱金属感视觉强烈,叫人心生畏怯。 同僚迎上来,简单寒暄过后领着他们前往案发现场,一路过去,除了酒店工作人员,已经没有客人走动,都被要求暂时留在各自房间。 景明跟在师傅身边,三人大步流星朝电梯走去。 当地警察在为二人说明案情:“死者名肖娅,29岁,所住的房间号为706” “酒店登记信息是独自居住,只预定前天到今天12点前的时间,但前台没有收到死者的退房申请,11点30分打过电话到客房,无人接听。 今天1点30分的时候酒店清洁人员统一为房客清扫客房,发现死者穿着浴袍死在了房内” 解宋神色严谨,听着同僚的说明,说话间三人已出了电梯,通过环形的走廊,靠近706的区域附近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当地痕检已经收集完了屋内的检材,解宋二人进去,穿过玄关与一扇落地置物柜,便是发现死者的地方——酒店大床。 死者呈婴儿蜷缩型侧躺在床上,解宋勘查尸体的僵硬程度与尸斑,尸僵已大部分出现,尸斑融合成大片,他用手指按压,尸斑产生褪色,松开后又恢复原状。 二人打开勘查箱,景明拿起肝温测量仪对尸体进行肝温检测,解宋取出血管钳,翻动死者的眼睑,在结膜囊内滴入阿托品,观察其瞳孔反应。 景明已完成肝温测量,解宋问道:“判断出死亡时间了吗”这是在看她的能力。 他勘查时她是一边观察一边再测量肝温的,所以提取的信息比较齐全:“死亡时间为4-6小时” “嗯”他点点头,用血管钳翻开死者的嘴部,观察口腔内的内容物,发现其舌头一块呈现出淡淡的红色,便用棉签提取了唾液斑放进密封罐中。 相应检材取材完毕,做完初步勘查,解宋转向当地的刑警队长:“初步鉴定死者死亡时间为4-6小时,至于死因我需要对尸体进行解剖,要麻烦你这边安排殡仪员来转移尸体” 刚才领路来的黄队长闻声,客气道:“好,那要麻烦你们再跑一趟了” 解宋礼貌颔首,随后勘查车跟着来转移尸体的运输车一道前往殡仪馆。 北安度假村。 一辆私家车在度假村一间酒店门口缓缓停下,4人从车上下来,人手提一只轻便的行李袋。 工作人员为众人泊车引路,时怛走在同事中,才刚一到大堂前台,抬目一瞧,那里已有2女一男等候着了——她眉头轻蹙,探寻的目光看向阿唯,后者自觉理亏,没敢对上她的视线。 第七章:不速之客① 李利星大方对众人打招呼:“看来你们的车性能没我们的好” 阿唯:“你们那越野车,长途肯定是你们快了”然后赶紧说道:“来,大家都快拿身份证出来登记” 一行7人做好登记,两间房,每间客房两个卧室,比邻而居。 男女士们各自回房分床,3个大男人很随意,随便定了谁睡这谁睡那,女生那边一个房间蓝色调,一个房间灰色调,怀音跟另外一个女生菲亚兴奋地转来转去:“这房子也太好看了吧” 一个扑到床上去感觉:“这床也好软”然后把脸埋到被子上,又抬起头对几个人说:“好香啊” 李利星笑着问时怛:“你要睡哪间房” 时怛不会自恋到以为这人有多好心,只对另外两个同事说:“你们先选吧” 怀音:“那我选蓝色房” 菲亚:“我喜欢灰色” 二人异口同声,然后看向没选的另外两个。 时怛:“我灰色” 怀音:“那利星姐我们就是床友了” 眉间染上些苦恼,李利星道:“我也蛮想睡灰色房,蓝色偏年轻一些” 闻言,时怛冷嗤,自己前面不先选,等人都选好了再来这一招。 “那我跟你换吧,反正两间房都好看”菲亚嘻嘻笑着,扑到床上去拉怀音:“咱俩今晚同床共枕” 李利星看向时怛,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懒得理会这狗东西又要耍什么心计,时怛转身出了房间,推开客厅大落地玻璃的纱帘,一片夏秋之色蓦然映入眼帘中。 外头是一间大型的院子,绿茵草地,阳伞小桌,泳池清澄,风从外面吹进来,裹挟着绿草的芳香,没有一点城市的燥热之感。 她走出去,举目一看,才发现一楼客房的院子都是相连的,每扇落地玻璃前都挖了一座泳池,阳伞一样,雅致的小桌也一样。 到泳池边上蹲下来用手拨了拨池水,经过大半日的阳光照晒,可水还是凉丝丝的。 隔壁屋的男士们也发现了这一宝地,脚尖踩脚跟地相继出了来:“哦嗬,晚上可以BBQ了” “你说邬安的风能燥死人,这里的气候简直是入了秋”说罢张开手感受徐风吹拂过全身,喟叹一声:“舒服” 阿唯则朝时怛走过来:“怎么,想下去游个泳?” “哇喔,天啦噜,这里竟然还有这么宽敞一个大院” “哇哇哇,还有游泳池呢” 还未得到回应,女客房的几个女生前后脚也跟了出来,院子里一下喧闹了起来。 李利星貌似听到了阿唯的问话,目光看着他们两个说道:“这里游有个什么趣意,大家换好衣服,到外面沙滩去” 菲亚:“好咯,去游泳” 一群人换好衣服集合,4个女生之中,要属李利星的身材最为扎眼,丰臀细腰前凸后翘,自然也不吝啬让人欣赏,选色也大胆,挑的正红色的三点式,衬得肤色白皙,凶器也呼之欲出。 时怛穿的是连体的泳衣,细肩带,浅蓝色,带裙摆,裙摆遮住了重点部位,出门前又套了一件长款的开衫,系了腰带,所以除了锁骨跟走动时若隐若现的长腿,等同于将身材完全封死。 她不是羞于展示,身材也没差到哪里,只是摸透了李利星想在女生堆里拔尖的心机,便连比较的机会也不给对方。 一行人从客房走到酒店大堂,来往男客许多侧目,盯的自然都是身材火辣的李利星。 怀音忍不住泛酸:“利星姐,你看看你,战衣一出,显得咱们都黯淡无光了” 菲亚也是满心艳羡:“我要是有你这样的身材,都能横着走到世界尽头” “别调侃”当事人笑斥。 同行的男士们不敢多看,走着走着,阿唯放慢速度,自然地跟在走在最后头的时怛身边,打量了下她的眼色,压低声音问:“让你不开心了?” 一双手懒懒地插在开衫口袋里,时怛掀起眼皮,拿眼角扫了扫对方,那意味很明显。 “我不是有意瞒着你”就是说了,怕你不愿意来了。 “有意或无心,你也都做了”她没看他,信步跟着同伴的步速。 走在前面的李利星跟人说着话,余光朝后方一瞥,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步行了七八分钟,众人来到酒店后头的人工沙滩,沙滩上安装着一排排供客人遮荫休息的凉亭与太阳伞,伞下是一张张简易沙滩椅,偶有售卖饮料鲜果的小贩经过。 太阳还斜斜高挂,这里的气温比起酒店来说要热上几度,光脚踩在沙滩上,还是感觉得到沙子的温热。 怀音与菲亚拉着时怛等人迫不及待地冲到水里去,阿唯见心仪的女孩都去了,迈脚也要跟上去。 “帮我擦一下防晒吧”这请求来自李利星。 他回过头来,婉拒:“要不你自己擦吧”毕竟这事有些尴尬。 “我擦得到也用不着叫你帮忙了”她大方地说。 “那我去叫怀音来帮你” “你瞧她们”下巴朝水里点了点:“玩得正高兴呢” “快点吧,这紫外线强得很,没一会儿我就要被晒伤了” 对方姿态洒脱,似乎就将这种事当成了举手之劳,并未多想其他; 毕竟是女孩,阿唯没好意思再推托,转身往回走,接过她递过来的防晒霜。 李利星坐下来,颇有几分风情地将一头长发拨到一边去,露出整个细腻白皙的玉背。 内心有些担忧时怛瞧见了会更不开心,阿唯有些为难地朝水里边的人看去一眼,前者正跟其他人打水战,玩得不亦乐乎,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快擦呀”背对着他的人见身后没反应,催促了声。 他哎了声,忙忙地收回目光将防晒霜挤到手上去,正欲往背上一擦,将将要碰到,又忽然顿了顿,片刻后极细微地叹了叹,这才有些不甚自然地抹上去。 白色的黏稠物体在他指腹与她肌肤之间摩擦,不知是谁的体温更高,越往腰窝处,他的手指越发生出一种微妙的烧灼感,怪异又叫人不安。 那头的时怛已经没有再跟伙伴戏水,仰着身体,在水里荡来游去,盲穿在这个人与那个人之间,阳光照在她半露在水面的手臂与脸蛋上,一闪一闪冒着光芒,通透又晶莹! 第八章:不速之客② 晚7点,北安刑警队举行专案会。 黄队就查到的线索作说明:“酒店监控查到肖娅从昨晚11点27分进入房间后,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清洁人员进入客房时都没有离开过,期间也没有任何人进出过她的房间。 房里的财物都在,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死者身上也未发现任何外伤” 痕检:“我们从死者房间提取到两个人的足迹,一个是死者,一个就是当日的清洁人员,死者身上也没有查到有第二个人的痕迹; 另外在客房阳台处发现还剩半瓶的红酒,旁边只有一个酒杯,瓶子和杯身都只有死者的指纹” 现在就剩解宋的解剖报告,众人都等他的答案。 “死者死于自杀”他下了结论。 现场证据也偏向这个结果,所以刑警队与痕检都不是太惊讶。 解宋继续:“我们在死者胃部发现了残余的头霉甲氧噻吩,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头孢西丁,体内也检测到大量红酒成分,部分头孢类药物与酒精同时使用会产生双硫仑反应” “双硫仑反应的作用机理在于与酒精同时使用可以抑制肝脏中的乙醛脱氧酶,从而使乙醇在体内氧化为乙醛,难以继续分解氧化,导致体内乙醛蓄积而产生眼结膜充血、呕吐、心肌梗塞、惊厥及死亡等一系列反应。” 痕检:“我们在死者房间没找到头孢类药物或其包装物” 黄队:“从监控上来看,死者从昨晚11点27分进入房间时,神情已经有些不对劲,不排除进入房间前就已经服用药物。 专案会结束后再派人查一下监控,死者经过过什么地方,有没有在附近丢弃过物品” 会议结束已经是当晚的9点多,其他人走完,剩解宋二人跟黄队与一个刑警在会议室。 “辛苦二位远道来援助,我在度假村另一间酒店预订好了房间,让阿城在前面开车领你们过去” 说完也有些抱歉:“实在是对不住,我们这边还没结束,本来还想招待二位品尝一下我们这边的特色” 解宋:“理解,不用客气” “有机会再见面的话,一定跟二位喝一杯” 他与景明回以微笑,没多久,勘查车跟在一辆警车后面回到原来的度假村。 司机权哥没到过这想去周围逛逛,跟解宋二人说了一声便走了。 进入房间,两个人这才发现是公寓式住房,两间房虽独立分开,却处在同一个空间之内。 解宋没什么特别感受,这些年来二人外警也出得不少,遇到条件差的,就地在勘查车睡一晚也有。 可景明是女生,想着将与师傅共处一室,虽说晚上权哥会回来,可此刻到底还是两个人独处,脸上便不禁有些烧灼。 不清楚女生的心思,解宋反应寻常:“你去看看要睡哪间房” “噢....好”她回神忙应声,去看了两间客房的风格装潢,然后回到客厅,指了指其中一间:“我选那间吧,蓝色的” “好,那我跟权哥睡这间”他便到另一间房去,特意看了看,房内有独立卫浴,出来找景明确认了下:“你那间房有洗手间吗” “都有的,客厅还有一间公共的” 他点点头:“要吃什么,我给前台打电话送过来” “嗯...”她思索片刻:“看看有没有特色菜” “行,你先去洗澡吧” “好”景明进了自己那间房,关上房门,解宋到座机旁拨了个电话到前台,问其推荐了几个特色美食,自己也趁着食物未到时先到浴室清洗一身尘埃。 院子外头,时怛等人BBQ已经开始了大半小时,孜然与烧烤粉的香味在院子里各处飘荡,桌上烤好的鸡翅膀、韭菜与生蚝色泽金黄冒着油光,也叫人不禁垂涎三尺。 时怛坐在椅子里,正拿起一只生蚝用筷子拨到嘴边来,一嚼,生蚝的鲜甜与蒜蓉跟辣椒的味道一起在口腔爆开,个中的美妙滋味不用多言——如果能再辣点就更好了。 正要吃鲜菇时,一只手从旁边探过来,将盘里三只生蚝拨到她的盘里去,然后便在边上的空位坐了下来。 “你喜欢吃这个”阿唯说。 时怛没搭腔,吹了吹冒着热气的鲜菇,张嘴试探地咬了一小口。 其他同伴烧烤的烧烤,打闹的打闹,气氛欢乐又和谐。 李利星打开手机播放音乐,调大音量将手机放到临时折叠的桌子上,为聚会增添点气氛。 “时怛,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这头阿唯略带小心地想要把佳人哄好。 拿起他送来的生蚝,用筷子拨松粘在壳上的肉,她也没转头瞧他:“我生你什么气,你跟我两人之间本就是朋友兼同事” 话一入他耳,面上禁不住泛过一缕失望,然后又快快收起来:“我不是特意叫她来的,只是喊其他人的时候她正巧也在,就说有兴趣,想一起来,我不好拒绝” 生蚝入了口,她眉头轻轻一皱,有些嫌弃——咸了。 便没有继续拿第二只。 “不好拒绝?”她探手去夹韭菜,夹到盘里后方转头看他,语气意味不明:“我看你跟她玩得挺好的” “时怛〜”阿唯自责,又怕她一直生自己的气。 “我跟你说过,我不喜欢她,你如果要追我就离她远一点,现在看来…..”她暂停了话尾,余光朝那头的女主角扫去一眼,继续道:“你俩玩得挺好的,带我去的那间餐厅,怕也是她推荐的吧” 脸上顿时一阵讪然,他有些心急:“没有下次了,以后除了工作,私底下我不跟她有往来就是” 而二人对话里的女主角,好巧不巧端着一个盘也在阿唯旁边的空位落座:“晚上的天气真舒服,连蚊子都没有” 这个关节点,对方的突然加入叫他不免有些不自在,而时怛则是顾着吃东西,或者是根本无心理会。 机灵的眼珠子在两个人脸上巡梭,李利星含笑戏谑:“你俩在聊什么呢,怎么我一来就没声儿了,不是说我坏话吧” “可不是,所以你来得真不是时候”这话是时怛说的,直接又利落,不带半点开玩笑的成分。 当事人不觉尴尬,反倒一笑:“那我来的正是时候才是” 第九章:巧遇① 话毕把自己盘里几只生蚝转移到阿唯的盘里去,一边说道:“麻烦你帮我把上面的蒜蓉辣椒拨掉吧,蒜蓉味道太重;你知道,我们主播也不能吃太辣的” 一边说一边还继续拿,许是刚烤出来温度过高,她被烫到低呼一声,手里的生蚝也掉到桌上,呼呼地在手指上吹凉气。 阿唯有些为难,一时不敢有动作。 见状,她甩了甩手指:“怎么了,这点小忙也不帮一下啊?” 一道寡淡的声音飘过来:“怎么,这点小忙也要人家帮,自己没手?” 李利星笑着反击:“你瞧你,我叫的是阿唯又不是你”未几一转眼珠子,语气变得有些暧昧:“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这话一出,阿唯望向时怛,眼里隐隐泛出期待。 “跟你有什么关系,不吃蒜蓉辣椒就别加,浪费可耻” 被挤兑了,李利星貌似也不气,继续求助边上的男士:“帮我弄一下吧,主要是太烫了”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阿唯有些失望,正犹豫着要不要帮忙,旁边一节藕臂伸过来拿起他盘里的生蚝,嗞溜一声送到自己嘴里去,一边咀嚼一边来拿第二只,嘴里并交代着:“你去帮人家烤几只不放酱料的吧” 如获大赦,阿唯匆匆应一声后忙从两个女孩子之中逃离,转身投向烧烤炉。 人一走,圆桌上一时沉寂了下来,李利星一双眸眼在时怛的脸上转悠,双手悠闲地交叠在身前,凑近了她一些,带着八卦色彩问:“你喜欢阿唯呀?” 并未正面回答,时怛冷淡反问:“所以你要来掺一脚?” “瞧你这话说的,你要是喜欢,我怎么会跟你抢” 彼时,隔壁院子传来开门声,在这大半天一直没注意隔壁也有房客的众人听到声音便都下意识扭头去看…… 那人身形样貌一出现在大家视线范围内,当属李利星反应最大,当即站了起来,不无惊讶地道:“解先生?” 那头的解宋闻声抬眸看来,倒不见有多意外,礼貌地朝对方略一颔首。 李利星忙走过去:“你也来这边玩?” “工作”他态度温和,因刚洗的澡,身上还带着冷水浇灌下来的水汽,一头短发半湿,看着随性了许多。 那头在炉上烧烤的同事抬声问:“利星,朋友啊?” 她回头应了声,解宋便与那些素未谋面的人一一点头致意,最后目光移到时怛脸上时,颔首礼貌性地笑了笑,很轻,几乎难以看真切。 时怛把头一点,做了回应。 将对方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来,李利星说道:“咱俩也算有缘了,这么远也能遇见,我们正在BBQ,解先生一起吧” 他客气婉拒:“我叫了餐,跟同事一起来的” “那不要紧啊,人多热闹,把你同事请出来一道” 其他人也附和:“对啊,别拘谨,一起吧” 而那厢刚洗完澡的景明听闻外头纷杂的声音,正擦着头发出来,撞上这让人稀里糊涂的一幕。 出来的竟是个女人! 李利星心中惊讶,目光不自觉定在对方身上打量,唯一能让她感觉好受点的,也只是这人外形没她出众和身上那一套普通到跟性感一点不沾边的短袖长裤睡衣。 “师傅,这是?”景明摸不着情况。 师傅? “遇到一位朋友,邀请我们烧烤,看你有没有意愿” “可以啊” 既然同事都点头了,解宋没再推脱,简单为两个人介绍彼此姓名。 “你好”二人互相握了个手。 屋子里响起敲门声,不真切,但还是隐约能听到,景明下意识要进去,解宋说道:“可能是点的餐到了,你先跟李小姐过去吧” 李利星友好地先将景明领过去:“喜欢吃什么,可以亲自烤,如果不想动手,我们这边的绅士很乐意为你效劳” 几位男士闻言,齐一高声:“当然” 对方的诙谐友好消弭了一些景明的拘谨感,她略腼腆地笑着道:“我还蛮想试一下怎么烧烤的” “你没烤过啊?” 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真的假的” “家里父母管得严,觉得外面这些东西不卫生,也不健康” 菲亚打趣:“那你可是错过人生许多乐趣了” 李利星:“没关系,今晚父母不在身边,你尽情体验”然后手臂一扫生食桌上满满当当的食材:“来,爱挑啥挑啥” 景明笑,拿了两根羊肉串。 “哎呀,这么小家子气做什么,我教你烤”抓起一把鸡翅、一把金针菇,李利星拉着她到烤炉前,下巴朝满头汗的男同事一抬:“退位让贤” 同事声一抬:“好嘞”闪到一边给两个人让出位置来。 “你看着啊,就这么把东西啪一下放架子,待会用油一刷,就会听到很过瘾的滋啦啦的声音…..” 景明新奇又有点顾忌地学着对方的样子….. 解宋端着两份餐食出来,见她在那里跟人烤得正欢,便没去打扰。 时怛把自己烤出来的东西都给解决完了,只剩最后一只鸡爪,正啃着,感觉右边多了一道人影,下意识抬头去看。 那人已经坐了下来,昂藏的身材笼罩下来一层高大的阴影,几乎将时怛都圈在其中。 不知是否是自己错觉,时怛仿佛在一瞬间有看到对方嘴角几不可察的笑意。 笑什么? 是她啃鸡爪的样子滑稽? 她嘴里还叼着鸡爪,扫了扫两米遥的另一张桌子,还有两个空位,不明白对方为什么选自己这里。 就近坐的? “如果不介意,要不要试试这里的特色菜”说话间,他将一份餐食放到一旁,另一份推到她手肘边。 人家客气客气问一下,时怛还没厚脸皮到真应下:“谢谢,我吃挺多了” 解宋没勉强,揭开餐盘上头的保温盖,被困在其中的食物香味立刻四面八方地升腾而起,飘出袅袅白雾。 时怛瞧了一眼,紫苏藕带焖鹅翅,生地猪俐润肺汤。 那鹅翅是剔了骨的,应该是先用油炸过,表皮看着金黄酥脆,她看着他用筷子夹起来放到嘴里去,从对方满意的神情上来看,味道似乎很不错。 看了看自己抓着鸡爪的两只手,又瞥了瞥对方的吃相……...反了吧。 第十章:巧遇② 李利星没顾及到那边独处的两个人,此刻正顾着打探情报。 “怎么刚才听你喊解先生师傅?” 景明半皱着眉头翻动手里的肉串,十分顾忌上头滋滋作响的油花溅到自己,所以注意力不是很在旁边人身上:“我们这行刚就业的话,需要人带着才行” “那你们共事应该很久了吧,很少看到男女同事会住一个公寓的” “也不算很久,快两年了吧。估计是黄队看我们第一次来,特意订的这么好的房源” “黄队?” “噢,是当地的刑警队长” “刑警队长?”其他人听了,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来:“你们是做什么的,怎么还能跟警察扯上关系” 她抬起头,注意力这才从肉串转移到人身上:“你们不知道我师傅的职业的啊?” 李利星其实也不知道,介绍的朋友只说是在政府机关工作,具体什么职位,对方没说。 男同事甲:“你们难道也是警察?” 她点点头:“我们是法医,司法鉴定人的一种” 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去,法医?” “就是电视里面专门解剖尸体那种?” “真的假的” “所以你们今天来是因为有人死了?” 也就是说,他们这双手,今天——才摸过尸体! 一时间众人反应纷呈,有人惊叹有人避忌,李利星吃惊地转头去寻解宋,才后知后觉地看到独自坐在阳伞下的两个人。 这边的小轰动也传达到时怛跟另一个主角耳朵中,前者下意识转头看他,后者也不知道是不是碰巧朝这个方向看过来,两个人的视线不偏不倚地撞上。 “怎么?”他问,捕捉到对方眼里的意外。 时怛他们是今天下午才到的,度假村也有意不让案件曝光,所以他们其实是不知道今天有发生过命案。 “我想我们都是第一次看到现实生活中法医长什么样子” 这个说法让解宋眉峰微拧,出于疑惑。 “我以为你会更关注这个职业” “相比人,确实职业更吸引我” 吸引? 这个词让他不由得挑挑眉。 “我都还不知道,原来你是法医”突然的一道声音横插进来,李利星拿着烤好的食物走来,自然地坐在他旁边另一张空位上。 其他人也将落单的景明当成了采访对象,接二连三抛出各种稀奇百怪的问题。 比如:“你们解剖尸体的时候,尸体还会流血吗” 又或者:“怎么看得出来那些人死了多久的” 再比如:“你们这一行的顾客这么特殊,接触多了,有没有试过碰到一些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 而阿唯朝时怛这边看了过来,不知想到什么,拿了一张椅子也坐到她旁边去,顺手将烤好的东西搁到她跟前。 解宋的眼神在上头轻掠而过,而后回答李利星的问题:“没有问起的话,我们也不习惯主动说” “你刚才说来这边是因为工作,所以是代表这一块有人那个啥了?”说实话,要是真的,她自然也有些害怕的。 “嗯”淡淡点了个头,算作回答。 “被杀的?不会是我们住的这家酒店吧?”抬头看了看四周,忽然觉得手臂生出一股凉意来。 “没你想的这么惊悚复杂,也不是这间酒店,不用担心” 时怛手上还沾着些烧烤酱料,已经不打算继续进食,想拿纸巾,但纸巾在李利星的面前。 还没等她探身过去拿,身旁的解宋一边跟李利星说着话,长手微探取过纸巾盒,随手放到手边,自己抽出一张擦了擦嘴角。 余光朝对方瞟一眼,时怛抽了两张,随手擦去手上的酱料。 “不吃了吗”阿唯关心问。 “饱了”她淡淡回应一句,然后起身,也不看这一桌人:“我先进去洗个澡” 脚下是草坪,多少有几处不平整,她往外走时脚尖不慎勾到了椅子腿,踉跄着就要跌倒….. 一只大手从旁边敏捷迅速地握住她的手肘,给了她支撑的点,阿唯也快快地扶住了她。 眼前一幕就变成了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扶着她。 李利星精细的眉几乎不叫人察觉的蹙了蹙,神情没有变化。 “没事吧”解宋礼貌询问。 阿唯坐下来时椅子跟她的靠得有些近,有扶手遮挡不便出入,所以时怛是走的解宋这边的方向,以至于此刻两个人的距离靠得最近。 她道了声谢,站稳后把手从他手里自然抽走,回屋去了。 阿唯的视线跟着她,解宋则收拾自己面前的餐具。 李利星问道:“解先生,你们什么时候回邬安” “明天一早” “这么早,还以为能一道回去,我们要下午才出发” “难道来一趟,是该好好玩”而后稍稍抬声提醒那头的同事:“景明,饭在这边” 又要烤肉又要吃肉还得回答众人好奇问题的景明分身乏术地抽空朝这里看过来一眼:“好” 他转而跟李利星说一声:“我还有些工作” “不吃点东西先吗” “景明会把我那份一起吃了的”然后对两位微颔首:“多谢招待” 很有礼貌,也很客气,客气得让李利星隐隐觉得有些疏离。 她目送着他走,盯着他直挺挺的背影看,看宽肩窄腰的人把没有轮廓的短T架出挺括感。 BBQ并没持续到很晚,怕影响到其他的客人,约莫10点结束了,大家洗漱的洗漱,下午又游了泳,体力不支便都陆续睡去了。 只剩时怛还在客厅跟出版社的编辑通话。 贝主编在那头说:“它里面一些引经据典的,需要另外在页尾译注一下,可能还需要你费心查一下资料,而且国外的读者毕竟没那么了解我们的文化,所以译注要尽量浅显易懂些” 时怛的手移动着鼠标上,目光在编辑新发来的稿子上游走。 “好,明白” “这篇稿子全文20万字,25号前你译得完吗” “太赶了,里面的生僻字跟经典很多” “那能完成多少” “60%左右” “那行,你译前面的,剩下的40%我让其他人译” “OK” 挂了线,时怛的注意力便投到稿子当中去,偌大的客厅她只留了头顶一盏灯,角落里半灰暗,她盘腿坐在地板的毯子上,腰背抵着沙发,电脑就摆在面前的小茶几上,头顶灯光罩下来,将她细长的身体拢进去,暖芒芒的一片。 第十一章:惊悚的夜晚 她把文章里需要在页尾译注的经典跟生僻字先标记出来,再择到另一个文档里,届时再统一找资料查证。 大型的落地玻璃只开了一条拳头宽的缝,夜越深,晚风便越是夹带着寒意,时间如沙漏一般不知不觉流淌而过,她动了动酸麻的右手,一看时间,已经是夜里12点多了。 眼皮重得不行,她将文件保存好,阖上电脑,抬了抬屁股想起身,片刻后又软趴趴地坐了回去——脚麻了。 皱着眉头伸长腿,她按揉几下等缓和一点,才重新起身回到房间,看见床上四仰八叉躺着的女人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俩今晚要睡一个房间。 面无表情看着对方呈大字型占据了整张床的姿势,时怛冷淡地说了一声:“起来” 等了一会儿,这女人似乎睡得正欢,没有一点反应。 换了其他人,时怛会把对方推开,但她也不愿跟李利星共睡一张床,只好折回客厅躺到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半睡半醒间,又被夜里的凉意冻醒,就这么翻来覆去,总也没法睡安稳。 隔壁客房里的情况也没比时怛好多少,解宋不习惯跟人同床,况且对方还是个男人。 可权哥自己在外头喝了一点酒,鼾声如雷睡得很是欢畅,这有规律的声响就在解宋耳畔。 他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漆亮的眼睛在夜里闪着微弱的光,闭眼试了几次入睡后发现都是徒劳,只好放轻声音起身。 他将房门关上,在客厅冲了一杯随身带来的苦荞茶,到院子里吹吹夜风。 跨过门槛,在落地窗前松了松肩膀,扭头不经意间瞧见隔壁的阳伞下有幽蓝色的亮光发出来,他不禁凝眸仔细辨认了片刻。 认出那人,提步上前去。 “这么晚还在工作?” 夜里这声音突如其来,时怛猛地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怔怔地瞪着眼前悄无声息出现的男人。 解宋也被对方的反应微惊了下,看她张着一双大眼睛一脸惊恐的模样,不知想到什么,眼睛闪了闪,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了:“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她回过劲来,舒出一口气:“人吓人真的会吓死人” 缓了一下神,她这才低头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这个点你还不睡?” “醒了,出来看看月色” “这个点能有…..”说话间抬头从伞边看天,话尾便收住,不由得被小小惊艳住。 ————这星星也着实多了点吧! 解宋难得趣笑:“太勤勉会错过身边一些好景色”末了询问道:“我坐这会打扰到你吗” 时怛将目光从满天繁星的夜空上收回:“随意” 得到同意,他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随手将茶放到桌面上。 茶汤金黄,氤氲出一阵阵雾气,焦香的香味窜到时怛的鼻间,若有似无。 长时间对着电脑,她的眼睛不免疲劳,复又抬首看看遥不可及的点点星光,让眼睛得到一些纾解。 “你跟李小姐是同事?” 钻石繁密的夜,那人偏低的音色传过来,她仰着头没有看他:“是啊” “方便问一下从事?” 闻言,她这才侧眸看了他一下:“你不知道她的工作?” “很让人意外?” “毕竟你们相过亲,一般这种情况,双方的信息不是都应该了解清楚吗” “除了名字,我还真是一无所知” “所以你现在是向我打探她的信息?” 解宋但笑不语。 “除了电台主播这个身份信息,其他的,我想就要你自己去了解了” “电台主播?”他低低重复了一次。 瞧他这像是困惑一般的反应,时怛倒生出几分新奇,多嘴问了句:“法医是不太了解自媒体方面?这可不是什么新兴行业” “只是没有接触过这类职业” “相比你,我们更对你这个职业产生新奇” 解宋:“直白点来说,其实都是一份工作而已” “但你们这一行的工作可不是谁都能胜任的” “经过系统学习就行” 端起桌上的茶,他饮了一口,茶香又飘到时怛的鼻子下,她下意识看去一眼——这什么茶,这么好闻。 “你们是纯电台,还是也会在荧幕上露脸那种?” “纯电台,只有声音,但有时候也会收录一些花絮” “是什么类型的” “除了政治不涉及,其他都涵盖一些” “那你们的节目挺多元化的” “算是吧,不过还没有尝试过邀请法医来做嘉宾,当然,最主要的问题是没有途径可以接触到这一类人” 现在是认识了,不过轮是轮不到她来邀请了。 “原来电台也会邀请嘉宾” 她抬眉睨他一眼:“看来你真的没接触过这方面” 他轻笑了下:“孤陋寡闻了” 她又觑了对方一眼——这人原本给她的感觉属于内敛温润那一挂,一眼看上去应当话很少的,可聊下来又觉得原来挺平易近人。 解宋不清楚她心里的心思:“这么晚了,你还不准备睡?” 伸了伸懒腰,她倒是想到床上去:“多欣赏下月色,回到邬安很难有这么多星星了” “我进去一下”留给她一句话,他起身回了客房。 面前的电脑屏幕已经熄掉,坐得有些久了,时怛站起来伸展身体,到处走走,活动活动酸麻的腰身。 解宋回到屋里,把半温的水烧开,从包里拿出一包苦荞茶,冲好之后拿掉茶包,又回到院子。 他出来时瞧见对方正背对着自己在活动,便走过来将茶搁到她的位置上,本来想说一声的,又想起来对方先前被自己吓到的模样,便站着等她自己发现。 时怛抬高手拉伸手臂跟脖子,一边仰头看星星,维持着这个动作近半分钟后。 而后弯曲手肘动了动脖子,转向左边,又转向右边,余光瞟见一道黑影在自己后头,头皮一麻,猛地往后一退,一脸惊惧地看着对方…… 解宋属实啼笑皆非,他真没想过又把对方吓一遍,好笑无奈之余只能满面抱歉地看着她。 时怛在看清来人五官后才慢慢魂归主体,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缓慢落了下来:“你很邪门啊,走路怎么老没声儿” 第十二章:她永远一个人 当事人略带歉意地解释:“这是草地。”然后又道:“抱歉。” “不是我胆子小,解先生。”她强调:“你看现在是半夜三更,四面无人。”而且这里还刚出了一桩命案。 他嘴角带上一缕很浅显的笑意,应道:“明白,那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些睡。” 带上自己的那杯茶,他走到一半,忽然又回头:“忘了问你名字。” “时怛。” “时答?”他确认一遍:“答案的答吗?” “竖心旁,一个旦。” “五行缺火?” 时怛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个字五行属火。”而后隔着一段距离跟她道:“你好,我是解宋。” 人家的互相介绍是为开头,他们的介绍作为ending。 院子里再没了说话的声音,四周静悄悄,除了围墙外橘黄色的路灯,只剩下客厅里透出来的一点点光亮。 时怛坐下来,这才发现电脑旁边的一杯热茶,往那人的客房看了看,端起来提着杯耳嗅了嗅,小小试尝了一口,品味舌尖上的味道——苦荞茶。 还挺好喝的。 一连气多喝了几口后,放下杯子打开电脑继续工作。 屋子里有人辗转醒来,从房间走到客厅,转了一下,透过玻璃门看到院子外的身影,便放轻脚步踮脚走到门边,悄悄地拉上了两扇玻璃,从里头将锁耳落下,又蹑手蹑脚回了房间将门关上。 时怛探手端起杯子放到嘴边,杯子倾斜,却没有东西流到嘴里,往里一看,杯子早已不知不觉间见了底,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2点多,阖上电脑准备回屋。 一看门发现关上了,有些疑惑地伸手一推,却没能推动。 她又试了两次,偌大两扇玻璃门纹丝不动。 沉默片刻,她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故意锁在外头了。 一双朱唇抿起来,瞳仁覆上一层薄薄的愠怒,抬手就要敲玻璃…… 可落下去的那瞬间,又戛然止住。 她身上根本没带手机,想给怀音打通电话也无计可施。 忽然想到了解宋,她忙走过去,透过玻璃往里瞧,纱帘已经拉上,屋里也没有灯光——人家睡下了。 扶了扶额,她忍下渐渐浓郁的怒气,站在原地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 更深露重,她缩在藤椅里极不安稳地入睡,夜里的寒意叫她手臂直冒出层层的鸡皮疙瘩,睡梦中恍恍惚惚地感觉自己回到了17岁的高中时期。 2013年,冬末. 学生时期的时怛脸上稚气未脱,可是五官已然长开,额头光滑饱满,一双眼睛圆润而清澄,可是那里头,半点少年光芒也没有。 因长久兼职打工,晒得皮肤稍黑。 周末晚上的6点多钟,刚刚结束了服务生工作的她踩着雪地在晚修前回到学校。 天已经大黑了,冷风刺骨生寒,刮得她一张脸尖锐地疼痛,不自觉地低下头来,竭力将一张冻得通红的脸往围巾里缩。 