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的命是我给的 1999年秋,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清泉村,风鸣山脚下一座泥瓦房里,胡萍抱着高烧不退哭闹不止的小女儿伍秋思,心急如焚,5岁的大女儿伍秋雨在一旁手忙脚乱的帮忙弄湿毛巾给妹妹降温。 在距离风鸣山两公里的小竹山山腰上,一个茅草房里,6岁的胡曦拉着11岁的胡勇的衣角紧紧地跟在他身后,胡勇忙前忙后去收衣服,检查鸡笼,牛棚,喂猪,烧水,每打一个雷胡曦就在他身后尖叫一声,这时候胡勇就停下手中的活安抚一下她。胡勇有点后悔当初把这个妹妹捡回家,他再过一年就要去镇上念中学了,父亲又是整天不着家的,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该怎么办?活干完了,雷声也渐渐小了,胡勇打了两盆水,兄妹两个面对面坐着泡脚,胡勇问胡曦:“小八,你长大了想干嘛?”胡曦不假思索:“七哥你干嘛我就干嘛!”胡勇说:“我想当警察,除暴安良!”说着举起手臂秀了一下他的二头肌,笑的很灿烂。胡曦拍手说:“七哥好厉害,我也要当警察!”说完也把袖子撸起来用力鼓着她那不存在的二头肌。“当警察不仅要有二头肌,还要很勇敢才行。”胡勇笑着说。胡曦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后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从今天起,我自己倒洗脚水!”胡勇憋着没笑出声,说:“那现在去倒吧!”胡曦深吸一口气,穿鞋起身,把水端到门口,放下,把门打开,把水盆端起来,往外面走了半步,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把水泼出去,一声巨大的惊雷就在那一刻突然响起,胡曦浑身哆嗦一声惨叫,盆子随之落地,与盆子落地声一同响起的还有一个中年男人的怒吼:“哪个兔崽子!”胡勇从脚盆里慌乱站起来把水打翻在地上,他无暇顾及,径直冲向愣在门口的胡曦,一把将她拉进门,与此同时那个骂骂咧咧的中年男人也出现在门口灯光下,是父亲胡广年回来了,一身的酒气,被胡曦一盆水从头到脚淋了个透,酒醒了一半。胡勇一看是父亲,松了一口气,胡曦则抱着胡广年委屈地哭起来。胡广年不骂了,摸摸胡曦的头,跟她说湿的叫她去换衣服。胡勇把胡曦拉去换衣服,然后给父亲打水洗澡,再扫掉地上的水。此时屋外下起了滂沱大雨,两个孩子进了房间准备睡觉,胡曦问上铺的胡勇可不可以一起睡,胡勇说警察都是一个人睡的,胡曦又问能不能讲个故事再睡,胡勇说那就讲一个,最后讲了三个故事。 风鸣山这边,胡萍母女三人一直折腾到12点,伍秋思摸着没那么烫手了,她强制已经困得东倒西歪的伍秋雨先去睡觉。伍秋雨睡下后胡萍又给伍秋思喂了一次药,孩子出了很多汗,终于退烧了,喂了水换了衣服,伍秋思慢慢睡着了,伍萍不敢睡,一直守着,时不时探探孩子的额头。到了夜里三点,孩子没有再烧,伍萍趴在床边睡着了。屋外雷雨交加,母女三人睡得很沉,然而伍阳却顶风冒雨的回来了!他怎么也敲不开门,浑身湿透的伍阳心中十分恼怒,最后他绕到房间后面,朝胡萍背上砸了一块石头,胡萍惊醒,光着脚跑去开门,然后回到房间看孩子。伍阳进门后冲进房间一把抓住胡萍头发,然后就是一顿谩骂和拳打脚踢,两个孩子被伍阳的谩骂声和拳脚声惊醒,哭着求父亲不要再打了,伍阳不为所动,像疯了一样抓着伍萍的头发把她拖出房间。伍秋雨抓住伍阳的一只手乞求:“阿爷,你不要再打了,再打阿娘就没命了!”伍阳手一甩,伍秋雨像一只小猫一样被甩出去撞到沙发上,然后继续对胡萍拳脚相加,胡萍被抓住头发动弹不得。伍秋雨不再哭喊,抓起地上伍阳的酒瓶一边朝着伍阳冲过来一边大叫:“你不是我的阿爷!你是魔鬼,我要杀了你!”伍阳一把抢下酒瓶摔碎在地上对着伍秋雨咆哮:“我是魔鬼?你的命是我给的!”伍秋雨抓起桌子上的手电筒扭头冲出敞开的大门,朝小竹山的方向跑去。 