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居然又穿越了 “是的,我叫王子玉,我想我又穿越了。” 王子玉慢慢的睁开眼睛,望着眼前的雕花大床直愣愣的发呆。 这不是他第一次穿越,而是第二十八次穿越。 想当初,他还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是一个有大好前途的公司职员,是一家高新技术企业的人力资源经理。 然而,在处理一个劳动纠纷案件的时候,他因为站在老板的一方,被愤怒的员工用厚重的办公椅狠狠地砸在头上,也不知道一个普通的程序员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力气。 当时他就被砸的血流如注,吓得自己那个漂亮的人事助理尖叫不止,分贝几乎要震破了厚重的马克杯。 随后的事情很简单,却又很关键。 简单的是,一切的发展都是按照正规处理流程:那个程序员被几个人按在一旁,然后有人报警,警察来了,带走了程序员,顺便帮他叫了个救护车。 关键的是:他被送上了救护车,然后,这件事发生在下午六点多,而他的公司又在东三环的繁华地段,所以,他很不幸的遇到了堵车…… 等他在睁开眼睛之后,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生活在唐朝的昆仑奴。 他当时极度惊讶(因为穿越),然后又极度兴奋(可以作为穿越的主角),再然后,他学习穿越小说中的套路,为了创造一番事业,为了争取自由,坚决果断地从主家逃跑了。但是,仅仅只过了一天,他就被抓了回来,然后被活活打死… 之后的穿越接踵而来。 穿越到北宋末年,变成一个书生,死于靖康之变; 穿越到元朝初年,变成一个战士,死于远征欧洲; 甚至穿越到未来,变成一个半人半机械的外星拓荒者,至于这次为什么死,他都不清楚,也许只有那个时代的科学家能够找出答案吧。 慢慢的,他才明白,原来这就是轮回。 一个人不停地在各个时空跑来跑去,或者叫死来死去,经历不同的人生,感悟不同的时代,就像打游戏一样,慢慢升级,社会经验慢慢提升,知识储备慢慢增加,最后,成为最强王者。 当然,他目前还在升级过程中。 王子玉扭过头,看着室内的陈列摆设,默默地猜测这是什么年代。 首先,雕花大床意味着是在古代,同时也意味着他的家境不错。 其次,窗户上贴的窗户纸,说明并不是民国之后,甚至清末都不太可能。 最后,门外走进来的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所穿着的服饰告诉他,这是明朝。 至于为什么知道,因为他穿越过几次明朝了,对绝大多数朝代的服饰都熟悉的很。 一个漂亮女孩子端着水盆轻轻走了进来,看到他在扭头盯着自己,呀的轻唤了一声,紧走几步把水盆放在一个架子上,然后转身走上前来,福了一礼,道:“见过王爷。” 王子玉没吱声,这种时候他还在消化自己穿越后的初步信息,听到女孩子叫自己王爷,心里莫名地一喜。 这么多次穿越,终于穿越到一个富贵人家了,不用再怕有人抓自己回去当奴隶,也不用再怕科举考试,更不用再怕外星球那稀奇古怪、丑的要死的外星生物。 听这意思,自己还是个明朝的王爷。 当然,只要不是穿越成那几个脑残的造反王爷就好。 而且这还意味着,自己可以过上混吃等死,调戏民女的腐败生活了。 话说面前这个小姑凉就不错,样貌清秀,身材婀娜,声音甜美,听在耳朵里就像抖音里开了变声的女主播一样,萝莉音就是舒服啊。 我是该走霸道总裁路线呢,还是走贴心暖男路线呢?王子玉的思绪已经不知道飞到了哪个星球,反正不在地球就是了。 看着王子玉默不作声,女孩子又开口说话了。 “王爷,您终于醒了,奴婢这就去请王妃过来。” 转身便跑了出去。 “王妃?” 王子玉听到这话,顿觉又惊又喜。 这次穿越真心不错,老天爷对得起我啊,不仅身份高贵,还有漂亮丫鬟,现在连媳妇都准备好了。 上天这次是待我不薄啊。 话说我现在有没有孩子呢? 如果有,那我岂不是喜当爹... 想到这里,王子玉的心情顿时不好了。 就在王子玉思绪乱飞的时候,门口走进来一个漂亮妇人,外罩一件淡黄比甲,内里则是绿色缎子襦裙,黑发如瀑。肌肤如脂,眉若轻烟,清新淡雅,杏眸流光,水色潋滟,挺翘的鼻下是点粉色的樱唇,这张容颜算不上倾城倾国,可是看上去却是舒服,甚至越看越好看。 漂亮妇人走到雕花床前,看到王子玉盯着自己,便一脸惊喜地道:“王爷,您醒了,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王子玉只顾看,完全没有听进去她在说什么,只觉得声若黄鹂,却没有魅惑的感觉,反而有一种端庄贤淑的气质。 漂亮妇人皱了下眉头,转头对一个蓝衣老者道:“刘太医,王爷这是怎么了,麻烦您看一看。” 刘太医躬身行礼,道:“是。” 然后便走到床边,准备摸王子玉的手腕。 王子玉的视线被挡住,再看不到美人,顿时略有些急促地道:“我没事,你闪开。” 刘太医的手停在半空,整个人都尴尬不已。 王子玉见他没动,顿时也反应了过来,略带尴尬地道:“不好意思,我刚醒,脑子有点乱。” 刘太医赶紧借坡下驴,道:“无妨无妨,王爷酒醉了一天一夜,醒来时有些糊涂也是正常,躺一段时间就好了。” 漂亮妇人也走上前来,俯下身子道:“王爷,您可算醒了,下次可再不能喝如此之多了。” 王子玉愣愣地没回话,他刚刚穿越过来,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呢,更别提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为什么会昏迷一天一夜。 漂亮妇人见王子玉还在发愣,便摆了摆手,让其他人退了出去,道:“王爷,您先歇吧,皇上知道您醒过来,一定很高兴的。” 转身吩咐丫鬟:“红鹃,你留下照顾好王爷。” 然后便出门离去了。 王子玉压根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之后,漂亮妇人已经走了,只留下个丫鬟在门口守着。 “估计这就是我的王妃吧,还真漂亮。”王子玉窃喜。 “不过我身为王爷,媳妇漂亮点也很正常啊,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妾室什么的。” “如果有妾室,长成什么样子呢?” “她为什么不来看我?”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在他纷乱的思绪中过去了。 过了半晌,他才想起来自己需要做的事情——按照穿越的标准流程来一套。 第一步是什么来着? 哦,对了,打听所处年代和自己的名字身份。 身份倒是不用问了,王爷这个头衔毫无疑问。 但是名字就有点麻烦,不能直接问,得回头听听下人的议论,看看下人的反应,估计就知道了。 不过时间倒是简单,而且有很多方法。 例如,邸报。 这玩意汉朝就有了,唐宋两朝继续完善,等到明朝的时候,邸报已经很完善了。 作为王府的王爷,邸报这种东西,王府肯定是会有一份的。 王子玉对着门口的丫鬟喊了一声:“你进来。” 丫鬟赶紧小跑几步来到床前,躬身行礼道:“王爷有何吩咐。” 王子玉想了想,直接问道:“跟我说说现在是什么情况。” 丫鬟一脸懵的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王子玉叹了口气,道:“你去把最近的邸报拿给我。” 丫鬟赶忙出门,不一会拿进来一本书,摆在他面前。 看着这本书,王子玉疑惑地看了看她,见她表情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便问道:“我让你拿邸报,你给我本书干嘛?” 丫鬟听了,连忙躬身行礼,声音微微颤抖,道:“回王爷,这就是上个月刚出的邸报。” 拿起来仔细一看,居然真的是邸报。 这时候他才知道,邸报和报纸不一样,这玩意是印成了书的样子,而不是自己后世常见的报纸那样。 王子玉尴尬地一笑,点点头,道:“你先下去吧。” 丫鬟立刻躬身退下,眼睛都不敢抬。 王子玉自己拿起邸报,看了一会才知道,自己的确是穿越到了明朝,时间应该是明朝中期的正统十三年。 至于为什么,因为邸报上写了啊。 大明正统十三年八月。 第二章 王振来了 王子玉拿着邸报,仔细阅读上面的消息。 虽然他已经穿越了许多次,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他对于历史的了解还真不算多,仅限于当年上学时候学习过的那些,再就是自己因为兴趣了解的一些东西。 对于正统这个年号,王子玉除了知道周星星九品芝麻官里给他妈宝剑的那个正统皇帝之外,只记得一个土木堡之变,也就是明英宗被蒙古人抓走的那次大败仗。 那次败仗之后,明英宗的弟弟当了皇帝,叫什么名字忘记了,什么年号也不记得,只知道后来被英宗复辟,然后他弟弟就被弄死了。 叫什么来着?王子玉仔细的想:名字里好像是有个玉字。 真巧,我名字里也有个玉。 正想着,门口走进来一个青衣青袍的下人,躬身对王子玉行礼道:“王爷,司礼监王公公前来拜见。” 王子玉抬头望向门口,一眼便看见一个身着大红蟒袍,白面短须的英俊男子走了进来,看到王子玉在看他,便笑了笑说:“看来郕王爷身体回复了些,陛下和太后终于可以放心了。” “尊驾可是王公公?”王子玉问道。 王公公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便斜眼看了一眼旁边的下人,下人赶紧回话:“王爷刚刚醒过来,估计还未醒酒,醒酒汤正在熬,一会就会端来。” 王公公又问道:“御医怎么说?” 下人回答:“刘御医看了,说是无甚大事,只需要将养一段时间就好。” 王公公点点头,不再理会他,转眼对王子玉道:“郕王爷,皇上吩咐我来看看您,太后听说您饮酒醉了一天一夜,心中很是挂怀。” “郕王?” 这是一字王啊。 按照古代封爵的规矩来看,自己这个一字王绝对是血统最纯正的皇亲国戚,基本上就是皇帝的哥哥或者弟弟。 因为古代王爵,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封一字王。 像什么表哥表弟的,统统都是郡王或者以下。 至于外姓,从宋朝那会就有个规矩,活人不能封王。 像明朝的徐达、常遇春,他们的王爵都是死后追封的。 王子玉半天没敢说话,仔细捋顺了逻辑关系之后,才敢用一句套路的话来回答:“多谢皇上,让太后担心了,微臣知罪。” 王公公听了一愣,微臣?一个王爷自称微臣?还有给自己降爵的? 王子玉见他反应不对,赶忙往回圆话:“本王刚醒,脑子还不算清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王公公见谅。” 王公公这才点点头,原来是脑子不清楚啊,这才用错了词。 看来喝酒果然误事。 王公公从椅子上站起身,向着皇城方向拜了一下,然后正色说道:“传皇上口谕,皇弟身体欠安,一月之内就不要出门了,待身体好些了再入宫拜见太后。” 这回轮到王子玉愣住了,这是做了什么错事,居然被禁足了,不对,是软禁啊。 不就是喝点酒么?至于软禁么? 王公公没搭理他,继续说:“传太后口谕,郕王朱祁钰贪杯过度,近期内禁止饮酒,着御医前来诊病,务必养好身子。” 说完笑了笑,道:“郕王爷,皇上和太后对您真是恩宠有加啊,您千万别辜负了皇上和太后的一片心意。” 王子玉反应过来,微微欠身道:“多谢太后挂念,多谢皇上挂怀,我真是心中有愧啊。” 这是一个基本礼节,虽然他身为王爷,而且有恙在身,不过毕竟还不是最大的,该行的礼仪还得有。 王公公见状,满意地笑了笑,转过话题道:“这次郕王殿下真是海量,您居然能和新宁伯世子拼酒,而且你们二人居然喝光了五坛醉仙酿,以前内臣真不知道王爷的酒量有这么大。” 王子玉讪笑了一下,道:“让王公公见笑了,我这脑子真的不记得喝了多少,只知道喝了不少。” 王公公大笑道:“王爷能记得就好了,那说明您的酒量更多。” 王子玉笑道:“好吧,多谢王公公谬赞了。” 王公公笑了一下,道:“不多说了,王爷好好休息,咱家先回宫复旨了,皇上那面还有些事情,咱家得去伺候着了。” 王子玉一拱手,赶紧道:“王公公事情繁杂,本王就不多留你了。。” 转头对立在旁边的下人道:“代本王去送送王公公。” 想了想,又吩咐道:“去封一百两银子,一起交给王公公。” 王公公笑着拒绝:“不必,咱家来这又不是一次两次了,王爷请在床榻上安歇,尽早养好身子,就不必送咱家了。” 说完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去了。 过了一会,下人回来禀报,王公公已经离开,当然,银子也收下了。 王子玉点点头,然后突然想起一件事,便问道:“这个王公公是谁啊?” 下人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回答:“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王公公。” 王子玉想了下,没啥印象,便随意挥了挥手,让下人下去了。 不过这个名字很熟悉啊。 “王振,在哪听过呢?” “算了,不想了,头疼。” 王子玉摇摇头,继续看邸报。 “等等?王振?” 过了一会,王子玉突然想起来这个王振王公公是谁了。 他不就是那个坑了明英宗朱祁镇,坑死了三十万明朝三大营,坑死了数十位文武官员的宦官王振么? 这家伙原来是个秀才,科举失利,在私塾做了几年先生,后来自阉入宫,被英宗他爹送给太子,做了东宫局郎,贴身服侍太子朱祁镇。 再然后,先皇薨毙,太子朱祁镇登基,王振自然而然的也跟着鸡犬升天,直接做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 前几年,随着明朝历史上著名的“三杨”逐渐老去,太皇太后张氏病死,王振便全面掌握了大明朝政。 正统十四年,也就是明年,王振忽悠英宗皇帝亲征瓦剌,险些中了也先的埋伏,吓得他赶紧撤军。 后来回京城的路上又想荣归故里,于是鼓吹皇帝去他老家蔚州转一圈。 但是中途不知道谁提醒,小农思想又开始作祟,怕大军伤了老家田里的庄稼,所以又让皇帝绕道,从宣府回京。 这一来二去,路绕了一大圈,时间就耽误了不少。 结果在土木堡被蒙古人追上,蒙元太师也先趁着明军打水的时候,数万骑兵突袭明军主力,明朝三大营三十万大军一战而没,自己也被乱军干掉了。 这家伙可是明朝历史上第一个掌权的大太监啊,刘瑾、魏忠贤之流都属于他的后辈,明史上有明确记载的。 如果没有他,明英宗也不会被也先抓起来,明朝最强武力的三大营也不会被全歼,数百文武官员也不会死,明朝对蒙古的战略态势更不会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准确说,他是以一己之力,差点灭了明朝的著名大太监啊。 要不是于谦力挽狂澜,立郕王为帝,组织残余明军和各地支援,打赢了北京保卫战,没准明朝就五代而亡了呢。 想到这里,王子玉叹了口气,猪队友坑死人啊。 等等,我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王子玉又回味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情,嘴里念叨着:“郕王,郕王朱什么来着?” 然后突然惊叫道:“我是朱祁钰?” “我就是大明下一任皇帝?” 第三章 朱祁钰的腐败生活 一个月后,王子玉终于被放了出来。 自从知道自己就是朱祁钰之后,王子玉(此后称朱祁钰)震惊的不得了。 那可是朱祁钰啊,传说中的景泰帝,唯一一个没有葬在十三陵的明朝皇帝。 目前还有皇上,说明现在的皇帝是自己的哥哥英宗朱祁镇,而自己仅仅是被禁足,更说明了土木堡之变还没发生,自己还没有登上皇位。 如果发生了,那只有一个可能,朱祁镇发动了夺门之变,把自己废了帝位。 然而如果是这种可能,那么自己不可能仅仅是被禁足一个月,而是应该幽禁致死才对。 朱祁钰想想就开心。 未来就要有一个皇帝的宝座在等着自己呢! 原本以为一个王爷就是老天爷对自己的厚赐了,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有一个更大的惊喜在等着自己。 这一个月里,朱祁钰拼命的回忆自己将要经历的这段历史,拼命研究未来将会发生的事情,然后思考相关的处理办法。 现在是正统十三年,明年就是正统十四年,马上就要发生土木堡之变了,自己是应该阻止英宗亲征?还是默不作声地看着数十万将士血洒疆场? 阻止吧,自己将与皇位擦肩而过,不阻止,那接手的就会是一个烂摊子,虽然有于谦帮着自己顶着,但是也很麻烦不是? 传说中自己当了八年皇帝,最后活活累病了,这才导致没有关注到自己哥哥的行动,发生了夺门之变。 朱祁钰想了半天,最终做出决定。 对,就这么办! 暂时搁置,先不管他!!! 反正还有一年呢! 不过不管归不管,准备工作还是要做的。 依照朱祁钰看过的无数本穿越小说,不论是直接穿越成皇帝,还是穿越到穷苦人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赚钱。 俗话说,有理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 自己穿越到明朝,还成为了郕王殿下,最起码自己有了一定的基础,比某个姓沈名默的家伙要强的多,不至于借住在别人家里。 更何况,面对即将到来的正统十四年,自己不管当不当皇帝,也得有一笔钱存着,关键时刻好拿出来保命。 当了皇帝,那这笔钱就是用来收买军心的,毕竟到时候北京将会有一场大战。 不当皇帝,这笔钱就是自己用来跑路的费用,因为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皇家的争权夺利可是血淋淋的。 那么按照正常的企业管理方式来看,首先你要做好资产盘点,说白了就是先看看自己有多少钱再说。 于是朱祁钰叫来总管和账房,命令他们汇报自己的身家财产。 总管和账房对视一眼,总管上前答道:“回王爷,目前王府共有田庄3座,铺子十二家,库房里的银子大约还有两万三千两左右。” 朱祁钰听了感觉不错,自己还是有一定身价的,毕竟是皇弟嘛,有点财产也属正常。 想了想,朱祁钰吩咐道:“去库房给我支一万两银子。” 王府总管听了,面现为难之色,答道:“这个......府中财产全是由王妃掌管,库房的钥匙也由王妃亲自掌持,小人这里只有几百两的日常用度银子...” 朱祁钰一听就明白了,感情家里管钱的是媳妇啊。 好吧,为难一个管家也没意思,还是自己去找媳妇要钱就好了。 挥挥手让总管和账房下去,自己溜溜达达的往后院走去。 到了后院,见到王妃,朱祁钰刚提起此事,郕王妃便直接拒绝了。 “王爷,您可别折腾了,眼下府上是有两万两银子,但这两万两银子可是今年一年的收成啊,如今刚刚入冬,时间还有大半年呢,您支了一万两,明年咱府上可就要苦半年啊。如今这世道,哪样不要钱,铺子需要花钱进货,府上的下人需要养,庄上的庄户也得管啊,还有这马上过年了,您不得给皇上和太后置备点礼物?各个公侯伯府不得来往?您还得留点给下人打赏的散碎银子不是?这点钱,妾身操持起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您就别添乱了好不好…” 郕王妃汪氏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朱祁钰仿佛又回到了现代,那个女性占据半边晴天,男性占据半边阴天的美好时代。 汪氏继续道:“如今见济孩儿刚刚出生,您就赏出去了近万两的银子,府上眼下就剩了这两万两银子,您再花了,妾身可真是没办法管这个王府了。” 朱祁钰听得头大,连忙告饶,转身出门躲清静去了。 出了后院,朱祁钰深感麻烦,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王爷,居然当不了家,不过让他强硬起来,用家主的名义去压自己的媳妇,自己却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毕竟这是他经历过的所有媳妇中最漂亮的那个,怎么舍得呢。(毕竟连续穿越了28次,怎么都会有几个老婆的。) 朱祁钰回到书房,思考着从哪里能够弄到一笔钱来做生意。 仔细回忆当初自己所在企业的老板,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名词——天使投资。 不过天使投资从哪找呢? 皇上? 不行!这事不能牵扯到皇帝。 这年头皇帝就是最大的目标,朝廷上下,皇宫内外,几万双眼睛盯着他呢。 如果自己找皇帝拉投资,那么那群御史妥妥会跳出来死谏,说什么天家富有四海,怎可与百姓争利,自己这个王爷蛊惑君王,必须剥夺王号,贬为庶民,然后他们再踏上一万只脚,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找太后? 还是算了! 你听说过历史上哪个太后是有钱的,慈禧不算。 思来想去,自己也就是找那群武勋们要点钱了。 反正那群家伙有钱,毕竟祖上那么多功劳不是摆设,皇帝的厚赐,文官的防备,自己的自污,几个方面加起来,贪财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如果谁家没有个几十万亩地,几个大买卖,那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自己作为王爷,找他们一起赚点钱,那是给他们面子。 而且明面上还可以让他们顶在前面,省得那群御史没事找自己麻烦。 毕竟没人喜欢麻烦嘛! 至于做什么项目? 这年头盐和铁都是官府专营的,自己肯定拿不下来,那群勋贵也没机会,那是朝廷上文官们的财源,每年几百万两的银子是要撑起整个大明的财政的,谁让太祖他老人家不准给商人地位呢?那自然就没有了商税。 服装?成本倒是小,不过这年头老百姓都是自己织布,自己做衣服,直接卖成衣的不多,而且他也不会设计啊。 粮食?这玩意平时做不大,朝廷也不允许自己做大,能赚钱的只是在灾年,不过那是挖大明的墙角。开玩笑,自己一个堂堂大明王爷,期盼大明强盛还期盼不过来呢,怎么可能去挖自己家的墙角。 房子?这个倒是限制不大,这年头地也是永久产权,买了就是自己的,不过自己去哪找建筑队啊?钢筋水泥去哪弄啊?虽说水泥那玩意他知道是土烧出来的,但是怎么烧不知道啊,难道还要先投资一笔钱研究怎么烧水泥?开玩笑,他现在就是因为缺钱才想做点生意的,哪里有钱去给一群工匠打水漂玩。就更别提钢筋了,朝廷的铁打造兵器和农具还不够呢,怎么可能用来盖房子。 自己到底能做点什么呢? 朱祁钰继续冥思苦想起来。 第四章 王爷逛街 第二天,朱祁钰早早的起了床,由丫鬟下人伺候洗漱更衣,早饭也没吃,便带着自己的贴身宦官王诚出门去了。 昨天他想了一夜,终于决定先从经销商做起,产品就选择南方的糖。 如今的大明,盐和铁属于战略物资,是不允许私营的,矿山基本都是官府和地方豪强占据,一般人也插不上手,只有糖,还不属于管控物资,北方稀缺,只是因为北方的消费市场不够大而已。 其实也不能说市场不大,毕竟北方是大明人口比较稠密的地区,河南山东都是人口大省,三边虽然人少,但是还有不少卫所驻军,人口就意味着市场,因此市场也不小。 但是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年代糖的产量还不算高,另一方面也和当地的消费能力有关。糖产的少,价格自然就高,价格高,普通老百姓就用不起,只有一些富户和达官显贵用的比较多,糖自然就有了奢侈品的属性。再加上商人的人为控制销量,价格更是居高不下。 那么朱祁钰打算如何打破这个死循环呢? 他逐步分析过。 首先,糖的产量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提升的,这需要更温暖的环境,大量的土地,以及更多的资本投入,这就意味着他无法用提高产量的办法来控制糖的价格。 其次,糖的销售必然需要店面,需要人手,虽然自己有店面,但是仓储之类的费用还是省不下。 那么就剩下唯一的可控环节——物流。 普通商人把糖从产地运送到北京,需要租船,需要雇佣帮工,需要过关卡交税,甚至需要应付税吏的刁难,成本自然高很多。一些官员私下也经商,但是绝大多数做的都是丝绸生意,偶尔有些会做盐铁生意的,贩卖糖的人还是比较少的。 而朱祁钰来做这个,自然不用这么麻烦。 自己是皇亲国戚啊,还需要租船么?直接和漕运衙门打个招呼就好了,自然有人安排好一切。 税吏敢刁难自己么?不要命了啊,不用自己出手,上面的官员就会把税吏吃的死死的。 至于课税?别闹了,一句这是王府用度就可以把户部的官员们打发走。 所以,自己来做这个生意,成本上可以压到非常低。 至于后面,可以专注在物流这个环节,大批量订货运货,做个中间商赚差价就好了。 当然,想做这块的生意,还必须先做一下市场调查,今天他出门,目的就是去看一下市面上的糖都是什么样子的,看一下价格之类的东西。 朱祁钰走在路上,旁边跟着王诚,一路向棋盘街行去。 到了棋盘街,只见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大街两旁都是各式各样的招牌和幌子,什么徐记绸缎,什么连和坊木器,各种幌子几乎占满了街两旁的天空。 朱祁钰转头问王诚:“王诚,你知道哪家卖糖吗?” 王诚赶紧回道:“回禀王爷,小的常年在您身边伺候,久不出门,这个……” 朱祁钰瞪了他一眼,道:“叫什么王爷,出门怎么吩咐你的来着?叫朱少爷。” 王诚赶紧点头:“是,是,小的该死,惹朱少爷生气了。” 朱祁钰没搭理他,看准一个写着“陈记百货”的幌子,就走了过去。 进到店里,就被伙计一眼看到,见他身着淡青色丝绸直裰,腰间挂着个流云百福的玉佩,便心知这是一个有钱有势的主顾,赶忙上前来道:“少爷请进,您要看点什么啊!小店可是有这条街最好最全的百货,保证您能找到想要的东西。” 朱祁钰听了一乐,转头对王诚说:“瞧瞧人家,见到我这么年轻英俊的都知道叫少爷,就你不知道。” 王诚诺诺的没敢吱声,倒是那个伙计回了个话:“呦,少爷您瞧,我这不是见到您儒雅潇洒,英气勃发,顺嘴就叫出来了么!” 朱祁钰用手点点他,道:“你倒是机灵。” 然后挥挥手:“先一边忙着吧,我先看看。” 伙计应了声:“好嘞!”转身就去接待下一位顾客了。 只见他奔向一个中年发福的男子,高声喊了一句:“这位少爷您来了,里面请~!” 朱祁钰心中一万只神兽奔过,合着来个人都是少爷啊,瞧瞧那位,体重稳过200斤,满脸的油,哪里配得上少爷两个字。 但是也没必要和一个小伙计发作,便四处看了起来。 只见屋子的三面墙都是货架,上面摆满了货品,什么鸡毛掸子,什么锅碗瓢盆,各种日常家用应有尽有,就是没有他要找的糖。 朱祁钰正想问一下,突然听到一声瓦罐碎裂的声响,回头一看,却见一个骨瘦如柴、破衣烂衫的小孩子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上则是一个碎掉的瓦罐。 伙计赶忙上前,拉住小孩喝到:“小兔崽子,又来店里偷东西,找打!” 说完抬起手就要开打。 王诚见状,则是一个箭步跨上前,挡在朱祁钰身前,防止有人意外伤到自己的主子。 小孩子被吓得要哭,却憋着没有哭出来,身子不停地挣扎,想要甩脱逃跑。 不过他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哪有什么力气,被伙计抓在手里,耳光不停地扇到脸上。 朱祁钰见那小孩子被打的可怜,便上前拉住了伙计,道:“一个瓦罐而已,计较什么。别把人打坏了,这钱我出了。” 伙计赶忙停手,回头答道:“少爷,您不知道,这小兔崽子已经来店里偷了几次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没个大人管。” 朱祁钰笑笑:“好了好了,赶出去就是了。” 伙计点点头,回话道:“成,那就听您的,我这就把他赶出去。” 转身拉着小孩便走,嘴里还不停唠叨:“小崽子,今天算你走运,碰到好人,否则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伙计把他拖出了店门,一脚踢到屁股上,把小孩子踢到街上,回身继续招呼客人去了。 朱祁钰逛了一圈,没看到自己要的糖,便转身离开。 刚出店门,就听到旁边一个甜甜的声音道:“多谢少爷。” 转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小偷。 那小偷穿着普通,一身灰布上衣,下面一条普普通通的麻布裤子,脚上则是一双麻布面的步履,脸上有些灰,就是头发中支出几根干草,显得灰头土脸,但是没想到居然是个女孩,声音还很好听。 朱祁钰点点头,大方地道:“不用客气,且回家去吧,下次不要再偷东西了。” 说完转身要走。 却又听那小偷说到:“少爷请留步。” 朱祁钰疑惑的转头看着她,没吱声。 小偷躬身行了一礼,问道:“小女子绿娥,无奈家中老父病种,不得已才来偷些物事变卖,好给老父抓些药回去吃,今日多谢少爷出手相助。” 朱祁钰无奈,这是要讹上我的节奏啊。 又听绿娥继续道:“绿娥家中贫瘠,无以为报,但求少爷能收我入府,做个端茶倒水的小丫鬟,做牛做马以报少爷的恩德。” 朱祁钰还没说话,旁边的王诚倒是站了出来:“走走走,赶紧走,少爷什么身份,我家府邸是你能进来的么?” 说着就要上去动手赶她走。 朱祁钰看着他赶人,心中突然一动,伸手拦住了王诚,问道:“你真是想入府做事?” 绿娥赶忙回答:“是。” 朱祁钰继续问:“那你可知我是谁?” 绿娥道:“不知。” 朱祁钰笑了:“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敢入我府上,你一个女孩子,就不怕我把你卖掉么?” 绿娥答道:“少爷侠肝义胆,怎会做那等事。” 朱祁钰登时被逗笑了,道:“你这丫头倒是机灵。” 想了想,对王诚道:“收了吧,回头你调教一下,教教规矩。” 绿娥听了,赶忙行礼道谢。 朱祁钰作为一个王爷,也没管她,转身就走。 绿娥楞了一下,她不知道朱祁钰是谁,更不会知道朱祁钰的家在哪,怎么去找他。而且她还得回家跟她爹说一声呢。 王诚看到她发愣,一道严厉的眼神直射过去,低声道:“先跟上。” 绿娥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小步跟上。 第五章 又改主意了 朱祁钰走在前面,狗腿子王诚跟在身后,绿娥小姑娘跟着王诚,三个人排成一条斜线,在棋盘街胡乱转了起来。 转了一圈,最后在一家粮油铺子找到了卖糖的,仔细和堂上的徐掌柜攀谈了一会,心里便有了数。 转身出了门,直奔大明遂安伯府中。 遂安伯一系源于靖难之役,其祖陈志在太祖时期任燕山中卫指挥佥事,当初跟着成祖朱棣起兵,一路过关斩将,积功升任都指挥同知。成祖得天下之后,陈志因功封遂安伯。 历史上记录,遂安伯陈志恭谨受知,戮力戎行,不过他的后代就完全不同了,孙子陈瑛贪婪残暴,曾孙陈埙短命福薄,另一个曾孙陈韶混吃等死,基本上就是维持个富贵而已。 朱祁钰这次来,主要是找陈韶的。 他们俩基本都属于混吃等死类型的,朱祁钰上面有个皇帝哥哥,陈韶上面有个遂安伯兄长,他们俩大体上都是同命相怜,因此平时关系较好,没事一起喝个酒打个猎什么的,上次朱祁钰醉了一天一夜就有他的份。 陈韶听闻朱祁钰上门,哈哈大笑的迎了出来。 “郕王殿下,您可算是酒醒了。”陈韶笑嘻嘻的道。 朱祁钰笑着反驳道:“还不是你和谭佑中他们灌的。” 陈韶连忙摆手:“可别,都是他们灌的,哪里有我的事。” 说完小声说道:“可别让我兄长听到,上次和您喝酒之后,我兄长知道是我把您灌醉的,狠狠打了我一顿,到现在后背还有淤青呢。” 朱祁钰笑道:“是么?来来来,咱们进屋,脱了衣服让我瞧瞧。” 陈韶一横眉,道:“瞧什么瞧,还不是你害的,赶紧赔我药钱。” 朱祁钰道:“药钱没有,不过有个赚钱的门路,你要不要?” 陈韶一听,赚钱!这可是好事啊。平素里他得不到多少零花钱,遂安伯陈埙管的严,除了固定的月钱,基本没什么收入。而平时花钱的地方可不少,几个朋友经常一起喝喝酒,总不能一直让别人请不是? 听了赶紧问道:“什么路子?” 朱祁钰斜眼看了他一眼,回问道:“在这说?” 陈韶赶忙把他请进自己的偏厅,又吩咐仆役端上茶水,直截了当地问道:“什么赚钱路子?” 朱祁钰也不磨叽,直接回答:“贩运。” 陈韶有点懵:“贩运啥?” 朱祁钰道:“京城的商人要啥咱就贩运啥。” 陈韶还是懵:“他们要啥?” 朱祁钰哈哈大笑:“我说陈元宁,你是不是还没醒酒呢,我怎么知道他们要啥。” 陈韶继续懵:“郕王殿下,您连他们要啥都不知道,咋赚钱?这哪里有赚银子的路子啊!” 朱祁钰一听就明白了过来,想想也是,自己原本要做糖的生意,结果发现没什么意思,但是在杂货店却想到了另一个路子——物流配货。这年代可没有什么物流配货,他不明白也属正常。 赶忙解释道:“别急,且听我细细道来。” 朱祁钰问道:“元宁,我且问你,如果你开了一家杂货店,货品从何而来?” 陈韶特老实:“不知道,没开过。” 朱祁钰恨不得一把掐死他:“我是说如果。” 陈韶道:“这个真不知道,平日里我也不管家里的买卖啊!要不我把管家叫来?我遂安伯府上的那些买卖,问问他便知道了。” 朱祁钰无奈:“你笨死得了。” 说完自己解释道:“在京城,绝大多数杂货铺的货品,都是在其他商铺采买的,掌柜自己要去一家一家谈,偶尔哪家买卖倒了,这家杂货铺就会缺少一样货品,就如布行倒了,掌柜就要再找其他布行去谈,木器行倒了,掌柜还要再找其他木器行,这是非常麻烦的。” 陈韶点点头:“是这个理。” 朱祁钰继续道:“还有就是,布行的货也是从其他地方运来的,丝绸从苏杭运来京城,棉布从松江运来京城,蜀锦从四川运来,这里面布行要担风险,要养伙计,还要雇船,飘没。哪一样不要花钱。” 陈韶继续点头。 朱祁钰又道:“如果咱们把运来京城这一步做了呢?” 陈韶答道:“那咱们就要养伙计担风险。” 朱祁钰一拍额头,就没见过这么笨的。 见朱祁钰不说话了,陈韶感觉自己是答错了,赶紧问道:“难道咱们不要伙计?” 朱祁钰指着他道:“笨死你得了。” 然后继续说:“你家里没有几个买来的仆役么?咱们的货跟着官船,会有风险么?” 陈韶恍然大悟,“对啊,伙计自己家就有,货跟着官船走,哪有什么挑费。” 然后满脸狰狞,继续道:“至于飘没,我看哪个小吏活得不耐烦了,敢飘没咱们的货。” 朱祁钰点点头,道:“是啊,这点上咱们又省了一点,几样加起来,你猜咱们的成本是比那些布商高呢?还是比他们低呢?” 陈韶笑道:“当然比他们低,仆役本就要养着,其他的哪还有什么银子。” 朱祁钰笑道:“还有呢,咱们不止要运布,还可以运瓷器,木器,凡是有办法运来京城的,咱们都可以运。” 陈韶问道:“那咱们怎么卖出去呢?” 朱祁钰道:“不用卖,咱们先联系好南方的商贾,问好价格,然后回京城找商铺的掌柜谈,便宜几分都可以,然后让他们付钱,咱们派人去南方采买,运到京城直接送给他们就好。” 陈韶道:“不错啊,产地的货品肯定比京城便宜,咱们去产地买,到京城卖,他们肯定省了运费,肯定是开心的。咱们也能从中大捞一笔。” 朱祁钰喝了口茶,继续道:“没完呢,苏杭不止是只有丝绸,还有胭脂水粉吧,咱们不只是找布行,还可以找胭脂铺,别人一次只运布,或者只运胭脂,咱们用一样的人手,可以把布匹和胭脂一块运来,这岂不是又省了一笔。” 陈韶一拍大腿,道:“对啊!殿下太聪明了。” 朱祁钰继续道:“且等我继续说。” 陈韶一愣,道:“还要继续?” 朱祁钰眉头一横,怒道:“听不听?” 陈韶吓了一跳,赶紧道:“听,听,您继续说。” 朱祁钰道:“一家胭脂铺可能进不了多少货,但是咱们可以多找几家胭脂铺,这样一次进货的量就大了,咱们再去找南方的商贾谈,一次进这么多货,以后经常有,咱们不就是大客户了?完全可以和他们谈谈价钱,再压一压,这压下去半成,可也是不少钱啊。” 陈韶听了,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殿下英明,小人佩服,殿下的聪明才智比的过小人十倍,这么好的主意您都能想出来。” 朱祁钰哈哈大笑,道:“继续,继续夸。” 陈韶听了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get到朱祁钰的笑点,道:“殿下您也太……” 朱祁钰笑了笑,端起茶水润了润嗓子,道:“这茶有些凉了。” 陈韶赶紧吩咐仆役换茶,然后继续问道:“殿下,您这主意好是好,但是咱们怎么能让那群商贾相信咱们呢?” 朱祁钰笑道:“这个简单,咱们多找几个人合股,叫上谭佑中他们,有一个王爷和几个侯府,他们害怕咱们黑了他们那点钱不成?” 陈韶诺孺道:“这个我还要跟兄长商量下。” 朱祁钰道:“商量啥?咱们这几乎就是无本买卖,又不是骗人,你怕啥?遂安伯要是有意见,让他找我来说。” 陈韶点头称是。 朱祁钰看了一眼门外,道:“明日你找人把谭佑中和刑部右侍郎杨彦谧叫上,咱们去德运楼喝茶,顺便商量下这个事。” 见陈韶领命,朱祁钰便告辞回府去了。 第六章 狐朋狗友的聚会 次日,德运楼二楼的雅间里,一群狐朋狗友正在大呼小叫的推杯换盏。 作为一群野兽中唯一带有王字的朱祁钰,自然是坐在主位,被众人玩命的吹捧。 当然,朱祁钰心中大快。脸上也是红扑扑的。 这是被野兽们灌的。 昨天下午,在朱祁钰向陈韶介绍完自己赚银子的思路后,陈韶就分派随身小厮去各家通知,明天上午德运楼相聚,有好事。 结果第二天上午,在朱祁钰刚刚踏出家门的时候,德运楼二楼的雅间内,陈韶和这些官二代和宦三代们便聚集在一起,开始喝了起来。 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笑道:“陈兄,今日你叫兄弟几个来说有好事,结果到了这你还不说,你到底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没事消遣我们哥几个呢!” 陈韶笑骂道:“炎恒,你可是成国公世子,我哪敢消遣你啊。” 喝了口酒继续道:“此次找大家来,的确是有个赚银子的路子要和大家商量一下,不过这路子可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郕王殿下想的。” 朱仪道:“我是成国公世子不假,但是你不也是遂安伯的亲弟弟么?别扯这些没用的,快说路子,哥哥我现在可是缺钱缺的很啊!” 陈韶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 朱仪骂道:“你个憨货,叫我们来就是商量赚钱的事,到现在你又说不可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陈韶笑道:“炎恒啊,你这个字可没起错,有点火星就能点着你。” 说完又低声道:“这事是郕王殿下想的,自然要等郕王殿下来了再说。” 然后端起酒杯,敬了一圈酒,道:“来来,哥几个先喝几杯润润喉,待会郕王殿下来了,咱们还有的说呢。” 几个二代们纷纷举起酒杯,痛饮下去,暂时不提这事,转而聊起了风花雪月,例如哪家青楼又推出了新的姑娘啊,哪个戏班子的名角好啊。 一切静待朱祁钰到了再说。 过了不久,朱祁钰到了。 推门进了雅间,就看到他指定的几个勋贵二代们都来了。 见他进来,二代们纷纷起身行礼。 陈韶道:“郕王殿下,您可来了,再不来,我就要被这几个憨货烦死了。一听说有赚银子的机会,他们可是相当积极的,缠着我念叨了。” 朱祁钰问道:“你没和他们说?” 陈韶道:“殿下没来,我哪敢和他们说啊!” 朱祁钰一听乐了。 这才是官二代啊,虽然能力一般,从不奋发图强,但是要说到这察言观色,溜须拍马,妥妥的一流水准。这种装十三的好事,自然要正主亲自出手才好。 “好好好,大家先坐,我来说。”朱祁钰当之无愧地坐到了首位,又吩咐伙计准备了一套新的碗碟,便和几个人讲解了起来。 话还是那套话,从市场分析到商业模式,从资金链到利润率,朱祁钰说了半个时辰方才说完。 讲完了思路,又解释了几个昨天提到的问题,诸人都兴奋了起来。 这种新模式他们听都没听说过。 之前大明的商家,基本上都会把全部业务链都自己经营,除了大批量和特殊行业,绝大多数都是自己家的。 乡下自己有作坊,有田地,城里有店面,伙计都是自己雇佣的,掌柜要么是家族的人,要么是自己培养的人,像朱祁钰这种专注于其中一个环节的商户不能说没有,但是也是极少的存在。 不过听了朱祁钰的解说,他们倒是没有白费朱祁钰的口舌,基本听懂了这些事该怎么做。 倒是定西候世子蒋琬参与过家里的买卖,提出了个问题:“如今市面上的买卖不少背景都是文官,如若咱们货运来他们玩弄手段,咱们如何应对?” 朱祁钰笑道:“此事不怕,这些买卖虽然是文官的靠山,但是也不敢轻易得罪咱们。接了他们的业务,他们是要给咱们一笔订金的,有了银子,就不怕他们反悔。另外,咱们的东西物美价廉,比他们自己的成本还低,他们为什么不买。至于耍手段,真当我这个郕王是吃白饭的么?” 几个家伙纷纷吵嚷:“王爷真是霸气。” “你也不看看咱们都是什么身份,怕他作甚。不用王爷出手,我家就可以收拾他们。” “如果哪个鸟官敢黑了咱们的钱,我就派人敲他闷棍。” 朱祁钰一听,这都什么人啊,连敲闷棍都上来了,赶忙拦住:“别的无所谓,敲闷棍就算了,天子脚下,不能做的太过分。” 众人听了,一起大笑起来。 新宁伯世子谭裕笑道:“这种事也没什么,前阵子兵部一个主事因为一个由头找我家麻烦,结果被我打了一顿,之后就老实了。这群文官都是贱皮子,不打不老实。” 众人纷纷点头。 在大明,不,在中国整个历史上,文官和武将始终是对立的,很多时候因为皇帝压着,所以表现的很老实,最多就是在朝廷上打打嘴仗,武官因为嘴笨,所以经常输,被文官那群喷子说的是哑口无言,很是丢面子。 不过他们也有自己的方法来报复,最常见的就是打闷棍。 作为武将,事情的解决方法首选就是武力,能动手尽量不吵吵,所以,在朝堂上吵架输了的时候,他们就会找几个亲信或者家将,偷偷带一个麻袋,抓到骂输了的那个文官狠狠打一顿。 当然,三品以上的封疆大吏他们不敢动手,但是下面五品的主事却绝不会客气。 谭裕这群家伙,祖上基本都是跟随朱棣打天下的,妥妥的武勋一脉,只要不是谋逆大罪,基本上不会被皇帝弄死,所以也就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朱祁钰倒是知道这些事,不过他作为皇家血脉,没必要掺和到文武官员的冲突之中,听了这些也是一笑,随即一转话头,道:“生意如何做本王已经说了,但是现在还没有本钱,你们都能出多少,咱们合计合计。” 几个人面面相觑,登时谁都不说话了。 朱祁钰见众人都变成哑巴了,便敲敲桌子道:“别告诉我,你们的月例都花光了。” 陈韶见状,连忙回道:“王爷,月例倒是有,但是拿了月例,这下半个月可怎么过啊。而且我的月例只有一百五十两,这也不够啊。” 朱祁钰没吱声,眼光扫视了众人一圈。 其他人纷纷回道:“是啊,是啊,我母亲每月只给我一百两,还不如元宁兄呢。” “我比你多点,但是也只有一百二十两。” “我还好,每月由二百两,但是我还欠富贵赌坊三百两呢,就指着每月的月例还钱啊。” 屋内一时间嘈杂声四起,一群野兽开始乱叫。 朱祁钰听的头大,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响。 老虎出马,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朱祁钰怒道:“你们不会少出去玩吗?不会去家里要点吗?难道自己还没有点私房钱?” 然后指着一个其中一个家伙道:“陈武应,泰宁侯可是你哥哥,你平日游手好闲,现在你想做点正事,他能不支持?” 陈武应叫陈泾,字武应,泰宁侯陈瀛的弟弟,整日里跨马架鹰,不知道惹了多少事,但是陈瀛还是惯着他,所以钱还是能搞到的。 陈泾憨笑了一下,讪讪回道:“前几日刚刚把礼部房主事的买卖给踏了,我那点月例全都赔给他了。” 朱祁钰立刻回道:“那就不算你。” 陈泾赶忙讨饶:“别啊,殿下,您看我都来了,这……” 然后诺诺的道:“有钱,有钱,我去弄,我去弄……” 朱祁钰笑骂道:“你这货,真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走。” 众人大笑。 朱祁钰顿了一顿,然后对众人吩咐道:“这样,我出五千两,占六成分子,你们去凑五千两,占四成分子,现在是十一月初七,十五之前把银子准备好,咱们争取过年之前跑一趟,赚点春节的红包。” 众人点头称是,然后便四散奔走,各显神通,弄钱去了。 第七章 绿娥的麻烦 之后几天,朱祁钰都在忙物流配货的事。 现在,合股的股东们都有了,大家也签订了一份简单的契约,便分头忙开。 这年头,没有银行的信用系统,大家都靠口碑活着,商人们还是非常看重信誉二字的。 大家分配好活。 陈韶负责联系本地商贾,咨询进货的价格和数量。 谭裕负责安排人去外地打听当地货品价格,寻找卖家。 其他人,有的安排家里的护卫,准备押运货品;有的则打通户部仓科主事,安排船运行程。 至于入股的银子,意外的没有出现任何麻烦。 毕竟这群家伙平时没个正形,不是喝酒赌博,就是出城打猎,突然要干正经事,哪怕是行商,家里的家主也是很高兴的,给与的支持更是干净利落。甚至,有些家主还给郕王府送来了谢礼,感谢郕王殿下让家中逆子改邪归正,至少不给他们惹麻烦了。 就这样,不到三天,大家的银子就纷纷到位,甚至朱祁钰的银子自己都没掏,各家送的谢礼就够了。 买卖的地点,则是选在了通州,一个三进的大院子,前面用来待客,洽谈生意,后面则是简单改造成了仓库,准备暂时存放货品。 京师只弄了个小小的店面,作为一个联络处使用。 至于牌匾上的名字,朱祁钰决定恶搞一下,名字就叫京东配货。 至于几百年后东哥要创业的话,就只好麻烦他再想一个名字了。 就这样,京东配货算是开起来了。 转眼到了十三年腊月。 这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京城又没有下雪,冬日的和煦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暖的。 朱祁钰正在街上闲逛。 自从穿越过来之后,他就喜欢在京城到处走。 虽然说这个年代的京城也没啥意思,既没有流光溢彩的高楼大厦,也没有繁华至极的购物中心,不过朱祁钰也不是为了这些。 他一方面是为了体验明朝的人文,感觉大明朝的市井文化,另一方面也算是锻炼身体。 他现在已经回忆起来,未来的自己就是因为生病无法理政,才给了哥哥英宗皇帝机会,把自己从一个皇帝,变成了阶下囚,没过一年就死了,还死得不明不白的。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老前辈们的话肯定没错。 不知不觉,朱祁钰便走到了大兴隆寺门前。 这大兴隆寺在紫禁城西,原本是姚广孝姚和尚修行的地方,原名庆寿寺。 年初的时候,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王公公崇佛,数言庆寿寺之弊端,奏请英宗重修庆寿寺。 英宗皇帝很喜欢王振,对于这点小要求无不应允,特意拨付徭役和内库钱财,历时八个月重新修葺。 修成后,“画屋烟花绕,青松雨露浓”,景色在当时的京城算是一绝。英宗皇帝还特意去转了一圈,并且赐名大兴隆寺。 此时大兴隆寺刚刚修好,松树繁茂,树阴密布,有流水横贯东西,景色十分美丽。 再加上几月前皇帝亲临,甚至亲自讲传佛法,不少公卿都来听,带动了无比火爆的人气。 为了接待络绎不绝来拜佛的庞大人群,寺庙门前出现了一溜的茶摊小吃摊,坐满了小户人家前来拜佛的男女老幼和大明公卿的随身仆役。 当然,大明的文武公卿们是不需要去这种下里巴人的地方,他们奉上的香油钱自然可以让他们得到一个非常好的静室和一顿丰盛可口的素斋。 朱祁钰只是对大明的风土文化有兴趣,对佛家的寺庙则是没什么感觉,便在一个茶摊停步,带着王诚一起喝杯茶,看看市井气息,享受一下悠闲时光。 正聊着,却见之前收入府内当丫鬟的绿娥从大兴隆寺中走了出来,看来是去上香祈佛的,这时候正打算离开。 朱祁钰便装而来,坐在人群中并不显眼,绿娥也没看到,出门便打算直接离开。 这时却见到几个大汉拦住了她的去路,说了几句话后便准备强拉着她离开。 绿娥是个女孩子,年纪又小,拼命挣扎却又挣脱不开,只能急的大哭,死命哭喊,旁边的路人却视而不见。 朱祁钰一眼扫到,旋即大怒,对王诚说:“去看看怎么回事。” 王诚背对着大门,没看见,这一转身,也把他吓了一跳。 没想到居然有人敢抢郕王府的人,活腻歪了么?不知道绿娥是王爷亲自收进府的么?未来没准就会变成王爷的侍妾呢,一群歪瓜裂枣也敢欺负她? 王诚跳起来,紧走几步奔了过去。 茶摊的摊主是个老头,这会也吓了一跳,想拉他没拉住,便对朱祁钰道:“这位书生,你赶紧把你的仆役叫回来,那群人可惹不得。” 朱祁钰疑惑,抬头问道:“那群是什么人?为何惹不得?” 摊主答道:“那是侠义堂的人。” 朱祁钰心道:嘿!这算是黑社会啊。现代的黑社会没见过,这古代的黑社会也是第一次见呢。 便问道:“侠义堂是什么?” 摊主诺诺不敢回答,只是说道:“您还是别问了,赶紧把您的仆役叫回来,不然会被人打死的。” 朱祁钰听了,微微一笑,道:“无妨,老丈跟我详细说说吧!” 摊主见他不慌不忙的,气度也是非凡,心里便猜测了一下,他可能是哪家大臣的子弟。 于是抬眼看了看那面的人群,发现没人望向这面,这才回答道:“侠义堂是西城地面上的霸主,平素就喜欢欺负老百姓,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强买强卖的事做的多了,强抢民女也不是第一次干。” 朱祁钰又问:“这是大明京师,天子脚下啊,九城巡检司不管么?” 摊主答道:“小哥是刚从外地过来吧,我告诉你啊,九城巡检司从来不管这些事,那群巡城的早就被侠义堂的人喂饱了,平日里看见了也不会管,有时候还帮着他们呢。” 朱祁钰道:“那你们没找顺天府衙门告状吗?我听说顺天府府尹的官声还是非常不错的。” 摊主回道:“看来您是真不知道,顺天府王府尹的确是个好官,不过这些事到不了他耳朵里啊,在下面衙役那就被截下了,我倒是听说有人去告过,结果您猜怎么着?第二天状子就到了侠义堂的手里,没几天,一家人就都不见了。” 顿了一下继续说:“顺天府衙役的解释是,原告不在,案子撤销。但是,听说是一家人都被侠义堂的人抓走了,都弄死了。” 朱祁钰笑道:“那你们没找几个御史出头么?都是京城的老爷们,不会想不到这个法子吧。” 摊主老头回道:“没敢,找御史上告,还不是要打回顺天府重审,现在明摆着顺天府也被他们喂饱了,这官匪勾结,咱们小老百姓怎么还有担子去折腾。” 说完叹了口气,道:“现在的年月还好过,只要不惹到他们,他们最多就是敲几个银钱,就当破财免灾了吧。” 然后抬起头,看了看那面的人群,对朱祁钰说到:“您不去看看您那随从?” 朱祁钰这才想起来王诚已经去了好半天,居然还没有回来,便站起身来想要过去。 摊主老头一把拉住他。 朱祁钰疑惑道:“怎么?我得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摊主憨笑一下,道:“您去是去,可是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朱祁钰道:“没有啊。” 摊主一指桌子道:“这位公子,您可还没给茶钱。” 朱祁钰登时无语。上下翻找了一下,发现钱都在王诚身上放着呢,自己压根就没有带银子,旋即尴尬一笑,道:“老丈,我的银子都在仆役身上呢,您看要不我去看看,没什么事的话就把他叫回来付账?” 老丈上下打量了一下朱祁钰,然后叹了口气道:“公子还是赶紧去看看你那随从吧,这碗茶就当是小老儿请你喝的了。” 朱祁钰拱手行了个礼:“多谢老丈了。” 然后便赶紧往人群里钻了过去。 老丈看着他的背影,叹气道:“书生意气啊!” 