女生宿舍灯火通明,她前脚刚踩过门槛,哗啦一盆水柱兜头泼下来,她猝不及防,整个人顷刻间成了水人,狼狈不堪。 宿舍里发出几道憋笑声,很轻,可是就像一根根又长又尖锐布满倒钩的刺儿,扎进时怛的耳朵里。 水是冷水,她呼出的气体成了雾白色,湿重的围巾、衣服粘在她身上,她像被浸在一泉冰冷彻骨的湖水里,整个人抖如筛糠。 “呀,你怎么不看路啊?”这是李利星的声音,裹挟着关怀、惊讶。 可是时怛不用抬头,也能知道她此刻有多得意、多讥诮! “可不关我们的事啊,人家倒水呢你偏要走进来!” “人家都说落汤鸡落汤鸡,我还好奇落汤鸡是什么样子呢!” “哎时怛,你别傻站着了,还有十分钟宿舍就要关灯锁门了,再不去换衣服肯定要迟到了。” 这一张张年轻的面容有着她们年纪的意气风发,她们一个个都对时怛给予关心,一双双眼睛里都是无辜。 这个10人数的宿舍里,也有人不与她们为伍,可是能给予时怛的,顶多也只是一个个同情的眼神。 没有人会帮她; 没有人敢帮她! 时怛低着头,穿过那一个个在心底幸灾乐祸的青葱身影,到达自己的床位拿了衣服,可一拿起来,就发现原来折叠好放在床上的衣物洇出一大片水迹,早已湿润了。 那一双双尖刺一样的眼睛还在她身后,肆意欣赏着她狼狈的模样。 下课铃声响的前一分钟,物理老师阖上书本:“上节课布置的作业请课代表收一下送到我办公室来。” 李利星恭顺地应答:“好的老师。” 时怛没有神采的消瘦面容闪过几分挣扎,犹豫着抬了抬手:“老师,我能下课后再自己拿到你办公室吗?” 物理老师探目朝她看去:“是不是没按时完成?做多做少都要准时交上来。”语气并不怎么严厉,但是意思很明确。 闻声,李利星用余光瞟了后方的时怛一眼,嘴角划过一丝并不显眼的不屑。 垂了垂长长的眼帘,时怛没有再多说什么。 铃声打响,李利星将同学的作业一一收齐,最后走到她的课桌旁,态度友好:“时怛,我要送过去了。” 犹疑着将作业从课桌里拿出来,她尚未交给对方,一只手已经伸过来一把夺了去,然后便抱着一堆作业本转身离开教室。 送完作业后,李利星去了一趟厕所,从校服里面的外套口袋中扯出来一本作业,撕成一块块碎纸片之后再揉成团扔到厕所垃圾桶里,最后出来洗了个手,回到教室去。 第二天物理课时,老师让课代表将批改完的作业发下去,就开始发难:“时怛,你的作业呢?” 时怛心中一沉。 “老师,我交了的。” “那发下去的人里面怎么没有你的?” 她抿着唇,没有说话。 “我听其他科老师也反映过,你作业没交又谎称交了,做学生不仅懒惰,还不诚实,像什么样子!” 与李利星为伍的那几个女生偷偷互换了个眼神,抿唇偷笑。 “同样的错误不能一再地犯,你这样撒谎成性下去,以后想要大前途可是难得很!” 除了从窗户缝隙吹进来的呼呼寒风,整个教室,只有时怛被批评的声音。 她没有再多费唇舌为自己辩解,因为没有人会信她,知道她无辜的也不会站出来。 第十三章:同行① 物理老师看她油米不进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这节课你就到外面站着,好好反省一下你的行为到底有多恶劣!” 她不发一言地起身,在所有人的注目下离开教室,站在走廊上,冬季里的风狂笑地刮过来,凌迟着她裸露在外头的肌肤。 “我不希望其他的同学沾上那些恶劣的行为;好,我们接着讲上节课没教完的内容。” 教室里传来老师敦敦教诲的声音,教学楼忽然变得四通八达,左边的、右边的,对面的,每一个教室的学生的朗读声好像都那么清晰而深刻,声声钻入时怛的耳膜。 同学们怕冷,关上了所有窗户,只留了指头宽的缝隙,可走廊外冷风狂虐地乱吹,她就像被摒弃在另外一个世界,忍着风吹、忍着蚀骨寒潮! 白色的雪花一片一片旋转落下来,护栏上结了一层层半透明的冰霜,一滴一滴连绵不绝地滴下水珠来,她沉默地站着! 下课铃响了,她脚早已麻痹无知觉,却执拗地一动不动,仿佛被冻成了冰雕,可是背后的教室还没有下课——老师拖堂了。 四周的教室陆陆续续涌出来学生、老师,那些人经过她身边,都行注目礼,偶有一两位也教她所在班级的老师见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学生们在窃窃私语、在好奇观望,她瞬也不瞬地看着眼前护栏上始终不会消融的冰霜,接受着所有看热闹的目光,那些目光如同一个个看不见的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她的身体! “时怛,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一道突兀的声音叫醒了被梦魇拉扯的时怛,她猛地从藤椅上惊醒,背上的毛毯从肩上滑落,软趴趴地掉下来。 怀音诧异地看着她。 脑袋一阵沉重的晕眩感,时怛难受扶额,脖子上汗水涟涟,脸色发白,似乎还未曾噩梦中缓过神来。 直到身前起伏平稳了些许,她才转头询问:“几点了?”动作间看到身后的毯子,伸手拿起。 看了看手机,怀音应道:“7点多些。” “她们呢?” “还没起。” “这毯子是你给我披的吗?” “不是我啊!” 放下毯子,她起身,一夜没怎么动弹,一起来险些就跌到,幸得怀音手快将将扶住。 “谢谢。”她站稳了才重新提步朝客房的方向去,进了屋却径直走向洗手间,用杯子接了一杯清水,拿着那水开了李利星的房门。 怀音是从院子里跟着她进来的,站在客厅里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然后便见她进了房,不由分说就将手里那杯水一股脑泼到床上还在沉睡的李利星脸上去。 瞪大了眼,她登时呆若木鸡。 “啊~”睡着的人骤然尖叫惊坐而起,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她的头发湿哒哒地粘在脸上,几乎盖住一张脸,水珠从头顶落到发梢,狼狈不已。 时怛冷脸看着她。 急乱地拨开脸上的头发,看清她手里的空杯之后,血夜噌噌噌地冲上李利星的脑门:“你有病啊” “你可以试试在外头过上一夜,看看是病,还是不病!”她嗓音冷漠,但不知是否受了寒的缘故,比昨天添了沙哑。 眼睛几乎喷出火来,李利星暴怒:“你乱吠个什么?” 时怛盯着她:“我不去招惹你,你也别来招惹我!” 说完重重将杯子搁到床头柜,出来将东西塞进包里,拿上手机,一边头也不抬地跟怀音说:“麻烦你跟他们说一声,我有事先回邬安了。” “噢….啊?”怀音讷讷地不知怎么反应。 李利星坐在床上愤怒地瞪着她,恨不能在她背上戳上两个洞。 到院子里收好电脑,再回到客厅玄关处换好鞋,时怛头也不回地离开酒店,打了一辆车到度假村入口,在路边候车站等待回邬安的大巴。 解宋一行三人跟当地刑警队在电话打了个招呼便驱车回程,刚行至路口,遥遥见着前面候车亭坐着一人。 车辆越近,愈发觉得身影有些熟悉,待勘查车快要到对方跟前时,解宋方开口:“权哥,麻烦停一下。” 司机师傅疑惑地踩下刹车,景明也不明所以。 车身阴影笼罩住了外头的时怛,一抬头,瞧见面前停着一辆蓝白相间的勘查车,自动车门缓缓朝旁拉开,一张算不得熟悉的面容出现在她的视野之内。 “时小姐,要回邬安?”他已经站到她跟前,高大的身影罩住她,目光扫了一眼她身旁的物件。 “嗯。”她仰头看他。 “怎么不跟同事一起?” “有事,就先回了。”她轻描淡写地带过。 “要是不介意,送你一程?” 闻声,她沉吟片刻,只稍加思索——管他避不避嫌,有顺风车就坐。 便站起身拍拍屁股:“那就麻烦你们了” 他探手想帮她拿上东西,被客气地婉拒:“不重的。” 便侧身让她先行上车,见着里面的司机与景明,互相点头微笑了下。 解宋在她随后上了车,跟两位同事解释一声:“时小姐也要回邬安,正巧一道。” 勘查车重新发动,时怛坐在景明后面一个位置,斜前方是解宋。 第一次坐勘查车,她不免有些好奇,四下观望几番车内的设置,感觉比保姆车高级一点,又小一点,车里也没有她想象的那种奇怪的味道。 又朝前看了看,前面两位大法医的座椅脚下都立着一个金属的银色箱子,看着十分厚重有质感。 勘查车行驶了一段距离后,不远处便有一些小店铺,解宋让权哥停了车,下车去买了些东西。 回来不过三五分钟的时间,分别拿出两瓶饮料给权哥跟景明,自己留了一瓶,然后将剩下的连同袋子一同递给时怛。 “谢谢。”她接过来,权哥拧开灌了几口后便继续发动车子。 她把袋子搭在腿上,把包放到旁边的座位,还没来得及将水拿出来,就觉得腿上传来一丝温热感,一打开袋口,瞧见里头不仅是瓶果汁,还多了一袋小馒头。 抬起眼帘疑惑地朝斜前方那人看了一眼,只瞧见对方侧脸的线条,流畅分明,干练英气。 袋子里蒸出些许雾气,她不客气地拿起小馒头,就着袋口吃了一个,馒头是玉米做的,一片通黄,里头夹着一点点豆沙,不是很甜,所以不腻人。 她一口一个,吃完了又拧开果汁润了润嗓子,一下子满血复活。 第十四章:同行② 度假村的每一家酒店都有自助早餐,供应时间从早7点至9点,邬安电视台的几个人相继到餐厅用早餐,阿唯等5人已经开吃了,有两人却迟迟没来。 他这边在吃着,目光不时要注意一下入口,时怛不在,便有些心不在焉。 同事们在聊天: “你们女生那边昨晚睡得好吗?” 菲亚:“好啊,大酒店就是不一样,床柔软,枕头也舒服,周围环境也安静得不得了,一觉就到天明了!” 阿唯忍不住问:“你们出来时时怛她们还没弄好吗?” 怀音看了他一下:“时怛一早走了。” 闻声,男士们诧异:“走了?” “她说有急事,让我跟你们说一声。”她没敢告诉这些人早上发生的事情,连她都还稀里糊涂的。 心中不免有些担心,阿唯问:“什么事这么急?” “我也不知道。” 男同事乙:“利星呢?” “她说没有胃口,就不来吃早饭了。” 甲一边吃一边打趣:“不会是昨晚吃太撑了吧?” 做了个不置可否的表情,知情者怀音低下头吃东西。 阿唯则失了吃早餐的兴致,跟众人说一声,走到外头给时怛去了通电话。 彼时已经在高速上的时怛因一夜没睡好,正闭眼补眠中,突然的电话震音将她震醒了过来。 慢吞吞地拿起腿上的手机接起,也没看屏幕,开口时声音带了轻微干哑与倦意:“你好。” 前头正与景明讨论尸表情况的解宋听闻她清醒,余光朝后方转了转,又继续。 “时怛,是我”那端的阿唯听出她声音的不对劲:“你在哪?” 她转了转眸,看一眼外头的路况:“高速。” “怎么突然走了?” “有事。”她有些抱歉:“是不是影响你们后面的心情了?” “不要紧,那你怎么回去?” “跟解先生他们一道。” “你们怎么会一起?” “正巧遇上。” “时怛…..”他语带犹豫:“是不是因为生我的气才走的?” “你误会了。”她声音里有澄清的意味,可是阿唯听得出来,她正在试图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这个意识让他一时有些慌乱。 “时怛……”他想说什么,被她先一步制止:“你们好好走完剩下的行程吧。” 说罢先挂了电话,视线落到前方,见过道中立着一台笔记本,景明一手执着,半探过上半身跟解宋研究屏幕里的内容。 时怛定睛看去。 起先没认出那是什么,灰黑的一根棍状物,颜色着实有些难入目。 景明动了动键盘上的触板,图片往上移了一些,露出那‘棍子’的原貌来….. 赫然是一大截死人的手臂,肘关节往上的部位腐烂严重,露出一片模糊白骨,一层层密密麻麻的不明物几乎将白骨覆盖住.... 时怛眼睛一瞪——那奶白肥胖密密麻麻的卷曲物,是.....蛆? 靠! 反应过来,她骤然把头别过去,但俨然来不及,胃腔已经开始一阵急速翻涌……. 半个小时前下肚的小馒头汹涌地蓄势待发,她慌乱地眺望四周——高速,停车就是死路一条。 她慌忙捂住嘴巴,压制住那翻滚而上的反胃感……… 闭上眼睛,她不适地皱紧眉头,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要去想那瘆人恶心的画面…… 缓了好一会儿,终于将那翻涌的反胃感稍稍压制下去。 她的动作很小,前面两个专注工作的人根本没有发觉。 景明移动图片,屏幕上已经转换成尸体的头部,眼睛嘴巴鼻子已经被尸虫啃咬得不成样子,原比恐怖电影里的特效还要来得直击视觉感官! “第一批绿头苍蝇已经过去,苍蝇在尸体上面产卵,这些卵孵化成幼虫,继而是蛹,再到新生苍蝇; 这具尸体上面遍布着奶白色的蛆,已经到达第二个阶段,蜕皮之后的蛆会疯狂进食尸体,持续时间大概在6天左右....” 解宋在教景明如何通过尸虫分析死亡时间,这专业而板正的声音细密又强制性地传达到时怛的耳朵里,她作死地又飘去一眼……. “呕”图片没让她失望,她扭头猛然一阵干呕起来,一波接一波。 她真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啊! 所有人的注意力陡然间都被引了过去,权哥透过后视镜快快看了一眼,一边将目光放回路况一边抱歉地问:“是不是我开得太颠簸了?” “呕~”回应他的,只有她可怜的干呕声。 解宋回头看她似乎挺难受的模样,微拧起眉头。 景明问:“你还好吗?” 可是这时候的时怛谁的问题都回答不了,只能捂着嘴巴抱歉地摆摆手。 许是想到什么,解宋往屏幕看去一眼,忽然将电脑接了过去,阖起随手放置到自己腿上。 景明不明所以:“师傅,我还有….” “眼睛有点累,回去再细说吧。” 时怛将胃里的不适感不住往下压,三两分钟后才渐渐平复下来,眼睛因干呕而微微泛着泪光。 解宋这才询问:“要喝点水吗?” 她虚脱地点点头。 从车载柜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解宋拧开,将盖子虚虚盖在瓶口上再递给对方。 “谢谢”她喝上两口,凉意顺着喉咙一直蔓延到胃腔,让她感觉稍稍舒适了一些。 景明:“时小姐是不是坐不了长途?” 当事人摇摇头:“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精神比较差导致的。” 末了微微偏过头看向驾驶座那边:“权哥是吗?不好意思,是我自己的问题,跟你车技无关的。” 几人闻声不由得轻笑了一下。 勘查车将她送到小区门口,她拿上自己的东西:“麻烦三位绕路送我回来,耽误你们时间了。” 解宋:“不碍事。” “再见。” “再见。” 双方就此分道扬镳。 一回到勘查中心,解宋与景明便立刻投身于检材实验中,来往穿梭于各种仪器设备、样本药水。 时怛回到家中,先是洗了个澡,冲一杯胖大海润润嗓,继而补3个小时眠。 待闹钟响起,又与广播组的工作人员确认一遍晚上开播的相关事宜,煮了个面,囫囵吃完后继续埋首电脑前翻译稿件。 当晚8点半,到达电视台广播组,怀音也已经到场,两人在化妆室碰上面,时怛随意地打了个招呼,坐在沙发上再过一遍采访稿。 怀音简单地上了个妆,透过镜子打量她的表情,见她好像一点也没为早上的事在意,不禁好奇地问:“时怛。” 第十五章:怪异的嘉宾① “嗯。”她头也没抬,懒懒哼出个鼻音。 “你们….早上,发生什么事了?” “我说她耍心眼,你信吗?” 啊? 怀音诧异,又看当事人说这话时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禁不住觉得这是玩笑话。 “你看,我说了你都不信,下次就别问了。” 她便没再问,这两大主持不和是一直都有的,不过好像贯来是时怛对利星姐不满多些,但要说像早上那样剑拔弩张,是从没有过的。 过完稿,时怛起身走到镜子前,站着对镜梳了梳头,将长发分成几股,一一绑成辫子,再拢到一起绑成高马尾的麻花辫。 怀音在一旁忍不住偷偷打量她的身材,虽说没有利星姐那么丰满,大概是……B? 但是比例是真的好,腰细腿长,脖子线条流畅,手臂上看不到一点拜拜肉,细得均匀修长。 脑子自动跳出了两个小人,一个小人是李利星,一个小人是时怛。 两张脸放在一处做对比,论身材,李利星胜一筹,她觉得男人应该都喜欢那种稍微丰满的; 论样貌?两个人都属好看的,一个是妩媚女人那一挂,一个看着半冷不热的,可能男人还是比较倾向前者! 时怛唯一能完胜利星姐的,怕是只有声音了——她暗暗在心里打下了分数。 9点钟,所有成员都已进入广播室,没多久工作人员领着一位女士敲门而进。 那人约莫40出头,长发披肩,满头青丝未经人工渲染,十分柔顺光亮; 五官虽不足以令人惊艳,可身上带着一种沉静气质,叫人油然生出一种悦目感! 工作人员将她领到广播室内,时怛等人起身迎过去,伸手与之友好交握:“您好,我是时怛。” 对方面带娴静笑意:“你好。” 然后又与怀音、导播等人一一握过手后,被邀请入座。 导播跟对方说明话筒跟相关会接触到的设备注意事项,然后众人进行试音,确认没问题后举手做OK状:“好,现在倒计时3分钟。” 时怛调整好耳麦位置,转头去看,发现一旁嘉宾坐得端正,搁在桌面上的手握了握又松开。 “陈女士很紧张?” 闻声,陈浥看过来,腼腆地笑了笑:“没试过直播,怕给你们搞砸了!” “放心,搞不砸,第一次哪能不紧张。听众看不到我们的样子,所以您只管当成是我们几个人在聊天。” 说罢用下巴点了点她旁边的杯子:“喝点果茶,润润嗓。” “谢谢。”陈浥的紧张多少得到些纾解,拿起杯子抿了几口,导播台已经开始倒计时一分钟。 时怛:“采访的问题双方已经确认过了,不会有其他新问题出来,所以您就按照预先想好的回答就好。” “好。” “要是有什么问题,就给我们做手势或者写到纸上,就当闲聊天,慢慢就会放轻松的。” 陈浥笑笑,紧张再降。 导播:“倒计时5秒,5、4….” 北京时间21点30分,3号广播室门红灯亮起。 时怛游刃有余地伴着片头开口:“晚上好,欢迎大家收听《我不是旅人》,我是主持人时怛!” “大家好,我是助播怀音!” 时怛:“网络上对于今晚的嘉宾有诸多猜测,提出了几个名单,我们也不卖关子,请今晚的特邀嘉宾来给大家打个招呼。” 话毕转头,给了身旁人一个鼓励的眼神。 陈浥轻轻舒出一口气,贴近话筒道:“大家好,我是《黑镜子》的作者陈浥。” 时怛:“《黑镜子》系列已经出过两部,每一部的主角结局都不太好,读者对您是又爱又恨; 这段时间来网络上也一起联名请求下一部的主角给他们一个好的结局,您心目中对未动笔的第三部有一个构思了吗?” 陈浥:“读者能给出那么多声音,我很感谢,真的,可是可能还是要让大家失望!” “就是说第三部结局其实还不是太理想的?” “是的。” 时怛其实挺意外的,作者最重要的就是读者,所以基本上剧情走向都会根据大多数读者想要的方向去下笔墨,可是陈浥从不。 “为什么您的作品里主角的命运结局都不太和谐,每一次看了都让读者难以抒怀!” 眨了眨眼,陈浥眼里闪过一些旁人看不懂的情绪:“人生千百态,现实生活中大多数人过得并不怎么如意,所以希望起码在虚构的世界里,人事物都是美好的。 我是根据我书里面的角色背景定下的结局,他们经历过的那些其实已经摧毁了自身对生命的渴望,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们觉得人的一生,还会幸福。所以这个设定是合理的。” 时怛望着她回答这个问题时的神情,心头莫名地生出中怪异感来。 节目进行一半,到了听众来电环节。 致电的大多数是陈浥的粉丝,所以她说话的机会很多,不知不觉也有些松弛下来,偶尔离话筒有些远,导播就在外头发送消息进来,助理则示意时怛看看屏幕。 时怛等陈浥这一句话音落下,才开口捡起话题:“这位听众朋友,我也觉得陈女士给出的建议很中肯,这件事情上如果您还一味钻牛尖角的话,那不是称了那些人的心吗?” 她一边对着话筒说话,一边轻轻碰了碰陈浥的手肘,然后指了指话筒,立起左掌,另一只手成拳头状做了个与掌心靠近的手势。 见状,陈浥立刻反应过来,忙凑身离话筒近一些,动作过大却碰倒了边上的杯子…… 水杯倾倒朝桌沿滚去,半杯水洒了出来,众人立即色变,离她最近的时怛反应极快将杯子接住,另一只手迅速抽出纸巾压住水流,才没有导致那水沿着桌子流到昂贵设备上。 怀音、助理小齐跟外头的导播都长舒一口气,可自觉差点犯错的陈浥一阵慌张,面色已经涨红了些许,不知道要讲什么才好。 时怛一边对着话筒不慌不满地继续:“第4个听众来电已经在线上等待了,我们现在把他接进来。” 一边把台子推上去,一边探出一只手拍拍她的肩膀,无声一笑,安抚她的慌张。 陈浥也回看她,脸上一阵歉然。 听众声音已经接了进来,正在讲述自己的故事,时怛用笔在纸上写下一小段话,推到陈浥面前,后者低头一看: 第十六章:怪异的嘉宾② 半场下来您都表现得非常好,直播总会出现各种小意外,如果您能多来几次就会习惯了——这是变相地邀请。 她轻笑一声,心里的不安确实下沉消弭! 时怛也抿抿唇,回给对方一个友善的笑意。 时间不紧不慢地流逝,直播接近尾声:“今天我选用了《黑镜子》第二部里,陈女士借用的一首朦胧诗——《致橡树》,作为节目的ending; 希望所有善良的人,都能像这首诗里写的那样,跟所爱的人在一起,比肩而立,坚韧勇敢” 她缓声读来:“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 爱——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时怛读诗时,陈浥的目光总不由自主落到她身上,来来往往,诸多次。 羡慕她自信不逼人,七窍玲珑心; 羡慕她事业上的建树,一切流程与意外都处理得有条不紊且专业! 她关注过《我不是旅人》的直播,那是在收到电台邀请后才做了一番了解。 听过早间那位时段的,也听过时怛晚间的。 初次关注时,觉得这女孩的声音有些独特,可是要很具象的形容词,她又不知怎么说起; 仿佛像细雨蒙蒙的时节,独身一人走在街角老巷,忽然闻得不远处传来古琴鸣奏,忍不住使人脚步变慢,在那老巷中多停留一会儿! 如今这声线就在耳畔响起,近在咫尺,那感觉与初次听时有细微差别。 季节还是那个季节,只是雨势稍急,似乎是自己在屋里煮茶品茗,而屋檐外正滴答滴答坠下雨珠,如同一场春雨洗去飘浮在空气中的雾霾与纷杂,空气是湿润干净的! 11点30分,直播落下帷幕,除了出现过的几个小意外,这一晚也算顺利,大家放松下来,喝水的喝水、摘耳机的摘耳机。 时怛转眼往陈浥的方向看过去,正欲说话,不经意间瞥见对方大腿外侧刻印着几处青紫的淤痕与一块圆形伤疤,约莫尾指大小。 这伤的形状……. 她眉头微拢,而陈浥彼时察觉到她视线,有些心慌地把裙子往下拨好,盖住不慎露出的伤痕。 对方欲盖弥彰,不愿旁人知晓,时怛不好揭人伤疤,只好当作没瞧见:“您开车来的还是?” “哦,我开车过来的。” “那这个点您回去小心些,毕竟也很晚了。” 某一瞬,陈浥眼里有东西流动,有些晦涩难明。 想了想,她诚挚道:“我很谢谢你,也谢谢你们邀请我来” 时怛没说话,知道她还有下文。 “我已经很久没有试过,我只属于我是什么样的感觉。” 对于她这句话,时怛只能算是半理解,一干人互相道别后,工作人员送陈浥下了楼。 坐在广播室里,她心不在焉地转动着指间的签字笔,未几突然起身,朝楼下追去。 “陈女士” 刚跟广播组的工作人员下了电梯没多久的陈浥闻声回过头来,瞧见时怛迎面上前来。 她跟同事交代:“阿贤,我送送陈女士” 工作人员闻言,应了声上楼去了。 陈浥以为对方下来就是这个用意:“其实不用,没几步路” “陈女士,我的联系号码,您有存下来吗” 不明白对方为何这样问:“有的” “好。”时怛没再说话,看向对方的眼神含着深意。 但最终还是改口:“那您慢走,我先上去了。” “好,如果有机会,希望还能参加你的节目” 两个人背过身往相反的方向去,陈浥才走出几步远,忽又听身后一声轻喊,她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来。 “如果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到您的,您可以联系我——随时。”她到底没忍住,但也没把话说得太直白。 她的话音落,陈浥蓦然怔愣了下。 半个多小时后,她拿着钥匙站在门口,却始终不敢插进锁眼里。 一分钟、两分钟,眨眼消逝,她不过是逃避这须臾的时间,最后依然得踏入眼前这座牢笼! 可当她打开门,迎接她的不是一室亮堂;昏暗光线下,里头——空无一人。 那一瞬间,她颤动的心镇定了些许! 这才放下东西换了鞋子,迈脚往屋内走去。 “我以为你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家。”一道声音在黑夜种惊起,陈浥猛地转向客厅沙发的方向,脚步生生止住。 “这么晚,你去哪里了?”那声音又再度发出,语气听来似乎正在隐忍。 “我今晚有一个电台采访,前些天跟你说过的。”她的手在身前攥紧,企图压住从内心慢慢衍生而出的忐忑与不安。 沙发上的男人站起来,朝陈浥靠近:“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可以晚归。” 丈夫一点点朝自己逼近,她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快了起来,想逃离开,想冲出这个幽闭自己的囚牢,可是一切,只能是她想象。 “我征询过你的同意了……..啊!”话音未落,一道掌风狠狠逼上来上来,用力掐住她的脖子将她往身后的墙壁撞去。 砰一声,她的腰背与冰冷墙体狠狠相击,震动使一旁近在咫尺的电视柜上的小摆件滚落下来,落在地上铿锵碎裂。 “呃~”黯淡月光下,她的脸部涨红,无法呼吸。 “你是说问题出在我?”林承的语气一下子变得狠厉暴躁,牢牢掐住妻子的脖颈。 “呃….”她连连摇头求饶,极尽艰难与痛苦。 林承自然不会让她死,掐着她的手臂忽然往旁边一甩,陈浥被狠狠甩到地上,掌心压到碎裂的小摆件,瞬间刮出一道惊心的血口。 可她顾不得疼痛,因为丈夫已经压住了她,响亮的巴掌声在黑夜里无比刺耳。 “你真是不听话,怎么也不让我顺心!”他恼怒地扇她巴掌,声音连绵不绝,在灰暗的屋子里彻响耳膜。 “我现在是养不起你们吗,需要你出去赚那一点鸡毛,啊?”他五官狰狞,疯狂扇打。 她开始哭,一遍遍地求饶,一遍遍地认错。 “我不敢了,我下次再也不会了….不会了…..你别生气…..” 第十七章:口红的联系 度假村这起命案很快侦破,死者患有重度抑郁症,但已有两个多月未曾发作用药。 自杀前曾与男友通过一段长时间手机通话,通话内容从死者男友莫可钟方面得知,二人是因为是否结婚这一问题产生争执。 莫可钟父母难以接受死者这一病症,不同意结婚并要求儿子与其立刻分手,死者抑郁症发作,故而一时想不开,不过头孢西丁的包装物一直没能找到..... 这一案件的始末调查清楚,叫警队与解宋一方一时间都不禁扼腕! 不需要出警的情况下,解宋忙于化验分析其他支队传过来的检材,部分情况下也需要去往其他支队为疑犯或受害人做伤情鉴定。 这天刚从三区回来,将勘查箱放到座椅下方时,瞧见后座椅脚旮旯露出一小块黑金色的金属物。 他探手拿出来,是一只身长6公分左右的长形金属物,质感厚重,身上没有开关按钮。 端详了半晌也不知是什么,问权哥,权哥也不知。 景明去了趟洗手间,回到车上的时间便晚一些,他将手里的物件递给她:“这是你的东西?” 哪料景明一瞧见,面上便是一阵小诧异,用指肚在底部一压,顶头没有一点接口缝隙的盖子便呈梨花状朝外打开,一抹朱红自动升了出来。 “师傅,你哪里买来的,这个口红很难抢的,才上市没几天。” 闻声,解宋便知也不是她的,思索了下,兴许是那天时小姐落下的。 他将口红取了回来,景明看看他,又睇一眼他手里的东西,神情变得有些微复杂,不知思虑些什么。 时怛从家里到茶庄时,还是下午3点多,天儿有些阴沉。 循例叫了一些果茶跟点心,在小隔间里一待就是两个多小时。 这里有包间,不过空间大,收费也贵些,正堂里每一张茶桌都用屏风隔断。 来这里的大多都是些擅茶道或图清净之人,每一个客人讲话都自觉降低音量,互相不会给彼此带来困扰。 时怛之所以喜欢这里,也是出于以上的原因。 译了两个多小时稿,杯子里的茶冷了又添,添了又冷,总算是完成十数个章节。 她也能偷一下懒,登上社交平台看看最新资讯、收一收听众来信。 鼠标下滑到其中一个名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私信她的人微博名字很直白,就叫解宋,内容一如他的微博名,直白不啰嗦:时小姐,请问那天有没有遗漏了什么东西? 她几乎一下子就想起来,回过去:口红? 然后等了几分钟,没有回复,心想也是,人家总不能一直登着微博。 又看了一下其他人的私信,一些胡言乱语的、出言不逊的被她一一删除。 添了一杯茶,正喝着,对方的信息已来:看来找到失主了。 时怛:万分感谢,不知道解先生方不方便帮忙寄一下给我? 解宋:挺不方便的。 她额上顿冒黑线。 信息又来:可能要辛苦时小姐跑一趟。 长指飞梭,在键盘上输入几个字:解先生什么时候方便寄….. 然后啪啪啪,删掉,重打:那解先生发个地址给我,我过去拿。 那端又消沉了一段时间后,重新回来消息:我在庵溪路一带,如果你方便可以过来。 庵溪路? 不就是茶庄这条街吗。 她很快回了消息:好的,麻烦发个具体地址。 时怛估计法医都很忙,消息发过去后又沉入大海。 她干脆趁这个时间把一些听众的私信一一回复了,这么一晃眼,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他的消息还没有来。 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她把茶桌上剩下的点心吃完,彼时消息正好来,是一条详细地址,没有多余话语。 她收拾好东西,跟老板娘打了招呼后就前往对方所提供的地点。 同一条街的尽头,勘查车在路边停下,解宋褪去医袍,随手拿了把伞下车,勘查车又发动,扬尘而去。 5点多的傍晚,天暗沉沉的,远处却破开一道霞光,不知是要下雨抑或不下。 他昂藏的身影穿插在行人当中显得有些出挑亮眼,修长的一双腿大步迈开,不疾不徐地往约定的地点走去。 时怛到达小喷泉时,解宋已经等在那里了。 两个人都有些意外,异口同声:“这么快?” “我从前面过来的。” 他也说:“刚好到这一带工作” 闻言,时怛有些胆寒,试探性地问:“又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眉梢带了丝很淡的笑意,解宋道:“帮几个同僚做一下伤情鉴定” 心里的毛毛感退下去,时怛心道——不是杀人案就好。 既然如此,也不扯其他:“我的口红?” 他正要从口袋里掏出来,一道闪电从空中闪过,下一瞬便是震耳的一声雷。 一点征兆都没有,街上的行人突然就被吓了一跳,时怛也不例外,肩膀下意识一缩。 解宋看看她,然后微微抬首朝上空看去,一大片乌云正朝这边来,眼看大雨就要侵袭。 意识到身边还有个人,时怛面上闪过一丝小小的尴尬。 “时小姐胆子挺小的。” “女孩子有几个不胆小。” “我身边认识的几位都挺大胆的。” 坐他勘查车从度假村回来的那一幕浮过脑海,时怛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能一样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口红递给对方,她探手接过,指尖划过他温热的掌心,轻飘飘的一阵,像羽毛从湖面扫过。 “谢谢,那我…..”后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啪嗒一下雨珠从天而降,起初还是稀拉拉几滴,旁边解宋开个伞的功夫,雨势已经是哗啦啦地急促而下。 “去对面躲躲吧。”他说,下巴朝马路那边的建筑物点了点,墨绿色的伞已经将两个人罩住。 时怛也认同,两人朝对面跑去,他的腿长,为了迁就她的步伐,不知不觉间慢了许多。 四周也是一些雨中奔跑忙于避雨的行人,大多数人都没带伞,被淋了个半透。 两个人跑到一间餐厅前,半米宽的屋檐挡住了头顶雨势,可落到脚下啪嗒啪嗒的雨水是毫不留情往人腿上溅。 第十八章:出事 时怛抱着电脑,脚下穿的是半高跟凉鞋,裙子刚过膝,雨水溅到腿上冰凉凉的一片,一低头,看见旁边那人裤脚早就洇出一片暗色来。 “时小姐吃晚饭了吗?”他抬头透过屋檐看天,语气很随意,似乎随口一问。 “没。” “我也没。” 时怛心想,这人不会是为了捡到自己的口红要讹自己一顿吧。 又见对方望着天一边说:“这雨怕是要下一段时间。” 嗯,然后呢? “后面就是餐厅,不如进去边吃边等?”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神在征询。 噢,不是要讹她的意思。 她看了看时间,将近6点,吃完饭去电视台,时间也差不多。 两个人把伞放到餐厅前台的伞桶里,在服务员的引领下走到一张四人台落座。 他将菜单递给对方,让女士来选择。 “谢谢。”她也不搞来回客气那一套,接过来翻了几页,选了一个咕咾肉,一个蒜薹炒五花,一个辣椒炒蛋,然后征询对方的意见。 眼睛投到他身上时,不经意瞥到他半边微湿的肩膀,眸子闪了闪,当做没看到。 菜上来后,她也只顾着吃饭,偶尔看看外面雨势有没有下降,基本上他不主动搭话,她就不出声。 解宋能看得出对方有意疏远自己,至于是什么原因,尚未得知。 饭过半席,雨势只有一点减弱迹象,两个人吃饱了,时怛也不好一直留到雨停,也怕路上塞车,便在手机上叫了一辆车。 两个人出了餐厅,他撑着伞把她送上车:“时小姐,伞你拿着吧” “不用,我看你比我更需要。” 解宋没有勉强,帮她关了门,目送对方离去。 雨天路滑,前面车也多,司机开得就有些慢。 过了一会儿,时怛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他还在餐厅门口,微微俯身把手里唯一一把伞递给门外避雨的学生。 