清晨,天刚微蓝,胡勇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和哭喊声弄醒,伍秋雨一边敲门一边哭喊道:“阿达,小舅快开门,快去救救我阿娘!”胡勇从上铺跳下来跑去开门,雨已经停了,伍秋雨光着脚一身泥泞,包括脸上头上,像是从泥坑里滚过来的,若不是听她声音,根本分辨不出来她是谁。伍秋雨拉住胡勇的手:“小舅,快去救救我阿娘,我阿爷疯了,要打死我阿娘!”胡勇听完就要冲出去,又想起什么,转身进屋去叫胡广年,他摇晃着胡广年叫道:“阿爷快起来,阿姐快被姐夫打死了!”胡广年半睡半醒之际说了一句:“死不了死不了!”然后翻身继续睡。胡勇气急,冲回房间叫胡曦,胡曦很快醒了,胡勇交代胡曦照顾好伍秋雨,对伍秋雨说:“小舅一定不会让你阿娘死的,你们不要乱跑,就在阿达这里等我带你阿娘回来。”然后从床底下拿了一把镰刀直奔风鸣山。胡曦把两个暖水瓶的热水倒进水桶里,加满凉水,手忙脚乱帮伍秋雨冲洗干净,拿了自己的衣服鞋子让她穿上,自己则跑去叫胡广年:“阿爷快起来去救阿姐!”胡广年被吵得没了睡意,准备起来,两个孩子喜出望外,然而胡广年打了个哈欠说:“你七哥过去就好了,不会有事的。”伍秋雨转身就跑,胡曦追了出去,给胡广年扔下一句话:“你为什么不去救阿姐,难道她是你在垃圾桶里捡来的?!”胡曦在院子里拉住伍秋雨:“七哥说了让我们在家里等他!”伍秋雨哭着说:“小舅拿了刀,如果他杀了我阿爷,我就没有阿爷了!”“七哥会坐牢的!快走!”想到胡勇要坐牢,胡曦不再阻拦,拉着伍秋雨往风鸣山方向跑。 胡广年被胡曦扔下的那句话刺痛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又认命了,他认为一切都是老天爷的安排,亲生的又怎样?捡来的又如何?每个人都一样,生来就在一个大沼泽里,挣扎得越用力就死得越快,还不如就这样随心躺着。床头那锅发酵的玉米酒飘出来的阵阵酒香提示他,该酿酒了。看了一眼日历,距离开学还早呢,胡广年心想:“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然后开始洗锅装水生火酿他的酒。 胡勇在泥泞的小路上狂奔,路上跟一个头戴草帽身上披着塑料袋的巨人差点撞上,他从巨人身旁跑过,地上溅起的水花打到了巨人腿上,巨人站在原地用胡勇听不懂的语言骂骂咧咧,胡勇一边大喊对不起一边继续往前冲。当他气喘吁吁冲到伍阳家门口时,胡萍刚背好伍秋思准备出门找伍秋雨。弟弟突然出现把胡萍吓了一跳,随即就明白伍秋雨已经到外公家了,悬着的心终于归位。伍阳像猪一样躺在床上打呼噜,看着胡萍鼻青脸肿,走路一瘸一拐,胡勇愤怒难抑,攥紧了手上的镰刀就要往房间冲过去,胡萍挡在他面前抓着他不放。胡勇怒目圆睁嘶哑着嗓子大叫:“我要杀了他!放开我,他怎么敢这样对你!我要杀了他!”胡萍含着泪把弟弟紧紧抓住:“阿姐没事!小七不要冲动,你会坐牢的!阿姐真的没事。”11岁的胡勇虽然长了一米七的个子,但到底还只是个孩子,真要跟伍阳对峙,恐怕受伤的是他自己,他明白这一点,所以特意带了一把刀,打算跟他拼了。被胡萍抓着,胡勇慢慢泄了气,看着胡萍几乎张不开的眼睛,他觉得自己没用,没能保护好姐姐,他非常沮丧,泪水在眼里打转。“秋雨怎么样了?”胡萍问,“放心吧,她跟小八在一起,我让她们在家等着。”胡勇回答。“那就好,帮我把秋思放下来,我去给她煮点粥,她昨晚发了一晚上的烧。”胡萍解开背带转过身让胡勇把孩子抱下来,小家伙已经退烧,睡的正香,被背上去又放下来几番折腾也没弄醒她。把孩子放床上后胡萍去洗米煮粥,胡勇去帮忙生火。 天色渐亮,胡曦跟伍秋雨离开小竹山拐了个弯来到大竹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巨人,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刀疤巨人见到两个小姑娘独自在路上,就像棕熊遇到过冬良一般垂涎欲滴,他兴奋地露出一口大黄牙笑的很得意,一边张开双臂挡住去路一边对着两个孩子叽叽呱呱说着什么。