第八章 朱祁钰的麻烦 朱祁钰告别茶摊老头,转身走向人群。 待到人群外围,只听到里面有人在哎呦哎呦的叫唤,还有女人在哭。 好吧,哭的人肯定是绿娥,但是叫唤的人是谁?八成是王诚。 挤进人群,朱祁钰定睛一看,好吧,本王果然英明神武,料事如神。 只见王诚躺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衣服上全是脚印,正被几个大汉围在中间,一边用脚狠踹,一边骂:“兔崽子,你当你是大侠么?还英雄救美?还拔刀相助?说的倒是好听,你倒是拔一个啊!你倒是救一个啊。” 嘴上不停,脚下更是不停。 朱祁钰见状,大步上前,一把拉开一个汉子,大喊一声:“住手!” 结果,没拉动。 围观的人纷纷议论道:“呦,又来一个好汉。” “又来一个是真的,好汉可未必。” “这公子还真俊,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家。” “王婶,你这话要是被王叔听到了,回去非打你不可。” 被拉住的汉子一回头,发现是一个白面书生,脸上露出狞笑,一把甩开他的手,恶狠狠的道:“滚一边去。” 朱祁钰见状,连忙后退一步,道:“别动手。” 说完指着王诚道:“这是我家家仆。” 那汉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朱祁钰,见他穿着普通,便道:“你家家仆又如何?这货欠管教,我替你教训一下他,省得管东管西,给你惹事。” 朱祁钰又指着绿娥道:“这是我家丫鬟。” 汉子听了一愣,随后笑道:“呦,张家丫头什么时候变成你家丫鬟了?” 朱祁钰道:“前几日刚收的。” 汉子道:“好啊,这张家丫头欠了我们侠义堂二百两银子,没钱还债,要不小公子替她还了?” 绿娥在旁边叫道:“没有二百两,就借了二两银子。” 另一个汉子一巴掌扇过去,骂道:“死丫头片子,叫你说话了吗?” 绿娥登时不敢说话了。 朱祁钰道:“她欠了你二百两?” 那汉子拱拱手,回答道:“是啊,我们可是侠义堂,拜的是关二爷,行事自然要侠义无双,急别人之所急,想别人之所想。” 朱祁钰道:“那她说只借了二两。” 汉子怒道:“那又如何,七出十三归,这是市面上的规矩。再说了,当时她爹只借了一个月,结果到现在都半年多了,不要利息啊。” 朱祁钰道:“那也不要二百两啊。” 汉子道:“利滚利不懂吗?我们去讨债,车马费茶水钱都不要吗?” 朱祁钰登时无语。 汉子不耐烦道:“你到底替不替她还钱?不还的话,我们就要把她带走了。” 朱祁钰问道:“带走去哪?” 汉子不屑地一笑:“去哪?当然卖到窑子里,卖身还债。” 朱祁钰怒道:“那是我家的丫鬟,凭什么你们要卖。何况她才十岁,你们这么做是不是过分了。” 汉子大怒:“你这书生,找打不是?要么替她还钱,要么让我们带走,磨磨蹭蹭的,想吃哥几个的拳头吗?” 旁边打王诚的几个汉子早已停手,其中一个矮胖汉子道:“牛爷,跟他废什么话,看看他身上有没有银子。” 那个叫牛爷的汉子恍然大悟,一把拉住朱祁钰就打算搜身。 朱祁钰一见大惊,连忙想后退,却因为和牛爷太近,被一把拉住。 “放开,快放开。”朱祁钰大吼。 王诚也在旁边大叫:“快放开他,找死么?不要脑袋了?”不过因为街面上太过嘲杂,大家的注意力又都在朱祁钰身上,没什么人听到他的话。 朱祁钰和那个牛爷两人力量差距过大,朱祁钰怎么挣扎都没挣开。 正拉扯间,朱祁钰突然见到牛爷身后扑过来一个红黑色的影子,一把抱住牛爷,大喊道:“公子快跑。” 却是王诚从地上爬起来,扑过来困住了牛爷。 其他几个侠义堂的汉子见状,也纷纷冲了上来,拳打脚踢的想拉开王诚,替牛爷解围。 没想到王诚突然一口咬住牛爷的耳朵,疼的牛爷哇哇大叫,拉着朱祁钰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 朱祁钰连忙后退几步。 王诚张口吐出牛爷的半个耳朵,狞笑道:“让你放开我家公子的。” 那笑容登时镇住了周围人。 牛爷也是个狠人,摸了摸耳朵,发现手上沾满了鲜血,顿时大怒,大骂道:“王八蛋,敢咬我。” 然后指着王诚对众人道:“打,给我打死他。” 也不管耳朵还在流血,便向朱祁钰和王诚扑了过去,那群侠义堂的汉子也纷纷冲向他俩,准备给大哥报仇。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人群外围有人喊道:“官差来了,官差来了。” 话语间人群露出一条路,几个顺天府的衙役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一见到场内的情形,几个衙役都是一愣,从来只听说侠义堂占便宜欺负人,却从没见到过他们吃亏的。其中一个衙役问道:“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牛爷见到衙役,捂着耳朵连忙上前,惨嚎一声,道:“徐班头,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徐班头见状吓了一跳,问道:“原来是牛尾巴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原来牛爷在侠义堂几个当家中排名最后一个——第八,而他又是姓牛,所以官府的人都称呼他叫牛尾巴。 只听牛尾巴答道:“回徐班头,小人今日出来,无意中碰到了之前的欠债人,正打算拉她去还债,结果被这小子莫名阻拦,还把小人的耳朵咬掉了半个。” 牛尾巴一指王诚,示意是他咬掉自己的耳朵,然后又一指朱祁钰,道:“这个人是他的主子,纵奴行凶,伤害良民,请徐班头做主啊!!!” 徐班头这才发现朱祁钰。 见他文质彬彬地站在一旁,一身书生打扮,服饰普普通通,便问道:“你是哪家的?” 朱祁钰一听,这是盘道啊!一指绿娥,回道:“哪家的你先别管,你是不是先让他们放开我的丫鬟。” 徐班头见他底气十足,便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又转向绿娥那面,道:“先放开她。” 侠义堂的人连忙松手,绿娥脱离控制,几步就串到朱祁钰身后躲了起来。 徐班头见状,又问道:“你是哪家的,可知道纵奴行凶可是违背大诰的。” 朱祁钰没搭理他,反问道:“纵奴行凶?你见过哪个行凶者被打成这样的?” 徐班头看着王诚被打成狗头的脑袋,笑了一下,感觉场合不合适,便又板起脸,对朱祁钰问道:“你到底哪家的,为何不敢回话?” 牛尾巴在一旁叫道:“他就是一个普通的书生,大人直接拿下他就是。” 徐班头摇摇手,盯着朱祁钰。 朱祁钰微微一笑:“你猜。” 徐班头登时大怒。他平日里也认识不少达官显贵,少爷公子,得罪不起的人基本都有印象,只不过他忘记了,朱祁钰作为郕王,当今天子的弟弟,身份自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班头可以知道的。 徐班头指着朱祁钰道:“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此人纵奴行凶,目无法纪,给我抓起来。” 王诚立马站到了朱祁钰面前,大喊一声:“谁敢?” 这一声大喊,把众人吓了一跳,不禁都打了个寒颤,牛尾巴甚至用手捂住了另一个耳朵,生怕他再把自己耳朵咬掉。 朱祁钰拍拍王诚的肩膀,一脸风轻云淡,缓缓道:“没事,你让开。” 王诚站开一步,但是仍恶狠狠地盯着徐班头。 徐班头缓了一下,反过味儿来,也是一声大喊:“你这贼子,居然敢对着官差咆哮,这是蔑视官府,蔑视朝廷,快给我抓起来。” 朱祁钰见状笑了,对着徐班头道:“徐班头,我要是你的话,就绝对不敢抓他,而是去抓侠义堂那群人。” 徐班头听进耳朵,感觉这书生是又来挑衅自己,怒道:“官差办案,你一个书生却横加阻挠,甚至纵奴行凶袭击官差,也是触犯大诰的。” 说完一抓朱祁钰的胳膊,狞笑道:“你还是先跟我们走一趟顺天府再说吧。” 朱祁钰没动地方,仍旧脸上带着笑容,道:“你想好了?” 徐班头这时才冷静了一点,看着朱祁钰底气十足,不禁有些犹豫,手上的力道也轻了许多。 牛尾巴看出来徐班头的犹豫,这时又出声道:“徐爷,这家伙不过是一个书生,他是在虚张声势呢。” 徐班头听了,心中不禁一动,又想到平日里侠义堂带给他们的进项,便一拉朱祁钰到:“废什么话?我是官差,抓你一个扰乱街市、纵奴行凶的人有什么想好想不好的。” 这便是官差的思维了。先抓住你的错处,确保自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再想办法收拾你。只要到了他的手里,有的是方法拿捏收拾你。 朱祁钰脸色突然冷了下来,大喊一声:“谭佑中,你看戏看够了吧。” 第九章 徐班头和牛尾巴都麻烦了 朱祁钰大喊一声:“谭佑中,你看戏看够了吧。” 只见人群外又走进来一群人,为首的一个身穿一身苏锦猎装,笑嘻嘻的对朱祁钰道:“殿下,我还以为您没玩够呢。” 徐班头见了此人,登时傻了眼。 这个人他熟悉的很,平日里就见过不止一次,甚至帮他摆平过一些打架斗殴、调戏民女的龌龊事情,属于京城中最麻烦的一群人之一——新宁伯谭璟之子谭裕。 徐班头赶忙上前见礼:“小的顺天府班头徐安,见过谭公子。” 谭裕没搭理他,正对着朱祁钰行礼道:“新宁伯之子谭裕,见过郕王殿下。” 众人大惊,人群中传来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低声议论。 “这就是郕王殿下?”这是普通老百姓。 “该,终于有人收拾他们了,徐班头可是踢到铁板,想保住命都不容易。”这是被徐班头欺负过的老百姓。 “牛尾巴居然敢强抢郕王殿下的人,真是活腻歪了。”这是被侠义堂欺负过的老百姓。 “郕王殿下好帅啊。”这是犯了花痴的女老百姓。 朱祁钰笑了笑,道:“我说佑中,你刚才怎么不出来,还带着一群人看着这群污吏在这折腾?” 谭裕赶忙躬身,脸上却没有什么害怕的神色:“殿下神武,一群走狗怎敢真的对您动手。” 说完对着徐班头道:“还不快给郕王殿下道歉?求他老人家饶你一条狗命?” 徐班头早已吓摊在地上,他就是顺天府的一个小吏,连九品都算不上,哪里敢和大明的超品王爷对抗,这时一个翻身,连滚带爬地向朱祁钰祈求道:“小的知错,郕王殿下饶命,饶命啊!!!” 朱祁钰斜眼看了一下他,缓缓地道:“饶命?我问过你吧,是不是想好了。” 徐班头跪在地上,玩命地磕头,颤声道:“小的是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老人家,又被猪油蒙了心,求郕王殿下放小人一马,小人必定给您供奉生祠,日夜香火不断。” 朱祁钰怒道:“狗一样的东西,还不知错?” 徐班头不敢抬头,只是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口中念叨:“小的知错,求殿下饶命。小的知错,求殿下饶命。” 朱祁钰一脚把他踹倒,大骂道:“你身为官差,和侠义堂勾结到一起,强抢民女你们视而不见,行侠仗义的人被打成这样,你也不管不问,居然还要抓他?你到底是顺天府的人,还是侠义堂的人?” 徐班头答道:“顺天府,小的是顺天府的人。” 朱祁钰道:“你还知道你是顺天府的人啊,顺天府是管理京城治安的,什么时候加上了欺压良善的事情了?” 徐班头还是那句话:“小的知错,求殿下饶命……” 谭裕在旁边骂道:“该死的狗东西,居然敢勾结侠义堂,欺压百姓,你是穿这身狗皮穿够了啊。” 然后又对朱祁钰道:“殿下,您看您身份高贵,和这狗东西计较有失您的身份,回头我把他交给顺天府,让他们自己处理,您看可好?” 朱祁钰摇摇头,道:“佑中啊,我知道你是想给他求情,但是你还是不明白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谭裕疑惑地看着朱祁钰。 朱祁钰继续说:“侠义堂是什么东西,黑道而已,顺天府乃朝廷衙门,收拾的就是黑道这群人,但是现在呢?竟然敢和黑道勾结到一起。不为老百姓做主,居然还一起欺压老百姓,这是渎职。没有老百姓,我给谁去当王爷?” 然后一指正在要溜出去的侠义堂众人:“给这群人当吗?” 围观的人群大喊一声:“说的好!” 谭裕见侠义堂众人要溜,连忙吩咐随从家丁拦下。 朱祁钰继续道:“太祖得天下,靠的就是民心所向,得了天下,自然要为生民立命,但是现在这群狗东西居然敢反着来,违背太祖意愿,大家说该怎么办?” 老百姓大喊:“杀,杀了这个狗东西。” 朱祁钰压压手,道:“对,这种狗东西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家,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虽然贵为王爷,但是也要遵守朝廷法度,因此,明日我将上朝,亲自弹劾顺天府,给大家找回个公道。” 老百姓轰然叫好。 朱祁钰喝道:“谭佑中何在?” 谭裕立身答道:“谭裕在此。” 朱祁钰一指徐班头和侠义堂等人,道:“把这群贪官污吏和蝇营狗苟的东西都抓起来,送去顺天府,叫顺天府尹处理好,今日就要给百姓一个交代。” 谭裕原本还想帮徐班头求求情,但是见朱祁钰面色严峻,周围百姓又是欢呼雀跃,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违抗他的命令,于是便肃然领命,压着一众人离去。 次日,朱祁钰刚刚起床,便听说有下人来报,新宁伯世子谭裕谭佑中协西宁候宋诚宋远至前来拜访。 朱祁钰让人把两人请进客厅,奉茶稍坐。 等他洗漱完毕,一进客厅,就听到谭裕的大嗓门在客厅中回荡。 “远至啊,你是不知道,昨日我与殿下一起,在大庆寿寺门口收拾那群地痞无赖有多威风。我一个人打了5个,几下就全打趴下了,围观的老百姓全都齐声叫好,好多大姑娘小媳妇都给我抛媚眼,暗送秋波,那真是……” 朱祁钰迈进客厅,笑呵呵地打断谭裕的牛皮:“哦?是么?果然是新宁伯世子,拳脚功夫了得啊,要不我推荐你去宁夏镇戍边?” 谭裕和宋诚见朱祁钰进门,赶紧起身行礼。 谭裕告饶道:“可别,宁夏那地方风沙大,有甚意思。” 朱祁钰笑道:“你是舍不得昨天的那群大姑娘小媳妇吧?” “王爷懂我。”谭裕憨笑着答道。 三人对视大笑。 分宾主落座,下人给朱祁钰上了碗茶,朱祁钰便问道:“佑中,昨日那个侠义堂的人送到顺天府,顺天府的人怎么说?” 谭裕答道:“什么怎么说?我就是把人丢给顺天府的差头就走了啊。” 朱祁钰问:“你就没交代几句?” 谭裕答:“交代什么?” 朱祁钰一拍额头,满脸无奈。 倒是旁边的西宁候世子宋诚笑道:“我说谭佑中,你平素里也没少吃肉,怎么就不往脑袋上长点呢?” 谭裕怒道:“这关我吃肉什么事。” 朱祁钰笑道:“远至,你给他解释一下。” 宋诚点头称是,然后对谭裕道:“我说谭佑中,你送的人里有那个顺天府的徐班头吧。” 谭裕愣愣地点点头,答道:“对啊,怎么了,那小子挺怂的,一路上都在讨饶,直到被顺天府的人带走才消停下来,可烦死我了。本来我还想帮他求个情,结果差点没烦死我,所以就算了。你说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就能那么怂,又是哭又是闹的,跟个小媳妇似的。” 宋诚道:“你可知他一路上都在哭闹讨饶,为什么一见到顺天府的人就不闹了呢?” 谭裕还是一愣,然后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这是把贼送回贼窝了啊!” 宋诚笑道:“对。他本身就是顺天府的班头,你把他送回顺天府,没准就是他的手底下人来接收的,他自然安心了。” 朱祁钰接道:“所以啊,如果你没交代几句,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没准你转身刚走,他就被放出来了呢。” 谭裕大怒:“顺天府怎敢如此?” 朱祁钰笑道:“那群小吏有什么不敢的,只要有银子拿,他们都敢把判了斩刑的人给换出来。再说了,昨天我就看出来,你原本不就是想放徐班头一马么?” “呵呵!被王爷看出来了。”谭裕笑道。 朱祁钰指着他道:“你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 谭裕憨笑,没回答。 倒是宋诚继续说他:“昨天幸好你没有找王爷求情,不然你都得有麻烦。” 谭裕奇道:“我有什么麻烦?我昨天是好人这边的啊。” 宋诚骂道:“昨天那么多人,你给徐班头求情,那就是在和王爷作对,难道你谭佑中已经牛到可以不给王爷面子么?” 谭裕赶忙躬身敬茶:“这我哪敢啊!” 朱祁钰摆摆手,道:“算了,即使他求情,我也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谭裕笑着又举起茶碗:“还是王爷懂我。” 朱祁钰举起茶碗,回敬一下,然后继续问道:“你们猜这事王府尹是否已经知晓?” 宋诚笑道:“王府尹这会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估计会装不知道。” 谭裕问道:“王贤那老头不是挺尽忠职守的么?市面上风评很好啊。” 朱祁钰道:“风评这玩意还不是文人们玩的东西,只要是文官,有几个风评不好的?” 说完笑着看着谭裕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怕王府尹啊?” 谭裕大囧,强声道:“我怕他作甚。” 朱祁钰道:“那你为什么把人丢在顺天府就跑了,直接报给王惟善不是更好么?” 谭裕登时无语。 第十章 这事不对啊 看着他的囧样,朱祁钰和宋诚对视大笑。 笑了一会,朱祁钰道:“好了,咱们就别打趣他了,说说正事吧。” 谭裕和宋诚坐直身子,洗耳恭听。 朱祁钰说道:“近几天外出的伙计基本都回来了,各地的货价咱们也都掌握的差不多了,第一批货已经进了你们各府的买卖,回头和你们府上说一声,该结的银子就都结了吧。” 两人点点头,回口称是。 朱祁钰接着说:“咱们这一次是探路,赚的不多,收货的买卖也都是咱们各府的,所以这次估计也就能赚个一两千两银子,这些钱就先不分了,留在柜上当流动资金,好扩大下次的运量,回头咱们聚一下,把这事说一声。” 两人也无异议。毕竟这买卖刚开始,还是要等做大了再说。 俗话不是说了么?饿死爹娘,不食种粮。杀鸡取卵的事可不能干。 朱祁钰又道:“后面咱们怎么做,我现在有一点想法,你们来帮我参谋参谋。” 谭裕脑子不够用,懒得想,便道:“参谋什么啊,您怎么说咱就怎么做。” 宋诚倒是不一样,对朱祁钰道:“王爷请说。” 朱祁钰道:“下一步,咱们要把客户群扩大,让几个掌柜都出去,拿着这次的样品,去其他家谈合作,咱们帮他们采购货物,他们只需要在店铺里等着收货就好了。” 谭裕没说法,宋诚道:“这事可行,咱们这次进货的价格和以前差不多,主要是因为进货量没变化,如果咱们每次要多进点货,那收货谈价的时候也可以把进价降下来。” 朱祁钰笑道:“对,是这个意思,所以咱们要尽快把买卖做起来,最好是能拿到京城绝大多数能拿到的进货量,这样咱们一方面可以拿捏卖家,降低进货价,一方面又可以让买家安心,毕竟不用出去跑就可以拿到正常价格的货物,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好事。” 宋诚接道:“王爷英明,其实您还有另一层意思吧。” 朱祁钰呵呵一笑,问道:“哦?你来说说。” 宋诚答道:“这里的重点就是进货价这块,布商现在进一匹布需要2钱银子,但是作坊卖一匹布只要一钱五分,咱们买的量大,一匹布即使压到一钱四分,那一匹布咱们就能赚一分银子。” 谭裕在旁边道:“那也不多啊。” 朱祁钰笑道:“京城现在大约有50万户,200万人,这么多人,京城的布商一年至少要卖出去几十万匹布,即使咱们每匹布拿一分银子,一年就是几万两,这还不多么?” 谭裕恍然大悟,笑道:“那的确是多了。” 要知道,他们这群纨绔子弟,府上每月给的份子才一百多两,一年几万两的纯利,他们要攒几百年才够。 朱祁钰道:“所以呢,下一步就看咱们手下的掌柜们的手段了。” 就在几人聊的开心的时候,京城另一个府邸中,一个武服中年人正端坐在书房里,手中握着一支笔,笔走龙蛇,正在写着什么。 桌子前一名中年人,身着青衣小帽,一幅管家打扮。 此事他正躬身向华府老者道:“老爷,这个月福林号生意不错,月入两千三百两银子,府库中布匹存货就剩下二百匹,需要再进一批了。” 武服中年人头都没抬,道:“可以,你也是府中老人了,这点小事你看着办就好。” 中年管家答道:“是,老爷。” 武服中年人又问道:“市面上最近有什么消息么?” 中年管家道:“如今市面上倒是安宁,就是昨天郕王爷在大兴隆寺门前打抱不平,抓了顺天府的人,还扬言要告顺天府王大人的状,这几日上本参他御下不严呢。” 武服中年人笑了笑,道:“这王惟善真是倒霉,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中年管家道:“老爷说的是。” 然后又继续说:“郕王爷不只抓了顺天府的差役,还抓了侠义堂的牛尾巴。” 武服中年人眉头一皱,半晌才放开眉头道:“牛尾巴知道咱们的事么?” 中年管家答道:“不清楚,应该不知道,这事只有侠义堂的大当家和二当家知道,其他人没说过,如果知道了,那就是他们两个泄露的。” 武服中年人放下笔,缓缓地道:“除了吧。” 管家应诺,然后下去安排了。 武服中年人转身离去,却见桌面纸上留了两句诗。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当日,朱祁钰和谭裕几人在府内饮酒作乐,谭裕几人大醉而归。 又过了一天,朱祁钰正在府内逗弄儿子的时候,谭裕闯进门来,一见到朱祁钰就大喊:“郕王殿下,牛尾巴死了。” 朱祁钰一愣。 谭裕又道:“昨日回府的路上,我又去了一趟顺天府,打算找王老头说一声,结果刚到门口,就见到有人抬着一具尸体出门,我看了一下,居然是昨日咱们抓的那个牛尾巴。” 朱祁钰这才想起来牛尾巴是谁。 待他反应过来之后,突然一摸下巴,道:“这事不对啊。” 正常来说,牛尾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大明朝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但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只是因为惹到了郕王殿下,居然就被弄死在大牢里,这非常不正常。 他不过是侠义堂排名最尾的当家之一,平日里不过是调戏一下民女,放点高利贷,敲诈一下小商小贩,抓绿娥也不过是她爹欠了印子钱,拿她去抵债而已。这点罪名最多也就是流放边塞,戍边赎罪,完全达不到斩监候的罪行。 但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小人物,居然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顺天府的大牢里,而且是刚刚抓进去一天就被弄死了。 “到底是谁弄死他的?”朱祁钰想。 自己肯定没弄死他,昨天他在府里喝醉了,怎么可能去杀他呢? 顺天府尹王直?他更没有理由。 朱祁钰把牛尾巴弄进顺天府,并且上本参他,最多也就是一个疏忽的罪名,算上徐班头的话,也就是再有一个御下不严,这点事对他完全没有影响,最多就是罚几个月俸禄而已,他也不靠那点俸禄生活。 但是一个人死在顺天府的大牢里,这个事如果闹起来,那会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 不论哪个朝代,地方官府想要杀人,必须进过刑部复核,皇帝勾决,然后才能秋后问斩。皇帝平时日理万机,操心国家大事,还得去后宫做勤勤恳恳的小蜜蜂,哪里有时间总是去关注地方大牢里的囚徒呢。所以刑部基本上都是每年初秋统计一下今年要杀的人贩,上奏皇帝勾决,一次性解决问题。 虽然皇帝不会怎么关注要勾决的人犯,但是,杀头的权利理论上仍然掌握在皇帝手里,地方上不允许随意处决人贩。如果一个人不明不白的死在牢里,除非压下去,不然御史台和刑部肯定会派人调查,到时候怎么都会有更大的麻烦,甚至丢官的情况都时有发生。 所以,王直不会杀他。 最后一个嫌疑人是徐班头。不过仔细想想,徐班头也没有太强的杀人理由。 徐班头最多也就是贪污受贿,勾结帮派欺压百姓,大不了去职就是了,严重点发配就是,不至于杀人。 至于自己,朱祁钰完全没有考虑进去。 开玩笑,自己杀没杀他还不知道么? 前天他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人交给谭裕押送顺天府的,不少百姓都尾随了一路看热闹,人都交到顺天府手里了,该审的审,该判的判,和自己已经没多大关系了。 所以,目前没有什么嫌疑比较大的人物出现。 当所有的嫌疑人都排除掉,牛尾巴死的这件事就很可疑了。 朱祁钰问道:“你见到牛尾巴是怎么死的?” 谭裕答道:“没仔细看,据说是撞墙自杀而死的。” 朱祁钰点点头,没说话。 看来这个年代的人就已经发明了躲猫猫这种事了。 朱祁钰这面没着急,谭裕倒是着急了,道:“他怎么死无所谓,但是我听有人说,是您派人去杀了他的,据说已经有御史知道了这件事,正打算上朝的时候弹劾您呢。” 朱祁钰撇撇嘴:“哪个御史?脑子进水了么?” 谭裕道:“不知道,只是有风声传出来。” 朱祁钰想了想,摆摆手道:“没事,先不管他。” 然后继续道:“你去查查牛尾巴死的时候见过谁。” 谭裕疑惑道:“查他干什么?” 朱祁钰道:“这个我自有道理,等查出来你就知道了。” 谭裕点点头,转身安排人去查了。 第十一章 早朝 正统十三年十一月初二,常朝日。 朱祁钰正睡的香甜,突然被人叫醒。 “王爷,您该起床了。” 朱祁钰迷迷糊糊地听到一个女人在叫自己,睁开眼睛一看,正是自己的正牌王妃汪氏。 看看窗外,天还黑着,朱祁钰道:“天还黑着,起这么早作甚?” 汪氏道:“王爷,您忘了么?今日您要上朝自辩的。” 朱祁钰登时清醒,随后满身起床气,道:“该死的金谓,事情都没查清楚,就敢上折子弹劾我,真是找死啊。” 汪氏笑道:“王爷,您还是赶紧起来洗漱吧,不然误了时辰可不好。” 朱祁钰道:“好好好,我起来。” 说完便翻身起床洗漱吃饭了。 坐上轿子,到了右掖门,却见到一群武官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正在等待右掖门开门上朝。 这年头,大明的朝会和清代一样,都是在奉天殿前面的广场上举行,但是官员们的集合地点则是在紫禁城的午门外。 紫禁城的午门实际上是五门。 中间的门属于皇帝,是为御道,平时出行走的就是这道门,另一个能走这道门的就是皇后,而且这辈子只能走一次。 旁边的两道门则是归左,右两阙供当值的将军、校尉等保卫仪仗人员进出。 再边上的两道小门才是文武官员进出的,是为左右掖门,文左武右,所以属于勋贵一系的朱祁钰自然要去右掖门那等着。 见到朱祁钰过来,大明的勋贵们都纷纷过来见礼。 有些人还拉住朱祁钰,连声感谢。 “郕王爷,多谢您让令弟有事可做,不至于惹是生非。”这是陈韶的亲哥哥遂安伯陈埙。 “郕王爷,犬子能有幸跟王爷合作,真是三生有幸。”这是宋诚的老子西宁侯宋杰。 “郕王爷,前几日犬子有幸能协助王爷行侠仗义,平靖京城,近来我新宁伯府的名声可是好了很多啊。”这是谭裕的爹新宁伯谭璟。 朱祁钰一一回礼,听到谭璟这么说,便苦笑了一下道:“新宁伯过誉了,只不过收拾了一个仗势欺人的小混混,名声没听说好到哪去,但是麻烦却是不少。” 谭璟笑道:“那金谓纯属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那泼皮是死在顺天府大牢内,又不是死在您的郕王府,他要弹劾,也是弹劾顺天府尹,弹劾您作甚。” 朱祁钰道:“王府尹声名显赫,不畏权贵,执法严明,多行善政,吏民爱戴,这种人他金谓要是弹劾的话,也要有人相信才是。” 谭璟道:“那也不能弹劾您啊。” 朱祁钰听着他的话,却没继续聊,他心里明白,牛尾巴是谭裕帮他送去顺天府的,自己要是出了事,谭裕也跑不了,连累谭璟都有可能,最起码一个教子无方的罪过是存在的,皇帝罚他几个月俸禄还是不会手软。 当然,皇帝不罚,王振也会出手,好歹能敲上一笔。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集体吐槽那群督察院御史没事找事的时候,却见右掖门缓缓打开,一个太监站出来,高声叫道:“上朝!” 文武勋贵们停止闲聊,迅速排列成两排,按照品级高低站好队伍。 朱祁钰打算随便找个地方站就算了,正往人堆里挤的时候,却被人推了出来:“王爷,您身份高贵,怎么能和我们站一起呢,麻烦您站前头去。” 朱祁钰一脸无奈,烊烊地排到了武官的队首,跟着引路的小太监缓步走进了紫禁城。 话说这是他穿越到英宗朝第一次进宫上朝,只见皇宫内灯火辉煌,朱红色的宫墙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诡异莫名,阴森森好像全是用血刷的,不仅让他想起了以前在网上看过的故宫闹鬼的传闻,尤其是那张透明宫女的照片,不禁浑身打了个哆嗦。 唉!咱不是怕鬼,只是这年头十一月份的北京清晨,天气实在太冷了。 等到太阳开始升起,天色开始放亮的时候,早朝终于开始了。 英宗皇帝坐到了皇座上,身边站着熟悉的大太监王振,城楼下文武分成两块,左面是禽,右面是兽,众人开始行礼走流程。 好不容易走完流程,各部开始上奏。 首先上来的是礼部侍郎,言海西马英山等十五卫并黑龙江野人乃因帖木等前来朝贡,也就是后来的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来大明上贡,送了几十匹马和土特产,顺便混点回礼。 大明当然是太祖朱元璋的老一套,怀柔远仁,厚往薄来,送了几倍的回礼。 然后是衍圣公孔彦缙来觐见,给皇上过个万寿圣节,祝贺皇上生日快乐,身体健康,大明繁荣富强,永享万世太平云云。 总之,就是一些套路性的东西,具体事情大家都是开小会讨论的,大朝会基本只会宣布结果。 诸多正事都走完流程,只听有人咳嗽一声,北直隶监察御史金谓跳了出来,利索地出班跪下,举着奏折禀奏道:“启奏陛下,臣前日惊闻郕王于大兴隆寺门前纵奴行凶,伤害京城百姓牛银,无视大明法纪,有失宗室之尊,新宁伯之子谭裕助纣为虐,请陛下明断。” 朱祁钰听到,心中道了一声来了,便扭头看着他。 不过当他听到这里面还有谭裕的事,不禁迷糊了一下。 自己只是让谭裕帮忙送人去顺天府啊,怎么就变成助纣为虐了。 英宗皇帝命人接过奏折,象征性的看了一眼,道:“命郕王自辩。” 王振在旁边大声道:“请郕王殿下自辩。” 朱祁钰听到,几步站了出来,行礼道:“启禀皇上,金御史纯属诬陷。” 英宗皇帝点点头,道:“金爱卿,郕王说你诬陷,你可有话说?” 金谓一脸正气,道:“臣句句属实,还请陛下准许臣问郕王殿下几个问题。” 英宗道:“准。” 金谓转过身,对着朱祁钰问道:“请问郕王殿下,前几日您是否去过大兴隆寺?” 朱祁钰点点头,道:“去过。” 金谓继续问道:“那您是否与良民牛银发生冲突?” 朱祁钰又点点头,道:“不算冲突。” 金谓又问道:“那是否是您命新宁伯之子谭裕将其抓起来,押送到顺天府?” 朱祁钰继续点头:“此事的确是本王吩咐的。” 金谓再问:“那牛银已死在顺天府大牢,您是否知晓?” 朱祁钰道:“前几日已经得知。” 金谓挺直身子,厉声道:“那你还不承认纵奴行凶,杀死牛银?” 朱祁钰笑道:“我为何要承认?” 金谓登时怒发冲冠,义正言辞地喝道:“牛银只与你有过节,你一气之下,命人将其暗害于顺天府,有何不能。” 说完转向英宗皇帝,道:“此事已经查明,臣的问题郕王殿下具都承认,请陛下处置。” 朱祁钰笑道:“且慢,本王承认与那泼皮牛银发生过冲突,却没有承认杀他,怎么就已经查明所有的事情了?金大人身为朝廷御史,就是这么做事的么?” 金谓道:“近日来只有你与牛银发生冲突,不是你派人行凶,还能有何人?” 朱祁钰问道:“这么说来,本王派人杀牛银,只是你的猜测了?” 金谓道:“除了郕王殿下,还能有别的人吗?” 朱祁钰话题一转:“金大人,你身为御史,可知道大明宗室违反法纪要如何处置?” 金谓答道:“这有何不知?” 朱祁钰轻蔑地一笑:“烦请金大人简单说说。” 金谓哼了一声,道:“大明律规定,凡宗室子弟违反国法,需交由督察院、大理寺和宗人府三司会审,而后定罪。” 朱祁钰点点头,道:“恩,金大人说的不错。” 金谓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流露出轻蔑,道:“既然如此,那……” “那金大人为何无视国法?”见他掉进自己挖的坑里,朱祁钰断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金谓被他的断喝吓了一跳,稳了稳心神才道:“郕王殿下,您此话何解?” 朱祁钰大声道:“既然金大人也说了,依照大明律,此事需三司会审后才能定罪,那你为何口口声声说是本王杀了牛银?难道你一个御史,就能代替督察院大理寺和宗人府了么?” 金谓一惊,心说不好,自己掉进朱祁钰的陷阱里了。不过他也是混了十几年官场的人了,处变不惊这点职业素养还是有的。 眼睛一转,便答道:“除了殿下,还有什么人会做出此事么?刚才我问的问题,郕王殿下可是都一一承认了的。” 朱祁钰听了笑道:“既然如此,那本王也要问金大人几个问题了。” 金谓道:“郕王殿下问几个,事实也是如此。” 朱祁钰淡淡一笑,道:“好!那本王就要开始问了。” 从现在起,反击正式开始。 第十二章 朝堂的反击 朱祁钰淡淡一笑,开始了凌厉的反击。 “请问金大人,那牛银是何人,你可知道?” 金谓厉声道:“那牛银自然是良民。” 朱祁钰又问道:“那牛银又是因何与本王发生冲突?” 金谓道:“这个本官不知,想来定是郕王欺压百姓,牛银活不下去,才与郕王殿下发生冲突。” 朱祁钰笑笑没接茬,继续问道:“那牛银是死在何处?” 金谓这回回答倒干脆:“顺天府大牢。” “好!”朱祁钰大声道:“那我要问问金大人,你又如何知道牛银是良民?又如何猜测本王欺压过他?牛银死在顺天府,你为何又言之凿凿地说是本王派人杀他的?仅仅因为本王与他发生过冲突?” 一连三个问题,朱祁钰登时震惊全场。 其实这三个问题对于金谓来说很难回答。 首先他压根就没见过牛银,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良民? 其次他也没亲眼见到冲突发生的过程,连起因都不清楚,怎么能说出自己猜测的依据。 最关键的是,牛银是死在顺天府大牢里的,他又没抓到杀人凶手,怎么能确定是自己派人杀的。 虽然御史和科道都可以风闻奏事,但是也没这么个风闻法。 一切全靠脑补,这种事根本经不起推敲。 金谓厉声反问:“郕王殿下,那请您告诉我,如果不是你,那到底是谁杀了他?” 朱祁钰笑道:“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而是要去问顺天府的王大人。” 金谓登时一滞。 朱祁钰继续道:“牛银死在顺天府,难道你是认为顺天府尹是本王的同谋吗?” 金谓听了,立刻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朱祁钰笑道:“世人都説顺天府的王贤大人不畏权贵,怎么可能与本王同谋,皇上曾说评价王大人,府尹如贤者,何可得哉!难道你认为皇上是识人不明?” 金谓立刻跪下,对着英宗道:“臣并无此念,请皇上明察。” 英宗看的正过瘾,摆摆手道:“金卿家先起来,朕知道你的意思。” 然后对朱祁钰道:“郕王,你是亲历者,先把事情原由讲一遍吧,这么吵下去成何体统。” 朱祁钰回了声是,便把事情的起因经过都讲了一遍,然后继续道:“皇上,臣弟的贴身太监王诚只是保护我的安全,阻止侠义堂强抢我府上的丫鬟,并没有仗势欺人,金大人虽为御史,可风言奏事,但是却不辨是非,不明黑白,只以风闻便欲定一个王爷的罪。 朱祁钰顿了一下,大声道:“臣弟要弹劾金大人疏忽职守,昏聩无能,不辨是非黑白。弹劾顺天府尹老迈昏聩,纵容侠义堂欺压百姓。弹劾锦衣卫玩忽职守,无法平靖京师。” 这段话一说出口,大殿里一片哗然。 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大家都听清楚了,心里自然也有了定论,这件事里,朱祁钰完全没有一点责任,真正有责任的人是顺天府的王贤,还有就是杀人凶手。 不过王贤的为人大家都知道,明显这件事不可能是他干的,只可能是他手底下的人做的,最多也就是一个御下不严,批评几句就完事,顺天府尹这个位置,其他人也不能轻易接手,更没有几个人有能力接手。 所以,金谓的那套说辞完全就是捕风捉影,谁都不会信。 大家惊讶的不是朱祁钰的反击有多凌厉,但是却惊讶他的打击面有点大。 仔细数数他弹劾的人有多少。 金谓是督察院的,顺天府是天子脚下第一衙门,锦衣卫更是朝臣们谈虎色变的存在,现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可是王公公的亲信马顺啊! 如今王公公权势熏天,莫名其妙的弹劾他的亲信,这不是给自己惹麻烦么? 要知道,现如今的内阁首辅曹鼐都不会轻易找他的麻烦。 但是朱祁钰为什么这么做?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首先,要不了一年,自己就要登上皇位了,这时候找王振的麻烦,能够得到文臣的好感,拉拢曹鼐为首的文臣。 其次,王振和马顺在嚣张,也不敢轻易找自己的麻烦,毕竟天家血脉不是开玩笑的,要处理自己只有宗人府出面才行。 再次,自己作为皇室宗亲,现在却和一些勋贵家的后代做买卖,皇帝虽然不说什么,但是心里毕竟腻歪。自己来这么一出,直接得罪了顺天府、督察院和锦衣卫这些皇帝耳目,皇帝怎么都会放心一些。 最后,京城治安的确是不咋地,侠义堂这种货色都能横行,当街抢人,自己不收拾他们一下,都对不起自己穿越过来这一回。 大殿上,英宗皇帝嘴角带笑,身旁站立着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面无表情,倒是右都御史王翱站了出来,行了个礼道:“郕王殿下言过了,金大人身为御史,风闻奏事乃是本职所在,何来疏忽职守?至于锦衣卫指挥使马大人,更是与此时无关。倒是殿下的仆役与小民当街争斗,却有失皇家仁德啊。” 朱祁钰斜眼看了他一眼,心说,这小的被我打回去,大的又站了出来。 便道:“王大人所言差矣,金御史弹劾本王,的确是本职所在,这一点并无不妥。” 王翱接口道:“那为何郕王殿下要弹劾他疏忽职守,昏聩无能?” 朱祁钰轻蔑一笑,道:“本王弹劾他疏忽职守,是因为他压根没有去查明事情经过,昏聩无能,是因为他不辨是非,偏听偏信。督察院为皇帝耳目,负责探听天下消息,督查不法之事,责任何其重大,然金大人却只听信一家之言,探听不实之事,报上来的自然也都是假的,王大人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属下做事的么?” 王翱登时一滞,心里却开始埋怨起金谓来,你弹劾别人,最起码要把事情经过弄明白啊,这下我可没办法救你了。 摇摇头,王翱退回队列中,不再出声。 朱祁钰见把大的打了回去,也就没乘胜追击,只是打算盯着金谓一个人,杀鸡儆猴,先打死再说。 内阁首辅曹鼐见状,站了出来,道:“郕王殿下言之有理,金大人此事的确不妥,请陛下明断。” 朱祁钰见首辅顶自己,顿时心花怒放,这事定了。 英宗坐下宝座上点了点头,说道:“御史金谓疏忽职守,不辨是非,作有司论处。” 朱祁钰说的对,御史可以风闻奏事,但是你要先自己查证一番,否则自己听到的都是假的,那对于自己治理天下会带来多大的坏处,谁都不敢想。 曹鼐躬身行礼,道:“遵旨。” 英宗皇帝又对朱祁钰道:“郕王,事情已经辩明,退下吧。” 朱祁钰听到金谓已经得到处理,便心满意足地道:“遵旨。” 英宗见了,笑了笑,便退朝离开了。 至于顺天府尹王贤和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大家都没提。 这事跟他们压根就没有什么直接联系,也没法处理他们俩,毕竟马顺背后站的是王振,王贤背后更是皇帝,所以大家都直接忽视了。 至于那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牛银,那是谁?大家表示不认识,不关心。 待下了朝,回到府上刚坐定,就听下人传报,说谭裕陈韶他们联袂拜访。 让人请进客厅,还没上茶,就听谭裕那个大嗓门道:“王爷今天真是威风啊,一番话说的金谓丢官,连那个王翱都被王爷顶回去了,真是痛快啊。” 陈韶笑道:“是啊,是啊,平日里这群文官就仗着嘴皮子利索,没少顶我们武将,今天终于遇到高人了。” 朱祁钰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们就别吹捧我了。那个金谓的处理结果还没出来,是不是丢官致仕还不知道。” 陈韶道:“陛下今天已经亲口下旨,让有司论处,他们怎么敢包庇。再说这也是涉及到殿下您的声誉啊。” 朱祁钰笑骂道:“谭佑中整日往我府上跑,我哪还有什么声誉可言。” 谭裕当时就急了:“我怎么了,我也是为民除害的仗义之士,百姓都知道。” 朱祁钰笑道:“好好,你是仗义之士,好了吧。” 众人一起大笑。 同一时刻,京城某处。 武服中年人正在听管家的汇报。 “这么说,皇帝老儿没有再问牛银的生死了?”武服中年人道。 管家回答:“没有,只是处理了北直隶监察御史金谓。” 武服中年人点点头,道:“那就好。” 想了想又说:“去安排好徐班头那些人,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不该说的不要说。” 管家躬身称是。转身下去了。 武服中年人轻轻笑了一下,略带得意地道:“皇帝老儿真是糊涂啊,你压根不知道,牛银,才是这件事的关键。” 第十三章 分红 时光如梭。 转眼就过了个春节,进入到正统十四年。 这天,朱祁钰在府上召开股东大会,宴请各位股东,庆祝京东配货成功。 去年,京东配货在通州挂牌,二代们第一次做正事,各位爵爷都很支持,所以第一批货基本都是靠各个公候伯府照顾做的。 然而,尝试过这一次之后,各家的买卖就都成了京东配货的忠实客户。 毕竟运输成本下降了,每个月还都有稳定的货物运到,自己家的买卖省心了很多,成本也下降了不少,因此,各家又果断地继续使用京东配货来进货。 不过,毕竟这客户都是股东们自己家的买卖,也不好意思多赚他们的钱。 所以京东配货也不算是成功。 但是到了春节,百姓都开始买年货,京城的消费欲望便一下子提高了上来。 朱祁钰抓住时机,安排掌柜提前联系好了商家,进了一大批年货。 结果不言而喻,因为京东配货独特的商业模式,商家的货物进价便宜了一成,导致售价也随之降低,所以各个商家的买卖一下子更加火热了起来。 更别提他还安排人从南方买了一批海鲜,用冰块保存好,一起运到了京城,并且提前通知了各大酒楼。结果海鲜刚到通州,就被蜂拥而来的酒楼掌柜抢购一空,要不是他自己特意留下了一点,过年的时候就吃不到海蟹了。 年后一算账,这个春节,京东配货的纯利润居然达到了一万四千两之多,这是朱祁钰也没有想到的。 当这一万四千两被谭裕知道了之后,便嚷嚷着要分红。 朱祁钰想了想,便决定召开这次股东大会,一方面要安排分红,另一方面,也是安排下今年的业务要怎么拓展开。 酒桌上,一群二代们兴致勃勃地看着朱祁钰,谭裕更是脸色红润。 朱祁钰举着酒杯道:“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咱们的京东配货在春节的时候大赚了一笔,今天叫你们来,就是把这个钱分一分。” 众人同声叫好。 谭裕这个大嗓门更是使劲嚷嚷:“好啊,殿下您说怎么分吧,我最近正缺银子呢。” 陈韶听了,在旁边插嘴道:“你当然缺银子,有阵子没去见翠凝楼的云萱小娘子了吧,我可是听说她最近和马东走的近呢。” 谭裕怒道:“云萱那个小妮子,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认钱。” 朱祁钰笑道:“好了好了,谭佑中啊,你还是少去点烟花酒楼之地吧,家里不是有妻妾么?回家老实耕田去吧。” 谭裕登时安静了。 西宁侯世子宋诚道:“王爷,您就说吧,这钱怎么分?” 一群人立刻竖起耳朵,等着朱祁钰往下说。 朱祁钰继续道:“今年春节,咱们帮京城的商家进货,一共赚了一万四千两银子,我打算拿出五千两,分给大家,再拿出两千两,分给下面的掌柜和伙计。剩下的留作流动资金,年后继续拓展业务,把京东配货开到大同去。” 陈韶问道:“五千两分给咱们没啥问题,但是拿两千两分给掌柜和伙计,是不是太多了点?” 谭裕也嚷嚷道:“是啊,咱们分就好了,给他们干嘛?府上过年的时候又不是没给他们打赏。” “不多。”朱祁钰摇摇头,道:“这涉及到管理上的东西,你们不懂。” 陈韶道:“那殿下您就给我们讲讲呗。” 众人点头。 朱祁钰笑道:“好,那我就给你们讲讲。” 随后,朱祁钰花了半个多时辰,给众人灌输了一通现代管理理念,什么胜任力模型,什么绩效考核制度,想到哪讲到哪。 他讲的是津津有味,听课的人确实一脸懵,尤其是谭裕,更是听得头晕脑胀。 毕竟这些东西对于明朝的人有些超前,再加上这群货色都是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自然听不进去。 不过碍于他的身份,众人只好昧着良心在那拍案叫好,耐心听完。 倒是宋诚听懂了一些,对于这些新鲜的理论感觉很有趣,打算回头去家里试试。 待到朱祁钰终于讲完,宋诚接话道:“王爷,您的意思我明白了,说白了,就是要对手底下的人恩威并施,一方面要给他们发奖金,让他们更努力的干活,另一方面要给他们定目标,省得他们偷奸耍滑。” 朱祁钰点点头,道:“其实不止这些,对于手底下人,咱们买卖赚的更多,他们赚的也就更多,这相当于把他们的生活绑在了咱们的买卖上,属于利益共同体,他们自然不会偷懒,只会更加努力地做好生意。” 顿了顿,又继续道:“说句题外话,你们的父辈带兵其实也暗合这个道理,爱兵如子,士兵必然效死,严肃军纪,队伍必然精锐,天下的道理其实都差不多的。” 众人点头。 朱祁钰扫视了一圈,问道:“现在没人反对给下面的掌柜和伙计分钱了吧?” 宋诚接道:“王爷,您这么一说,肯定不会有人反对了。毕竟要想买卖做大,就必须要对下面人好点。” 朱祁钰点点头,笑道:“好,那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下一个议题,明年京东物流要往怎么发展?” 众人又是一番商议。 就在众股东商议的热火朝天之时,京城某个院落中,一名大汉正站在一位锦袍中年人面前,面色恭敬,一点也看不出来昔日那种横行京城的架势。 而那锦袍中年人,正是之前与武服中年人对话的管家。 只听管家态度平淡地问道:“让你采买的货,准备的怎么样了?” 大汉躬身答道:“回先生,这批货已准备了八成,剩下的也有眉目,烦请先生宽限一旬。” 管家眉头皱了下,道:“不是说了么?今日就是提货之日,怎么只有八成?” 大汉答道:“那些货之前是牛尾巴在负责采买,但是月前他突然暴死在顺天府,和卖家的联系便断了线,所以才没有按时完成。如今我已与卖家重新接上线,货物已经起运,十日之后便可到南通州了。” 管家点点头,显然是信了大汉的解释。然后又是皱了下眉毛,问道:“那些特殊货物也准备好了?” 大汉道:“回先生问,那些东西早已准备好,都存放在仓库里,会跟着一起运到延绥那面。” 管家又是点点头,不过还是叮嘱到:“那些东西你也知道是什么,要仔细藏好,运输的时候也要万分小心,一旦出了事,别人会不会掉脑袋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会掉。” 大汉额头渗出一丝冷汗,连忙回答道:“肯定不会出问题,那些货我都让人藏在这次要运的瓷器中,瓷器都是特意烧制的,那些边军肯定不会检查出来。” 管家又问道:“那人手是否可靠啊?” 大汉回道:“人手都是跟着我多年的老伙计,知根知底,都很可靠。” 管家道:“这事再小心都没有错。” 大汉拍了个小马屁:“先生说的是。” 管家笑骂道:“你一个糙汉子,学别人什么不好,学拍马屁。” 大汉一脸憨笑:“没有,小的是糙汉子,哪懂什么马屁,都是真心话。” 管家笑道:“好了,你小心做事,比什么都强。” 然后突然问道:“牛尾巴那面你处理好了么?” 大汉立刻答道:“回先生,都处理好了,他的家眷都已经送往延绥那面,回头会和货物一起出去,再也不会回来。” 管家点了下头,什么都没说,起身离开。 大汉跟在身后送他出门。 等管家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道:“牛尾巴做事太过嚣张,险些被王贤那老头知道咱们的事,回头你吩咐下去,让他们都老实点,别以为仗着侠义堂的名声就没人敢管了。” 大汉吓了一跳,连忙道:“遵命。” 管家点点头,转身出门,终于走了。 大汉送他出了院门,脸上一直带着憨笑的表情,转过身之后,脸上却是满满的肃杀之气,嘴里骂道:“老东西,要不是你能摆平事,又能让老子赚钱,老子早就弄死你了。” 然后转身进屋,喝起酒来。 第十四章 马大人立功的机会来了 这几日京城的天气分外冷。 屋外飘着鹅毛大雪,纷纷撒撒,仿佛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正在进行枕头大战,二人的枕头漏的雪花遍地,把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条四处漏风的棉被下面,冷的人心烦意乱。 朱祁钰的郕王府当然也不例外。 整个王府都是银装素裹,地面白花花一片,只能偶尔看到几个下人匆匆走过,虽然穿着冬衣,但也是冻的耳鼻通红。 不过朱祁钰作为大明朝的郕王,英宗陛下的亲弟弟,自然不会冻得鼻涕冒泡。 他正坐在客厅里,和自己的妻妾吃着火锅。 这几天京城下大雪,朱祁钰出不了门,谭裕他们几个也都没来王府找他,想来也是大雪天懒得出门,估计和妻妾在家里饮酒作乐,做一些大家都喜欢做的事情。 不过自己为什么就不能这么做呢? 看着对面的妻妾,朱祁钰暗暗地叹了口气。 郕王妃汪氏,出身名门,素有贤名,知书达理,说白了就是被封建礼教荼毒教育出来的,女戒熟悉的很,但是,毫无情趣。再加上刚生了一个女儿,所以,在她看来,地位岌岌可危。 妾室杭氏,小门小户出身,去年给朱祁钰生了个儿子,作为朱祁钰独子的生母,在府内的地位直线上升,争宠意愿强烈。 虽说杭氏暂时威胁不到汪氏的地位,但是,两个女人还是看不对眼。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两个女人平日里没少针锋相对,还好朱祁钰穿越过来的时候,杭氏刚刚生了朱见济,汪氏也是怀着孩子,所以没什么时间搭理他,耳根子还算情景。 然而今天朱祁钰却不该把二人都叫来吃火锅,所以,客厅里现在静悄悄的,只有炉子里的木炭发出噼啪的燃烧声,三人都没有说话。 朱祁钰本来是挑起了几个话头,例如,这几天大雪下的真漂亮啊,我的京东物流做的不错啊,这个火锅很好吃啊,我的儿子朱见济很可爱啊。 但是,前几个都被汪氏怼了回去。 雪下的是大,但是外面的老百姓就苦了。身为王爷,却与民争利,实属不该,回头御史一封奏折,宗人府就又要来找麻烦。火锅吃着有些腻,对孕妇身体不好等等。 至于儿子朱见济是否可爱,她倒是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也不能提什么意见,只是死死地盯着杭氏直发毛,不敢接一言。 所以,这顿饭吃得无趣至极。 朱祁钰实在懒得搭理两个女人的针锋相对行为,吃完饭,转身去了书房,打算看会书,喝喝茶,就这么把一天混过去时,下人来报,京东物流的大掌柜刘献登门拜访。 “大雪天的不老实看着买卖,来这干什么?”挥了挥手让下人把他领到客厅。 