似乎是有电话来,见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然后放到耳边去。 收回目光,她脑袋微微往后靠,闭目养下神。 解宋接到电话赶到圣柏酒店708房间时,房门是没上锁的,他拧动门把便进了去,他那好兄弟只穿着一条内裤正被人反压在床上,动弹不得。 床边三个方位都站了人,防止他逃跑,共有4个,三男一女。 “你TM还跑不跑?”压着孟格的男人挑衅一般地使了使力,底下的人受不住,嗷嗷叫了起来。 “哥儿们我今天栽到你们手上是我倒霉,但想从我口袋里抢钱,门儿都没有。” 左边站着的女人眉头立即横起来:“你还嘴硬是吧” 孟格的脸被按在被子上,正好瞧见了不知什么时候到了现场却站在那不吭声的救星,着急叫嚷:“老宋救我救我。” 其他人纷纷回头,竟真看见一个陌生男人就在身后。 “妹的,这丫什么时候通知的人。”其中一个男人说。 “来人了又怎么样!你是他朋友?正好,我跟你说道说道,你朋友把我妹灌醉带来这酒店,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我妹就被这混蛋欺负了!” “你娘的才是混蛋,你们几个给我下套,讹我钱,没读过书吗?这犯法,你们是明晃晃地在藐视法律!” “你给我闭嘴。” “想要多少钱。”声音出自解宋的嘴,沉稳醇厚,智商也没被这混乱的场面带偏。 几个人一听,顿时喜上眉梢——这还来了个儿好商量的人。 “我妹还是黄花大闺女,差点就被你朋友侮辱了....” 为首的男人话还没说完,孟格立马叫嚷:“呸,黄花菜吧,不是我侮辱你妹,是你在侮辱我。” 哪个女生忍得了这话,当事人立马狠狠踹了他一脚:“黄花菜你这么火急火燎扒我衣服?” 被踢的人疼得直嚎叫:“别用你的蹄子动我。” 解宋看了看时间,将近9点,担心来不及,这头就少了点耐心。 “你们想怎么解决” 闻言,大家又纷纷看向他。 “好说,拿三万块来,算作补偿我妹身体跟心灵上的伤害。” “兄弟,你出来脑门被夹了....”孟格又要开炮,被解宋一个不冷不热的眼神扫过来——焉儿了。 毕竟现在他是自己的救世主。 视线转到负责谈钱那位仁兄身上,解宋有条不紊地问:“这是你亲妹妹?” “不然是干的吗?” “三万块不是大问题” 几人心底又是一阵暗喜,但只来得高兴那么几秒。 “要劳烦几位跟我去一趟医院验一下DNA,拿了报告之后再去一趟公安局,既然我这朋友做了错事,给他留个案底以后好记教训” 4人微微变了脸色:“你吓唬我们呢!” “这对双方都公平,路费跟化验费我来出,不用几位掏腰包。” “你说去就去?现在是你朋友碰了我妹,不拿钱出来谁都别想出这个门。” 面对威胁,解宋神色未变,姿态从容:“也行,酒店有监控,大家去看一眼,看看你这位妹妹到底是自愿还是被迫。” 他倒是淡定,这一伙人却是立马色变。 还被压着动弹不了的孟格止不住脸上的得意:“你们惹错人了,这位可是刑侦科的法医,法医知道吗,手里拿刀的,给死人解剖的。 再把你们带到公安局里去,做过什么作奸犯科的事都能给你挖出来。” 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发怵,不经吓的更是有些白了脸,凑到为首的耳边:“哥,要不算了,你看这家伙真的不像好惹的。” 领头的哪能不晓得,做这一行遇到比自己横的,肯定是要赔夫人又折兵的。 眼睛一斜,朝床上那混蛋瞥了一眼——本来看这小子是个怂货,还以为今晚能宰一顿肥的! 解宋又看了看手表,眉宇有了些不耐烦:“几位,要赔偿就按照我的提议,别耽误大家时间了。” 纵使心有不甘,但匪斗不过兵,这几个人脸奇臭无比,在心底骂骂咧咧地走了。 “你再来晚一点,就见不到亲爱的我了。”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孟格咧嘴松动松动被掰疼的肩骨。 解宋走进来,一面帮他捡起地上的衬衫跟裤子:“死者是用来尊重的” 闻声,孟格噎了噎,倒不敢回嘴了。 第十九章:陈浥 将衣服扔到他的脸上去,解宋道:“天一黑就开始作妖,操控你意志的是神经还是下半身?” 孟格一边将裤子套上去:“你就这么站着看我被打?” “我总得旁观一会儿,弄清形势。” “那几个货摆明是仙人跳。” “你没那个心,怎么跳人家的套?” “这次是我栽了,自认倒霉。”胡乱将衬衫塞到裤子里去,忽然想起件事,对他挤眉弄眼地:“相亲那姑娘,怎么样,有没有互相看对眼?没听你说起过。” 看他衣服穿好了,解宋这才迈步往外走:“你搞清楚,我之所以帮你去一趟….” 孟格追上去打断:“清楚清楚,你无非就是觉得我妈介绍的肯定是好人家的姑娘,怕我这种多情种看上人家把人祸害了。” “但这跟你们有没有看对眼是两回事。所以到底是怎样,有火花吗?” “多情种?”他嗤笑,斜睇了一眼好友的小兄弟。 “**虽说是会为你二十四小时制造精子,但照你这么频繁地喝酒风流下去,等你将来迷途知返想成家生子,精子的质量就很难得到保证了。” 孟格一笑,笑里夹着点忌讳:“你唬人的吧,我身体强壮得很”然后又说:“大不了我多去健身房做做运动” “可以,只要你能坚持” 孟格:“………….” 二人出了电梯,孟格往前台走,解宋往门口走,前者走出了两米,回头看了看身边——咋空了。 抬眼一张望,人家已经快要走到大门口了:“你干嘛去啊” “回家。” “回个屁啊,来都来了,你不跟我去喝点小酒?” 解宋头也不回——敢情五分钟前跟他说的话,五分钟后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你陪陪我嘛,我都老长时间没见你了……老宋,哥,解宋。” 不管身后人怎么叫嚷,他走了就是走了。 孟格不情不愿地掏出身份证给前台办理退房,撇着嘴自说自话:“家里有神仙姐姐吗,外面这么多姿多彩,还不够一个单身狗窝来得吸引?”怨声载道,活像被丢弃的小媳妇。 陈浥从市场买完菜,两手提得满满当当,因为今天女儿要从学校回来,她难得地有些好心情。 回到小区前面的红绿灯时,一个年轻小伙朝她递出一张宣传单:“女士,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课外教学。” 摇了摇头,她礼貌婉拒。 小伙不放弃:“您家里有没有读小学初中的小孩,我们机构什么课程都有,语言类的,数理化的都有; 而且我们这里有家长的成绩单为证,经过我们机构培训的小朋友成绩基本上都有提高的。” 因要等红灯,陈浥不得已要听着旁边不断推销的声音,许是最后一句话吸引了她,她的注意力提了上来。 “不好意思,你看我这手里都有东西,你那张单子能不能放上来点我看看。” “当然,我给您举着,您可以根据家里小朋友…..” 今天周五,林承知道女儿今天要回家,便推了应酬归家。 车子已经到小区外头的红绿灯,却不远不近地看到妻子在斑马线那头与人攀聊,偶尔微笑点头,似乎心情颇佳。 他眼神微变,妒火从心中寸寸蔓延,握着方向盘的手慢慢收紧。 回到家中,陈浥将满手的袋子放到厨房,繁多的食材水果与日用品将手指勒出深深的紫色淤痕,甩了甩酸痛的手臂,她拿起围裙套在身上,开始放水洗菜。 将食材一一洗净,她淘米下锅,因在厨房做事,没听到外头的开门声,她一点预兆都没有,忽然就被一阵粗暴的力道揪住后衣领往房间拖。 她惊慌地半回过头,发现丈夫愤怒的面容:“你干什么” “为什么你就是教不听,这把年纪了还想去勾搭小年轻,怎么我满足不了你吗,啊?你个贱人!” “没有,我没有!”陈浥堂皇失措地挣扎,但弱小的力道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他蛮横而粗暴地在她身上发泄,盖下属于自己的印章,发泄完了,又攥着她的头发将她从房间一路拖出来。 “不要,你饶了我吧,林承,我再也不敢了。”她痛苦地哭求,光着身子被他拖往阳台。 她屈辱地想要爬回去,可林承扯住她的头发,单脚跪压在她的腰侧,迫使她仰起头:“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不要脸,也让大家看看你到底是谁的女人。” 此刻是做饭时间,对面楼层的厨房正对着他们的阳台,他的动静很大,旁边的住户走出来,见着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下意识慌慌忙退回去不敢再看。 “你放了我吧,你放了我!”陈浥凄厉哭求。 身上遍布他刻意留下来的痕迹,她没有一丝遮掩,人人都可以透过玻璃看清她到底有多耻辱! 这种非人的屈辱使她每一秒都在遭受凌迟,她情愿去死,情愿从这里跳下去! “叫啊,让大家都出来看看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奉承阿谀,你以为赚钱是给你勾三搭四的吗?” “你要记住这次教训,是你做错了事情!” 林琦欢开门进屋的时候,客厅里传来电视机的吵杂声,她背着厚重的大书包进屋,看到沙发上的人后,脚步顿了顿,怯怯喊了声:“爸~” 正看电视的林承回头,态度平淡:“回来了?” “我妈呢?” “房间。” “我去看看我妈在做什么。”她告知了一声,放下书包就进了父母房,似乎不想与父亲多独处一刻。 进门前她敲了敲门,床上的人如惊弓之鸟般颤栗了下,后来反应过来,忙擦掉眼泪,把身体盖严实:“进来吧” 林琦欢走进去,却看到母亲躺在床上:“妈,你怎么了?” “有点不舒服,就睡了一下,肚子饿吗?”她强打起精神绽出一抹笑:“厨房里有水果跟面包,你先吃点垫垫肚子,妈妈等一下就给你做饭。” 林琦欢没说话,目光落到母亲的身上,她盖着被子,露出小半个肩膀以上的部位,肩膀上没有任何衣物遮掩……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红肿。! 第二十章:庆祝新居 她乖巧地笑起来:“没事,我不饿,今天我来做饭吧,同学新教了我一个菜,我想试试。” 陈浥心疼女儿课业重,抬手想摸摸她的脸,忽然意识到什么,没将手伸出来:“你看看厨房有没有你想要的材料,有的话那你就做你想做的那个菜,其他的等妈妈做。” 林琦欢看着被子鼓了鼓,又消下去:“好,那我先出去了,妈你好好休息啊!” “嗯,当心别弄到手。” 翌日,陈浥出门买菜时,微低着头。 路过与自己打照面的邻居,就像有默契一般,没有人像往常那样与她打招呼,出于对她的同情,出于给她留下那么一点可怜的尊严。 这么多年来,那些人都知道,可从来没料想过,有一天会上演昨天那样的画面! 早9点,《我不是旅人》晨间时段结束,趁着人齐,李利星宣布了一件事:“明天是我从家里正式搬出来独住的第一天,大家要来庆祝我新居啊。” 助理小齐揶揄:“利星姐,你不会是坑我们过去当劳力吧?” “安你的心了,东西我早就搬完了。” “有大餐吗?” “我是不会下厨的。” 众人一听,面上顿时一阵失望,下一秒又听她继续道:“但是我预定了小龙虾、蛤蜊、鸭脚焖竹笋、窑鸡、腊肉板栗炒糯米饭…..” 她一样样如数家珍,广播室的人早就两眼冒金光,恨不得口水流满地。 “明晚9点半大家都要直播,我就把时间安排在下午3点开始,谁要是迟到,过时不候!” “准时准时,一定准时。” “怀音啊,你帮我叫一下时怛吧,都是一个节目组,不能少了她的,我叫的话她估计不想来。” 想到度假村那次两人的矛盾,怀音说道:“我叫她可能也不去吧。” “你就告诉她是你搬新居就好了,到时她来都来了,就不好走了。” “那行吧。”也只能如此了。 翌日下午,时怛买了两支起泡酒,一个果篮,按照地址到达了怀音所说的小区门前,抬头看这一幢幢巍峨高楼,心底不禁升出些怪异。 据她所知,怀音的家境也不是很富裕,怎么租得起这么高档的小区? 她走上行人过道,门上有电子锁,按照怀音说的按了门牌号,须臾传来等待音,而后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你好,哪位” “昇哥,是我。” “好嘞,这就给你开门。” 叮咚一声,大门解锁,她进入小区,按照指示牌找到那一栋,又是一番按门牌。 李利星住19楼,导播昇哥跟助理小齐等人都到了,宽敞的客厅内起码有六七个人,正在电视机前玩VR划船游戏。 门铃打响,昇哥开的门,来人正是时怛,迎面便是喧嚣的嬉闹声。 她礼貌地问一句:“要换鞋吗” “不用,她家里也没这么多拖鞋。” 昇哥领着她往里走,时怛看客厅里一堆人围在一起,其中还有新闻部的同事,顺手将新居礼放到桌子上,问:“怀音呢” “噢,她跟利星还有郑永去拿外卖。” 人堆里还有阿唯,看见时怛便走过来,看了看她的眼色:“要喝水吗” 时怛点点头。阿唯看她好像没有什么不满,心里安定了一些,走到壁柜那里打开其中一个柜子,从里头拿出一个水杯。 时怛看他,倒挺熟门熟路地,以为是来早了。 他倒了杯凉开水回来,她接过来说了声谢。 “你来很久了吗?”她问。 “没,昇哥他们最早来,我刚到十几分钟。”然后问“:明天一起吃晚饭吧?” “不了,”她说“明天截稿,” “那后天?” “再看吧,” 没多久,拿外卖的人抱着满怀的打包盒回来:“来来来,帮忙拿一下。” 那些空闲的人一窝蜂冲上去,三下五除二接过三人手里的食物,统统整齐地摆放到长长的餐桌上。 李利星见着时怛,笑着打招呼:“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看见你” “刚到。”她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声。 她笑,随手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额头上汗,转头招呼其他人:“准备开吃了,你们定胜负了没。” 怀音等人一一将盒子开了盖,各种食物香气四处散开来,偌大的客厅顷刻间变成一个食物盒子,香味环绕! 那些玩游戏的人吆喝:“就快了快了” 时怛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是组长的电话。 正要听,红色的电量显示手机即将自动关机,她唯有借了阿唯的手机回过去,走到阳台去跟组长聊电话。 客厅里热闹非凡,那些游戏的同事们已经决出胜负,陆续凑到餐桌旁,大家不客气地各自入了座,对着一桌的美食垂涎欲滴,你打我闹。 时怛讲着电话,目光落在客厅里的人群上。 阿唯被人拱出来讲冷笑话:“有一天我在阳台上抽烟,我抽一口,风抽一口,我就在想,为什么风抽我的烟,于是我越想越气。我,就开始抽风了。” 话音落,一众人哄堂大笑,李利星更是花枝乱颤,亲昵地拍打着他的肩膀。 时怛是个不合群的人,向来都是,这里的热闹不属于她,也没有人在意,桌上少了一个人。 客厅跟阳台,似乎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她挂了电话,却在迈步进去那一刹那看到手机上wifi不知何时自动已连接——明明,她打电话时并没有。 前进的步伐停住,里头传来新闻部某个男同事欢快的声音:“举杯,为利星大美女迎来第一个自由独居日。” “干杯。” 杯子相击,发出清脆的铿锵之声,那是讽刺时怛的声音,那声音割开了她心脏一小口,并不让她很痛苦,可是依然有种细微的、尖锐的疼痛! 她在阳台上,无声地站了几秒,然后重新迈脚,走到阿唯面前,客气而从容地将东西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谢谢你的手机” 阿唯转头,目光掠过餐桌,竟然没有一个空位,忙起身:“你坐我这里,我再拿一个凳子。” 李利星脸上微歉:“呀,看我都转糊涂了,人数都数错,时怛你坐着,我去加凳子。” 第二十一章:摊牌 “别麻烦了。”她的声音叫停了起到一半的两个人。 看向众人,随口解释了一句:“组长找我,我得回台里一趟。” 怀音:“这么多好吃的东西你一口都还没吃呢。” 其他人:“对啊,不急的话吃点再去。” “我没口福,你们多吃一个人的份正好。”话落,她便抬脚离开。 阿唯忙起身“我去送送她,你们先吃着” 一干人又开始继续,李利星眉头却是微蹙,对这一幕有些抱歉:“时怛是不是不高兴了?” 众人闻言,气氛忽然发生了轻微变化,欢乐有所下降。 她继续说:“我下去看看,你们继续,记得给我们留点啊,吃完找你们算账的。” 阿唯一路追到楼下,拉住她的手腕:“时怛,突然这是怎么了?” 她回过身,并没有从他手里把手抽回来:“我想,以后我们还是以同事的身份相处最恰当。” 闻言,他眉头皱起,紧张起来:“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快要成为她的男朋友了。 “我跟你,不是能在一起的性格。” “这跟性格有什么关系,互相喜欢什么事都能解决。” “你喜欢我吗?” “我当然喜欢你。” “李利星呢,你也喜欢她?”她并未露出咄咄逼人的姿态,除了比往常稍冷淡一些的语气,阿唯根本看不出其他的异样。 “我们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是啊,可你掺和她的事还少吗?” 他有些着急,怕她对自己的误会越来越深:“时怛,我跟她除了同事之外,没有任何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是,我信你的人品。”她说:“可你好像从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我没有,你的事情我都很在意!” “我说过我不喜欢她,我讨厌她,你们工作上有任何往来我都明白是正常的应该的,可是私底下,你们是不是应该避避嫌?” “我跟她真的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我认为你不会开放到为一个毫无感觉的异性全身抹防晒;我也认为一个男人如果对对方没有那个心思,怎么做到随传随到?是时间太多用不完是吗?” 原来,她看到了! 他的面上立即覆上一片愧疚:“对不起,那个行为是我不对….” “你上去吧。”时怛没有心情听他道歉认错,抽出自己的手腕,转身欲要走。 阿唯一急,拦在她面前:“我没想过你会这么生气,我认错,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以后我不再犯,行不?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她眼底有失望掠过:“你内心或许是觉得,她对我态度友好,我对她那样,是我莫名其妙小肚鸡肠,所以她每每联系你,你从来不跟我说。她的这个家,你也不是第一次来吧?” 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阿唯噎住:“我……” “我没有资格苛责你,因为我们并没有确立关系,所以你也不要有太多负疚感,以后在台里遇见,从前是什么样,以后就是什么样。” 说罢,她绕过他,头也不回地朝大门走去。 他不放弃,跟在她身后一路解释:“我是来过这里,是她之前搬家,没人帮她搬东西…..” 时怛一转身,反问他:“你真以为这是事实?” 她的眼神越过他,投到不远处那扇感应门前双手环胸站着看他们争执的女人。 “我以后不会了,时怛,你不喜欢她我就不跟她有私下往来了好不好,你不要说这种绝情的话,我们…….” 她看向他,并不回答,可是那双柳叶眼,已经没有任何的感情可言——这就是她给他的回答。 阿唯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看她坚决地转身走掉,他张了张嘴,唤她:“时怛” 可她依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全身忽然像被卸了力,浑身透出一种无力感,他的目光牢牢扣在前方的背影上,看着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离开了小区的时怛沿着人行道一路往前走,路过一间粉店,店里飘荡出来阵阵的卤肉香味,摸了摸扁平的肚子,才想起来自己中饭还没吃。 刚一进店门,在里头忙碌的老板热情地吆喝:“姑娘随便看,菜单都在墙上” 店外就是人行道,人行道边上便是马路,一辆黑色红旗HS7停在路边,主人好像是到隔壁小商铺买了瓶水,回来时目光不经意投到粉店里,开车门的动作忽然就停住。 时怛点了碗牛腩蹄筋粉,告诉老板:“加点辣啊” “好嘞,要葱花吗?” “要的。” 她掏出手机要买单,一按发现屏幕不亮,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手机关机了。 摸摸前面口袋,除了一条钥匙,什么都没有,又摸了摸后面口袋——空空如也。 老板看着她,她也抬起头来看着老板,心底叹了口气:“不好意思老板,这粉我先不要了。” 一转身,险些撞上一个人,然后便听到头顶传来一道声线略低的声音:“老板,她的,麻烦再来一碗酸汤牛肉粉,一共多少?” 时怛抬头,一张清隽面容映在她眼前——她有些诧异。 老板:“一碗牛腩蹄筋粉,一碗酸汤牛肉粉,一共46” 解宋扫码付了钱,而后转头对她说:“时小姐,坐下等吧” 挑了一个位置率先坐下,她跟过来,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问:“又有命案?” 他被逗笑,低低的一声,很有男人的味道:“时小姐为什么每次见到我都会问这个问题?” “毕竟见到法医都不会是好事情。” 他语带浅淡笑意:“我今天休息,来这边办事。” 闻声,她这才安心了些:“谢谢你帮我付钱,方不方便写一下你支付宝,我回去转给你。” “我不用支付宝。” “现在还有人不用支付宝?” “很奇怪?” “不网购?” 他没答:“微信吧,你说一下微信号。” “也行。”她将自己的微信号报给他,他输入,发了申请。 两碗粉不多会端上来,热气蒸腾,香味氤氲,她的上面铺着一层浅褐色的牛腩蹄筋,再盖了切得均匀的葱花; 他的是红中带黄的酸汤牛肉,薄薄一层的肥牛蜷缩在面上,堆出一座小山尖。 时怛叹道:“这店的老板这么实在!”然后将粉搅拌均匀,夹一块牛腩放到嘴里。 牛腩炖得很烂,可是嚼劲还在,除了浓郁的肉汁在口腔里化开,还有淡淡的一阵八角桂皮香。 “好吃!”她说,再夹了一筷子米粉,吹了吹。 似乎是很饿,解宋看她只顾埋头吃,但吃相并不着急,有条不紊,热了就用橡皮筋将头发随意绑到一边,继续埋头吃。 瞧他好像没动筷的意思,她瞟他一眼,又垂眸舀了一汤匙粉汤,边吃边问:“看我能饱?” 闻声,他拿起筷子也开始品尝,粉是酸甜口味,带着一点辣度,让人很开胃。 店里人不多,人行道上草木盛,傍晚的风习习吹进来,裹挟着绿草跟食物的香气。 时怛脖子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汗液,几绺发丝粘在上面,她用纸巾擦去。 不经意间捕捉到她耳垂偏后一点的地方有一道半寸左右的小伤痕,解宋不由得问:“这里怎么回事?” 第二十二章:欺凌起源① 抬眸,时怛瞧见他用手指点了点他本人耳朵下一个部位:“小时候跟人打架。” 他看着她,在考量她话里的可信度。 “不信?” “你看着不像是会跟人动手的人。” “以前是不会,这是别人打我的。”她低头吃着粉,口吻云淡风轻。 他的动作停下,目光落在她脸上须臾,眼睛漆黑。 她没发现他的注视,片刻后耳畔听到他问:“要喝水吗?” “好,谢谢。” 他便随手将买来的水拧开放到她手边。 时怛吃完了一大碗的粉,又灌了几口维他命水,用纸巾擦干净嘴,看他也已经吃完,而对面那人的视线也正好落到她只剩小半碗汤水的大碗上。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呐,我不是吃得多,我是刚好饿了。” “嗯,明白,但我没有说话。” “你的眼神已经替你把意思表达出来了。” “我没那个意思,如果让你误会了,我很抱歉。” “欲盖弥彰。”说罢,拿起水起身往外走,解宋后脚也跟着一道。 “要到哪里?” “回电视台。” “这么早?” 闻言,她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是早还是晚?” 他信口拈来:“你微博上有直播时间”然后问:“要怎么回去?” 时怛觉得这位法医大哥的脑构造有点异于常人:“地铁、公交、打车。” 他狐疑:“你有钱吗?” 哇! 这个神情语气属实扎到她了。 几秒过后,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是自己的脑构造异于常人——她忘了自己没现金还关机。 “解先生,送佛送到西,方便借点钱吗?” 他很直白:“我没现金。” “两块钱也没?” “出门不经常带现金,不好意思啊!” “那可以麻烦你能在微信上帮我叫辆车吗?” “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麻烦。” “不要紧。” “今天已经多亏你帮忙了。” “时小姐坚持的话,那用我手机在微信上叫台车吧。”他打开微信,把手机递给她:“你输一下地址。” 她接过来,定位了这里的位置,然后输入电视台的地址,确认了车牌号后把手机还给他:“谢谢” 他在路边等网约车到达,将她送上车后方才上了自己的车。 回到电视台,时怛将手机放到化妆室里充电,坐在沙发上闭眼假寐。 时间还早,广播组还没有人来,她一个人霸占着20平方的化妆室。 明明室内静谧悠闲无人扰,她却忽然睁开眼,起身去往洗手间,掬几把水洗洗脸。 她垂着头,一双手抵在冰凉的盥洗台上,水珠沿着脸颊滑到下颌,点点滴滴坠到大理石台上。 空荡荡的洗手间忽然传来说话的声音,有两位同事推门进了来,时怛抬头,面色如常,扯一张纸巾擦了擦手,跟进来的同事打了个招呼。 对方这个点见到她有些诧异:“这么早过来?” 她笑了笑点点头:“我先出去了” 回到化妆室,她继续躺在一米长的沙发上,双手抱在胸前闭目养神。 ………….. 也不知睡了多久,对话声透过走廊朦朦胧胧地传进来,有人开了门,她缓缓睁开眼,意识归拢。 “时怛。”来人是怀音跟小齐。 时怛起身,嗯了一声。 两个人观察了下她的脸色,坐到镜子前各自化妆。 看了看墙上的时钟,8点四十多了,时怛也起身到镜前简单做一个妆容。 怀音一边补腮红,一边透过镜子看向她,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时怛,你是不是生气了?” “生什么气,怎么这么问?” “我听利星姐回来后说你跟阿唯好像发生争执了,是不是我骗你去利星姐家庆祝新居,你生气了?” 呵! 她心中冷笑。 “没有,别乱想,跟你们没有关系。” 19楼单身公寓里的李利星端着一杯红酒,面前是同事们送来的各种新居礼物,清洁阿姨正在收拾客厅的残局。 一手抱着腰,她懒懒地摇晃着杯子里的酒,送到嘴边大喝了一口。 阿姨已经打扫完:“李小姐,那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她开口唤住人“这篮水果,还有这两瓶酒,你拿走吧。” 闻言,阿姨惊讶:“这么好的东西你不要啊?” 当事人笑了笑:“不要了,你拿走吧。” 阿姨喜不自胜:“那谢谢你了啊!” 人走后,归于沉寂的公寓剩下她一个人,用手机放上音乐,又倒了半杯红酒,踱步到阳台的秋千椅上窝着,欣赏落日的余晖将半边天际都映红! 时间回到2013年早春,星期六早上8点50分。 今天9点学校要开家长会,时怛是结束了早餐店的兼职后赶回来的,焦急等完红绿灯,一路又马不停蹄地跑回来。 她累得气喘吁吁也不敢停下,一张常年日晒的脸蛋因跑动而红扑扑,高高的马尾在风中来回摇晃。 很快见着学校的大门,门口已经停了众多小汽车,都是前来参加家长会的家长们。 大多数人已经都进去了,门口人丁稀少,她冲进学校,一路往自己班级的教学楼跑,远远地看到前面一个身影慢慢弯下腰来,就要往地上去跌去…… 时怛忙奔过去,眼疾手快接住对方。 关莉笙根本无暇顾及是谁抱住了自己,一只手按住胸部,张嘴大口大口艰难地喘气,痛苦得下一秒仿佛就要呼吸停止。 看她这模样,时怛猜测:“阿姨,您是哮喘吗?” 难受地点头,关莉笙抖颤地伸出手,指指自己的包。 见状,时怛立即打开她的手袋,在里面快速翻找哮喘药,未几果真找到一支沙丁胺醇气雾剂。 快速看一眼使用说明,她匆忙在她口鼻前端喷两下。 关莉笙用力吸着,辛苦喘气…… 时怛看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缓解,又抬头瞧一眼当空的太阳,虽说是春天,可长时间晒下去还是叫人很是不好受。 她只好小心松开她,在对方边上站着移动了几下位置,看太阳在哪个方位便挡在那里,用身体给她遮一遮这艳阳。 好一会儿,关莉笙呼吸慢慢平复下来,迟缓地抬起头来,面前是一具非常单薄的小身影,逆着光,使她看不清长相。 眼睛朝左右转了转,周边全是暖黄的阳光,只有她身上,罩下来一小圈阴凉! 心扣忽然漫出一缕缕暖流,她撑着要站起来,时怛见状,忙弯腰帮忙。 “谢谢你啊,孩子。” “不用,您好点了是吗?” “欸。”虽然还不是完全平复,但呼吸已经顺畅许多了:“孩子,你是哪个班级的?” “阿姨,不好意思,我已经迟到了,您自己一个人如果没什么问题了的话,我就先走了。”她说罢松开扶着对方的手,拔腿就往教学楼里跑。 “同学,你没告诉我你是哪个班的。”关莉笙在后面喊,可是因刚发过病,声音甚小,也不知道她是听到了或是没有。 第二十三章:欺凌起源② 缓过病状后的关莉苼来到6班的时候,家长会已经开始了,走廊上站着几个学生,都是周六来帮忙的,其中便有她的女儿。 她走到门口一脸歉意地跟老师道了歉,在女儿的指引下来到教室里唯一一个空位落座。 帮忙的学生在走廊外等待,家长会有序进行。 关莉苼的位置在中间,在二十多个背影里看到了一个在此刻很是显眼的青涩背影。 她环顾一圈室内,只有她一个学生代替家长来开家长会,一抹白绿相间的校服在各色的衣服里显得格外突兀。 忍不住好奇地偏了偏头,她这样的角度勉强能看到那位同学的侧脸,这么一瞧——认出了时怛。 一时间有些意外与惊喜,不多会儿心中又觉疑惑——这孩子的父母再忙,总不能一个家长都不来吧。 2个小时的家长会,关莉苼的目光总不时会落到她背上,她自己都觉得长时间这么坐下来有些累人,那孩子却全程姿势端正,正襟危坐。 家长会结束,大家陆续离开教室,班主任在讲台目送诸位,偶尔也有家长来询问会上一些不懂的问题。 时怛想跟老师说一声再走,但看对方抽不开身,只好先离开了,关莉苼一瞧,迎上去唤住她:“同学。” 这班上只有她一个学生,时怛回过头,见是早上那位阿姨,礼貌地点了点头:“您好!” 关莉苼很和善:“原来你跟我女儿是同一个班级啊,你叫什么名字?” “时怛。” “时达,我女儿也在外面,不如阿姨请你们去吃饭吧。” 李利星确实在外面,透过窗户看到母亲跟时怛在对话。 时怛为难地婉拒:“谢谢阿姨,但是我这就要赶去做兼职,不好意思。” 她一阵惊讶:“你才几岁,怎么还去打工。” 时怛没回答,对方见状提议道:“不然阿姨送你去吧,在哪里?” “不用麻烦的,谢谢阿姨,我先走了。”说完拿起书包快步走出教室穿过走廊,经过李利星的身边。 那时候的时怛全副身心都为了生存、为了学业,尚未知晓,只是因为今天做了一件举手之劳的事情,便为自己招来长达两年半的孤立与欺凌! 关莉苼走出去,李利星迎上来,挽住她问:“妈,你跟时怛怎么认识的?” “碰巧在楼下撞见了,刚好她又是你同学,觉得投缘,就多聊了几句。”关莉苼不讲发病的事,以防家里人担心。 两个人一边往楼下走,又见关莉苼问:“你跟那孩子关系怎么样?” “普通,也不是太熟。” “妈瞧着她品性好,而且这么小出去做兼职,也不知是不是家里太艰难了。” “刚才会上你们班主任还公布了她的成绩,好几科都是优的,你多跟她学学,也多亲近亲近,对你肯定也是好的。” 撇了撇嘴,李利星不以为然。 一个礼拜后,李利星跟来校见老师的母亲一道回家,晚上吃完了饭不见父母亲身影,只有她跟哥哥在客厅一个玩游戏、一个看电影。 “哥,妈呢。” 李炔(quē)边玩着游戏漫不经心地回答:“楼上吧。” 她上楼,敲了敲父母房间没回应,开门也不见人,走到书房,书房门未关紧,空出一道缝,母亲的声音从里头传到她耳畔来。 “我还想说那孩子才十几岁家里怎么就舍得让她打工,看着那么小一个身板,要不是我今天多嘴问了老师一句,还不知道原来她是福利院长大的。” “你知不知道,老师说好几次看见那孩子在食堂吃的,几乎都是米饭跟一个青菜,最多就一瓶老干妈,我听着都觉得心酸。”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经历过,还依然这么上进善良。 看我们利星,抱养回来之后就被悉心照料,要什么我们都给,根本不知人间疾苦。今天我去学校,以为老师找我是有什么好的事,谁知是说利星成绩下滑的问题……” 后面母亲再絮絮叨叨说了什么,李利星根本听不到,她脑海里只有那两个字——抱养! 这一个消息对她来说无疑晴天霹雳! 她不是父母亲生的? 她不是? 她浑身战栗,身体如同浸冰桶,刺骨生寒的水源源不断地从她的口鼻灌进去——寒冷,难以呼吸! 父亲又说:“那孩子你真的那么喜欢?” “自然是的。”她又听到母亲惆怅的语气:“如果那是我们的孩子就好了!” “可惜不是。但也可以收养,让她跟利星一起,近朱者赤,她也能多帮帮利星” “我晓得你喜欢女儿的心理,可我们毕竟不太了解她。” 关莉笙之所以没办法生育,是因为当初生养李炔时子宫坏了,此后,再难生育。 “我知道你有顾虑,其实可以这样,我们帮她支付高中三年的生活费,先骗她说是借的,等以后出了社会再还回来。 