胡曦牢记胡勇的嘱咐要照顾好伍秋雨,她张开双臂挡在伍秋雨前面,两条腿却不听使唤的打哆嗦,她侧着头问伍秋雨:“他在说什么?是瑶语吗?”“好像是,我也听不懂。”伍秋雨回答。胡曦感觉自己的心脏就要跳出来了,带着哭腔说:“我好害怕,你快跑。”伍秋雨也快哭了,颤抖着说:“一起跑!”此时刀疤巨人拧开挂在腰间的广口瓶取出来一块布,她们在电视里看到过坏人用布把孩子迷晕抓走,胡曦用最后的力气大喊:“秋雨快跑!”然后扑向刀疤巨人拿着布的手,一口咬住他的手臂。伍秋雨撒开腿往回跑,一边大叫:“阿达救命!”刀疤巨人用力一甩就把胡曦摔在地上,要去抓伍秋雨,胡曦挣扎着抱住他的腿,他俯身揪住胡曦的头发用布捂住了胡曦的口鼻,胡曦很快失去知觉。伍秋雨跑出去不到一百米就被追上,迷晕,装进一个大麻袋。 第二章 秋雨快跑 胡曦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她和伍秋雨在森林里遇到了一只脸上有一道疤痕的棕熊,她被吓傻在原地,一直重复着一句话:“秋雨快跑!”后来,秋雨和棕熊都不见了,她独自一人在树林里迷失了方向,她觉得很冷。再后来,七哥找到了她,七哥找了树枝要给她生火取暖,但是怎么也点不着那些树枝。终于,太阳出来了,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她觉得阳光好温暖。 帮胡萍煮粥的时候,胡勇叫胡萍带着孩子跟自己回家,胡萍担心自己的样子被胡广年看到,说什么也不答应跟胡勇走。胡勇帮忙煮好粥也没着急走,他想等伍阳酒醒后再走,可是等到太阳出来了伍阳依然呼呼大睡,他担心胡曦跟伍秋雨等急了,于是先回家了,临走前跟胡萍说:“阿姐,我晚上把秋雨送回来。如果他还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跟他拼命!”胡萍把他带来的镰刀递给他:“遇到事不要这么冲动,这么冲动怎么当警察?”胡勇赌气道:“我不管!”胡萍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大男孩,笑着说:“快回去吧,跟秋雨说我没事,不用担心。”这一趟相当于什么也没做,胡勇很郁闷,一边走一边用镰刀胡乱砍着路旁的树枝杂草,一边碎碎念:“让你欺负我阿姐!让你欺负我阿姐!”胡勇闷闷不乐地回到家,把镰刀扔到一旁,环顾四周却见不到胡曦和伍秋雨,叫了两声也没回答。胡广年摇摇晃晃从厨房走出来,很明显已经出酒了,胡广年醉醺醺问:“她们不是跟着你去了吗?”胡勇愣住了,胡广年继续问:“你们没遇到吗?”胡勇想起路上遇到的那个奇怪的人,惊慌地问胡广年:“她们什么时候走的?”“就你刚走不久啊!”胡勇疯了一样再次往风鸣山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呼喊胡曦和伍秋雨的名字,跑一段又停下来在路两旁搜寻。胡广年觉得这一大早被这群孩子搅得有点莫名其妙,继续酿他的酒去了。胡勇一遍遍的呼喊没有任何回应,在路过一片葛藤时,他终于听到了路上方的传来胡曦的声音:“秋雨快跑!”往上去本没有路,胡勇看到了杂草中被人穿过的痕迹,他跟着那个痕迹找到了胡曦,她意识模糊地躺在一片葛藤上,鞋子和裤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胡勇懵懵懂懂猜得出来发生了什么,他扑到胡曦身边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七哥来晚了!”胡勇左右看了没有看到伍秋雨,他拿了裤子鞋子帮胡曦穿上,一边问她伍秋雨的下落,胡曦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嘴里胡乱念叨:“秋雨,秋雨跟大熊一起消失了。”“七哥我好痛!”“秋雨快跑!” 胡广年一大早就把自己灌醉了,胡勇背着胡曦在附近搜索了一番,还是没找到伍秋雨,他想应该是被带走了,只能背着胡曦去胡萍那里报信并求助。