待下人把一个须发皆白,浑身是雪的人领进来,朱祁钰一时间差点没认出来。 入座之后,朱祁钰疑惑问道:“这大雪天的,刘掌柜来此有何事?” 刘献是个小老头,原本就是郕王府上的一个管事,只不过为了开买卖,特意把他放了良,不过他的大儿子还在府上做事,接了他原来的职位,只有小儿子跟在他身边,学着打理生意。 刘献听了,答道:“回王爷,最近有笔大生意上门,不过小人不太敢接,因此特意来请示您,听听您的意思。” 朱祁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水,道:“你说。” 刘献禀告道:“回王爷的话,前日京城侠义堂的四当家徐善上门,说是有笔生意找咱们。” 朱祁钰听了,莫名其妙,问道:“你是说那个横行京师的侠义堂?” 刘献答道:“是的。” 朱祁钰呲的一笑:“他们居然还存在?看来王惟善果然是老糊涂了,本王都把人犯送到他们手里,居然还没动手。” 刘献没敢接话,毕竟自己的王爷是在吐槽朝廷大员。 朱祁钰摆摆手,问道:“什么生意?” 刘献答道:“是一批粮食,据说有两万石,要送到榆林镇那面。” 两万石粮食也不算多,京城每年从江南运过来的有几百万石,两万石只是其中的九牛一毛。 朱祁钰疑惑道:“那就送呗,有什么问题么?” 刘献答道:“问题是,他们要求送到榆林城北面,在边墙外交货。” 边墙外? 朱祁钰立马精神了,这是打算走私去蒙元啊。 想了想,朱祁钰摇摇头:“这笔生意不接。” 开玩笑,本人堂堂一个大明的亲王,怎么能干这种资敌的事呢。 刘献躬身答道:“是。” 正在他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朱祁钰却又叫住了他。 “等等。” 刘献转回身子,疑惑问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朱祁钰道:“去问问他们,可以送到榆林,但是不送出城。想出城,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刘献点头应是。 朱祁钰又吩咐道:“如果他们答应,你就让人去注意一下,看看这笔货有没有什么猫腻,如果不同意,就算了。” 刘献道:“是,王爷。” 朱祁钰挥挥手,让他去办事了。 等刘献出了门,朱祁钰转身进了书房,坐了一会,又唤进来一个下人,道:“去给锦衣卫指挥使马顺递个拜帖,就说本王这两日要去拜访。” 下人正要退下,却又听朱祁钰道:“算了,先别递拜帖了,你先下去。” 下人躬身应诺,转身离去。 朱祁钰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思考了一下,便拿定了主意。 甭管侠义堂有什么打算,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再说。 转眼到了上元节,英宗皇帝照例给了十天假,官员们撒开了欢,三五好友聚到一起,文官们饮茶赏雪,煮酒论诗,武将们则是聚在某人府邸大吃大喝,酒坛子打碎了一地。 在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府前,马顺面带笑容,正从府中快步走出来,一边走还一边抱拳行礼:“王爷到来,本官有失远迎,还请赎罪。” 他面前的正是大明郕王朱祁钰。 话说朱祁钰怎么突然来马顺府上拜访,这就要从之前侠义堂的那笔生意说起了。 那天刘献从王府离开后,立刻就去了侠义堂。 等他把朱祁钰的意见一说,侠义堂四当家徐善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不过提出费用要降低一些。 这点小事刘献就能做主,因此两人很快就敲定了整笔买卖的具体细节。 转身出了侠义堂,刘献回到王府向朱祁钰汇报后,朱祁钰就猜到,这笔买卖肯定有猫腻。估计和入贡完毕马上要离开的瓦剌使者皮儿马黑麻有关系。 毕竟在蒙元那面,冬天寒冷无比,缺衣少食,不是那么好熬过去的。 每年秋天,蒙古各部落都会南下打草谷,抢一些物资和粮食,回去过冬,这些年因为副都御使陈镒在那面做的不错,因此抢到的东西很少,所以只能借着入贡的机会买点粮食回去过冬。 这个皮儿马黑麻是瓦剌使者,借着这个机会买点粮食,是很正常的事情。 如果是其他时候,买了也就买了,反正大明不缺这点粮食,而且人家是掏钱买的,怎么都亏不着。 不过今年是正统十四年啊。 也先马上就要干掉明朝的三大营,并且抓住大明英宗皇帝,差点灭了明朝的社稷江山。 这会和蒙古人做买卖,回头是要被追究责任的。 朱祁钰知道自己将会在这个危急时刻挺身而出,在文臣武将的支持下登基称帝,如果这会被爆出他和瓦剌有联系,那估计这事就悬了。 不过有钱不赚也不是他的性格,所以他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他出面,让蒙古人吃个亏。 不过他作为一个王爷,手底下压根就没有什么人,身边那群纨绔子弟也没什么关系在宣府榆林那面,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到锦衣卫指挥使马顺这面,让他出面,去搅黄这笔买卖。 反正马顺作为一个英宗提拔的幸臣,也不在乎什么风评,能耍无赖就耍无赖,只要皇帝信他,他就能屹立不倒。 因此,朱祁钰就趁着上元节这十天的休沐,登门找上了马大指挥使。 朱祁钰站在马府门口,抬头看着面容微胖的汉子,也是面带微笑,拱手道:“马指挥使公务繁忙,平日难得一见,本王想着休沐期间马大人不用护卫陛下,估计在府中歇息,故此不告而来。” 马顺笑道:“王爷英明,还请入内,我已吩咐下人准备了午膳,过会就在府上用了吧。” 朱祁钰也是笑道:“马大人盛情难却,本王就却之不恭了。” 马顺一侧身,道:“王爷里面请。” 待到客厅坐定,马顺笑道:“郕王爷平日难得一见,想来是忙着您那个京东物流吧。” 朱祁钰道:“本王平时也无事,就找了几个勋贵子弟,一起赚点银子,不求赚什么大钱,只希望手头宽裕点,也算是给朝廷省点钱吧。” 马顺道:“王爷说笑了,话说您这个京东物流,真是奇思妙想,两边赚银子,还能让两边都满意,王爷真是聪慧过人啊。” 朱祁钰笑道:“过奖了,过奖了。” 两人说笑了几句之后,马顺问道:“不知郕王爷今日因何事前来?” 朱祁钰道:“今日本王的确有事。” 马顺奇道:“哦?王爷请说。” 朱祁钰笑道:“此事还是和我那买卖有关。” 马顺道:“您那买卖?是有不长眼的去您那买卖闹事?还是哪些官员打算找您麻烦?” 在马顺想来,要么是市面上地痞去闹事,他身边那群纨绔子弟就可以收拾他们,想来是御史要弹劾,朱祁钰打算走王振这条路子,把那些弹劾的奏折压下来。 朱祁钰摆摆手,笑道:“都不是,是和前阵子做的一笔买卖有关。” 马顺好奇心起来了,问道:“王爷请详说。” 朱祁钰道:“前阵子侠义堂找下面人谈的,说是要送一批粮食去榆林。” 马顺立马坐直身子,直觉告诉他,这是立功的机会来了。 第十五章 立功又赚钱 听到朱祁钰提到榆林,马顺立马来了精神。 大明三边,向来以大同和宣府为重,其次就是榆林。 因为这三个地方与蒙古接壤,是明朝防卫蒙古入侵的关键节点,驻扎重兵。 尤其是榆林卫,原来只是绥德卫驻守,前些年英宗皇帝才开始重点发展,修建边墙,特敕右府都督王祯镇守。 锦衣卫对内监察百官,对外刺探敌情,平日里榆林那面的情报虽然比不上大同宣府,但是也不算少。 作为一个锦衣卫指挥使,马顺虽然是幸臣,但是好歹也见过猪跑的人,对情报还是有点敏感度的。 朱祁钰堂堂郕王,日常与他也没什么交情,今天突然来拜访他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肯定是有特殊目的。 因此,马顺坐直身子,问道:“王爷是说这批粮食是要卖给蒙古人?” 朱祁钰道:“本王猜测,是前阵子走的瓦剌使者买的。” 马顺怒道:“这群蛮子,前阵子来朝廷骗吃骗喝,被王公公拆穿,现在又偷偷购买粮食,这是意欲何为?” 朱祁钰笑道:“马大人暂且息怒,且听我说完。” 马顺压制住怒气,道:“王爷请说。” 朱祁钰笑道:“马大人不必生气,本王今日前来,就是打算找马大人商量,看看如何坑他们一次。” 马顺道:“王爷打算坑那群蛮子?” 朱祁钰道:“是,这群蛮子平素里拿朝廷当傻子,来两千人报三千人,马匹还卖的那么贵,礼部和鸿胪寺那群文臣要面子,但是咱们不能当傻子。所以本王今天来,就是要找马大人商量出个法子,把这批粮食扣下,让那群蒙古人吃个亏。” 马顺道:“王爷打算如何做。” “其实这个很简单。”朱祁钰道:“这批粮食是京城侠义堂托我运的,而且原本是要运出榆林城的,估计他们是打算借用京东物流的关系打通关隘,去草原和蒙古人交易,顺便还能坑我一把,毕竟是我的买卖把粮食运出去的。” 马顺大怒:“这个侠义堂真是胆大包天,居然连王爷都敢坑。” 朱祁钰摆摆手,道:“去年和他们有一点冲突,他们一个兄弟死在顺天府大牢里了,所以估计有点恨我吧。” 马顺道:“此事我也略有耳闻。” 朱祁钰笑道:“所以本王打算收拾他们,顺便赚点银子。” 马顺道:“王爷打算如何做?” 朱祁钰道:“本王希望马指挥使出面,让锦衣卫在榆林拦下这批粮食。” 马顺眨眨眼,道:“这事不太好办,拦下粮食好说,就怕蒙古人闹事,擅启边衅的罪名可是不小。” 朱祁钰笑道:“不会的,本王不会给他们这个借口。” 马顺问道:“那郕王爷打算用什么借口?” 朱祁钰道:“就用侠义堂这个借口。” “侠义堂?”马顺道:“这个借口倒是不错,不针对蒙古人。” 想了想又说道:“不过这只能暂时扣下一段时间,恩,时间不会太长。” 朱祁钰笑道:“马大人糊涂了吧,你往粮食里塞点盐巴铁器不就好了。” 马顺一脸震惊的看着朱祁钰,他不是没想过诬陷,只是震惊朱祁钰堂堂一个王爷,居然也会玩这种诬陷人的把戏。 不过回头一想,这个主意还真不错。 首先,锦衣卫作为如今天下第一的谍报机构,手底下心狠手辣之辈很是不少,干这种事轻车熟路。 其次,锦衣卫是官,侠义堂是贼,官府收拾贼人,那叫名正言顺。 最后,他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平日里被那群文官叫做幸臣,只会拍马溜须,这次能干个正事,也叫这群鸟人看看,他不是白给的。 当然,马大人的节操本来就没多少,诬陷个贼,那叫诬陷么? 想到这里,马顺嘿嘿一笑,道:“王爷真是英明,这个办法好,这个办法好。” 朱祁钰笑道:“马大人过誉了,这种办法你早晚能想到。” 马顺笑了笑,道:“过奖,过奖。” 二人互吹之后,朱祁钰道:“马大人,等你收拾了侠义堂,这批粮食你打算如何处置?” 马顺一听,便知道正事来了。 作为一个拍马屁上位的指挥使,他察言观色的能力绝对是一流的,因此问道:“王爷打算如何处置呢?” 朱祁钰笑道:“这批粮食是在榆林那面扣下的,自然不能再运回来。” 马顺回笑一个:“王爷打算自己留下?这个简单,操作一番即可。” 朱祁钰摆摆手道:“唉,这是锦衣卫扣下的,当然是收归朝廷。” 马顺迷糊了,问道:“那王爷的意思是?” 朱祁钰笑道:“这批粮食千里迢迢的运到榆林,光马车就快上百了,再运回来岂不是麻烦,不如直接在榆林卖掉,马大人直接运银子回来不就好了。” 马顺一拍大腿,道:“是啊,粮食太多,不如换成银子方便。” 说完眼珠一转,道:“王爷是打算?” 朱祁钰道:“马大人误会了,本王绝没有私吞的意思。” 马顺道:“请王爷明示。” 朱祁钰道:“榆林新建,粮食本就不够,那面粮价比京城高不少,直接出手的话,估计能多出四成,本王的意思是,粮食价格就按照京城的结算,多出来的,你我对半。” 马顺笑道:“王爷英明,在下佩服。” 这事的确很有搞头,两万石粮食,在京城大概价值一万两银子,到了榆林,就是一万四千两,其中四千两的差价,等于是白白赚到的,还是合理合法,马顺平时贪污腐败,但是这种合理合法赚银子的方式还是第一次见,因此也很有兴趣。 朱祁钰笑道:“所以,还要麻烦马大人多多费心了。” 马顺也是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多谢王爷抬爱。” 朱祁钰道:“对了,本王还有个建议。” 马顺道:“王爷请说。” 朱祁钰笑道:“这两万石粮食,我建议马大人去和王公公请示一下,由榆林卫那面购买,银子直接从户部播发,这样连送银子的麻烦都省了,而且榆林缺粮已久,这么做也可以缓解当下的困境。” 马顺一拍大腿道:“王爷,这个建议太好了,陛下一定会很高兴的。” 朱祁钰笑道:“那就提前恭喜马大人了。” 马顺道:“等这事结束了,王爷一定要再来我马府,到时候我马顺再好好感谢一下王爷。” 朱祁钰道:“这倒不必,只是有件事需要提醒马大人。” 马顺赶紧躬身:“何事?” 朱祁钰道:“榆林卫买粮,这事基本就定了,但是户部那面还要马大人盯着点,别拖太久。” 马顺大笑道:“不会,这事回头我和王公公说,肯定不会拖着王爷的银子不给的。” 毕竟,这钱里还有他马顺的,即使朱祁钰不提醒,他马顺也不会忘记。 朱祁钰笑道:“那就好,此事就这么定了。” 马顺笑道:“对,就这么定了,今日我就派人去传信,让榆林那面做好此事。” 这时下人进来道午饭已经准备好。 马顺道:“现在已经到了午饭的时候了,王爷还请入席。” 朱祁钰没有推辞。 两人入席,推杯换盏的喝了个昏天暗地,朱祁钰又是躺着回到了王府。 第二天,朱祁钰又出门了。 这次他没有去马顺的府邸,却是去了西裱褙胡同。 今天,他要去拜访一个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于谦。 于谦,字廷益,杭州钱塘人,西湖三杰之一,大明王朝的挽救者,未来历史中的于少保。 永乐十九年辛丑科考取进士,宣德年任命为御史,后破格提拔为兵部右侍郎,巡抚河南山西,功绩累累。 后来因为得罪了王振,被诬陷下狱,但是因为官声太好,王振不敢杀他,所以找了个借口放了出来,降职做了大理寺少卿。 正统十三年,刚刚被召回京城,升任兵部左侍郎。 刚回京的于谦目前租住在西裱褙胡同,只是一套简单的小四合院,所以也没有门房什么的。 朱祁钰站在门前,命王诚敲了敲门。 门吱纽一声打开,一个老仆探出头来,看到衣冠华贵的朱祁钰站在门前,便问道:“请问贵人是哪位?” 王诚牛气哄哄地道:“这是我们郕王爷,今日特来拜访于大人。” 老仆点点头,道:“见过王爷。” 边说边打开门,把朱祁钰让进门来。 等朱祁钰站定,老仆已经进了屋,不一会,一个白面髯须的中年人踱步走了出来,见到朱祁钰站在院子当中,便行了个礼,道:“下官于谦,见过郕王殿下。” 朱祁钰笑道:“今日突然来打扰,于大人不会见怪吧。” 于谦谈吐很文雅,但是内里有股倔强,慢慢地道:“殿下光临寒舍,下官怎么会见怪,请中堂入座。” 待两人入座,于谦问道:“殿下今日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朱祁钰开门见山:“本王今日前来,是为榆林卫的粮食而来。” 于谦听了,精神顿时一阵,道:“榆林卫的粮食怎么了?” 第十六章 锦衣卫来了 于谦问道:“榆林卫的粮食怎么了?王爷是何意思?” 朱祁钰笑道:“于大人不必紧张,是好事。” 于谦身体放松下来,道:“还请殿下明言。” 朱祁钰道:“前几日有人找京东物流运了两万石粮食送到榆林卫,本王感觉有点不对劲,因此去拜访了锦衣卫指挥使马顺马大人,和他谈了此事之后,马大人也感觉不太对劲,打算派人去查查。” 于谦道:“这批粮食莫非是蒙元买的?” 朱祁钰点点头,道:“有可能,最近刚过完年,也没什么大的消耗,这么大一批粮食,其他人不可能购买,只有刚刚入贡的瓦剌使者才有可能。” 于谦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朱祁钰道:“这批粮食大概率会扣下来,一旦查清,锦衣卫必然会封存粮食,我的想法是,兵部可以考虑把这批粮食提前划拨给地方充作军粮,户部在京城直接进行结算,也省去了路耗银子。” 于谦听了,疑惑道:“如今事情还未查清,殿下怎知道锦衣卫马大人会查封这批粮食?” 朱祁钰笑道:“也不是一定会查封,本王来此,只是知会于大人一声,省得到时候于大人又拨付了军粮,没由来的损耗了几千斤粮食。” 于谦道:“多谢殿下告知此事,如果真的查封,那兵部可以省下几千两的银子了。” 顿了一下,道:“此事我会持续关注,希望马大人不要因为两万石粮食,做下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来,更希望郕王殿下没有参与其中。” 显而易见,于谦于少保也知道马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朱祁钰笑道:“于大人放心,昨日我已经和马大人说清楚了此事,他不会乱来的。” 于谦硬邦邦地回道:“希望如此。” 朱祁钰被顶了回来,但是也没有生气,毕竟世人都知道于谦是什么样的人,因此便站起身来,道:“事情本王已经说完,这就告辞了。” 于谦站起身来,拱手道:“多谢殿下告知此事,天色不早,就不留殿下了。” 朱祁钰摆摆手:“于大人留步。” 事情基本就这样定下来了。 各方面都得到了自己的利益。 锦衣卫指挥使马顺马大人将收获颇丰,不仅赚了一笔,而且还能破获一起通贼案,赚钱立功两不误。 兵部左侍郎于谦于大人也很开心,兵部不用再费心思调配粮食给榆林卫,只需要在京城把钱结算给郕王即可,省心又省力,还能破坏蒙古人购粮的图谋,一举多得。 至于朱祁钰,平白得了两万石粮食,虽然要和马顺分一点,但是还是能大赚一笔。 这里面唯一要有损失的就是京城的侠义堂,粮食没了,人也要进大牢里呆着,人钱两失。 不得不说,做过人事的朱祁钰,节操的下限的确很低。 十几日之后,大明延绥镇。 侠义堂四当家徐善一身风尘地站在绥德镇城门前,望着城门上写着绥德二字的牌匾愣愣的出神。 这笔交易他本来就不大同意做,虽然蒙古人给的价钱很高,但是风险很大,如果货物里那些兵器被巡边的兵丁搜查出来,那就死定了。 侠义堂只是在京城地面上有些跟脚,那点实力压根就延伸不到延绥镇这面,尤其是现在的延绥巡抚马恭,为人正直,处事公正严肃,领监察御史衔巡抚延绥,大修边墙,营堡城池更是扩建无数,大明对延绥地区的控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现在在延绥玩什么猫腻,太容易被抓到了。 徐善叹了口气,对着身边人问道:“刘掌柜他们大概还要多久到?” 身边人一身皮裘,捂的像头狗熊似的,慢慢回答道:“回四当家的话,按日子算,这个时辰应该到了。” 徐善摇摇头,继续问:“那面联系好了?” 身边人答道:“前几日就联系好了,咱们接货之后,直接运到镇北五里的红山那面,到时候他们会在那接货。” 徐善点点头道:“好,此事尽快了解吧,我这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 身边人回道:“四当家放心,城门的兵丁都已经打点好了,不会出问题的。” 徐善一脸愁容,叹气道:“哎,希望如此吧。” 两人默不作声,远眺路的尽头。 过了半个多时辰,远处行过来一列马车,等到近了,才看清马车上插着的红底白字小旗,正是京东物流的刘掌柜一行。 待到近前,灰头土脸的刘掌柜从马车上跳下来,拱拱手道:“抱歉抱歉,路上马车坏了一辆,修理耽误了时间,还请四当家见谅。” 徐善一脸笑意:“无碍,刘掌柜辛苦。” 说着让身边人递上来一个羊皮酒壶,送到刘掌柜面前,道:“一路风尘,刘掌柜先喝口酒解解渴,晚上我再好好给您接风洗尘。” 刘掌柜笑道:“接风洗尘好说,这酒就先别喝了,咱们先把买卖做完,再畅饮一番。” 徐善点点头,道:“好。” 刘掌柜问道:“不知四当家的仓库在何处?” 徐善道:“就在城北五里的红山脚下。” 刘掌柜一伸手,道:“烦请四当家引路。” 徐善笑道:“这个当然。” 说完跳上带头的马车,当先带路去了。 车队穿城而过,城门口的兵丁只是大略的看了下,就摆手放行。 不过就在他们刚刚离开城门不久,城门口来了一队兵丁,当先的武将一身飞鱼服,马上挂着绣春刀,正是延绥镇的锦衣卫千户胡钺。 他低头看了看城门口的兵丁,问道:“刚才是否有一队马车从此处离开?” 这年头锦衣卫依然威名赫赫,对于他的问题,兵丁赶忙回答:“回千户大人,是有一队马车刚刚出城。” 胡千户继续问:“可知道他们去了何处?” 兵丁答道:“小的问了下,是去了红山。” 胡千户点点头,一勒马缰绳,回头对身后的兵丁道:“兄弟们,跟上了,咱们要赶到他们前头。” 兵丁们齐声应是,一队人快步出了城门。 守城门的兵丁疑惑地看着他们,喃喃道:“这是要干嘛去?还要赶到前头?” 突然眼睛一瞪:“难道他们要……” 刚要说出口,身后一个巴掌拍了过来,打得他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啃泥。 回头只见自己的上司怒道:“不知死活的东西,锦衣卫的事情你也敢管。” 然后他又对其他人道:“今日之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谁要是露了出去,当心我扒了你们的皮。 众兵丁当时就不敢继续说了,接着盘查起出入的行人。 两个时辰后,刘掌柜对着徐善拱拱手,道:“四当家,货已经卸完,都入库了。” 徐善也是拱手行礼道:“辛苦刘掌柜了,晚上得胜楼,我已经订好了酒席,还请刘掌柜务必光临。” 刘献笑道:“多谢四当家,到时候我必到。现在我就领着伙计们去寻个落脚的地方了。” 徐善道:“那就不多留刘掌柜了。” 刘献对着车队挥了挥手,道:“走了,今晚每人二两酒。” 众人欢呼,赶着车队离开了。 望着刘献离开的背影,徐善长出了一口气,对着身边人道:“丁四,他们什么时候到?” 丁四答道:“大概一个时辰之后。” 徐善点点头,道:“你去检查一遍货物,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尤其是那些瓷器,仔细看看有没有破损的。” 丁四道:“是,不过四当家,咱们这次运了这些粮食倒也罢了,为什么还运了这些粗瓷大瓮干嘛?那群蒙古蛮子虽然穷,但是也不会用这种东西啊?” 徐善瞪了他一眼,厉声道:“不该问的别问,赶紧去,出了差错,看大当家怎么收拾你。” 丁四立马老实,转身去检查货物去了。 徐善扫了他一眼,再次叹了口气,转身欲进屋休息一会,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禁转身看去,却发现远处来了一队人,林木掩映间,偶尔露出身影。 徐善不禁奇怪,蒙古人还要一阵子才能到,这些家伙是干什么的呢? 难道是强盗? 没听说啊,按理说延绥这面作为三边重镇,基本不会有山贼强盗出没,有的话也早就被官军剿灭了,怎么可能有这么一大队人马出现在这里。 仔细一看,登时吓的目眦欲裂。 这队人居然是锦衣卫。 徐善转身就打算要跑,却感觉身后一阵劲风袭来,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狠狠地打在后背上,立马把他打倒在地。 刚想爬起来,却听到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你个憨货,打算往哪跑?” 第十七章 意外发现 徐善转身要跑,却被狠狠的打倒在地,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问道:“你个憨货,打算往哪跑?” 徐善费力地扭过头,发现是一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心里暗叫不好,但是脸上却没什么变化,费力地挤出一个笑容道:“这位军爷,小的没打算跑啊。” 锦衣卫大汉笑着道:“看到我家千户就转身,不是要跑,难道是要回屋洗漱之后来迎接么?” 徐善答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小的就是没看清,以为是贼人来了,所以打算躲一下,省得被贼人伤了。” 锦衣卫大汉一脚踩在他身上,怒道:“还敢胡说。” 然后就是一顿拳脚狠狠地打在他的身上,打的他嗷嗷直叫。 胡千户走进院子,看着徐善冷笑道:“小贼,看到爷来了居然不出来迎接,还想跑是么?也不看看咱是什么人,普天之下你能跑到哪去。” 徐善嗷嗷叫着,疼的只知道喊疼,压根没心思回答。 胡千户一摆手,锦衣卫大汉立刻停止了殴打,拎着徐善后颈的衣服就把他拉起来,道:“我家千户大人问话,你老实回答,否则我还打你。” 徐善浑身打了个寒颤,诺诺地答道:“小的不敢。” 胡千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徐善道:“小人叫徐善。” 胡千户继续问:“你是什么人?在此做什么?” 徐善答道:“小的是京城富贵堂的掌柜,在此做一笔买卖。” “什么买卖?”胡千户问道。 徐善心里一紧,踟蹰着怎么回答,身边锦衣卫大汉一脚踹到他的身上,恶狠狠地道:“大人问话,赶紧回答。” 徐善腰上一疼,身子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站稳,赶忙回答道:“粮食生意。” 胡千户问道:“买家是什么人?” 徐善看了一眼锦衣卫大汉,发现他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连忙回答:“是,是蒙古人。” 胡千户大怒,也是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骂道:“大胆,居然和蒙古人勾结,里通卖国,不知道王法森严吗?” 徐善捂着肚子,额头冒出一丝冷汗,答道:“大人,这批粮食是早就订下的,再说大明也没说不让卖啊。” 胡千户冷笑道:“让不让是你说的算么?” 徐善赶忙答道:“大人说了算,大人说了算。” 胡千户又问:“除了粮食,你们还打算卖给蒙古人什么东西啊?” 徐善道:“没有了,没有了,只有粮食。哦,对了,还有一批盛放粮食的粗瓷瓦罐。” 胡千户一摆手,吩咐手下人道:“去搜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违禁的物事。” 一群锦衣卫纷纷散开,钻进各个屋子,搜查起来。 不一会,一个锦衣卫便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两柄钢刀,对胡千户道:“大人,在西屋的粮食里搜出数柄兵器。” 胡千户眉头立时皱了起来,怒气冲冲地道:“你个狗贼,居然敢私卖兵器给蒙古人,真是活腻歪了。” 徐善看了,知道不是自己的,立马大叫:“大人,冤枉啊,小人真的只是贩卖点粮食给蒙古人,盐铁之类是朝廷明令禁止的,小人哪里敢卖啊。” 胡千户怒道:“这明明就是从你这里搜出来的,还敢胡乱喊冤。” 说完一挥手,道:“来人,把他和他的手下都抓起来,全部押进大牢。” 然后又指着两个人道:“你们两个,去外面把咱们的大车都叫进来,赶紧把粮食运进城,放在城外太容易出事了。” 属下领命而去。 过了一会,一列马车开了进来,车上跳下一群人,开始搬运粮食。 徐善看着他们,心里已经明镜一样了。 什么狗屁的兵器,都是这群锦衣卫带来的,明摆着是打算栽赃陷害,这妥妥是黑吃黑啊。 正思索着如何脱身,耳边突然听到砰的一声,抬头一看,一个人抱着装满粮食的大瓦罐,过门槛的时候没留神,脚下一拌,整个人都摔了出去,瓦罐狠狠地摔在地面上,立刻碎了一地,粮食更是撒的到处都是。 一个锦衣卫走过去,怒喝道:“怎么干活的?” 摔倒的人赶紧爬起来,手在地上扫着,想把粮食都重新聚拢到一堆,突然手上一疼,仔细一看,什么东西把手割破了一个口子,正在流血。 低头看了一下,发现粮食中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也不大,大概半指长,看着有点像箭头。 他抓起来一看,果然是个箭头。 不过粮食里怎么会有箭头呢? 他默默地发起楞来。 突然感觉后脑一疼,回头一看,正是那个喝骂他的锦衣卫。 他赶紧回身,举起手里的东西给锦衣卫大汉看。 锦衣卫大汉一看,也是蓦然一愣,粮食里怎么会有箭头呢?这玩意也不应该在粮食里啊。 不对,箭头? 锦衣卫大汉一把抓过箭头,转身向胡千户跑去,边跑边喊:“千户大人,千户大人,有人在粮食里发现了这个。” 胡千户正靠在一个马车旁,听到有人喊他,顺着声音看了一眼,笑道:“我说王老四,你在那叫唤个什么?粮食里能有什么啊?” 王老四跑到近前,一伸手,对着胡千户道:“大人,粮食里发现了箭头。” 胡千户听了也是一愣,箭头?不应该啊,这次来只带了几把刀,没带什么箭头啊。 看着胡千户没什么反应,王老四继续道:“刚才有个人不小心摔了一跤,把一个坛子摔破了,从里面无意中找到了这个。” 胡千户哦了一声,然后眼神突然一亮。 这个箭头是从粮食里发现的,却不是他们带去栽赃的,这不是说明,这批粮食里真的就有违禁的兵器? 胡千户一挺身,对着王老四道:“在哪里发现的?带我过去。” 王老四立马转身引路。 二人来到那堆粮食前,发现摔倒的那个人又从粮食堆里摸出了四五个箭头。 胡千户转身对着押在旁边的徐善道:“把他押过来。” 两个锦衣卫押着徐善走到旁边,胡千户问道:“老实交代,你到底运了什么?” 徐善一直在想怎么跑的事,压根没发现这面的骚动,听到胡千户问话,立刻大喊道:“大人冤枉啊,我真的就是运了点粮食,还是我们东家让运的,我就是一个掌柜跑腿的,您大人大量就放过我吧。” 胡千户大怒,再次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一记脚印,喝道:“那你自己说,这粮食里的箭头是哪来的?” “许是那些伙计自己偷偷带的吧。”徐善狡辩道。 胡千户被气笑了:“好啊,你还是不说实话啊,来人,给我打。” 立刻有两个锦衣校尉上前,开始拳打脚踢。 不得不说,锦衣卫就是专业,打人专找软肋打,但是坚决避开要害部位,疼得徐善徐四当家满地打滚。 一刻钟后,徐善躺在地上,面目扭曲,一边吸着凉气,一边交代着事实真相。 “这批货是我们老大交代的,让我们送给蒙古人,之前是蒙古使者入贡时候谈妥的,具体价钱我不清楚,只有我们老大知道,我只是负责送货交货。” “什么时候和蒙古人交货?”胡千户问。 “马上。”徐善答道。 “什么?”胡千户又是一脚踢到他身上。“马上是多久?” 徐善疼的龇牙咧嘴:“大概两盏茶之后。” 胡千户大怒:“那岂不是马上就到了。” 旋即冷静下来,对着手下吩咐道:“安排人去外面埋伏,准备抓人。” 手下校尉领命而去。 之后的事情非常顺利,蒙古人一到就被抓住了,毕竟对于抓人来说,目前全世界就数锦衣卫最专业。 胡千户抓到了人,拿到了货,立刻写了奏报派人送进京城。 奏报送到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时候,马顺马大人正在镇抚司衙门的公房里平心静气地喝茶,听着属下汇报近日以来的情报。 突然一个校尉走进门,躬身行礼,递出一个奏报,道:“大人,绥德奏报。” 马顺立刻让属下停止汇报,伸手接过绥德奏报,打开一看,脸上立刻露出喜色,旋即大笑道:“胡千户做的好,做的漂亮。” 然后对属下道:“今日就先说到这里,本官要立刻进宫,向王公公报喜。” 属下奇怪道:“大人何喜之有?” 马顺哈哈笑道:“此事你不知情,胡千户在绥德那面抓到了一伙粮商,居然在粮食中发现了军器,打算卖给蒙元余孽,真是立下大功。” 他并没有说用兵器陷害的事,毕竟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属下立刻恭喜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胡千户明察秋毫,能立下如此大功,全赖大人领导有方。” 马顺又是哈哈一笑:“好了,好了。你们议一议如何奖赏他,本官要进宫了。” 转身直奔皇宫而去。 第十八章 合作与算计 紫禁城,司礼监公房。 王振王公公正在桌案前阅读着奏折。 他原本是一个落地秀才,年轻时候知道自己水平不够,考不上举人,所以便自阉入宫,因为读书知礼,善解人意,被送到太子身边,后来太子登基,成为了大明英宗皇帝,他自然也就是霞举齐飞,当上了司礼监掌印。 他虽然已经成为了宦官,但是自认为还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因此以司礼监掌印干政。不过最开始他碰到的是大明历史上著名的“三杨”,即杨荣、杨溥、杨士琦,三位名臣经历过永乐、洪熙、宣德三朝,斗争经验丰富,初出茅庐的王公公自然不是对手。 一直熬到正统七年,太皇太后张氏病逝,杨荣病死,杨士琦因儿子杀人引咎辞职,只剩下个老臣杨溥独木难支,心忧天下的王公公这才掌握了大明朝政。 当然,之后怎么做是他的事,除了皇上谁都管不着。 此时他正看着一份奏折,旋即放下,提起笔在奏折上写下“批红”。 合上奏折,他缓缓喝了口茶,揉揉额头,然后闭上眼睛。 头疼啊,大明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事情自然也是繁杂无比。 浙江的反贼刚刚抓到,福建邓茂七又开始造反。 去年河北山东受灾,又要免去一大笔赋税,国库日渐空虚。 就连哈密贡使都差点被蒙古人弄死。 麻烦啊! 为什么就没有点好消息呢? 就在他头疼国政之时,一个小太监进来通禀:“锦衣卫指挥使马顺马大人求见。” 点点头,让小太监把马顺领进来。 王公公喝口浓茶,振振精神,抬头看见马顺已经推门而入,脸上带着笑容,躬身行礼道:“见过翁父。” 王公公点点头,道:“马大人今日遇到何事如此开心。” 马顺脸上笑开了花,嘴巴快咧到耳根子,答道:“好事。” 王振看了他一眼,奇道:“什么好事?” 马顺连忙回答:“属下破获了一起私通蒙元的大案。” “私通蒙元?”王振来了兴趣:“你先说说。” 马顺笑道:“之前我不是和翁父提过一嘴么?” 王振疑惑道:“你和我说过,我怎么不记得有此事?” 马顺答道:“翁父日理万机,心忧国事,些许小事怎么会记得。” 拍了个马匹,马顺继续道:“前阵子我和您说过一次,郕王那个京东物流接了笔买卖,运了批粮食去绥德卫那面。” 王振回忆了一下,点点头:“是有此事。” 马顺道:“今日绥德锦衣卫来报,说是这批粮食里发现了一批铁器。” 王振一惊,立刻站起身来,问道:“你确定?” 马顺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躬身回答:“回翁父,此事千真万确。” 王振听了,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喃喃地道:“麻烦了,麻烦了。” 马顺也是混久了官场的人,更是王振的亲信之一,因此立刻明白了王振所说的麻烦是什么,连忙道:“翁父勿慌,此事牵连不到郕王。” 王振听了,抄起一封奏折就丢到他的脸上,怒道:“怎么可能牵连不到。那郕王乃是陛下亲弟弟,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这等身份之人私通蒙元,朝堂上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 马顺捡起奏折,脸上却笑道:“翁父的担心多余了。” 王振看他还在嬉皮笑脸,顿时更加生气,怒道:“多余担心?蠢货,你这次是把郕王得罪死了,这点罪又弄不倒他,皇太后那关就没人能过去,等郕王度过此事,必然会对你下死手,罢了罢了,你还是早些辞官吧。” 马顺仍然在笑,慢慢答道:“翁父,这事真牵涉不到郕王殿下,如果牵涉到,也是好事。” 王振见了,忍着怒气问道:“此话怎讲?快点说,别卖关子。” 马顺笑道:“因为此事就是郕王殿下告诉我的。” “哦?他告诉你的?”王振一顿,旋即便想清楚了事情原委,不禁大笑道:“好!好!好!你这是立了一大功啊。” 马顺躬身答道:“多谢翁父夸奖。” 王振道:“你个莽夫,之前不说清楚。” 马顺身子还没抬起来,立刻又弯了下去:“让翁父担心了。” 王振挥挥手笑道:“得了,起来吧,也怪我心急,没问清楚事情原委。” 自嘲地笑了一下,又问道:“既然郕王不是私通蒙元之人,那究竟是何人?” 马顺答道:“回翁父,是京城一群地痞混混。” 王振冷笑了一下,道:“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然后顿了一下,脸上露出疑惑,道:“不对,一群混混如何能弄到军器。查没查背后是什么人?” 马顺答道:“我打算抓到他们好好拷问一下,应该就能问出来。” 王振点点头,然后又道:“你猜测一下,背后是兵部,还是军器局。” 马顺看了一眼王振,心里立刻明白过来,王公公这是要对兵部下手啊,工部军器局算什么东西,一群苦哈哈而已,兵部却不一样,兵部尚书号称本兵,权威极重,凡是武卫军官,都在其管辖之下,选官授职,均为其掌,尤其是现任兵部尚书邝埜,从永乐朝便进入朝堂,为人廉洁正直,和贪腐营私的王公公自然不是一路人,现在有机会对他下手,王公公自然不会手软。 更何况还有个榆木疙瘩的左侍郎于谦,更是需要敲打一番。 作为合格狗腿子的马顺马大人自然顺着王公公的心意,回答道:“我猜是,兵部。” 王振点点头,道:“那就去查吧。” 马顺心领神会:“遵命。” 王振端起手边的茶水,缓缓道:“下去吧。咱家一会要去告诉陛下这个好消息。” 马顺笑道:“翁父别忙,有个事需要翁父帮忙。” 王振问道:“何事啊?” 马顺道:“就是那批粮食。之前我与郕王谈好了,这批粮食我们不打算运回京城,直接在绥德卫那面处理掉,毕竟那面缺粮已久,而且银钱可以直接在京城结算,又可以省下一笔运费,此事还需要您和兵部户部打个招呼。” 王振笑道:“这是好事,咱家下个条子即可。” 马顺也是笑道:“多谢翁父。” 王振挥挥手,马顺便退了出去。 几个时辰后,郕王府客厅内。 朱祁钰与马顺坐在一起,相谈甚欢。 马顺笑道:“此次能立下如此功劳,全靠郕王殿下提携,本官在此借花献佛,敬殿下一杯。” 朱祁钰也是满脸笑容,道:“此事不必谢本王,还是马大人领导有方,锦衣卫尽忠职守,大明有马大人这样的能人,何愁天下不平啊。” 马顺道:“王爷抬爱了,在下干了这杯酒,以表谢意。” 说完一口干掉了杯里的酒。 朱祁钰也是一样。 喝完酒,朱祁钰问道:“马大人,此事做的真是漂亮,居然能想到用箭头,实在是奇思妙想啊。” 马顺听了,嘿嘿一笑:“不瞒王爷,此事着实有趣。” 朱祁钰奇道:“哦?马大人说来听听。” 马顺又喝了一口酒,笑道:“王爷,其实本官原本想用的是边军的废旧兵器。” 朱祁钰问道:“那是何人想出如此巧妙的主意?” 马顺答道:“没有人想。” 朱祁钰奇道:“没人想?”旋即大惊,道:“难道是……?” 马顺点点头,道:“正是王爷所想,这些箭头都是货物里原有的。” 朱祁钰大惊,道:“当真并非马大人所为?” 马顺听了,也没生气,反而笑道:“所以说此事有趣。” 朱祁钰点点头,旋即也是哈哈一笑,道:“确实有趣。” 此事当然有趣,朱祁钰原本只是想用诬陷的手法收拾掉侠义堂,没想到那群家伙居然真的敢走私兵器。马顺原本也只是想用诬陷的手段来赚一笔,却没想到机缘巧合地立下一个大功。 二人对视一笑,举杯,共饮。 放下杯子,朱祁钰问出了他最关心的核心问题:“马大人,这批粮食既然已经落入咱们手里,那你打算何时向朝廷进言,结算费用呢?” 马顺笑道:“王爷,此事我刚刚已经向翁父禀告过,翁父答应给户部和兵部递个条子,让他们尽快办理。” 朱祁钰笑道:“想不到马大人办事如此干净利落。” 马顺笑道:“过奖。”然后面露忧虑,继续道:“户部倒是好说,只是兵部那面可能有些麻烦。” 朱祁钰问道:“此话怎讲?” 马顺道:“这批箭头有可能出自兵部的库部清吏司。” 朱祁钰立刻就明白过来,兵部的人脾气大,平日里就不太给王振面子,现在出了私通蒙元的大案,王公公明显想借此事打击一下兵部,给兵部尚书邝埜一个教训。 想了想,朱祁钰说道:“此事问题不大,虽然兵部尚书邝埜冥顽不灵,但还是有一些胸襟的,绥德卫平白多了一批粮食,对兵部来说是大好事,他们不会阻碍此事,而且本王已经和于侍郎通过气,估计这会他已经准备好奏折了。” 马顺脸色一变,问道:“王爷何时与于廷益说过此事?” 朱祁钰道:“前几日便聊过了。” 马顺想了想,打算起身离开,旋即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毕竟几天前于谦就知道了这件事,兵部肯定早就准备好了说词,王公公的谋划算是落空了。 朱祁钰看着马顺,心里想:“就知道你们这群人会算计兵部,不过离土木堡没多久了,到时候我还要靠于谦守卫北京城,怎么可能让你们对他下手。” 马顺则在心里思索,目前对兵部下手应该是没什么机会了,如何应该给翁父一个交代呢? 二人各怀心思,继续喝酒。 第十九章 所有人都高兴 翌日,早朝,皇极殿。 由锦衣卫指挥使马顺马大人上奏,京师地区私通蒙元、盗卖军器一案正式展开,皇帝震怒,下令彻查,历史上完全没有发生过的侠义堂案就此拉开序幕。 然而和马顺马指挥使想的不太一样。 锦衣卫倒是轻松查抄了侠义堂,没收了侠义堂的各处资产,抓捕到侠义堂绝大多数头目,但是最关键的人物——侠义堂大当家魏焕却没有抓到,莫名其妙的消失在锦衣卫的视线之外,惹得马大人一肚子气,但是还不好太过发火。 原因很简单,负责抓捕的锦衣卫指挥同知王山正是王公公的亲侄子。 王同知也很恼火,一个在京城地面上大名鼎鼎的人,居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从他眼前消失,到现在也没有一丝消息传回来。 因此,王同知把手下办事的校尉骂了个狗血淋头,并且下了死命令,十天之内必须抓到人。 “否则你就替他去死吧!”王同知如是说。 除了他们俩,其余人就很开心了。 皇帝对于手下人及时破获如此大案感到很是欣慰,夸奖了马顺几句,表示他“尽忠职守,精明能干,为百官表率。”并御赐玉带一副,乐得我们的马顺马大人回家大摆宴席,遍邀好友,很是庆祝了一番。 王振也很高兴,毕竟马顺属于他的手下,这个案子办的很是漂亮,人证物证具在,那群御史文官拼了名想找出差错也没找到,很是帮他在皇帝面前涨了面子。 兵部尚书邝埜同样很高兴,绥德卫那面平白捡了一批粮食,有阵子不用兵部的人操心粮草后勤问题,他终于可以把一部分精力抽出来做其他事情。 户部同样高兴,两万石粮食够榆林卫吃一阵子的,户部只需要在京城直接结算就好,路耗、人力、徭役什么的都剩下了,要知道如今的大明财政可不算宽裕。 朱祁钰当然也不例外,能不能抓到人和他无关,但是这批粮食却实打实是他垫资采购的,出了这种事,侠义堂的订金自然没人会来要回去,也没人敢来要回去,平白赚了一笔银子。 而且就在朝会的第三天,户部便送来了两万石粮食的款项,毕竟他们也知道这是郕王殿下的买卖,没什么人会无脑到去贪墨大明王爷的银子。 倒是有几个小御史跳出来,查到朱祁钰参与其中,还负责运输环节,打算参核他一本,刷刷名声,还没来得及跳出来,便被马顺马大人一棍子给焖回去了。 “此事就是王爷最先发现的,而且立刻通知了本官。”马大人狠狠地说道:“此案首功应归王爷,没有他,这批军器肯定就会流入蒙元余孽手里,到时候边关不知道有多少将士会死于这些军器之下。” 皇帝也夸奖道:“郕王身为大明宗室,心怀家国,有功却不争功,堪为天下表率。” 因此,小御史们还没开始蹦跶就老实了。 当然,这件事的余波还远远未能平息。 就在大明朝廷为此事弹冠相庆之时,京师某个宅院中,侠义堂大当家魏焕却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嘴里堵着布,正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武服中年人。 武服中年人完全没有在意他吃人的眼神,只是淡淡地对他说道:“魏小二,此事根本是否真的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魏焕却没回答,仍旧狠狠地看着中年人。 武服中年人笑道:“你看着我也没用,没有我,你早就被锦衣卫抓进北镇抚司大牢里了。” 魏焕还是盯着他,不发出一点声音。 武服中年人走上前,把他嘴里塞的布扯掉。 魏焕大口喘了几口气,这才声色俱厉地道:“姓齐的,你要杀老子直接动手便是,为什么要出卖爷爷?” 齐姓中年人反问道:“我何时出卖过你?” 魏焕道:“如果不是你,为何锦衣卫会知道此次运输的东西里有箭头,为何这么快就查到我?” 齐姓中年人笑道:“告诉你也无妨,此事算你倒霉,马顺那憨货原本打算以刀剑诬陷你,却没想到阴差阳错查出了藏在粮食中的箭头,此事内廷已经传开,说他是官运亨通,诬陷人居然还能立下大功。” 魏焕脸色一***:“此话当真?” 齐姓中年人又是笑道:“你一个快死的人,我骗你作甚。” 魏焕问道:“你怎么会知道内廷之事?” 齐姓中年人道:“这就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了。” 魏焕不语。 齐姓中年人问道:“说吧,这件事你有没有和其他人说过?” 魏焕没回答,突然问道:“我儿子现在是不是也在你手上?” 齐姓中年人看着他,点点头,道:“对,朝廷刚刚下旨,我便得到了消息,派人把你的妻儿老小都接到了城外庄子上。” 魏焕想了想,说道:“此事只有我一个人知情,他们都以为我只是贩卖些粮食给蒙古人,没人知道军器的事,更没有人知道你的存在。” 他知道这个时候威胁中年人没有用,毕竟他们之前做的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压根没可能不做到斩草除根,这种事留下一丝隐患都是要命的。 所以他回答的非常干脆。 齐姓中年人盯着他看了一会,点点头道:“我信你。” 然后转身就走。 “等一下。”魏焕出声喊住了他,道:“齐老爷,我求您一件事。” 齐姓中年人转过身,问道:“什么事?” 魏焕道:“家中人您必然不会放过,但是家中小儿年仅三岁,还什么都不懂,齐老爷能否放过他一命,给我魏家留一条香火。” 齐姓中年人皱了下眉头,旋即缓缓地道:“我尽力。” 魏焕眼中涌出两股泪水,大声喊道:“多谢齐老爷大恩大德,我魏焕今生无以为报,下辈子再还您的恩情吧。” 齐姓中年人点点头,转身离去。 待他出门后,两个大汉走了进来,把他的头按进一个水桶里,魏焕挣扎了几下,便无声无息地死去了。 管家走进来,查验了一下尸体,吩咐人按计划处理掉,转身进了书房。 见齐姓中年人在房中端坐,正看着一本山坡羊,嘴里还小声哼唱着。 管家行了一礼,道:“老爷,魏小二处理掉了。” 齐姓中年人点点头,但是没说话。 管家又问道:“那他的妻儿老小?” 齐姓中年人挥挥手,道:“全部处理掉。” “是。”管家应诺,然后又问道:“那他的小儿子也?” 齐姓中年人道:“斩草除根不懂么?” 管家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齐姓中年人嘴角一翘,冷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魏小二啊魏小二,没想到你居然还是这么天真。” 然后又继续哼起小曲来。 三天后,护城河里漂上来一具尸体,官府查验后,正是侠义堂大当家魏焕,报给锦衣卫后,正统十四年的第一个大案就此结案,负责调查的锦衣卫校尉也松了口气。 结论是,魏焕趁守城将士不备,意图偷偷溜出京城,在过护城河之时不慎溺亡。 至于他的老婆和三个儿子,早已不知所踪。 作为一个小人物,他的死并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王振和马顺这些阉党正忙着收缴侠义堂资产,没时间关注他,毕竟发财才是大计。 文官们也没时间关注他,毕竟要防着阉党以此案为借口对他们进行打击。 只有朱祁钰通过马顺的关系去北镇抚司看了下侠义堂的几个当家,还有魏焕的尸体。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心里松了一口气。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转眼到了七月。 大同府外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上,爷孙俩正在山上打柴。 大明虽然一统天下,但是之前的几任皇帝都喜欢御驾亲征,太祖征战天下统一大明自不必说,成祖皇帝起兵靖难,又是打了一遍江山,之后更是五征漠北,连驾崩都是薨在路上。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比较老实的皇帝朱高炽,结果还不到一年就没了,他儿子宣宗皇帝停了下西洋,又停下安南的征战,专心内政,这才稳定了大明江山,不过即使他采用了休养生息的政策,但那也是中原大地和江南才能享受到的福利,大同府作为抗击蒙元的前沿阵地,即使推行政策,那也是给入寇的蒙古人准备的粮草,因此,大同的百姓仍然很贫穷。 爷爷年岁不大,四十岁出头,孙儿则不到十岁,这在当年属于非常正常的情况。 爷爷喘了口粗气,对着孙儿喊道:“疙瘩,柴够了,咱回去了。” 小孙儿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怀里还抱着一小捆柴火,脆声声地道:“好,爷爷。” 爷爷接过柴火,绑好扛在背上,道:“疙瘩,今天咱们把柴火卖了,晚上爷爷给你煮稀饭。” 小孙儿开心地答应着,远远却看到山下大路上有一队骑兵经过,不禁对着爷爷问道:“爷爷,你看山下的是什么人啊?是蒙古鞑子么?” 爷爷抬头仔细看了看,不禁一惊,一把拉过孙儿蹲下,紧张地道:“小心,是蒙古鞑子,别让他们看见了,不然把你抓去吃喽。” 小孙子脸上的疑惑变成了害怕,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来。 山下的骑兵轰隆隆地向大同方向开了过去,不一会就转过了山脚,消失不见了。 第二十章 瓦剌入寇 这天,朱祁钰正在街上闲逛。 自从侠义堂被锦衣卫马大人打掉之后,京城街面上繁荣了不少,小摊小贩明显增多了起来,沿街叫卖声此起彼伏。 朱祁钰笑着对随身伴当太监王诚说道:“上次和侠义堂那群混混起冲突,你的伤好了吧。” 王诚笑着答道:“回王爷,小的伤早就好了,还特意跟王府护卫学了两手,下次再碰到他们,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哦?是么?”朱祁钰转身对身后的侍卫长袁童道:“他还跟你们学了几招?” 袁童也是笑着答道:“是的,王公公上次吃了大亏,还险些让王爷受伤,因此特意找我们学了几手,好护卫王爷。” 说完对着王诚笑笑。 花花轿子一起抬,王诚也是笑着说:“真的,王爷,袁侍卫长那是军中高手,随便教小的几招,咱家便可以横行京师,一般人是打不过我了。” 朱祁钰哈哈大笑:“王诚啊王诚,你别吹牛了。袁童是高手没错,不过你就算了,学了几手就想横行京师了?对了,你跟袁童学功夫,给没给人家束脩啊?” 王诚登时一滞。 朱祁钰笑道:“不给束脩也行,起码请人家吃顿饭,别太小气。” 然后对着袁童道:“上次他护卫本王有功,府上赏了他五十两银子,估计被他藏起来还没花,现在这家伙可是个富翁,你们下手可别轻了啊。” 袁童大笑着答道:“领王爷命。” 然后二人一起看着王诚大笑。 王诚一脸崩溃地看着二人,沮丧之色溢于言表,再看不到高手风范。 这样子又惹得朱祁钰和袁童大笑起来。 笑了半晌,几人找了个酒楼坐下,正巧碰到了无所事事的谭裕,朱祁钰便坐到他的桌前,一起解决起午饭问题来。 正在几人吃吃喝喝的时候,阜成门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一个红翎急使骑着马狂奔而来,几乎一瞬间便冲过了酒楼,直奔承天门方向而去。 谭裕放下筷子,奇道:“这是哪又闹民变了?” 朱祁钰笑道:“你怎么知道是民变?” 谭裕道:“正统四年,麓川勐卯王暴乱,去年刚刚平定;正统十二年,浙江叶宗留闹事,去年又有福建邓茂七,这大明什么时候消停过。” 