这样她不用那么辛苦,天长日久也能看出她的品性值不值得我们收养。” 恍恍惚惚回到自己房间,李利星傻傻坐在床上了无反应,仿佛三魂七魄在顷刻间都从身体里被强硬抽走! 之后的日子,她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就好像自己永远是这家的亲生,她永远不用担心会有谁来分夺她的宠爱,她的一切! 可是母亲偶尔会问起时怛的情况,时怛的人品,时怛的成绩,她与时怛的关系。 再后来,不用母亲提问,她会在家庭吃饭时谈学校的各种趣事,状似无意间扯到时怛身上: “听同学们说她在校外好像有个男朋友,很社会的样子,不过好像对时怛挺好的。 长得虽然不怎么好看,但品味竟然不错,我也看见几次时怛穿着他给买的衣服,都挺好看的。” “昨天时怛被老师批评了,说她这段时间上课不专心、课堂上睡觉,成绩下滑了。” “时怛的工作好像很新颖,上个星期天她打工回来时脸上化着妆,好好看噢!” “同学们私底下经常会谈论时怛,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好像不是很喜欢跟她一起玩。” “我觉得时怛是不是不太喜欢我,我好几次尝试跟她主动说话,她都不怎么愿意搭理我。 我看她自己一个人在饭堂吃饭,好可怜的样子,就过去跟她坐一起,然后夹了块我觉得很好吃的排骨给她,但是她又从碗里夹出来扔到一边去了。” “妈,她是不是有洁癖啊,不然怎么会嫌弃我,我又不脏的。” 这些看似无心又单纯,或者带着受伤的话语总会间隔一段时间在家里发出来。 后来的后来,李利星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回到家,半边脸肿胀发红,印着模糊的巴掌手印。 无论父母哥哥怎么哄问,她只躲避着说没事,自己弄到的。 第二十四章:暴力 直到后来招架不住,哭着说自己不小心把水泼到了时怛身上去,自己已经非常着急自责第一时间道歉,可是时怛很生气……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但所有人都能听出来! 所以父母忿而作色:“太不像话了,真是太不像话了!她怎么能打人?我就不信真的没人治不了她。” “手机给我,我来给你班主任打电话,这样的孩子不严厉批评把她拉回正途,再大点什么事做不出来?” 李利星一边哭一边帮她求情:“别打,爸妈,你们别打,老师本来已经很不满意时怛了,要是让老师知道,她会被处分的。” “她的学费本来就是靠福利院补助的,要是他们也知道了,时怛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补助,如果没有,那她不就要辍学了吗?” “爸妈,别告诉老师,我没事的,也不痛,而且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不好。” 她成功了,用很长的时间让父母潜移默化地坚信那个曾经他们以为品学兼优的女孩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李利星的思绪回到此刻,杯子里的红酒早就喝光了,她又想到那个身形挺拔能力优异的男人,拿出手机放在手上转动把玩。 她在犹豫,犹豫要不要联系当初在中间牵线搭桥的那个阿姨,只有她,才有那个人的号码。 这是她第一次相亲,也是头一次在感情路上处于被动一方,她以为解宋早该在第一次的相亲餐桌上向她询问联系方式。 可一餐饭后,再无下文,她既等不到他的询问,也等不到他的电影邀请! 她以为老天也觉得他俩有缘分,在度假村竟也能遇见,以为这次他应该会要她的电话,可谁知,这男人又一次让她失望! 而彼时,她念念不忘的那个人,正埋首于实验室内做切片分析,举目所望,周围皆是冷冰冰的器械设备、试管器皿。 而他一身纯白的医袍,极和谐地融入在其中。 景明打印好报告,做了无菌处理后进入实验室,师傅正伏案工作,她不出声打扰,从恒温箱内取出今天要出报告的检材,加入到分析工作中去。 她就在他对面的工作台,台上立着架子,架子上各种常规容器,取容器时,视线不经意间透过架子的空隙落到对面的男人身上。 他正通过镜下观察组织切片,脑袋微垂,神情严谨。 景明能看到他另外半张没被设备挡住的面庞,看到他繁密而挺翘的眼睫毛…… 她的目光又鬼使神差地一路漫过他的鼻子、下颌、最后落到脖子上那块微微凸起的喉结。 解宋抬起头,手上戴着乳胶手套,将组织切片取下来。 景明回神,慌忙装作若无其事移开扎在他脸上的关注视线,边低下头来处理自己的工作,双颊却微微发起烫来。 家里只有陈浥一个人,林承去上班,女儿在学校,她拖着疲倦的身子擦门窗,脖子上的汗水流一样滴下来,脸色十分虚白。 她半跪着擦完了窗户,拿着抹布站起来,世界忽然一阵颠倒,只觉脚下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身体砰一下摔到了地上。 客厅里的时钟一点一滴地缓慢流过,从1点28,到3点05,陈浥孤零零地躺在冷冰冰的地面,世界仿佛只剩她一人。 时间就那么流逝,直到她自己清醒,拖着昏沉疼痛的脑袋跟身体,独自一人去往医院。 当晚林承回来吃饭时,陈浥选择将这件事告诉他,她清楚,私自决定,自己会招来什么样的后果。 “我怀孕了。” 林承夹菜的动作顿了顿,复继续,也没看她:“多久了?” “三周。”她压制内心的忐忑,等待着审判。 林承眼珠停了一下,没有说话,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医生说我的精神状态跟身体不适合生小孩,我也….不太想要。” 她的话音才落,他忽然起身,隔着餐桌将碗里的汤狠狠泼到陈浥的脸上。 她浑身顿时僵硬成石块,脸上蔓延出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低下脑袋,她没敢发出一点声音! 耳边是狠厉的质问:“我带着套,你怎么怀上的?” “总….总会有意外。”她声音难掩抖颤,汤汁从脸上滴落下来,狼狈可悲。 “去你M的意外。”他冲过来,扯住她的头发迫使她仰头看他:“告诉我,是不是别人的种?” 头皮顿时传来撕裂一般的锐痛,她眼里全是痛苦,可语气很坚定:“不是。” “不是别人的种你敢不留着他?”手上一用劲,将她从椅子上甩下来:“你个贱人,以为有几个追随者就可以无视我是吗?” “当了个小小作家就梦想变天鹅?没有老子你算个屁?”他一边怒骂,一边抬脚踩她的腰臀、腹部。 陈浥咬紧牙关,冷汗混进汤汁不断淌下来,只双手护住脑袋,任凭他的脚底板在自己身上肆意践踏。 “说话啊,你TM的舌头被狗吃了吗?” “我叫你说话,说话听到没有?”他蹲下来,扯住她的衣领扇她的脸,眼里的阴狠能杀人:“告诉我,你肚子里的孽种是谁的?” 陈浥看着他,嘴角淌出猩红的鲜血,她闭口不言。 这姿态更惹怒了疯子一般的丈夫,他推开她,狠命地踩她的肚子,咬牙切齿地加大力道! 陈浥鼓膜内充斥着无尽的谩骂,这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多的、最恶毒的叫骂; 她的身体被踩碎,她的五脏六腑已破损,她仅存的,对人性可怜的信任,也土崩瓦解! 她清晰地感受着体内一股热流,缓慢而持续地穿破自己的身体,流到大腿,流到冷冰冰的地板! 生机勃勃、读书声震耳的校园,林琦欢正在上英语课,班主任将她叫出来,没有多说什么,只忧急地道了一句:“琦欢,老师要带你去一趟医院。” “为什么要去医院?” “先别问,不要怕,老师陪你去,啊。”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情,她似乎猜想到了什么,一句话也没再问,沉默地跟着老师去了市人民医院。 医院人很多,刺鼻的消毒水笼罩住琦欢,老师拉着她的手穿梭在楼道里,最后来到一间病房。 病房是多人床,里头交杂着病患跟家属的说话声,琦欢的眼睛透过那些人,落到其中一张辨不清原样的面容上。 老师是按照病床名找到琦欢的母亲的,一抬首,声音却生生卡在喉咙里,然后转过头,看向旁边自己的学生。 琦欢有些木然的、沉默地看着床上罩着氧气罩的女人,她不太认得出那张脸; 太肿了,太破了!她想,就算她清醒过来,那么肿的眼睛,应该也是睁不开的吧! 周围的声音此起彼伏,这个小小的不到3平方的范围,跟病房里其他的人阻隔成了两个世界,琦欢抬起脚来,走到母亲的身边…… 她没哭,也不说话,伸出瘦小的一双手,隔着一张薄薄的被子圈住母亲的身体,把脸贴在她的胸口上。 张了张嘴,她轻声而乖巧地说:“妈妈,我来看你了,不过我不是翘课,老师带我来的。” 老师陡然捂住嘴别过头,不敢再看一眼眼前的画面! 第二十五章:命案① 《我不是旅人》节目组每周要开一次例会,所有工作人员如非请假,不然都是会到现场。 10点前,除了节目组组长,其余人员皆都到齐,老大还没来,大家便闲聊等待。 时怛向来是不愿跟李利星坐一处的,一张椭圆形会议桌,隔得远远的。 怀音正在低头刷微博,其他人或是在聊天或是看一下今天会议的文案,李利星则在网购,时怛手里也拿着一份文案,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欸,利星姐,我看到那位法医帅哥了。他评论你微博耶,说:很喜欢听你的广播。” 声音不重不轻,隔着一张桌子也传达到时怛的耳朵里去。 当事人闻言,心底乍泛喜悦,面上却显得意兴阑珊。 怀音又略带兴奋道:“字如其人,真简洁。头像很帅啊!”说罢将手机凑到她面前:“你看看,是不是很养眼。” 李利星目光懒懒地落到屏幕上,起初还愉悦,但几秒后觉得怪异,拿过她手机点开那个人的主页跟头像。 心底的窃喜在半分钟后冷却了下来,将手机还给对方,冷淡地说了声:“这不是他。” “嗯?不是吗?” “只是长得有点像而已。” “嗐。”怀音有些失望,未几八卦的心又重燃:“你们发展得怎样,到哪一步了?” “就那样。”她耸耸肩,状似不在意:“慢慢了解吧。” 八卦者好奇又略带兴奋:“法医的攻势怎么样,较其他人而言,是不是什么地方都很不一样?” “他们那一行可能都比较忙,我们也不是经常见面。” “不急不急。不过利星姐,到时候要是成了,一定要带给我们看啊。” 李利星笑了笑,不置可否。 组长踩着点出现在会议室,大家纷纷暂停当下的事,正色开会。 夜,又来临了! 万籁俱寂,家家户户熄落灯火,明月西沉,留下一地残冷。 有人掀被下床,开了门,在夜色里不紧不慢地走进厨房,出来时,手上的菜刀时而因折射,闪出阴冷的白光! 她重回卧室,拿着刀,站在床头看着鼾声沉浮的丈夫,静默不语。 昏暗夜色照不清她的模样,只有垂在身侧那把刀,在告诫危险来临! 林承猛地睁开眼睛半撑起上身,心惊肉跳地朝左右一看,妻子正躺在自己身侧,一动不动。 脸上的紧张还未来得及褪下,梦里过于真实的画面让他一时间还难以从后怕中醒过神来,他靠近妻子,听了一下对方的呼吸,均匀平缓,貌似是在安睡。 从肺里呼出一口浊气,他靠在床头,暗自庆幸是梦一场。 察觉身畔的人躺了下来,陈浥睁开眼,瞳孔在夜里闪过微弱的光,握紧了被子下的刀柄。 七天后,邬安刑警大队接到一则报警自首电话。 15分钟后,警察跟法医队陆续到达案发现场,拉起警戒线,搭建板桥通道。 刑警队员负责跟报警人兼嫌疑人陈浥了解案情,刑侦队的一众队员则各自散开在屋内提取检材。 法医部的解宋与景明也做好基本防护工作,进行尸表勘查。 解宋掀开死者各个部位衣物:“死者呈俯趴姿势,背面没有尸斑,尸斑集中在正面,呈紫黑色。” 然后用血管钳撬开死者口腔,利用照明灯观察口腔四周与咽喉情况:“死者舌头表面与舌根溃烂发脓。” 景明正在提取死者血液与尿液,闻言确认道:“师傅,是中毒?” 口罩掩盖住他清隽的面容,只有露出来的一双眉眼漆黑发亮,锐利而专注:“依照尸表反应来看,初步怀疑是中毒。” 其他检验员正在各个角落进行勘查工作,莫队在客厅,走廊外头已经聚集了上下楼几个住户,纷纷探头试图看清楚情况。 那些人交头接耳:“看来天都要收他了。” “真是活该,这样的人世上少一个算一个。” “你们这样讲,也不怕他头七回来找你们。”说这风凉话的是男性,旁边的人被他这么一讲也有点怵,不过转念一想,做亏心事的又不是自己,怕什么。 “你是男人,自然向着他说话了,可是人家母女遭了什么罪要摊上这么个老公爸?” 这些话或多或少进了莫队的耳,招来下属交代一声:“找几个人记录一下他们的口供。” “好。” 尸体被转移到殡仪馆,解宋二人后脚跟着进去,穿好手术服,用紫外光灯照射尸体,未见其他伤痕,便开始解剖。 开膛破肚之后,死因一目了然。 “死者林承,43岁,尸长174厘米,死亡时间两小时半到三小时; 食管黏膜有腐蚀现象,肝肾都有不同程度损坏,五肺叶干巴呈丝瓜囊形态,致死原因由肺部纤维化引起的呼吸衰竭。” 解剖完,二人进入实验室,对死者身上的尿液与血液进行分析。 而刑警大队里,莫队长正在对陈浥进行审讯。 “林承真的是你杀的?” 陈浥手脚软麻,低着头,一手抱着自己的手臂,尽量使自己神色看上去镇定些:“是我杀的。” “把你杀人的过程、使用的手段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我在饭菜跟他喝的咖啡里掺进了百草枯。” “百草枯是蓝绿色,且有很重的味道,你是怎么让他顺利吃下掺了百草枯的食物。” 陈浥心中一凛,低着头不知思索些什么。 “问你话呢!”他声色俱厉。 “我煮了苋菜,苋菜颜色很重,他看不出来,我没敢下太多,怕他吃出不对劲,后来怕没有效果,就在他的咖啡里也加了一些进去。” “一共放了多少?” “不知道,没算过。” “百草枯2016年7月1日已经禁止销售了,你从什么途径得来。” “家里有一瓶,我没上缴。” “剩下的百草枯呢?” “倒掉了。” “倒去哪?” “马桶。” “瓶子呢?” “烧了。” “在哪里烧的?” “家里烧的,融化了的塑料我也冲到马桶里去了。” 莫队长冷笑:“你倒是聪明。” “对不起!”她声音沉重,没有一般人杀人之后的狂热与极端。 旁边负责记录的警员阿城闻言抬头觑了觑对方,莫队长则定定地盯着她:“对不起什么?” “给你们添麻烦了。” 阿城神情闪过一缕意外——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犯人。 莫队:“那一开始你就不应该犯罪。” 陈浥没有说话。 第二十六章:命案② “你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丈夫?” “因为恨!”她连说这样的话语气都没有太大的起伏,除了沉重跟伪装的镇定,没有其他人应该有的愤慨与歇斯底里。 “为什么恨他?” “我跟他是05年认识的,06年结了婚,婚后没多久就暴露了他的本性,他嗜酒、烂赌,动辄就对我打骂,而我在这个地狱里,被幽禁了15年!”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离婚?” “那时候的世俗多封建啊!”她可悲地笑:“人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 “但即使这样,我也想要跟他离婚,也想带着孩子离他远远地。 可是人前的他,伪装得彬彬有礼,没有人同意我们离婚,连法院,都只是劝我冷静。 我也没有工作,离婚后,孩子一定会被判给他。” “我不能让孩子在那样一个人渣手里长大,能怎么办呢,只有一天天过下去,打我便打我吧,只要还有一口气,总不至于打死了!” 她抬起眼帘,看向面前这双经过风霜洗礼的眼睛,轻声问他:“可是我的孩子有什么罪过呢?” “她小时候都没被爸爸抱过几次,对爸爸的记忆只有那一次次的鞭打,他对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用皮带抽打,用手掐她的脖子! 你说那么小一个孩子,脸都还没有他巴掌大,就那么在他手里一点一点窒息,差一些,差一些我的孩子就没有了。” 手上记录的动作微停片刻,阿城听得哑然,心情忽地复杂起来。 “可是这样的事情,是间断性的,是15年来从未断绝过的,不知道哪一天他不开心了,我跟我那可怜的孩子就成了他的出气筒!” 莫队严肃的一张脸上看不出什么想法:“所以你一气之下杀了他?” “是的。” “案发时除了你跟死者两个人,还有其他人在场吗?” “没有,家里只有我跟他,几乎每天都是这样,我的孩子要上课,住校。” 警察问什么,陈浥答什么,没有任何为自己开脱的只言辩解。 当晚8点,刑警队召开专案会。 痕检员鼓仔道:“屋子内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任何血迹反应。 我们在发现死者的房间中提取到三个人的足迹,玄关处的鞋柜上共有3种不同尺码的鞋子,都提取了样本回来检验; 检验结果证实这三种足迹来自于死者、嫌疑人,与二者的女儿林琦欢。” 解宋:“死者致死原因是因服用了百草枯,其名又为对草快、克芜踪,化学名称1-1-二甲基-4-4-联吡啶阳离子盐; 毒性极强,若是口服的话死亡率可高达90%以上,少量服用者大多呈渐进式发展; 大量口服者24小时内会迅速出现肺出血与肺水肿,严重者由此成为致死原因。” 专案会开到9点,这起杀人案件除了有嫌犯供词外,警方没有搜集到更多的有力证据。 莫队长询问其他同僚:“小区的监控有没有调到?” “死者居住的小区从月前起,监控就因老化而报废,物业公司为省开销对业主瞒而不报,现在挂在外墙上的只是一个装饰品而已。” “小区监控坏掉,就从周边查一查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明天一早你们也去一趟死者女儿的学校调查一下。” 第二天一早,阿城跟同僚前往林琦欢学校,找到校长说明来意,校长又找来张钰,由张钰去自己的班级将林琦欢带到校长办公室。 校长室内气氛肃穆,孩子从外面走进来。 面对学生,两名警官将脸上有些冷硬的神情收了收,怕把人吓着了。 张钰跟校长在一旁陪同。 “你叫林琦欢是吗?”问话的是阿城,语气是和缓的。 得到点头的答案。 “你爸爸林承在昨天凌晨死亡,你知道吗?” 她还是点头,脑袋耷拉,双手抓着衣摆。 “你别怕,我们来就是想问一些简单的问题。” “我妈呢?”她忽然低声开口,声音紧张。 阿城一愣,一开始觉得这孩子得知父亲死了不闻不问却关心母亲,又转念想到陈浥的口供——这母女应该恨林承入骨,有这反应也不无道理。 “孩子,叔叔们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 “昨天到今天早上6点钟,你人在哪里?” 她回答:“学校。”声音已经带着轻微的哭腔。 “途中一直没有离开过吗?” “没有。” “平时你们母女跟你爸爸关系怎么样?” “不好。” “怎么个不好?” 室内忽然陷入沉默,片刻后,她转过身,用背部对着那些人,然后撩起自己的衣服。 众人一开始不知她要做什么,可下一刻纳入眼帘的,是一张稚嫩皮肤上斑驳错乱的两道条形疤痕跟一个圆形的伤疤,都已经结了痂,长出新的肉。 而后她又放下衣服,卷起自己的裤腿,露出一大块也结了痂的烫伤疤,伤疤是凹陷进去的,长出来的肉还没与其他的部位持平,可以想见当时到底烫进去多深。 张钰别过脸,眼眶泛红,抿唇忍耐。 阿城眼里闪过一缕不忍,又正色问:“这都是你爸爸打的?” “是。” 警方又问了一些问题,她都一一回答,可是她只关心一个问题:“我妈妈呢?” 默了默,阿城道“你妈妈涉嫌杀人,暂时还回不来。” “为什么?”她茫茫然地问,语气里充满对这个世界规则的不理解:“警察叔叔,他才是坏人,不是吗?” 简短的一个问题,令在场所有人神色都变得戚然黯淡。 “为什么呢,老师不是这样教的,老师说好人会有好报的!”她终于落下泪,可也只是无声从眼眶里掉。 “我妈妈遇见流浪的叔叔会给他买吃的,下雨天会载不认识的孕妇阿姨回家,她还会给过路的小朋友挡住车流。 为什么呢,我妈妈都这么好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抓她呢?” 心脏揪成一团,张钰眼泪聚到眼眶里打转,伸手把无助的孩子揽进怀里紧紧拥着:“别怕,妈妈会回来的,别怕,琦欢,别怕!” 校长鼻间也酸涩,两名警官不知要如何安慰,坐在一旁,心情也不好受。 阿城:“同学,我们要问的问题已经问完,你先回去上课吧。” 张钰:“那我先带她出去了。” 人走后,阿城又向校长征询:“我们想看一下贵校的监控。” “可以的,两位这边来。” 他将二人带到保安组的监控室,让人调取了案发前两天到今天为止的监控摄像,阿城与同事反复看过几遍,都没见到林琦欢从校门口进出过。 “我需要拷贝一份回去。” 校长点头应好。 第二十七章:光! 陈浥杀夫一案在网上引起一阵小动荡。 她虽算不上大火,但也是半个公众人物,其粉丝也有一定数量,一时间纷纷在她微博底下或求真相或谩骂,粉丝群里也掀起一波浪潮。 作为不久前才邀请对方作为嘉宾的节目组,这一事件肯定也引起了关注,部分网友在官方号与时怛微博下留言,多数是好奇是否知晓更多内幕。 对于这类问题留言,节目组勒令旗下任何成员不得作出任何回复。 可是,防不住听众电话。 晚10点多,时怛的直播时间,接听到了一位特殊问题的听众电话。 “时怛,当时你看得出来陈浥有杀人倾向吗?” 问题一出,小齐怀音与导播皆都抬首交接忧心眼神。 时怛提早做过心理准备,不至于手足无措:“林先生,您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喔。” “我相信不止我一个人好奇的,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杀她老公吗,是出轨了,还是家暴了?” “不建议大家过多猜测,当然,我也想知道原因。网上传得再神乎其神都不如等警方出通知。” “时怛,你这就太官方了,你们官微上面还挂着陈浥的书,她都成为杀人犯了,你们不怕被牵连?” 问题越来越过分,怕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导播连忙做手势,示意时怛挑选时间点结束通话。 “在警方正式出通知前,谁都不应该给他人扣上杀人犯的帽子。 如果陈女士真的杀了人,法律会惩处她,届时我们也会撤掉对的宣传,也希望各位听众跟网友在这一事上持观望态度就好。” “我们的下一位听众已经在线上等候多时,说不准就要投诉我了,下面请把这位朋友电话接进来。” 11点半,直播结束,时怛收拾好东西回家,洗过澡后躺在床上,脑子里又闪过陈浥匆忙遮盖的伤痕,一时间有些心绪不宁。 陈浥被关押的两天时间里,警方走访了同小区的居民,证言几乎都是一边在唏嘘陈浥的狠心,一边在指责林承的残暴。 小区周边跟学校的监控也被一再翻查,终于在一辆车中发生了线索,并且刑事勘查组再次回到案发现场复勘,也收集到一样有力的物证。 当天,阿城与同僚再次前往学校,没有惊动学生,将张钰跟林琦欢带回警局进行盘问。 两个人分别在不同的审讯室。 “张钰女士,10月3号到10月4号这两天,你的学生林琦欢有没有离开过学校?” 张钰内心惊惶不已,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警察按下播放键,将面前一台笔记本屏幕转向她,口吻强硬:“这是10月3号傍晚5点03分到06分的监控,监控中显示从校园内开出去的这辆车是你的吗?” 张钰匆匆看了一眼,躲也似地避开目光,唯唯诺诺将头一点:“是。” “车上除了你还有谁?” 她不说话,不知道怎么说,更不敢说。 张钰的车玻璃是全黑的,从里面看外界一清二楚,可是从外面看进去几乎黑糊糊一片; 所以肉眼除了稍微能辨别驾驶座有坐人,后座几乎是看不到的。 久久得不到回答,警察声色俱厉:“你是人民教师,做假口供是犯法的不知道吗?” 张钰身体一抖,还是咬牙没发声。 警察又将另一个视频放出来:“10月4号早上7点39分,这个是你吗?” ——是她开车进入学校的监控视频。 她缩着肩膀点头:“是。” 两个画面放到一起,将后座一个极模糊的人形轮廓用红圈标出来:“坐在你后座里的这个人是谁?” 张钰头脑肿胀,道德跟法律在拼命做着拉锯战,她的脑子空白一片! “请你配合调查。” “我们已经将两个监控里的人在警方数据库里做了一个分析,证实相隔一个晚上坐你的车出入学校的就是林琦欢,你还不老实交代吗?” 而另一个房间,琦欢也正在被审问同一个问题。 “视频里的人是你吗?” “是。”瘦小的孩子张开嘴,眼神空洞。 “林承是你杀的吗?” 这一个问题,她没有回答,面容麻木,仿似没有听到一般。 毕竟是未成年,警方态度没有那么强势:“我们在你家的电闸箱里找到了一个150毫升容量的空瓶。” “里面还残留少量的蓝绿色液体,证实是百草枯,瓶身只有你的指纹。” 琦欢还是没有回答,面上无人色,整个人失去了思想,犹如一具空壳在警局。 “10月3号傍晚6点21至6点57分,你家旁边的菜市场监控曾拍到你在这个时间点购买了食材之后离开。上次去学校问你,为什么说谎?” 而此时的陈浥征询过警察,为自己得到一个联系律师的机会。 女儿被提审,还在审讯阶段,她的嫌疑尚未清除,尚在关押中——现在的她,不得不寻人求助! 警察为她开了关押室的铁门,带她到一张办公桌前,陈浥拨打了一个号码,是固话。 电话等待接通的时刻,她的手指一圈一圈绞着手中的电话线。 她已经不是进来时那样还算健康的脸色了,被关押的这段时间,巨大的心理压力压得她体重急速下降。 她的眼睑下早已布满一圈浓重的阴影,眼袋沉沉往下掉,一张脸异常枯黄干燥。 而脸下半部的皮肤掀则起一块一块干皮,像一块长年不经风雨、只遭日晒的皲裂的土地! 电话通了,有人接听,她迫切地张开粘在一块的双唇:“你好,我想找一下时怛时小姐。”声音像芭蕉树上结下来的半透明汁液,黏稠的、干哑的。 电话那端的回复亲切又礼貌:“请问您是哪位?” 她沉默了,微微一顿,最后又张嘴:“陈浥。” 而话音落,轮到那一边传来短暂的静默,稍候声音又起,不过多了些不自然:“好的,您稍等一下。” 这是节目组的联系方式,她记不得时怛的私人号码,凭着记忆,想起了联系过自己几次的固定电话。 时怛很快来到办公室接听电话,同事已经告诉她来电者是谁。 她知道对方此刻的处境,单枪直入:“陈女士。” “时小姐。”她听到听筒里那道温和,又坚定的声音,她张嘴回复她,声音竟有些发抖:“时小姐。” “您说。” “我没有认识的人,你能…..帮我找、找到一位擅长我这类情况的律师吗?” “我会尽力,可是您知道,距离您被拘捕的时间已经过去4天,已经错过律师搜集证据的最佳时段了。” “不是为我辩护。” 时怛忽然心一沉。 “为我女儿,”陈浥声音绝望:“她今天在学校被带到警察局了。” 电话里一阵沉默,如果不是时怛轻微的呼吸声,陈浥会慌乱地以为那头的人已经不在了。 时怛最不愿看见的局面,便是这起杀人案,孩子也牵涉其中。 可如今,该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陈女士,我没办法向您保证什么,但你相信,我会尽我微薄的力量。” 陈浥一直深陷黑暗里,可是如今,此刻,这一道声音像终年黑暗里忽然绽出来了一点星光,它把黑暗撕开了一个洞。 即使渺小; 即使遥远; 可是,它出现了! 第二十八章:恶心 时怛挂了电话,直接乘坐电梯上到七楼,扣响副台长的办公室。 她跟副台长关系并不很亲密,充其量比普通上下级要深一些,也因如此,她知道对方有一定人脉。 副台长年纪四旬,听了她的来意,里面只有一个讯息,希望他能为她牵律师的线。 “时怛,你是为自己还是别人找的?”他希望是后者,毕竟眼前人是台里热门电台的主播,但凡出了大点的事,很容易在网上引起热议。 “朋友。” 闻声,他翻开手机通信录,写下一串号码跟地址。 “这是邬安数一数二的专打刑事案件的律师,胜率达百分之八十多,收费自然也是不菲的。” “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接下你朋友这单案子,不过我会帮你打声招呼。” 她接过纸条:“谢谢副台长,我时间比较赶,就先去了。” 时怛今天没有直播,上午回公司是因为要开例会,现在中午12点,如果今日内能找到律师接下案子,那今天就还有面见陈浥女儿的机会,了解事情的一切始末。 她匆匆赶往地址上的商业街,计程车在街口停下,她在炎热的日头下快步朝中心街里走,一边张望两旁建筑的号码牌。 十分钟后,她找到了那间律师楼,位于大厦的20层,名叫; 从接待处伊始,便可看出这间律所有多恢宏大气,其面积也是让人不由小小惊叹一把。 在邬安这样的地段,还能有这样的规模,律所实力可窥一斑。 她说明来意,工作人员亲切得体地将她领到会议室,又询问了口味,送上冰咖啡,便退了出去。 许是中午休息时间,偌大奢华的办公室只有零丁几个人,留下来的都是部分值班人员。 咖啡杯设计别具一格,底下杯垫呈绿梅状,上头花蕊雕刻得有几分逼真,杯子为半透明的磨砂材质,内壁因冰块而覆了一层薄雾,淡褐色的咖啡叠在一片翠绿中,竟然有种碰撞的美丽。 路上来时有些渴,时怛多喝了几口咖啡,这间律所的投资人之一兼大状已经从庭审现场回来。 听到身后脚步声,时怛起身回头,来者是一位男士,约莫五十上下,戴着一副细金边眼镜,斯文干练。 许是对方职业原因,在那双眼睛里,她看到了沉淀多年的狡黠与精明。 对方与时怛碰上面,眼神忽然变了变,极轻微,转瞬又隐了去,含笑探出手:“你好,你就是郑台说的时怛时小姐吧?” 她点头微笑,伸出手来:“您好,不好意思,休息时间叨扰您。” 左近琛手心里接触到的触感并没有想象中细腻,较之大多数女孩来说,甚至有些微粗糙,但他分毫没表现出来,很快就放开了对方的手。 “因为时间紧迫,我就不与您寒暄过多了,这次来是关于我朋友的案子。” 抬手示意对方入座,左近琛也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来:“没关系,时小姐把具体的细节跟我说说。”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详细的,我朋友的丈夫死在家中,经法医坚定是被投毒致死,报警人就是我朋友……” 她将知道的信息尽可能地告知。说话期间,左近琛很礼貌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偶尔点头附和一下。 对方到底比自己历练得沉稳,时怛慢慢不太能够一直看着人家的眼睛讲话,便微微错开。 她继续着:“但不知道警方为什么突然将我朋友的女儿带回去审问…….” 对方的视线躲避为左近琛提供了便利,镜片下一双略带自信笑意的眸眼不着痕迹地落到眼前一张一翕的红唇上。 片刻后,又漫不经心地下滑至她因说话而微微弹动的脖子,最后慢慢地,移动到因呼吸而有频率起伏的胸脯上。 意识到了对方放肆的视线,时怛声音忽然停止,一句脏话在心底升腾。 脸上没敢表现出来不悦,但她将目光对准他的,对方也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她的发现,不过好在没有再用眼睛在她身上扫来扫去。 她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问:“不知道左大状您今天能不能跟那个孩子见一下?” “啧,”他神情上有些苦恼:“我手头上的案子都堆成一座山了。” “我明白您的繁忙,这也说明了您的实力。” “她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刚读高中。” “如果您真的抽不开时间,能不能先帮我去见她一面,了解案件的真相,之后我们再商议?”她迫切希望对方能接下这件案子,这么说只是缓兵之计。 “你比我小将近两轮吧?”他慢条斯理,看着她时嘴角微翘,回答是牛头不对马嘴。 时怛耐心点头。 “那我就叫你时怛吧,也不算占你便宜。”又说:“你领导跟我打过招呼,原先我是打算回绝的,案件多实在分身乏术; 但听说是你,所以千忙万忙我也赶回来见你这一面。” 她还是假装耐心聆听着。 要不是有求于人,她真想朝这人大吼一声:接不接说句人话,在这兜什么屁圈子,当她旋转木马呢! “你的电台我也是偶尔有听的,有时候忙得脑袋要爆炸时,打开手机听一听你的声音,也就觉得内心像受到安抚一般。” 时怛还是微笑,客气地朝对方点了点头,下一刻,感觉小腿一阵不轻不重的力道,隔着裤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 她眼帘垂下,朝脚上那只恶心得让她险些呕吐的男人的皮鞋看去。 “时怛,我挺欣赏你的,起初只以为你声音比其他人动听许多,没想到见了面,更让我惊喜!” 他忽然压低声音,一手向她一双唇瓣探过去:“你这样的声音若是能在床上喊我的名字,该是有多销魂?” 那只手离她嘴唇只有半寸的距离时,时怛“呸”一声,朝他手上吐了口唾液,一边探手拿起桌上半杯咖啡,哗啦一下全泼到对方脸上去,半点不心慈手软。 左近琛的笑意僵在嘴角,眼前浊黄一片,咖啡从镜片跟脸上滴答滴答淌下来,精英干练的模样陡然被冲得粉碎。 几滴咖啡溅到她的手上,原想在对方的衣服上擦干净,想了想这垃圾比咖啡还脏上不知多少倍; 只好从包里掏出纸巾胡乱一擦,然后将用过的纸巾随手扔到对方的身上去,骂了声:“金玉其外。”捞起包就要走。 左近琛震怒,牙关磨得咯吱作响,咬牙威胁:“时怛,我看你在这一行能不能找到为你打官司的律师!” 