朱祁钰道:“那也未必,麓川那面靖远伯已经平定,叶宗留邓茂七之辈也被宁阳侯镇压,如今大明四海平靖,百姓有所生养,不应该再有什么地方民变啊!” 谭裕道:“不是民变能是什么?” 朱祁钰笑道:“我猜是瓦剌人入寇。” 谭裕嘿嘿一笑,道:“王爷,蒙元余孽被成祖和先帝打得远徙漠北,剩余的也都臣服于我大明,年初瓦剌人还来进贡,被王公公骂回去了,也没见他们如何气恼,他们怎么敢来挑战我大明。” 朱祁钰道:“佑中啊,你还是太嫩了,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瓦剌人被王公公骂回去,自然会气恼,但是他们却没有表示出来,我猜他们这是把仇怨记在心里了。” 谭裕道:“王爷,你是说这次是瓦剌人来报仇?” 说完还不等朱祁钰点头,自己先摇了摇头:“他们不敢。” 然后继续道:“现如今三边安稳,绥德那面刚刚修好边墙堡垒,大同和宣府又有重兵,蒙古蛮子来了必然会碰得头破血流,他们虽然没脑子,但是也不傻。” 朱祁钰端起酒杯嘲笑道:“哈哈,你谭佑中也有瞧不起别人脑子的时候啊。” 谭裕一愣,随即大笑起来,端起酒一饮而尽。 二人放下杯子,朱祁钰说道:“佑中说的有理,但是还不够全面。大明武力强悍,边军勇猛,三大营更是威名赫赫,这毫无问题,但是佑中你只看到了武力,却没有看到其他方面。” 谭裕笑嘻嘻地问道:“王爷,您说说看。” 朱祁钰继续道:“其实你刚才已经说了一条了。” 谭裕想了想,问道:“您是说民变?” 朱祁钰点点头,道:“对,麓川闹了快十年,耗银无数,国库空了一半,浙江福建叶邓之流又闹事,江南赋税之地也没办法按时上缴税赋,国库剩下的那一半也没了着落,再加上王振之流贪赃枉法,国库基本上空空如也,大明将士勇悍,但是也要吃饭,你是将门出身,理应知道粮草辎重的重要性。” 谭裕点点头,道:“王爷说的是,粮草辎重向来关乎军心,这一点毋庸置疑。” 朱祁钰继续道:“这是钱,为其一。其二则是朝政。” 谭裕问道:“朝政如何?” 朱祁钰道:“现如今陛下宠信王振,朝堂上被他闹的是乌烟瘴气,违逆之人动辄下狱,刘球更是被五马分尸,工部侍郎王佑也是其党羽,贪腐无度,现如今三大营的兵器有多少该换还没有换的?换了又有多少是合格的?一旦与蒙古鞑子打起来,这些兵器怎么能用得了?手无利刃,如何对抗鞑子的铁骑?” 谭裕又点点头,不过这次没说话。 朱祁钰继续道:“其三,则是皇上。” 谭裕大惊,连忙道:“王爷暂且住口,小心惹祸上身。” 朱祁钰看他反应这么大,不禁笑了笑,道:“没事,不是说陛下坏话。” 谭裕这才松了口气。 只听朱祁钰继续说道:“就像你之前说的一样,自太祖驱逐蒙元,一统天下以来,我们大明朝每一位先帝都曾经亲征蒙元,扬我大明国威,陛下自登基以来,威德日隆,然而在兵事方面却没有像先帝一样,这叫他如何甘心。” 顿了顿,又道:“前几个月陛下曾有旨意,要求大同宣府等地练兵,防备鞑子,然之前的军将就没有练兵么?还需要特意下旨?这必然是在谋划蒙元。就像你说的,蒙元也没那么傻,这种事他们会看不出来吗?” 谭裕问道:“看出来又如何?蒙元又没办法破关。敢进来,我大明必将让其尸骨无存。” 朱祁钰笑道:“鞑子都是骑兵,进了关就到处劫掠,你如何追得上?昔日我大明与其作战,基本都是靠神机营为中军,与其正面交锋,骑兵则是两翼包抄,鞑子不跟你死拼,你能耐他如何?” 谭裕点点头,旋即问道:“不对啊,王爷,这和陛下又有什么关系?” 朱祁钰指了指他,道:“谭佑中啊谭佑中,我说你这个脑袋怎么又不好使了。陛下如果亲征,国库没钱,将士也缺少兵器,这一仗风险有多大,我想不用我和你说了吧。” 谭裕登时满头大汗,脑袋中想象着一群手无寸铁缺衣少食的大明将士面对蒙古人大队骑兵冲锋的景象,心中不禁阵阵发寒。 朱祁钰道:“还有,蒙元虽然被咱们打的远徙漠北,四分五裂,然后近些年蒙元太师也先却有统一蒙古之势,瓦剌人日渐强盛,年初他们又受此侮辱,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所谓先下手为强,如今七月,我大明正是即将秋收之时,不会主动挑起战争,但是草原上也正好是秋高气爽,水草肥美之时,往年蒙元扰边,基本上都是这个时候开始的,所以我猜八成是蒙古人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雅间的门被推开,陈韶走了进来,笑嘻嘻地说道:“刚才经过楼下,无意中看到了王爷的忠仆,我就猜到王爷必然是在此饮酒,因此特来相伴。只是没想到佑中也在。” 朱祁钰笑道:“我说元宁,你不是来陪我,而是来戏耍佑中的吧。” 几人都是熟人,谭裕平时大大咧咧的,陈韶没事就使点小手段调戏一下他,谭裕倒是也不生气,基本都是直接动手,大家都是将门子弟,这不叫打架,这叫切磋。 当然,顺天府的某些文官还是希望他们打架。“这些祸害打死一个少一个。”这是某个顺天府官员私下里说的。 陈韶坐下,问道:“王爷,看佑中一脸苦相,这是找窑姐没钱了?” 谭裕看了他一眼,没吱声。 倒是朱祁钰笑道:“我说元宁,佑中可不是缺钱了,而是心忧国事。” 陈韶奇道:“哦?谭佑中这种莽人都能心忧国事了?” 朱祁钰便简单把刚才对谭裕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听罢朱祁钰的话,陈韶也是默默无语。 半晌,陈韶问道:“王爷,您猜的没错,我刚刚路过阜成门,听守城士卒说,的确是瓦剌袭扰大同。” 朱祁钰点点头,没接话。 陈韶继续问道:“那刚才王爷所说之事,可有破解之法?” 谭裕听了,也把眼睛望向朱祁钰,期待他能给出什么方法。 朱祁钰看二人那郑重的表情,不禁笑道:“我说二位,刚才只是我的分析猜测,也不一定会发生,你们那么愁眉苦脸的干嘛?再说了,即使陛下要御驾亲征,也有文武大臣们拦着,哪里需要咱们操心。” 二人这才放松下来,和朱祁钰继续饮酒。 喝了两个时辰,三人正要散场的时候,又一个红翎急使从阜成门方向冲了过来,边跑边喊:“宣府急报,瓦剌入寇。” 朱祁钰啪的一拍桌子,看着那急奔而过的身影,默默地道:“开始了。” 第二十一章 莫名其妙的差事 其实作为一个闲散的王爷,朱祁钰本来不应该议论朝政。 大明那么大,朝堂上人才济济,六部、六科、五寺再加上御史台,朝廷官员数以百计,更别提在南京还有一套。 虽说人多瞎捣乱,但是明初的时候,朝廷官员还是能做事的,不像明末那群东林党,对内天下无敌,对外无能为力,平时素手谈心性,不过临事一死也没报君王,而是老老实实的降了李自成,然后又投降满清,可谓是三姓家奴。 目前朝中大员基本上都是成祖宣宗培养起来的,能力没的说,即使本朝王振崛起,但也只是提拔了一部分自己人,朝中绝大多数官员都属于中立派或者文官集团,而不是阉党,这也是虽然大明内忧外患不断,但是仍然能大体保持稳定的原因之一。 不过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未来人,朱祁钰还是有点忍不住。 对于他来说,现在身边的人基本上都属于古人范畴,评论一下也是无妨。 但是对于谭裕和陈韶来说,这个话题就有些过了,容易给家中惹祸。 三人喝完酒散席,各自回家没多久,锦衣卫北镇抚司中,一个锦衣校尉便把朱祁钰的话转述给了马顺。 马大人听完下属的汇报,心里想了想,笑道:“郕王还真是敢说啊!他有没有提到其他的事情。” 下属答道:“回大人,郕王殿下只提到了陛下可能亲征,并列举了一些理由,没有说其他的事情。” 马顺点点头,道:“好了,郕王只是忧心陛下,这件事就这样吧,不用再提了。” 下属领命,躬身行礼退下。 待下属离开,马顺用手指敲着桌子,默默地想了一会,旋即摇摇头,不再管它。 次日,早朝。 蒙古人入寇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朝廷内外,各部官员都已经知道,因此,今天朝会的核心内容便是朝议如何应对此事。 其他的琐事议论完毕,兵部尚书邝埜出班启奏道:“禀陛下,偏头关都指挥使杜忠上奏,瓦剌袭扰偏头关,来势甚众,目前偏头关守备力量不足,请陛下速派援军,以保大明疆土。” 王振指示小黄门去接过奏折,转身交给皇帝御览。 英宗皇帝坐在龙椅上接过奏折,看了几眼,问道:“邝爱卿有何高见?” 兵部尚书邝埜躬身答道:“当是速派援军前往。” 英宗皇帝点点头,却转头问向王振:“司礼监是个什么意思?” 王振躬身答道:“回禀陛下,司礼监也是一样的意见。” 英宗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夸奖,继续问道:“那你说说,派遣多少援军为好?” 王振看到了英宗眼里的赞许,精神顿时大振,但是他虽然在外人面前嚣张,不过在皇帝面前一直很谦逊,因此答道:“回禀陛下,此乃兵事,老奴一个内官,并不太懂这些事,还请陛下恕罪。” 英宗看着他的眼神更是欣慰,笑道:“好。” 然后回过头问邝埜道:“兵部是什么意见?” 邝埜立刻回答道:“回陛下,偏头关守军原本就要换防,新军已经在去偏头关的路上,不日即将抵达,兵部的意见是,令原班兵卒继续守备即可,两班将士加起来已经过万,守备偏头关绰绰有余。” 英宗点点头:“两卫军士应该是够了。” 旋即下令道:“传令宣府、大同诸卫,严加防守,勿使蒙元余孽进关一人。” 邝埜答道:“遵旨。” 户部尚书陈循出班启奏道:“启奏陛下,宣府总兵朱谦上奏,鞑子来犯,宣府粮草仅够一月,目前储备不足,请求朝廷下旨补充。” 英宗看了他一眼,问道:“那户部是什么意见?” 户部尚书陈循答道:“户部的意见是,草料由各边堡自行解决即可,国库空虚,如今秋税还未收齐,可以命山西布政司及顺天、保定等七府的秋收粮食除去口粮外悉数送去宣府大同,以抵今年赋税。” 英宗再次点头,转身问王振:“司礼监呢?” 王振眼睛一转答道:“今年年景好,北方粮食大熟,山西及顺天七府的粮食应该足以保证宣府大同军用,司礼监对此无异议,然由各府自行送抵过于麻烦,不如让郕王爷的京东物流去各地接收,一起送过去为好。” 英宗听了,微微一笑,道:“这个主意不错,朕也是听说过皇弟的买卖。” 王振笑道:“陛下英明,其实自从郕王殿下的买卖做起来之后,京城的货物明显多了起来,物价下降了一成,百姓安居乐业,全是托大明皇家恩典,此事锦衣卫已写成奏折,老奴正打算上奏给陛下呢。” 英宗哈哈大笑,道:“此事郕王做的好,传旨,赏郕王玉带一条,白银五十两,以致奖励。” 王振领命。 英宗旋即下诏:“兵部和户部照此办理,王振,你回头去和郕王打个招呼吧。” 群臣领命。 朱祁钰坐在郕王府的书房中,完全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个差事,此时正开开心心地看着账本,脸上带着喜悦的神色。 京东物流这半年来业务越做越大,基本上已经覆盖了京城及其周边绝大多数的中小商户的代购业务,从大宗的布匹药材到少量的针头线脑,就没有几个不用京东物流的商户。 毕竟,大宗采购的议价能力实在是太强了,面对这样一个相对稳定的大客户,南方的商户几乎是当成爷爷来供的,而且朱祁钰结账及时,还完全免去了他们的运输成本,相对来说,他们只需要把精力和资金集中在生产制造上即可,随之而来的就是生产规模扩大,自己的身家自然也就丰厚起来。 当然,作为大明皇室的“郕王爷”,即使不买他们的货物,让他们叫声爷爷也是心甘情愿的,一般人还没这个权利呢。 朱祁钰正坐在书房里傻笑,却听到下人进来通禀,说是司礼监掌印王公公奉命前来拜访,便赶紧迎了出去。 到了前院,看到王振已经带人进来,连忙拱手道:“王公公奉旨前来,本王有失远迎,还望勿怪。” 王振也是拱手笑道:“内臣鲁莽,不请自入,还望王爷恕罪啊。” 朱祁钰笑道:“王公公身负皇命,何罪之有,里面请。” 二人在客厅落座,朱祁钰问道:“王公公整日操劳国事,传旨这点小事让个小宦官来就行了,王公公何必亲自跑一趟?” 王振笑道:“自从年初朝会,内臣已经半年没有见过王爷了,心中甚是想念,今日刚好趁此机会出宫见见王爷。” 朱祁钰心说,咱俩又没有什么交情,有什么好想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笑道:“王公公心中挂怀,本王甚是感动。今日便请王公公在府中吃顿便饭,你我好好聊聊。” 王振道:“王爷不必客气,内臣回头还得回宫去伺候陛下,就不在贵府多打扰了。今日前来,是奉陛下口谕。” 朱祁钰听到他提起传旨的事,便起身准备接旨。 王振连忙拦住他:“王爷不必起身,陛下只是有件差事交给王爷去办?” 朱祁钰纳闷,明朝的王爷向来不管事,基本就是混吃等死的主儿,每年按时领俸禄就行,能有什么差事要交给他办的? 于是他便随意的拱拱手问道:“陛下有何差事要交于本王?” 王振笑道:“王爷知道昨日三边的急报了吧?” 朱祁钰点点头。 王振继续说:“此番蒙元余孽入寇,三边将士均稳如泰山,然值此夏末秋初,宣府大同粮草不济,户部打算运一批粮草过去。” 朱祁钰问道:“此事与我有何关系?”旋即恍然大悟:“莫非此次要用我的京东物流?” 王振点点头,道:“正是此事,今日朝堂上内臣推荐了殿下,由殿下的京东物流负责此次粮草押运。” 然后叹了口气道:“王爷也知道户部的效率,此次粮草需要从山西和北直隶征集,而后运到京师,再集中起运,送去宣府和大同,这么一大圈下来,那群文人估计要八月份才能送到,军情紧急,边关的将士们等不起啊。” 朱祁钰点点头,这年头的大明,虽然还不至于文贵武贱,但是文人的那点臭脾气已经开始养了出来,上层的官员还好,到了下层具体执行的官吏那里,把事情拖一拖还是很常见的情况,再加上文武大臣的争权夺利,八月份能完成已经是非常快的事情了。 不过朱祁钰作为一个闲散王爷,莫名其妙地抢了户部的活,这叫哪门子事啊! “此事户部也已经应允?”朱祁钰问道。 王振听了,笑笑道:“此事乃是陛下亲自定下来的,朝廷已经发出公文,让各府县就地征集粮草,王爷只需要尽快运过去即可。” 朱祁钰听得一脑门黑线。 这不是叫他得罪人么? 这年头户部的仓场衙门主管天下各地粮仓及漕运,实际上主管的是全大明的运力,全国各地的军粮运输自然也在其中,而这其中就有一个在历史特别出名的词——飘没。 第二十二章 纵论边防 纵观大明历史,飘没这个词从明初一直存在到了明末。 不得不说,大明太祖朱元璋对于贪腐还是非常下得去手的,作为一个贫苦的孤儿,无产阶级的一员,对于当时欺压汉人的蒙古人恨之入骨,对于那些没有节操卖祖求荣的汉人更是恨到骨子里,因为这些人对于汉人的压榨几乎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更何况无论什么时候,叛徒都是最招人记恨的。 因此在大明立国之初,朱元璋在编制大明律的过程中,就亲自主持了《受赃》一篇的制定,对于贪污六十两以上的官员直接剥皮实草,放在各地官府衙门门口展览。 然而对于绝大多数文人来说,老子来当官不就是为了过人上人的生活么?你定的俸禄这么低,用来养活家人都费劲,还怎么体现出官员的优越性? 但是官还不能不当,先不提老朱的屠刀有多锋利,单单就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那句谚语,便足以让这些文人趋之若鹜了,否则即使自己发财了,也不过是给别人准备的。 一面是太祖的屠刀,一面是低廉的俸禄,想要当一个明朝的贪官,面对的困难不亚于蜀道——难于上青天。 然后中国数千年的官场智慧不是白给的。 大明的官员们经过长时间的研究讨论,最终发明了漂没。 所谓漂没,就是指在运输货物中的损耗。 在大明朝,因为科技的不发达,没有火车之类的专业大批量运输工具,运输时一般都是征发的服徭役的百姓,没有专业的运输知识,再加上负责的官员不用心,因此,朝廷在运输货物的过程中必然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损耗,有用船运货时沉的,有被风吹雨淋不能用的,总之,各种各样的损耗加起来,大概有运输货物的三成之多。 当然,这都是官员们忽悠皇帝的手段。 实际上,运输货物的损失远没有这么多,这其中的差额自然就被各级官吏合法的留下了。 简单举个例子,如果一次运输一百万两白银的货物,一般只能运到七十万两,剩下的三十万两货物就被漂没掉了。 这次王振给朱祁钰争取下来这个活计,其实并没有安什么好心。 一方面是为了打压文官,朱祁钰这次接了这个差事,那么那群文官自然就没法漂没了,也算是从经济方面打击敌对势力。 另一方面算是给朱祁钰一个见面礼,毕竟三成的漂没对于朱祁钰来说绝对是一笔非常大的收入。 当然,作为促成此事的中间人,朱祁钰自然也要给王公公一笔银子,权当是中介费。 朱祁钰做了这么久的物流生意,自然知道这里面的门门道道,所以当他听完王振的叙述,立刻便理解了王振的意思。 所以他问道:“此事户部也已经应允?” 王振的回答干脆而且霸道,这事是皇帝陛下定的,户部那群贪官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没有反对的空间。 朱祁钰想了想:“好吧,既然是陛下旨意,那本王就接下这个差事,必将全力以赴,不负陛下圣恩和王公公的厚望。” 王振一听,心说你郕王也是个明白人,随即笑道:“那内臣这就回禀陛下,估计陛下知道王爷勇于任事,必然心怀大慰,到时候还会有赏赐下来。” 朱祁钰正色道:“都是为了大明效力,为陛下效力,本王不敢居功。” 王振笑道:“王爷过谦了。” 二人相视一笑。 互相吹捧完毕,王振便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把英宗赏赐给朱祁钰的玉带和银子交给了他。 等到王振走后,朱祁钰的好心情好像全都被王振带走了似的,眉头紧锁着,心里思考如何完成这个差事。 思索了半天,朱祁钰决定放弃。 对于这年头大明这群官吏来说,黄老之治才是他们的治国手段,具体事情有师爷和六房小吏去处理,他们只需要素手谈心性就好。 征集粮食这个事,没一个月完不成,下面的刁民肯定会抗税不交,小吏们需要一个村一个村的搞定,手段还不能太严厉,否则激起民变,自己的官帽子不保是小事,百姓民不聊生才是大事。 当然,小事不能有,大事的话有上面抗,自己大不了辞官回乡就好了,反正太祖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又不能跳出来找自己算账。 再说了,这事朱祁钰只负责运输,没征齐大不了不起运,自己一个堂堂王爷,没人敢拿自己怎么样。 更别提土木堡之变马上就要到了,那群人还需要自己延续大明国祚呢,到时候谁敢跳出来,不弄死他。 事情果然没有出朱祁钰的意料。 各地官吏们不出意外地没有完成粮食的征集工作,户部不得不把原计划拨阳高山两个卫所的夏税转发给大同先顶着,顺便又从京师的仓库里发了十五万石粮食运了过去,这才基本满足了三边的军备需求。 整个过程还算顺利,朱祁钰仍然只负责了运输环节,其实主要就是把那十五万石粮食,从京城送到了大同,这里面没有起一丝波澜。 当然,朱祁钰也没客气,按照之前的规矩,漂没了两万石粮食,依照市价折现给了王公公一部分。 王公公很欣慰,看到那几千两银子的时候笑得很开心,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按理说事情到这里就该完事了,但王公公却又趁机出手,六科给事中跳出来一批人弹劾户部尚书陈循尸位素餐,有误边储,应该治其罪以戒将来。 英宗皇帝倒也是个明白人,假装生气,但是自己找了个借口,说是现在蒙古人正在闹事,不适合换户部尚书,上虽怒,固以时方用人宥之,对陈循既往不咎,只是不得有下次。 几天后,朱祁钰正在郕王府的前厅吃西瓜,却看到谭裕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刚进门就大声嚷嚷道:“王爷,王爷,兵部有鞑子的消息了。” 朱祁钰一指西瓜,对他道:“来,坐下,吃个西瓜。大热天的,也不怕热死。” 谭裕坐下,几口干掉一个西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急冲冲地道:“王爷,大同传来消息,蒙古鞑子已经到了大同。” 朱祁钰听了,脸上并没有意外之色,点点头道:“恩!” “王爷,您不感觉意外?”谭裕问道。 朱祁钰笑道:“这有什么意外的,鞑子又不是第一次来,往年不都是这个时候犯边南下的么?” 谭裕道:“但是这次不同。” 朱祁钰问道:“有何不同?” 谭裕道:“大同参将吴浩巡边,在猫儿庄遇敌战死。” 朱祁钰没听懂,点点头道:“吴参将尽忠为国,朝廷必然会从厚抚恤。” 谭裕急道:“王爷,昔日蒙古鞑子南下,基本上不会从大同宣府南下,毕竟朝廷经营已久,边塞堡垒数十座,鞑子也打不下来,所以他们一般都会从其他地方进来,这次居然出现在大同外,太不正常了。” 朱祁钰这才恍然大悟。 他前世生活在和平年代,最大的战场就是在网络上做做键盘侠,从事的工作也和军事沾不上边,压根就没有军事概念。 他知道蒙古人南下打草谷,但是完全不明白从山西南下和从陕西南下有什么区别。 谭裕这一解释,他才有点懂了。 朱祁钰问道:“你是说这次蒙古人南下犯边的规模很大?” 谭裕点点头,道:“蒙古人往年都是数千人一股,分别南下,避开高墙坚城,大一点也不过是万人左右,打一打小县城,而这次蒙古人居然出现在大同城外,所图必然不小。” 朱祁钰笑道:“你也说了,大同那面墙高城坚,蒙古人又不善攻城,你怕什么?” 谭裕这才恍然大悟。 朱祁钰盯着他:“我不是交代过你么?没事别往我这跑。你才承袭了新宁伯的爵位,总往我这个郕王的府邸跑,不怕御史参你一本么?” 谭裕哈哈笑了一声,道:“无妨,那群御史现在都盯着王公公呢,没时间搭理我。” “再说了,我和他们又没有什么仇怨,现在又不掌兵,他们就是弹劾我也没什么用。” 朱祁钰顿了一下,道:“你不怕被罚俸禄?” “就朝廷那点俸禄?咱跟好王爷,还能缺钱了?”谭裕满不在乎地回答。 朱祁钰用语重心长的口气对他说道:“我说谭佑中啊,你还是注意一下的好。你早晚要出去领兵,和我关系太密切,对你没什么好处。” 谭裕点点头,道:“好。我听王爷的。” 朱祁钰继续道:“不过今天既然已经来了,你还是在我府上吃顿饭再走吧,对外就说是商量咱们买卖的事。” 谭裕又点点头,道:“好。” 第二十三章 朝议亲征 与此同时,紫禁城御书房里,英宗皇帝正看着王振一党与百官争吵。 争吵的议题当然是御驾亲征。 作为成祖朱棣的重孙子,宣宗朱瞻基的亲儿子,身上自然流淌着尚武的血脉。 他太爷爷朱棣从小就跟着朱元璋打天下,受封燕王之后更是镇守北平,靖难时重新打了一遍天下,五次亲征漠北,打的蒙古人抱头鼠窜,赫赫武功传遍大江南北,天下无人不服。 他爷爷就不说了,只当了一年的皇帝,还来不急展现什么武功。 不过他爹厉害啊,朱元璋带着朱棣打天下,朱棣就带着朱瞻基打蒙古,登基之后还平定了汉王朱高煦的叛乱,也有能拿得出手的功绩。 虽然自己也是三次北伐,但是都不是亲征,更别提打的磕磕绊绊的云南了,这些年和蒙元、和云南土司、和福建浙江的叛匪打了不知道多少次,国库都快打空了,更别提自己的内库。 要不是王振在勉力支撑,自己的内库恐怕早就可以跑马了。 当然,自己亲爹留下的一群文武大臣也有一些功劳。 不过自己要想压得住这群文武大臣,就必须在武功上有所建树。 此次蒙古犯边,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英宗皇帝不禁想起早上那一幕。 今晨,兵部收到八百里急报,瓦剌进犯大明,也先带着数万人马在大同外烧杀抢掠,连参将吴浩都战死沙场,当真以为我堂堂大明好欺负么? 于是他叫来王振,和他商议亲征事宜。 御书房内,英宗皇帝坐在软塌上,对面小凳上坐着王振王公公。 英宗看了看王振,问道:“先生可知大同的事?” 王振点点头,答道:“回皇上,内臣已经看过大同的折子。” 英宗继续问道:“先生有何看法?” 王振略微思索了一下,答道:“大同参将吴浩战死,应从厚抚恤,以收军心。” 英宗点点头,又接着问:“还有么?” 王振也是接着答道:“还要传旨大同宣府诸镇,严加守备,勿使蒙元余孽越过边墙。郕王爷的车队已经开始起运粮食,大概十几日便可运抵大同。内臣也让兵部准备军器,打算等郕王爷的车队回来,就让他们把军器也运过去,朝廷也可以少征发一批徭役了。” 英宗点点头,笑道:“我这个弟弟啊,真没想到他搞出的买卖居然可以帮到朝廷。” 王振听了也是笑道:“全赖陛下英明。不过话说回来,郕王殿下这个买卖当真不错,朝廷少征发百姓服徭役,那百姓的生活就会轻松很多啊。” 英宗笑了笑,突然问道:“此次蒙元犯边,朕打算御驾亲征,先生你看如何?” 王振听了心中一惊,旋即答道:“陛下御驾亲征,军心必然大振,鞑子闻风丧胆,必然远逃漠北。” “呵呵,先生过誉了。”英宗在软塌上笑着说道。 王振作为一个宦官,必然挑着皇帝喜欢的话来说。不过他毕竟也是司礼监掌印,专权八年之久,已经锻炼出一定的大局观,所以继续道:“陛下此次亲征,三大营是必然要带的。” 英宗点点头。 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是负责拱卫皇帝的军队,属于大明最核心的战营,拥有最强悍的战斗力,五军营是步兵,防御最内圈,三千营配马,属于骑兵,负责巡哨,神机营装备火器,负责外围防御。 皇帝每次亲征,必然带着三大营,这是惯例。 王振继续道:“十五万石粮草已经开始起运,月底就会运到大同,陛下如欲亲征,军器随军带过去就可以,就不必单独起运了。只是这军队,如果只带三大营,不足以威慑蒙元,还需抽调一批京营。” 英宗点头道:“大明有先生,是大明之幸啊。” 王振连忙起身行礼:“陛下过奖了,内臣有幸伺候陛下,乃是内臣的福分,大明之幸在于陛下。没有陛下慧眼识人,内臣怎能做得了这司礼监掌印。” 英宗挥挥手,让王振坐下,道:“先生请坐。此事还需先生帮忙,看看如何说服六部大臣。” 王振坐下。 半个时辰后,二人商议完毕,便命人招各部大臣商议亲征之事。 然后,果然不出意外,大臣们听到皇帝要御驾亲征,坚决果断地拒绝此事,双方便在御书房这里吵了起来。 大臣们的意见是,大同边患乃是疥癣之痒,不足以威胁江山社稷,大明又没有必胜的把握,皇帝没必要亲征。 王振自然是跟皇帝一伙的,坚持要亲征宣大,好好教训蒙古那群野蛮人,最好学习成祖皇帝,把这群货赶到漠北去,省得有事没事就来大明打秋风。 双方鸡同鸭讲,自然谈不到一块去,事情就这样僵持住了。 大臣拿王振没办法,这货毕竟是宫里的,他们管不着。 王振拿大臣也没啥好办法,这群货人数太多,说不过。 英宗皇帝听得头疼,让这群人先别吵,自己再好好想想,你们先回去干自己的事情。 大臣们见暂时阻止了亲征这种不靠谱的事情,心里也是满意,于是便纷纷离开御书房,回自己的衙门办公去了。 不论哪个朝代,宫里的事情都没办法保密,英宗皇帝要亲征这事,就在大臣们离开不到一个时辰,各部官员便全都知道了。 皇帝亲征是大事,各部官员首先想到的就是阻止,而他们能够阻止皇帝亲征的唯一方法就是集体进谏。 朱祁钰当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他现在还是有点纠结,到底该怎么办? 阻止皇帝亲征?这个很难办到。 且不说他还想继任当皇帝,就是他一个宗室亲王的身份就没办法掺和此事。 从汉朝开始,宗室亲王就没办法参与政事,基本就是在自己的封地逍遥快活、混吃等死。 你要是想掺和到政事里,皇帝没骂你,那群大臣就先跳出来参核你了。 因此,他最多就是以弟弟的身份来劝一劝。 不阻止皇帝亲征?这个倒是简单,不出声就行了。 不过说实话,这会英宗皇帝朱祁镇对自己还是很不错的,各方面照顾得不说是关怀备至,最起码也能做到不让人说什么。让自己在旁边冷眼旁观,的确有点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想了半天,最终朱祁钰还是决定,以弟弟的身份去劝一劝自己的哥哥。 于是,一封申请觐见的折子就送进了皇宫。 然而等了一天,宫里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朱祁钰想了想,便知道这是英宗皇帝猜到了自己要干嘛,见了还麻烦,摆平那群大臣还没有时间呢,索性就不见他了,耳根子也能清净一会。 好吧,不见就不见,反正自己已经尽力去做了。 大臣们闹得沸反盈天,自己再掺和也没啥意义。 之后的事情很简单,朱祁钰老老实实地呆在府上不出门,客也不见,连谭裕和陈韶联觉拜访都被拒之门外,不沾染一丝麻烦。 次日早朝,奉天殿。 英宗皇帝正怒气冲冲地盯着跪了一地的大臣,为首的正是吏部尚书王直。 果不其然,经过一天的串联,各部大臣都已经串联了起来,由文官之首的吏部尚书王直牵头,户部尚书王佐、兵部尚书邝埜等各部尚书率领下属集体进谏,要求皇帝放弃亲征的念头。 大臣们的理由十分充分,边防这种事从古到今都是严密守城就行,大明朝在这方面最为严谨,谋臣勇将随处可见,还有太祖设计的卫所制度,蒙古人来了就会直接被打回去,天悖理而自取败亡。您只要增加一点兵力,再许下重赏,实行坚壁清野的战术,蒙古人打不下城池,再野外也抢不到什么东西,前不得战,退无所掠,人困马乏,神怒众怨,到时候将士再突击一下,蒙古人保证立马跑路,不必劳烦陛下您亲征。 再说这个时候草原上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水源的水质还不好,人都不够喝的。您跑到草原上打蒙古人,但是大明这么大,朝政这么多,四方如果有急务奏报,怎么可能像京城这样交通发达,能够快速送到您手里决断。 并且打仗这种事危险性极高,古代的圣人都不会轻易打仗,您身为天下至尊,还是老老实实在京城呆着,居中指挥即可。 一番话说的是有情有理,惹得朱祁镇一肚子火气,却没办法发泄出来。 王振这会也是眼观鼻鼻观心,站在旁边一声不吭。 朱祁镇转头看了看王振,心说:咱们不是商量好了么?你来想办法让大臣们同意我亲征,怎么这会儿就不出头了? 王振余光看到皇帝盯着自己,心知不出面不行了,于是站出来道:“陛下,内臣有话要说。” 英宗皇帝见他出面,脸上便露出一丝喜色,点点头道:“讲。” 王振躬身行礼:“谢陛下。” 然后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道:“陛下,王尚书所言,内臣不同意。” 英宗皇帝立刻变成了捧哏的角色,道:“为何不同意?” 第二十四章 钦定亲征 朱祁镇听到王振说不同意百官的话,立刻问道:“为何不同意?” 王振躬身答道:“天下百姓,皆为陛下子民,三边子民亦是,如今蒙元犯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三边子民无不期盼王师降临,驱逐鞑虏;且三边绵长,加之本次瓦剌突袭,三边防备不足,这从大同右参将吴浩战死即可知晓,且西宁侯的军报也已经送抵京师,言之大同府兵力不足,速请派兵增援,各镇求援的军报也逐渐送达,我大明必须增兵三边。” 顿了顿又道:“蒙元此次入寇,兵力十数万,我大明也必然要相对增加,数十万大军交于何人统帅都不可靠,唯有陛下亲自领兵,方可无碍,否则一旦出现问题,内臣担心会有人太阿倒持,江山不稳。” 朱祁镇点点头,道:“先生言之有理。” 王振这些话可算是说到朱祁镇的心里了。要知道百官的策略是,皇帝陛下您用赏罚分明的方法去激励将士就行,蒙古人来大明只是抢劫,没打算长留,只要咱们坚壁清野,让蒙古人抢不到东西,他们自己就会走了。更何况这个月份草原上啥都缺,水都不够喝的,您去了不就是吃苦么?您能吃得了这个苦?所以还是在京城呆着吧。 然而王振的一番话却从更高层次来反驳了大臣们的意见。 三边的老百姓也是大明的百姓,都属于皇帝陛下您的子民,如今子民有难,皇帝亲自去救,这属于收民心稳社稷的行为,如果大臣们不允许,那就说明有人希望大明社稷不稳,甚至取而代之,这无论在什么朝代都属于绝对不能犯的政治错误,一旦犯了,必死无疑。 再说了,现在也先带了十几万人来打大明,咱们也得派出十几万人去防守,这么多的兵将,交给谁能放心?一旦那个人有了异心,那就是山河破碎,社稷危险啊!只有皇帝亲征,自己带着,那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因此,皇帝亲征势不可挡。 不过大臣们都是苦读十几年、又经历了地狱般的科举考试的人,心智早已磨炼得坚强无比,怎么可能如此简单就放弃呢? 只见吏部尚书王直出班,再次启奏道:“陛下,微臣不认可王公公的话。” 英宗皇帝听了,心中怒气勃发,看向王直,不过看到王直那一头白发,却忍住了,没有发脾气,只是语气略带恼怒地问道:“王公还有什么话要讲?” 王直答道:“陛下为天下共主,身系社稷安危,怎能轻易赴险?大同的百姓是您的子民,难道其他地方就不是您的子民么?为少数子民而抛弃绝大多数子民,此为不智之举。至于援军,如果不是陛下亲征,派出数万即可,况且我大明武将均是忠君爱国之辈,军中还有监军,怎会有什么风险?陛下,您只需坐镇京师,居中调度,必能击退鞑虏。” “王公怎知一定能击退鞑虏?”王振听了王直反对自己,立刻又跳了出来。 王直看了他一眼,向英宗皇帝重重磕了一个头:“鞑虏入寇,本就是劫掠,只要各地严守城池,鞑虏无所得,待大军一至,必然退回草原。” 王振歪歪嘴,道:“王公是说要陛下放弃村镇的子民,任由鞑子劫掠?” 王直怒道:“坚壁清野本就是各地的防守措施,如今鞑虏肆虐,各地村镇早已迁入城池之中,何为放弃?” 王振反驳道:“坚壁清野?太祖爷耗尽终生才驱逐鞑虏,复我汉人江山,成祖爷更是远征漠南,打得那群鞑子抱头鼠窜,如今你却要陛下坚壁清野,任由鞑子烧杀抢掠,你这是说陛下不应继承列祖遗志喽?” “够了。”王直刚要继续反驳,英宗怒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此事就这么定了。”英宗站起身,对着大臣们分配任务。 “户部即日起准备粮草辎重,都督府征调三大营及京师周边卫所,出兵三十万,礼部择吉日祭天,朕此次必须要亲自打得也先再不敢窥视中原。” 王直见英宗皇帝已经拍板下了决定,只能带着群臣领命。 只有王振在英宗皇帝身边,对着大臣们露出得意的笑容。 既然皇帝已经下旨决定亲征,那么各部大臣就只能按部就班地完成皇帝的旨意,该调兵的调兵,该准备粮草的准备粮草,各司其职。 不过六部大臣却是约到了一起,在会仙楼商议还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皇帝亲征这件事。 会仙楼二楼雅间内,吏部尚书王直面对着同僚们,直接了当地说:“此次陛下亲征,面对瓦剌数万骑兵,风险异常,今日请各位同僚前来,就是想商量出一个办法,看看能否让陛下打消亲征的念头?” 兵部尚书邝埜摇摇头:“陛下已经下旨,此事几无可以挽回的余地了。” 他作为兵部尚书,虽然不愿意皇帝亲征,但是打仗这种事还是比较支持的,在这次战争中,他属于比较纠结的那种,既希望能够和瓦剌开战,派大军打退瓦剌,又不希望皇帝亲自赴险,所以只能选择一个中立的意见。 不过六部大臣都是混官场混久了的主,邝埜的话一出口,他们就知道了他的立场。 户部尚书王佐喝了口茶,问道:“以浙江叶宗留余寇为由如何?” 旋即自己便推翻了这个理由:“张式之干的不错,去年叶贼身亡,叶氏余孽已经不足为患,陛下一定不会答应。” 邝埜点点头,道:“叶氏余孽的确不足为患了,邓茂七之流也以平靖,如今大明只有南面的苗人还有些骚动,不过暂时也无太大动静,以内患为由恐怕不妥。” 众人对视无语。 王佐突然说:“请孙太后出面呢?” 王直摇摇头:“孙太后深居后宫,平日里就不管朝政,如今内宫全由王振把持,我等没有合适的方式进去。” “况且此事孙太后未必不知,她没出面,可能也有其他考虑吧。”邝埜接口道。 “那怎么办?”王佐急道:“陛下身系天下安危,怎么能亲身犯险,我等还是要想出一个完全的法子,确保陛下安危。” 众人点头,却仍然沉默不语。 毕竟大家都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可以让皇帝打消亲征的念头。 邝埜轻轻放下茶碗,对着众人道:“既然我等没有办法制止陛下亲征,那就只能尽全力让陛下安稳得胜了。” 王直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道:“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转头对王佐道:“公弼啊,此次陛下亲征,粮草方面没问题吧?” “没有问题,现如今刚刚秋收,虽然各地粮食还未运到京城,但是京城的粮食足以支持本次亲征了。况且前阵子刚刚运到大同十五万石粮食,即便一个月之内不再运粮,大军也不会有缺粮之忧。”王佐作为一个合格的户部尚书,对于这些事熟悉无比,立刻开口答道。 王直转向邝埜,问道:“那都督府那面的情况?” 邝埜答道:“都督府那面已经开始调集京城周边卫所,三大营也开始整束武备,预计会出动三十万大军,七月下旬即可出发。” 想了想,又继续说道:“我等是不是太过风声鹤唳了?此次瓦剌入寇不过数万,陛下随行三十万,再加上宣府大同的边军,无论如何都能让也先不敢轻易面对,陛下此次亲征,很可能一仗没打,瓦剌人就跑回草原了,咱们无非就是耗费些辎重粮草罢了。” 也许是邝埜的分析有些道理,王佐听到摇摇头,笑道:“希望此话当真吧。不过孟质啊,此次三十万大军出征,耗费的粮草可不是些许之量啊。” 邝埜举起茶碗道:“公弼,本官说错话了,以茶代酒,请户部尚书大人原谅。” 众人都是一笑。 王直笑道:“孟质此话也是有些道理的,估计陛下此去无惊无险,只当是巡视一下边防吧。” 不过此时的众人谁都没有想到,就在一个多月之后,在座的人一半都死在了此次“巡视”中。 与此同时,大明紫禁城某个偏僻小室中,两个人正在窃窃私语。 其中一人道:“此次陛下亲征几成定局,王公公那面恐怕圣眷更丰了。” 另一人点头道:“是啊,王公公本来就权倾朝野,如果这次陛下大胜而还,那以后就再没有人能制衡他了。” 原先那人道:“咱们能怎么样?现如今陛下只相信他一个人,我等虽然有忠君之心,却无能为力啊。” 另一人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此次亲征,陛下亲赴险地,你我二人必有一人是要随行的。如果陛下有所闪失,我等怎么面对先皇陛下啊。” 旋即恶狠狠地道:“王振该死,若不是他蛊惑陛下,陛下怎会亲征蒙元,此人不除,必会动摇江山社稷。” 原先那人叹道:“我等身为奴婢的,听陛下的话便是了,又能如何?” 二人对视,相对无言。 却不知道屋外闪过一条人影,飞快地向宫门方向跑去。 不多时,北京城中一个大院内飞奔出一匹快马,从阜成门方向快速出城,一路向着宣府大同方向奔去。 第二十五章 纵论亲征 当皇帝亲征之事传出来之后,天下百官一片哗然,各地封疆大吏的劝阻奏疏川流不息地涌向北京城,一时间北京的九门热闹至极,一会一个插着小旗的兵丁骑马奔过,一会又是一个插着小旗的兵丁骑马奔过。 然而,朱祁钰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些人的奏疏必然像是一条条鱼,丢进紫禁城那摊浑水里,冒不出一个水泡。 果不其然,这些奏疏进了宫之后就没了后文,据说是被某个姓王的大太监给拦下了,一律留中不发。 倒是一群武勋的纨绔子弟兴奋地四处钻营,打算跟着皇帝亲征,看看能不能在战场上一展他们勇武的风姿,捞一点功劳。 当然,按照他们的说法是,继承祖辈遗志,大展我某家雄风。 谭裕和陈韶他们,作为标准的武勋二代,自然也在其中,尤其是谭裕那个家伙,平日里没事都要出去找野兽打架,不出城则是去找地痞无赖打架,甚至连拉架的顺天府衙役都一起打,碰到这种事,必然不会放过。 不过朱祁钰知道这次亲征的风险异常,去了就是九死一生,特意把他们叫到府上,叮嘱他们别没事找事,老老实实在京城呆着。 陈韶为人稳重,被朱祁钰一说就放弃了念头,反正他哥肯定不会同意他去。谭裕则是一脸的不快,坚决要想办法偷偷跟着大军远征漠北,“封狼居胥”。 朱祁钰指着他骂道:“你去干嘛?此次陛下亲征,数十万大军还少了你一个人?你只有一个赐荫的校尉官职,还没有实权,不能领兵,难不成去了那要当炮灰么?” 谭裕愤愤不平的回道:“我苦练这么多年武艺,不就是为了上阵么?” 听到他这么顶自己,朱祁钰更加生气,怒骂道:“就你那点武艺,上阵能干什么?在京城和地痞打架都输过,还指望你去面对那群蒙古蛮子?你爹岁数也不小了,你不老老实实等着继承爵位,难不成指望你弟弟继承么?” “他继承也没什么...”谭裕嗫喏地回答。 “那你在京东物流的份子也不让他继承?”朱祁钰继续骂道。 “这个...”谭裕立刻被顶了回来。 他当新宁伯世子这么久,也就是跟朱祁钰一起做买卖的这段日子里手头开始宽裕,以前都是穷的叮当响,要他放弃这么一笔财富,他哪里舍得。 朱祁钰见他不说话了,不由得语气缓和了一下,道:“此次亲征,我大明未必是必胜之局。” 谭裕心说:这回亲征,据说大明出动了二十万大军,又都是能征善战之辈,瓦剌才多少人,几个打一个,怎么都能赢。不过他刚被朱祁钰骂回来,现在也有点不敢开口。 倒是陈韶一直在旁边没吱声,这会儿才问道:“王爷为何说此次亲征不是必胜?” 朱祁钰冷笑一声,答道:“此次陛下亲征本就过于草率,天时地利皆不在我大明,何敢言必胜?” “请王爷详解。”陈韶也是一脸疑惑。 按理来说,蒙古人行动基本都是数万人为一队,大明出动二十万军队,面对蒙古人是以多打少,怎么都不能输。何况蒙古人也不是傻子,看到大军必然退回草原,大明也算是击退了他们,怎么都可以算赢的啊。 朱祁钰坐下来,喝了一口茶,道:“先说天时。现如今是八月份,草原上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水草肥美,牛马健壮,瓦剌休养生息了半年,基本已经恢复了元气,正是兵强马壮之时。而我大明呢?北方马上就要秋收了,朝廷出征必然征调民夫随行,你让他们放下家里的田地去和蒙古人拼杀,有几个人愿意的,所以,天时不在我大明这边。” “再说地利。三边虽然堡垒众多,但却也是漏洞百出,瓦剌都是骑兵,纵横百里轻而易举,往日里几百骑兵渗透进来都难易防守,更何况是如今数万,人少了就会被围歼,人多了抓不住他们的踪迹。而瓦剌那面呢?他们没有城池,也就不需要防守,我大明也不大可能放弃宣府大同去草原上,那就是放弃咱们的优势而以劣势去迎敌,会有什么结果就不用我告诉你们了吧。” “最后说说人和。” “人和?陛下亲征,人心所向。我大明将士必然万众一心,斩也先于马下。”谭裕立刻道。 朱祁钰斜眼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陛下亲征是真的,人心所向可未必。那群文臣现如今还在上书朝廷,请求陛下取消亲征呢。万一他们耍点手段,拖一拖粮草,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再说,此次亲征,主要是陛下和司礼监王公公力主,百官几乎都是反对的,即使那群阉党也是一样,所以,人和其实也不在咱们这面。” 顿了一下,朱祁钰继续道:“此次亲征,陛下为统帅,王公公必然随驾,以他的手段,指挥大权必然会落在他的手上。” 转头面向谭裕道:“王公公不过一落第秀才,机缘巧合下才登上高位,那群大臣都不懂军旅之事,他能懂什么?让这么一个外行去指挥几十万大军,面对的还是也先这种从草原上杀出来的枭雄,我就问你,如何能胜?不败就不错了。” “陛下亲征,所依仗的不过是先帝们对蒙古人的不败战绩,他自己是没有领过兵的,所以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只要亲征,必然会像太祖和成祖那样凯旋而归,但是...”朱祁钰顿了一下,道:“陛下却忘记了,太祖和成祖那都是从战场上杀出来的,陛下并没有上过战场,因此,此战必然凶险异常!” “那王爷为何不提醒陛下?”陈韶听得一身冷汗,连忙问道。 朱祁钰摇摇头,反问道:“本王如何提醒?” 陈韶立刻就懂了朱祁钰的意思。 朱祁钰身为郕王,本就不应该参与太多的朝政,更别提对外战争这种大事。否则皇帝没说什么,那群御史言官必然会先跳出来弹劾他图谋不轨。 再说了,亲征是皇帝定的,他去找皇帝,说你没能耐领兵,打仗肯定打不过也先,不如在北京老老实实地呆着,皇帝能听才怪呢!把他打发到交趾都算对得起兄弟之情了,找个由头把他贬为庶民都是正常。 啊,我不行,难道你行?我没能耐,难道你有能耐?要不要让你领兵去弄死也先啊?皇位要不要也让给你坐坐啊? 朱祁钰找皇帝说这事,纯属自找麻烦,而且还是那种天大的麻烦。 谭裕还是有点不服:“此次北征,英国公必然随行,他是打过交趾的,能征善战为天下所知,有他在,陛下怎会不胜?” 朱祁钰叹了口气道:“英国公的确能征善战,但是他今年都七十五了,随驾出征实属不易,军中那些事,他管不过来,也没有精力去管。” “再说了,此次陛下亲领大军出征,英国公只能建议,不能决断,决定权还在陛下,而陛下又宠信王公公,所以,实际上的指挥权还是在王公公手中。” “这话又说回来了,王公公不过一落地秀才,又随侍在陛下身边,只要他出面拦住,谁能面见陛下?谁又能劝谏陛下?” 陈韶点点头,道:“如果真如王爷所言,此战必然凶险异常。” 谭裕看着他二人,一言不发,只是低头思索。 朱祁钰叹气道:“所以,我拦着你们,只是希望你们安全无事,不必殒命在沙场之上。” 三人对视,均是无言。 次日,朝中传出圣旨。 和历史上一样,朱祁钰留守京城,驸马都尉焦敬为辅。 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镇远侯顾兴祖,泰宁侯陈瀛,恭顺侯吴克忠,驸马都尉石璟,广宁伯刘安,襄城伯李珍,修武伯沈荣,建平伯高远,永顺伯薛绶,忠勇伯蒋信,左都督梁成,右都督李忠,都督同知王敬,都督佥事陈友安、朵儿只,户部尚书王佐,兵部尚书邝埜,刑部右侍郎丁铉,工部右侍郎王永和,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邓棨,通政司右通政龚全安,左参议栾恽,太常寺少卿黄养正、戴庆祖、王一居,大理寺右寺丞萧维祯,太仆寺少卿刘容,鸿胪寺掌寺事礼部左侍郎杨善,左寺丞张翔,翰林学士曹鼐等文武官员随行。 从决定亲征到准备出发,仅仅两天时间,朝廷上下几乎没有什么准备,各部为了亲征之事乱做一团。 在文武大臣们看来,皇帝做出亲征这个决定太过仓促,简直跟儿戏一般。 以前朱棣亲征漠北,哪次不是先准备个半年时间,从全国各地调集粮草军队,调整京师军事布防。 哪像这次,昨天决定要亲征,明天就要出发,粮草什么的压根就没有征集起来,军队也只能抽调京师周边卫所,一旦前线有失,那天下社稷就会动摇不定。 第二十六章 皇帝被抓了? 虽然皇帝做出了儿戏般的亲征决定,但是文武大臣们还是竭尽全力地去完成任务,并且想方设法地确保皇帝的安全和本次亲征的成功。 不得不说,英宗皇帝命好,他太爷爷和他爹给他留下了一个非常不错的班底。 吏部尚书王直,礼部尚书胡濙,兵部尚书邝埜均是久经历练的文臣,英国公更是有过灭国之功的统帅,面对如此紧急的局面,他们还是各司其职,完成好了自己的任务。 户部从江南调粮已经来不及了,所以直接从山西调拨了一批粮食过去。 礼部则是准备好了一批物资,让皇帝用于赏赐下面的兵将,并且安排好了处理国政的流程,以免耽误了其他政务。 兵部尚书邝埜和英国公张辅因为要随驾,所以清闲一点,不过也各自有所准备。 正统十四年七月十六,甲午。 上遣官祭拜太庙,车架发京师,开始了这次有去无回的亲征之旅。 临行前,和历史一样,朱祁钰也得到了一个任务——京师留守。 起初,朱祁钰是不愿意接这个任务的。 京师留守,说好听的是皇帝信任你,让你在京师坐镇中枢,以防有变,说不好听,你就是一个备胎,而且还是没有实权的备胎。 朱祁钰坐在这个位置上其实是很尴尬的。 这时候,英宗的儿子朱见深才刚刚三岁,年岁太小,暂时是不能立为太子的,所以也就做不了储君,而且英宗皇帝也没想到,自己会一去不回,被蒙古人抓走。 而朱祁钰已经二十多岁,还是自己的弟弟,平日里也没有掌握过权利,更没有表现出什么野心,每日除了与一群二代们交际,就是捣鼓自己那个买卖,从各方面来讲,都毫无疑问是一个备胎的优质材料。 另外就是,如果自己真有点什么意外,那么有权利废立皇帝的人便是后宫之主,自己的亲娘孙太后,而朱祁钰的母妃恰恰是后宫中另一个人吴贤妃,所以,孙太后必然会向着自己的孙子朱见深,那么怎么算,自己这一脉的皇位都丢不了。 当然,身为一个十几年的皇帝,他在临出发的时候还是找朱祁钰聊了一下。 御书房中,英宗皇帝面色和善地看着朱祁钰,短暂寒暄后道:“皇弟,今日朕招你前来,是想和你说一件事。” 朱祁钰躬身行礼,道:“陛下请说,臣弟必当洗耳恭听。” 英宗皇帝微笑着摆摆手:“皇弟无需拘谨,坐下说话。” 看到朱祁钰坐下,英宗皇帝继续道:“今日朝堂上,朕决意亲征的事情,皇弟已经知道了吧。” “臣弟已经知道了。”朱祁钰点点头。 “那皇弟如何看待此事?”英宗皇帝笑盈盈问道。 这是在试探我啊! 朱祁钰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回道:“陛下亲征,必然大获全胜,也先小儿不过一时猖狂,天军一至,必然望风而逃。” 听到他的回答,英宗皇帝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点点头道:“臣弟过誉了。” 然后继续道:“此次朕亲征漠北,必然要驱逐瓦剌,勒马焉然,时间必定不短,而京师乃大明重地,需一人坐镇留守,以防不测,朕思虑一番,希望皇弟能够担此重任。” 朱祁钰立刻起身,道:“此事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英宗皇帝笑道。 “臣弟惫懒,又没有操持过政务,对朝政所知不多,且京师乃大明核心所在,当是由陛下亲自掌控,臣弟如何能够担此重任。”朱祁钰答道。 “皇弟无需担心。”英宗皇帝听了,微微一笑,道:“朕已经安排好了,日常政务有吏部王尚书和礼部胡尚书他们,皇弟无需操劳国事。” 原来只是当一个摆设啊。 知道了自己就是个吉祥物,朱祁钰心里不禁摇了摇头,道:“既然有王尚书和胡尚书他们,陛下为何还要让臣弟留守呢?” 这个问题是朱祁钰故意问的,他作为京师留守,只是预防不测的一个常规手段,历史上各朝各代都有过,不过大多数时候是太子亲自留守,但是现在的朱见深太小,所以让他郕王朱祁钰当了留守,作为备胎。 英宗皇帝心中还是很开心的,但面色还是一板,道:“王尚书他们虽然尽忠职守,但是他们不姓朱。” 好吧,这个理由很强大。 朱祁钰虽然得到了一个让他没法拒绝的答案,但还是有点不愿意做这个京师留守。 一直站在一边的王振这时候插嘴:“郕王殿下,陛下这是对您信任有加,您还是接了旨意吧。” 得,这旨意还没法不接了。 朱祁钰一听王振的话,心中无奈,只好接下旨意,并且赌咒发誓,必然尽心为国,替英宗皇帝看好京师重地,等待他胜利凯旋。 只是,有一点他没说,如果英宗回不来,那继任者就不一定是朱见深那个三岁的小娃娃了。 出征当日,朱祁钰作为京师留守,和百官一起为皇帝送行。 临行前,群臣最后努力了一次,还是由吏部尚书王直领头,劝谏英宗放弃这次亲征,不过英宗皇帝已经下了死心,直接驳回了群臣的请奏。 不过,英宗皇帝还是当着群臣的面叮嘱了他几句,政务方面要多支持王直和胡濙,他们是老臣,这方面熟悉的很,凡事都会处理好的。 朱祁钰心里腻歪,脸上却是一副唯唯诺诺的面孔,不停点头称是。 这都临走了,还当着群臣的面玩天家手段,有意思么?朱祁钰心里想。 一番折腾过后,时间已经过了午时,英宗皇帝的车架终于启程了。 朱祁钰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久久不语。 半晌,转过头对身后的大臣道:“陛下已经出发,诸位大人还是请回各自的衙门办公吧。本王留守京师,但是不通政务,还请各位多多费心。” 