她背影一顿,恨不得脱下脚上的鞋塞到这个垃圾人嘴里。 但她没有认输,抬脚、迈步,离开左近琛的视线范围——昂首阔步的! 第二十九章:报复 离开之后,时怛在附近找了几家律师事务所,虽然规模不能与前者相比,但在脚下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段,起码实力还是有些保证的。 “你好,我想见一下贵所最擅打刑事案件的大状。” 由前台领着她进去,在会客室跟对方的律师见了面。 律师大步而来,一边微笑伸手:“你好,我是这里的张圭青。” “你好,我是时怛…..” 可是却在她报出姓名那一刻,对方脸上的微笑固化了半秒,抽回手,态度冷淡了许多:“不好意思,你这件case我想我们是接不了。” “张大状,您还没有听我说案情。” “不好意思。”这话是在送客。 时怛忽然反应过来——这便是那个垃圾人的威胁。 没有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叨扰了。” 到下一间律所时,她没有自报姓名,跟律师谈话也和谐,可直到她把所知道的案情告知对方,收到的回馈依然是婉言拒绝。 一连跑了几个尚算有名的律所,结果都如出一辙。 她再一次见识到名利真是一把能不见血就杀人的好刀。 迫于无奈,她只能向上过自己节目的律师嘉宾寻求帮助,对方专打离婚官司,可同在法律界,起码也能认识点人脉。 拨通了电话,她连寒暄的时间都没有:“梁律师,我是时怛,不好意思突然联系您,请问您有相熟的擅刑事案件的律师朋友吗?” 对方的语气是意外的:“时小姐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不是我,我一个朋友。您有认识的吗?” “有是有,但胜率在六十多左右,所以我也不敢保证最后你这件案子的结果。” 六十多; 她心中升起惆怅。 “没关系,能麻烦您把他联系方式发给我吗?” 拿到了号码的她立即将电话拨去,简短互相介绍一番,直奔主题。 越听,对面律师越觉这案情熟悉:“时小姐,你这个是不是近段时间网上有热议过的那位网络作家的案子?” “是的。” 对方语气变得有些为难:“时小姐,这件case就算接了,打赢的几率也是很渺茫的。 “警方有很细的证据链,都指向嫌犯是有预谋杀人,就算打,其实最终结果也不会好到多少。” 时怛敛额,略沉吟:“您有多少把握?” “说实话,我不敢做担保。” “不管怎样,也谢谢您,如果需要帮助,我再联系您。” 她挂了电话,对方表达得已经如此明确了,她不能拿陈浥跟她女儿的人生去赌。 头顶上阳光越发炙热,将人焦烤出灼热的体温来,汗水也从她两鬓不断滑落。 她在脑子里筛选各种跟自己有过交道的人物,企图捕捉到能为这起案件提供到帮助的人。 猛地想到了什么,她打开通信录,正欲拨通李利星的电话,指尖却忽然一顿。 几番思虑,最后选择打开微信,找到那个人的聊天界面,查看个人信息——上头没有注明他的电话。 只好编辑一条消息发送过去:解先生,有急事联系,方便给一下你的电话号码吗? 她没有多大把握对方能看到这则消息,心里不免着急燥热。 她在想,如果长时间没有得到回复,那她真的要向李利星问他的联系方式吗?那个女人难道会给吗? 等了又等,午后的日头实在毒辣,她耐不住,只好退到人家店铺门口躲一躲,继续等待。 好在几分钟后,微信响起提示音,她忙打开查看,对方一句话未多说,只发过来一串电话号码。 她点击呼叫,手机传来接通音,很快就被人接起。 “时小姐?”一道声线偏低的嗓音透过听筒,传达到她的耳膜。 “解先生,现在方便通话吗?” “你说。” “不好意思,原谅我的突兀,我想问你做法医这一行,有认识的律师吗,刑事案件类的。” “有几位相熟的,时小姐有麻烦?” “不是我,你能帮我搭个线吗,可能会比较麻烦你,但我实在吃太多闭门羹了。” 许是听出来对方事情的紧急,解宋没有多问无谓的:“时小姐稍等,过会儿给你回过去。” “噢,好。”以为是打扰到了对方工作,时怛有些抱歉,也不敢多说其他。 数分钟后,手机震动起来,还是他的号码,她忙接起:“解先生。” “我联系了一位朋友,他最擅刑事,能力也很出众,我擅自帮你约了时间,如果你方便的话,现在可以过去见面详谈。” 时怛又惊又喜:“多谢,我现在立刻赶过去。” 又忽然想到,语气微顿:“解先生,你朋友对于我这个案子,可能不太顺利能接下来,这么说或许有些厚脸皮,能不能麻烦你帮帮忙?” “你放心,只管去见他就行。”电话那头的他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又或者说先前与朋友的通话,已经得知了左近琛放话一事。 她面上微喜:“好。” “我把地址发你微信。” “谢谢,麻烦你了!” 她马不停蹄打车直奔微信上的地址,顺利跟那位迟大状见上面,告知其案情。 其实她心里多少有些忐忑,怕这一位也难以接下她的案子。 可谈好之后,对方却立即叫人打印合同,与她签订委托文件,并在当日前去警察局以林琦欢委托律师身份要求面见当事人。 虽然这才只是开头,可也叫时怛长舒一口气。 迟律师成功见上自己的小小当事人,她已经经过几个小时的审问,整个人因不安惊慌而变得有些呆滞。 他坐在她面前,可以很明显地感知到,这具小身体对他发出来的抵触反应。 “琦欢,从现在开始不要害怕,我是你妈妈派来帮助你的。” 闻言,她才将埋下去的脑袋抬起来,红肿的眼戒备地看着他。 “我是律师,是来帮你的,所以相信我。” “你看,这是我的律师证。”他把证件放到她面前,解除她的戒备心。 “不要担心,你能不能告诉叔叔,爸爸死的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意识恍恍惚惚,回到父亲死的前一天。 第三十章:谎言或真相① 10月3号。 “叮铃铃” 响亮的下课钟声打响,林琦欢跟在班主任的身后出了教室,一直上楼,穿过走廊,直到到达教师楼,在没有人的楼道里,她出声喊停了前方的人。 张钰回过身来,见着是琦欢,声音多了许多关怀:“怎么了?” “我今晚想请个假。” “什么事要请假呢?” “我….我有点不舒服,想去看一下医生。” 闻此言,张钰有些担忧地走下楼梯:“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头,头有点不舒服。”她尽量让自己神情语气正常些。 张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须臾后眉头微微一蹙:“好像是有点烫,不会是发烧了吧?” 然后又说:“你在这里等老师一下,老师开车送你去附近的诊所看一下。” “不用老师,我可以自己去的。” “要是路上有点什么事怎么得了?”因她家庭缘故,张钰对她始终怀有一种比旁人更重的心疼。 林琦欢不敢再多说什么,等老师把教材放回到办公室,一起到学校停车棚里取了车。 老师给她开了后座门,又叮嘱把安全带系上,一起离开了学校。 到了诊所,医生给把脉量体温,又看了看她的舌头,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林琦欢硬着头皮说:“可是我就是觉得头有点晕,有点疼。” “估计是有点低血糖,给你打一瓶葡萄糖。” 护士给吊上葡萄糖,量不多,估计半小时左右就能吊完。 她对张钰说:“老师,那您先回去吧,我自己在这就行。” 张钰不放心:“老师也下班了,距离晚自习还有两个小时,不急。” 末了问:“肚子饿吗,要不要给你买点东西?” 林琦欢点头:“有点饿。” “那想吃什么?” “我想吃煲仔饭,可以吗?”这个时间要很长。 “那行,你在这里打着,渴了的话就请护士姐姐给你倒杯水。” “好。” 张钰将近半个小时才回来,手里提着一份热腾腾的煲仔饭,到诊所里一瞧,却找不着林琦欢的人影了,正疑惑之际,护士给了她一张纸条。 她翻开一看,上头是琦欢的笔迹:老师,我脑袋还是有些晕,晚上自习课就不上了,我回家了,明天再来学校。 晚上8点多,林承开门进屋,却听到屋内传来炒菜的声音,一边纳闷一边往厨房走,意外看到女儿的身影。 “琦欢,你怎么在家?” “我有点不舒服,就请一个晚上的假了。” “我说你妈都回你外婆家了,怎么家里还有人做饭。”他连问都没问一句女儿身体的状况。 “爸,你吃饭了吗?” “打算叫外卖,你都煮了就不用叫了。” “快好了。” 几句对话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一直到饭菜上桌,基本上都是相顾无言。 桌上有简单的水煮苋菜跟酸笋炒鹅肾,林琦欢不擅下厨,厨艺只能说一般般,算不上难吃。 她扒着碗里的米饭,微微抬起眼帘看父亲伸筷子夹菜,吃了一口后皱了皱眉,然后一边吃一边教育:“苋菜太咸了,你放了多少盐?” 然后又夹酸笋,更不满意:“这笋也是,又咸又酸,怎么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妈妈说这个笋是用来煮螺蛳粉的那种,就是有点臭臭的。” “以后别买这种了。”尽管不怎么好吃,但毕竟还是要填饱肚子,他只能将就着吃下去。 边吃边抱怨:“你妈也是太闲了,明知家里有人要吃饭,回什么娘家。” 琦欢没有说话,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父亲的话里。 见女儿没有回应自己,林承那种唯我独尊的骄傲劲又涌上来,声音严厉了几分:“你聋了吗” 突然的厉色叫她下意识瑟缩了下,怯弱地点点头:“听到了。” “听到了不说话?” 她始终半低着头:“对不起,爸!” 鼻子里喷出重气,预示着林承此刻的心情。 也懒得跟她搭话,迅速吃完了饭,随手扔下碗筷跟一句话:“晚点给我冲杯咖啡进来。”然后就进了房。 她乖乖地应声:“好。” 等人进了房,关上门后,林琦欢的视线才投到那扇关闭的门板上。 她将两碟还未吃完的的菜拿到厕所,全部倒到马桶里。 白色的马桶内壁溅满了苋菜的紫红色汤汁,按下冲水按钮,她将那些剩余的菜统统冲到下水道。 清洗好所有餐具,她冲上一杯咖啡,放了大量的咖啡粉跟糖,又加了其他的东西,搅拌均匀,敲响主卧的门,将咖啡送到林承的面前。 咖啡粉的香气蒸腾而上,林承注意力全在邮件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咽下去后眉头又不悦地拧了拧:“味道怎么有点怪?” 琦欢心提了一下:“可能我放太多咖啡粉了。” 他没有怀疑:“离了你妈你没一样事做得好。” 不敢搭腔,她闷声出了屋,就在客厅里,等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过……. 主卧里桌子上的咖啡已经没了将近一半,林承回复完了工作上的邮件,拿上睡衣去洗澡。 出来客厅看到女儿闷声不吭坐在沙发上,电视也不开,作业也不做,像是神游一般。 “不去洗澡你干嘛?” 琦欢吓了一跳,看向父亲,看他像是完全没有变化的样子,有些慌张地解释:“我在想老师今天讲的题,不是很明白。” 林承不理会她,迈步进了洗手间。 他在里头待了数分钟,头才洗完,忽然感觉胃里又沉又闷的,一种恶心想吐的感觉涌上来,毫无来由。 心中觉得奇怪,难道是洗手间蒸汽导致? 只好匆匆洗完之后出来,关门进房间,反锁后,打开电脑从隐藏文件里翻出一大堆见不得光的视频后,戴上耳机开始观看。 琦欢一直在外面等着,不见主卧里传出来一点声响,踮脚走过去趴在门上偷听里头的情况,却隐隐中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她再贴近了听,怪异的的喘息与呻吟交缠,她咬住唇,不知是不是药起了反应。 时间流淌而过,于琦欢而言,漫长得如同沙漏,她一直坐在沙发上,等月亮下去,天光渐渐破晓。 主卧的门终于开了,杂乱笨重的脚步重重钻入她的耳,转过头去,见父亲捂着胸口,攀附着门墙试图走出来。 朦胧视线下看见沙发上的人,林承一急,喊她:“快,打120。” 他说得很艰难,声音沙哑又虚无,就像一个被箍着脖子难以透气的人。 琦欢起身,慢悠悠走过去,搀着他要往房间走,林承愤怒又费力地甩开她:“1…120”自己却踉跄着撞到门框。 “我先扶你到床上去。”琦欢说着,半强制地将他搀进去,然后放到床上,转身走向门口,关上门,反锁。 第三十一章:谎言或真相② “你反了,你你你….”他大喘气,看她不作为,心急如焚地要自己求助,一边艰难怒骂一边去翻自己的手机。 琦欢比他快了一步,等他抓起手机,她已率先从其手中抽走。 林承瞪着愤怒的双眼,嘴巴大张着,就像溺水之人露出水面一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给….给我。” 她只是拿着手机,站在一旁守着房门。 “你干…干什么?” 他呼吸越来越艰辛,腹部疼痛难忍,整个喉咙一直到消化管道都觉得被火烧灼一般,终于支撑不住砰地正面倒地。 “你….你不肖…救….”他困难抬起头来瞪着自己的女儿,连一句话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琦欢神情有些冷静,可是内心说不出什么滋味,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匍匐在地上,承受着这煎熬的痛苦。 她没有觉得为母亲跟自己出了一口气,只想着,她就要为这样的人承担法律给予自己的惩罚,只想着,以后可能只有母亲一个人了。 可是她不后悔,他这样的一条烂命,换来母亲与自己的平安,也够了!以后她们再也不用战战兢兢地过活、再也不用因一句不顺心的话,就招来无止境的欺辱与毒打。 这样,就够了! 林承死的过程很痛苦,并且清楚地知道自己如何个死法,他是被生生憋死的! 琦欢一直站在门边上,看父亲射向自己的狠毒的那双眼睛慢慢闭上,他应该是死不瞑目的,也永远没想过,有一天会死在自己亲生女儿的手里! 天已经快要亮了,她用父亲的手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然后就拧开反锁的锁把,身体顺着墙角滑下去,蜷缩起抱住自己,双目空洞而茫然。 陈浥匆匆赶回家中时,几乎要被眼前一幕震得目眦欲裂。 她抱住女儿,发现她浑身僵硬,这一刹那,悔恨与自责几乎要将她吞噬! 时间,仿佛停止了转动! 琦欢呆呆地任由母亲抱着,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似乎察觉到母亲微弱的颤抖。 “回去,回学校去。”陈浥抱紧怀中小小的身体,声音几乎要碎裂。 “妈….” “听妈的话,回去,这件事你不知情,你一直在学校上课,什么也不知道。” “妈。”似乎连语言能力都丧失了,林琦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捧住女儿的脸:“琦欢,这不是你的错,是妈妈没把你教好,是妈妈的错,不要怕,你还是善良的,你跟其他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同!” “告诉妈妈,他是怎么死的?” 看着母亲的眼睛,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才能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百草枯。” “我把药放到菜跟咖啡里,他吃了。” “那你呢,你吃了没有。” 她木木地摇头。 “一滴也没有?” 她还是摇头。 “菜呢,百草枯呢?” “冲到马桶里了。” “你现在回学校,好好地上课,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把女儿逼走,陈浥把桌子上的咖啡一股脑倒到洗碗槽,冲洗干净,检查厨房,然后报了警。 林琦欢浑浑噩噩地下了公交车,一路往学校的方向走,她思绪飘离身体,连马路边喊叫她名字的声音也听不到。 “琦欢。” 几声之后,方才如梦惊醒,转头朝马路看去,班主任正透过降下来的车窗看着自己。 “上车,老师送你。”张钰说。 她没拒绝,上了后座,就一直低头扣紧手指。 张钰回头看她,觉得她神色不太对劲:“怎么了,身体还不舒服?” 她抬头,胡乱摇了摇头。 第二天一早,两名便衣警察找到校方,张钰来班上找林琦欢的时候,她一路心神不宁,越想越后怕。 “琦欢,你出来一下”站在门口,她用不大的声音喊道。 正在看书的琦欢抬起头来看向门口,起身走向她。 这一节是数学课,可是她桌上摊开的书,是历史。 “老师有一件很严重的事要告诉你。”张钰观察着她的反应。 琦欢已经猜到了,可是假装不知。 “老师,您说。” “你爸,死了。现在有警察叔叔来找你问话” 两人之间瞬时陷入一阵沉默,琦欢死死攥着校服的衣摆,咬紧牙关。 看她这反应,张钰心中一道惊雷劈下来。 完了! 她自己的学生她了解,这副模样,已叫她心中猜出七八分。 双手握住她瘦小的双肩,张钰舔了舔干燥的唇,正色:“琦欢,去到校长办公室,警察叔叔问什么你就老实回答; 怕就表现出来,不要压制,想哭也可以哭,知道吗?” 琦欢没办法细想老师的交代,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 “你先过去,老师等一下就来,走慢一点。” 等林琦欢走后,张钰将自己班级的前后门相继关上,然后站到讲台上,看着底下一张张青春稚嫩的脸,其中,本该还有一个人的。 “同学们,老师有一件事想交代一下。” 她沉默了稍许,方才继续道:“昨天有两位同学请假了,可是正巧咱们班里有位同学家里出了事。” “老师希望,不管谁来问你们话,你们都要众口一词,对外就说昨天班里没有任何人请假,不管是上课还是晚上熄灯睡觉,人都是齐的。” 班长不明:“老师,为什么要这样说呀,咱们班里出什么事了吗?” “因为只有这样说,咱们班在学校才不会有什么风言风语。” 她很歉疚,教这帮孩子们说谎,可是只有这样,她才能保护另一个孩子! “这些话,你都有跟警察叔叔说过吗?”迟律师的声音拉回了琦欢痛苦沉陷的思绪。 她木木地摇头,被带回到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她只剩一具空茫茫的躯壳,已经丧失了其他的反应。 没有一个人对她大声讲话,他们都在很冷静很耐心地询问她,可是年仅十五岁的她没有经历过这些,不是外界压垮她,而是她自己的心理! “那叔叔问你,百草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她张开嘴,声音抖颤:“我同学家里。” “那你能详细说说吗?” “半个月前,我去同学家里的菜棚玩,在那个棚子里,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脚踢到了摞在角落的箱子。” “我看到箱子后面有一小瓶百草枯,我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偷偷倒了一些,再把箱子放好遮挡住。” “那你当时倒它的时候,是想用来做什么?” 第三十二章:菜棚 她依然是木讷的:“我不知道,我没有想过,我不知道我拿来干什么,可是总觉得有用,脑子里有一道声音一直叫我拿,要拿。” “那后来,为什么会放在爸爸吃的东西上面呢?” 眼珠子动了动,她终于有了一些反应“妈妈。” “妈妈?”他柔声引导“妈妈怎么了?” “他不死,我们就会被打死。” “告诉叔叔,你们发生过什么?” 这次会面长达大半个小时,该知道的线索,迟律师心里也有了一个摸底。 “琦欢,你要记住叔叔说的,警察叔叔若是问你这些,你就告诉他们真相; 可是他们若是问你是否早对你爸爸有杀心、偷百草枯是什么动机,这些问题你一概不要回答,只要保持沉默即可,明白吗?” 她呆滞而麻木地点点头。 “我们见面的时间到了,叔叔还会再来的,不要害怕。” 他正要起身,坐在对面的问终于抬眸,十五岁的眼睛,却如枯木:“律师叔叔。” 可是此刻,她看着他,眼底顽强爬出来一缕几乎让人忽视的希冀:“我被抓了,我妈妈会被放出去吗?” 迟律师几乎下一刻便猜透了她的想法:“可是如果没有你,你的妈妈,靠什么支撑下去?” 她的声音沉寂下去。 “相信叔叔,不要乱说话。” 时怛是跟迟律师一道来的,在警察局大厅经过一场漫长等待,终于等来了对方的出现。 她走向他,他道:“到车上说。” 二人上车后,迟律师将今天会面的内容悉数告知对方,包括在林琦欢身上看到的那些除非医学手段,否则永远都不会祛除的一道道伤疤。 时怛想起数月前那一次直播,她在陈浥腿上看到的无意中露出来的伤痕。 她心上五味杂陈; 这世上有很多人,本不配为人! “那这起案件,你有多大把握?” “主张自卫是不可能的了,案发时林承并未有对林琦欢做出过激行为。林琦欢对百草枯的毒性用量并不十分了解,我会从失手杀人这一点打。” “如果陪审团多数是已经为人父母或女性的话,也会对判刑有不小的帮助。” “谢谢,希望你多费心。” “客气,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根据林琦欢的供词,莫队带人前往位于城南的菜棚,菜棚占地不大,三四亩左右,只种植应季的瓜果蔬菜,他们找到主人,对方彼时正在给棚内的菜苗喷洒农药。 许是常年风吹日晒,那人皮肤略显粗糙,偏黑,五官普通,中等身材,年纪约莫35-40区间。 莫队向对方亮了身份,征求同意后进入菜棚内搭建的简易铁皮屋。 铁皮屋分两间,用挡板隔开,一间作为住所,一间作为仓库。 仓库内杂物其多,各种纸皮、农药空瓶、化肥袋摞成一层一层,莫队让人在里面搜查,自己则对农场主人进行正常的问话。 “你是这里的主人吗?” “是的。” “叫什么名字?” “黄清河。” “除了你还有谁在这里工作生活?” “只剩我了。” “张莉莉是你什么人?” “外甥女。” “8月28号星期六,张莉莉是否带了一个同学过来?” 对方回想片刻:“有,她偶尔会过来摘点瓜果跟甘蔗之类的。” “麻烦身份证给我一下。” “在屋里,我进去拿给你。”那人走进居住的里屋,经过仓库时,余光往里面搜查的警员看了一眼。 莫队在屋外,菜棚里刚喷了农药,他鼻间嗅到都是这种稍显刺鼻的味道。 经过风桑的眼在一片青绿的菜地上扫过,菜地的泥土为褐黑色,刚刚翻动过,不见什么特别的。 给对方做了信息登记,他再问:“菜棚是你名下的?” 那人老实回答:“是,刚撒了一些新种子下去。” 未几,阿城跟同僚从里面出来,双手戴着乳胶手套:“队长。” 莫队侧过眼,视线对上他手里还剩半瓶的百草枯。 菜棚主人见状,一双浊眼微微一闪。 莫队的态度已经发生转变,带了些强硬且公事化:“有留存的百草枯要上缴农业部,你不知道私藏是违法的吗?” 一遭讯问,那人立刻害怕得唯诺起来:“这不是我的,我不知道放在哪里?”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居住,不是你还有谁?” “仓库里有很多过期的农药,大多都是我爸留下来的,堆在两个箱子里,我放东西一摞一摞地堆在外面,时间长了就懒得清理,我不知道有百草枯。” 莫队交代阿城:“把他带回去讯问一下8月28号那天发生的具体事宜,勘察组那边化验一下瓶身有谁的痕迹。” “阿帆,你留两个人下来,查清楚是否还有其他违禁农药?” 黄清河:“警官,我不知情的。” 看向对方,阿城道:“我们要先带你回去讯问清楚,再考虑是否对你进行刑事追讨,请配合。” 对方眼睫颤动:“刑事追讨?为什么,我没有犯罪。” 一个月后,陈浥林琦欢一案终于落定,法院判处陈浥两个月的拘役,判刑前羁押在警察厅的天数,折抵对应刑期。 张钰念在其心为善,只作口头教导警告。 死者生前存在长期侵害被告母女二人人身安全的恶劣行为,案情特殊; 念其被告林琦欢心智尚未成熟,因长期与母亲遭受迫害,案发时出于冲动惧怕,故而犯下大错,不予刑事处罚,由政府收容教养,教养期为一年9个月。 时怛感激解宋与迟律师的帮忙,特趁不用直播的这天,挑选了两份礼物送去律所跟刑警大队。 她是第一次到刑警大队,在警卫处说明来意,登记了姓名之后,将东西放下便原路折返。 法医组今天准点下班,消过毒后,六点十几分,师傅跟徒弟两个人一前一后准备驾车回家。 “解宋,有你的东西。”刚出了大院打开车门,不远处正好也换好岗的同僚抬手喊:“一个美女送过来的。” 刑警队的其他个别警员陆续也下班,好巧不巧听到这番话,顿时起哄。 当事人疑惑上前,而景明不知怎的,也没上车,注视这师傅一路走到警卫处,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礼盒。 麻灰色的纸皮袋,系扣是蝴蝶状,绳子为很浅的紫色——女生的喜好。 “谁呀?” “女朋友?” “老程,美女有多美?” 那些个同僚一边朝门口走过来,一边暧昧八卦。 负责帮时怛登记的老程朝当事人挤眉弄眼:“你问他呀”一边往食堂走。 拿了东西的解宋睨了那些个人一眼:“下班。”然后提着不知名的东西往回走。 同僚们满眼暧昧:“不老实。” 景明开门上了自己的座驾,坐在车上再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到他手里那份礼物上。 她不再多做猜想,发动油门将车开出了大院。 解宋回到车上,取出纸袋里的礼盒,掀开盖子,盖子里铺着银色的拉菲草,上头放着一只眼部按摩仪,按摩仪下还有一本书,是陈浥的。 第三十三章:搭讪 时怛原路朝公交站走去,许是因为陈浥母女判刑结果是良好的,自己的心情也有些舒畅,步伐较之往常便轻松了许多。 解宋开车出了大院往家的方向赶,远远看见一个高挑身影,距离越近,背影越发清晰。 见对方穿着简单的棉质灰色长裤,上身一件修身绿色短背心,露出一小节藕带般细白的腰肢。 身上背一只仅有他巴掌大的斜挎小包,戴了一顶黑色宽檐帽,正一块砖一块砖地在人行道上踱步慢走,长发因走动而左右轻摆,看背影都能看出其步伐轻盈。 他放慢了车速,不疾不徐跟在身后十几米,也不上前。 时怛的姿色属于中等偏上一点,这样的相貌混演艺圈可能平平无奇,但在现实生活中也算难得的美女,被搭讪的次数属实不少,而今眼前就有一例。 迎面而来的路人远远看中了她,走过来时,停在了她的跟前:“你好。” “不好意思,可能我有些唐突。”搭讪的人穿着一身制服西装,可能刚刚下班。 跟时怛打招呼时有些腼腆:“我能不能问你,要你的微信啊?” 身后的黑色红旗从缓慢滑行,到出现搭讪的男人后,四个轮子牢牢停稳了下来。 时怛望着对方,神色疑惑。 “小姐?”对方手机已经拿了出来,眼里的期待也不遮掩。 “I‘msorry,,whatdidyousay?”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突然冒出一句英语,搭讪的男士一愣,旋即回过神来:“嗯….Phonenumber,”又接了一句“Isthatokay?” 时怛心道:呀,会英语啊! 真是不巧。 那她只能转战法文了:“Jenecomprendspas。”我听不懂。 “嗯?????”男士一头雾水:“那个…..啧….哎呀。”一时间窘得想挠额。 最后,对方只能在她满脸的‘对不起,我想我帮不了你’的遗憾表情中失落地走了。 毕竟就算拿到了号码,他们总不能一直靠翻译器交流吧。 车上的解宋全程看在眼里,虽说看不到她的脸,但那真挚的语气差点让他都要信服了。 哑然失笑,他发动车子停到她身旁去:“时小姐。” 时怛一转头,透过降下来的车窗看清里面那张脸,双眼漆亮,略带揶揄。 她晓得,人家这是看到了。 “这么巧啊,解先生。” “可不嘛。”含笑着说:“去哪,送你。” “不好再麻烦你了,不顺路。” “还没说怎么知道不顺?” 时怛看着他,没说话,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 “那我也不好收你的东西的。”说罢提起副驾驶的礼物,递出去。 那纸袋被他提着,在她面前钟摆一样左右晃呀晃,她瞧不清他的下半边脸,只看见那双深邃的眼睛挟笑注视着自己。 “那就麻烦解先生了。”她扯扯嘴角,走了几步,抬手覆上后座的门…. 街上车水马龙,那声落锁的啪嗒声便没能落到她的耳际当中去。 一拉,没开……..再拉,纹丝不动。 她往驾驶座看去:“您逗我呢?” “怎么?”他一脸疑惑。 “门。” 上半身探过去,他不疾不徐将副驾驶的车门推开:“这不开了?” 时怛也不知人家是真不知还是装的,但人家都把门打开了,她不好又关上,跟人家说:不好意思,我坐后座。 还是上了副驾驶,系上安全带。 “世景…..” “时小姐吃饭了吗?” 二人异口同声,她报小区名,他问其他的。 “吃了。” “还挺早。”声线偏低,口吻平和,所以时怛听不出对方是真这样觉得还是打趣她。 “麻烦再说一遍地址。” “世景小区。” 他输入地址导航,红旗发动,在车水马龙的街道穿梭而去。 车内无人说话,一时有些安静,他单手握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播放音乐,又将音量调小一些。 时怛想了想,问:“陈浥的案子结束了,你知道吗?” 他点头,嗯了一声:“迟勤跟我说过。” 末了又问:“但我不太明白礼物是?” “作为对你跟迟律师的感谢。” “所以迟律师也收到了同样的?” “不能厚此薄彼。” 回到自家小窝,时怛洗了个澡,出来时一头长发绾成丸子状,几绺半长不短的发丝沾了水汽,凌乱地垂在额角耳鬓。 较之读书打工那段时期,她白了许多,常年各种护肤品砸下来,皮肤也没辜负她的期望,起码白净细腻,素颜能抗一下高清镜头。 她穿着短袖的长款T恤,露出一双细直匀称的腿,在小小的厨房里走来走去,洗锅、放水、切牛肉。 水开后,她将面饼放下去,把牛肉用生粉、豆瓣酱、蒜粒腌制一下,又洗上几瓣生菜叶子。 等面煮得差不多,放好调料,把牛肉跟生菜先后搁下去,一分钟后关火,端着煮锅直接到餐桌那里,在电脑上选了一个前辈主持的电台节目,一边听一听重播学习一下,一边解决温饱。 第二日结束直播,离开电视台时已经是11点40多分。 电视台靠近街尾,这个点通常没太多人,公交站距离电视台脚程有6、7分钟,时怛很习惯这种深夜里步行的时刻。 她往站点走着,迎面走来一个人,脚步匆忙,低头看也不看前面,直接就往时怛身上撞上来。 一下子有些受不住力,半边肩膀被撞偏。那人也没留意,见撞到人了便抬起头来,入目一看,略微浑浊的眼立即闪过一缕不名状的情绪。 对方既不道歉,还盯着自己瞧,时怛有些不悦,看周边没多少个人,也不好跟人起争执,便往左边迈开一步,跟他擦身过去。 那人略微低头,伏下来的阴影遮住了一双浑浊的眼,停在原地不动,半分钟后,忽然调转方向,紧跟着时怛的身后去了。 上了车,她随意挑一个靠窗位置坐下来,略微抬眼,只见先前与自己发生肢体碰撞的那人也上了同一辆车,经过她身边,隔着两个座位,在同一排坐了下来。 她微敛额,对方原先分明不是这个方向! 不由得生出些警惕,车上只有零星几位乘客,她不动声色,佯装望窗外风景,实则透过玻璃反射关注身后那人的动静。 对方视线并不在她身上,上车后便也转头一直看着车窗之外。 第三十四章:突发的小意外 乘客陆续下了车,直到车上只有三个人。 她宁愿是自己多心,也不愿冒这个险,在除他们两个之外最后一个乘客下车时,也起身跟了下去。 下车的站点是偏靠街中心,各大餐饮店与餐吧酒店都还在营业,但路上没太多人,时怛没敢往后看,站在一间店铺前,佯装整理头发。 视线通过店铺玻璃往后打量,那人也下了车,进了旁边一间甜品店。 她也断不出是不是真凑巧,但安全起见,还是朝甜品店相反的方向走,一路走出十几米远,兴许是注意力一直在身后,一时没留意到前方。 迎面而来的正是解宋,看对方只顾朝前走貌似没瞧见自己,他便也不出声,看看人是不是真要撞上来。 跟他同行的还有孟格,正跟他说话,浑然不知旁边这位朋友根本没在听。 解宋没猜对,人家从头到尾根本没发现自己,眼看着就要撞上,才提醒一声:“时小姐。” 可俨然来不及,那饱满的小额头直不楞登地撞到他的肩膀。时怛当即被弹得往后一倾,一只大掌忙握住她的肘弯,扶稳了她。 他眼瞧见她抬起头来,眼里的小惊慌在看清他的模样后忽然褪了下去。 “怎么了?”他疑惑发问。 “没事。”两人靠得太近,她退后两步,顺势把手从他手中抽出。 “认识?”旁边的孟格不甘寂寞,更遑论面前的还是位美女。 “这是时怛,我朋友孟格?” 孟格率先伸手,一脸笑意:“你好,没曾想老宋身边还有我不认识的姑娘。” “你好。”她略一颔首,与对方礼节性一握,眼光一边往后扫了扫——没有发现那人的身影。 她稍稍放下心来,暗寸是否自己过于敏感。 可时怛不知道,公交车上的男人看的并不是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而是倒映在玻璃上,她的身影。 注意到她的目光,解宋循着那方向看去一眼,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孟格:“时小姐一个人这么晚出来逛街?” “刚下班。” “什么工作做到这么晚?” 打断朋友的搭讪,解宋提议:“这么晚,我送你回去吧?” 时怛尚未来得及开口,孟格欸了一声:“难得有缘遇见,我们正要去清吧喝点,时小姐能否赏个脸?” 解宋:“人家刚下班,需要早点回去休息。” 当事人回应:“没关系,我也不用早起。” 闻言,孟格一乐:“就在前面,结束后我们护送时小姐回去。” 对于时怛的应承,解宋是有些意外的。 孟格已经自顾自领着她朝清吧去。经过甜品店时,时怛往里扫了一眼,那人已经不在里头。 解宋跟在身后,也跟着她脑袋的幅度往甜品店看去——店里亮堂堂,几桌食客各自用餐闲谈玩手机。 “囡囡慢点,别撞到人。”身后恰巧传来一声抬高音量的叮嘱,伴着哒哒哒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回头,一两米远处,一个三四岁的小朋友牵着一条小黄狗。 小黄狗在前面一颠一颠地跑,小朋友在后面一颠一颠地追,嘴里嘎嘎笑个不停,穿着睡衣的妈妈在身后小碎步跟——应该是住在附近的。 正要收回目光,隐约听到哎呀一声,抬头瞥见三楼一个男人一双手伸出阳台,不知道什么东西滑了手,正慌慌忙颠来倒去地接…… 他眼神微变,迈脚就朝那小孩疾步而去。 三楼主人接不住,看到楼下有人,着急惊喊:“小心啊!” 听到声音的时怛等人纷纷回头,只见一个不明物从楼上飞速落下,液体倾泻而出….. 解宋扑身过去单手捞起小朋友,另一只手攥住狗绳,身子在地上滚了一圈,坠下来的物体擦过他的腰背,掉到地上哗啦一声,碎片与液体四溅——是啤酒瓶! 那位母亲愣在当场脸色煞白,直到解宋怀里的小孩哇地哭出声来,她顿时如梦惊醒,慌里慌张地跑过来。 孟格跟时怛也快步回头。 解宋蹲稳后,第一时间检查小孩的头部跟身体,确认无恙后,这才松开让其母亲抱起来。 “囡囡,妈妈在妈妈在,不哭啊不哭…..” 那田园犬也像通人性一般,被解宋拉着狗绳在空中荡了一圈,爬起来后便冲着地上那摊碎片狂吠起来。 孟格:“老宋,没事吧。” 时怛一双眼也在他身上转,看到对方后腰上一块洇开的水渍,眉心微拢:“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楼上的人已经傻住了。 解宋淡声道:“没碰到” 受到惊吓的小朋友还在母亲怀里嚎啕大哭:“妈妈在妈妈在,不怕啊。”母亲一边左右轻晃轻拍孩子的背,一边检查孩子有没有受伤,匆忙间低头看一看地上的狗狗,看它那么精神狂吠,应该也是没事的。 这才转向解宋连连道谢:“谢谢你啊先生,要是没有你这可怎么办?” “人跟狗没事就好。” “谢谢!”她抱着孩子轻轻鞠了一躬,又往头上剜了一眼,半红的眼睛溢满忿气。 她心惊胆战地带着孩子跟狗折回家去,原本打算给孩子的牛奶也无心买了。 抬头,解宋一双漆黑的眸眼少有的严肃:“先生,如果砸到了人,你是要承担侵权责任的。” 那人也是惊吓不小,一迭声地道歉。 所幸有惊无险,他也不追究过多:“劳你下来把碎片清理干净。” “好….好,这就下去,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三人等着对方拿着扫帚簸箕到了,孟格也不满地剐了那人一眼,这才一同去了清吧。 12点上下的清吧客流量并不少,台上有歌手驻唱,灯光幽蓝旖旎迷人眼。 时怛点了一杯特吉拉,加少许苏打水;解宋要开车,叫了一杯饮料,常在酒场流连的孟格则点了一杯曼哈顿,虽说外形艳丽,但度数不容小觑,酒量不佳的人后劲会很强。 小食点了几份,陆续端上来。 “时小姐做什么工作的?” 昏暗光线下,秘色覆上她的面容:“电台主播。” “什么?”孟格微诧,转而看向解宋,后者不紧不慢地回答:“不是她。” 她? 时怛心下困惑。 闻言,孟格戏谑:“我还以为真被我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呢。” 第三十五章:演唱 见当事人疑惑,孟格乐得解答:“之前家里给我安排了个相亲对象,也是你这行的,我以为就是你呢,毕竟这行的人也少见。” 微垂眼帘,时怛饮了一口酒,心底了然。 “话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身边可没渠道能认识几个异性朋友。” 时怛每次下了班,基本都需要再填一填五脏庙,桌上的零食就被她有一下没一下地解决了一半。 下巴点了点对面的当事人,她应道:“他们相亲的时候我碰见了。” “这么巧?”他八卦:“那你跟我说说,那位相亲对象怎么样,颜值如何?” 张嘴咬下叉子上的酱牛肉,她半点不停顿地答:“不好看。” 简短三个字,引得解宋忽然低声一笑,端起桌上的饮料。 不由得有些失望,孟格脸朝向自家好兄弟,不死心地确认:“不好看吗?” “不太记得了。” “蒙谁呢,你的记忆力有差到过目就忘吗?” “时间太长。” 掀起眼皮,时怛疑惑睨他一眼——不是偶尔有见面吗? 孟格:“要是问你半年前某某尸体尸斑什么样、伤痕什么造成,你张嘴就能说来吧?” 这话让她忽然想起坐勘查车回来那次,所看到的尸体图片,探出去拿小食的手蓦地停在半空中,最后收了回来,正巧想上个厕所:“我去个洗手间。” 小解完回到大厅时,室内荡漾着低哑而绵延的歌唱声,带着几分的熟悉。 她循声看去,坐在高脚椅上对麦唱歌的人却是解宋,一首她听过的外语歌——。 回到座位上,看到孟格小女生似地朝台上摇摆着双手,嘴角轻扬,一脸欣慰。 她眼角微跳——这是什么走向? “好听吧?”他忽地发问。注意力分明都放在台上,却又头也不转地问回座的她。 时怛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他怎么上去了?” “我拱的。”还颇有几分小傲娇。 “好久没听他唱歌了,他的职业你应该知道吧,忙起来想见一面都难。”说话的时候不停随着旋律左右摇摆,满脸崇拜! 时怛:“……….” 属实不知道要怎么应对他,她只好将注意力投到舞台上。 清吧内灯火昏暗,只有他斜后方罩下来一圈白色的灯。 他背着光,面容并不十分真切,一半笼在灯光里,一半融进幽蓝光线中,偶尔垂下眼睫看手机上的歌词,姿态随性! 时怛的目光不知不觉就集中到他的身上去,移也移不开,想到先前他舍身救下小朋友,救下那只狗狗,再想到李利星那个人,就觉得….. “可惜!”这么想着,不自觉呢喃出来,声音和着他的歌声一块传到孟格的耳际,所以他没听真切,应付性地问了一嘴:“什么?” 她置若罔闻,随手抓一块爆米花放到口中,轻叹一声:“可惜了,眼神不好。” “谁?”孟格头也不转地问:“老宋?” 话落立即反驳:“他视力高着呢。” 两个人自说自话,台上的人也往这边看来,视线不偏不倚,正正与她的撞上。 那双眼深邃又漆亮,瞳仁映出幽蓝色的倒影,隐隐含笑将她注视! 那一瞬,时怛心跳猛地错漏半拍,莫名地,悄无声息! 一曲毕,他侧身跟斜后方的伴奏老师微笑着略一颔首以示感谢后便回到座位上去。 未几,下一个客人也上台,新的音乐又在伴奏老师的指头下弹跳而出。 孟格又怂恿时怛:“时小姐,待会你也上去唱一首呗?” “我五音不全,就不丢那个脸。”说罢又扔了一块爆米花进嘴。 解宋睨她一眼,对对方的婉拒持怀疑态度。 孟格:“好赖是主播出身,你这把好嗓子要是不会唱歌算暴殄天物了!” 她细眉轻挑:“老天总得公平一点不是,要好条件都给我了,别人怎么活?” “啧!”这脸不红气不喘的自夸让孟格这样厚脸皮的人都不由得另眼相看,转而跟解宋做同情状:“你可怎么是好,来了个男版孟格。” “人家起码是从事实出发。” 碟子里最后一块爆米花被时怛摸走,而这厢正跟孟格说话的解宋视线明明不在她身上,长手却兀自将自己面前一份零食跟她的空碟调换了过来。 顾着维护自己的孟格并没留意到:“咋滴,我不是?” 但作为当事人的时怛看到了,眼神停在他脸上一秒,又若无其事地移开,叉起一块他换过来的炸土豆饼。 解宋反问:“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没数?” “好长时间没联系感情,怎么,我现在已经不是霸占你心里第一位了?” 嘴里的土豆饼啪嗒一声咬断,时怛眼角抽搐了一下。 当事人:“…….” 得不到回应,孟格用手背轻轻支住下颌,姿态稍显矫揉造作:“无视我?” “神经病还没治好?” 这日周六,晚7点多,3号室广播组例行聚餐,地点选在华胜街有名的一间火锅店。 几辆私家车刚在外头将车停好,相继下车朝店内走去,忽听得不远处传来嘀唔~嘀唔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众人纷纷回头瞧,几辆警车闯进视野,从马路上疾风一般从眼前飞过,时怛在人群里,视线捕捉到最后一辆蓝白相间的刑事勘查车,只觉有些熟悉,但认不出是不是载过自己的那一辆。 “唉,这是又发生什么事了吧?”导播昇哥叹息一声。 “走吧走吧,进去吧别看了。” 警笛声远去,大家相继进入火锅店,选了一张靠窗的大圆桌入座。 时怛坐在怀音旁边,隔壁是小齐,小齐跟昇哥之中隔了一个李利星,每次聚餐也不知道有意还是巧合,对方几乎永远都坐在两位男士中间。 不定期聚餐是数年来一个传统,李利星没来之前就已形成,算是团建,尽管时怛不喜她,但也不会因私人感情就借故不来。 昇哥发话:“来点菜,饿死了” 菜单在李利星手里,大家七嘴八舌地下单,她负责勾选,只有时怛没出声,最后大家点完,她抬起头问:“你呢,要吃什么?” 她口吻淡淡的:“牛血…..” 刚吐出两个字,李利星就抿了一下嘴巴,面上覆上几分为难:“我牛血过敏怎么办?” 真多事。 心里暗骂,只好剔了那一项:“那就小豆苗、牛蛙、黄喉。” 她一边说,李利星一边用铅笔在菜单上勾选。 第三十六章:火锅店偶遇 食材都是未经烹饪的,菜一经点完,不到十分钟就陆续端上桌。 汤底是鸳鸯锅,一边菌菇浓汤,一边红油麻辣,咕咚咕咚起伏翻滚。 “小齐,帮我下点肥牛卷。” “我也要,白萝卜要不要?要的话我全倒下去了啊。” “怀音,给我一点陈醋。” 大家撸起袖子就开吃,气氛一下子喧闹起来。 这店是百年老字号,又是周末,店里人满为患,沸反盈天,虽说已经入了秋,但是一沾火锅,个个变得双颊红润,唇周带汗。 时怛脱了薄外套,里面是一条无袖的连衣裙,全黑色,肩窝微陷,露出脖间的锁骨,细白,光洁,因一身纯黑相衬,更添了许多皎洁白嫩! 席间吃得热了,便将一头长发随意用橡皮筋绑到脑后,发尾没有完全拉出,显得短了许多,几绺碎发垂在两鬓,衬得脸蛋越发小巧。 举目在圆桌上看了一圈,自己点的三样东西除了小豆苗,另外那两样影儿都没见着,疑惑地询问:“怎么没看见牛蛙黄喉?” 昇哥等人闻言,也朝桌上一看,一堆色彩明艳的食材里确实不见那两样。 李利星正将烫熟的猪脑拨到自己碗里,闻言抱歉地说:“牛蛙我看着太恐怖了,就不敢点。” 时怛想翻一个白眼给对方:“你觉得恐怖,有其他人吃。” “摆在桌上也恐怖的呀!” “那黄喉呢,也恐怖?”鼻息稍重,表露着她的不耐烦。 “黄喉毕竟是动物的大血管,吃多无益。” 闻言,时怛那双冷淡又夹不耐的眼立马一睇她碗里那坨东西:“你吃猪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恐怖无益?是要以形补形吗?” “这个很糯的。” 两人只要一见面,肯定就会发生各种大大小小的摩擦,在座的人不好发言,帮谁也不对,反正也是小吵小闹,就假装看不见,闷头吃东西。 “你糯你的,我吃什么是我的事。”说罢抬手,招来服务员“麻烦帮我加一份牛黄喉跟牛蛙。” 睨了她一眼,李利星没说话,垂眸吃猪脑。 刑警跟勘查科的人处理完案发现场,原路返回时部分未来得及用餐的人便下车,就近到火锅店解决迟来的晚餐。 店里人很多,只剩三两桌空位,6人座的不够坐,一行人便分两个小桌坐,点了一样的菜。 大家做的都是辛苦活,又是老大一男人,每桌又都点了两份牛血炒饭,就着火锅吃。 众人都是从现场直接过来的,勘查组的人只摘了口罩跟手套,简单消了毒,医袍忘了脱,坐在人群里甚是有些显眼,其中注意到这两桌的,便有李利星。 初初瞥见里头夹着一张熟脸,眼里不禁一闪而过惊喜的情绪,后面再吃东西,总是不由自主注意这边的动向。 不知过了多久,瞧见那人离了座,穿过人群往门外走去,她以为他是要先走,却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 她一搁筷子:“碰见个朋友,我去打声招呼。”交代一声,也起身朝外头走。 除了时怛,同桌的人纷纷抬头看她一眼,又继续填饱五脏庙,须臾听到怀音略带诧异的声音:“那不是大法医吗?” 抬头,时怛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通过透明的玻璃窗,见李利星信步走出去,一侧嘴角隐隐带着得体的笑意。 她目光移动,便见到了怀音口中的大法医。 “大法医?谁啊?”不知情的小齐跟昇哥好奇八卦了起来。 “利星姐那位相亲对象。” “是做法医的啊?” “可不是嘛。” 时怛看着李利星朝他走过去,含笑叫了他一声,那人微微抬起眼帘朝对方看过去,长指夹着烟,略一礼貌点头。 李利星才走到他跟前,忽地右脚踢到左脚,趑趄着便往他身上扑去…… 她看着解宋敏捷伸手扶住对方的肘窝稳住身形——跟那天搀扶她的情形一般无二。 李利星额头磕到他的胸膛,所以两具身体看上去贴得极近。 “快看快看,肢体接触了。”怀音兴奋地提醒。 很快松开对方,解宋退离一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脸上闪过一缕羞赧,李利星道歉:“不好意思,太丢脸了。” “没事。”他嗓音偏低,顺手将烟掐掉。 望着那一幕,时怛不由得在心里腹诽——眼神不好真要命。 这话也不晓得是说他看不出李利星的小把戏,还是说看上了李利星这个人。 在座其他人也在关注两人的动向,怀音对比了一下利星跟大法医的身高,利星姐有166,穿了大概3-5公分的高跟鞋,对方还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目测应该在183-186之间。 她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站姿,腰背直挺挺的,很板正,肩膀自然向后打开; 目光又落到那件纯白色医袍上,那医袍看着就很长,但穿到大法医身上,长度只到膝盖往上起码十公分左右,那双腿裹在里面,又长又直,粗细正匀称! 唉,这要是她的相亲对象,还不赶紧锁死这个人——虽说职业特殊了点! 收回关注询问在座的同事:“什么样的男人最帅?” 下一秒自问自答:“穿军装跟医袍的!” “是刚收工吗?”看对方身上还穿着工作服,李利星询问。 解宋嗯了一声:“李小姐也在这吃饭?” “是啊,在里面看到你了,就出来打声招呼”说话间指了指自己那个方位。 他循势看去,在人群中捕捉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二人视线正巧对上,他略一颔首,她也点点头,算是简单打了个招呼。 这一幕落在李利星眼里,她不动声色拉回对方注意力:“邬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咱们能撞见两次,也算是有缘了。” 这话不知是不是暗示,也不晓得当事人是否有听懂。 “或许吧。”兴许是没有,因为并未见他有其他的反应,简短的三个字后,也没有任何下文。 一阵微风吹来,裹挟一缕淡淡的腐臭异味钻进她的鼻腔,先前磕到他身上时便有嗅到一些,以为是自己错觉。 禁不住皱了皱鼻子:“好像有什么味道?” “我身上的。”他倒很直接坦然:“前面巷子里一位独居老人过世,尸体在床上闷了四天。” “是……是吗?”扯了扯两边嘴角,她的笑容有些僵硬:“真可怜!” “本来打算用烟味遮盖一下。”他随性地说道,不知有没有发现对方的不对劲。 “那我先进去了。”微抿唇,他态度谦和有礼貌,但除此之外,再多的情绪也没有了。 对方刚欲迈开步伐,李利星一急,抬声唤住:“有件事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第三十七章:惊恐之夜① 视线重落她脸上,他未发声,等待下文。 “不晓得你有没有了解过我的节目?”这话既是说明,也略带了一丝试探:“我节目上经常需要邀请各种类型的嘉宾,不单是公众人物。 解先生的职业在我们这些普通人看来极富神秘色彩,相信很多人都想一窥其境,了解法医具体到底是什么样的一项工作。” “所以想问问你,放不方便接受我们节目的邀请。” 他安静听完,脸上的神情并没有产生变化,婉言拒绝:“谢李小姐邀约。” “不过我的时间可能很难对得上,有时候大多案情也不太方便让大众知晓。”说罢,对其略带歉意地颔首,举步进店。 他越过她,她背对着,清浅笑意尚还挂在嘴角,一时间不上不下。 时怛在店里看着那具挺拔身影回到座位中,收回关注的视线,未几,李利星也归位,随手端起自己的杯子浅抿一口饮料。 怀音脸上带着一丝暧昧色彩,好奇追问:“利星姐,你们聊什么了,这么久?” 除了吃菜的时怛,其他人均望向她。 当事人口吻闲散随意:“随便聊聊,顺便邀请他来上我的节目。” 时怛眼睛微转,面上不见有什么表情。 怀音双眼一亮:“他答应了?” “没呢。”一壁说一壁夹起锅里熟透了的淮山片:“估计当法医的都那么忙,时间对不上。” 面上稍显失望,怀音转而又想到了个法子:“利星姐,你俩抓紧下进度吧,这么下去咱们节目组什么时候才能迎来大法医主题,这可是个稀缺题材呢。”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夹了一块鲜菇到她碗里,李利星笑睨她。 时怛这一桌比解宋那边结束得早,五人在火锅店前分道扬镳,怀音跟晟哥顺路,小齐开的是摩托车,李利星要求送时怛回家,当然没有意外地,被拒绝了。 她站在门口,等那些人相继离开。 店里的解宋不知是否无心,朝这边看了一眼,略微停留一两秒,又收回目光。 时怛吃得很饱,等人都走后,这才抬步往地铁站的方向慢悠悠走去。她将外套脱了,闲散地搭在手臂上,微风吹过来,吹得衣衫摇曳摆动,轻盈生姿! 街道上行人往来穿梭,她走在其中,步伐不急不忙,火锅的热度还未完全褪去,汤底将一双唇瓣辣得饱满通红,像涂上了艳丽口红,衬着脸颊上的绯红,颇有些妖冶的美感! 解宋一行人结了账出来,驱车前往刑警大队,结束任务,警车与勘查车都停止了响铃,在车水马龙的街道穿行。 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车里的人瞧见外头一抹熟悉的背影,脊背挺直,步履缓慢,裹挟在一个个步伐或正常或急促的行人里,醒目显眼! 隔着一扇玻璃,他注视着她,看她随手摘了绑在头发上的橡皮筋,一头黑色长发散开,顷刻间铺满肩头,如绸似瀑,柔软黑亮。 随后又见她穿上外套,将满头黑发从外套中拨出,步履未停。 几辆车从时怛身边倏忽飞过,跟在其后的车身印着刑事勘查科,她没有留心,转而进了地铁站。 身后有个身影,藏身在众多的行人之中,不声不响跟了进去。 出了站,时怛往家中走去。 这一片并不是闹区,晚十点,来回溜达的都是附近的居民,四边无遮拦的小公园里传来并不嘈杂的音乐,上了年纪的阿姨们正聚在一处跳广场舞。 因时间不早,大多人都已回家,留下的只有零丁的几个。 经过小公园,越往前走,人便少了许多,前头走来一对夫妇,一人手里牵着一条金毛跟拉布拉多,体型甚大。 人行道狭窄,时怛侧过身为二人二狗让出一些位置,这一侧身,便不经意间撇到身后一张面善的脸,忽觉一阵疑惑。 对方也没看她,转身便走了,她的视线只来得及在那张脸上一扫而过。 拢了拢眉,心里头漫出一丝怪异。 她看着对方走远,倒是头也不回,仿佛只是经过。 收回视线,她往家里走,脑子里回忆那张眼熟的脸,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在哪里见过。 秋意渐浓,早晚温差起伏大,时怛结束了直播,臂弯里搭了件外套,一步出电视台大门便有丝丝寒意从皮肤毛孔钻进去,一边往公交站走去,一边忙将外套穿上。 街灯橘黄,拉得影子斜长,黑色阴影亦步亦趋贴在身后,偶尔却又有其他身影叠上来,与她的时而重合,时而分开。 一路往站台走去,不时有行人与她擦肩而过,夹带几声闲聊笑语。 耳边错杂的脚步声远去,影影绰绰间,又听得新的步伐声一路跟随,时怛眉眼忽地闪过疑窦,却并未回头。 前面就是站台,站台里坐着一名女性,正在等待尾班车。 她走到站台,停下来,却没有直接转身,耳边留意身后的声响.... 那似脚步又似错觉的声音在她止步的那一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转过身来,朝身后看去….. 除了远处走来的一对情侣,她身后空空如也。 略一拧眉,心里头掠过一缕怪异。 801路车驶入站点,旁边唯一的乘客上了车,电子牌显示她所要乘坐的A13还有一分钟即将到站,公交站剩她一人。 如果她能坐下来,如果她能低下头,便会看到仅隔一块薄薄的广告站牌,有那么一双黑色帆布鞋,就在她身后! 3号广播室,直播进行到尾声: “未来几日邬安大部分地区会有中到大雨,各位听众朋友出行记得随身携带雨具,添好衣物。” “晚安,祝好梦!”声音温缓平和,似潺潺流水,穿过耳际,直抵心扉。 直播圆满结束,送走了嘉宾,跟同事们告别,时怛也坐上回家的车,在小区楼下简单吃了个面。 夜色浓郁,急雨不停,拢出一片濡湿的地暗天昏,时怛被几声狗吠惊醒,漆黑的眼睛睁着,适应了一两秒才依稀辨别房间的布局。 她意识混沌,朦朦胧胧又闭上眼,外面的狗已经停止吠嘷。 迷糊睡去,被雨声吵扰,总也没法睡得沉,又觉得口干舌燥,只好起身开灯打开房门。 她摸黑走到客厅,借着月色拿起茶几上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两口润润嗓子。 窗户外边安装了防盗网,夜色透过半开的玻璃窗洒进来,徐徐冷风灌到客厅,卷了一室寒凉。 她半睡半醒,眼睛微眯,打了个呵欠,搁下杯子转身进了洗手间,随手关门开灯,掀起睡裙坐在马桶上。 脊背懒洋洋地弯着,解决完了生理问题,正欲起身,身子猛然一顿,猝尔色变。 倏然反应过来,客厅的门边,立着一个黑影! 第三十八章:惊恐之夜② 她浑身一僵,气血直往脑仁冲,牢牢盯住紧闭的毛玻璃门。 手机在床上,如果想报警,只能回房! 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起身、冲马桶、洗手,一个动作都不落。 她的手搭上门把,紧紧握住,借以稳住它的战栗。 闭了闭眼,又睁开,鼓起勇气关灯、开门,脚步跨出洗手间的门槛...... 客厅跟厨房是连接正对的,她需要从这之间穿过——在闯入者的视线之中! 她目不斜视,维持平静,余光却看到门边那个黑影不知何时消失,此刻,正隐在厨房的推拉门之后,侧身注视她——距离更近了。 淅沥的雨声帮她掩盖住急剧的心跳,冷风灌进来,刺激她毛孔,激起她满身鸡皮疙瘩。 她捂嘴打了个呵欠,穿过客厅与厨房之间,进到房间,关上门,立马偷偷将门反锁,一双手脚早已虚软。 她不敢耽搁,探身去拿床上的手机,抵在门边手忙脚乱地编辑一条短信:南安街世景小区6栋502,有人入室,救命。 编辑短信的手指发颤,几次将字打错,她又急又惧,如若不是抵住房门,几乎就要站立不住! 最后把信息发送至12110,她握紧手机,用力到关节发白,耳边除了自己惊天的心跳,根本听不到屋外有任何响动。 一分钟、两分钟,她腰侧的门把,忽然无声地拧动了一下....... 时怛心脏在这一瞬间骤缩,牢牢咬住攥紧手机的手,面无人色! 她瞳仁死死扣住那门把,大气不敢出。 沉寂了半分钟,外头的人许是意识到了她的发现,忽然猛地开始砍门锁。 两种金属物重重相击,在夜里发出惊心的铿锵声响,这巨大的声音惊得时怛浑身一颤,呼吸顷刻僵窒! “铛、铛、铛.......”击砍的声音还在继续,她血液倒流,浑身发冷,顿时将灯打开,拨开窗户朝外头大喊:“救命、着火了、救命.......” 门外的击砍声忽然停了,似乎是想听清她呐喊的内容,下一秒又开始,速度加快了许多。 时怛不管不顾地大喊:“6栋502,着火了,我出不去,救救我。” 啪哒一声,门把松动了,她猛地回头,随着下一道铿锵,不锈钢门把哐当掉下来,挂在门板之上摇摇欲坠。 对面左右的居民有几家被吵醒,相继亮起灯火,她惊慌地将窗帘全部拉开,那人正好推门而进...... 她看清了他,披着一身墨绿雨衣,双手戴着手套,头顶摩托车头盔..... 时怛惊恐的眼撞进那双幽暗的瞳仁里,她看见了,那把应该在厨房的菜刀此刻垂在他身侧,刀刃已缺角凹陷。 她死死地盯着他呼喊:“救命~” 那人忽然冲上来,携来一股混杂雨水的冷冽寒风,时怛双目瞪大,无处可躲,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跳动! 她被捂住口鼻抵到窗边,手里的刀正要落下,对面楼忽然传来一道惊喊,穿破雨帘穿透进来:“你是什么人?” 那人的刀顿在半空,眯眼举目去看,对面几家灯火,不见人影,不知是谁呐喊。 他陡然拉上窗帘,时怛寻到机会,抓住他的手竭力掰动,然后张嘴狠狠一咬,那人吃痛被她侥幸推开....... 时怛发了疯地跑出去,对方反应极快,几个箭步追到客厅,她回头一看,那人挥刀朝自己砍来,刀背闪现过森白的光芒,划过她的一双眼! 她惊恐之中抱头蹲下来,那人的刀就在头顶上方砍过,因推力而险些栽倒。 时怛趁势绊他,对方往前一扑,沾着雨水的雨衣哗啦作响,身体与地板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听到对方闷哼,她满身冷汗,慌张起身正欲朝大门方向冲去..... 就在前面,就两米之遥了...... 可那人在身后攥住她的脚腕往后一拖,她栽了下来,下巴磕上地板,几乎将牙齿震碎。 他扑上来压住她,时怛剧烈反抗,双手推搡拍打,试图将对方的头盔打掉,可没能成功,那人三度抬刀朝她砍来........ 瞳孔震动,她抬手抓住他的手臂,两方力量进行剧烈对抗,他往下压,她拼命抵挡,双手不住抖颤。 锋利菜刀一点点逼近自己,时怛一双慢慢开始脱力,阴凉的夜里却汗如雨下。 她拼命咬紧牙关,可是再难抗住,眼看着自己就要死在刀下..... 她不甘心,用尽最后一口力气全力屈膝一顶,膝盖撞上那人尾椎骨,对方手上力量有所松动,时怛趁势捞过茶几上的保温瓶猛地砸向他的脑袋。 虽有头盔保护,但强烈的撞击依然使他晕眩了几秒,她抓紧时机从他身下脱身,对方只是摇晃两下便稳住身形,起身就来追...... 时怛满目惊恐,终于在那只手抓住自己的后衣领前一转门把,身子撞开大门,踉跄着尚未站稳便朝楼下狂奔。 “救命!”她一路呐喊,转过一层一层的阶梯,耳边如同惊雷的心跳中还伴随着身后紧随不舍的脚步声,一下比一下近。 她汗流浃背,脸上无半点人色! 楼梯口就在前方,她狂奔到雨里,身后一只脚也同时踢上她腰背,将她猛地踹了出去。 时怛狠狠扑到地面,溅起满地雨花。 那人就要上前,岂料其他栋的居民照着手电筒从几个方向而来,那光惊到了他,他动作一停! 阴冷目光转向地上的女人,眼睛一眯,他脚步一转,撒开腿跑了。 来的人只有三四个,打着伞,都是汉子,只见一阵黑影在昏暗路灯下飞快闪过,手电筒照到扑在雨中的时怛之时,不约而同都加快了步伐。 “孩子,你怎么样?”最先拉起她的是一位年过五旬的大叔,头顶的伞罩在她上方,淅沥沥的雨珠打到伞面,响声惊心动魄。 她浑身淌下汨汨的水流,从头湿到脚,抬起头来,目光巡过围在她身边的一张张陌生面孔,牙关打战。 那几位邻居将她送回家中,民警在几分钟后到达现场,两人负责给群众在门口记录,两人负责在屋里询问事主。 “屋里有丢东西吗?” 她摇头,牢牢抱住手臂,虚软地坐在茶几上,唇瓣与指甲因寒冷而泛出一片青紫,脚下的地板洇出一圈透明的水流。 “不是盗窃,”她抬起头,战栗的语气是陈述:“他想杀我!” 负责询问跟做着笔录的两名民警闻言神情微变。 第三十九章:此种境况,跟这个人碰见 她颤声继续:“我从厕所进房间,他没有翻动过我屋子里的东西,而是用蛮力砍断我的房间门锁,我已经在呼救,可是他不仅不收手逃匿,反而加快速度。” 民警对视一眼,眼神严峻了几分,负责询问的则跟另一名同僚说:“案子要转给刑侦科,跟他们说一下这边的情况。” 记录的民警点头,神情肃穆,转而走出大门,门外的邻居一边接受询问,一边正朝里头张望。 他交代门外负责询问的同僚:“案子要转给刑侦科,现在开始要保护好现场,别让任何人进去。” 而后给刑侦科的接警员拨去一通电话。 在屋内的民警端详一番受害者的情况,看她一双嘴唇冻得发紫,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瞧着不忍:“要不你披一件外套吧。” 她僵白着脸摇摇头:“我跟对方打斗过,不知道身上有没有留下有用的线索。” 约莫十分钟,刑侦科成员抵达6栋大楼下,其中穿着医袍的,便是解宋与景明。 照相员先行进屋,在现场发生过打斗的地方进行拍照,固定现场。 随后勘查科其余人员也相继进入现场,众人都全副武装、手戴乳胶手套,脚套塑料鞋模。 时怛难受地低着头,手臂环住自己,察觉身体的热能正在急速流失。 “你好。” 她听到一个略微浑厚的声音,抬起头来,面前站着一个人,从对方的腰侧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提箱而进。 那人的视线与自己对上,从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她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意外。 那双眼睛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时怛觉得,对方在自己的下巴处多停留了半秒。 “我是邬安刑警大队的队长。”面前人的声音拉回她的注意力,她将目光投到递在跟前的警官证上。 “你好。”她牙关轻颤,从齿缝挤出两个字。 痕检员鼓仔与阿华在屋子内采集检材,解宋与景明上前,后者看到受害者是时怛时,着实有些诧异,不过转瞬就恢复平静。 时怛叙述:“我跟那人发生过肢体缠斗,不知道身上有没有遗留线索。”她身体还是僵硬并且战栗,连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后怕,还是通体的寒冷。 闻言,解宋放下勘查箱,在里头内取出棉签与密封罐。 时怛看看对方在自己下巴与脖子擦了一下,放入密封罐内的棉签已沾上血迹。 她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伤口。 将放大镜取出,解宋在她衣物上排查一圈,没发现表面附着物。 她穿的是深绿色睡衣,又被水浸透,肉眼难以辨别出血迹,只好让她闭眼后用紫外光灯照射一圈。 灯光照到衣领,在上面发现血迹反应,他用剪刀剪出一小块放入自封袋中。 “我的身后被他踹过一脚。” 闻言,他移到一边,俯身再次勘查一遍衣服上的痕迹,片刻后直起身体对莫队说道:“雨水已经将足迹冲刷干净了。” 莫队微哂,点点头。 解宋对她说:“可以睁眼了。” 她睁开眼,眼神与他的对上,又匆匆移开。 这种场合与对方相遇,她说不穿内心什么想法,不用照镜子,也猜得到自己此刻的狼狈程度! 她以为提取完衣服上的,接下来他的第一句一定会是公事化地教导她这怎么做,那怎么做。 可是听到的,却是完全意料之外的:“先去把湿衣服换下来吧。” 她坐着,抬高头看他。 而景明眼神也同样一转,望向师傅的眼里多少有些意外。 他却只是看着她,嗓音除了往常的温和,多了一种工作当中的严谨:“衣服我们会带回去化验,所以不会有影响。” 她默不作声地点点头,缓缓站起来,分不清是身体僵硬或是无力,右脚才稍稍抬出一步,身子便陡然一阵摇晃...... 身后一双铁臂适时探出,将她稳稳扶在身侧。 欲帮忙的景明比师傅慢了一步。 解宋掌心一片湿濡,紧贴着她手臂的袖子湿哒哒地粘在手心,裹在湿衣服里肌肤的体温,几乎与这薄薄的衣料无异。 时怛站稳了,一双手从他手上抽出,道了声谢,进了洗手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才发现原来比想象中还要凄惨些。 她下巴开了一道口,红色的血液从口子流出,一路绵延到脖子,纹路被水流稀释,留下淡淡的显眼的粉红色。 一头湿发粘在脸颊,水珠从发梢缓慢滴下,黑发衬着那张白色的脸,红色的下巴像长出来的舌头,活脱脱一个白无常! 可能是害怕,已经忘了疼! 她下意识抬手摸摸下巴上磕出的血口,忽然意识到可能无意间会破坏掉某样线索,手便又垂了下去。 小心换了一套干净的衬衫长裙,她把换下来的湿衣服折叠好,双手捧着拿出来,站在解宋的面前。 景明打开一个大的自封袋,把衣服放进去。 他和声跟她解释:“等莫队询问完,我们要对你进行一个基本取材。” 她点头。 “你可以到沙发坐下来。” 没有言语,她依言坐下。 莫队长在一旁负责询问:“时小姐,希望你从头开始说一说今晚发生的事。” “半夜我被几声狗吠吵醒,后来翻来覆去没睡着,就起来喝口水。外头有路灯跟月光照进来,往常起夜我也经常不开灯,今晚也没有。” “喝水时我没发觉异样,后来上厕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里,”她手一指,对着门口的方向:“影影绰绰有个黑影,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我的手机在房间,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硬着头皮假装没发现那个人,可是从厕所出来时,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移到厨房。” “厨房距离厕所近,我猜想,他是在等着我出来,他就站在那扇推拉门后,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从厕所走回房间。” “后来我进去将房门反锁,用短信发送报警信息,之后我偷听客厅的动静,可是对方不仅没有离开,反而试图开我的房门。” “我到窗外呼救,他依然没有忌惮,用我厨房的菜刀将门锁砍断后闯进来,他主要目的不是盗窃。” 