群臣拱手行礼,随即散去。 之后的消息接踵而来。 七月十九,大军过居庸关,碰到连绵秋雨,六军艰苦,文武将士皆无纪律,群臣请驻跸,皇帝不许。 七月二十三,皇帝车驾抵达宣府,又遇到大暴雨,边报益急,扈从群臣复交章请驻跸,王振仗着皇帝威势大怒,骂了随行官员一顿。 七月二十四,大军在鸡鸣山休息,群臣又开始上奏让皇帝回京,这次英宗皇帝更是懒得搭理他们,直接让王振出马。 果不其然,王公公出面,又是一顿大骂,甚至让成国公朱勇跪在草地上几个时辰,钦天监彭德清和翰林学士曹鼐的劝谏也被怼了回去。 八月初二,大军终于抵达大同城,群臣仍然不死心,继续进言英宗,希望其放弃亲征,回师京城,然而王振作为皇帝的代言人,仍然坚持继续北上。没过几个时辰,大同镇守太监郭敬秘密求见王振,告诉他驸马都尉井源战败,蒙古人在长城外面已经设下埋伏,现在出击很容易被蒙古人全歼,而且这段时间大同这面不是刮大风就是下大雨,不利于大军远征。 王振知道了这些事,进了皇帝行在,不久之后,英宗传出旨意,招群臣商议回师。 八月初三,车驾到了双寨儿,这次运气不错,营寨弄好不久,老天爷就开始雷雨交加,六军将士惊乱,差点炸营,还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一夜。 八月初四,车驾在滴水镇休息。 八月初五,车驾抵达洪州方城。 八月初六,车驾到了白登山,就是汉高祖刘邦差点让匈奴人围困而死的地方。 八月初七,车驾次怀安城西。 八月初十,大军抵达宣府。 八月十三,一个坏消息传来,瓦剌追上了亲征大军,恭顺侯吴克忠、都督吴克勤为了阻敌追击战死沙场,成国公朱勇、永顺伯薛绶率领四万骑兵阻敌,冒进中伏,朱勇和薛绶亦是战死,四万骑兵全军覆没。 然后就是连续几天没有消息。 大明正统八月十七,怀来守军传来一个震惊天下的消息,大军在土木堡遇袭,二十万大军一战即没,英宗皇帝不知所踪,随行的英国公张辅,泰宁侯陈赢,驸马都督井源,平乡伯陈怀,襄城伯李珍,遂安伯陈埙,修武伯沈荣,都督梁成、王贵,户部尚书王佐,兵部尚书邝埜,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曹鼐,刑部右侍郎丁铉,工部右侍郎主永和,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邓栗,翰林院侍读学士张益,通政司左通政龚全安,太常寺少卿黄养正、戴庆祖、王一居,太仆寺少卿刘容,尚宝少卿凌铸,给事中包良佐、姚铣、鲍辉,中书舍人俞拱、潘澄、钱禺,监察御史张洪、黄裳、魏贞、夏诚、申祐、尹竑、童存德、孙庆、林祥凤,郎中齐汪、冯学明,员外郎王健、程思温、程式、逯端,主事俞鉴、张塘、郑瑄、大理寺副马豫,行人司正尹昌,行人罗如墉,钦天监夏官正刘信,序班李恭、石玉全部战死。 朱祁钰轻轻放下急报,转头对身边随侍的太监道:“召集群臣,奉天殿议事。” 大明,我朱祁钰来了。 第二十七章 乱哄哄的朝廷 正统十四年八月十七,二十万大明将士全军覆没,英宗皇帝失踪的消息传到京城,整个朝廷顿时乱作一团,城内人心惶惶。 为了应对这个消息,朱祁钰以京师留守的身份,召集百官在奉天殿议事。 奉天殿中,文武百官一片死寂,只有下面非常微小的议论声在殿内流转。 朱祁钰站在御阶下面,面对着文武官员道:“今日怀来守军传来消息,陛下在土木堡遇到瓦剌偷袭,三大营全军覆没,陛下也被瓦剌掳走,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吧,今日招大家前来,还需尽快拿出一个方略,以备万一。” 对于这件事,朱祁钰压根就没想着保密,这么大的事情,无论他如何保密,天下人都会非常快的知道,这时候保密,反而显得他有什么阴谋似的。 所以,在通知群臣来开会的时候,他就让内侍告诉了大臣,要求他们必须尽快进宫,省得某些人装个病啥的。 文武百官均是点头。 吏部尚书王直出班道:“回郕王殿下,现如今陛下北狩,三大营全军覆没,京师武备已经空虚,兵部应尽快拿出方略,充实京城。” 因为兵部尚书邝埜随英宗出征,现如今兵部的头头是左侍郎于谦,只见他出班道:“回郕王殿下,回王尚书,现如今京师兵士大概在十万左右。” 听到他说京师还有十万兵力,群臣不禁松了口气。 然而于谦又继续道:“但是陛下亲征,带走的都是精挑细选的兵士,现如今这剩下的十万人,基本上都是老幼病残,基本上没有多少战力,需从外地急招几个卫所进京补充,以稳定中枢。” 翰林院侍讲徐有贞跳了出来:“郕王殿下,陛下北狩,臣万分悲痛,然现如今三大营已无,京中也没有可战之兵,瓦剌新胜,必会趁此机会南侵,说不准现在正向京师进发,于侍郎所言虽为良策,然卫所调动还需时间,而瓦剌兴许三日即到,微臣斗胆,请移京师于应天,暂避刀兵,以图后事。” 驸马都尉焦敬反驳道:“京师乃大明中枢,天下重地,怎可轻言放弃?” 徐有贞也是立刻反怼回去:“焦都尉是打算将大明宗室和文武百官置于险地?” 焦敬也不是怂人,继续反驳:“京师是天下核心,一旦移动,必将天下震动,叛匪四起,那时南有叛乱,北有蒙古,我大明社稷必将不稳。” 徐有贞道:“靖康二年,高宗南渡,续宋朝百二十年,都尉是否忘记?” “够了。”焦敬还待再说,却被朱祁钰这一嗓子喊了回去:“今日是商量方略的,不是让你们吵架的。” 转头看向其他人,问道:“诸位还有别的意见和方略么?” 礼部尚书胡濙是文官中仅次于王直的大佬,这时候站了出来,慢悠悠地道:“回郕王,徐侍讲所言有误。” 这是朝堂上为数不多的几位老臣,朱祁钰不敢随意得罪,于是便点点头道:“胡尚书请讲。” 胡濙继续道:“宋朝高宗南渡,虽然续命百二十年,却也失掉了半壁河山,我大明先祖历经艰险,才驱逐蒙元,恢复汉人江山,因此上承天命,下安黎民,建立了大明社稷,此乃大明立国之本,万万不可忽视。” 朱祁钰点点头。 胡濙又道:“且除太祖之外,文皇帝及诸位先皇的陵寝均在此地,怎可轻弃?文皇帝定陵于北京,就是让后世子孙知道,北京才是大明中枢,因此,徐侍讲所言有误。” “臣附议。”兵部左侍郎于谦也站了出来。 “臣附议。”驸马都尉焦敬当然也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大臣站出来附议。 朱祁钰摆摆手,道:“那此事就议定了,京师重地不可轻移,于侍郎尽快选调一批卫所进京,加强京师防务。” 环视了一圈,又问道:“诸位,何人还有异议?” 文官中有些人打算蠢蠢欲动,却被王直直接瞪了回去。 至于武将勋贵,这群家伙巴不得打仗呢,怎么会这种时候跳出来。 万一迁都了,还能有多少仗打。 况且大家的家底都在北京,而且家资丰厚,一时半会哪里能及时转移出去。 朱祁钰点点头,道:“那么陛下北狩之事该如何解决?” 朝堂上一时间安静异常,一滴汗滴落到地上都能听清。 这种事太大,没人敢出头,也没人愿意出头。 朱祁钰只是牵头,也不愿意出头,于是便直接点名道:“王尚书有何良策?” 王直听到朱祁钰点了他的名字,心中万分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出班答道:“臣暂无良策。” 朱祁钰看了他一眼,转头问向另一个大佬:“胡尚书呢?” 胡濙倒是不虚,慢悠悠地出班答道:“此事需郕王告知太后之后方可商议。” 王直一拍大腿,对啊,这种事全大明只有孙太后一个人能拿主意。 这回轮到朱祁钰头大了。 他去告诉孙太后这件事?怎么说?你儿子被蒙古人抓了,你打算咋办?是花钱赎人?还是直接不要了? 孙太后现在岁数也不算小了,万一出个好歹的,自己怎么办?还怎么在大明朝这个以孝治天下的地方待下去。 不过这些事还难不倒朱祁钰。 眼珠一转,朱祁钰已经想出了办法。 其实这个办法很简单,那就是——拉上其他人一起分担火力。 于是朱祁钰装模作样地点点头,道:“胡尚书老成持重,真乃大明之幸啊。” 胡濙刚要行礼,只听朱祁钰继续道:“那一会胡尚书与王尚书就和本王一起去后宫请见太后,顺便商议此事吧。” 胡濙身子一颤,差点没摔倒。王直更是郁闷,这事是胡濙干的,你带上我干嘛啊。 朱祁钰没给他们拒绝的机会,接着道:“此事事关重大,还望二位勿要推辞。” 胡濙和王直顿时更郁闷了。 散朝之后,朱祁钰直接叫内侍拉着两位老大人去了后宫,找孙太后商量这事。 后宫早就听说了这件事,已经有内侍汇报给孙太后和钱皇后,两个后宫之主现在正在孙太后的寝宫相对而泣,哭的脸上的妆都花了。 见朱祁钰前来,孙太后也没拒绝,直接让内侍把他们领了进来。 简单行过礼之后,孙太后直接了当地问道:“对于如何救回陛下,朝堂诸位大人有何良策?” 三人对视一眼,朱祁钰躬身回道:“回太后的话,诸位大人说,此事还需和太后商量。” 孙太后点点头,道:“此事关乎大明社稷,的确需要慎重而行。” 钱皇后是英宗皇帝的结发妻子,心中对英宗非常挂念,插嘴问道:“那朝廷上是否已经商量出了什么办法?” 孙太后看了她一眼,不过也没说什么,转头继续盯着朱祁钰道:“是啊,皇儿是否已经和诸位大人商量出了什么办法?” 朱祁钰一滞,旋即回道:“回禀太后,儿臣愚钝,对此事毫无办法,因此特意带着二位大人前来,希望能够商量出一个良策,救回陛下。” 孙太后知道朱祁钰整天和那群纨绔子弟混在一起,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好办法,于是转头问胡濙和王直道:“胡大人和王大人是否已有良策?” 胡王二人对视一眼,胡濙站了出来,道:“此事老臣思量过了,现在有两个办法可用,不过......” 说到这里,胡濙微微一滞。 钱皇后连忙催促道:“有何办法,胡大人还请明言。” 孙太后看出了他的顾忌,便出言安慰道:“胡大人还请直言,有什么事情哀家替你担着。” 胡濙心头一块大石头落地,直言道:“老臣在来的路上想了两个办法,一是以银钱赎买,朝廷出一大笔银子,派能言善辩之辈去瓦剌面见也先,把陛下买回来。” 钱皇后立刻道:“这个办法好,蒙古人贪婪,咱们出够了银子,让他们把陛下放回来。” “先听听第二个办法。”孙太后打断她的话。 胡濙继续道:“二是派出高手,去瓦剌大营把陛下救出来,沿途设好接应即可。” 钱皇后立刻拒绝:“这个风险太大,哀家不同意。” 孙太后也是一个意见,摇摇头道:“此法过于凶险,去蒙古大营救人倒是可以,但是万一伤到陛下就不好了。” 朱祁钰站在旁边,脑中思索着这两个办法的区别。 买回来?先不说也先卖不卖,单说要花多少银子,这就无法估量。这是大明皇帝啊,花少了与身价不符,也先也不会卖,花多了,大明哪里支应得起。 之前南面的麓川之役就花了不少银子充作军费,后来的闽浙民变又花去不少,大明国库现如今基本就剩下点应急的银子了,压根拿不出太多的钱。 抢回来?派人千里迢迢去蒙古大营,在也先的眼皮底下抢人?开玩笑,真当那几万蒙古骑兵是摆设么?更别提接应了,大明哪里还有能在草原上立足的军队。 当然,最好的办法是英宗自己从也先的手底下跑回来,不过这种事只存在于未来某国的电影里,指望他自己能跑回大明,还不如指望他有光武帝刘秀那样的运气,天降陨石把蒙古人全砸死呢。 第二十八章 后宫议政 朱祁钰正在旁边想着胡濙的两个方案,突然听到孙太后问自己:“郕王,你认为哪个方法比较好?” “选第一个吧。”朱祁钰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孙太后点点头,满意地看了他一眼。 朱祁钰心里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尼玛这是在试探我啊! 刚才要是选了第二个,那孙太后没准就直接把自己扣在后宫了。 “不是亲妈的女人果然够狠。”朱祁钰如是想。 孙太后转头看向王直,道:“王尚书是什么意见?” 王直倒是不怵孙太后,直截了当地答道:“回太后,老臣以为,两法皆可用。” 孙太后眉头一皱,语气奇怪地问道:“王尚书此言何意啊?” 王直答道:“赎买陛下,此法的确可保陛下安全,不至于被鞑子伤了性命,不过目前国库空虚,想要凑足这笔银子,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且此事关乎大明尊严,不宜由朝廷出面;而营救陛下虽然不用朝廷掏银子,但是风险较大,一旦有所闪失,陛下必将性命不保,不过此法倒是可以延续列祖风骨,不会让大明丢脸。” 顿了下道:“因此,老臣以为,朝廷可以派出官员出使瓦剌,内宫派出内侍跟随,官员以大明威势与瓦剌谈判,使其放回陛下,内侍则是以钱帛诱之,令其同意赎买陛下。如此可以保陛下安全,大明安全,也不至于丢掉大明威势。” 钱皇后在一旁听着,立刻拒绝道:“哀家不同意,太危险了。” 孙太后眉毛一横,怒斥道:“闭嘴,此事还轮不到你做主。” 钱皇后立马不敢说话了,不过却是满脸的不服气。 孙太后转向王直道:“王尚书的法子不错,此事就这么办了,朝廷挑选人出使瓦剌,先看看能不能把陛下赎回来。” “臣接懿旨。”王直起身答道。 “那诸位大人就下去吧。”孙太后这时候也有些累了,对着三人吩咐道。 朱祁钰正要行礼退下,突然看到王直没动,又继续说道:“太后请慢。” “王大人还有什么事情?”孙太后疑惑问道。 只见王直郑重地行了一礼,道:“陛下北狩,群臣惶恐,三大营覆灭,京师守备空虚,而陛下临行之时只是命郕王殿下留守。” 朱祁钰听着,不明白王直是什么意思。 孙太后同样疑惑地看着他。 “因此,老臣斗胆,请太后下旨,命郕王监国。”王直放出了石破天惊的最后一句。 朱祁钰顿时头大了。 你个王直,怎么这个时候说这些。这不是坑我么? 你什么时候说不行,非得当着我的面说,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么? 而且更当着孙太后的面,孙太后会怎么想,我朱祁钰打算上位了?我一直表现得对权利没有野心啊。 果然,孙太后转头看向朱祁钰,眼神中带着重重的疑心,语气冰冷地问道:“郕王是什么意思?” 朱祁钰登时冷汗就流了下来,果然,孙太后起疑心了。 王直见状,立刻插话道:“太后不必多心,此事乃老臣刚刚想到的,与郕王无关。” “王尚书为何要请这道旨意?”孙太后收回目光,转头望向王直。 王直立刻回答:“太后,臣请郕王监国,理由有三。” “你且道来。”孙太后还是相信王直的,不然他刚才说没办法就可以了,更加不会出主意救英宗。 “一是陛下北狩,朝堂上需要一根定海神针,皇长子年幼无法理政,太后深居后宫更加不方便,唯有郕王殿下业已成年,且从各方面来看都很合适,因此,郕王监国,可安百官。” “二是京师空虚,瓦剌必会趁机侵犯我大明,兵事凶险,太后不合适出面,因此需要郕王殿下出面,安抚各军,稳定中枢。” “三是陛下已令郕王留守,可见陛下是信任郕王的,如今陛下短期内无法回返,朝政无法决断,郕王还需一个监国的名分来统领朝政。” “因此,老臣斗胆,请太后下旨,令郕王监国。”王直躬身下拜,以大礼请求道。 孙太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思索了一下,道:“王尚书所言乃老成谋国之言,哀家同意了,稍后便会令金安草拟懿旨。” “多谢太后。”王直再次下拜。 “好了,尔等退下吧。”孙太后摆摆手。 三人行礼退下。 等三人刚走,钱皇后便坐到了孙太后身边,问道:“太后娘娘,王尚书的计策真的能救回陛下么?” 孙太后这时候也是满面愁容,缓缓地道:“希望吧,哀家也不清楚。” 钱皇后听到孙太后没底气的回答,脸上的愁容更重,继续问道:“那王尚书让郕王监国是为何?” 孙太后明白她的意思,在钱皇后看来,让郕王监国,这不就是希望英宗回不来么? 不过孙太后是何等人,拉过钱皇后的手安慰道:“王尚书这么做,才是真心想让陛下回来的。” “这是为何?”钱皇后问道。 孙太后解释道:“让郕王监国有两个好处,一是朝政有人处理,二是把郕王推上去,就是为了逼郕王没有退路,必须救回陛下。” “麻烦太后为儿媳解惑。”钱皇后还是不懂。 孙太后继续道:“郕王只是监国,他上去了,救回陛下才是他最应该做的事情,也是他必须做到的事情。” “如果他没做到呢?”钱皇后问道。 孙太后冷笑了一下,道:“他是哀家任命的监国,如果没有做到,那么哀家一道旨意,也能让他不再监国。而且,那时候天下非议将会彻底淹没他,他也没有那个脸再继续坐在监国的位置上。” 转头看向钱皇后道:“懂了么?” 钱皇后这才点了点头。 孙太后拍拍她的手,道:“好了,别去想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了,回去看看内库还有多少银两,先准备出来,到时候让使节带走。” 钱皇后立刻起身,道:“那儿媳就下去准备了。” 暂时不提这婆媳两个如何准备赎人的银子,单说朱祁钰三人。 三人出了紫禁城,朱祁钰拉住王直,道:“老大人为何让本王监国?” 王直岁数大了,被朱祁钰拉了一把,差点摔倒在地,稳了下身子反问道:“现如今郕王不监国,何人能坐这个位置?” 朱祁钰急道:“不是还有我那侄儿么?” “皇长子才三岁,如何能监国。”王直怒道:“现如今陛下北狩,天下不稳,郕王身为大明宗室,也是先帝次子,您不站出来,还有什么别人有资格?” 朱祁钰哑口无言。 王直语气放缓,道:“殿下还是回府等待消息吧,明日早朝估计就会宣布殿下监国的消息了。” 说完没等朱祁钰反应过来,便进了户部衙门。 胡濙总后面踱步过来,笑呵呵地道:“哎,郕王殿下莫怪王尚书,他也是没办法。” 朱祁钰刚待说话,却见胡濙也转身走了,进了自己的礼部衙门。 朱祁钰想发怒,不过身边已经没有人,只得一挥袍袖,转身回府。 只不过,等他上了轿子,这才放下满脸的愁容,带上了一丝微笑。 没办法,他一直的人设就是懒惰,对朝政没兴趣,如果刚才露出一丝迹象,那保证有人去汇报给孙太后,自己监国的事情,估计就没戏了。 回到府上,朱祁钰刚想歇着,就听到管家来报,说是谭裕陈韶等一众二代们前来求见。 朱祁钰让管家放他们进来,先到客厅等着,自己则是去换了身常服。 一进客厅,就看到谭裕陈韶等人坐在椅子上焦急不已。 看到朱祁钰走进客厅,谭裕立马跳起来,焦急地问道:“殿下,消息是否是真的?” 朱祁钰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事,因此点了点头道:“昨晚收到的,怀来传来的消息。” “那我的长兄?”陈韶也是问道。 朱祁钰摇摇头,道:“据说是没在阵中了。” 陈韶登时蔫了下去。 朱祁钰看着其他人也都是一副急不可耐的神情,不禁继续说下去:“据传,泰宁侯,平乡伯,襄城伯和修武伯皆没于阵中。” 几个人都是和陈韶一样蔫了下去。 “诸位,目前只是怀来传来的消息,真假还未可知。蒙古人还在土木堡附近,他们的斥候无法靠近,兴许藏起来也说不准。”朱祁钰安慰道。 “那朝廷可有何方略?”有人问到。 朱祁钰摇摇头,道:“还能如何?土木堡一战,三大营尽皆覆没,京师的兵力现在非常空虚,朝堂上一片混乱,居然还有人说要迁都,哎!现在本王只盼着蒙古人不要打过来,否则必然天下大乱。” 陈韶听了,顿时急道:“那好歹也多派斥候接应,看看哪些人逃了出来。” “此事相信怀来那面已经在做了。”朱祁钰道。 “元宁,你也别太着急了,兴许你大哥已经逃出来了呢?只是那面蒙古人势大,暂时躲避罢了。”谭裕安慰道。 陈韶红着眼睛看了看谭裕,没说话。 朱祁钰道:“好了,你们都先各自回府吧,现如今这种情况,你们也帮不上什么忙。最重要的是,安抚好你们自己的宅院,朝廷已经乱了,你们自己的府宅别也跟着乱,没由来惹出麻烦。” 众人对视一眼,点头称是,各自回府了。 第二十九章 郕王摄政 翌日,孙太后颁出懿旨,皇帝北狩,今尚未班师,国家庶务不可久旷,特命郕王朱祁钰暂总百官,理其事,尔尚夙夜秪勤,以率中外,毋怠其政,毋忽其众。 又命文武群臣凡合行大小事务悉听郕王之令而行,毋致违怠。 至此,朱祁钰正式开始掌握朝政。 不过,朱祁钰的摄政只是减少了一点点京城百姓的恐慌情绪,对于京城大户们来说,效果等同于无。 “在这种时候让一个从未处理过朝政的闲散王爷来摄政,和主动让蒙古人进入京城有什么区别?”这是京城某个中级官员在私底下和家人说的话。 当然,某中级官员是谁?大家谁都不知道,反正这种事肯定没有人会主动出来顶包。 一时间,京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几乎都在转移财产,转移家人,连带着京城的大户们也开始准备,打算随时逃离京城,以防被蒙古人干掉。 朱祁钰倒也没想办法阻拦,而是命户部出钱,收了一部分城外田产,反正现在很多人在抛售,田产便宜多了。 原本还有几个御史没事找事,上奏说他既然摄政,就应当上承天命,下安黎民,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候还与民争利。 不过朱祁钰还没动手,倒是一群大臣先跳了出来,那群御史的奏折连个水泡都没冒出来就被集体打压了下去。 大臣们的集体观点是,现在蒙古人马上要打过来,田产以后说不准是谁的呢!既然郕王殿下用国库来帮我们止损,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让你们这群整天瞎胡扯的家伙来阻碍郕王的恩德,活腻歪了不是? 另外,因为各种谣言的关系,京城也乱了很多,朱祁钰只能命令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加大巡逻力度,有滋事者直接抓紧顺天府大牢,其他也没什么好办法。 当然,这些都是小事,对于朱祁钰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完善京城的防务。 他前世只是个HR,而且对于军事更是没什么兴趣,如何完善京城防务,他压根就是一窍不通,如果非要以他那一知半解的军事知识来指挥大明军队,那纯属是开玩笑。 所以,他的解决方法很简单。 像历史上一样,提升兵部左侍郎于谦接任兵部尚书,并由他全权负责京城防务事宜,调兵、筹粮,武备等各项事宜均由于谦掌握,只需要在事情安排下去之后往自己这里递交一个奏折就好。 为此,朱祁钰还单独召见了于谦,特意叮嘱到:“于大人,本王不知兵事,京师防务全靠你了,这些事情你可以单独拿主意,事后给本王递个折子就行,出了什么事情,本王替你担着。” 于谦是传统文人,学的是儒家学说,行的是孔圣言论,讲究的是辅佐明君,建功立业,朱祁钰这番话,恰恰给了他一个别人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的底气,因此心中万分感动,立刻下拜道:“臣多谢殿下信任,必将尽心竭力完成殿下所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祁钰笑呵呵地扶起他:“于大人不必如此。” 之后二人简单定下具体流程,于谦随即离去。 让朱祁钰万万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却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和意外的惊喜。 麻烦来自于孙太后,这位明宣宗朱瞻基的皇后是山东人,十多岁就入了宫,由明仁宗朱高炽的皇后张氏亲自教导。 因为算是在宫中长大,而且为人聪慧,所以对于皇家这点事知道得比谁都多,再加上背景强硬,因此学习到了非常多的政治经验。 在她看来,朱祁钰如此信任于谦是错误的行为。 首先,作为朱明皇室,尤其是现在这种危机时刻,无论如何都不能完全相信一个人,从皇家的角度来看,必须有制衡的手段和能够限制的权利。 朱祁钰把京城防务全部托付给了于谦,这就相当于把大明社稷托付给了于谦。一旦他有什么歪脑筋,那大明江山就有易主的可能。 这是孙太后无论如何不能容忍的。 当然,孙太后不像朱祁钰一样,知道历史上的于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其次,朱祁钰这么做,在孙太后看来就是收买人心之举。 政治经验丰富的孙太后对于这些再熟悉不过,给予臣子信任,给他们放权,说白了不过是一种朝堂中的政治交易。 朱祁钰赋予于谦这么大的权利,那么作为重臣的于谦必然也要回报给他一些东西。 钱财朱祁钰不缺,大明再怎么落魄也不会饿到皇帝的亲弟弟。 美人更不缺,只要朱祁钰放出个风声,无数的达官显贵就会找上门去推荐自己家的女儿。 那么他朱祁钰缺的是什么呢? 毫无疑问,权利!更准确说是名分。 虽然孙太后已经令郕王朱祁钰摄政,但是毕竟还有个皇帝在自己头上,即使这个皇帝现在不在,而且能不能回来还得再说,可是朱祁镇始终是皇帝。 中国人讲究个名正言顺,朱祁钰现在掌握的权利再大,只要朱祁镇一回来,那朱祁钰现在所掌握的一切都会立刻灰飞烟灭。 所以,朱祁钰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名分,一个可以让他更进一步的名分。 因此,孙太后一听说这个消息,就立刻让人把朱祁钰叫到后宫骂了一顿。 一进后宫,就见到孙太后端坐在正位上,朱祁钰赶紧过去见礼。 没办法,这位是皇太后,目前大明绝对的大佛,不拜不行。 然而,等了半天,都没听到孙太后让他起身落座。 抬头望了下孙太后,朱祁钰问道:“太后叫孩儿来有什么事情吗?” 一句孩儿立马让孙太后想起了自己那个不靠谱的皇帝儿子,身子差点没坐稳。 稳了稳心神,孙太后沉声道:“郕王可是把京师防务尽数托付于兵部侍郎于谦手中?” “回太后,正是如此。”朱祁钰直起身回答。 孙太后看了他一眼,没有计较他的违礼之举,只是问道:“郕王之前与那于谦交好?” “只是有过几面之缘。” “那你居然敢把整个京师的防务都交给他?你就不怕太阿倒持,社稷残缺么?”孙太后突然厉声道。 朱祁钰吓了一跳,不禁回答道:“儿臣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孙太后继续质问道:“京师防务这么大的事你都尽托人手,居然还能先斩后奏,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如今陛下北征未归,你就如此胆大妄为,哀家一道旨意能让你监国,也能让你回郕王府继续做你的闲散王爷。” 朱祁钰立刻跪下,大声叫道:“太后明鉴,儿臣冤枉啊!” “你还冤枉?”孙太后一听他喊冤,气就不打一处来。 朱祁钰抬起头,道:“还请太后消气,儿臣给您解释一下,您就懂儿臣的意思了。” “好啊,哀家倒要看你如何分辩。”孙太后也是明白人,知道自己要是真下了停止监国的旨意,那京师就彻底乱了,所以给了他一个机会。 朱祁钰直起身,辩解道:“太后明鉴,幸得太后信任,赋予儿臣监国之权,然儿臣以前就是个闲散王爷,对政务一窍不通。于侍郎乃是父皇看好的臣子,曾越级提拔为兵部右侍郎,巡抚山西河南,政绩卓越,现如今兵部尚书邝埜随陛下北征未归,兵部以于谦为首,儿臣自然命他统领京师防务。值此大明危难之际,儿臣不相信他,也要相信父皇的眼光啊。” “这话说的倒也在理。”孙太后听他提到了自己的老公,不禁也有些同意他的想法了,但是她还是有一些疑问需要朱祁钰给自己解答,便继续问道:“那你为何授予他临机专断之权?他又不是出去巡抚河南,就在京师坐堂,有什么事情你就不能拿主意交给他去办理么?” 朱祁钰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因为儿臣不懂兵事啊。” 孙太后哑然。 是啊,朱祁钰以前就是个混日子的,一没接受过皇帝教育,二没领过兵,对于领兵打仗这种事不知道是非常正常的,要是懂的话才是不对劲的呢。 而且今天招他前来也很突然,朱祁钰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过来,但是看他回答的速度,明显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那么朱祁钰的回答必然是心里所想的,不存在自己担心的那些事。 于是,孙太后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语气也变得和蔼起来:“好了,起来说话吧。” “谢太后。”朱祁钰站起身子,顺便还揉了揉膝盖。 哎,古代跪着真心难受啊,也不知道清朝那些大臣是怎么做到的,一跪几个时辰都不带打晃的。 孙太后继续道:“哀家今天叫你来,主要是问问这件事,哀家知道你没学过天子手段,心中有些担心,所以特意叫你来嘱咐你几句,免得你行差踏错,乱了大明社稷。” “多谢太后。”朱祁钰抹了把汗。 第三十章 三岁的东宫太子 孙太后又问道:“礼部胡尚书选定了出使瓦剌的人吗?” 朱祁钰摇了摇头,答道:“还未报上人选。” 孙太后顿时又开始生气,厉声道:“这个老杂毛,陛下在也先手里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他居然还敢拖着不办。郕王,你一会去礼部催催他,让他明日早朝就拿出正副使节人选来,否则就不要做礼部尚书了,到龙虎山跟张天师修炼去吧。” “儿臣遵旨。”朱祁钰立刻答道。 孙太后又叮嘱道:“郕王啊,你也要用心理政,抓紧机会把陛下救回来,万万不可怠慢啊。” 英宗果然是你的亲儿子啊。 朱祁钰心中这样想着,嘴上却立刻回答道:“儿臣遵旨。儿臣必当竭尽全力,争取尽早把陛下救回大明。” 孙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让他下去了。 第二天,孙太后召见朱祁钰的消息便在大臣之间传开。 这件事对于武勋来说只是一个谈资,但是对于文臣们来说,这件事背后透露着说不出的意味。 王直上朝的时候就听到有几个御史在午门外窃窃私语。 “你说太后不是刚刚任命郕王监国么?这会招他觐见是商讨什么事情?” “谁知道呢?兴许是赎回陛下的事情吧。” “此事不是已经交给礼部胡尚书办理了么?应该不是此事。” “那你说能是什么事情?” “也许是问政吧!” “郕王已经成年,而且太后已经命他监国,能有什么政事需要太后过问的?” “你是说宋朝章献太后?” “这个说不准啊。” “你们几个说什么呢?”王直踱步走了过去问道。 几个御史见大哥过来,赶忙行礼,一个御史回答道:“下官在说太后召见郕王一事。” “太后乃是天下之母,郕王刚刚监国,她过问一下怎么了?你们几个别在这里瞎猜。”王直训斥道。 “下官遵命。”几个御史立刻闭嘴。 没办法,王直现在是文官领袖,自己在朝堂上顶嘴还没啥大事,要是现在顶嘴,妥妥被按一个目无尊长的名声,这对于靠名声吃饭的御史来说绝对是噩梦般的事情。 王直慢慢踱回自己的位置,心头也在思索着这件事。 昨天他就听说了孙太后召见了朱祁钰,随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是孙太后招朱祁钰商讨出使瓦剌的事情,但是昨天上午刚刚定下由胡濙来牵头办理,为什么孙太后又单独召见朱祁钰商讨此事呢? 难不成孙太后真的想像宋朝章献太后一样,彻底架空朱祁钰,自己临朝理政? 这是文臣们绝对不会同意的事情,怪不得那群御史在偷偷讨论此事。 不过这件事他没法问,他一个文臣领袖,如果真的问出来,那就是自断退路。 在孙太后还没有进一步行动的时候,他不会站出来。 不过,下了朝,他便叫上目前各部的主事之人来到吏部的公房。 仆役给每人上了杯茶后边退了出去。 王直端起茶,喝了一口,问道:“诸位都听说了孙太后召见郕王之事了吧?” 众人点点头。 右都御史陈镒道:“此事我等已经听说了,御史们只是担心后宫干政,没有其他意思。” 作为目前督察院的头头,他的意见基本上就代表了御史们的整体意见。 王直皱了下眉头,道:“我知道御史们没有其他意思,但是现如今大明正处于危难之际,有戒还是约束一下御史们,免得他们莫名上奏,惹得朝廷和后宫争斗,平白让蒙古人占了便宜。” “对了,六科那面你也说一声,让他们也老实些,别惹事。”王直又补充道。 陈镒点了点头,应下了此事。 王直又道:“如今陛下北狩,朝堂混乱,诸位还需尽心竭力,共渡难关啊!” 众人点头应命。 其实王直今天找大家来的目的,他们在来之前就知道了,只不过大家都有些担心,不知道要不要和后宫争锋,所以希望看看王直的想法。 果不其然,王直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安了百官的心。 顿了顿,王直继续问道:“廷益啊,老夫听说郕王把京师防备尽数托付于你?” 于谦作为兵部的代表,点点头道:“是,郕王昨日特意招本官去说此事,下官已经答应了下来。” 王直面无表情:“廷益,那郕王说你可以先斩后奏也是真的了?” “是,郕王殿下说了,目前京师防备为第一要务,事多且杂,瓦剌又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打过来,因此赋予下官临机专断之权。说起来,郕王殿下真是气度非凡啊。”于谦回答道。 王直思考了一下,道:“既然郕王已经给了你权力,那老夫就不多说什么了,只希望你能安心理事,不要出什么岔子。” “王尚书放心。”于谦也没说什么,直接答应下来。 点点头,王直转向胡濙道:“今日既然已经把出使瓦剌的使节定了下来,那就抓紧时间出发吧,陛下在他们手里,你要叮嘱他们,千万不能让陛下受伤,尽可能把陛下救回大明。” 胡濙淡淡地道:“此事老夫已经吩咐过了,王尚书不必担心。” 王直点点头,没再继续,只是端起茶喝了一口。 众人会意,随即纷纷离开,各自回府衙办公去了。 后宫之中,孙太后和钱皇后正在一起商量救皇帝的事。 孙太后坐在一个软塌上,身后倚着一个靠背,正安慰着钱皇后:“皇后啊,这银子不是已经准备好了么?明日使节出发,你派人一起过去便是。” 钱皇后哭了半宿,这会眼睛都红肿了,脸上挂着双桃子眼道:“太后娘娘,臣妾不是担心银子的事,只是担心陛下在那面受苦。” 孙太后这时候脸上也泛起愁色,道:“哀家也担心,毕竟他是哀家怀胎十月掉下来的肉,不过担心又有何用?” “太后,您说那群蒙古蛮子会如何对待陛下?”钱皇后小声道。 “哎,陛下一个阶下囚,能有什么好待遇,活着就已经不错了。”孙太后不愧为久经风雨的后宫之主,看待问题还是很清楚的。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宝贝儿子英宗皇帝,眼下的待遇很不错,有吃有住,甚至还有女人侍寝,如今正在宣府大同一代领着蒙古人到处敲银子呢! 钱皇后听了孙太后的话,眼泪又开始流了下来。 孙太后见了,心中也是凄苦,不禁也跟着留下了眼泪。 婆媳二人正相对而泣,哭的正爽之时,一个小太监跑进了殿中,对着大太监金英耳语几句。 金英脸色一变,立刻跑到孙太后耳朵边嘀咕起来。 孙太后原本哭的正爽,听到金英的话,眼泪立刻收了起来,声音严厉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金英也是一脸严肃,毫不犹疑地点点头道:“此事千真万确。” 孙太后眉毛一拧,恨声道:“这个于谦,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英没敢接话,老老实实站到了一旁,倒是钱皇后抽泣着问道:“太后娘娘,出什么事了么?” 孙太后怒道:“兵部尚书于谦和别人说,郕王气度非凡。” 钱皇后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便疑惑问道:“郕王乃大明宗室,气度非凡理所应当啊。” 孙太后没好气的道:“你个妇人,懂什么?如今陛下北征未归,皇长子年幼,他郕王理政一日,便有人说他气度非凡,如若理政一月呢?是不是要说他有帝王之气了?” 钱皇后听了大惊:“郕王他没有这个胆子吧?” 孙天后反问道:“那宋太祖是如何当上皇帝的?” 钱皇后也算是熟读史书,最起码对各朝各代的开国皇帝是知道的,立刻就想起来赵匡胤是怎么篡夺了柴氏江山的,不禁大惊:“太后是说有人要给郕王黄袍加身?” 孙太后冷笑道:“相必是了,这个于谦,胆子好大。” “那可如何是好?”钱皇后急道。 孙太后顿了顿,一咬牙,道:“他们想推郕王上位,得先过本宫这关。” 旋即转向金英道:“拟旨,虏寇犯边,毒害生灵,皇帝恐祸连宗社,不得已躬率六师往正其罪,不意被留虏庭,尚念臣民不可无主,兹于皇庶子三人之中选其贤而长者曰见深正位东宫,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钱皇后听了旨意,心中大定。 周贵妃平时和她关系不错,她儿子当了皇帝,自己也算是大母,肯定不会有事。 金英旋即下去准备旨意去了。 朱祁钰万万没有想到,因为于谦的一句话,自己莫名其妙就被卷入了朝廷和后宫的权力之争,这时候的他正在偏殿看奏折,浑不知自己已经变成了皇权与臣权相争的交点。 费半天劲,好不容易看懂了于谦的奏折,朱祁钰抬笔刚要批注,想了想又放下,对着外面伺候的小太监道:“去把兵部于尚书叫来,本王有些事要问他。” 第三十一章 情绪不定的太后 不一会,于谦来到偏殿,见到了朱祁钰。 朱祁钰也没跟他客气,直接让他落座。 于谦刚坐好,朱祁钰便直接了当地道:“于大人,你的折子我看了,说实话,本王不是很满意。” 于谦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心中虽然很惊讶,脸上却非常淡定,问道:“王爷哪里不满意?” 朱祁钰拿起奏折道:“怎么说呢?方略做的没问题,但是不够细致。” “不够细致?”于谦疑惑道。 他从永乐十九年进士及第,到现在已经几十年了,奏折向来都是这么写的,没发现什么不够细致的地方。 朱祁钰指着奏折的一段话给他看:“例如这里。” 于谦一看,是他调河南一个卫所进京的话,但是他还是不太理解:“请殿下明示。” 朱祁钰放下奏折,道:“这里面说了调那几个卫所进京,却没有说这些卫所何时能抵达京师?到了京师驻扎在哪里?粮草辎重如何解决?具体是何人负责?这些东西奏折里全都没有,看了你的奏折,本王如何能知道京师防备什么时候才能完成?” 这是朱祁钰穿越前的习惯了。 当初做人力资源经理的时候,他就喜欢用非常详细的方案来处理问题,时间节点卡的很准,责任直接分配到人。 虽然老板更看重技术总监和销售总监,但是他硬是用极为合理的方案保住了自己的地位。 现如今到了大明,他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 之前他是个闲散王爷,不用理政,所以奏折也没怎么看过,现在看起来,差点没愁死。 大明官员的奏折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啊。 先来一通高瞻远瞩,再来一通理由,几百字的奏折,只有最后那几句话是有用的。 这不是浪费纸么? 所以,即使知道于谦在历史上是名臣,但是他还是受不了奏折的这种写法,现在面对这未来的于少保,他毫不犹豫地挑明了自己的不满。 于谦听了也是一头冷汗。 放下奏折,朱祁钰道:“太祖曾经说过,为臣者进言需言之有物,不得浮夸造作,这才过去多少年,怎么奏折又变成这种废话连篇的样子?以后上奏折,要尽量言简意赅,抓住重点。听懂了么?于尚书。” 刚刚正位于谦微微欠身:“遵命。” “那就先拿回去重写吧,弄好了再递过来。” “是,微臣告退。”接过奏折,于谦领命退下。 朱祁钰没有想到,于谦的奏折还没有重新写完,孙太后的懿旨便从深宫里冒了出来,打了他和文臣们一个措手不及。 次日,早朝。 朱祁钰和大臣们还没有开始议政,金英便举着一封懿旨跑到了超会上,直接宣布了孙太后的想法。 “太后懿旨,虏寇犯边,毒害生灵,皇帝恐祸连宗社,不得已躬率六师往正其罪,不意被留虏庭,尚念臣民不可无主,兹于皇庶子三人之中选其贤而长者曰见深正位东宫,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宣读完旨意,金英便躬身向朱祁钰行了一礼,道:“郕王殿下,太后懿旨,命老奴当庭宣读,得罪了。” 转身便退了下去。 文武百官听得莫名其妙,怎么就突然封皇长子当太子了?郕王监国不是挺好的么?突然冒出来个太子算怎么回事? 朱祁钰也是一脸蒙圈,怔怔地看着金英远去的背影。 不过大臣里还是有不少老油条的,吏部尚书王直和礼部尚书胡濙听完就懂了孙太后是什么意思了。 昨天刚刚传出孙太后召见郕王的消息,今天后宫就发出这样的旨意,针对性太明显了。 草草宣布了几个决定后,早朝便结束了。 王直领头,六部尚书和督察院的头头便一起进了后宫,去拜见孙太后。 孙太后见一群文官气势汹汹地杀到后宫,一股莫名怒火也冒了出来,直接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接见。 几个重臣见状,在孙太后的寝宫前长跪不起,坚持觐见。 双方立刻僵持在一起。 朱祁钰听到小太监来报,连忙跑到后宫,远远就看到一群人跪在寝宫前面,被太阳晒得摇摇晃晃的。 他赶忙紧走几步,上去想要扶起领头的王直:“哎呀,王尚书这是干什么?您都七十了,身子骨能受得了么?赶紧先起来,有什么事和本王说。” 王直岁数的确大了,这会也有些头晕,便顺势站了起来,道:“郕王殿下明鉴,老臣希望觐见太后,问一问早上那道旨意。” 朱祁钰一听,好么,这是为了我啊,不过你们这么干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么?于是便道:“王尚书啊,太后那道旨意没别的意思啊,我那见深侄儿乃是皇长子,正位东宫不也是应有之举么?你们这是做什么?” 我们不是为你,我们是怕太后挟持太子临朝听政。 不过这话王直也没法说,只好道:“此事涉及国本,却未经群臣商议,我们这些老臣只是想听太后亲自说一句,不然心中不踏实。” 朱祁钰道:“王尚书这不是逼宫么?” “老臣不敢。”王直连忙道歉,不过身子却一动不动。 朱祁钰叹了口气道:“好吧,本王去试试。” 说完转身对门口的太监道:“速速去通禀,就说本王要觐见太后,求个旨意安抚群臣。” 小太监蹬蹬噔地跑了进去,不一会便出来回复道:“太后旨意,命郕王觐见。” 朱祁钰点点头,转头对王直道:“王尚书还请稍等。” 王直躬身行礼,不过没说啥。 朱祁钰进了寝宫,行过礼后,对着椅子上的孙太后道:“太后,王尚书他们也是为国,并无它意,您还是见见吧。” 孙太后看到朱祁钰便有火,怒道:“见什么见,一群老家伙,仗着岁数大就倚老卖老。本宫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么?” 见朱祁钰又要说话,便怒喝道:“还有你,堂堂大明郕王,奉旨摄政,却连几个大臣都管不住,要你何用?” 朱祁钰无奈,只得道:“太后说的是。不过这群文臣最讲究礼仪伦常,为臣风骨,他们只是不明白太后的远见卓识而已,您出面说句话安安他们的心,他们自然就会退走了。” 孙太后眉毛一横,怒道:“本宫深居后宫,做了什么事情需要安抚他们?真是不知所谓。” 做了什么事情?还不是你随随便便发了道立太子的旨意。 想是这么想,朱祁钰却不敢这么说,只能道:“太后息怒,这群大臣都是父皇留下的肱股之臣,朝廷栋梁,大明运转全靠他们。况且现如今陛下北狩,还需要他们尽早把陛下救回来呢。” 提到了自己的儿子,孙太后便是一滞,思前想后一番,不得不道:“郕王说的是,让他们进来吧。等等,让王直和胡濙进来,其他人就在外面等着。” 朱祁钰一听孙太后同意了,便赶紧向一旁的宫女使眼色,宫女领命,不一会就把王直和胡濙带了进来。 二人一进来就给孙太后行了个大礼,王直道:“老臣冒昧,还请太后恕罪。” 王直和胡濙还是比较值得孙太后信任的,所以孙太后也就没继续发飙,摆摆手饶了他们。 见孙太后的态度缓和了很多,王直便问道:“启禀太后,今日早朝,司礼监太监金英宣旨,命皇长子正位东宫,此旨意是否属实?” 孙太后点了点头,不过没说话。 王直继续道:“那老臣斗胆请问,郕王是否继续监国?” 孙太后听了一愣,旋即道:“此事本宫还在思考。” 说完深深地看了朱祁钰一眼,把朱祁钰盯得寒毛都竖了起来。 王直语气加重,道:“皇长子年仅三岁,如何能理政,还请太后发下明旨,令郕王继续监国。” 孙太后的火气又被王直勾了起来,怒道:“你们这群大臣就不能理政么?” 然后想到自己的儿子,又泄气道:“本宫也没有收回郕王监国的旨意。” 王直听了,心中大定:“老臣明白了。” 还是郕王继续监国就好,您还是老老实实在后宫呆着吧。 胡濙在一旁也是露出轻松的表情。 不过还没等他轻松几分钟,就听到孙太后继续道:“胡尚书,营救陛下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胡濙连忙答道:“如今使者已经敲定,马上就可以出发了。” 孙太后听了,满意地点点头,道:“那就赶紧出发吧,争取尽早把陛下接回来。” 胡濙领命。 孙太后摆手让二人退下,却留下了朱祁钰。 朱祁钰心里这个委屈。 这事和我没关系啊,都是你们自己搞的乌龙,我是无辜躺枪的啊。 只得在一旁老老实实地站着不动。 站了有小半个时辰,孙太后才道:“郕王对此事有何看法?” “什么事?”朱祁钰连忙问道。 “哀家的旨意。”孙太后怒道,心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笨,不会动动你那个脑袋么? 朱祁钰连忙答道:“太后懿旨没问题啊,见深侄儿正位东宫,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除他之外,还有何人敢位居东宫。” 孙太后对朱祁钰的答案很满意,挥挥手把他也放走了。 第三十二章 出关不封刀 没过多久,孙太后补了一道懿旨,仍命郕王监国,代掌国政,抚安天下。不过后面又加了一句,国必有君,而社稷为之安君必有储。算是彻底把东宫太子之位给定了下来。 朱祁钰一看就知道,这是孙太后的小心思发作了。 微微一笑,朱祁钰把懿旨丢在一旁,不去管它,而是思考起马上要到来的京师防御战该怎么打。 正常来说,只要任命于谦作为京师防御战的总指挥,那么这次就是有惊无险,京城稳稳可以守下来。 不过自己马上就要被推上皇帝的宝座,这个时候再做一条咸鱼就不太好了。 在原来的世界,有人说土木堡之变是文臣针对武勋的一次阴谋,用一场莫名其妙的远征,直接将大明武勋的中坚力量全部丢在边墙之外,不过来了大明这么久,朱祁钰却并不相信这种说法——你见过有几个文臣会主动牺牲自己,甚至牺牲皇帝去打压政敌的,更何况武勋还不算是文臣的政敌。 虽然大明文武相争是存在的,但其实武勋只是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出征的时候还有文官和太监监军,实际上已经隐隐被文臣压了一头,这群文官不至于去用这样一场大阴谋去算计他们。 所以,在朱祁钰看来,目前大明的文武均势保持的还不错。 暂时不需要担心曹操一样的人物出现,那自己的首要人物就是如何坐稳皇帝宝座,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军功。 因为自己哥哥英宗皇帝的原因,自己暂时是没机会出京师的,那自己只有一条路可选,那就是在战略层面上来指挥。 对于即将到来的京师保卫战,朱祁钰决定还是像历史一样,放权给于谦,但是他决不被动防守,而是要考虑主动出击,至少是一部分军队要主动出击。 虽然他不知道瓦剌会来多少人围攻京城,但是他却能猜到瓦剌的老巢肯定是空虚的,现在只需要选择一个合适的人去偷家就好了。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考虑良久,朱祁钰选定了人选——石亨。 石亨,陕西渭南人,长相奇异,四方脸面,身躯高大,胡须及膝,善骑马射箭,尤其擅用大刀,早年继承其父官职,任宽河卫指挥佥事。 这家伙是目前大明为数不多的智勇双全的大将,从军以来就和瓦剌交手多次,极为熟悉瓦剌那一套战术战法。 虽然这次也先寇边,石亨吃了败仗,回到大明被下狱,但是于谦知道他有能力,所以又放了出来,让他戴罪立功。 这就意味着,他熟悉瓦剌,又有动力,简直是这次偷家的完美人选。 所以,这次朱祁钰打算让他领兵出征,等瓦剌打到京师的时候,从延绥镇出关去偷袭瓦剌,一方面缓解京师的防御压力,另一方面看看能不能捞点什么回来。 下午,石亨被带到了朱祁钰这里。 进了屋子,石亨便单膝跪地,拜见朱祁钰道:“戴罪之臣石亨,见过郕王殿下。” 朱祁钰挥挥手笑道:“石将军请起,给石将军赐座。” “末将不敢。”石亨没起来。 “哎,石将军不必如此,起来坐,本王有事要问你。” 二人坐定,朱祁钰问道:“石将军身体可好。” “末将身体康健,还请殿下能让末将回大同戍守。”石亨答道。 “身体健康就好。”朱祁钰道:“既然身体健康,那本王就直说了。” “殿下请讲。” 朱祁钰正色道:“石将军,此次陛下落入也先手中,你认为也先会如何利用陛下?” “这个......”石亨一听是这么敏感的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朱祁钰见状,笑道:“石将军不必紧张,本王这么问吧,你认为也先近期是否会再来攻打我大明?” “会。”石亨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道:“此次土木堡之后,三大营全军覆没,现如今我大明京师极度空虚,陛下又掌握在也先手中,他没有理由不来。” “那石将军会如何防守呢?”朱祁钰问道。 石亨想了想,回答道:“末将听说也先现在还驻扎在大同城外,久久不退,必然是想趁机攻我大明,时间不会太久,末将猜测大概是十月左右。” “为何是十月?”朱祁钰问道。 石亨答道:“目前已经入秋,瓦剌不会久留,九月将至,瓦剌人从七月打到八月,急需修整,时间估计也要一个月,那么十月将是最佳时机。” “那为何不是十一月?”朱祁钰问道。 石亨笑了一下,发现不对劲,赶忙板住面容,答道:“殿下忘了,十月已入深秋,等到了十一月就已入冬,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下雪了,如果那时候瓦剌人还来攻打我大明,那寒风就会将瓦剌人轻易击溃。” 朱祁钰也是笑了。 他忘记了这个年代京城的气温远比后世要低得多,后世几年不下雪,但现在就不一样了,十一月份下雪的几率是非常大的。 摇摇头,朱祁钰问道:“那石将军认为,目前大明三边能否挡住即将而来的瓦剌?” 石亨立刻回答道:“我大明兵多将广,万众一心,必然......”说着说着,他便慢慢停住了,因为他发现,目前三大营覆灭,京师守备极度空虚,几乎就没有什么能打仗的兵,怎么挡住气势汹汹的瓦剌。 朱祁钰笑了笑,道:“石将军怎么不说了?” “这个......”石亨无话可说了。 朱祁钰站起身,正色道:“石将军不说,本王替你说。” “三大营覆灭,京师几无可用之兵,土木堡一战,又将我大明能征善战的武勋一扫而空,如今要兵无兵,要将无将,京师几为空城。” “而瓦剌携陛下而来,各处守将均束手束脚,自己的关隘能守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再加上陛下,几乎没有哪个守将能够守住。” “因此,如果瓦剌再次南下,那么紫荆关或者居庸关,二者必有一失,甚至两关全失。” “到那时也先逼近京师,逼陛下下旨打开城门,那大明社稷就会覆灭。” 石亨听得满头冷汗,心说,郕王殿下也太敢说了吧。 不过朱祁钰却在此时突然问道:“石将军,本王猜测可是合理?” 石亨立刻跪倒:“真若如此,末将必将粉身碎骨,以保大明江山社稷。” 朱祁钰步步紧逼:“本王问的是,猜测是否合理?” 石亨心头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咬紧牙关没回答。 朱祁钰突然微微一笑,道:“既然石将军不敢回答,那就算了。本王今日招你起来,是有事情让你去做。” 石亨的压力随着朱祁钰的笑容立刻消失,连忙答道:“殿下请讲,末将必万死不辞。” “不用你万死,只要你去做就好了。”朱祁钰笑道。 “敢问殿下要让末将做什么事?”石亨问道。 “你是武将,叫你做的当然是打仗的事。”朱祁钰答道。 