解宋在旁静听,双唇微抿,浓眉微微拢在一起,不发一语。 第四十章:口供、取检(小可爱们多投小票票、多多评论呀) 莫队长问:“嫌犯的样貌你看清了吗?” 时怛摇头:“他戴着头盔跟手套,我只见到他的眼睛,并不凶狠,可是那双眼,有种让人惊惧的阴寒。” “身形呢?” 她回忆:“体型不胖不瘦,戴着头盔,大概高我大半个头。” “服饰记得吗?” “墨绿色雨衣,有一种很宽大的帽子,鞋子是水鞋,黑色的。” “声音呢?” “他没有说过话。” “嫌犯身上有没有什么别的特征?” 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揪着衣裙,她努力回想,越想,眉头便越不安地蹙起。 解宋看着她,其他人也在看着她。 “他把我摁到窗口,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呼救,当时我挣扎,咬他,拿手去掰他的手掌,摸到虎口跟指关节内部有硬块,他要拿刀砍我。” 她难受地回想着:“对面有人喊了一声,我趁机逃到客厅,可是又被他抓住,后面他两次要砍我,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他每一次对着我的都是刀背” 刀背? 与莫队对视一眼,解宋在彼此瞳孔里看到了同一种怀疑。 “我们在客厅纠缠,期间我用茶几上的保温瓶砸了他的头盔,就是地上这一个。然后逃下楼,被他从身后踹到地上,后来有邻居出来,他逃走了。” 解宋把保温瓶装起。 “这期间你有没有跟人发生过矛盾,有跟人结过怨吗?” 她摇头:“矛盾会有,但是不可能会到杀我的地步……”语句一顿,她忽然止住。 “是想到了什么?”莫队追问。 “大约一个礼拜前我结束了直播,从电视台到公交站那一段路,不小心跟一个男人撞了一下; 当时感觉那个人眼神有些怪异,后来发现他在我之后上了同一辆车,下车的地点也是一样的,但下车之后他去的是一间甜品店,跟我的方向不一样。” 闻言,解宋眼神闪过轻微的变化,脑海忆起那天街上撞见她略带慌张的一幕。 “甜品店叫什么名字记得吗?” 她尽力回忆,可是当时顾着那个人,没怎么留心招牌。 旁边一道声音发出来:“樱桃城。” 几人视线一同看向他。 得到提醒,时怛确认:“是樱桃城,红枫路站点。” 证词记录完,看她惊魂未定的模样,莫队放缓一些语气:“我们法医部的同僚要为你取材,待会儿还需要你跟我们回队里一趟,帮助我们对嫌犯做个画像。” 她沉默点头。 话问完,他进去检查嫌犯在其他各处曾停留过的地方。 这头解宋拿出手电与镊子,一边交代景明:“再仔细采集一下她手上有没有残留线索。” 景明点头,对时怛略一示意,抬起她的手留心观察。 而解宋在她面前半蹲下来,好让身高与她齐平:“麻烦你张一下嘴。” 时怛微微抬头,张开嘴,手电筒的光照进她的口腔里,他漆黑的眼专注于她的口腔内部,在上下壁跟牙齿各处勘查。 二人的距离很近,彼此的呼吸在脸上似有似无,可谁也没有看向谁的眼睛。 观察口腔里每一个角落后,他在她下齿的内壁发现了一条头发粗细的白色半透明物,用镊子将其取出,用手电筒仔细观察。 这头,景明在她指甲根部发现了一种不明白色物,棉签提取不到,便用尖细的工具针轻轻挑出来,用密封管接住。 合上盖子后,看到师傅正在观察镊子里的透明物:“师傅,这是什么?” “皮肤组织。”他道,转而询问时怛:“记得当时咬嫌犯的手时,是否把对方的手套咬破过?” 她面容苍白:“我没留意。” “师傅,你再看看这个。”景明将密封管里的白色物交给他。 解宋细看,又问时怛:“对方戴的是什么颜色跟材质的手套。” “白色,塑料”她垂眸,目光在他手上停留:“跟你手上这种很像,但是要厚一些。” 他又看向密封管中的内容物:“疑似工业手套表面的涂层漆。” 这厢,莫队站在窗前,从窗口看出去,可以观察到左中右三面住户的角度视线。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阿城。 “怎么样?”他开口,声音浑厚,口吻严肃。 “设施比较落后,楼龄十五年以上,前几年翻新过,在正门安装了两个监控; 从昨晚7点到10点40分,一共有两个身穿墨绿色雨衣的男人,之后再没有符合特征的嫌疑人出入。 并且这个小区还有一个后门,一米八高度,旁边有自动平移门,前者供人出入,后者供车辆出入,但都是常年上锁,没有安装监控。” 就是说,任何成年人费些力气都可以从后门自由进出。 “保安室有没有线索?” “保安在案发的时间段一直待在保安室里,没有看见过有任何人进出。” 他沉吟片刻:“面朝6栋的另外三栋楼逐户询问一下,看看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是重复报警的那两人。” “明白。” 收了线,他踱步到已遭破坏的房门前,垂眸看着松松垮垮挂在门板上的锁头,不锈钢的门把上遍布着凌乱的刀痕。 刀背、下雨的夜,设施滞后的住所、这么多巧合,那便很难用巧合一词概括! 解宋二人已对时怛做完第一轮检材取样,勘查队其他成员也已采集完毕,队伍也将收队。 莫队检查完屋子各个角落,宣布收队后对时怛说:“辛苦你跟我们去一趟。” 她已经不再战栗,只是依然面色如纸,听到莫队的话摇摇头以示无碍。 收拾完东西,一旁的解宋征询莫队:“让她跟我们的车吧。” 后者闻言,多问了一嘴:“认识?” 得到确认的回答。 “也好。” 房子门外拉了警戒线,众人归队,一行人鱼贯衔尾下楼,时怛跟在解宋后面。 抵达一楼,楼下统共停了三辆车,勘查车停在屁股尾,雨势并未见小,检材箱外头套着防水层,一些人抱着箱子冲上车,一些人打伞蹚过满地的水洼。 景明先一步回到车上,往回看时,瞧见师傅站在楼道口,接过鼓仔递过来的长柄伞,将那女孩拢在了雨伞之下。 两个人没有视线交流,一步一步朝她的方向走来,她眼帘微垂,目光移到师傅的脚下——他跨出去的每一步,好像都在照顾对方的步伐! 第四十一章:独处 鼓仔很自觉坐到副驾驶,阿华、照相员跟景明等坐在后两排,留出前面两个位置。 他让她先上了车,而后收伞,放在车上固定的伞桶之中。 车上有受害者,为照顾对方情绪,同僚之间没有像往常那样探讨案情或闲聊,一时间除了雨声拍打车顶的巨响,车内甚是有几分安静。 等待了一会儿,前方莫队的车引擎发动,解宋目光落在旁边她的身上,神情平和地提醒一声:“安全带。” 时怛后知后觉地垂眸,这才将安全带扣上。 凌晨3点的雨夜几乎没有其他车辆,但道路湿滑,视线也受阻,警队行驶缓慢,众人都是夜里突然被叫醒,这会子瞌睡虫来袭,陆陆续续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时怛双手叠在腿上,后脑枕在身后的椅背,侧头安静地看着玻璃上汨汨而下的水柱,直到眼睛发涩,才缓缓阖上眼。 她一点睡意都没有,耳边除了大家轻重不一的呼吸,只有窗外像是要响个无休无止的急雨之声。 身前忽然压下来一层轻微的重量,时怛睫毛颤了颤,一股淡淡的暖意笼罩住自己,她没有睁眼。 后座的景明看着师傅拿起座椅上的外套,不急不缓地盖在旁边那人身上,动静很轻,却又沉着平和。 她目光轻转,落在时怛安静的睡颜。 景明坐在对方斜后方,只能瞧见她小半边侧脸,除了无人色的白,依然是白。 她眼神有些深,看不穿在思量什么,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前面的人。 三辆车停在警察大院,勘查组的人各自进入足迹分析室、实验室,而解宋跟景明则带着时怛走到一间密闭的小房间。 房间设施很简单,一张小圆桌,三张普通的椅子,角落立着一个锁起来的储物柜。 两个人戴上新的手套与护目镜,他的手里拿着一根20公分左右的长管,对她说:“我们要检查一下你身上的伤痕。” 景明接过话尾:“要麻烦你脱一下上衣。” “好。”她没有波澜地点了点头,解开自己的扣子,雪白的肌肤袒露在二人面前,解宋神情没有变化。 衣服被褪到腰间的位置,露出她紧实平坦的小腹,她抓住衣服,不让它往下滑去。 他说:“眼睛闭上。” 眼皮低垂,她闭上眼,听觉忽然敏感了起来,听得到他们浅浅的呼吸,听得到衣物摩擦的声音。 他打开紫外光灯,从她的额头往下缓慢移动,最后停留在下半部脸。 紫外光灯将她脸颊与下巴伤口上的淤痕照得十分清楚,景明举起照相机,按下快门。 灯管又继续往下游移,然后景明说:“麻烦转一下身。” 脚下动了动,她闭着眼睛转过来。 “头发弄一弄。” 她抬手,将一头已经快要全干的头发拨到前面,用手固定住。 解宋手里的灯从她的后脖往下移动,最后停在肩胛骨的瘀痕。 景明照了相,灯又继续往下,在腰窝往上十公分的位置,斜斜地刻着一个清晰的脚印。 时怛听到啪嗒一声,灯光按动的声音,然后听到她和善的声音:“可以睁眼了。” 把紫外光灯放好,解宋交代景明:“你去把足迹跟1号检材分析出来,其余的待会我来。” “好。”看了看时怛,她拿上东西,先离开了房间。 狭小的空间剩下他与她两个人,他没说话,从储物柜里拿出一个医药箱:“坐下吧。” 她听话地坐下来,看他在箱子里捣鼓出几样东西。 “抬一下头。” 手里拿着消毒水跟棉签,他俯下身,用棉签沾了瓶子里的水,细细地帮她擦去下巴跟脖子上残留的血迹。 时怛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酒精味,被他擦过的地方不是想象中的刺痛,而是意外中的清凉。 他低着身体,她抬着头,目光略过对方,盯住头顶白花花的天花板,而他的视线则专注于她下巴上的伤口,一如此前在她家中那般。 二人的呼吸偶尔在空气中交融,很快又消散开来。 伤口消过毒,他取出药膏,用棉签沾上,均匀地涂在她下巴半寸长的伤口上。 一阵热辣的感觉忽然袭来,时怛下意识缩了缩肩膀,眉头微拢。 见状,他手上动作忽然一顿,须臾后靠近了一些,在她刺痛的伤口上吹了吹,再吹了吹,举止略显生疏。 时怛蓦地定在原地,霎时间动也不敢动。 那种热辣被他的气息减缓,她一声不吭,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正在观察自己的反应,看她的疼痛有所减缓,此后棉签每抹到伤口一次,便伴随一阵人工制造的清凉。 “三天内不要沾水,不然容易留疤。”将一块方形绷带剪去一半,轻轻贴在她的伤口处,他说:“可以了。”然后移到旁边去,没再与她面对面站着。 圆桌对他的身高来说着实有些低,这边刚直起身来又伏低,在医药箱里取出一个自封袋。 把几块绷带对半剪开,跟消毒水、药膏一并放入袋子里递给她:“每天洗澡后换一次药就行。” 她抬手接过来:“谢谢。” “我送你过去。” “不用,我想你们会很忙,我自己过去就行。” 闻言,他将她送到楼下,开了伞放递给她。 她颔首,走下台阶,院子内开着灯,雨势已经见小,蹚过一地的水洼,她走到那间灯火明亮的大厅。 直到那抹单薄的背影消失在灯火之中,解宋旋身,抬步往实验室去。 时怛被引进一间会客室,刑警队里负责描画的警员将嫌疑人画像描画出来,让前者比对。 “雨衣要再大一点,长到小腿的位置,头盔是这种全脸式,但是这上面的logo还要再深一点,是立体的。” 她看向头盔挡板上透出来的那一双眼,浑浊的眼里是种平静的阴寒,她没办法想象,一个人的眼神是如何做到把杀意掩藏在平静的表面下! 一股寒意从脚心缓慢钻来,她将画还给对方。 警员按着她的形容继续修正,最后将一副完整画像递给她。 “我记忆里那个人,是这样的。” 完成画像,莫队见了她,将手里的名片递出去:“我们会尽全力追查嫌犯,如果你还有任何线索,随时可以联系我们警方。” 礼貌颔首,时怛双手将名片接过。 “警方后续可能还会需要到案发现场复查,所以你的住所暂时没办法居住,没抓到犯人前,你也要注意安全。” 他语带抱歉:“你要去哪里,我安排人送你过去。” 静默了须臾,她似乎在犹豫什么,稍许后方问:“莫队长,我能天亮之后再走吗?” 第四十二章:警局过夜(求票) 这厢勘查组的人正在连夜化验,实验室里的解宋与景明伏案分析出血液等各种检材结果时,天已经将亮。 此刻他手头上的工作就剩等待从时怛牙缝中提取出来的皮肤组织的比对结果。 电脑正在数据库中提取样本分析,景明打好了报告出来,站到师傅身后,也将注意力放到屏幕之上。 坐在电脑前的解宋一语不发,右手尚还握着鼠标,专注地望着屏幕数据在跳动。 未几,屏幕出来比对结果,左右两帧画面停止跳动重叠在一起,出现吻合的中英文字。 景明一诧:“这是……” 他一双眼睛漆黑而深沉,将分析结果打印出来,在上头署上名称。 勘查组从实验大楼走进警察厅时,天已经泛出鱼肚白,时针指向6点。 除了值班室内几个警员,大厅最后一排的连排椅上,时怛一直安安静静地,脱了鞋躺在椅子上,身上披着警员给的毯子,不知睡了多长的时间。 角落里没开灯,没有人发现她,大家一路走进会议室,举行此次案件的专案会。 痕检员鼓仔:“现场足迹很乱,但是只留下了两个人的脚印,一个是受害人时怛,另一个判断是嫌犯,鞋长255,留下的鞋印是这个形状。” “通常登山鞋、水鞋还有一些球鞋类会选用这种鞋印,最主要的作用是防滑。” 侧写员:“我为受害人做了一个嫌犯人物画像,初步判定嫌犯身高167-173,体重50-60公斤。 所戴的头盔是市面上很常见的一种,但身穿的雨衣较之普通人家还是有很大区别。” “这类雨衣帽檐宽大,防水层很厚,使用的年限通常在4-6年才会蜕皮腐坏,所以价格也稍贵。” 莫队沉吟:“普通人购买这类雨衣的较少,一般需要用到这种防水等级的,大多都是渔民或者以农作物为营生的。” 语毕交代阿城:“会后你带人从这方面仔细盘查,另外嫌犯所戴的头盔也要查一查,看一下能不能查到有用的线索。” “明白。” 理化检验员阿华:“我在现场提取到的血迹经过化验,都是受害人的。” 莫队的目光转移到解宋身上,他在等他的最终答案,如果他猜测得没错…..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解宋眼神微转,与他对上:“我从受害人齿缝中提取到人类的皮肤组织,经过比对,吻合度跟新里巷6号楼被害人林婉指甲缝中提取到的毛发为99.99%。” 闻言,众人皆是微惊,莫队神色不变,这个结果跟他预料到一样。 锐利的眼幽沉几分,这个人作案手法娴熟,心思缜密,留下来的线索少之又少,他们警队一直很难再进一步,如今又起一案。 他眉目深沉:“两次案件嫌犯挑选的都是独居女性,居住地点无监控,嫌犯必定是踩过点。” 继而吩咐下去:“从这两次案件发生前的两个礼拜到案发时间,把两名受害人工作地点至住所连成一线,排查所有监控,务必要在嫌犯再次犯罪前把他找出来。” “还有9月19日晚,受害人在邬安电视台至公交站点这一条线发生过肢体碰撞的那个人,也不能排除嫌疑。” “疯子领个人去红枫路确认一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专案会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纷杂的脚步声从会议室转移到警局大厅,众人走在前头,莫队跟解宋在最后方,下巴朝角落里睡着的人抬了抬,示意对方。 循势看过去,解宋漆黑的一双眼将排椅上的身影纳进去:“她一直睡在那里?” “可不。”莫队说道:“家里这两天住不了人,送她也不愿意,也不叫父母来接,可能是怕老人家担心。” 末了又说:“这不是你朋友吗,发生这一茬事,估计一时半会平复不下来,待会你送她回去吧。” 注视着排椅上那具身影,解宋嗯了一声。 拍一拍他肩膀,莫队道:“那行,我们先去吃早餐。” 睡得昏昏沉沉的时怛被一阵说话声吵醒,睁开眼睛时眼前是蓝色的一排排椅背,她有些恍惚,还未反应过来身在何处。 她坐起来,身上的警服从肩头滑落,她握在手中,指腹摩挲着衣服的料子,才赫然记起,自己还在刑警大队里。 耳边传来淅沥沥的雨声,转头看去,屋檐下的水珠连绵不绝地往下坠,相较凌晨,雨势已经小了一些。 她正要收回目光,窗外一道高大的影子闯入她的视线,短发干练,侧脸的线条刚毅分明,泛白的天光,在高挺的鼻梁罩下来一圈小小的阴影。 时怛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墙外,然后又在大门出现。 他一双眼睛与自己对上,沉稳地朝她走过来。 “醒了?”他问,声线略低,口吻温和,然后将手里的纸杯递到她面前:“喝杯水,润润嗓子。” 有些迟钝地伸出手,她接住那只杯子。 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缓慢地没入她的肌理。 解宋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她低下眉眼想喝口水,水到了嘴里才察觉有些烫人,有些难受地皱了皱眉,硬生生咽了下去——舌头与喉咙传来的火热与刺麻立刻告诉她这么做的后果。 他黑漆漆的眼看着她,瞧不清里面什么情绪,然后转开木瓜膏,探手又取出她手里的杯子,一壁将一份油纸袋装的早餐塞到她手里。 也未看她,视线落在氤氲出淡淡水雾的杯子上,慢慢将烫嘴的热水吹凉。 时怛望着他的举动,又沉默地把目光移到手里的早餐,纸袋里装着三个小笼包,两个小糯米团,她张嘴,把一整只小笼包塞到嘴里去。 厅里除了值班的人员,其他同僚要不还未上班,要不便是在食堂,大厅安静得有些寂寥。 解宋把温度适宜的水递还给她的时候,她已经吃了一个小笼包、一个糯米团,这水,正好解了她的渴。 他就这么瞧她就着水一只一只地把早餐塞到嘴里去,腮帮子撑得鼓鼓囊囊,咀嚼起来有些缓慢。 等她只剩下最后一个了,他才和声问道:“够吗?” “嗯。”最后一只塞到嘴里,她含糊不清地点了点头。 看着她把嘴里的东西完全咽下去,又喝光最后一口水,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稍稍拉出一角,递给她,一边问:“你要回哪里,我送你过去。” 第四十三章:心有余悸的晚归 她拿了纸巾,摇摇头:“我打车就好。”然后擦干净嘴周的油渍。 他注视着她:“没有地方去?” 简单几个字,叫她擦拭的动作忽然极微小地停顿了一下,须臾又恢复正常,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我有个朋友是开客栈的,地址距离电视台十分钟的车程,不如你先住在那?” 她沉默,可能是在考虑。 “走吧。”他率先起身。 时怛闻声,拿起腿上的外套,方方正正地折叠好放到隔壁的空椅上,而后站起来。 他这才旋身,迈步朝门口走去,她无声地跟在他身后。 随手拿起大门外的雨伞打开,他将伞拢在她头顶,二人走下台阶,在一辆红旗前停下,他打开副驾驶的门,她屈身钻进去。 “安全带。”他上了车,出言提醒。 红旗驶出刑警大院,6点多的早晨,街道上车辆稀少,连续三天的降雨致使道路很是湿滑,地势低的积了一窝的水洼,车轮碾过,飞溅起一片雨帘。 空气里充满湿黏的味道,裹挟着秋季丝丝的凉意。 约莫二十分钟后,红旗在一间客栈门口停下,大门还未打开,许是时间太早,客人都还安眠榻上。 他拨了一通电话过去,交代了几句,跟她说下车。 在门口等了一两分钟,木质的厚重大门吱呀从内打开,一张困顿的睡脸从里头露出,半睁着眼睛看看解宋,又看看她边上的女孩。 那是一张年轻的男性面孔,看着比解宋稍小一点,一张嘴,话还没来得及说,便先打了个大呵欠,连舌根都叫人瞧了个清楚。 “进来吧。”打完了,意兴阑珊地招呼一句,旋身往回走:“把门掩上。” “走吧。”他对旁边的时怛道。 客栈的台阶有些高,她迈脚先上,没留意身后一条铁臂虚虚地横在她身后,防止她摔倒。 客栈是三合院构造,露天的院子,院子砌了一座假山,底下一条小拱桥,拱桥下是鱼池,再往左边一些便有一张古朴的桌椅,旁边是四人座的大秋千。 前台设置在主院,正对着一张宽大的茶桌,四面是长形的红木椅环绕。 “你自己办理入住吧,我困死了。”客栈主人扔下这么一句话,自顾自进了一楼一间房,关上门,前台就只剩他们二人了。 看看那扇关闭起来的房门,她又看看他,却见对方如在自己的地盘般,长手绕过筑起来的前台,摸到一把钥匙,打开挡板,进到里面去。 前台的长桌安置了一台电脑,解宋在电脑上查看空房,6间房只剩下一间,所幸位置设施也是不错的,抬起头来对她说:“身份证我登记一下。” 出门前警方提醒了她带上身份证,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他。 他做了登记,将身份证归还:“房间在二楼,我带你去看看。” 二人沿着木质楼梯上去,他在前头领路,她在后头缓步跟着,二楼像从前旧时期的阁楼,三面转折的窄长走廊,每一面楼各设了两间房。 他领她走到三面墙的中间,用门卡贴在感应器上,滴一声,房门解锁,他推开门,侧身让她进去:“你先看看,我在外面等你。” “不用,挺好的。” 闻言,他把门卡交给她:“需要什么就跟前台提,我还有工作,先回去了。” “麻烦你了。” 略一颔首,他抬步朝楼梯走去,时怛在房门口目送着。 沉稳的脚步声在走出去没多远,忽然又停下。 她看见他回头,交代了自己一句:“小心点,如果有事,可以联系我。” “谢谢。”这声道谢也不知婉拒,抑或应承。 当晚10点,解宋才从刑警大院驱车前往家中,雨还在下,只是雨量渐小,习惯性地打开车载音箱,将频道调到某个指定数字。 前方红灯,黑色红旗减缓速度,稳稳停在斑马线前,音箱内缓缓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洋洋盈耳! 眼神微转,闪过一缕浅淡的诧异。 信号灯转换,引擎重新发动,缓缓驶过斑马线。 “我微笑着走向生活, 无论生活以什么方式回敬我。 报我以平坦吗? 我是一条欢乐奔流的小河。 报我以崎岖吗? 我是一座大山庄严地思索! 报我以幸福吗? 我是一只凌空飞翔的燕子。 报我以不幸吗? 我是一根劲竹经得起千击万磨! 生活里不能没有笑声, 没有笑声的世界该是多么寂寞。 什么也改变不了我对生活的热爱, 我微笑着走向火热的生活!” 雨声与她的声音混杂着,在他的耳畔起起伏伏,他的眼睛深邃,斑驳地映出挡风玻璃外炫目陆离的霓彩。 结束直播时,众人的目光再一次投放到时怛脸上,每一双眼神都在发出询问,但当事人装作察觉不到,翘翘嘴角跟几人道别,到化妆室取了伞。 站在明亮的电视台门口,她止住步伐,内心生出顾忌。 她没往公交站点去,叫了一辆网约车,将司机信息截图,退回到微信里,想把图片发送出去,指头却在某一刻忽然顿住。 滑动通讯录,长长的联系名单,但是在那上面,她竟找不到一个人能将自己的行踪报告给对方。 私家车很快到达电视台门口,她出了神,直到对方左右张望,探头问了她一声:“小姐,请问是你叫的车吗?” 睫毛颤了颤,神志被拉回,她探目去看对方的车牌:“是,不好意思。”然后上前去打开车门,弯腰钻了进去。 私家车行驶出电视台正门,屁股后一辆车紧接着跟上去。 时怛一路上不曾阖过眼,纵使司机没有偏离过导航路线。 约莫十分钟到达目的地,她刚下车,身后一束灯光打过来,转瞬也熄灭。 客栈外头设了路灯,镂空的设计,借着灯光看过去,一条笔直修长的小腿从车上迈下,车门关上,露出身形来。 一缕诧异掠过眼底,她看着来人朝自己走来,目光露出询问。 朝她示意了下手里的宵夜:“来送吃的。”然后下巴点了点客栈:“进去吧。” 她跟在他后面进了客栈,将近12点,但前台灯火通明,二楼走廊留了暖灯,供旅行晚归的客人照明。 第四十四章:关系? 前台守着的还是今早那个年轻人,五官清秀,有些婴儿肥,半长的头发绾起来,绑成一个半高的丸子头,看上去要比早上精神许多。 见了解宋,很自觉地迎上来接过他手里的两袋食物,拿起面上的一盒小龙虾,打开盖子套上手套就开始大快朵颐。 时怛看着对方,从早上开始就觉得这人性子冷冷淡淡的,看着不爱跟人打交道。 环顾一圈这客栈,一时觉得有些好奇,这样的性格怎么会想要经营客栈。 “坐。”解宋招呼自顾自出神的她,示意了一下朋友对面的位置。 迈步过去,时怛坐下来。 他抬脚绕进朋友旁边的位置,从袋子里将打包盒拿出来,一份份摊在两个人面前,再将装着食物的两个空袋分别放到两人跟前。 他统共打包了四盒食物,两盒是小龙虾,一盒是烤的甜馒头,一盒是三鲜炒粉。 “先吃小龙虾?”他询问,眼神看的是对面的女孩。 嗯了一声,她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次性手套,拆开包装戴上,也开始剥壳。 “房间缺什么东西吗?” 时怛将一只完整剥出来的虾肉塞到嘴里去:“风筒。” 旁边吃东西的客栈老板岳茶头也不抬地应了声,口吻淡淡的:“待会上去在前台拿一个。” 抬眸睨了对方一眼,她噢了一声。 席间基本没人说话,三个人都不是话痨,另外两个还只顾着口腹之欢,解宋没怎么动,只偶尔夹一筷炒粉,或吃一个馒头。 袋子里不知不觉多出许多虾壳来,岳茶两只手都戴着手套,又想吃别的东西,很熟稔地朝面前的炒粉努努下巴:“我试试那个。” 时怛便看到解宋夹起来一筷炒粉,自然地喂到对方的嘴边,又见他咽下嘴里的食物,又指着其他的东西:“馒头给我一个。” 解宋都一一喂给他,两个人的相处看着并不熟络,可是看上去又很自然。 留意到时怛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解宋随口问了句:“你要吃吗?” 她摇头,继续低下脑袋去啃手里这只难剥开的小龙虾皮,动作竟生出些小孩子的憨态来。 “你们俩什么关系?”冷不丁抛出问题的是岳茶。 很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随意中却又带着正经,就像井下突然投下来一只绕了绳的水瓢,水面上立刻晕开层层动荡的涟漪来。 “咳咳咳…..”回应他的是时怛倏然的咳嗽,因为被香辣的汤汁呛到了嗓子眼。 她低头咳嗽着,一张脸顷刻间红了个透。 手边很快递过来一只装了温水的杯子,她连忙端起来咕咚咕咚灌进去一半。 罪魁祸首剥着虾壳掀起眼皮瞅了眼斜对面红透的一张脸,又自顾自继续吃东西。 “好好讲话。”旁边的解宋神情倒是未见变化,并不严厉地低斥了声。 “不过是问你们什么关系。” 解宋不理他,给时怛递过去一张纸巾:“还好吗?” 缓了好半晌,她接过来擦擦嘴边的汤汁:“没事”开口的声音有些微沙哑黏稠了起来。 岳茶又抬眼睨她:“反应这么大,心里有鬼?” 然后被身旁人一个板栗敲在脑袋上:“吃你的东西。” 末了对当事人道歉:“不好意思,他口无遮拦。” 摇摇头,她敷衍地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桌上的食物处理完,岳茶扔下一句:“我去洗个澡,帮我守一下。” 前台剩下这两个人,解宋起身,冲了两杯茶,一杯给自己,一杯给她。 这茶香既陌生又熟悉,她端起来抿一口——是那晚的苦荞茶,味道是一样的。 “我以为你起码会休息几天。” “嗯?”从杯子里抬眼,须臾才反应过来:“你说直播?” 他点头,不急不缓地吹了吹滚烫的茶汤。 “我们的电台只有两个主持人,我请假,就会轮到另一个顶班。”这对她来说是大不利的。 “另一个是你的相亲对象。”体贴地补充说明了下。 对方颔首,以示了解。 见状,她自顾自地说:“也是。” 解宋投来疑惑的眼神,她垂下眼帘吹了吹茶汤:“没,我自说自话。” 目光投到她的下巴上,他提醒:“待会记得换药。” 闻言,她下意识抬手压了压绷带,立即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伤口周边会肿起来,换药的时候要当心点。” 时怛点点头,又听见他说:“等阿茶出来,我也差不多准备走了。” 她又点点头,末了忽然想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有去上班?” “有听到你直播。” “你听过?”她有些意外。 他嗯了声,点了下头。 岳茶出来后,他也起身离开,随手带走刚才的食物残渣。 时怛也带上风筒回了房间,洗过澡吹干头发后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撕开下巴的绷带。 粘连的皮肉经过撕扯,牵连到其中的伤口,还是引来一阵细麻的疼痛,她皱眉倒吸口气,直至把绷带扯下,那阵刺麻的锐痛依然不减。 对镜端详了下伤口,如他所说,周边都肿了起来,带着些淤青。 她清洁一次,忍痛上了药,收拾好东西,在厕所留了一盏灯,躺上床闭目休息。 夜很安静,静得没有一点声音,眼珠子转来转去,她的心思浮浮沉沉,睁开眼,周遭的一切全是陌生的。 最终她掀开被子起身,打开房间里的灯,重新回到床上,再度阖上眼。 翌日,她到药店买了两种药。 刑警队通过两日的走访、盘查,再重回案发现场复勘,再根据每一条线索追查下去,终于通过新里巷跟邬安电视台附近的监控锁定不同日期、相同的时间点反复出现的同一张面孔。 当同僚将怀疑对象的监控交给莫队时,那一刻,他的目光以缓慢的速度幽沉了下去。 而后一声令下:“申请搜查令。” 搜查令到手,到黄清河被抓,两个时间段仅仅间隔两个小时,他从正在挖坑种菜的菜棚,被强制性带到如今身处的讯问室。 强烈的灯光照射着他,连同对面两双锐利的目光,一同将他禁锢而起。 可他不怕,不见慌乱,无所畏惧。 第四十五章:抓捕 “新里巷6号楼林婉是你杀的吗?” “是。”很淡漠,很平静的回答,平静到让人怀疑死者在他眼里,根本不是一条生命。 与第一次菜棚遭到讯问之时的唯诺判若两人。 阿城内心惊诧,可他不至于在犯人面前表露出来。 莫队神色未动,眼神凛冽,继续问:“9月28号,你是否潜进》世景小区》意图杀害一名女性。” “是。”嘴唇翕动,黄清河那张平凡的面容上瞧不出一点平静之外的情绪。 “为什么?” “符合我的条件,但是可惜,”浑浊的一双眼里爬出来一种遗憾,是真心地感觉到遗憾:“第二个,我没来得及品尝她,走得匆忙,连屋子也没办法清理干净,不然就够时间在你们找上我前,再补上一个。” 握着笔端的手倏然收紧,如果不是警察这一身份警醒阿城,他一定会一拳挥过去。 莫队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你杀她们,仅仅只是因为符合你的条件?” “这个理由已经很足够了。”末了,看向莫队的眼睛,他真诚地发问,目光竟还留存着那天的憨厚:“我能问一下,这一次你们是通过我哪一个没清理掉的痕迹确定我的?” 他断定了,之所以被抓住,是因为在时怛那一次失手而没办法清除掉的痕迹。 “有赖于你瓜农的身份,死者林婉跟你争执时,你身上的硫磺气味沾染到了她身上。” “上一次我们去询问时,你的菜地里也洒了硫磺粉吧,只不过分量少,加上土壤你重新翻动过,泥土将其覆盖住,不凑得很近几乎看不见硫磺的踪迹,加之你刚喷洒过农药,掩盖住了硫磺的味道。” “难道仅仅是因为这个,你们就知道是我所为?” “你的习惯也帮了我们一把,作案时惯从现场找菜刀。” “我给你解惑,我想你也会解开我的疑问,为什么用刀背杀人?” “刀刃太血腥了,头颅会爆,我不爱看这种画面,也会影响后面我品尝的情绪。”他语调平和。 莫队盯住他:“再有一条,你找到目标,会踩点,会跟踪,不过倒也挺会躲监控; 但是你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总会留下痕迹,比如甜品店,比如你新购买头盔的摩托车用品店,当然,我们也是费了一番心力才锁定了你。” “我还是不够沉得住气,那个晚上碰见她后,如果我没有跟上去,我想你们也不会有两个案件的监控关联点。” 可他又说:“被抓住其实不要紧。”忽然叹口气:“只是可惜了,我挺喜欢她的。” 讯问室的门被人敲响,进来的是景明,手头拿着一份报告,在莫队耳边说了几句之后便又离开。 视线再度转向黄清河,那里头有常年历练出来的锋芒,只不过口吻是沉稳的: “我们在你菜棚里搭建的厕所旁边找到了你藏在土坑里的雨衣跟水鞋,鞋子你虽然清洗过,但跟的足迹是吻合的。” “另外在你位于环安路48号的出租房楼下,找到了案发时你用来逃匿的摩托车载具,我们将车轮夹缝中的泥土做过化验,跟后门的泥土成分是一样的。” 可罪犯的关注点却偏差得离奇:“这么几天的时间,你们就追查到这么多信息,看来加班加得很辛苦。” 莫队并没有被对方的态度激怒,指头弯曲,叩了叩桌上的文件:“法医的鉴定报告已经出了,证实你的DNA跟死者林婉指甲中的断发、受害人时怛牙齿中皮肤组织完全吻合。” “黄清河,对于你所犯下的罪行,你是否认罪。” 他无声地勾起唇角,并不怎么在意自己显而易见的结局:“认不认又如何,你们的证据不是足足的吗?” “我不怕进监狱,唯一让我得不到满足的,是我没办法再自由选择我钟情的姑娘,你知道吗,她们的滋味太美好了?”缓缓阖上眼,他不知餍足地微笑回味着,戴着锁拷的手不紧不慢地往下移…… 隔着一层布料,阿城清楚地看到了那一处突如其来的变化。 他在怀念自己的犯罪经过,他没有为湮灭在他手上的生命和因他而受到伤害的女性感到一丝丝羞愧,甚至此时此刻,这张脸上的微笑真诚而安详! 阿城胃里一阵翻涌,毛骨悚然。 强烈的恶心与恐怖在他身体里交叉涌动,他真想撕破面前这张丑陋的面具。 黄清河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自己的男性特征,然后缓缓睁开眼看向莫队,眼里透出一丝期待,似乎是想在他那里,得到一种同为男人的认同感。 但莫队冷漠而无情地击碎了他的希望:“你真是个垃圾!” 笑意缓缓凝在嘴角,他脸上的安详被分化出一条极细长的裂缝,声调却还是平的:“我不过是追求自己喜欢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凭什么你们标榜自己是善,而我们这一类就是恶,善恶又凭什么由你们来定?这是我自己的世界,我自己的生活方式,有资格主宰的,只有我自己。” 莫队紧紧盯住他,目光威严而冷冽:“没有一个人,可以罔顾法律,更没有一个人,有权利伤害他人。我们信的道是善,主宰你的,必定是恶!” 时怛是在犯人被抓到的当天由莫队长通知了这条消息,并告诉她房子已经解封,随时可以搬回去。 “莫队长,”通过电话,她问:“我想知道犯人为什么会这样做。” 沉稳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那天在电视台附近看见你后犯人就对你起了心思; 后面通过踩点跟踪,确认了你独自居住,并且小区设施不完善,有利于他犯罪。这种就是反社会型人格,只有他想不想做。” “时小姐,现在犯人已经抓到了,不会再有人侵犯到你的人身安全。” “有劳。” 收了线,手心里握着手机,她低头,房间里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没有人知晓此刻的时怛,内心在想着什么。 半晌,她抬起头,环顾一圈身处的房间,收拾好东西,将床铺铺整齐,走了出去。 第四十六章:时间是你的失忆药吗? 她带走的只有两套衣服,衣服是住进来的第二天在街上买来替换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充电器。 岳茶在前台帮刚到的客人办理入住,时怛下来的时候,正听到他说:“二位的房间在二楼左边,房号202。” 比跟她说话时的语气要好些,但也谈不上热情。 她等客人上楼,才上前去,将门卡与充电器一并还给他:“谢谢。” 瞥一眼对方,阿茶随手拿过东西,不咸不淡地问:“不住了?” “对,麻烦你结算一下这几天的房费。” “结过了。” “结…..”一个单音方出口,她顿了一下,片刻后一个名字跳出口:“解宋?” 得到一个点头肯定的答案。 但她还是打开手机,扫向前台上的收款码:“钱麻烦你还给他吧,多少。” 又瞥她一眼,阿茶淡声道:“398。” 闻言,将数字输入,按下指纹,转了转手机,将付款成功的页面给他看一眼:“客栈很好,我住得很舒服。” 挑眉,他眉梢里带了浅淡的质疑,不过时怛没留意到。 “走了。”她出门打了辆车,报上的名字。 阿茶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大门,这头就给好友拨了个电话“你朋友走了。” 犯人被缉拿,那头的解宋也已猜到她会退房。 “你这朋友晚晚开灯到天亮,刚才见她眼睛底下一片黑,有失眠症?” 听筒里一时没有回应,须臾才传来他的声音:“房费多少,我转给你。” “人给了,还让我把钱还给你。” “要进实验室,挂了。”他没再说什么。 时间这么一晃,又过了大半个月,时怛的生活回归正常,与解宋也基本没有联系,再且,二人之间,也没有可以联系起来的关系。 晚十点二十分,电台正在直播进行中,时怛的声音在广播室内起起伏伏,偶尔掺着怀音与嘉宾等人的笑声。 “接下来这是一封来自广东的朋友的信件,我们听听看他说了什么。”周遭响起一阵清脆的翻动纸张的声音。 “时怛,我是一名在读学生,家里有一个常年养生的奶奶,烧烤不吃、火锅不吃、海鲜不吃,说什么嘌呤过高。” “你说她老人家不吃也就算了,偏还不让我吃。比如小龙虾,她就说龙虾本身重金属很高,特别是虾头。我很喜欢吃虾头里面的黄,可她说里面都是屎。 你知道我们广东人特别喜欢饮早茶,各种点心啊凤爪排骨榴莲酥什么的,她就说有糖精啊、不卫生啊; 还有苦杏仁,杏仁不是肉吧,她也不让我吃,说杏仁有毒,能把人毒死。” “不止这些,还有很多很多她不让我吃的,简直不胜枚举。时怛,我们一家子都会听你的直播,求求你给我奶奶科普科普吧,你说人活一世,这不能吃那不能吃,做人干什么啊,就算那虾黄真是屎,我也吃,我就吃。” 时怛读信的语气很生动,抑扬顿挫,讲到末尾更是添上文字里的负气,仿佛自己便是这位写信的学生。 广播室内连同外头的导播,听了这一段信,也是不由得低低笑出声来。 她手里拿着信,嘴角的笑挂在上头:“这位亲爱的同学,其实你奶奶说得也未必全无道理,杏仁本身有种叫苦杏仁苷的物质,会分解释放出一种叫氢氰酸的东西。” “比如100克的苦杏仁里就有100到250克的氢氰酸,这种东西仅60毫克就能毒死人,大概20到30粒左右就有致死的风险,以上讲的是生杏仁,超市里卖的是经过高温和浸泡处理的,可以吃。” “还有小龙虾的虾黄,说实话我自己也是很喜欢吃的,毕竟它贵,不嘬两口再扔对不起自己的荷包。” 广播室又是几声忍俊不禁,受邀嘉宾好奇地问:“所以你也是赞成吃虾黄的?” “且听我细细说来。” 嘉宾笑着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来,您继续。” 她莞尔之后科普道:“小龙虾的头部其实包含了胃、一对精巢或者卵巢,因为分公母,还有心脏、膀胱、肝脏、排泄器官触角腺跟排泄孔。” 对面的怀音不禁嫌弃地咧了一下嘴:“我怎么听着听着就不太想吃了。” 时怛含笑继续:“接下来我们看到的黄黄的东西其实是肝脏,但虾线里面确实是粑粑,因为小龙虾的肛门在腹部; 而虾头的排泄器官则是用来排尿的,我想你们也没有见到过有人或者动物是用头来拉粑粑的吧,如果有的话就当作没听过我这句话。” “再来就是重金属,重金属会集中在小龙虾头部的鳃跟内脏里,但是现在市面上的小龙虾大多数都是人工养殖,水质其实还好,重金属超标不大可能。” “所以你爱嘬小龙虾头也不是不行,但不要天天吃、不要过量。当然,这么贵的东西我想也没几个人能天天吃得起,有钱的人也不爱天天吃同一样东西。” 而另一头,她的声音以诙谐的方式透过手机传达出来,叫正躺在沙发上享受眼部按摩的解宋禁不住勾起了嘴角,发出一声低笑,很轻,如同气音! “不过奶奶,您若是也在收听的话,其实也不用过度防患,大孙子还在发育期,荤素要搭配着吃; 若是长期营养不均衡,身体机能会受到影响,比如发育不良,抵抗力下降,反应迟钝或者记忆力变差,做学生的有以上这些情况对学业可都是有大影响的。”她拿长辈最关心的方面来劝导。 “至于嘌呤那些,只要肉类不过量摄取,火锅保持在一个小时内吃完是没有问题的,所以您放宽心一些,小朋友想吃什么就让他适当吃,这样更有利他的发育成长。” 每周一例会,全员到齐的情况,组长的眼神在时怛跟李利星身上游走一圈,宣布了一件事: “台里要举办一个外派学习的活动,地点在南京,每个节目组有一个名额,择优选择。” “选取条件会根据上个月的平均收听率和听众来电率决定,这是个很好的学习机会,届时业内各大电视台的精英也都会出席,就看明天结果出来,你们谁幸运。” 李利星:“组长,为期多少天啊。” “五天,结束回来后台里会为参加的员工进行一个评分测定,前三名会派发分别一万八、一万、八千的奖金。” “哇~”其他人纷纷羡叹:“不仅有学习机会,还能拿奖金。” 例会结束后,只有组长最先离场,时怛正阖上笔记,听得对面一个语气友好的女声:“时怛,你想去吗?” 掀起眼皮,她冷淡地扫去一眼,手里收拾的动作未停:“你不想?” “奖金对我来说没什么吸引力,我比较希望去开开眼界学习学习。” 怀音心叹,有钱人果然不一样,万八千的根本不放在眼里。 李利星又道:“不过我们两个谁去都一样,反正如果学到东西回来,最后受益的都是我们的节目。” 笔帽扣进笔头中,时怛起身,看也不看对方一眼,转身走回办公室。 跟其他人颔首笑了笑,李利星也随后离开,还未走的那几个凑到一起八卦:“你们说,谁会上榜?” 晟哥:“时怛吧。” 小齐:“我也觉得时怛的机会高一点。” 怀音点点头:“时怛毕竟科班出身,凭实力考进我们电视台的,又比利星姐早来一年。” 电台策划员不以为然:“组长不说了只看上月的成绩?” 晟哥:“按照这么些年来的记录,利星虽说偶有几期收听率跟欢迎度比时怛高,但多数取决于当期受邀嘉宾红不红,所以不稳定。” “时怛科班出身,实力摆在那,虽说不像利星那样有途径请到当红炸子鸡,但收听率也不会差到哪。” 怀音:“所以大家一致投票时怛?” “要不打个赌,输了一顿娘惹菜,平会巷那家。”小齐挤眉弄眼。 众人一听,毫不犹豫:“成交。” 策划员:“那谁押利星。” “你提议的你押。” “但我也站时怛啊。” 虽说平时对于两个主持人,大家跟李利星玩得要热络些,但毕竟跟时怛相处得最久,工作上还是最了解的。 4个人都押一个,最后这场打赌便难以成形。 时怛前脚回到办公室,一个人后脚便跟了进来:“你觉得咱们俩谁去的机会比较大?” 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当事人眼睫也不扫一下:“结果明天就出来了,猜测有用吗?” 李利星也不在意,懒洋洋地也坐下来:“不管谁去,总之我们不要有嫌隙。” 正打开邮箱确认明天直播稿的时怛听了这话,这下子终于掀起眼皮瞥向对方,嗤笑道:“时间是不是你的失忆药,不然你是怎么能一直这么理直气壮地跟我说这些话?” 第四十七章:二人的默契(求票票) 李利星笑笑:“你这话又是哪跟哪啊?” “你这么一直腆着热脸上来,有必要?”她态度不冷不热。 笑意挂在嘴角,有些许僵化,门口响起晟哥等人的声音,她像是没听到:“你说话一定要这样难听吗?” 这话不轻不重正巧入了大家耳里,门口四人的脚步停了下来,一时间进不是,退不是,杵在原地略显尴尬地瞅着里面的两个主角。 即使在众人旁观之下,时怛的气势也不会随着她的这一句诘问而有所减弱:“你不回头看看自己做过的那些事,难看吗?” “难看在哪里?”她脸上有种被诬蔑的难堪,很浅淡:“我对你做过什么事了吗?” 时怛一笑,笑里的讥诮跟嘲讽意味十足。 对方深知自己不会无聊到把高中时期的陈年烂账摊开来让众人饱览,所以才能让她这么有恃无恐、理直气壮! “好了好了,偃旗息鼓时间到。”怕两人越闹越不好看,晟哥为首迎上前做和事佬。 “一个节目组,隔三差五地要见,都给对方留点面子,啊!况且要是别的节目知道你俩不和,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李利星没再说话,生气且不满地瞪了时怛一眼:“晟哥说得也没错,咱们还是好好相处吧。” 不屑地一扫,时怛冷嘲:“有机绿茶。” “你说什么,谁绿茶?” “我说你了吗?” “你看着我说的。” “我让你对号入座?” “你这个人…..” 眼看战火又要升级,晟哥忙给几个小年轻使眼色,几人会意,怀音上前来拉住李利星:“咱们去喝杯咖啡,走走走走走…..” 晟哥也对时怛劝:“你俩不要老是剑拔弩张的,就算之前有点什么隔阂,都一起共事这么久了。” 他们知其一,所以时怛也不愿多与同事争论什么,当事人都被拉走了,也就闭上嘴,一语不发地将稿子打印出来。 晚七点多,在茶室译完了稿,简单吃了些点心,时怛收拾好东西走向地铁站,经过与解宋见面的小公园,见一堆人围成一圈,探头探脑地议论纷纷。 “快打120。” 有好奇的群众问:“这是怎么了?” 时怛从人群缝隙中看去,影影绰绰地瞧见一个中年男人倒在地上无半点反应,周围的群众除了焦急打电话与议论之外,束手无策。 她脸色一变,忙挤进去,刚到第一排却见对面的人群里出现一具颀长身影,匆匆拨开众人疾步靠近昏迷在地的男人——她的脚步停下来。 “先生。”她看着对方轻拍患者的肩膀呼唤,但那人双目紧闭嘴唇紧抿,没有给到他任何回应。 又见他立即伸出两根手指按压对方的颈动脉。 兴许是患者没有了脉动,他没有再耽搁时间,交叠双手前倾上身,快速用力地进行胸外按压,并头也不抬地喊:“帮忙拨打急救电话,找AED。” 有人急应道:“打了打了。” 时怛又挤出人群,朝8点的方向快步奔去,听到身后有群众急切地问:“AED是什么?” 然后一个沉稳而快速的声音回应:“除颤器,8点钟方向有。” 那声音在耳畔变小,时怛跑到小广场边缘,拉开急救设备箱,将AED取出来后迅速往回跑。 “让让,让让。” 围在一圈的人群忙不迭给她让出一条通道。 她到患者身边跪下来、开机; 解宋正在为对方做人工呼吸,其后立马掀起患者上衣,快速用自己袖子擦去对方身体上的汗液….. 这厢时怛已将电极片拉过来,他头也不抬地接过,分别粘贴在患者的右上胸壁、左**外侧,一边说道:“大家远离些。” 群众们立刻往后退开。 时怛配合着将电极片插头插入AED主机插孔,等待机器分析心律的几秒时间内,解宋才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两双目光交汇,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AED发出建议除颤的语音提示,他面色严谨:“按下电极键。” 她听从他的交代,两个人没有接触患者,围观的群众也是又急又忧。 一次除颤后,他又再度迅速进行心肺复苏,一直到远处传来急救车的警笛声,最外侧的群众有人朝救护车高高招手:“这里,这里。” 医护人员刚到达现场开门下车,解宋两套心肺复苏完成的下一秒,患者倏然出现一声呻吟。 低若细蚊,可两人都捕捉到了。 按压对方胸部的双手停止了动作,解宋跟时怛舒出一口气来。 医护人员将患者带上救护车,人群逐渐散去。 一张纸巾递到她跟前,她抬头不明所以地看他。 “擦擦吧。”他示意了下她的额头。 往上一摸,她这才迟钝地发现额上早已一片细汗。 “谢谢。”接过纸巾,随意将它们揩去。 “好久不见。”他望着她,才有时间寒暄。 “是啊,有一段时间了。” “时小姐吃饭了吗?” “还没,不过刚吃了点心,也不饿。” “要不要去喝杯东西?” 视线落在他脸上半秒,脑海飞过数分钟前对方还有条不紊熟练救人的姿态,她点头:“好啊。” 二人就在附近找了一间甜品店,服务员上前点餐,她要一份杨枝甘露,他点一份茉莉绿茶。 把菜单递给她,他说:“再点点其他东西吧。” “我也不知吃什么,就这些吧。” “那我来拿主意?”他征询。 “你随意。” 他便点了一份无骨鸭掌,一份椒盐掌中宝。 饮品最先上来,抬起眼帘瞟了眼对方杯子里浅绿色的一片,时怛随口一道:“你们男性还挺偏好绿茶的。” 这话一语双关,解宋虽听出来不像表面这么简单,但不知具体含义。 “所以我要不要换一样?”这话是真的在看她眼色。 她一时没忍住:“我随口一说。” 点的小吃也很快上桌,他拿起餐具,不疾不徐地用纸巾擦拭一遍,而后搭到碟边,自然地将东西推到离她更近一点的位置:“吃吧。” 时怛也不客气,拿起叉子吃了一块青瓜,酸辣适中,口感爽脆;又叉了一块木耳,吃完后又将叉子探向剔了骨的鸭掌,既劲道又觉得很是入味。 对面的人喝了口冰茉莉绿茶,并未动叉。 “李利星是不是大众情人那一卦的?”拿薯条沾了点番茄酱,她也不看他,就这么突然一问。 她就是不理解,为什么男性都偏爱她那种。 “怎么说?”他不解地挑眉。 她耸耸肩:“就觉得她挺受欢迎的,男性、女性。” “我不太了解。” 不置可否,她塞了两根薯条到嘴里,咽下去后又叉了一块青瓜、两块鸭掌一并咬下,然后慢吞吞地咀嚼,腮帮子一上一下地鼓动。 灼亮的眼定在她的嘴边,解宋一语不发,似笑非笑。 时怛好半天才发现这人一直看着自己,以为是笑她的食量,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前面没吃多少,主要是喝茶饱的。” 说不点的人不知不觉却吃掉了两份小食的一半分量。 这两个小吃都太开胃了,鸭掌酸辣可口、掌中宝椒盐酥脆,时怛根本不想停! 他却是抽了一张纸巾,探过手来递给她,含笑提醒:“擦擦。” 第四十八章:剑拔弩张① 她狐疑地接过来,在嘴巴随意擦了一圈,低头一瞧,白色的纸巾上擦下一小滩红艳的番茄汁。 误会了。 那她刚才的辩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面上神情不变,装着什么事也没发生:“你不吃啊?” “我吃过了。” 她心中腹诽:吃过还叫她来喝什么东西。 二人又坐了十几分钟,她一个人几乎解决掉了一碟凉拌鸭掌、掌中宝、一份200g的薯条,还有一碗杨枝甘露。 这一顿是她坚持要买单的:“我也吃你蛮多次了,总不好次次要你请。” 而且桌上的东西都是她清空的。 没几个钱,解宋便由着她去。 走的时候她抱上电脑,以为就此各回各家了。 “我车在那边。”站在门口,他指了左边一个方向。 “嗯,再见。”她转身,潇洒地迈开步伐。 解宋看着她笔直的背影:“我说我送你。” 姑娘头也不回:“才几步路就到地铁站了,我吃饱了要消化。” 被丢在身后的人多少有些哭笑不得,瞧了她一会儿,也提步朝座驾去了。 街道上喧嚣热闹,入眼皆是姹紫嫣红的霓彩,分外迷人眼。 秋天的晚风习习吹来,时怛打了个激灵:“千万别感冒。” 她可是靠声音吃饭的人! 手里提着电脑包,她这看看,那瞧瞧,就这么直直跟地铁入口错身而过,等意会过来,已经过去六七分钟了,也懒得再折返。 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一辆红旗终于加速,在她身旁停下,他的声音从车窗跳进她的耳膜:“消化好了吗?” 被惊到的人转过头,见着是他,回头看了看身后,又看向他:“你一直跟着我?” “恰巧也走这条道。” 不知对方说的是不是真话,不过她没怀疑。 “上车?”他询问。 这次倒也没犹豫,拉开副驾驶就坐了上去。 人家都这样了,她不接受好意就是不识抬举了 “电脑可以放后边。”他说。 闻言,她侧过身子伸长手试图将笔记本搁到后座去,哪料高估了自己的臂长,任凭她怎么靠前最多也是电脑包边缘碰到一点点后座边。 细小的胳膊被电脑压得颤颤巍巍间,驾驶座的男人侧过身...... 距离陡然拉近,视线正好撞到对方冷硬的喉结,时怛呼吸整个滞住。 喉咙下意识滚动一圈,她像个木偶似地任凭对方接过电脑,不费吹灰之力转移到后座上,然后若无其事地坐正。 她忙拉回神志,系上安全带,再次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怎么了?” 车辆发动,隔壁一道声音同一时间窜进来,时怛啊了一声,装得一脸坦荡:“没啊。” “总感觉你有些不对劲。” “我哪有什么不对劲。” “不然为什么在街上晃来晃去。” 她一听,愣了一下——是这事啊! 抬起眼帘,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工作还是感情?” 工作上确有烦恼,她犹豫了片刻,选择跟人倾诉倾诉。 “我们节目组有个外派学习的活动,前三名还有奖金拿。” 他会意:“要选人去?” “嗯。”她点头。 “担心自己选不上?” “有点。” “你们几个人争取的名额?” “每个节目组有一个名额,我算有点幸运,节目只有我跟李利星。” “那为什么要担心?” 简单的一句话,时怛听出了一点不一样,扭头看他:“你觉得我稳赢?” “差不多吧。” 嘴角一勾,说实话有被这一句话激励到。 但还没来得及开心几秒,转念一想,盯着他:“你不会是海王吧。” 前方红灯,他将车子停下,扭头看她:“海王?” “一个网络用语,”她随口解释“不用在意。” 翌日,因要公布上月的收听率跟欢迎度,组长召集大家开了一个小短会,公布前,目光在时怛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目光交接那一刻,她心里忽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利星上月收听率177.8,欢迎度93.6。” “哇,还蛮高的~”底下几人小声议论。 “时怛上月收听率….”他顿了顿,方才继续:“172.3,欢迎度90。” 众人一听,声音沉了下去,都在小心观察时怛的脸色。 咫尺之差啊,要是距离拉长点还没那么让人不甘! 时怛没说话,也没资格摆脸色,沉默了一会儿,道:“各凭实力,我没什么不服。” “时怛。”选中了的李利星面色不忍,看着想安慰她的,但昨天两人又闹了些矛盾,一时也开不了口。 不愿看她作秀,时怛旁若无人地对组长道:“后续需要怎么安排工作,您说一下吧。” 大家都敛好神色,组长也没说其他:“利星去的几天时间里,我们远程跟她连线,嘉宾也会正常到位,怀音你到时候多顾着点。” “欸,知道了。” “至于其他的就没什么变动,时间也不长。” 短会开完,人群依次散去,时怛去了一趟洗手间,掬一把凉水洗了洗脸,拿纸巾擦净后,又擦了擦手,将揉成团的纸扔到垃圾桶里,直直地看着那团纸巾一动不动地与其他的垃圾混杂在一起……. 好半晌,神志自己跑回来,她敛了敛神色,没有进办公室,拐去楼道那里想着消化一下自己的情绪,刚推开一道门缝,厚重的门板后头传来说话的声音。 “嗯,结果出来了。” 是李利星的声音。 没有兴趣偷听对方的隐私,时怛正欲离开。 “有我亲爱的老爸出马,肯定非我莫属了。” 一只手握住门把还未来得及收回,短短一句话,令她的步伐生生扼住。 “对啊…..不过爸,我跟我同事那个收听率跟欢迎度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门把上的手逐渐收紧,她抿住唇,隔了一会儿,听到李利星的嬉笑,甜,甜得像一个要到糖的小孩。 “原来我在你心目中这么厉害啊。” 最终,她松开手,迈开步伐,穿过同事们的工位,敲响组长的办公室。 “进来。” 怀音等人瞧见她的神色,纷纷探头接耳:“怎么了?” “不会有什么事吧?” 批阅文件的男人抬起头来,见着来人,又一瞧对方神色有异,眉心一跳,隐隐猜到了对方为何而来。 在办公桌前站定,她瞬也不瞬地盯住他,单刀直入:“组长,我不是要为难你,但请你跟我说句实话,这个结果,是真实的吗?” “这怎么能有假,时怛,就是一次学习活动,以后还会有,你也别太在意。” 她反问:“所以我不该在意吗?” 组长叹了口气:“听我的,别太计较得失,不管有没有这次的成绩,你的能力我了解。” 不发一语,她沉默地看着他。 “你这次的成绩是统计出来的,别想太多。” 嘴唇翕张,她声线冷硬:“所以只要她在,我就要随时准备着让步,是吗?” 闻声,他拧起眉头:“不是。” “是副台长。”她道,这是肯定,而不是疑问句。 “你别去胡闹。”看穿了对方的意图,组长低斥。 可时怛不理会,转身往外走。 “时怛,你回来。” 众人瞧着时怛面无表情地从组长办公室出来,又步履如飞地朝外头走去,一时间面面相觑。 第四十九章:剑拔弩张②(求订阅) 恋上你看书网,法医大人眼神不太行 搭乘电梯抵达七楼,她直奔副台长办公室敲门而进。 正在柜子里找文件的副台长说了声进后,也没抬头,听到脚步声只问什么事。 “副台长。” 声音一出,办公桌后的人这才掀起眼皮觑她一眼,复又垂首找文件,一边淡声问:“什么事?” 她带着内心里的一股子倔强:“我跟李利星的数据,是真实的吗?” “难道还能有假?”寻到了文件,他抽到桌上摊开,口吻略带了些威严。 “其实您何苦弄这一套表面功夫,直接把人选定给她,我又能有什么怨言?”时怛嗓音漫上一缕嘲讽,对自己。 他手上那份正是人选确定书,签字的动作并未停顿,可语气严厉了一分:“你这什么态度?说的又是什么胡话?” “您要走完一套流程,我明白,外派活动我不是非去不可,可是你们是不是习惯了把我当枪使?” 副台长脸沉了下去,搁下笔看着她。 “出来的数据有目共睹,时怛,你向来敬业懂事,怎么到这么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上就揪住不放。” “你要是这么想去,下一次的活动指明让你参加,这样是不是满意了?” “您真当我是傻子吗?”她就这么直直地立在办公桌前看着他,势必要得到一个答案。 她盯紧他,他看住她,两个人僵持了半天,副台长又无奈又气恼:“数据不是假的。” 不耐烦地拧拧鼻梁:“你俩的名字调换了。” 她冷漠又讥诮地问:“是李利星父亲吗?” “下去吧,这事你再怎么闹也改变不了结果。”他并未正面回答。 “我已经让过她两次了。”她口吻悲凉:“这个节目培养了我没错,但当年也是我把它撑起来的!” “当初她一进来,您只是通知我一下,就把我的时段分给她一个,直播出了事故又将我推出来顶,用我的名声来给她背书。” 副台长脸色铁青地咬住下颌牙。 “有权有势就能在这个世界横行霸道了,是吗?” “你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 “不要忘记你晚上还有直播,下去给我把心情调整好。” 答案她已经得到了,可该有的公平,她得不到。 抿紧一双唇,不再多做徒劳功,时怛转身迈出了办公室。 望着对方倔强的背影,身后的人轻轻摇头,一阵叹息。 下了电梯,她穿过走廊,还未走进办公室,欢声笑语已绵绵密密地传了出来。 “这家店的小吃都很贵耶!” “味道真是没得说。” “利星姐,这奖金都还没拿你就忙着请我们吃东西,要是拿了奖金,我们是不是还有一顿大餐啊?” “要是真拿到奖金,吃什么随你们挑。” “呐呐呐,在场的都听着呢,到时候可别赖账啊。” 她的脚步止住,透过那半透明的玻璃,依稀能看清每一张脸上的连连笑意。 沉默地站在那里半天,她迟钝地动了动脚尖,旋身,选择不去打扰众人。 她清楚得很,只要跨进去,那里的欢闹喜乐,都会因她而消敛! 她去干什么? 距离直播还有4个小时,她下了楼,出了电视台,手里只拿着一部手机,就在附近经过的第一间甜品店坐下来,点了一份榴莲千层、一份姜汁撞奶,一份西多士。 东西都是甜的,她吃完了这样,又去吃另外一样,直到被甜到发腻。 刑警大队. 警车与勘查车共同驶入大院,车上下来的人如同母鸡生蛋,啵儿一个,啵儿又一个,连绵不绝。 勘查组的跟刑侦组的分别朝自己的大楼走去,莫队头也不回地喊:“晚儿8点开会,谁迟到明天早餐就是他。” 众人笑起来,后面的同僚左右还架着罪犯,一并跟着进了楼。 犯人成功抓捕,大家都是从作案现场指认回来,勘查组那边也提取了犯人藏匿的证物,今晚上是结案会,明天大部分同僚都能休一个假,大家心情自然轻松起来。 痕检跟理化检验员各自进入自己的分析室,解宋与景明过一趟风淋室,全身消毒后也将自己关进实验室中,一个从低温箱里取出1号检材,一个从证物袋里取出6号检材,纷纷伏案工作。 一时间,实验室异常阒静,除了偶尔传来的衣物摩擦声,也只有6号检材小树枝遭剪刀剪短的细微声响。 晚6点多,一干人吃过晚饭又继续埋头工作,赶在8点前陆陆续续到达会议室…….. 这次的结案会结束得早,历时不到1个小时,领头狼莫队一说散会,底下一帮人不是长舒一口气,不然便是双手高举过头顶,狠狠伸了个懒腰。 “刚好9点,都连轴转了一个多礼拜,不如出去吃个宵夜?” 不知谁提议出来,其他人纷纷附和,大家便都各自回工位收拾好东西在院子里汇合。 解宋出来得早一些,几个同僚约好坐他的车,后座上有些东西,怕妨碍他们,就将那些备用衣物什么的转移到后车厢里去。 等清空了,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余光一转,不经意瞥到座椅夹缝中一枚银色小长块。 漆黑眸眼闪过一缕疑惑,将其取出来,发现是一个usb,盖头与身体还连接着一条银色的细链。 他翻转了一个面,另一面面上贴着一个小贴纸,纸上两个中文文字纳入眼帘——时怛。 浓眉轻挑,恰逢同僚们陆续出来,随手将那USB塞进裤子口袋中。 大家开的都是自己的车,一共3辆,约莫二十分钟后抵达了烧烤街,解宋车上的几个人纷纷解下安全带,后座之一的景明却见驾驶座的人一点动作都没有。 “师傅,你不下车?” 其他人齐齐看向他。 “我有事,送你们到我就撤了。” “欸~”引得诸公不满:“什么事能有我们重要,别啰嗦,下车。” 解宋笑:“真有事。” “你一个单身汉能有什么事,又不是要跟美女约会。” 一经提醒,车上得知他收过礼物的两个人眼神忽然暧昧了起来:“不会是真的有约会吧” 被调侃的当事人催促:“赶紧下车吧,他们都进去了。” 一个个饿汉可不甘愿这样放过他:“不承认?那就是了?” “啧啧啧,你一天天的就跟我们这些糙汉子窝一堆,身边除了你这小徒弟还有几个异性啊?” 有人眼珠子一转:“是不是上次来大队找你那个小姑娘?” 睫毛微颤,景明安静地看着师傅,似乎也在等待他的答案。 解宋却不吃他们那一套,坐正身体:“不下车?”然后发动引擎:“那就跟着我去吧。” 引擎声刚起,后座连同副驾驶的,纷纷推开车门一窝蜂地跳下来,回头见景明还没反应,低头一钻将她拉了下来:“你和尚师傅开窍了,赶紧别耽搁。” 解宋摆了摆手,扬长而去! 景明停在原地,看着那车尾灯渐渐消失,心不在焉。 黑色红旗在路上平稳行驶,一只修长手指打开车载音箱,调到192频道,一阵短暂的电流声后,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 “我们还没当面见识过您的冷笑话,今晚有幸邀请到您,听众们可是洗耳恭听着呢。”那不是时怛的声音。 两秒后,另一道声音再起,是道男声,略显欢快。 “我这些笑话也都是网上看的,看得多了储备就大了。” “那您来几个?” “有位丈夫让妻子给拿500块钱,下个月哥儿们办事。” “妻子问:红的还是白的?” “丈夫:啥红的白的?………我不喝酒,我到那就随个礼。” “妻子:我问你婚礼还是葬礼?” “丈夫一阵沉默:………你见过谁家葬礼提前一个月通知的,他是在阎王爷那有亲戚,还是活不起啊?”” 音箱里一阵短暂的静谧,而后才跳出各种笑声,他在其中寻到了她的。怀音:“实不相瞒,您这个题目,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哈哈哈,抱歉,那我再来一个。” “从前有个孩子叫小明,小明没听见。” 广播室内一阵静谧,时怛看着他,怀音看着他,小齐看着他,昇哥也在看着他。 大家的眼神都在透露着同一个信息——等待下文。 一秒、两秒,时怛看出对方也在等待他们的反应,试探性地一问:“这是,完了?” “嗯,”他带笑点头:“结束了。” 众人:“………..” 嘉宾山麓继续:“你们知道黑社会平时都干些什么吗?” “什么?”时怛怀音异口同声。 “大部分时间都在坐牢。” “哈哈哈哈哈……”这一条,怀音真的又没忍住。 时怛抿唇轻笑了下,但笑意不达眉眼。 他又乘胜追击:“我们生活中其实有很多不人性化的设计,比如说那个八宝粥,吃到最后要这样拿勺子。”他抬起一只手,做了一个OK的手势。 怀音跟小齐下意识跟着做了一下:“真的耶!” 听众看不到,时怛含笑做一个传达的角色:“大家可以把食指拇指捏起来做一个OK的手势,把那个零弄扁一点就会更形象。” “还有一个,”嘉宾自己倒说上瘾了。“有个女孩子跟男朋友说:我要买冰袖。” “男朋友问:冰柚是啥?” “女朋友:袖子。” “男朋友:现在是吃柚子的季节吗?” “女朋友:你识字吗?” 各种笑话夹杂着采访,半个小时下来,听众来电时间来临。 时怛将台子推上去,接通的那一瞬间,响彻广播室的却是一段魔性的笑声。 鹅鹅鹅鹅的,一浪接一浪,叫场上的人一阵发蒙。 “小姐?”时怛哭笑不得地试着与对方沟通。 “鹅鹅鹅鹅……..等…..不好….意思…..” 将近半分钟的时长里,广播室只有这位听众连绵不绝的笑声,一度笑得只有那细微的气音。 “亲爱的,您缓一下。” “好….好…..”她还在笑,只是尽力压下来:“不好意思,我笑….笑点太低了,可是真的好好笑,山麓,再讲一个可不可以。” 山麓:“小姐,再讲您要背过气去了。” “哈哈哈,不、不会,我意犹未尽,再讲一个吧。” “那我再讲一个。”他满足笑道:“有一个大爷让列车员关空调,列车员说关不了,那是通风不是空调。大爷反问:这通的是西伯利亚的风吗这么冷!” 广播室,连同连线那端都沉默了半秒,而后,一阵鹅叫再度响彻耳膜。 一时间,时怛啼笑皆非,声音混在那阵阵的鹅叫声中:“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网友一边嫌弃你的笑话冷,一边又对你欲罢不能。” “我妻子爱听,我也都是网上看来的,大家别嫌弃就行。”他又是无奈又是享受:“重点我主业是电竞解说员,却用冷笑话出了圈。” 一场直播圆满结束,时怛顺道将嘉宾送到电视台门口。 山麓伸出手:“今晚直播我玩得很尽心。” 她微笑回握:“也多亏你,我笑场蛮多次,希望有机会还能再一起做节目。” “乐意之至!”他笑道:“那行,留步吧。” 目送对方上车,车子发出引擎声,等到那台私家车渐渐驶出自己的视线范围,她嘴角的笑才消隐了下去,疲累地叹出一口浊气。 回过身,目光落在身前的高楼大厦,半晌,一道声音拉回她神志。 “还不下班呐?”一个中年大叔,巡逻的电视台保安,经过她身边,脸上扬起友善的笑意。 她回过神,冲对方回笑了一下:“就走了。”然后略微颔首:“辛苦了。” 打车回到小区,经过保安室时,值班人员叫住了她。 “时小姐,有个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时怛一个礼拜有三四天的时间是晚归的,故而保安都认识。 隔着一扇玻璃窗,她探手接过对方递来的东西,一眼便认了出来。 “这是谁拿来的?” “一个男的,长得很高,没留名字。” “好,谢谢您!” 拿着USB往6栋走,时怛甚至没发觉自己是何时丢了这东西。 上了楼,开门前习惯性地往楼上楼下看一眼,这才开锁进屋将门反锁,打开客厅的灯,找来笔记本将USB插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