打仗,这是好事啊,自己还盼着这样的机会一雪前耻呢! 听到朱祁钰这句话,石亨眼神一亮,立刻答道:“请殿下吩咐。” 朱祁钰道:“本王猜测,此次瓦剌南下,紫荆关和居庸关必然不保,蒙古人很可能兵临京师,因此,本王需要你做一件事。” 石亨静静地听着,只听朱祁钰继续说道:“本王要你去偷袭草原。” 什么?偷袭草原?蒙古人来了,你居然让我去偷袭草原? 等等,蒙古人来了,我去偷袭草原? 石亨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心中不停盘算着。 “此次也先如果兵临京师,那么必然会帅大军压境,草原不会留什么人,本王需要你择机偷袭草原,迫使也先回军。” 朱祁钰终于说完,眼睛盯着石亨,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石亨果然是智勇双全的大将,没让朱祁钰失望,只见他立刻跪倒,气势如虹地道:“末将领命。” 朱祁钰点点头,道:“不过如今我大明新败,兵卒全无锐气,马匹更是缺乏,所以,本王只能给你五千士卒,你可敢?” “敢!末将这点胆量都没有,还打的什么仗。”石亨豪气地回答道。 “如今军中也缺马,所以本王只能给你一千匹,剩下的要你自己去草原想办法。”朱祁钰严肃道。 “去了草原,还能缺了马匹?”石亨越想越开心,底气十足地回答道。 “既然你已经接下了,那本王就要提出要求了。”朱祁钰话题一转。 “殿下请说。” 朱祁钰道:“此次偷袭草原,首要就是逼迫也先回师。” 石亨点点头,确定没问题,这也是最初他们说过的。 “其次,土木堡一战,十几万军民被俘,本王猜测,也先会带一部分人来攻打我大明,但是剩下的都会送回草原充作奴隶。本王交给你的第二个任务就是,如果有机会,就救回他们。”朱祁钰继续道。 石亨想了想,也点头答应下来。 “至于陛下,必然会跟着也先一起南下,你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考虑在回师的时候去试试瓦剌大军,看看能否救下陛下。” 想了想,朱祁钰强调道:“这个机会并不大,凡事以保存你自己为主,陛下那面能救则救,不能救也没事,反正也先不敢杀他。” 石亨没敢点头,这事太大,点头了麻烦太多。 “另外,为了让士卒更有士气,此次出征,本王赋予你一个特权。” “什么特权?” “出关不封刀。”朱祁钰给出了最让石亨心动的一个权力。 第三十三章 朝堂斗殴 石亨心满意足地走了。 这次偷袭瓦剌老家的机会在他看来简直是完美。 首先就是,也先怎么都不会想到,大明皇帝都被俘了,大明的军队现在居然还敢去偷袭草原。石亨只要根据朱祁钰的想法去了延绥镇,就可以伺机领兵出征,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风险。 其次就是,这次机会非常难得,前不久他石亨刚刚在阳和口战败,西宁侯宋瑛、武进伯朱冕都战死沙场,只有自己逃了回来。没想到就过了不到两个月,他就得到了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他得到的朱祁钰那句话——出关不封刀。 这简直是难以置信。 传统儒家讲究仁义,对于敌人也是一样,从不杀俘,据说是杀俘不祥。不过这条规矩在草原上基本没用,往往敌人表面上投降了,转眼就又会反叛。 而大明的监军制度又确保了文臣和宦官一起监军,宦官那面只喜欢捞钱,只有文臣这面经常喜欢指手画脚,跟敌人讲究什么仁义礼智信的。 武将虽然名义上是统帅,但是实际上掣肘非常多。 而朱祁钰这句出关不封刀,几乎是给了石亨一个合理合法的抢劫机会。 面对这种前所未有的机遇,他石亨相信,别的不说,只要把这句话告诉那群苦哈哈的兵丁,相信都不用他再说什么多余的,这群家伙就会立刻变成草原上最狠的那批人。 朱祁钰也很满意。 这次召见石亨很成功。 自己保卫北京城的战略终于迈出了想要的第一步。 只要石亨不脑子一热去冲击瓦剌大军,那么相信他必然会带回来一大堆军功,而自己也就有了战功的基础,没节操的那些文臣们必然会把深谋远虑、运筹帷幄等一大堆成语放在自己头上。 倒是于谦听到了石亨要去延绥的消息,特意来找了朱祁钰一趟。 他原本是打算用石亨来守卫京城,但是一听朱祁钰的想法,于谦立刻就放弃了自己原来的计划。 毕竟被动防御和主动出击哪个更高明,兵部尚书于谦很清楚。 经过几天的调整,乱糟糟的大明朝堂终于安稳了下来。 不得不说,朱祁镇他老爹给他留下的大臣的确很不错,以吏部尚书王直为首的一班能臣迅速抚平了土木堡战败带来的恐慌,京城的气氛有所缓解。 朱祁钰又及时提拔了一群人,顶了土木堡之变时战死的那群大臣的坑,各部衙门的政务重新开始处理。 这时候大臣们才想到一件事,要给土木堡之变找一个背锅的,而这里面最好的人选莫过于司礼监大太监王振王公公。 于是,就在正统十四年八月二十三这天的早朝上,都察院右都御史陈镒联合多名文臣一同上奏,言此次土木战败皆是王振之过,要求朱祁钰下旨,命诸司捉拿王振,诛杀王振九族,崛其祖坟,以固臣民之心。 对于这件事,朱祁钰之前是有心理准备的。 虽说亲征这事是英宗皇帝朱祁镇张罗的,但是王振毕竟在里面掺和了一脚,这种时候文臣不会把错误归结于皇帝,所以王振就是最好的背锅侠,除他之外,无二人选。 朱祁钰毕竟是刚刚开始掌握朝政,许多事情都没有办法立刻做出决定,而且他对大臣们的这种逼宫行为非常腻歪,因此,他决定,暂时先放一放,回头和王直胡濙他们商量一下再做定论。 不过他低估了明朝文臣们的执拗。 陈镒带头,进言的文臣们齐齐跪在午门下,逼他立刻下旨,速断以安人心。 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头,朱祁钰有点左右为难。 不过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人站了出来。 只听我们的锦衣卫指挥使马顺马大人大声呵斥道:“陛下北征未归,郕王暂摄国政,王公公乃司礼监掌印,内廷首官,尔等不思报效君王,居然在此以外庭小官斩杀内廷首官,是何居心?还不退下。” 文官们这会正在气头上,一看马顺居然敢站出来给王振说话,顿时大怒。 给事中王竑冲上去一把打掉马顺的帽子,抓住马顺的头发就开始骂:“尔等奸佞,犯下死罪还不知悔改,居然还敢在此放肆。” 说完一口咬住马顺的脸。 马顺疼的嗷嗷直叫,嘴里不停唤着来人。 其他文官一看有人带头,立刻也是冲了上去,围着马顺就是一顿痛打。 朱祁钰登时吓了一跳。 他以前见过某个岛上的官员打架,但是直接上嘴咬的真心没见过,更没见过这么暴力的官员,而且还是一群。 朱祁钰立马打算怂一波。 不能惹众怒啊! 不过转眼他就想起来未来网友对这次朝堂群殴的评价。 那时候有人说,马顺是第一个在朝堂上被文官活活打死的明朝官员,那会的朱祁钰没敢管,所以,网友评论说,这是文官集团历史上第一次挑战皇权的权威而没有被处罚,从那之后文官集团便越来越嚣张,有事没事都弹劾一下皇帝,左顺门打板子没打死就立刻名扬天下,端是名利双收的好手段。 所以,朱祁钰想了想,立刻对身边的随侍太监金英道:“去,叫校尉们进来拉架。” 金英立刻绕过喧嚣的人群,不一会便领进来一群金吾卫校尉,七手八脚地把文官一个个地拉了出来。 年轻的文官还想挣脱校尉继续上去打,甚至还有些脑子发昏的文官对拉着他们的校尉动起手来,边打边骂,校尉也不能还手,只能硬挨。 朱祁钰看着这场景,想了想,转身走下了午门。 到了人群边上,朱祁钰大吼一声:“够了,还不住手。”多亏了紫禁城午门的特殊射击,让朱祁钰的怒吼声放大了许多,在小广场上不停回荡。 那些脑子发热的文官这才逐渐停了下来,一个个略带惶恐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朱祁钰看着满脸是血已经没有人样的锦衣卫指挥使,摇了摇头,对着这群文官骂道:“尔等都是朝廷命官,怎能在早朝之时如此行事?朝廷自有法度,有罪之人当依大明律处置,尔等这是视大明律为无物么?” “陛下北征未归,诸位做事须以朝廷法度为准。” “马顺虽为奸佞,却仍是我大明朝臣,陛下亲自任命的锦衣卫指挥使。” “尔等什么时候有权处置一个陛下任命的朝臣了?” 转眼看向挑头的王竑。 “这位是给事中王大人吧?” “谁给你权利在朝堂上动手的?” “堂堂户部给事中,儒家学子,圣人教过你在朝堂上打架么?” “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你是怎么考上庶吉士的。” 王竑这会也冷静了下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回答。 朱祁钰骂了一通,见大臣们都冷静了下来,也便不再说话,只是盯着这群家伙。 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一旁的金英见状,小声对朱祁钰道:“殿下,马指挥使还在那面躺着呢。” 朱祁钰这才想起来马顺,转头看了一眼,发现他的胸口还在起伏,不禁在心里佩服了一下。 想了想,朱祁钰对金英道:“派人把马指挥使抬下去,救治一下,别让他死了。” 陈镒离的近,听到朱祁钰这么说,还以为他要放马顺一马呢,顿时心中暗叫不好。 这家伙可是锦衣卫指挥使,手中握着监察大权呢,如果他缓过气来,那今天这群大臣都不会有好下场,自己和王竑首当其冲。 咬咬牙,陈镒大着胆子道:“殿下,王振专权误国,马顺甘为其爪牙,祸国殃民,群臣无不愤慨,臣斗胆,请殿下下旨,诛灭马顺及其九族。” 王竑等人也跟着道:“请殿下下旨,诛灭马顺及其九族。” 朱祁钰听了,火气再次涌起,喝问道:“本王说过了,一切以大明律为准,尔等是要无视国法么?” 双方顿时僵持住了。 旁边的礼部尚书胡濙岁数大了,没参与打人,见摄政王和大臣僵持不下,不禁站了出来,道:“既然殿下打算依照大明律,那老臣斗胆请问殿下,您打算如何处置马顺马大人?” 陈镒王竑等人都是一愣。 对啊,朱祁钰只是说了要救治马顺,没说怎么处置他啊。 王振误国是肯定的了,九族也没地方跑,阉党眼看就要全军覆没,区区一个马顺,不值得他们用官位去挑战郕王的底线。 朱祁钰倒是接了胡濙的台阶:“此事简单。” 转头对金英道:“拟旨。” “命各地衙门抓捕王振九族,送入京师。” “命锦衣卫抓捕马顺及其党羽,查抄府邸,所得交于户部。” “命司礼监及东厂查抄王振府邸,所得归于宫中。” “都察院汇总王振的文官党羽,交刑部抓捕。” “所有人犯暂且关押于刑部大牢,等陛下回来再做处置。” 转头对着群臣厉声道:“陛下不在,一切以大明律为准,不能决断之事,等陛下回来了再说。” “散朝!” 转身拂袖而去。 第三十四章 糟心的吏部尚书 明朝历史上最大一场朝堂斗殴就这么被压了下去。 中低层官员对于这个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基本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与这些官员不同的是,六部尚书为首的高层官员倒是褒贬不一。 以兵部尚书于谦、工部尚书高谷和户部尚书周忱为首的新提拔官员对于朱祁钰的处理非常满意,整个过程尽显皇家权威,各项旨意清晰明确,杀伐果断之气扑面而来,毫无疑问,由朱祁钰掌权,必然是一个合格的摄政亲王。 当然,如果能够更进一步的话...... 朱祁钰的处置在他们那里是褒,在王直和胡濙那里就要差点意思了。 王直和胡濙对于朱祁钰的杀伐果断很满意,但是却有一个不方便说出口的隐忧。 三岁的皇太子实在太小了。 正常来说,皇帝立太子,基本要等自己的皇子们长到七八岁才会最终确定,因为这年头医疗条件有限,小孩子很容易得病,即使是皇帝的孩子也一样,甚至死亡率还可能会超过民间富户。 而太子作为皇位继承人,稳定才是最重要的,稳定的核心就是活下去。 现如今皇帝被俘,郕王摄政,离皇太子十六岁亲政还有整整十三年。 如果朱祁钰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摄政王爷还好,到时候皇太后一个旨意就可以拿下他,但是从今天这件事来看,朱祁钰的英明果断对于皇太子来说绝对是一个莫大的威胁。 十三年啊! 这样一个有皇家血脉的人会掌权整整十三年,到时候会给皇太子留下多大的权利空间呢?又会不会行废立之事呢? 想想就可怕。 因此,王直特意去了礼部,找胡濙聊了聊这件事。 二人商议了半天,最终也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在眼前,那就是尽早把皇帝救回来。 然而,大家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毕竟皇帝这个筹码太重要了,也先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殊不见宋朝徽钦二帝不就是老死在了遥远的金国么? 商量半天没结果,二人索性放弃,只是决定先看看,尽力支撑到皇帝回来或者太子长大吧。 朱祁钰不知道文官们这些想法,回到偏殿刚坐下,就听到有小太监来传报,说是太后有请,赶紧起身去了后宫。 到了后宫,朱祁钰一眼就看到了太后和自己的嫂子钱皇后坐在一起,心中立刻知道了太后为什么叫自己来。 “还不就是皇帝那点事么?”朱祁钰突然感觉一阵腻歪。 他又不是没派人去瓦剌,一天天的催着自己有意思么? 不过他没敢说啥,只是老老实实地见礼,老老实实地坐下,等候两宫训话。 孙太后放下手中的茶盏,问道:“郕王,使节是否传回了陛下的消息?” 钱皇后也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希望得到一些消息。 朱祁钰心中叹了口气,答道:“回太后,大同今日清晨传来急报,陛下安好。” 想到这个消息,朱祁钰心里就非常郁闷。 也先自从抓到了英宗皇帝朱祁镇之后,就一直驻兵在大同城外,没事就让朱祁镇去大同取了大明军费当做给属下发的犒赏,前几天刚拿了两万两千两银子,昨天又去打秋风,拿走一批衣服和酒水,完全把大同的仓库当成了自己家的仓库了。 后来感觉一趟一趟地去拿有点费劲,干脆逼着朱祁镇下旨,命令大同守将广宁伯刘英和都督同知郭瑛出城投降,被郭瑛拒绝。 刘英倒是出城去见了皇帝一趟,见他没啥大事,也就回城去了。 于谦从日常军报上看到了这事,特意找朱祁钰商量了一下,赶紧把刘英召回来,别哪天他突然想不通,投降了瓦剌,那大明三边就永无宁日了。 朱祁钰估计了一下,召回的命令应该已经到了大同,算时间刘英应该在回来的路上,因此继续道:“广宁伯刘英前几日见过陛下,我已经把他召了回来,算日子明后天应该就可以抵达京师,到时候我把他带进宫,太后可以亲自问问。” 钱皇后这几天愁眉苦脸的,突然听到这么一个还算好点的消息,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转头期盼地看着孙太后。 孙太后听了也是很高兴,自己的儿子终于有消息了,脸上挂上了一丝笑容,夸奖道:“这事做的不错,陛下的安危还是在郕王心里啊!” 钱皇后接话道:“是啊!是啊!郕王殿下这件事做的不错。” 朱祁钰笑道:“太后,皇后,此事本就是我应该做的,陛下毕竟是我的长兄,他如今身陷敌营,我也是很担心啊。” “现如今有了消息,我就连忙把刘英召了回来,也想当面问问陛下的消息。” 孙太后欣慰地笑了笑,旋即问道:“那急报可提到使节?他们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朱祁钰摇摇头,答道:“急报中未曾提到,算日子他们现在刚刚出了居庸关,应该还没到大同。” 孙太后怒道:“这群文官,拖拖拉拉的做什么,陛下在敌营吃苦,他们就不心急么?” 钱皇后也是点点头、 朱祁钰劝慰道:“太后别急,使团带着几万两银子呢,想快也快不了。” 钱皇后急道:“那就不能让他们先去,银子随后再到么?郕王快下旨催一催。” 朱祁钰顿时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倒是孙太后这时候出声道:“皇后,使团和银子不能分开,你我还需要依仗他们救回陛下,这时不宜下旨催促。” 钱皇后立刻不高兴了,不过也不敢说什么。 孙太后拉住她的手,轻轻拍着:“别急,郕王不是说了么,陛下没事。” 钱皇后的脸色这才好了点。 “对了,听说今日早朝,群臣要求诛杀王振九族?”孙太后突然问道。 朱祁钰点点头:“是,都察院右都御史陈镒和几名大臣一同上奏的。”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孙太后继续问。 朱祁钰答道:“回太后,此事涉及司礼监掌印,处置还需小心,我已命抓捕王振九族及其党羽,暂时关押在刑部大牢里,等陛下回来处置。” 孙太后顿时怒了:“此事不必等陛下回来,直接问斩了吧。” 她儿子本来当皇帝当的好好的,都是因为王振瞎忽悠,导致自己的亲儿子被草原蛮子抓去受苦,她现在对王振恨的牙痒痒,面对这种机会怎么可能拖延下去。 朱祁钰有点为难:“太后,我已经在朝堂上说了,一切依照大明律为准,太后此时下旨杀他全家,这个殊为不妥,还请太后稍待一些时日,待陛下回来再行处置为佳。” 孙太后这会儿女人脾气上来,怒道:“难道郕王连本宫的话也不听了么?” 朱祁钰见状,连忙道:“太后莫急,我尊您的旨意就是了。” 孙太后听了,脾气稍微缓解,道:“这就对了。” 转头对身边太监道:“去叫金英,命他草拟一道旨意,就说王振祸国殃民,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上命诛王振九族,择日行刑。然后让郕王用印吧。” 太监转身离去,不一会就拿回来一道圣旨交给朱祁钰。 朱祁钰接过圣旨,转身叹气离去。 而这一幕,很多宫女太监都看到了。 圣旨被朱祁钰带回奉天殿偏殿,用印后迅速送到了刑部。 刑部侍郎拿着这份旨意,心中充满了疑惑。 早上刚刚说过,人犯收押,等待处理,结果这才半天,奉天殿那面就放出旨意,直接诛九族,越快越好。 变化没有这么快的。 不过他也只能执行,毕竟自己的老大金濂现在在福建那面剿匪,一时半会回不来,他可不想因为这事去问朱祁钰,而且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嘛。 六科给事中听说了这事,更是连个跳出来冒泡的人都没有。 旨意下发的非常顺利。 这道旨意只是引起了中低层官员的关注,却没有人深入去想。 不过高级官员却开始发动他们丰富的官场经验,用自己的方式去解读这件事。 吏部尚书王直刚从礼部回来,只是简单处理了几个政务后,就听到有人在议论这道旨意。 把人叫进来一问,王直的脑子就又开始疼起来。 他作为文官领袖,又是儒家弟子,之前朱祁镇在的时候只需要一门心思地辅佐君王,最大的心愿就是青史留名。 但是,朱祁镇被抓走了,他的心愿清单里又多了一个,那就是扶持太子朱见深继位,防止皇权旁落。 原本他只需要放着朱祁钰一手,避免他成为权臣即可。 结果现在孙太后突然开始插手朝政,这就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 难道太后要学宋朝的献明肃皇后刘娥,控制太子,垂帘听政?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刘娥当年可是控制宋仁宗整整十一年啊! 而且宋仁宗继位的时候已经十五岁了。 现如今朱见深才是个三岁的小娃娃,一旦朝政被孙太后掌控,那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皇太子才能够真正地做一个皇帝了。 自己必须阻止这种事情。 想到这里,王直叹了口气,起身再次向礼部衙门走去。 第三十五章 起风了 隔天,朝廷的大方向仍是备武防虏。 朱祁钰坐在午门左门的椅子上,听着大臣们汇报着最近的工作安排和结果,心中却想着其他事情。 昨天他依照孙太后的意思发出了旨意,心中很是郁闷。 这道旨意狠狠地打击了他的威信。 原本,他朱祁钰作为摄政,好不容易在早朝上压服了百官,初步建立了自己的威信,结果没过两个时辰,就被孙太后的一道旨意打散了。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不过他倒是没有往孙太后垂帘听政那方面想,只是对于孙太后干涉自己的决定感到非常腻歪。 你任命的摄政王,到这时候你居然不支持我,这叫什么事啊! 能不能有点信任。 如果她能像自己信任于谦和石亨一样信任自己,那该多好。 低头看了看下面的于谦,见他正在上奏折安排人选巡视居庸关和紫荆关,里面有陈镒这个领头闹事的,心中不禁非常满意。 昨天要不是陈镒带头,就没那么多麻烦了。 听到于谦报完,朱祁钰对着身边的金英道:“准奏。” 金英点点头,安排小太监站出去传话了。 事情一件一件汇报,不过基本上都被各部大臣们安排的比较妥当,朱祁钰只是说准奏就可以了,之后的流程自然有内阁及六部衙门自行走完。 只不过有一件小事惹起了一点争议。 有人弹劾从土木堡死里逃生的镇远侯顾兴祖贪生怕死,致使皇帝被俘,三军覆灭,其他的文官武将也是一样有罪,申请朱祁钰下旨,杀顾兴祖,罚诸文臣武将。 朱祁钰一听就知道这家伙是在借着弹劾博取名声,对他这种人自然不会客气,直接压了回去。 正好借机散朝,回去休息。 没办法,大明的早朝实在是太早了,他现在还困得脑子嗡嗡的。 只是没想到,刚一下朝,孙太后又叫人来找他过去。 “这是每日一见啊!”朱祁钰腻歪地想着。 今天钱皇后不在,只有孙太后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朱祁钰心中顿时轻松了不少。 总算没有人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了。 孙太后召见,还是例行询问,有没有皇帝的消息,还有就是刘英怎么还没回来?现在到哪了?什么时候能进宫? 朱祁钰一一回答。 回答完毕,朱祁钰刚想起身告退,没想到孙太后又问了一个问题。 “哀家听说早朝有人弹劾顾兴祖?” “回太后,是。”朱祁钰点点头。 “听说你把折子压了下去?”孙太后继续问道。 “是。” “你为何要压下去?” 朱祁钰答道:“此人只是在沽名钓誉,借机博人眼球罢了。” 孙太后突然发怒,一拍桌子:“糊涂。” 朱祁钰吓了一跳,连忙行礼道:“太后息怒。” 孙太后怒道:“如今陛下身陷敌营,随行文武皆战死沙场,偏偏顾兴祖一个人逃了回来,此为不忠不孝之举,郕王为何不处置?” 朱祁钰正好趁机稳了下心神,答道:“回太后,土木堡之败为王振引起,与顾兴祖无关。且现如今京师缺兵少将,顾兴祖好歹也是带过兵之人,久历战阵,熟悉兵法,儿臣以为,留着此人比处置了更好。” 听到朱祁钰反驳,孙太后更是怒了,大喝道:“我大明人才济济,缺了他一个顾兴祖,你郕王就不能保住社稷江山了么?” 朱祁钰低头,没敢回答。 孙太后看着他,心中怒气更盛:“我说郕王,哀家命你监国,你就是这么做事的么?顾兴祖只身逃回我大明,这说明他心中全无陛下。这种不忠之人,你留他何用?” 朱祁钰还是没吱声。 孙太后死死地盯着他,问道:“郕王,回哀家的话。” 朱祁钰心中叹口气,躬身答道:“回太后,儿臣无能,愿卸任监国之职,请太后恩准。” 虽然他的语气很淡定,但是听在孙太后的耳朵里,却是刺果果地挑衅。 孙太后拿起茶盏,狠狠地摔在他的面前,怒道:“你这是不同意哀家的话么?” 朱祁钰这时候脾气也是上来了,不管不顾地道:“儿臣不敢,太后命儿臣监国,但凡事均要亲自处置,那还要儿臣干什么?太后不如直接临朝听政吧。” 孙太后气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指着朱祁钰,半天憋出一个字:“滚!” 朱祁钰这会儿脑子也清醒了一点,语气缓和道:“儿臣遵命。” 转身便出门离去。 孙太后看着他,脸色煞白,一抹狠厉之色涌上眼神之中。 朱祁钰回到偏殿,却发现王直和于谦坐在殿中等着他。 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是来讨要升任杨洪和朱谦的圣旨的。 原来前几天,也先已经腻歪了一笔一笔敲诈的琐碎,决定让朱祁镇下旨,撬开宣府的大门。 结果没想到的是,朱祁镇倒是下了旨意,但是宣府的都督杨洪用了一个谁都没想到的借口,压根没理朱祁镇的旨意——天色已晚,按律封城。 也先有让人叫杨洪出来接旨,想着把人骗出来一刀宰了,宣府群龙无首,攻打的时候也能轻松些。 不过杨洪也不傻,直接让人告诉来使,杨大人不在。 弄得也先一点办法没有。 望着宣府高大的城墙,也先只能退走,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 消息传来,朱祁钰很是高兴,特意让人去问问王直和于谦,要怎么奖赏他。 两位尚书商量了一番,建议给杨洪一个伯爵当当。 因此朱祁钰就在早朝上宣旨,封杨洪为昌平伯,以示嘉奖。 见到朱祁钰回来,二人起身行礼。 朱祁钰连忙摆手道:“现在已经下朝,二位大人不必如此。” 王直和于谦还是行了一礼,起身道:“今日我二人前来,是向殿下讨要封赏杨洪的圣旨的。” 朱祁钰笑道:“此事我已吩咐下去,待会旨意就会送到兵部去,二位大人何必亲自来一趟。” 于谦有点耿直,答道:“如今也先在三边诈城,杨洪力保宣府不失,有大功,这道旨意理应尽早发出去,以振军心民心。” 朱祁钰看着二人,笑道:“二位大人此来,不只是这一件事吧!” 王直小老头笑了笑,道:“殿下英明。” 朱祁钰让人拿来绣墩给二人坐下,这才问道:“还有何事?王大人请问。” 王直谢过,直接了当地问道:“我二人今日此来,主要是为了问一问殿下打算如何处置镇远侯?” 朱祁钰一皱眉头,道:“镇远侯顾兴祖?本王不是已经下旨了么?顾兴祖虽战败逃跑,但错不在他,而在王振,况且那种时候兵荒马乱的,他怎知陛下在何处?今天的弹劾,纯属没事找事,本王不会理会的。” 王直和于谦这才松了一口气。 王直道:“殿下英明,如此处置甚好。” 没办法,现如今大明经历过土木堡后,能打的将领没几个了,顾兴祖这人虽然有时候骄横跋扈,但是好歹也是领过兵的人,广西平叛的时候战功卓著,也算是一个合格的将领,朱祁钰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于谦则是担心这时候处置顾兴祖,会让其他逃回来的将士心中不安,不利于军心士气。 至于王直,这件事倒是和他没有多大关系,他只是担心朱祁钰经验不足,胡乱把脾气发到弹劾那人身上。 当然,那人是他的门生这件事就可以暂且不提了。 三人正在商议之时,突然一个小太监举着一道旨意走了进来,对着朱祁钰道:“太后有旨,驸马都尉、镇远侯顾兴祖贪生怕死,弃陛下于险境,置同僚于死地,不忠不义,罪大恶极,命郕王将其即可收押下狱,着有司论处。” 三人听了,均是眉头一皱。 朱祁钰是因为孙太后居然跳过他直接下旨,这是打算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了,心中很是不快。 于谦则是因为顾兴祖被莫须有的罪名关进大牢,他原本的担忧又变成了现实,这对他整治京师武备有着不小的干扰。 王直和他们俩不同,他想到的是,孙太后这是打算干涉朝政了,处置一个侯爵这种事,居然直接下懿旨,他昨天的担心现在可以认为是应验了。 三人想法不同,但是做出的决定都是一样的——拒绝。 小太监看着三人脸色逐渐阴沉,赶紧把懿旨放在桌子上,几步串了出去,远远离开这个火山口。 于谦看着圣旨,腾地站起来道:“此事如此处置不妥,我要去后宫拜见太后,请她老人家收回懿旨。” 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朱祁钰一把拉住他,道:“于大人不要着急。” 又转头看向王直,问道:“王大人是什么想法?” 王直看着圣旨,没说法,半晌才道:“此事不妥。” 朱祁钰盯着他问道:“那本王该如何应对?” 于谦道:“请太后收回旨意便是了。” 王直摇摇头,道:“廷益啊,此事没那么简单。” 第三十六章 圣旨风波 于谦没听懂朱祁钰的意思,但是王直听懂了。 朱祁钰是在问,孙太后要开始干涉朝政,文臣们应该如何应对。 孙太后虽然是想把顾兴祖收押下狱,却把旨意下给了朱祁钰,这就是说,孙太后让朱祁钰去处理此事,要拒绝也得是朱祁钰拒绝,其他人不能插手。 要是孙太后直接下旨,那样就违反了后宫不能干政这一条,那么文官们还能用封驳之权把旨意顶回去,但是下给了朱祁钰,那文官们就没有了借口插手。 朱祁钰如果执行旨意,那就正合她的心思。 如果拒绝执行,那么她孙太后就有理由发飙,看看能不能把朱祁钰的摄政之位拿下来,换一个听话的上去。 一道旨意,尽显孙太后老辣的政治手段。 不过后宫干政,这是文臣们一直抵制的,不符合他们的政治理念和儒家思想。 面对这道旨意,王直的选择其实并不多。 想了想,王直道:“殿下可以请太后收回旨意。” 朱祁钰苦笑道:“王大人有所不知,刚刚去见太后的时候,太后就想让本王这么做了,是本王强硬拒绝,才有了这么一道旨意。” 王直惊讶,问道:“殿下和太后吵起来了?” 朱祁钰苦笑着点点头。 王直眉头紧锁,叹道:“那事情就不好办了啊。” 于谦在一旁急道:“既然殿下不好出面,那王老大人出面不就行了?您劳苦功高,这点面子太后还是会给您的。” 王直摇摇头,把事情给于谦解释了一番,于谦这才恍然大悟道:“太后这是想......” 王直点点头,没说话。 于谦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殿下就颁下这道旨意好了。” 朱祁钰看着他一脸疑惑。 于谦解释道:“既然这道旨意不能拒绝,那殿下索性就按照太后的意思办好了。至于镇远侯那面,微臣去说。” 朱祁钰没说话,看向王直。 王直想了想,点点头,道:“此事就先按照廷益的法子去办吧。” 朱祁钰听了,也是点点头,叫进来一个翰林制诰,书写圣旨去了。 等书写完圣旨,用印之后,朱祁钰打算叫一个小太监去宣旨,没想到于谦主动结果了宣旨的活计。 “臣去宣旨,顺便和镇远侯解释一下,免得他胡思乱想。”这就是于谦的理由。 朱祁钰想想,答应了。 王直和于谦随即离去。 孙太后的旨意顺利颁布了,顾兴祖也没有挣扎,直接住进了刑部大牢,事情明面上算是顺利解决,但是,暗地里的风波还在持续。 当晚,王直直接去了胡濙府上。 胡濙对于王直的突然拜访并没有显露出什么意外之色,很明显知道王直是为了什么而来。 客厅中坐定,胡濙对着王直笑道:“行俭,今日来寒舍,是为了镇远侯一事吧?” 二人同朝为官几十年,彼此熟悉的不行,胡濙也就没有再客套,直接问了出来。 王直点点头,道:“确是此事。” “今日郕王殿下没有处置镇远侯,但是转眼太后就下了懿旨,此事让老朽颇为担心啊。” 胡濙问道:“行俭是担心太后?” 王直叹了口气,道:“如今皇太子才三岁,虽然现在有郕王摄政,但毕竟只是一个皇室亲王,太后要插手朝政,郕王挡不住的。” 胡濙摇摇头,道:“行俭过于担心了吧?我观孙太后并无此意,镇远侯一事只是太后在泄愤罢了。” 王直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源洁啊,此时你还不想站出来么?” 胡濙本身崇信道教,讲究个清静无为,在朝为官更是只做好自己的事,其他人的事情几乎不参与,所以对于谁掌权并不太在意。 此时听王直这么一说,不禁笑道:“我本就是一个散淡之人,若不是感念当初成祖陛下的知遇之恩,我早就找一个深山老林修行去了。” “现如今虽然陛下北狩,但是朝政还算稳定,三边也没有太大的损失,蒙古人打不进来,社稷就不会动摇,谁掌权又能如何呢?” 王直怒道:“你就不怕母鸡司晨,再现宋朝刘娥之事?” 胡濙看王直怒了,也没客气,直接怼了回去:“章献刘太后之事能否再现还未可知,但是我等一旦站出来,那郕王摄政之权必然会被夺走,到时候会如何,咱们谁都不知道。” 王直听了,怒气倒是消了一半,只是心头发寒,半晌才道:“我的意思是,虽然现在太后并未临朝,但是我等也要防微杜渐,避免章献太后之事发生。” 胡濙笑道:“那行俭打算如何做?” 王直听了,又是半晌无语。 咬了咬牙,王直道:“太后以后不再插手朝政便罢了,如果插手,那我打算推郕王上位。” 胡濙一惊,道:“行俭可知如此行事的风险有多大?” 王直的主意不由得胡濙不惊讶。 推举郕王当皇帝,先不说能不能推上去,单说这件事一旦泄露,那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朱祁镇虽然被俘,但是他还活着,还是正儿八经的大明皇帝,王直的行为从某种角度来说,那就是谋反大罪。 而且即使朱祁钰当了皇帝,那朱祁镇毫无疑问就变成了太上皇,王直这么做,那也是得罪了太上皇,甚至还有一个太皇太后。 到时候死无葬身之地不说,最起码死无全尸的待遇是有的。 最关键的是,这事一旦失败,那郕王毫无疑问会被幽禁致死,文臣核心的王直也会直接下狱,到时候朝廷上一个镇场子的都没有,朝政必然混乱不堪,那也先也就可以憧憬一下反明复元的美梦了。 王直见他一脸惊讶,道:“源洁慌什么?我只是说如果。” 胡濙这才放下心,但是尤有余悸地道:“行俭啊,现如今朝廷需以稳定为主,你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为好。” 王直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道:“朝廷确实要以稳定为主,但是太后绝不可插手朝政,否则汉末外戚乱政必会重现啊。” 胡濙叹了口气,道:“我等还是看看再说吧。” 与此同时,朱祁钰则是召见了谭裕陈韶几个人,准备提拔他们一下,建立一批自己的班底。 兴许是许久未见,谭裕陈韶几人显得很兴奋。 对于几个人这种状态,朱祁钰很是奇怪,谭裕这个大大咧咧的货色很兴奋他理解,不过陈韶这家伙也兴奋就有点不对劲了。 不过仔细一想,朱祁钰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自己的大哥当了摄政嘛! 那自己的前途和钱途不就变成了一条阳光大道,未来不可限量。 只见几人简单行了个礼,谭裕这家伙就大声嚷嚷道:“殿下,恭喜您摄政朝廷,独掌大权。” 陈韶和蒋琬几个人也是一起恭喜。 朱祁钰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此时陛下北征未归,这事没什么好恭喜的。你们都坐下吧。” 随即吩咐小太监端上几碗茶水。 待众人坐定,朱祁钰问道:“元宁,你哥哥的丧事办完了?” 陈韶收敛起笑容,略带悲伤地道:“是啊!昨日办完的。” 朱祁钰转头看向陈泾道:“武应,宁国公的事情也完事了?” 陈泾点点头,没说话。 谭裕大咧咧地道:“殿下,咱们多日未见,您提这些不开心的事干嘛?不如您和我们一起去儒林苑喝点酒如何?” 朱祁钰瞪了他一眼,道:“谭佑中,你给我闭嘴。” 说完转向其他几人道:“此次陛下北征,宠信王振,导致几位的父兄家人遇害,本王对此深表歉意,还望几位节哀。” 众人连称不敢。 不过朱祁钰话风一转,问道:“但是如果有机会替几位的父兄报仇,你们是否有胆量?” 蒋琬陈泾几人听了都没明白朱祁钰是什么意思,谭裕这家伙就更不可能明白了,只有陈韶比较聪明,隐约猜到了一点,便问道:“殿下的意思是有意出兵?” “出兵?”谭裕听到打仗,精神头立马上来了,连忙问道:“殿下何时出兵,带上我呗!” 朱祁钰没搭理他,转头看向陈韶几人。 蒋琬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正是热血的时候,立刻毫不犹豫地回答:“为国而战乃武勋本分,殿下吩咐便是。” 陈泾也是年轻人,也和蒋琬一样答道:“为兄复仇乃是在下毕生所愿,殿下但有驱驰,武应莫有不从。” 陈韶相对来说年龄大一些,想了想问道:“殿下是打算直击也先?” 朱祁钰摇摇头,道:“也先势大,兵锋正盛,不可取。” “况且目前大明也没有足够的兵将,宣大守卫尚属困难,哪来的兵力和也先拼命。” 听了朱祁钰一番话,众人都安静下来。 半晌,陈韶抬头问道:“殿下是打算出一偏师偷袭?” 朱祁钰点点头,道:“却是如此。” 谭裕急道:“也先数万骑兵,又是新胜,此时偷袭瓦剌必输无疑啊。” 陈韶倒是眼睛亮了起来,试探着问道:“殿下是打算去草原?” 谭裕一听,精神头又回来了,兴奋地说:“好主意,此时瓦剌军力基本上都在宣大,草原上兵力空虚,没准真能做到冠军侯当年所为。” 几个人都是点头。 第三十七章 皇帝的诏书 朱祁钰说出偷袭草原的计划,几个人都是来了精神。 谭裕这个战争狂毫无疑问是支持的,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 朱祁钰环视一周,见几人都没有反对意见,便道:“此时草原空虚,我的确打算派一支骑兵进入草原,偷袭瓦剌后方。” “但是,”朱祁钰话音一转,道:“却不是此时。” 谭裕急道:“不是此时那是什么时候?现在瓦剌大军就在关外,等以后他们回去还偷袭什么后方。” 陈韶也是问道:“殿下打算何时动手?” 朱祁钰笑道:“等也先攻打我大明的时候。” 陈韶立刻就明白了朱祁钰的意思。 土木堡一战,大明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皇帝朱祁镇也被抓住,大明现在群龙无首,而且兵力空虚,毫无疑问是也先动手的好机会,必然会裹挟着朱祁镇来攻打京师。 居庸关和紫荆关是北方雄关,战场必然在两关和宣府之间。 两座关隘均是防守严密,瓦剌大军肯定会被拖在关下。 那个时候才是偷袭草原的最好时机。 只不过陈韶没想过紫荆关会失手,朱祁钰说的战场实际上就在京师。 谭裕没听懂,嘟囔道:“谁知道也先什么时候来攻打我大明?难道要等到明年?” 他这话倒是没错,蒙古人每年都会来大明打草谷,在夏天必然如期而至,时间准确得像是来大明过节旅游似的。 陈泾这会也听懂了朱祁钰的话,笑着对谭裕解释了一番,谭裕这才明白。 朱祁钰看着他,笑道:“这次出击我已经命武清伯去准备了,到时候你们几个加入他的队伍,跟着一起去立个功。” 几个人立刻行了个军礼,齐声道:“敢为殿下效命。” 朱祁钰让他们起来,继续道:“你们几个人记得多带点家中护卫,我可不想再听到你们几个人出什么事。” 指着谭裕道:“尤其是你,没事别冲太猛。” 谭裕尴尬地挠挠头,看得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气氛一时间欢快无比。 就在朱祁钰计划着偷家的同时,也先也没消停。 自从也先抓到了明朝皇帝朱祁镇之后,就一直在惦记在大明占便宜。 先是在大同城敲了一笔两万两的银子,拿到手又感觉不够,再让守将刘安送了一批衣服和酒肉出去,用于犒赏自己人。 结果还是不满意。 正好朱祁镇在自己手里,仪仗印信什么的非常齐全,也先就直接让朱祁镇写了一份诏书送进了宣府城。 守将杨洪接了诏书,看了一眼便合上,派人快马送进了京师。 如今,这份诏书就摆在朱祁钰的书案上。 朱祁钰对着下面坐着的王直于谦等几个大臣道:“几位大人,这份诏书该如何处置,大家议一议吧。” 下面没有一丝动静。 没办法,这道诏书的内容太过了,没人敢轻易作答,甚至提出一点意见。 原来也先让朱祁镇写的诏书是,朕身患风寒,急需静养,命宣府守将杨洪打开城门,放瓦剌护送朕进城修养。 看着半晌都没有人回答,朱祁钰只好一个一个点名:“胡老大人,您是礼部尚书,这件事您看要如何办?” 胡濙摇摇头,答道:“此事太过棘手,老臣尚未有妥善的法子。” 朱祁钰又看向吏部尚书王直:“王老大人呢?” 王直喘着气答道:“老臣也没有想到什么好法子。” 朱祁钰转向右都御史杨善,问道:“杨大人是什么看法?” 右都御史杨善没想到第三个就轮到自己,想了想答道:“回殿下,臣以为此事或可商榷。” 朱祁钰刚要继续问,没想到旁边于谦大声道:“此事有什么好商榷的?放也先进宣府,此事绝不可行。” 杨善见于谦反对,便道:“如今天气渐冷,陛下在也先营中得病也未可知,不放开城池,难不成让陛下病死不成?” 于谦厉声道:“陛下乃真龙天子,身体一向康健,怎么到了也先营中就生病了?” 杨善反驳道:“土木堡一战,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陛下兴许是那时受了惊吓也未可知。” 于谦怒道:“即便生病,城外那么多村镇,为何偏偏要进宣府养病?” 杨善答道:“村镇哪有什么医生,药材也不齐全,宣府城大,医生药材都是齐全的,相必对医治陛下的病更有好处。” 于谦听了更加生气,大声喝道:“蒙古蛮子阴险狡诈,恬不知耻,今日进了宣府,明日就要进京师,难道我们要一直让下去么?” 一句话点明了一切,杨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不禁反驳道:“那陛下的病怎么办?” 于谦还要再说,朱祁钰拦住了他,道:“好了,陛下真龙护体,百邪不侵,没那么容易生病。” “至于宣府......”朱祁钰咬咬牙道:“绝不能让!” 一句话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为下面几位大臣定下了底线。 剩下的,就是怎么拒绝这道旨意了。 大家面面相觑,谁都不第一个发表意见,场面顿时僵持住了。 毕竟朱祁镇现在还是大明的天子,拒绝旨意算是抗旨不遵,放在平时算是杀头的大罪。 就在场面极为尴尬的时候,大太监金英走了进来。 朱祁钰看到他进来,连忙问道:“金公公前来有何要事?” 金英行了一圈礼,对着朱祁钰答道:“回殿下的话,咱家是奉了太后她老人家的懿旨。” “太后的懿旨是发给谁的?”朱祁钰问道。 这偏殿里一屋子人,品级都还挺高,谁知道懿旨是发给哪个大佬的。 金英答道:“旨意是发给诸位的。” 这就是要发给屋子里所有人啊! “儿臣接旨。”朱祁钰连忙接旨。 “臣,接懿旨。”各位大佬也是一样。 金英清了下嗓子,道:“太后口谕,哀家听说有了皇帝的消息,尔等务必用心办差,一切以陛下为重。”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房间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太后这道旨意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陛下在瓦剌军中生病了,需要去宣府养病,那就让他去好了。 至于宣府重镇。 有陛下重要么? 太后的智慧真是厉害啊,这道旨意滴水不漏,只是让你们好好办差,出事了是朱祁钰承担一切责任; 但又加了句一切以陛下为重,那就是提醒大伙,现在大明的天子还是朱祁镇呢! 朱祁钰只是摄政而已。 “太后的手段真是高超啊!”杨善如是想:“这和自己想的一样嘛。” 刚想接旨,杨善突然发现其他人都没动静,连忙把话吞了回去,等着朱祁钰先接旨。 朱祁钰此时也是很为难。 领旨吧!那就得承认之前朱祁镇发来的旨意,就得承担丢失宣府的责任。 不领旨吧!那就是抗旨。 之前孙太后对自己就不是很满意,前几天还因为顾兴祖的事顶撞了她,这次要是被他抓住把柄,那自己肯定要被撤掉摄政之位。 虽说朱祁钰知道自己过阵子能当上皇帝,但是没想到当皇帝之前居然有这么多的麻烦事。 尤其是孙太后那个死老太婆,简直麻烦透顶。 就在朱祁钰左右为难之际,于谦站了出来,大声道:“太后这道旨意不妥,恕臣等无法接旨。” 立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他。 金英也是一脸惊讶,问道:“于大人认为太后的旨意有何不妥?” 于谦答道:“太后已命郕王摄政,为何偏偏又越过郕王给我们下旨?莫非后宫是要干政乎?” 金英尴尬了。 严格说来,孙太后的这道懿旨的确是在干政。 不过金英好歹也是久经官场的人物,立刻回答道:“于大人何处此言?太后不过是看郕王殿下没多少经验,想帮他一把而已。” “那就是说但凡政事,皆应以郕王殿下的决断为主喽?”于谦反问道。 金英点点头,这事没啥好多说的。 大明向来都是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制,是太祖皇帝朱元璋立下的。 于谦立刻道:“那太后何须辅佐殿下理政?辅政之事乃是我等大臣应该做的,难不成太后是信不过我等?” 金英一时语塞。 于谦气愤地盯着金英,场面一时僵持。 朱祁钰听得浑身都爽透了,就想三伏天喝了一杯冰镇酸梅汤一样舒服,然而他也不能看着场面尴尬下去,连忙道:“金公公,此旨本王接了,还请回复太后,就说有王尚书和胡尚书等一众老臣辅政,本王一定竭尽全力保我大明社稷,争取尽早救回陛下。” 场面被朱祁钰打开,金英有了台阶,连忙答应下来,转身几步就出了偏殿。 于谦见金英走了,这会气消了不少,转而想起朱祁钰,心里又有点不爽。 咱为了你和太后对抗,想方设法要把那道旨意顶回去,你倒好,直接接旨了。 朱祁钰看着他,心里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笑道:“于尚书,你别急嘛!本王的确没有理政的经验,太后不过是勉励几句,不必放在心上。” 此话一出,几个老狐狸都听懂了。 第三十八章 胡出主意的太后 朱祁钰接下旨意,转头找了个借口解释给几个老臣听,几个老臣立刻就听懂了他的意思。 简单说来,就是把孙太后的意见当成了建议,把必须要办变成了可办可不办。 于谦心情舒爽下来,王直一颗担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胡濙老迈的眼神中投射出一丝惊讶的神色,只有右都御史杨善的心情变得不好起来。 敲了敲桌子上那道杨洪送来的圣旨,朱祁钰问道:“此事如何回应?” 几个大臣对视一眼,胡濙站出来答道:“殿下,这道旨意未必是陛下的意思。” 王直也点点头,道:“应该是如此,陛下天资聪颖,怎会下这种旨意,必然是也先矫诏。” 朱祁钰笑道:“这道旨意必然不是陛下所为,问题是,旨意上说陛下风寒入体,此事如何解决?” 于谦站出来道:“殿下,此事容易,派两个御医带着药物过去便是。” 大家听了,都点点头。 这事其实解决起来很简单,主要还是定性的问题。 朱祁钰已经说了,宣府绝不可失,那就已经给出了底线,剩下解决问题就是。 不过胡濙这时候提出了一个问题。 “如果再有这种旨意怎么办?” 几个人都没说话,齐齐看向朱祁钰。 朱祁钰想了想,道:“陛下身为大明天子,必然心系天下,凡是割地赔款的旨意,必然不会是陛下所为。” 几个大臣对视一眼,齐声道:“殿下英明。” 朱祁钰见大家的意见都统一了,便叫来翰林学士起草诏书,尽快用印发往宣府。 之后又商议了几件政务后,几个尚书便纷纷散去,各回衙门处理公务去了。 与此同时,紫禁城后宫。 孙太后看着哭哭啼啼的钱皇后,心中一阵烦乱。 早上她听说有消息传来,说朱祁镇在瓦剌大营中生病,心里很是焦急。 刚要派人去问问具体是什么情况,就看见钱皇后哭哭啼啼地跑了过来,一见面就哭个没完,把孙太后哭得是心烦意乱,不禁喝骂道:“你是堂堂的大明皇后,怎么遇到事就哭个没完?哭能解决事情么?赶紧给我闭嘴。” 钱皇后被孙太后的喝骂吓了一跳,连忙闭嘴,只是在低声啜泣,喃喃地道:“我也是关心陛下安危。” 孙天后瞪了她一眼,道:“陛下虽然身陷敌营,但毕竟还是大明的皇帝,蒙古蛮子没那么大胆子杀他,你胡乱担心什么。” 钱皇后小声问道:“我听说陛下生病了?” 孙太后听了,怒道:“哀家都没确定陛下是否生病,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钱皇后擦了擦眼泪答道:“清晨有小太监在传说此事。” 孙皇后大怒:“小太监传说的事情你也相信?” “传旨,命曹吉祥彻查后宫,敢胡言乱语者杖毙,后妃禁足,等待哀家处置。”孙天后对着旁边伺候的金英道。 转眼看了眼钱皇后,孙太后叹气道:“陛下也是哀家身上掉下的骨血,他的安危哀家怎么能不急?我已派人去问郕王,他那的消息是最准确的,想来一会就会有消息。” 钱皇后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孙太后没说话,不过情绪倒是稳定了一些,最起码不在继续哭了。 孙太后把她拉到身前,拍拍她的手道:“现如今陛下在也先手中,吃些苦头是肯定的,但是绝无性命之忧,这点你是可以放心的。” 钱皇后问道:“那太后以为,陛下生病之事是否属实?我实在是太担心陛下了。他哪里吃过这等苦啊!” 说完又哭了起来。 孙太后想着自己的亲儿子受苦,也是眼睛一酸,婆媳两个抱在一起大哭,互相安慰。 哭过一场,金英进来禀告,小太监已经打听完了,正待进来回复。 孙太后连忙叫进来。 小太监进来就说道:“回禀太后,回禀皇后,郕王与诸位大人商议完毕了。” 钱皇后连忙问道:“他们商议的结果是什么?快说。” 小太监答道:“回皇后,郕王说......说.......” 钱皇后急道:“你结巴什么?赶紧说。” 孙太后隐隐猜到了结果,道:“说吧,哀家恕你无罪。” 小太监咬咬牙,答道:“郕王说,陛下被也先胁迫,这道旨意乃是也先矫诏,不是陛下的意思,因此不能奉诏。” 钱皇后听了问道:“为何不奉诏?难道陛下生病不是真的?” 小太监小声答道:“此事小人不知。” 孙太后想了想,问道:“那道旨意写的是什么?” 钱皇后听了,也是急急问道:“对,那道旨意是怎么写的?” 小太监答道:“旨意是说,陛下偶感风寒,需要进宣府休养。” 钱皇后又开始着急,道:“那就让陛下进宣府啊。” 孙太后眼眸深沉,对着钱皇后道:“皇后,你别着急,此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钱皇后急道:“陛下生病,臣妾不能不急啊!无非就是去宣府休养,有什么不行的?” 孙太后喝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这是蒙古人借着陛下的名义要侵占宣府城池。” “那陛下怎么办?”钱皇后哭道。 孙太后摇摇头,道:“此事哀家自有主张。” 挥挥手让小太监下去,屋子里只剩下婆媳二人和大太监金英,孙太后问道:“金英啊,你说能否借此机会,让宣府那面抢回陛下?” 金英眼睛一亮,躬身答道:“太后圣明,此事还是很有机会的。” 钱皇后也是停止了哭泣,一脸骐骥地盯着孙太后。 孙太后点点头,道:“金英,召郕王速速觐见,就说哀家有事要与他商议。” 金英领命而去。 朱祁钰接到金英的传信之后,心中就知道孙太后要问的是皇帝那道旨意的事,不禁叹了口气。 急急忙忙赶到了孙太后那,发现钱皇后也在,心中很是郁闷。 一个太后就不好应付了,再加上一个皇后,今天的麻烦肯定是小不了的。 行过礼后,朱祁钰问道:“太后叫儿臣来有何要事?” 孙太后问道:“哀家听说陛下来了旨意?” 朱祁钰点点头,道:“朝廷确实收到了一道从宣府传来的旨意。” 二人的说法不一样,孙太后话里话外要确定旨意是皇帝传来的,但是朱祁钰绝对不能接这个话头,只能用宣府打个擦边球滑了过去。 孙太后继续问道:“那旨意朝廷是如何打算的?” 朱祁钰答道:“回太后,儿臣与诸位大人商议,均认为这道旨意疑点颇多,很有可能是也先矫诏,不打算按照旨意行事。” 孙太后继续道:“此事哀家也听说了。” 朱祁钰问道:“太后的意思是?” 孙太后也没打算和他扯皮,况且这事已经在朝廷上有了统一的认识,不打算再翻出来,只是答道:“哀家也认为是矫诏。” 这话一出,朱祁钰顿时一愣。 太后啥时候这么通情达理了? 不过他还是答道:“太后圣明。” 孙太后也没在意他的吹捧,继续道:“哀家听说了此事,心中有个主意,想让郕王看看如何成行。” 朱祁钰奇道:“还请太后吩咐。” 孙太后直截了当地道:“哀家认为这是一个救回陛下的好机会。” “好机会?”朱祁钰的脑子迷糊了,不禁问道:“还请太后明示。” 孙太后看看朱祁钰,道:“郕王认为,如果让陛下进城,能否有机会从也先手中抢回陛下?” “抢回陛下?”朱祁钰略一思索,就知道这事不靠谱。 且不说能不能从数万蒙古骑兵手里抢回朱祁镇,单说让蒙古人进城这事,风险就不是现在大明朝能承受的。 土木堡一战,三大营全军覆没,南面叶宗留邓茂七刚刚平定,军队急需休整,北面就剩下宣府大同两地还有点战斗力,不过那也是依靠坚城防御。 真要拉出去和蒙古人硬碰硬,那绝对是以卵击石。 况且宣府是大明北方重镇,一旦丢了宣府,那京师就只能依靠居庸关和紫荆关防御瓦剌,两座关隘不论哪个出点闪失,那京城就要直面瓦剌兵锋。 以目前京城这点残兵败将和老弱病残,想防守住那真是难度很大。 朱祁钰答道:“宣府乃大明三边重镇,万不可失去,让瓦剌进城,此举不可为。况且瓦剌一旦进城,那宣府数万将士必将投降,哪里还有人去将陛下救回来。” 钱皇后原本在一旁默不作声,此时站出来急道:“瓦剌进城,必然携带陛下,数万军士假降,夜晚趁乱烧营,难道不能从蛮子手中救回陛下?那还要他们干什么?” 这原本就是孙太后和她想出来的计策之一,此时心中焦急,不由分说地讲了出来。 孙太后也是点点头,道:“哀家也是这个意思,不知道郕王能否安排下去?” 朱祁钰见状答道:“回太后,此事难度极大,朝中大臣们必然不会同意。” 孙太后板起脸道:“那你就去说服他们。” 朱祁钰为难,不过并未应下。 钱皇后这时候怒道:“郕王不断推诿,难道你是不想救回陛下么?” 第三十九章 打架的于尚书 钱皇后听了朱祁钰的回答,心中大怒,对着朱祁钰质问道:“郕王不断推诿,难道你是不想救回陛下么?” 朱祁钰苦笑答道:“回皇后的话,陛下也是臣的哥哥,怎么可能不想救回陛下?只是此事太难,实在无法做到啊。” 钱皇后还要再说,只见孙太后一摆手,对着朱祁钰问道:“此乃天赐良机,郕王是否愿意照办?” 孙太后一句话直接打断朱祁钰的思路,只留下两个选项让他选择。 朱祁钰低下头思索半天,缓缓答道:“此法不可取。” 孙太后深深地看了朱祁钰一眼,没有继续逼迫他,只是淡淡地道:“哀家知道了,郕王先下去吧。” 朱祁钰躬身行礼,忙不迭地离开了。 等朱祁钰走后,钱皇后连忙问道:“太后,郕王不照办,我们怎么能救回陛下啊?” 孙太后默默看了钱皇后一眼,对她的能力极度失望。 刚刚要不是她胡乱插嘴,没准自己能说动了朱祁钰。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所以孙太后只是淡淡地道:“钱皇后回去吧,多照顾一下见深孩儿。” 钱皇后依然不依不饶:“太后,郕王他就是不想救回陛下,他就是想自己当皇帝,他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枉费了陛下对他那么好,平日里的照顾都被狗吃了......” 她的唠唠叨叨彻底惹怒了孙太后。 孙太后一拍桌子,怒道:“闭嘴。” 钱皇后立刻不吱声了。 孙太后看着她,知道她是在担心朱祁镇,不禁又想起了远在宣府的儿子,语气放缓道:“郕王现在已经得到了朝臣们的支持,咱们娘俩暂时斗不过他们,不过还好之前哀家已经让见深孩儿做了太子,以后你就照顾好太子便是。” “等到太子成年,哀家会让郕王和这群贰臣付出代价。”孙太后恶狠狠地道。 钱皇后听了,还是担心朱祁镇,又问道:“那陛下怎么办?” 孙太后语气深沉地道:“陛下一时半会是很难回来了。” 钱皇后大急,道:“那......?” 孙太后盯着她,缓缓道:“哀家会想办法救回陛下。” “现如今你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照顾和教导太子,让他安全长大。” “一旦太子有什么闪失,那一切就都完了。” 钱皇后听了大惊,连忙道:“臣妾知道了。” 她在宫中也有不少年头了,知道历来太子都是一个是非坑,虽然有太子之位傍身,但是历来死掉的太子也不计其数,明枪暗箭连绵不绝,说不准什么时候得了一场小病,命就没了。 虽说其他的太子死不死和她没啥关系,但是朱见深不一样啊,那是她的亲生儿子,怎么能不担心。 明白孙太后的意思,钱皇后连忙告辞,回去照顾儿子去了。 见钱皇后离开,孙太后想了想,叫来金英吩咐道:“去拟一道旨意,让宣府都督杨洪假装开门,择机救回陛下。” 金英点点头,刚要转身离开,却突然停住脚步,劝道:“太后,这旨意杨都督怕是不会照办。” 孙太后瞪了他一眼,刚要说话,却听金英继续道:“还需要其他办法让杨都督照旨办理。” 想了想,孙太后问道:“你有何办法?” 金英想了一下,答道:“老奴听说杨都督的家眷魏氏正在京中。” 孙太后眼睛一亮,吩咐道:“那就叫魏氏进宫一趟,哀家要见见她。” 金英躬身,领旨而去。 朱祁钰回到偏殿继续处理公务,不过心中越来越烦闷,总感觉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放下笔,朱祁钰喝了口茶,告诉自己要平复下心情。 想到这里,朱祁钰心中一惊,突然想起了刚才孙太后的态度。 初始她的态度还算平静,然后渐渐给自己施压。 但是等自己明确拒绝她的计划之后,孙太后的态度立刻平复了下来,语气很是淡然。 这不对劲! 朱祁钰告诉自己,孙太后作为后宫之主,皇帝的亲娘,对于自己向来是以势压人,哪次不是硬逼着自己答应她的要求,怎么这次居然语气淡然下来。 难道? 朱祁钰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叫来贴身小太监王诚道:“王诚,你去打听下司礼监金公公的行踪,回来告诉我。” 王诚领命而去。 还没等他回来,突然有人来报告,说是兵部尚书于谦打了一个传旨的太监,还揪着他不放,直奔后宫而去。 朱祁钰大惊失色,赶忙起身追了过去。 就在后宫门外,朱祁钰远远见到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人,手中拉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太监,正在和后宫的侍卫在那磨嘴皮子。 朱祁钰知道那肯定就是于谦,急忙跑过去,道:“于尚书这是做什么?” 于谦见朱祁钰过来,转身行了个礼,但是手中却仍然拉着太监不放手。 朱祁钰见状,连忙道:“于尚书,这黄门是不是得罪你了?你拉着他干什么?” 于谦平静地道:“臣拉着他,是想作为证据,找太后问一些事情。” 朱祁钰奇道:“于大人找太后有什么事?” 于谦答道:“臣原本是要找兴安兴公公商议点事情,却发现这位公公鬼鬼祟祟,便拦着他质问一下。” “那和太后何关?”朱祁钰知道于谦这是鹤唳风声,但是也没怪罪他,只是问道。 于谦语气渐渐上调,答道:“臣问他要做什么?这位公公却遮遮掩掩不肯回答,于是臣让兴公公搜了一下他的身。” “结果发现了这个。” 于谦手一摊,递给朱祁钰一道旨意。 朱祁钰一看旨意,就知道这是太后的懿旨。 打开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旨意是孙太后发的,让宣府都督杨洪放瓦剌进城,想办法救出皇帝。 这和之前孙太后让他做的事情完全一样,区别只不过是跨过了自己和朝廷,直接命令杨洪照旨意行事。 这在文臣的眼睛里绝对是妥妥的后宫干政,是他们深恶痛绝的行为。 朱祁钰不禁头疼,心说还不如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呢。 如今他已经来了,这件事就不好处理了。 偏向孙太后吧,别说这道旨意是对是错,但是跨过自己,朱祁钰就不能接受。 偏向于谦吧,那这事肯定会被孙太后拿住把柄,擅自拦截太后懿旨,这个罪名可不算小,自己还得靠于谦打京师保卫战呢! 盯着旨意想了想,朱祁钰道:“于尚书,此事本王已经知道了,回头会处理此事,于大人还是先回兵部处理公务吧。” 于谦不同意,反驳道:“太后此举乃是越权,是后宫干政,臣必须阻止这道旨意。” 朱祁钰劝道:“于尚书,本王会阻止这道旨意的,你还是先回兵部吧。” 于谦摇摇头,还是没走。 朱祁钰不禁板起脸,道:“于尚书,本王乃是奉旨摄政,现在以摄政身份,命你立刻回兵部。” 于谦见状,脸上突然露出笑容,手里放开了那个太监,躬身行礼道:“臣,遵旨。” 这一番行为弄得朱祁钰很是疑惑,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毕竟于谦已经答应离开了,麻烦事随着他的离开也搞定了大半,孙太后那面原本就不占理,只要把旨意送回去,孙太后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把旨意交给太监,让他送还给孙太后,什么也没说,朱祁钰便转身回了偏殿。 之后他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是让翰林草拟了一道旨意送给杨洪。 旨意中写到:此文委系诈伪,或复有文书与人来到,不问真伪,一切拒之,毋堕奸计。 至于孙太后那面,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听说碎了一些茶碗而已。 夜晚,孙太后秘密传旨被于谦拦下来的消息已经秘密传开,朝廷的朝臣们基本都听说了此事,不禁议论纷纷。 主流毫无疑问是清流们的意见,核心就是于谦不畏权贵,挡回了孙太后干政的行为,乃是文臣表率。 但是也有一些人讲,于谦无故拦截孙太后懿旨,乃是以下犯上之举,应当下狱治罪,不过这种意见很少有支持者。 想得深一些的人则是担忧,这次阴差阳错挡回了孙太后的懿旨,如果再有下次该怎么办? 不过这只是中低层官员的想法,高层文官团体集体保持沉默,给人一种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的感觉。 但是这些意见还是传入了诸位大佬的耳朵里。 文官领袖,吏部尚书王直听说后,半晌无语,默默摊开一张纸,写起奏折来。 大佬之一,礼部尚书胡濙听说后,淡淡一笑,也是什么都没说。 新晋大佬,兵部尚书于谦作为主要人物,对这些意见也没有作出什么评论,只是赞叹郕王朱祁钰勇于任事,胸襟宽广。 至于其他几位,也都没有说什么话。 面对门生们的拜访,大佬们的集体意见就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别胡乱操心。 只有右都御史杨善,召见了几个跳得欢的御史,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是到了深夜,众人才散去回府。 第四十章 平静下的暗流涌动 正德十三年,八月二十七。 朝政在一干能臣和朱祁钰的带领下平稳有序,京师城防逐步加固,各地的征调卫所已基本抵达,户部在不停地想办法征集粮草,而石亨正在各卫所中挑选精壮士卒训练骑兵,准备按照朱祁钰的想法,找机会去瓦剌的后方转悠一圈。 京南大营里,谭裕几人正簇拥着石亨在大营中漫步。 谭裕指着一个高大的士卒道:“此人一看就是个好汉,都督为何不挑选进来?” 石亨知道谭裕是朱祁钰插进来的人,自然不会怠慢。 再加上谭裕也是武勋子弟,而且为人豪爽直率,很对石亨的脾气,因此对于他的问题基本上是有问必答。 石亨指着那个士卒问道:“你看看此人身高多少?” 谭裕想了想,道:“此人身高有七尺了吧。” 石亨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你看此人的体重呢?” 谭裕看看那个高大魁梧的士卒,答道:“应该快二百斤了。” 石亨又点点头,然后总结道:“一个身高七尺,体重快二百斤的人,加上甲胄兵刃,妥妥超过了二百斤,有几匹马能扛得住他?” 谭裕挠挠头,尴尬道:“也是啊。” 想了想又说:“那此人适合步战?” 石亨点点头,道:“此人身材魁梧,气力必定不小,最适合步军前锋。如若拿着一根狼牙棒,对战之时只需横挥竖砸,又有几个士卒能扛得住呢?” 谭裕想像了一下士卒拿着粗大狼牙棒挥舞的场面,不禁感叹道:“的确会是一个好汉。” 石亨看着谭裕,不禁笑道:“我说谭佑中,咱们是来挑选骑兵的,你总是盯着那些魁梧硬汉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有龙阳之好?” 谭裕虽然是根直肠子,但是也算是经历过无数风月场所的人,龙阳之好还是知道是什么东东的,不禁憨笑道:“都督说笑了。属下只是看着他们魁梧有力,想来骑上马会更加勇猛,没想什么龙阳之事。” 接着又补了一句:“属下只喜欢青楼的姑娘,不喜欢小官儿那些口味。” 此事他算是亲兵中的一员,这段话回完,惹得众亲兵一阵大笑。 石亨也是被逗得哈哈大笑,笑骂道:“你个谭佑中,在我的手底下居然还有时间想青楼的姑娘,看来是练得少了。明早加练一倍。” “别,属下知错了。”谭裕连忙回答。 石亨是久经沙场的悍将,对于手下的士卒向来训练严格,加练一倍,谭裕那小身子骨哪里受得住。 笑过之后,石亨转移话题,对着谭裕几人道:“你们几人虽然是郕王安排进来的,但是本都督不会徇私,该怎么练就怎么练,要知道,现在练的好,疆场上才能杀敌立功。如果练不好的话......” “练不好会怎么样?”谭裕问道。 “练不好,那敌人就会杀了你。”石亨答道:“那你就再也不能去找青楼的姑娘喽。”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回到自己的营盘,石亨看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兵部尚书于谦于大人就坐在自己的大帐之中,赶忙过来见礼。 于谦简单回了个礼,道:“石都督,你的五千骑兵拣选得如何了?” 石亨拱手答道:“回大人的话,五千骑兵已基本到位,正在加紧训练。” “就是兵刃甲胄之类的还有些欠缺,马匹的缺口最大,到现在为止只有二千多,还差了一半。” 于谦点点头,道:“此事办的不错,兵刃甲胄本官正在筹备,下一批从南京军器局和武库调拨来的物资还有几天就可以抵达京师,到时候让你先挑。” 石亨大喜:“多谢大人。” 没办法,这年头兵刃基本都是由工部军器局打造,而军器局基本都是掌握在勋贵手中,这就不可避免地会有一点贪污腐败的事情发生,尤其是这些年王振掌权,朝政愈发混乱,军器局的兵刃甲胄的质量也是逐年下降。 还好朝廷需要一些脸面,因此军器局每年也会制造一些上好的兵器来应付检查,这些兵器此次也会一起从南京运来,石亨能去优先挑选,自然可以拿到这些比较好的兵器甲胄。 不过石亨又继续问道:“那马匹?” 于谦脸黑了下来,道:“马匹的事情自己想办法。” 石亨只好点点头。 于谦又叮嘱道:“此事乃是殿下亲自嘱托,你务必用心,尽早把骑兵给殿下练出来。” 石亨单膝跪地,大声道:“末将定不负殿下嘱托。” 于谦很满意石亨的态度,让石亨站起身来坐好,突然又问道:“石都督对殿下如何看?” 石亨早就听说了于谦对朱祁钰的评价,自然顺着他的话答道:“殿下胸襟广阔,有堂堂皇室之风。” 于谦点点头,继续问道:“你对殿下命你远袭草原之事如何看待?” 这事没什么好想的,石亨立刻答道:“殿下深谋远虑,深居朝堂之上,运筹帷幄之中,末将深感佩服。” 于谦很满意,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看殿下和陛下相比呢?” 这话题有点敏感,石亨想了想,选了一个谁都不得罪的说法:“陛下和殿下都是大明皇室,自然都是人中龙凤。” 于谦听到回答,也没继续逼问他,只是淡淡地道:“今日本官前来,主要是告诉你一个消息。” “大人请讲。”石亨很奇怪,不禁问道。 于谦笑着道:“今日早朝之后,殿下问过骑兵之事,并且让本官告诉你一句话。” 顿了顿,于谦继续道:“殿下说,此次出击,朝廷不派监军。” “什么?”石亨大惊,随即大喜。 由不得他不高兴。 大明从永乐年间开始,军中就有文臣和太监作为监军,以防止武将作乱。 但是实际上,文臣和太监经常对武将们的军事指挥指手画脚,虽然现在大明强盛,但是也经常战败,或者错失战机。 远的不说,刚刚经历的阳和口之战,就是太监郭敬胡乱指挥,导致西宁侯宋瑛和武进伯朱冕战死,石亨运气好,单人单骑逃离。 对于文臣和太监监军,石亨是深恶痛绝。 骤然听到这么个好消息,石亨开始还不敢相信,等自己反应过来后,不禁大喜。 于谦看着他的表情,淡淡地道:“原本本官是不同意此事的,然而殿下却对我说,石亨衷心可信,不必监军,让他放开手脚去打。现如今瓦剌虎视眈眈,殿下只愁没有勇猛善战的武将,不怕犯上作乱的汉人。” “因此,本官这才同意了此事。” 石亨听到这里,连忙行礼道:“多谢大人成全。” 于谦继续道:“希望你不会辜负了殿下的厚爱。” 石亨立刻答道:“殿下如此厚爱,末将必效死命。” 于谦点点头,起身道:“那石都督就继续练兵吧,本官还有事情要处理。” 石亨又行了个军礼,道:“恭送大人。” 出去的时候,于谦看到了门口站岗的谭裕几人,问道:“你就是新宁伯?” 谭裕答道:“末将就是。” 于谦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尽心报国,不要辜负了殿下的培养啊。” 谭裕大声答道:“遵命。” 于谦听了,微微笑了笑,出门去了。 晚上,王直又找上胡濙,二人在胡濙府上的客厅中谈话。 最近王直找胡濙找的比较频繁。 他们二人都是从永乐朝混出来的老臣,已经先后伺候过四任皇帝,平素关系相处的不错。 现在皇帝被抓走了,太后又跳出来胡乱插手朝政,前几天居然还跳过朝廷给宣府都督杨洪下旨,加上平日里的政务,王直被弄得心烦意乱,身心疲惫不堪。 今天找到胡濙,也是为了太后的事。 因为都是老朋友,王直也没转弯,直接了当地告诉了胡濙自己的想法。 王直认为,太后意图插手朝政不是一次两次了,很显然有临朝听政的意思,王大人对此非常担心,生怕武周之事发生,因此想听听胡濙的看法。 胡濙崇信道教,在府上基本上就是一身简单道袍,听王直说完,胡濙淡淡地道:“行俭过虑了,太后不过是担忧陛下安危罢了。” 王直面带担忧地道:“正是担忧陛下安危,太后才做出今日之举。无论如何,后宫越过外庭直接下旨都殊为不妥。” “今日运气好,被于廷益撞破,源洁就不担心他日没有拦下,我等改如何应对呢?” 胡濙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此事易尔,只要朝廷发一道诏书即可。” 王直明白胡濙的意思。 这事的确好解决,只要郕王发一道诏书,让天下官员只认外庭的旨意即可。 但是,这毫无疑问会激发后宫与外庭之间的矛盾,对于郕王朱祁钰来说,更是一个大坑。 胡濙已经七十多岁了,又是成祖朱棣亲手提拔的亲信之人,自然不怕后宫有什么意见。 只不过对于刚刚二十多岁的,又是摄政这个不上不下职位的朱祁钰来说,毫无疑问是个永远也无法填满的巨坑。 第四十一章 没完没了的也先 对于坑了朱祁钰,胡濙没有一丝忌讳。 反正他都已经七十多岁了,也没几年好活的。 即使得罪了什么人,都拿他没办法。 不过王直不这么想。 王直是一个极为注重大明社稷江山的人,在他看来,朝政稳定,江山稳固,这是排在第一位的,其他的事情都在其次。 想了想,王直道:“然而郕王毕竟只是摄政,如果这样做,那后宫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毕竟,现在是立了太子的。” 胡濙反驳道:“太子年幼。” “但是那仍是太子。”王直也是反驳道。 胡濙笑了笑,道:“至少这几年郕王的摄政之位不会动摇。” 王直怒道:“源洁怎么知道不会动摇?” 胡濙笑道:“因为太子年幼。” 王直看着他的笑容更生气了,直言道:“但是后宫可以以太子之名行摄政之事,到时候郕王就是个泥菩萨。” 胡濙答道:“那又如何?” “后宫干政乃是天下祸事。”王直道。 “你我能如何?”胡濙反问道:“难不成你我能上书朝廷,废掉太子之位?” 王直登时被怼的无话可说。 半晌,王直这才叹气道:“但此事仍要解决啊。” 胡濙轻笑道:“我说行俭兄,此时太后不是还没有乱政么?你岁数这么大了,就不要太过忧心这种事了。” 想了想,又宽慰道:“我观郕王进来的举动,也是有些手段的,你我只要辅佐好郕王理政便是。” 王直想了想,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突然,王直又问道:“如若太后哪天真的行那垂帘听政之举,源洁当如何做?” 胡濙淡淡一笑道:“尽力而为即可。” 王直摇摇头,问道:“到时候本官会彻底断了太后的念想,源洁可否帮我?” 胡濙一惊,已经明白了王直的意思。 看着王直那恳切的眼神,胡濙想了想,点了下头。 王直心中的一块大石落地,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今天来胡濙府上,他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结果,也就不再久留,起身告辞而去。 皇帝的消息还在源源不断地传来。 之前派出的使者已经见到了朱祁镇,传回的消息说,陛下一切安好,并无风寒,请太后和皇后放心,使者正在与也先商谈,尽力争取陛下回京。 这个消息让孙太后和钱皇后放心了许多。 然而,大同守将郭登又有消息传来,说是也先不知道为什么,打算把自己的妹妹嫁给朱祁镇,并且答应,只要成婚,就把皇帝放回来。 朱祁钰拿着大同守将郭登的奏报,不禁啼笑皆非。 朱祁镇的信中的确提到了只要成婚就可以放人,但是重点在于聘礼。 大明皇帝成婚,三媒六聘肯定是少不了的,三媒好找,但是六聘可少不了,几十万两银子是必须要有的。 因此,也先这明显就是在骗钱。 钱到手了,放不放是另一回事,只需要一句乐不思蜀就能把大明挡回去。 王直于谦等人也是同一个意见,只有右都御史杨善有不同看法。 杨善认为,也先主动与大明联姻,这是陛下气度恢弘,从容应对,使也先跪服。 朱祁钰很是鄙视这种说法。 一个俘虏,即使是身份高贵点,但还是俘虏。 还跪服? 要真是跪服,那怎么不让也先放他回来? 难不成自己的哥哥已经变成不爱江山爱美人的货色了? 要真是这样,说不准孙太后都不让他回来了,回来也直接打死,省得给太祖太宗等诸位先皇丢脸。 虽然杨善的看法在朝廷上没什么人认同,但是也没什么人反对,毕竟这好歹也算是遮丑了。 不过杨善的看法在后宫得到了极高的赞赏。 钱皇后虽然心中有点不舒服,但是身为皇后,早就习惯了皇帝身边有其他女人,对此并没有反对。 孙太后则是对此看法大加赞扬,称杨善慧眼识珠,忠心可嘉。满心期盼着朱祁镇赶紧娶了那个蒙古妹子,然后回大明来继续当皇帝。 不过既然来了消息,朱祁镇还有可能回来,因此对于这件事,满朝大臣是必须要议一议的。 这事是孙太后眼下最关心的,因此派了小太监在门外守着,有什么消息立刻回报。 朱祁钰看着满朝大臣议论纷纷,想了想,让人把信使带上堂来。 信使风尘仆仆地上了朝,见了面就立刻跪下请安。 朱祁钰手里拿着郭登的奏报,问道:“这道旨意是什么人送来的?” 信使答道:“小人只是听说,是陛下亲自派人送来,好像是个公公。” 朱祁钰点点头,又问道:“详细情况说说。” 信使答道:“昨日有人来报,说是门外有个公公前来宣旨,随身并无其他人,因此守门的兵丁就把他放了进来。” “公公宣旨的时候小人正好在场。” “旨意上是说,让宣府上下出门觐见。” “只要去了就有赏赐。” “不过郭大人没有听信,只是派了几个人前去。” “回来之后就带来了两道旨意,一份是殿下手中的,另一份是给太后她老人家的。” “小人进京后就直奔兵部,太后那道旨意还未送过去。” 朱祁钰点点头,道:“你先把太后那道旨意交给本王,本王会转交给太后的。” 信使道:“小人随身物事在进殿之时都交给了门口的侍卫。” 朱祁钰看向身边的王诚,王诚会意,转身出门,不一会就拿了一封书信回来。 朱祁钰打开书信看了一眼,不禁摇了摇头。 信中果然是写了要钱的事。 朱祁钰随手把信放在一边,对着信使继续问道:“那郭同知还有什么话让你带回来?” 信使摇摇头,道:“同知大人未有吩咐。” 朱祁钰点点头,然后突然问道:“大同城防可还安稳?” 信使这下来了精神头,声音略大,答道:“回殿下的话,大同固若金汤。” 朱祁钰又是赞许地点点头,问道:“鞑子进来没有攻城?” 信使答道:“未有攻城之举,只是听出去的人说,觐见陛下之时,林中疑有伏兵。” 群臣哗然。 朱祁钰最后这两个问题很关键,直接问出了也先的阴谋。 兵部尚书于谦站了出来,进奏道:“禀殿下,也先以陛下之名召见大臣,必是其中有诈,信使所言正应微臣猜测,幸都督同知郭登识破奸计,力保大同不失,臣请殿下下旨赏赐。” 说完还看了一眼另一边的广宁伯刘安。 刘安这会被招进京应付太后询问,本来打算今天就离开京师回大同,但是看这架势,自己估计是不用回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刘安也不愿意回去,面对皇帝一道又一道莫名其妙的旨意,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很是为难。 真不用回去,那自己就少了许多危险。 朱祁钰看了看于谦,又顺着他的眼光看向广宁伯刘安,心中大概明白了于谦的用意。 想了想,朱祁钰道:“于大人认为该如何赏赐?” 于谦答道:“一封嘉奖即可。” 想了想,又道:“命其独守大同。” 朱祁钰转向广宁伯刘安,道:“广宁伯,你原就是驻守大同的,对此你怎么看啊?” 刘安连忙出班答道:“郭大人能力卓绝,臣也同意于大人的建议。” 朱祁钰点点头,直接拍板:“谕令广宁伯刘安回京履职,另有任用,命都督同知郭登守备大同府,阻鞑子与大同之外,应尽心竭力,保大同不失。” 于谦和刘安同时回答道:“殿下圣明。” 朱祁钰想了想,又道:“谕令三边各镇,但凡有此旨意,必是也先奸计,诸将不可无知无谋,遇旨可以不接,只要谨守城池即可。” 杨善跳了出来,道:“微臣请问,陛下如若真的有旨意传回该当如何?” 朱祁钰看着杨善,怒道:“朝廷用将镇守各镇,乃是托付江山社稷之举,与江山社稷相比,陛下的一道旨意,何为重,何为轻,杨大人应该能分清楚吧。” 杨善继续胡搅蛮缠:“自然是江山社稷为重,然众将凡事均以江山社稷为由,拒不领旨,那江山如何能稳?” 朱祁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个老家伙嘴皮子厉害,不过他也不怕,只是反问道:“杨大人是认为朝廷的将军们都有狼子野心?” 杨善立刻哑火了。 没办法,他要是说是,那以后必然成为武勋们的眼中钉,虽然土木堡之变中武勋死了不少,但是武勋一系仍然还是很强大的,对于文官集团可能力有不逮,但对付他一个右都御史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如果说不是呢? 毫无疑问,那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既然没有狼子野心,那武将们自然会领旨,就不会发生拒不领旨的情况了。 杨善想了想,答道:“回禀殿下,臣当然认为诸位将军是忠厚之人,但是......” 他刚想来个转折继续说,朱祁钰就打断了他的话。 “既然诸位将军可信,那就退下吧。” 杨善只好退回群臣之中。 第四十二章 皇帝的彩礼没着落 说退了杨善之后,朱祁钰拿起皇帝给太后的书信,让王诚派小太监给孙太后送了过去。 随即散朝。 孙太后早就听到了小太监的回报,心中惦念着自己儿子会写些什么,情绪早就不耐烦了。 听到朱祁钰派人把信送了过来,心里很是高兴。 也顾不得其他人,结果信就打开看了。 只见心中写到:“皇太后,朕虽在瓦剌营中,然身体无恙,太后无须担心,务必保障身体康健,朝廷若再遣使臣,记得多带些表里物货,朕好赏给也先等人,收买其心,可得早回,如若来迟,恐深入虏地,返之不易。” 孙太后看完信,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 她自从听说了朱祁镇得了风寒,心里非常担忧,虽然自己也在告诫自己,这不是真的,但是毕竟是当妈的,怎么可能不担心。 此时看了朱祁镇的亲笔回信,整个人都舒爽了很多。 不过舒爽过后,她又隐隐感到不快。 我儿子给我写的信,你朱祁钰凭什么比我先看。 孙太后如是想。 正胡思乱想间,却看到金英小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为难的神色,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又不敢说。 于是孙太后便问道:“金英,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吧。” 金英看着孙太后的情绪还算不错,便答道:“早朝散了。” 孙太后奇道:“散了就散了呗。” 金英为难地道:“打探消息的小黄门回来了。” 孙太后有种不祥的预感,问道:“前庭有什么消息?” 金英答道:“郕王谕令三边诸将,陛下旨意乃是也先奸计,不可信。” 孙太后点点头,道:“这很正常,陛下身在虏营,做事身不由己,也先矫诏也属正常。” 说完疑惑地看着金英,问道:“这事怎么让你为难了?” 金英为难,没有答话。 孙太后看着金英那张略带扭曲的脸,突然一个念头滑过。 “你是说,郕王让三边诸将都无视陛下旨意?”孙太后问道。 金英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这事是孙太后自己猜出来的,和自己就没太大关系了。 孙太后一拍桌子,怒道:“好个郕王,只是摄政就敢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明目张胆的截断陛下的消息,长此以往可还得了。” 不过她也是久历风雨的人物,又问道:“朝廷百官怎么说?” 金英答道:“朝中大人们并无异议,只有右都御史杨大人出来说了两句。” 孙太后点点头:“看来朝中还是有明白人的。” 然后又想起同为朝臣的吏部尚书王直,恨恨地道:“王直这个老匹夫,枉费哀家当初听信他的话,让郕王当了这摄政之位,现如今郕王如此行事,王直居然不管不问,实在是......” 孙太后火气起来,一通乱骂,听得一旁的金英瑟瑟发抖,心中直说自己不应该在这里,刚刚就应该出去的。 骂了半天,孙太后才略微消气,看着金英夸奖道:“金公公用心任事,哀家记住了,等陛下回来自有赏赐。” 没办法,宫里现在没钱,绝大多数都被钱皇后搜刮去赎皇帝了,仅剩的一点还得维持宫中生计,暂时没办法赏赐金英,只能开了张空头支票。 金英跪地谢恩:“老奴多谢太后。” 孙太后想了一下,道:“金英,你去把礼部尚书胡濙和右都御史杨善叫来,就说哀家有事要问他们。” 金英点点头,连忙出去了。 听说孙太后要召见胡濙,朱祁钰没什么想法。 胡濙身为礼部尚书,孙太后找他无非就是商量娶也先妹妹的事,早一天娶回来,皇帝也能早一天回到大明。 但是召见杨善,朱祁钰就有点不明白了。 想了想,朱祁钰猜测是,杨善能言善辩满朝皆知,孙太后召见他,可能是让他作为接亲的使者之一。 想到这里,朱祁钰也就没有在意此事。 不过朱祁钰不在意,有人在意。 户部左侍郎刘中敷找了过来,一见面就开始跟朱祁钰倒苦水。 “殿下,您还是尽快任命一位尚书吧,下官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早先王振当国的时候,国库就开始入不敷出了。” “今年陛下亲征,又是掏出了一大笔银子。” “眼下户部库房内只剩下了十几万两银子。” “现在陛下要迎娶也先的妹妹,这十几万两银子连聘礼都不够啊!” “再说了,如果要全都拿出去,那六部的公务就没法子处置了。” “更别提我们户部现在收集的粮草,那就更没有银子去采买了。” “殿下啊,您要想想法子啊。”刘中敷一见到朱祁钰,就开始唠唠叨叨个没完。 朱祁钰没回答,只是一直盯着他看,看得刘中敷的底气越来越少,声音也是越来越小。 等刘中敷不再说话,朱祁钰淡淡地问道:“刘侍郎说完了么?” 刘中敷战战兢兢地答道:“额,下官说完了。” 朱祁钰一摔手中的奏折,喝骂道:“好你个刘中敷,身为大明户部左侍郎,居然只知道唠唠叨叨,难道你就没想想办法去弄一些银钱过来?” “还有,难道所有的东西都必须用银钱购买?你就不想想什么东西可以不花钱就弄到的么?” “天底下当官当到你这个程度的,的确少见。” “平日素手谈心性,也没见你临事一死报君王啊。” “当初有王尚书在,你混一混日子就不说什么了。” “现如今王尚书身陨,你身为户部主官,就不能担一下担子么?” “担不了担子,朝廷养你有何用?” 朱祁钰一顿骂,刘中敷就是一顿流汗,后背的内衣都被汗水浸透了。 等朱祁钰骂完,刘中敷连忙请罪:“下官知罪。” 见他态度还算可以,朱祁钰放过了他,道:“先起来吧。” 刘中敷连忙起身。 朱祁钰这会气也消了大半,对刘中敷道:“你去把现在要采买的物资分下类,列上采买的渠道和费用,然后仔细想想,看看哪些东西是必须要买的,哪些东西是可以暂缓的,还有哪些,是可买可不买的。” “必须要买的,要理清采买的截止时间和费用总额。” “可以暂缓的,要想好什么时候采买,花多少银子。” “至于可买可不买的......” 刘中敷连忙答道:“那就先不买,等朝廷有钱了再说。” 朱祁钰点点头,继续道:“刘侍郎,如今陛下北狩,朝政艰难,还需要尽心竭力办事,不要遇到困难就来找本王。” “要多动动脑子,想想办法。”朱祁钰最后总结道:“眼下户部尚书的人选本王暂时还没有太合适的,你作为左侍郎,要表现出足够的能力。” 话说到这里,刘中敷就是再傻也听懂了朱祁钰的意思。 如果你表现出足够的能力,那朱祁钰就敢把户部尚书的位置交给他。 作为一个合格的文臣,刘中敷本就是在朱棣起兵之时抓到了机会才一跃而起当上县丞的,现在有一个更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刘中敷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刘中敷跪地叩首,大声道:“下官必不负王爷厚望。” 说完就急冲冲告辞跑回了户部。 朱祁钰摇摇头。 这年头的中高层官员能力还是有一些的,只不过这些年的风气被王振那家伙给带坏了,尤其是刘中敷,几次被王振抓住小错下狱,官复原职之后就变得谨小慎微,生怕担一点责任。 不过朱祁钰前世作为人力资源经理,对于激励员工还是懂一些的。 对于这种老油条,方法其实很简单,只要在气势上压服他,再给点小恩小惠,那这种人就会拼了命的干,生怕上司看不惯,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话说另一边,孙太后正和胡濙聊的开心。 胡濙坐在锦墩上,嘴里讲解着皇帝迎娶也先妹妹需要的礼节和物品,一样一样细数出来,把孙太后听得是连连点头。 毫无疑问,胡濙的态度让孙太后认为,胡尚书还是支持救回皇帝的。 聊了半天,胡濙基本讲解完了迎娶的流程。 一算账,整个费用预计要四十万两银子。 孙太后点点头,她心里倒不担心银子的问题,虽然她知道后宫没有多少银子了,但是朝廷还是有足够的银子的,毕竟彩礼中有许多金银珠宝,这些东西虽然价值不菲,但是却不用掏银子出来,更多的还是布匹绸缎之类的东西,那个就更不用花银子了,直接从民间收集就行。 反正大明朝就在这里,又跑不了,先欠着呗。 孙太后问道:“胡尚书,彩礼基本是够了,朝廷打算何时派出使者啊?” 胡濙答道:“回太后的话,老臣已经命钦天监去算吉时佳日了,想来明日就能报上来。只要有了日子,使者立刻就可以派出去。” “户部那面,老臣已经命人过去了,让他们先准备着。” 孙太后满意地点点头,道:“辛苦胡尚书了。” 胡濙微微躬身,以示答谢。 就在此时,突然一个小太监进来禀告,说右都御史杨善杨大人到了,已在宫门口等候多时。 胡濙心中疑惑:杨善来干什么? 第四十三章 杨善的危与机 胡濙听说杨善也过来了,不禁疑惑。 按理说,皇帝娶媳妇这事和都察院完全没关系,孙太后找他干什么。 不过微微一愣,胡濙也就恢复了平静,起身对孙太后道:“既然杨大人来了,那老臣就先告退了。” 孙太后道:“胡尚书辛苦了。” 胡濙躬身答道:“为朝廷效力乃是人臣本分。” 孙太后微笑点头,吩咐随身侍女送胡濙出去。 出门之时正碰到杨善等在门外,见到胡濙过来,连忙过去行礼。 胡濙点点头,对杨善道:“思敬啊,太后招你前来有何要事啊?” 杨善躬身答道:“下官不知。” 胡濙看着他,淡淡道:“思敬,你作为右都御史,要秉承公平,心怀天下啊。” 杨善听得糊涂,不过还是答道:“多谢老大人教诲。” 胡濙又点点头,再没有说什么,颤巍巍地离开了。 杨善稀里糊涂地进了太后的宫中,又稀里糊涂地被赐座坐好,看着孙太后一脸笑容,心中很是疑惑。 找自己来到底要干嘛呢? 只听孙太后道:“杨大人,哀家听说了你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现,心中很是高兴。” 杨善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今天早上在早朝出头的奖赏啊。 杨善赶紧谢恩:“多谢太后,微臣只是尽职而已,谈不上什么表现。” 孙太后知道这是文人的谦虚,也是淡淡一笑,继续道:“现如今朝廷这个样子,能有人尽职已属难得了。” 杨善答道:“太后过誉了,王尚书和胡尚书都是朝廷的中流砥柱,百官都是尽职尽责的。” 孙太后听到王直,心中就想起了朱祁钰,语气低沉下来,问道:“杨大人认为郕王摄政到现在,是否合适啊?” 杨善也是老奸巨猾,口头上肯定不会轻易露什么风声,于是回答道:“郕王殿下为人谦逊,胸襟宽广,摄政至今,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孙太后又问道:“那杨大人也认为,今日早朝上郕王颁布的那两道谕令也没什么不妥了?” 杨善听了大惊,想了想答道:“从边防上看,郕王谕令边关诸将谨守城池,勿中也先奸计,并没有什么不妥。” 孙太后道:“那你早上提的问题是?” 杨善回想了一下,自己早上提出的问题,再结合孙太后平日里的表现,心中有了计较,便答道:“太后问的是陛下真旨的事情吧?” 孙太后点点头。 杨善继续道:“其实这件事也是微臣担心的,虽然边关可以闭门不出,确保江山不变,社稷无缺,但是也堵死了陛下的消息。” “从陛下北狩开始,绝大多数消息都是陛下主动传出来的。” “想来陛下是英主,身居敌巢却心系大明江山社稷,想方设法传出消息。” “郕王殿下此举,虽然是老成谋国之策,却也切断了陛下传递消息的渠道。” “臣,真是左右为难啊。” 孙太后赞许道:“杨大人确是衷心于陛下啊。” 旋即问道:“杨大人是否有法子解决此事?” 杨善摇摇头,答道:“臣愚钝,还未想出办法。” 孙太后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如果郕王不再监国呢?” 杨善大惊失色,抬头看着孙太后,张大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孙太后看着他的表情,一字一顿地道:“杨大人能否为哀家分忧?” 杨善慢慢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不过仍是没有回答。 孙太后也不逼他,只是一直盯着他看,眼神坚定。 半晌,杨善苦笑道:“臣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吧?” 孙太后嗤笑道:“杨大人难道不想么?” 杨善翻身跪倒,叩头答道:“臣,愿为太后分忧。” 孙太后脸上缓缓露出笑容,赞许道:“杨大人忠贞不二,哀家不会忘记的。” “快起来吧。” 随后,二人便开始商议如何拿下朱祁钰的摄政之位。 这事孙太后没什么好主意。 杨善已经入坑,也就放开了,全心全意给孙太后出了个主意。 这个主意其实是朱祁钰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就在昨天,于谦去见了石亨一趟,告诉了他这次出击不设监军的事,然后消息就被大嘴巴的谭裕传开了。 没过多久,京师中的兵将们,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杨善在无意中听说一群放假出门的士卒在谈论此事,于是便留心听了一会,又叫过来两个士卒问了一下,便大概猜到这个消息的原委。 原本他不想多事,但是今天孙太后突然逼他弹劾朱祁钰,没办法,他只好跳上贼船。 既然打算干这件事,眼下没了退路,杨善也就不藏着掖着,直接把这个消息拿了出来。 大明的监军制度始于太宗皇帝朱棣,这个制度在靖难过程中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确保了军队的稳定。 开始是宦官监军,后来又加上了文官领军,彻底消弭了武将造反的可能性。 朱祁钰最初只是给了石亨“出关不封刀”的权力,最多就是一些腐儒跳出来阻拦,朱祁钰也不在于。 但是,现在朱祁钰又拿掉了监军,直接让石亨领军,这么做就让一些文臣很不爽了。 不过朱祁钰运气好,自从他说服了兵部尚书于谦之后,这件事就基本定了下来,毕竟在这个风雨飘摇社稷不稳的时候,石亨仅仅只有五千兵马,并不能威胁到江山社稷。 再加上于谦的干练和果决,大佬们也基本不再出头,文官们闹了一阵就消停下来了。 当然,消停下来的原因还有,朱祁钰给他们安排了一大堆任务,限时完成。 至于宦官集团,随着王振一系的倒台,基本上都在装鹌鹑。 况且这次出击是深入草原,很有可能有去无回,有资格当监军的太监少监们才不傻呢。 因此,朱祁钰也就没有太在意。 不过朱祁钰不在意,杨善在意了,并且打算利用上。 孙太后听杨善说了这个消息,眼中精光爆射,立刻道:“郕王果真是胆大包天了,连太宗的祖制也敢打破。” 杨善点点头,答道:“此事的确不妥。” “我大明朝自太宗以降,凡事出动卫所必有监军。” “此次武清伯率军出击,郕王殿下居然特许不设监军,此乃大逆不道之举,万一石亨有了什么心思,那大明社稷很有可能会动摇。” “毕竟,武清伯也是沙场悍将。” 孙太后点点头,道:“的确有这种可能。” 杨善又继续道:“还有就是武清伯。” 孙太后奇道:“武清伯怎么了?” 杨善答道:“武清伯与西宁侯宋瑛、武进伯朱冕一同帅军与鞑子战于阳和口,西宁侯和武进伯均战死沙场,只有武清伯单人匹马逃了回来。” “这种贪生怕死之辈,怎能独自领军。” 孙太后大怒:“杨大人不说,哀家还不知道呢。” “这石亨居然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郕王居然也敢用他,还真是昏聩啊。” “如此作为,怎能担起摄政之位?” 杨善看着佯装大怒的孙太后,没说话。 他已经给孙太后找到了两条朱祁钰的罪状,剩下的就看孙太后该如何发挥。 孙太后这会心情舒畅了很多,问道:“明日就看杨大人的表现了。” 杨善躬身行礼,大声答道:“臣万死不辞。” 对于孙太后打算谋算自己的事情,朱祁钰是一点都不知道。 他只是在思考总督独石堡的右少监陈公发来的奏折。 这道奏折很有意思,说的是巴图特部首领阿剌知院要讲和。 自从蒙古人被打回草原,黄金家族失势,草原上的蒙古人就分成了诸多部族,目前瓦剌的实力最强,已经在名义上统一了草原,也先被封为太师。 不过也先也只是太师,上面还有一个理论上的大汗,那就是脱脱不花汗。 只不过脱脱不花的整体实力比不过也先,所以也先才是瓦剌实际上的首领。 而巴图特部的首领阿剌知院作为也先手底下的重臣,统领瓦剌右翼诸部,实力也是数一数二的。 土木堡之战,阿剌知院配合也先一起行动,一举抓获明朝皇帝朱祁镇,歼灭明朝二十万大军。 不过等到也先抓到了明朝皇帝朱祁镇,阿剌知院的态度便转变成主和。 因此,他特意派人射出箭书送上龙门城,点名了自己要讲和,还派使者解释了原因。 “我阿剌知院虽然是巴图特部的首领,但是也已经上岁数年老了,不想临死前留个恶名。” “皇帝以前就对我不错,我也劝过太师也先,但是他不听。” “你们要是不信我说的,可以把我的信转交给朝廷。” “当然,我也会去和太师说说,看看能不能往来和好。” 一番话说的是情真意切,脑子笨一点的就会直接被忽悠住,弄得这场战争里没他什么事情,完全忘记了,就是他阿剌知院配合也先一举击败明朝大军,抓到朱祁镇的。 朱祁钰丢下陈公的奏折,嘴角露出了一丝嗤笑。 “这个老家伙,忽悠谁呢!” 第四十四章 外交手段 朱祁钰把陈公的奏折丢到一旁,嗤笑了一声,随即叫人去请礼部尚书胡濙、右都御史杨善和鸿胪寺少卿胡恭来见。 想了想,又叫人把翰林院修撰商辂叫来旁听。 不一会,小太监便把胡濙和胡恭领了进来,只是杨善不知所踪。 朱祁钰问了问,小太监回报说杨大人没找到,朱祁钰便不再理会,只是叫小太监去盯着点,等杨善回来了立刻过来就行。 胡濙刚才在太后那面碰到了杨善,便提醒道:“老臣在太后那曾见过杨大人。” 朱祁钰奇道:“杨善去那面做什么?” 胡濙摇摇头,猜测道:“估计是去商议陛下纳妃之事吧。” 朱祁钰摇了摇头,不去管它,让人给胡濙和胡恭赐座,然后便道:“今日陈公送来奏报,说是阿剌知院要讲和,此事老大人听说了么?” 胡濙点点头,答道:“此事老臣已经知晓。” 朱祁钰问道:“那老大人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胡濙缕了下胡子,道:“以老臣之见,此事不可信。” 朱祁钰奇道:“为何?我看阿剌知院的语气还是很可信的。” 胡濙答道:“鞑虏奸诈,所言必是谎言,殿下还是不信的好。” 朱祁钰点点头,转头问向胡恭:“那胡大人的意见呢?” 胡恭不明白这事叫他来干什么,只好答道:“臣与胡尚书的意见一样。” 朱祁钰叹了口气道:“但是本王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机会?”两个姓胡的官员都糊涂了,想了一下,胡濙先反应过来,道:“殿下是说远交近攻?” 胡恭听到胡濙的答案,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可能要出使巴图特部,怪不得叫自己过来。 没办法,鸿胪寺管的就是外交这块。 朱祁钰点点头,道:“本王正是此意。” 胡濙轻轻摇了摇头,道:“殿下,此事不妥。” “为何不妥?”朱祁钰问道。 胡濙答道:“那阿剌知院不过是也先手下一个头目,怎能做得了也先的主?无非是想骗些银钱罢了。” 朱祁钰笑道:“老大人说的,也正是本王要说的。” 胡濙想了想,眼神渐渐亮了起来,问道:“殿下是想挑动也先和阿剌知院不和?” 朱祁钰点头应是,道:“正是此意。” 旁边的胡恭和商辂都还没懂,却见朱祁钰转向二人,问道:“胡大人,商修撰,你们听懂了么?” 胡恭答道:“臣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倒是商辂低头想了想,道:“殿下是要派一说客?” 朱祁钰赞许地点点头。 商辂果然是商辂,大明到现在仅有的几个三元及第的大才,能力先不说,脑子是真好使。 胡濙一句话,商辂就知道朱祁钰要问的是如何行事。 “商修撰,此事如果交由你来谋划,你且如何去做?”朱祁钰问道。 商辂立刻跪下,答道:“臣年幼愚钝,这等国家大事怎敢妄议,请殿下恕罪。” 朱祁钰敏锐地察觉到,商辂说的是妄议,而不是没有办法,于是笑道:“本殿下恕你无罪,今日只是讨论,并不是说一定就听你的,只是让你谋划一番,做个参考罢了。” 商辂这才松了口气。 他一个小修撰,平日里就是编编书混日子,哪里参与过这种军机大事。 听到朱祁钰只是让他出个主意,那就简单多了。 略一思索,商辂答道:“也先初盛,气焰正是嚣张之时,阿剌知院应是怕了也先,这才来信与我大明讲和。” “我大明可派一使者,带上一批财物赏赐给他,他必会接受,感恩于我大明。” “届时再将消息传递给也先,阿剌知院必然会失去也先信任。” “到时候我大明再挑逗阿剌知院反叛,到时候瓦剌内乱,我大明也就可以伺机复仇。” 胡濙和胡恭都是点点头,颇为赞许。 从商辂的主意来看,这样做是很有机会挑动瓦剌内乱的。 瓦剌一旦内乱,毫无疑问对大明朝是有利的。 以商辂这种三十多岁的年龄来看,很有培养价值。 胡濙甚至猜测,今天朱祁钰叫商辂前来,就是为了顺便培养他一番。 不过朱祁钰听了商辂的主意,却是摇了摇头,把商辂吓了一跳,仔细回想自己的主意有什么错误。 又过了一遍,商辂并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便是更加疑惑了。 朱祁钰看着他面带迷茫的表情,不禁笑道:“商修撰,你的主意不错。” 商辂这才放心。 却听朱祁钰又说:“不过......” “不过什么?自己的主意有漏洞?”商辂暗想。 “不过,有些地方可以改改。” 说完就不在继续,希望看看他们谁能反应过来。 半晌,胡濙奇怪道:“殿下,哪里需要改?” 朱祁钰笑道:“老大人没发现?” 胡濙道:“臣愚钝,请殿下明示。” 朱祁钰转向商胡二人,问道:“你们也没发现?” 二人摇摇头,齐声道:“臣愚钝。” 朱祁钰笑道:“商修撰的主意不错,正是本王的想法,只是有一点想错了。” 几个人都疑惑地看着他。 朱祁钰解释道:“商修撰分析阿剌知院怕了也先,这点是没错的,所以阿剌知院才来信讲和。” “但是,派遣一使者即可,为何还要给钱物?” “不给钱物,如何讲和?”商辂问道。 朱祁钰摇摇头,他知道这是时代的局限。 从汉朝开始,儒家就占据了哲学的统治地位,对外从来都是怀柔远仁,厚往薄来,哪次外交没掏过钱,美其名曰,恩赐。 不过朱祁钰作为现代人,见多了后世国家间的尔虞我诈,毫无下限,因此对于这个时代的外交理念很是鄙视,思维上更贴近于后世的外交。 而后世外交的根本目的就是,不折手段地赚钱。 不论从大国对非洲的援建,还是灯塔对小国政权的干涉,其根本目的都是发展经济。 只不过一个温和,一个暴力罢了。 所以,如果让朱祁钰搞外交,第一条准则就是,能不送钱就不尽量送,达到外交目的还能赚钱才是最好的结果。 因此,朱祁钰也没生气,只是继续解释道:“现在是阿剌知院想和我们讲和,不是我们与他讲和,派一使者去就够了,带什么钱物?” 几个人一想,也是这个理。 正在这时,小太监来报,说是右都御史杨善杨大人求见。 朱祁钰点点头让他进来。 杨善一进来就跪下道歉:“殿下,臣公务繁忙,还请殿下恕罪。” 朱祁钰摇摇头,道:“杨大人忙于公务,何罪之有?还请落座吧。” 杨善坐下,问道:“不知殿下召臣来有何事要吩咐?” 朱祁钰让商辂给他说了一下刚才讨论的主意,并解释了一下朱祁钰的想法。 杨善是个聪明人,倒是理解了朱祁钰的思维,不过还是问道:“殿下,这鞑虏贪财,不给赏赐,使者该如何做?” 他已经隐约猜到了,朱祁钰找自己来的目的。 无非就是,自己身为大明朝出名的辩才,这次是要自己出使瓦剌,去见阿剌知院了。 朱祁钰道:“你此次出使,底气要足,但是不可倨傲。” “阿剌知院乃是主动讲和,我大明占据优势,你去见他,要有我大明气度,不要想前方战事。” “本王给你讲三个优势。”朱祁钰一一数道。 “一是也先新胜,气焰嚣张,阿剌知院讲和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平衡瓦剌各部实力,避免自己遭殃。” “二是我大明已占据不败之地,无论是讲和也好,不和也罢,对我大明都不会再有什么损失。” “三是不论阿剌知院是否已经和也先商议过讲和之事,我们都只和他谈,不去理也先。等也先知道了和谈结果,成,阿剌知院要先面对也先的疑心和对他地位的挑战,不成,也要应付也先的压力,毕竟是他一直在主和。” “值此家国困难之际,无论成败,能挑动瓦剌内部不和,对我大明都是有利的。” “此次出使,我大明有胜无败。” 众人纷纷点头,认可了朱祁钰的分析。 朱祁钰又继续说道:“这次你过去,要提几个条件,尽量争取让阿剌知院答应下来,阿剌知院不答应也没关系。” “殿下请讲。”杨善道。 “第一个条件就是,救出或者说服也先放回陛下。” 众人点头。 这个条件虽然没什么可能达成,但是也必须第一个提出来。 毕竟朱祁镇现在还是大明的皇帝, 如果不提,堵不住天下人的嘴。 “第二个条件是,放回巴图特部的大明俘虏,全部最好,能放一部分也行,总之,数量越多越好。” “这是阿剌知院体现讲和的诚意。” “第三个条件,就是要巴图特部退兵,最起码要远离我大明边境。” “总之,本次和谈的原则就是,能占便宜就占便宜,银子是一分都不给。” 朱祁钰一口气说完,同时定下了谈判原则和条件,以及最后的底限。 第四十五章 礼部尚书的决定 朱祁钰定下了谈判原则和底限,提出了几个条件,一口气说完。 几个大臣听完,同时跪服在地,齐声道:“殿下英明,臣等遵命。” 胡濙对朱祁钰的主意赞叹不已,他发现,如果真的按照朱祁钰的想法来做,那大明真的有可能会得到一场必胜的谈判,在现如今皇帝被俘,京师空虚的时候,这样一场谈判对于提振军心民心会有多大的帮助。 商辂则是对朱祁钰的原则和底限极为佩服。 大明嘛,就应该这样霸气。 你找我和谈,我还给你银子,这样做谈何大明威势。 只有这样只占便宜不吃亏的谈判,才能体现出煌煌大明之威势。 胡恭则只对朱祁钰的原则感到大开眼界。 毕竟,他们鸿胪寺向来都是花银子的,外使前来朝见,往往都是十倍的还礼,哪里见过国与国之间的交往是不需要花银子的。 只有杨善心头忐忑。 是不是朱祁钰在太后宫中埋下了耳目,知道自己和太后的密议,打算破坏他们的计划呢? 不过即使他再忐忑,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和其他人一样跪地行礼。 朱祁钰扶起胡濙道:“老大人不必如此。” “此次出使之事,还要老大人费心呢。” 胡濙哈哈一笑,道:“如果今后邦交都是这等事,那老臣愿意费心。” 众人齐声大笑。 朱祁钰又转向杨善道:“此次出使,本王想让杨大人你作为正使,还希望杨大人多多努力,最好给本王一个惊喜。” 杨善大声道:“臣,必不负殿下厚爱。” 从朱祁钰这出来,时间就已经到了散衙下职的时候,杨善缓步踱回家,一进家门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朱祁钰的任务让他很为难。 一方面,经过一下午的讨论,他清晰的认识到,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作为文官,能够通过外交手段为国争光,为朝牟利,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扬名天下的好事,上兵伐谋,不动刀兵就能让敌人俯首称臣,这是文人们至高理想之一。 朱祁钰把这个任务给了他,无论如何他都要感恩才行。 但是另一方面,孙太后同样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的机遇。 配合孙太后拿掉郕王朱祁钰,让太后可以临朝听政,那他作为第一功臣,升官是毫无疑问的,一个右都御史配不上他,左都御史才是他的基本目标。 王直和胡濙都是垂垂老矣,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告老还乡,到时候礼部尚书或者吏部尚书也是可以憧憬一下的。 一方面是名,一方面是利,杨善左右为难。 及至深夜,杨善终于舒出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与杨善不同的是,胡濙离开后就直奔王直府上。 王直对于胡濙的突然拜访非常惊讶,不过还是热情接待了他。 正好赶上晚饭之时,王直索性邀请胡濙一起用餐。 胡濙也没跟他客气。 二人用过晚饭之后,来个客厅坐好。 王直笑呵呵地问:“源洁今日前来,不是特意来老夫家蹭饭的吧。” 胡濙笑道:“行俭说笑了。” 王直也是笑道:“我就说嘛,源洁的俸禄还是够用的。” “既然不是来蹭饭,源洁有何事要找老夫啊?” 胡濙放下笑容,道:“老夫感觉要出事。” 王直听了大惊:“源洁可莫要惊吓老夫。” 胡濙点点头,道:“行俭可知,今日太后唤老夫去了后宫,谈论了一番陛下迎娶也先妹妹的事情。” 王直点点头,表示知道。 这很正常,皇家从来就没有什么秘密,大明朝臣这几百双眼睛盯着,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消息很快就会传开。 今天下午太后召胡濙觐见的事,没到一个时辰就在六部里传扬开了,许多人还分析出了太后召胡濙是为了婚事。 如今胡濙亲口承认,也不过是验证一下而已。 但是听胡濙又说:“老夫离开之时,碰到了右都御史杨善。” 王直也没感觉到什么奇怪,又只是点点头。 胡濙板起脸道:“老夫刚出后宫就被郕王殿下叫去,商议阿剌知院讲和之事。” 王直道:“阿剌知院讲和之事我也知道,不过郕王殿下的决断老夫还没听说,要不源洁给老夫说说?” 胡濙摇摇头,道:“此事稍后再说也不迟。” 王直奇道:“那源洁所说的要出事......?” 胡濙板起面孔道:“商议阿剌知院讲和的事,有老夫,有鸿胪寺少卿胡恭,还有......” “就是右都御史杨善杨思敬。” 王直有点急了,道:“源洁快说。” 胡濙缓缓地道:“只是,郕王殿下与老夫和胡恭商议了快两个时辰之后,杨善才缓缓而来。” 王直有点听懂了,问道:“源洁是说这杨善有问题?” 胡濙摇摇头,道:“老夫说的是,太后!” 王直大惊,连忙问道:“源洁是什么意思?太后有何问题?难道?” 胡濙点头应是,解释道:“老夫原以为,太后召杨善过去,是让他作为使节之一出使瓦剌,但是杨善居然留在后宫近两个时辰,这便解释不通了。” “况且今日在郕王那,郕王殿下安排结束时,老夫观杨善的举止有异,表情略有奇怪,便感觉事情不妙。” “再联想到这段时日以来太后的所作所为。” “老夫怀疑,太后要对付郕王。” 王直吓得差点把茶碗摔碎,连忙问道:“源洁所言可有证据?” 没办法,这个消息太过惊人。 在这个时候,太后要对付郕王,后宫与前庭冲突,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朝局必然会再次混乱,外面也先又虎视眈眈,手里握着朱祁镇这张王炸,搞不好是会动摇社稷江山的。 不过却见胡濙摇了摇头,道:“老夫只是担心,手中并无明证。” 王直这才松了口气,刚要接着问,却又听胡濙继续道:“行俭不觉得,这种事一旦见到了明证,那不就是生死相搏之时么?” 王直的心情这会已经舒缓了很多,听到胡濙的话,心态已经可以稳了下来,道:“源洁,这种事可不能胡乱猜忌啊。” 胡濙轻笑道:“还不是你王行俭搞的?” 王直疑道:“这和老夫有什么关系。” 胡濙淡淡解释:“前几日你经常来找老夫,总是担心郕王越权,又担心太后干政,正话反话都让你说了,老夫心中能不记挂?今日又刚好碰到此事,老夫怎能不怀疑?” 王直佯怒道:“那老夫也只是担心,哪里像你这样,一上来就言之灼灼地说要出事的。” 胡濙哈哈一笑,道:“前几日你总是来烦老夫,就不能今日老夫来吓唬你一下?” 王直怒道:“源洁,你这个人怎么......” 他都不知道怎么说胡濙了。 这家伙老了老了,心中却生出了玩闹之心,居然拿这种事来吓唬他。 不过也怪不到人家,毕竟是他先做出怀疑的,胡濙只是顺水推舟。 安慰了下王直,胡濙严肃起来,道:“不过此事未必不是真的。” “若太后真的要出手对付郕王,行俭打算如何做?” 王直理所当然地答道:“当然是死谏,让太后回后宫。” 他相信,凭他王直的面子,做一个后宫与前庭的平衡砝码还是可以做到的。 不过胡濙的下一句话却打破了他的想法。 只听胡濙淡淡地道:“此事太后并未让你我知晓。” 王直听了,心头又是一惊。 是啊,这种事如果要成,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去他和胡濙这两位文官领袖,如今不找他们商量,说明太后已经对他们失去信任了。 其实这事理论上还可以找英国公去,不过前任英国公张辅刚刚战死,现任英国公张懋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娃娃,商量个什么。 不过王直还是问道:“源洁是如何打算的?” 胡濙反问道:“如果行俭必须要在太后与郕王之间选一个,行俭打算如何选?” 王直愣住,半晌答道:“如果非要老夫选,那老夫选......” “郕王。” 其实不用胡濙问,他都知道结果。 王直作为文官首领,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孙太后临朝理政。 胡濙点点头,答道:“老夫也是这个意思。” 王直奇怪,问道:“之前源洁不是还对此事不闻不问么?” 胡濙道:“那时老夫也没发现杨善杨思敬的举止有异啊。” “而且今日与郕王商议过阿剌知院的事情之后,老夫发现,郕王有一代英主的潜质。” 王直问道:“今日郕王与你是如何商议阿剌知院之事,快与老夫讲讲。” 胡濙便将今天和朱祁钰开会的经过大略讲了一遍,并且提到了朱祁钰的分析。 王直听完,愣了一会,方才缓缓道:“郕王殿下高才。” 胡濙也是点头道:“正是今日之议,才让老夫感到郕王的不凡之处。” “而且,郕王提出的与番邦交往之原则,更是让老夫心怀大慰。” “正是因为如此,老夫才暗下决定。” “太后不出手则罢。” “只要太后出手,老夫必断其念想。” “推郕王上位。” 胡濙终于把他的决定向王直摊牌。 第四十六章 今天的早朝不一样 正统十四年八月二十八,早朝。 这个月份的京师已经开始变冷,没有温室效应的城市在秋风中瑟瑟发抖,枯黄的树叶已经开始掉落,紫禁城中的小太监们不得不像往常一样,早早爬起来,清扫着皇极门前的广场,把枯枝烂叶都打扫干净,迎接朝臣们的到来。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今天的早朝不一样。 清晨,文武百官纷纷聚拢到了左右掖门前面,等待排队上早朝。 太阳还没有升起,但是门前却被宫中的小太监们用灯笼照得清晰可见。 杨善一宿没睡好。 昨天他虽然下了决定,但是心中仍然忐忑不安,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头不语。 胡濙来的晚了些,颤巍巍地走过杨善身边,眼睛的余光瞟过了他的表情,然后摇了摇头,也没理会,就这样过去了。 王直来得比较早,看到胡濙过来,小声问道:“源洁发现什么了?” 胡濙摇摇头,也是小声答道:“没发现什么,只感觉杨思敬的情绪不怎么好。” 两位大佬的窃窃私语顿时惹来一群文官的关注。 王直回头看了杨善一眼,接着对胡濙小声说:“老夫也发现了杨思敬今日有些奇怪,居然沉默不语,往日里他早就和身边的人高谈阔论了。” 胡濙点点头,小声道:“看来我的感觉可能是真的,行俭还是做做准备吧。” 王直点点头,没再继续。 身后不远处的兵部尚书于谦也看到了这一幕,眼神中闪出一丝精芒,隐约也猜到了一点。 不过他刚想继续深入,却被身边的同僚打断了思路,再回想思路却已经断了,索性也不再继续想。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情况行事就好了。 后宫中,孙太后叫人去请了钱皇后,还特意叮嘱要带着小太子朱见深一起过来。 结果过了大半个时辰,钱皇后才带着朱见深来到了太后这里,进门的时候嘴里还不停地唠叨着。 “太后,您这大清早儿的,叫儿媳过来干嘛?” “还特意让带着见深孩儿。” “天气这么冷,见深还不是要冻出病来?” “有什么事情不能晚一些说么?” 孙太后见钱皇后进来,板着脸道:“哀家叫你们来,自然是有事。” 钱皇后嗫嚅道:“什么事儿,非得带着见深来......” 孙太后让人把宫中侍女都赶了出去,直截了当对钱皇后道:“哀家要拿下郕王。” 钱皇后是个不太关注朝政之人,不过这事也知道利害轻重,不禁问道:“太后为何要拿下郕王?他做得不是还行么?” 孙太后反讽道:“何止还行,简直做得比陛下还要好了。” 钱皇后也听出了孙太后的语气,便问道:“郕王做了什么?” 孙太后冷笑道:“他什么都做了。” 钱皇后不明白,眼巴巴地看着孙太后,等待答案。 孙太后看着她,心中知道以她的政治智慧是理解不了这些的,于是耐着心思把朱祁钰的一些政令解释给他听。 钱皇后越听心里越急。 这朱祁钰都干了什么? 陛下的旨意他不听,甚至不让文武百官听,凡事全推到蒙古人那面,那什么时候才能救回自己的陛下? 再说了,陛下一直不回来,那小太子能不能活到成年就不一定了。 身居后宫这么多年,这点见识她还是有的。 关系到自己的老公和亲生儿子,钱皇后不禁问道:“太后,您是说郕王他有......?” 孙太后点点头,道:“哀家也有这种感觉。” “那咱们怎么办?”钱皇后有点慌了。 “所以。”孙太后道:“哀家要拿下郕王的摄政之位。” “那朝政怎么办?”钱皇后问道。 孙太后一字一顿地答道:“自然是哀家和你临...朝...听...政。” “这不好吧。”钱皇后道:“太祖有言,后宫不得干政,咱们这么做......” 孙太后冷笑反问:“哀家和你不临朝听政,何时能救回陛下?” 孙太后知道钱皇后胆子小,所以直接用皇帝来要挟她。 钱皇后一听能救回陛下,立刻点头答应下来。 她一颗心几乎全都系在皇帝朱祁镇身上,有这样的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 至于朝政,那不是她要操心的事情。 孙太后道:“哀家已经安排好了,今日早朝就会有人弹劾郕王,哀家要你抱着见深一起上朝,趁机拿下郕王,让太子亲政。” 钱皇后也没多想,点头应是。 转眼,早朝时间。 旭日初升,朝霞万道。 郕王朱祁钰坐在左顺门上,看着下面列成整齐队列的文官们,心中哀叹着这个摄政不好干。 最起码起的太早,对于他这个后世人来说,绝对是种折磨。 耳边传来太监王诚的喊声:“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声音宏亮,但是却没有后世电视剧里的那种尖锐。 话音刚落,就有太监来报,说太后和皇后正朝左顺门而来。 朱祁钰纳闷,这两位大佛没事来干嘛,却远远看见太后和皇后的銮驾已经开了过来。 待到几近,朱祁钰上去见礼,道:“见过太后,见过皇后。” 孙太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当是回礼。 钱皇后则是盯着他一直看,也不说话,只是眼神中有种奇怪的意味。 朱祁钰问道:“不知太后今日来早朝,是有何要事?” 孙太后淡淡道:“无甚要事,郕王监国也近一个月了,哀家不放心,过来看看。” 一番话说得朱祁钰好生腻歪,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小太监搬来两个椅子,请孙太后和钱皇后坐下。 群臣远远地看到太后和皇后来了,不禁议论纷纷。 “太后今日怎么来了?” “你问我?我哪里知道。” “你说太后是否是为陛下的事而来?” “有可能,昨天不是有消息传来么?也先要把妹妹许配给陛下。” “我堂堂大明皇帝,怎能娶那胡人女子。” “不是说陛下娶了就能回我大明么?” “这你也信......” 一时间小广场上议论声四起,百官交头接耳。 值日的监察御史刚想出来维持秩序,眼神却瞄见吏部尚书和礼部尚书两位大佬也在窃窃私语,赶忙站了回去。 王直对胡濙道:“源洁,你看太后今日来是否是......?” 胡濙扫了那面一眼,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王直恼怒:“源洁,你昨日是怎么说的?” 胡濙淡淡答道:“老夫什么都没说,太后什么也没做。” 王直顿时被怼了回去,气哄哄地道:“你别当这个礼部尚书了,去武当山出家吧。” 胡濙见状,故意调笑道:“老夫这个礼部尚书乃是正二品,不是行俭能决定做不做的。” 王直无语,语气缓和下来道:“源洁,你也不用气老夫,如果太后真的临朝,那老夫肯定要辞官回乡。” 胡濙看着他,道:“行俭,我还是那句话,太后现在什么都没做,等她做了再说。” 王直点点头,喃喃自语道:“只要是大明朱家天下就行。” 胡濙听到他的话,什么都没说,转身站了出去,大声道:“肃静。” 百官立刻闭嘴,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胡濙对着左顺门上的朱祁钰点点头,又站回朝班。 朱祁钰点头致谢,然后道:“诸位大人,有本就奏上来吧。” 早朝又回归了正常。 没有什么新鲜事,整个早朝的事情基本都是之前商量过的。 户部尚书周忱调任工部,监督管理武备制造。 右都御史俞士悦兼掌大理寺事务。 只有都察院的人跳出来说,王振九族二百多口人因为缺粮差点饿死人,朱祁钰还调拨了一点粮食给都察院,免得不该死的人死掉。 整个过程中,孙太后都是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朱祁钰处理朝政,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让下面的吏部尚书王直放心了许多。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孙太后今天来,兴许只是一时兴起,并没有插手朝政的意思。 王直小声对胡濙说:“源洁,看来今日是老夫多虑了。” 胡濙抬头看看左顺门城楼,没有回答王直的话,脸上也是面无表情。 王直奇怪,小声问道:“源洁?你这是怎么了?” 胡濙扭过头来,小声答道:“行俭兄,今日恐怕真的要出事。” “源洁为何有此言?”王直问道。 胡濙用头示意了一下,道:“今天我观太后,她一直在盯着都察院那面,刚刚都察院出班奏事之时,孙太后还起身了一下,后来又坐了回去。” 王直顺着看了过去,道:“源洁是说那杨善今天要......?” 胡濙小声道:“希望是我的错觉吧。” 王直盯着杨善,没再继续说。 而此时的杨善一样的面无表情,头都没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孙太后在城楼上,看着都察院的一群官员,心中正在怒火中烧。 胡濙观察的没错,刚刚都察院的官员出班奏事,她真的以为是杨善安排的,结果说的居然是王振家属的事,心中一股火就冒了出来。 “哀家今日来此,不是听王振那个死太监的事情的,你杨善怎么还不站出来?” 第四十七章 太后来找茬 孙太后正盯着都察院的官员们,希望从中找出杨善那个家伙,突然听到有人说:“太后,今日朝事已经议完,请太后训斥。” 回过神,发现正是朱祁钰在躬身问话。 其实朱祁钰今天也发现了孙太后的不对劲。 正常来说,早朝是不需要孙太后参与的,她也没权力参与,毕竟太祖祖训在那摆着,孙太后也不敢违逆。 但是,今天孙太后还是来了,而且来的很不正常。 她居然是带着钱皇后和皇太子一起来的。 “太后今日不会是针对我来的吧?”朱祁钰暗自思索。 “孙太后来早朝,兴许真是像她所说,是不放心自己,特意过来看看。” “但是加上钱皇后和小太子,那这个分量就不一样了。” “之前自己多次忤逆她的想法,难不成她是要拿下我的摄政之位?” “不过不对啊,历史上就是她一言而决,让自己登基成为皇帝,把亲儿子变成了太上皇。” “难道历史有假?” 朱祁钰心中全是乱麻,已经理不清今天这事的头绪。 不过不管能不能理清头绪,在这个以孝治天下、孝义大如天的时代,朱祁钰还是得按照封建礼法,问太后一句。 等他问出口之后,却惊讶地发现孙太后一直在走神...... “这是什么情况?” 这面朱祁钰心头更乱了。 旁边的孙太后倒是被朱祁钰的一句话唤回了心神,缓缓地道:“今日朝事哀家无异议。” 朱祁钰稳住心神,道:“谢太后,那儿臣就宣布散朝了?” 孙太后继续道:“哀家对今日的朝事无异议,但是哀家倒是有一件之前的朝事想问问郕王。” 朱祁钰疑惑地道:“太后请直言,儿臣洗耳恭听。” 孙太后看了看下面的都察院阵营,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禁咬了咬牙,出声问道:“哀家听说,你打算让石亨择机偷袭草原?” 朱祁钰点点头,答道:“是有这么回事。” 孙太后又道:“哀家还听说,此次出击,武清伯石亨为领军大将?” “好么?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朱祁钰想到,随即回答:“是。” “那石亨本就是也先的手下败将,阳和口一战,西宁侯宋瑛和武进伯朱冕都是以身殉国,唯独他一人逃了回来,如此贪生怕死之辈,怎能担此重任?”孙太后怒斥道。 下面官员一片哗然。 许多武勋倒是知道石亨即将领军偷袭草原,但是文官们知道的不多,只有兵部的人了解一些,平日里喜欢没事找事的都察院和给事中归班全都被蒙在鼓里,这时候听到孙太后这么说,全都一片哗然,立刻就有几个给事中跳了出来,打算质问一下朱祁钰。 朱祁钰倒是不怕这事。 说到底,这件事主要还算是朝政,而只要是朝政,那就应该在他这个摄政的掌控之中。 于是朱祁钰直接了当地答道:“回太后,此事臣与兵部商议过,土木堡一战乃大明之耻,我大明军中上下均视为切骨之仇,无时无刻不想着一雪前耻,因此,派遣一支骑兵进入草原,一是雪耻,为土木堡罹难的数十位文武官员和二十万将士报仇雪恨,二是威慑,让也先不敢小觑我大明。” “那你为何非要派石亨去?”孙太后质问道。 朱祁钰不慌不忙地答道:“刚刚儿臣说了,土木堡罹难的文武官员有数十位之多,我大明能征善战的将军大多殒没在此役之中,石亨是为数不多的可用之人,为大明江山社稷,儿臣不得不用。” 孙太后怒道:“难道我大明千万子民,就挑不出一个能领军之人么?” 朱祁钰看着她,淡淡答道:“武清侯乃是最合适的人选。” 孙太后转身看向群臣,问道:“兵部尚书于谦何在?” 于谦站出来:“臣在。” 孙太后厉声问道:“于大人,如今我大明,真的就找不出一个能领军出征之人吗?” 于谦看了眼朱祁钰,也是语气和缓地答道:“回太后,武清侯乃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直接把朱祁钰的话重复了一遍,登时让孙太后的火更大了。 于是孙太后又问道:“吏部尚书王直呢?” 王直一直在下面看着,心中的不安随着孙太后的一句句质问越发强烈,听到她在叫自己,便站了出去,答道:“臣在。” 孙太后再次问道:“王大人,如今是否真如兵部于大人所说,已经找不出一个能领军出征之人了?” 王直想了想,答道:“以臣之见,郕王与兵部于尚书的选择最为恰当。” 孙太后登时气急。 缓了片刻,孙太后面容冷峻,缓缓地道:“既然武清侯是最合适的人选,那哀家就不多问了。” 朱祁钰连忙道:“多谢太后教诲。” 转身对着王诚道:“宣布退朝吧。” 他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了,省得太后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却听到太后说道:“郕王且慢?” 朱祁钰无奈,只得转回身,道:“太后还有何吩咐?” 只听孙太后道:“吩咐不敢当,哀家还有一件事要问郕王。” 朱祁钰躬身无奈道:“太后请讲。” 他已经腻歪死了这个老太婆。 他算是知道了,丫今天就是来找茬的。 孙太后听着他的语气,心中畅快了很多,问道:“哀家还听说一件事,那就是。” “此次出征,郕王许诺石亨不设监军?” 孙太后图穷匕见,一句话说的是石破天惊,震得朝臣们惊讶万分,议论声又起来了。 这个事情别说武勋们不知道,就是兵部里面,现在也只有于谦知道,其他人听都没听说过。 这次不止给事中们,都察院也有几个人身体摇晃,打算站出来质问一番。 出征必有监军,这是从春秋就开始的一项制度,汉朝两晋基本是宗室子弟和宦官监军,到了隋唐,基本就已经稳定下来,成为各朝各代军队中必备的一个职位,隋朝以御史监军事,唐朝则是宦官监军,到了宋代,文官集团空前强大,往往是文官监军,武将领兵。 延续到大明朝,太宗皇帝起兵靖难,任用宦官作为监军控制军队,继而夺取天下,之后就被朱棣变成了常例,军队出征必有监军,或用文官,或用宦官,或二者皆用,却从来没有取消过监军的时候。 哪怕是现在,户部右侍郎沈固也是挂都察院右都御史衔督查边储,以便控制军队。 这次石亨偷袭草原,朱祁钰只给了五千兵,马匹甚至只给了一半,剩下的马匹都需要石亨自己去草原上解决。 面对刚刚新胜,锐气正盛的瓦剌,石亨此去也算是九死一生,草原上到处都是敌人,因此,为了减少石亨战败的可能,朱祁钰特意给了他一道特旨,那就是出关不封刀。 后来想想,即使有这道特旨,但是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监军文官必然会阻挠石亨行事,因此在与于谦商议过后,决定这次不用监军,放开手脚让石亨打。 “不过这事满打满算加起来也就不到五个人知道,孙太后是怎么知道的?”朱祁钰暗自想着,口中回答道:“正是如此。” 台下的王直和胡濙听了,心中也是惊讶万分。 转头看向于谦,发现于谦也看着他们,还冲他们点了点头。 王直心里顿时明白了,随即便听到朱祁钰亲口承认这件事,脑中立刻思考起来。 “看这个样子,孙太后是对郕王极度不满了,这才在朝堂之上提起此事。” “难不成孙太后是打算用这件事......?” 扭头看了眼胡濙,王直用眼神示意:“这事你怎么看?” 胡濙用力点了点头,小声道:“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 王直又瞄向城楼,道:“那郕王?” 他问的是,这时候他要不要和孙太后站在一条阵线上,一起让郕王派出监军,他再在中间转圜一下,避免后宫和前庭彻底决裂。 却听到胡濙答道:“郕王果决,太后不能问政。” 这句话回答得王直心中一惊,旋即又思索起来。 城楼上孙太后看朱祁钰承认,心中感到一阵畅快,但是仍然怒喝道:“郕王,出征必派监军乃太宗祖制,你身为郕王,摄政天下,居然带头违逆祖制,该当何罪?” 城楼下的王直还在想着怎么转圜后宫和前庭,却突然听到孙太后这一番话,脑子里立刻嗡的一声,心说,这事麻烦了,太后这是已经做出决裂的姿态了。 又听到孙太后继续道:“还有刚刚说到的石亨,这等败军之将,在阳和口不能阻止也先,还孤身逃跑,弃陛下于不顾,导致土木堡惨败,你居然也敢用其继续领兵?难道你就没有一点识人之明吗?” 朱祁钰听她说完,不得不躬身请罪,答道:“儿臣知错,请听儿臣解释。” “解释什么?”孙太后借势而起,大声道:“传懿旨,郕王朱祁钰无识人之明,又不尊祖制,监国不利,哀家深感失望,现剥夺其摄政之位,回郕王府闭门思过一年,无明旨不得出门。” 朱祁钰无奈,只能接旨,突然听到下面一声大喊:“且慢,臣有话说。” 第四十八章 太后斗群臣 朱祁钰刚要无奈接旨,突然听到下面一声大喊:“且慢,臣有话说。” 只见兵部尚书于谦站了出来,道:“太后,臣以为郕王所为并无不妥,还请太后收回懿旨。” 孙太后见是兵部尚书于谦,联想到他是主战派,不禁大怒,道:“下面是兵部尚书于谦?” 于谦躬身,答道:“正是微臣。” 孙太后喝问道:“于大人是说郕王不尊祖制是对的?” “郕王殿下并未违反祖制。”于谦答道:“依我大明军制,五千人为一卫,而依照惯例,只有都督和都督同知领兵方需设置监军。” “武清伯领兵不过一卫,固无需监军随行。” “因此,臣以为,郕王殿下无错,请太后收回懿旨。” 于谦大声道。 孙太后对这些倒不是很熟悉,转头看了看随行的大太监金英。 金英在宫中许多年,又在司礼监做过不少年,对此很是熟悉。 发现孙太后看向自己,金英思索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小声道:“以往卫所并无监军。” 孙太后狠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回头,继续问道:“那石亨畏战,导致阳和口之败,于大人怎么说?” 于谦大声答道:“阳和口之战中武清伯并无过错。” “并无过错?”孙太后冷笑道。 于谦继续道:“是,阳和口一战,乃是监军郭敬轻敌冒进,与武清伯无关。” 孙太后怒喝道:“你于谦说无关就是无关吗?” “此事有经历战事的军中兵丁和小吏作证。” “太后如若不信,臣愿意叫他们来,太后亲自询问便是。” 孙太后盯着于谦,有些哑火。 不过孙太后继续问道:“那西宁侯和武进伯呢?他二人均为国捐躯,为何独独是石亨逃了回来?” 于谦大声答道:“西宁侯和武进伯是为国捐躯,衷心可嘉,武清伯原是问罪下狱,然如今军中将领凋零,武清伯乃百战悍将,故臣将其放了出来,命其戴罪立功。” “太后如要罚,那便罚微臣吧。” 于谦一番话,直接把罪责领到了自己身上。 孙太后脑子中一股怒火冲天而起,怒喝道:“既然于大人认罪,那哀家就不客气了。” 旋即大声道:“传哀家旨意,兵部尚书于谦扰乱国法,私放罪囚,罪不容恕,现革去官职,着有司论罪。” 王直在下面听得开心,不过听到孙太后这道旨意,立刻站了出来。 孙太后干净利落地下旨要拿下郕王,他原本就是打算站出来阻止的,但是兵部尚书于谦先站了出来,他就可以看看进程,然后再做处置。 听着听着,王直对于于谦越来越认可,看着他一步步把太后扣在郕王朱祁钰脑袋上的罪名否定掉。 结果没想到的是,于谦居然抗下了让石亨复职的罪责,自己请罚。 王直连忙站出朝班,道:“太后息怒。” 孙太后原本看他就不太顺眼,此时见他站了出来,火气更大,便冷冷问道:“王尚书也有话要说吗?” 王直见状,也不生气,不卑不亢地道:“臣以为,于谦并无过错。” “于谦已经自己请罪了,难道王尚书还认为,他于谦并无过错?”孙太后冷冷地道。 王直答道:“于大人本就是大明的兵部尚书,任人用将本就是他的本职,惩处将领更是他的权限,命武清伯戴罪立功,有何过错?” “况且于大人为官清廉,功名卓著,太后怎能因为一句话便将他革职?” “如今国事艰难,朝廷不稳,也先又在虎视眈眈,京师防御全靠兵部搭理,如果于大人被革职,那兵部就乱了。” “兵部一乱,社稷恐不稳啊!” 这一番话说得孙太后火气更盛,怒道:“难道他顶撞哀家也不是罪过?” 王直大声答道:“于大人乃是为国进言,何罪之有?” 孙太后被怼得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恨恨地道:“即使于谦无罪,那郕王呢?明明是那石亨没有在阳和口挡住也先,才导致陛下被抓,这样的人他也敢用?难道哀家说他识人不明是说错了么?” 王直看了一眼旁边的朱祁钰,淡淡地道:“郕王殿下身份尊贵,臣不便评价。” “老臣只有一句话想问,请太后明示。” 孙太后见王直语气松了,便问道:“什么话?” 王直跪地,大声问道:“若郕王闭门思过,不再摄政,那朝政如何处置?” 他这算是退了一步。 如果孙太后能再任命一个合适的大明王爷来摄政,他也没必要坚持。 毕竟他只是要平衡后宫和前庭的矛盾,至于谁来摄政,他并不是太关心。 大明王爷不少,虽然血统方面没有朱祁钰近,但是毕竟是太祖后裔,谁当都无所谓。 孙太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回道:“皇太子理政,皇后监国。” 孙太后的回答彻底震惊了上朝的所有人。 太祖祖制,后宫不得干政。 这不仅仅是明太祖朱元璋的意思,也是文武百官的意思,更是天下文人的意思。 历史上后宫乱政的事情太多了,宋朝的刘娥,汉朝的吕雉,更别提千古第一位女皇帝武则天了。 只要是后宫理政,当时的太子基本上就没什么好下场,吕雉弄死了汉少帝刘恭,武则天废了自己的儿子李显,只有宋仁宗赵祯运气好点,没有被刘娥杀死,不过也当了十年的泥塑木雕。 官员基本上也没有什么保障,吕雉杀了韩信彭越,刘娥累死了力挽狂澜的寇准,武则天上位更是杀人盈野。 因此,只要是官员,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勋,对于后宫干政,那都是坚决的抵制。 王直听了孙太后的回答后,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这时候礼部尚书胡濙站了出来,大声道:“此事不可。” 孙太后语气冷硬,问道:“此事哀家已经决定,尔等照做就是。” 胡濙继续大喊:“太祖有云,后宫不得干政,太后这是打算违反祖制么?” 孙太后怒道:“太子理政,哪里违反祖制了?” 胡濙大声答道:“皇太子刚刚三岁,年纪尚幼,如何能理政?” 孙太后道:“哀家和皇后会一起看着的。” 胡濙怒道:“那太后是要临朝听政了?” 孙太后哈哈一笑,道:“大明是朱家的大明,陛下不在,哀家身为太后,替他盯着点江山社稷又如何?” 胡濙大怒:“郕王也是朱家人,摄政至今朝政平稳,社稷稳固,太后为何非要拿下他的摄政之位,难道郕王就不能替陛下看好社稷江山吗?” “哀家信不过他。”孙太后喝道:“此事哀家已经决断,胡尚书不必再提。” 胡濙对着喝道:“太后此举极为不妥,臣,不能接旨。” 于谦也是出声道:“郕王摄政不过一月,朝政便平稳如常,诸多决断均是老成谋国之举,百官皆服,太后突然要郕王不再理政,是想看到我大明江山破碎,社稷缺损吗?” 孙太后怒道:“你们这群官员,是要打算逼宫吗?” 转头看向殿前侍卫头领,道:“来人,去把胡尚书和于尚书拿下。” 殿前侍卫头领点点头,刚要派人去,突然朱祁钰站了出来,道:“站住。” 刚刚朱祁钰一直在边上旁观。 按照他对于历史的记忆,他应该这段时间的某一天被无风无浪地推上皇位,然而看着今天这架势,明显和历史上记载的不太一样啊。 历史上的孙太后可以是明事理的主儿,史书上明确记载了, 文武百官合辞请于:圣驾北狩,皇太子幼冲,国势危殆,人心汹涌,古云,国有长君,社稷之福,请定大计。 皇太后批答云卿等奏国家大计合允所请其命,郕王即皇帝位。 合着不是这么回事啊。 虽说他已经不太信任历史书了,但是也不应该这么扭曲历史啊。 不过看着下面尽心为自己进言的于谦和胡濙,朱祁钰决定站出来,和他们一起抵抗孙太后。 于是,就在孙太后命殿前侍卫拿下胡濙和于谦之时,朱祁钰果断站了出来,阻止了这件事的发生。 孙太后看到朱祁钰居然敢阻拦自己的命令,不禁大怒,道:“郕王,你这是要忤逆哀家的旨意吗?” 朱祁钰躬身答道:“儿臣不敢。” “既然不敢,还不闪到一边去。”孙太后又示意侍卫统领。 “且慢。”朱祁钰再次阻拦道:“太后,胡尚书和于尚书均是老臣,又是为国进言,怎能随意捉拿。” “儿臣请太后收回懿旨。” “如果哀家不收回呢?” “那儿臣只能去太庙祭告列祖列宗,详陈今日太后的所作所为。”朱祁钰拿出了杀手锏。 孙太后怒气勃发,死死盯着朱祁钰,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旦朱祁钰去了太庙,祭告了列祖列宗今天的事,那她孙太后就再也没有脸坐在后宫之主的位置上了,而能够拿下她太后之位的人又全都死了,那么,她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自缢以证清白。 钱皇后这时候突然出声道:“郕王,你看你把太后气的,快自己请罪,万一把太后气出什么病来,可如何是好。” 第四十九章 王直的斗争 钱皇后这一插话,孙太后立刻有了台阶可以下,气哄哄地道:“让他气死哀家算了。” 大明以孝治天下,朱祁钰当然不敢气死她,于是连忙道:“全是儿臣的错,请太后消气。” 孙太后抓住这一机会,下旨道:“着郕王闭门思过,不再理政。” 朱祁钰不好回答,下面的于谦却不怕这个,大声道:“太后此旨意不妥,请太后收回。” 孙太后怒道:“如果哀家今天非要拿下郕王的摄政之位呢?” 于谦答道:“那臣就死谏。” 孙太后又被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她算是发现了,现如今郕王朱祁钰和下面的官员都在互相打掩护,朱祁钰阻止太后对官员下手,官员阻止太后对郕王下手,只有她一个人在孤独地单打独斗,曾经的盟友杨善这会已经彻底变成了缩头乌龟,打死也不肯出头了。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不禁掉了下来,呜呜哭泣道:“哀家算是看出来了,你们都是一伙的,都是趁着陛下不在,合起伙来打算篡位。” “陛下怎么就没看出来你们这群人的狼子野心呢?” “哀家的旨意居然三番两次被人阻拦,这天下还是朱家的天下吗?” 说着还抱过三岁的朱见深,哭道:“孙儿啊,你爹被坏人抓走了,你叔叔要篡了你爹的江山,天下文武百官都向着他。” “哀家只是想替你爹和你守住这座江山,这个皇位,他们居然都不允。” 钱皇后也在一边劝道:“太后,郕王和诸位大人们不是这个意思,您不要乱想了。” 转头看向朱祁钰道:“郕王,你还不快来劝劝太后?” 朱祁钰一脸尴尬。 他万万没想到,平日里端庄贤淑的孙太后居然也有撒泼打滚的时候,还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哭。 吏部尚书王直看着这场面,心中混乱如麻。 “怎么莫名其妙就这样了呢?” 这时候却听到胡濙在旁边小声道:“郕王聪慧果决,太后不可理政。” 一句话立刻照亮了王直的心。 咬咬牙,王直站了出来,道:“太后是否非要拿下郕王的摄政之位?” 孙太后停止哭泣,点点头答道:“郕王识人不明,哀家不放心他理政。” 王直继续道:“太后还是想让太子理政,皇后监国?” 孙太后又是点头应是。 王直一个头磕在地上,道:“既然如此,那老臣请辞。” 孙太后大惊,旋即大怒,喝道:“王尚书这是干什么?” 王直头都没有抬,答道:“昔年武后专权,太子李显被废,李氏皇族被杀大半,百官怯于武后威势而不敢言,老臣幸得太宗提拔,历永乐、洪熙、宣德、正统四朝,辅佐四位陛下,早已是以身许国了。” “今太后非要让太子理政,乃是乱国之举。” “臣无能,更不想遗臭千年。” “故,臣,请辞。” 说着摘下官帽,跪地请罪。 群臣大惊,人群中的杨善更是大汗淋漓。 旁边的礼部尚书胡濙虽然知道王直的决定,但绝没有想到王直会行逼宫之事,心中不禁佩服,暗道:“这老匹夫还算是有些胆气。” 旋即看向孙太后。 孙太后这会也震惊不已,一半惊诧一半生气地道:“你......” 你了半天,孙太后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倒是旁边的朱祁钰清醒的比较快,出声道:“王老大人不必如此,太后并未最终决断,老大人还是不要说这种话的好。” 孙太后知道朱祁钰这是给自己台阶下,但是,这个台阶她下不了。 只要接过朱祁钰的话头,那就是承认了之前的旨意作废,郕王继续监国,那她今天折腾这一通是为了什么。 于是孙太后看了看朱祁钰,没说话。 王直见状,直起身大声道:“既然太后还是想让太子理政,皇后监国,那老臣就只能请辞。” 钱皇后完全看不懂这些事,只是知道太后有点下不来台,插嘴道:“太后,我哪里会监国,还是......” “闭嘴。”孙太后恨恨地道。 她真是对钱皇后恨铁不成钢,明明来之前都跟她说了,今天拿下郕王是为了太子朱见深,结果转眼就忘了。 钱皇后被呵斥,连忙闭嘴。 朱祁钰劝道:“太后,不管怎么说,王尚书都是国之柱石,此时正值国难之际,正是需要他的时候。” 孙太后女人脾气发作,看着劝着自己的朱祁钰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你也闭嘴。” 朱祁钰很是郁闷,于是也不再继续劝她。 王直见谁劝都没有用,便扭头看向自己的盟友,礼部尚书胡濙。 胡濙见状,思索了一下,也对着孙太后大声道:“若太后坚持太子理政,那臣亦请辞。” 继吏部尚书王直后,又一位文臣大佬带头请辞,这个结果对于孙太后来说是灾难性的。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见一位又一位文臣出班启奏道:“若太后坚持太子理政,那么臣,请辞。” 孙太后震惊地看着下面的文武官员。 兵部尚书于谦请辞。 刑部尚书俞士悦请辞。 工部尚书石璞请辞。 右都御史陈镒请辞。 一下子,六部大半官员全部站了出来。 面对着下面虎视眈眈的群臣们,孙太后现在彻底下不了台了。 早朝中一时间鸦雀无声,旁边的小太监更是一动也不敢动。 朱祁钰看着下面的六部官员,心中不禁感动。 这年头的文人虽然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是,坚持原则的这一点便是后世许多专家都望尘莫及的。 于是,他对孙太后开口问道:“太后,今日之事能否入皇极殿商议?” 孙太后看着他,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朱祁钰得到孙太后的同意,转身对着下面道:“诸位大人,本王已经劝了太后,太后应允入皇极殿再议。” “六部首官、都察院左右都御史,请随我入皇极殿。” 小太监打开殿门,一群人呼啦啦涌了进去。 御阶下,太后坐定,朱祁钰领着大臣们对面而立。 朱祁钰看了看众人,出声道:“刚刚在外面,有些话不好说,现在大家都在殿中,想说什么都放开了说吧。” 众人面面相窥,谁也不带头出声。 朱祁钰见状,对着大臣们问道:“诸位大人,怎么都不说话了?” 一群大臣互相看了一眼,王直出班道:“回殿下的话,臣等的要求刚刚都说过了。” “可是不同意太子理政?”朱祁钰问道。 “是。”王直毫不犹豫地答道。 朱祁钰转过身,对着孙太后道:“太后,诸位大人的要求,您是否同意?” “哀家不同意。”孙太后怒气冲冲地道。 “为何不同意?”朱祁钰问道。 孙太后看着他,答道:“因为郕王你。” “因为我?”朱祁钰淡淡一笑,道:“太后是怕儿臣不救陛下?” 孙太后点点头,没出声。 朱祁钰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道:“太后过虑了。” 孙太后摇摇头,道:“哀家为何过虑?还不是你摄政以来,政令多有偏颇,哀家没看到一丝一毫你要救回陛下的意思。” 朱祁钰也是摇摇头,道:“太后误会了。” “儿臣所做决定,均是以我大明利益为重。” “现如今也先奇货可居,拿着陛下当筹码,不停要挟我大明。” “我身为大明皇族,太祖后裔,怎能看着这种事发生?” 孙太后怒道:“大明是陛下的大明,不是你的,还轮不到你操这种心。” 朱祁钰也不生气,只是答道:“不,陛下是大明的陛下,没有了大明,陛下什么也不是。” 孙太后听了这话,气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浑身不停打颤。 朱祁钰继续说道:“昔日太祖起兵,驱逐鞑虏,恢复汉人江山,为的不是我朱家能当皇帝,而是为了汉人不再受到蒙元欺压。” “今陛下在也先手中,让其又有了窥视中原的野心。” “一道道圣旨,不管是出于也先,还是出于陛下,归根结底,目的还是打开宣大门户,放蒙古铁骑入关。” “儿臣身为太祖后裔,自当秉承太祖遗志,挡蒙元于关外,庇护汉人百姓。” “圣人云,社稷为重,君为轻。” “既然儿臣于危难之际掌握大明天下,自然是以大明社稷为重。” “请太后明察。” 朱祁钰一番话说出口,面向孙太后躬身行礼。 同时,也是向大臣们表明自己的态度。 于谦听了朱祁钰这番话深感认同,他本就是秉承一颗为国为民的本心,对于亚圣孟子的话理解颇深,不禁连连点头。 王直听着朱祁钰的话,也是心怀大慰,值此大明危难之际,大明有这样一个摄政王,的确是社稷之福,汉人之福。 只有杨善在一旁一身冷汗,他原本是要和太后一起把朱祁钰赶下台,结果没想到闹到这个地步,朱祁钰这番话,将会彻底收服天下臣民之心。 万一让他知道自己算计过他,那他杨善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第五十章 登基 朱祁钰一番话,听得殿中的大臣们极为认同,只有孙太后和钱皇后感到恐惧。 如果郕王掌权,那救回陛下的日子更是遥遥无期了。 钱皇后慌了,连忙问道:“那陛下怎么办?” 朱祁钰看着她,缓缓道:“希望列祖列宗能保佑陛下平安。” 这句话算是彻底表达了他的意思——放弃朱祁镇。 孙太后大怒,喝道:“大胆。” “你这是要篡位吗?” 朱祁钰躬身,没有回答。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半晌,只听王直幽幽地道:“太后,皇后,郕王殿下,臣有话说。” 孙太后怒道:“如果还是外面那番话,那就不必说了。” 朱祁钰看了看孙太后,道:“太后,如今在殿内,有什么话都说出来吧。” “如今大明的社稷危殆,咱们内部不能再有丝毫内耗了,还需万众一心,共赴国难才是。” “万一大明有个三长两短,那陛下的安危就更没法子保证了。” 孙太后看了朱祁钰一眼,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朱祁钰得到孙太后的应允,对着王直点头道:“王尚书请讲吧。” 王直躬身行礼,道:“刚刚老臣一直在思索,突然想到了一个稳妥之策,还行太后和郕王裁决。” 孙太后看向他,轻轻地点点头。 王直继续道:“臣一直在想,今日之事,归根结底还是与两位的目的有关。” “太后是想掌握朝政,尽早救回陛下。” “而郕王则是想挽救大明江山。” “其实这两个目的并不冲突。” “臣以为,想救回陛下,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几乎是不可能的。” “陛下身为大明天子,本身就是奇货可居,也先绝不会轻易放弃。” “但是,” 王直顿了顿,一语震惊全场。 “如果陛下不再是大明天子呢?” 不再是大明天子? 孙太后大惊,道:“王尚书这是何意?难道你有谋逆之心不成?” 朱祁钰没理她,摆摆手道:“王尚书请明言。” 王直答道:“若陛下不再是大明天子,而是尊为太上皇,那陛下的重要性就会直线下降,也先就没有了奇货可居的筹码,朝中再派一个能言善辩之人出使,那么让也先放回陛下的可能就大大增加了。” 孙太后也不是糊涂人,王直的解释让她的脑子立刻清醒了很多。 不过她心中还是有所忧虑,便问道:“陛下不为天子,是让太子登基么?” 她知道太子才三岁,没法亲政,特意没有提朱祁钰的摄政之权。 王直摇摇头,道:“如果是国泰民安之时,太子登基也无不可,然如今国势飘摇,太子太过年幼,无法亲政。” “那王尚书的意思是?” 王直跪地叩首,道:“臣斗胆,请郕王继位。” 孙太后大惊,转眼看向朱祁钰,发现朱祁钰也面带惊讶,知道不是朱祁钰谋划此事。 想想也是,如果朱祁钰知道今天会闹到这种地步,那不会选择一直被动。 孙太后想了想,问道:“如果郕王继位,那太子呢?” 王直直起身,看向朱祁钰。 朱祁钰看着他,明白他的意思,便道:“太子仍是太子。” 旋即又感觉不太对,补充道:“如果太子成年后昏庸无能,那儿臣会另选他人继位。” 孙太后当时就不同意了,道:“太子便是太子,如何能随意处置?” 然后对着王直道:“王尚书,主意是你出的,此事你看怎么办吧?” 王直也深感头痛,眼睛看向朱祁钰,眼神中带有祈求的神色。 你看,我都推你上位了,这点让步你都不答应么? 朱祁钰也看到了王直的眼神,说道:“儿臣是说如果。” “如果也不行。”孙太后怒道。 朱祁钰淡淡道:“那就请王尚书亲自担任帝师,教导太子。” 孙太后想了想,这也算是个办法,不禁看向王直。 她算计了一下,王直身为文臣领袖,朝中门生故吏众多,一旦身为帝师,那么等太子成年,手中自然会有一大批文臣跟随,轻易不会丢掉太子之位。 王直知道自己逃不过去了,苦笑道:“臣,遵旨。” 钱皇后在一旁刚刚明白过来,不禁问道:“那本宫该如何?” 孙太后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喝道:“闭嘴。” 众人重新出了皇极殿,重新来到左顺门城楼,下面的文武官员早已冻得哆哆嗦嗦。 按照刚刚在殿内商议过的,王直带头出班启奏道:“圣驾北狩,皇太子幼冲,国势危殆,人心汹涌,古云,国有长君,社稷之福,请定大计,以奠宗社。” 六部尚书纷纷出班,一同上奏。 文武官员见大佬们都站了出来,隐隐都猜到了会发生什么事情,也都跟着站出班来,算是充当一个人头。 孙太后看着下面的群臣,心中波涛汹涌,稳了稳心神,才道:“卿等奏国家大计,哀家允了,命郕王朱祁钰即皇帝位,礼部具仪,择日以闻,宣告天下。” 群臣叩首,领旨。 终于,正统十四年八月二十八的早朝,以朱祁钰继位告终,结束了这场由孙太后发起,有可能动摇大明社稷的闹剧。 众臣散朝没多久,郕王朱祁钰继位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师的大街小巷,百姓们议论纷纷。 虽然知道原来的皇帝在土木堡惨败,被蒙古人抓走了,但谁也没想过大明能换个皇帝。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这是百姓中好事者的统一想法。 但是不管怎么说,有了新皇帝,说明大明不会轻易放弃京师要地了。 这对于一直处于恐慌中的老百姓来说,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毕竟那些官宦富户们可以举家逃离,换成他们,就只能算是逃难了。 对于朝中的小官小吏们,这个消息就不算什么好消息了。 原本他们已经做好了出逃的准备,只要有蒙古人入关的消息传来,他们就打算直接挂印而去的,甚至有些人已经把家眷都送出京师了,自己暂时当一个裸官。 但是,如今朱祁钰继位,大明有了皇帝,那么这么干无疑就是打算得罪皇帝陛下, 自己还要靠着大明这棵大树过活呢。 一时间,朝中的普通官员和各衙小吏都是人心惶惶。 与之截然不同的是,郕王府中现在是一片喜气洋洋,欢天喜地。 郕王妃汪氏莫名其妙从一个普通王妃变成了大明的皇后,不禁又惊又喜,脸上一直带着笑容。 侧妃杭氏也是非常开心,眼下郕王府只有一个男孩,那就是自己生的朱见济。 可想而知,再遥远的未来,朱见济必然会成为太子,继而登基称帝,自己也就变成了皇帝的生母,荣华富贵将不可限量。 当然,她眼下还不知道,朱祁钰答应了孙太后不换太子的事情。 而就在此时,京师某个院落中,一个武服中年人正在院中练刀。 只见他刀法娴熟,片片刀光闪耀不断,上下翻飞,时而如泰山压顶,时而如毒蛇吐信,一套刀法已接近尾声。 一个中年管家从院外奔了进来,见武服中年人正在练刀,也就没有打扰,只是站在一旁观看。 片刻,武服中年人收刀停止,中年管家连忙递过一条汗巾。 擦了擦汗,武服中年人问道:“齐福啊,刚刚我看你跑了进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那名叫齐福的中年管家答道:“回老爷的话,刚刚宫中传来消息。” “什么消息啊?”武服中年人没在意,随意问道。 齐福回答:“宫中小太监说,郕王继位了?” “郕王继什么?”武服中年人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没听清他说的话。 齐福又重复一遍:“郕王朱祁钰即皇帝位。” “朱祁钰即皇帝位?”武服中年人这才听清。 齐福点点头。 武服中年人又问道:“那如今的朱家皇帝呢?” 齐福摇摇头,道:“这个倒没听说。” 武服中年人笑了笑,道:“谁发的旨意?” “听说是太后。”齐福答道。 “不对啊!”武服中年人疑惑道:“朱祁镇是她的亲生儿子,而朱祁钰是吴贤妃所出,按理来说她是必须要千方百计地保住朱祁镇的皇帝宝座,怎么会下这种旨意?” 齐福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再与宫中联系一下,问问清楚。”武服中年人吩咐道。 齐福领命,转身出去。 几个时辰之后,齐福这才回来,禀告道:“老爷,打听清楚了。” 武服中年人点点头,问道:“宫中怎么说的?” 齐福答道:“宫中也说不太清楚,只是说今日早朝之时,孙太后突然驾临早朝,并想让太子理政,自己监国,结果和大臣们起了冲突,吏部尚书王直、礼部尚书胡濙和兵部尚书于谦带头,如果太子理政,那自己就辞官回乡。” “然后太后就退缩了?”武服中年人问道。 齐福摇摇头,道:“听说太后挺坚持的,与大臣们僵持在当场。” “结果郕王出面,请太后和大臣们去了皇极殿闭门商议,具体商议了什么,只有他们知道。” “从皇极殿出来之后,王直请朱祁钰继位,太后就答应了。” 武服中年人想了想,道:“兴许是文臣逼宫吧。” 齐福没接话。 武服中年人突然脸上露出笑容,语气惊喜地道:“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