胡勇靠近胡萍家就开始大喊阿姐,胡萍正在喂鸡,听到呼声一瘸一拐出来相迎,看到胡勇背着胡曦,后面也没有看到伍秋雨,胡萍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两人碰面后胡勇哭着语无伦次地跟胡萍说明事情的始末,胡萍听了差点就晕过去,既心疼小妹的遭遇,又担忧生死未卜的女儿,顿时脑子一团浆糊不知所措。胡曦在胡勇背上又开始说胡话:“秋雨快跑!”胡萍意识到她必须马上理清思绪,她深吸一口气,让胡勇把胡曦背到家里后赶紧去河边清理昨天积了一晚上的雨水。胡萍给胡曦换了一身衣服,然后抱上一条毯子,叫上伍秋思到河边,胡勇已经把水清掉了。上了船胡萍抱着胡曦,伍秋思依偎在她身旁,胡勇划船直奔河对面的村卫生所。胡萍交代好胡勇,到了那边之后她带胡曦去卫生所,卫生所有电话,她会在那里报警,胡勇去找村长帮忙组织村民上山找伍秋雨。胡勇飞快地左右交替着双桨,在河中心,胡曦出现了严重的中毒反应,时而惊厥时而咬紧牙关,伍秋思被吓到了抱着胡萍放声大哭,胡萍一边紧紧抱着胡曦一边安慰伍秋思,小船摇摇晃晃差点就翻了,胡勇在船尾努力保持着平衡和行进的速度。 终于,船在村里房屋最密集的地方靠了岸。河岸边有几个阿婶在洗菜,看到胡萍她们行色慌张,孩子又哭又闹,纷纷上来帮忙。胡曦很快被送到村卫生所,蓝医生给她做了紧急处理,并打了电话给镇上急救中心和派出所。胡勇下了船直奔韦村长家里,很快村委会的广播响起,要求村里所有男性青壮年带上防身的棍棒马上到大竹山集合,所有女性和老人在家带好孩子关好门窗不许出门。村长亲自喊了三遍广播后让自己的老婆继续喊,自己跟着胡勇去卫生所查看了一下情况,然后让胡勇带着他去大竹山现场。半个小时后侦察兵出身的村长带着赶来的第一批5人小队跟着留下的痕迹追了上去,他留了个人陪胡勇守在原地,给后面来的人传达他的指令。后面很快又来了三十余人,按照村长的指示,他们分成了六支小队分散开来搜索。 两个小时后,村长带领的小队循着痕迹翻过了大竹山,来到古河村的地界,巨人的脚印就消失在村口车马牛羊的脚印中。韦村长让大家分散到各户去询问有没有见到可疑人,自己马上赶到古河村张村长那里寻求帮助。五分钟后古河村的广播也响起来,要求每户人家马上去检查自家的船只是否留在原地,有没有被盗。在等待的过程中,韦村长用古河村的电话给家里打了电话,120已经来过把胡曦接走了,警察也已经到位正在搜山。又是广播又是快艇捣腾了一阵韦村长跟派出所出勤的李队长终于对上话了,韦村长说了他这边的发现,李队长带了两个人开快艇直奔古河村。李队长到了之后不久,村民陈大力匆匆跑来说自己家的船不见了。此时已经到了正午,一行人赶去船只原先所在的位置,望着空荡荡的河面,一筹莫展。 胡曦当天下午被转到省里的医院,因为感染高烧不退,加上吸入了高浓度的乙醚,一直浑浑噩噩,反复梦见那只棕熊和那个刀疤巨人。胡萍不知道孩子的安危,她不敢想象伍秋雨的遭遇,魂不守舍以泪洗面。因为还带着小女儿,所以胡曦转去省医院后,派出所派了快艇送她们娘俩回家,顺便取了伍秋雨的照片用于寻人。 下午日头开始斜了,伍阳终于醒来,他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叫伍秋雨给他倒水喝,半天没人应,家里静悄悄的就他一个人,他只好自己起来喝了水后就去了老丈人胡广年家里找他的老婆孩子。胡广年酿的酒装满了两只大酒海,第三只也过半了。这一天的嘈杂让他颇为不满,他觉得乱哄哄的破坏了他酿酒的气氛。十一年前他把房子建在这里,就是想钓钓鱼喝喝酒安安静静度过下半辈子的。十一年前他还是一个远近闻名的乡村医生,四处行医施药,他最喜欢的小五胡泽医学院毕业,满腔热血,放着好好的大医院不去,回家准备继承他的衣钵,向他的父亲兼偶像一样造福一方。胡泽跟他的母亲白雪梅一样,从小就崇拜父亲,母亲年少时便追随父亲,默默支持着父亲的工作,照顾着父亲的生活,胡泽从小就立志成为父亲那样的人。然而,就在他独立工作的第一天,他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那天胡广年上山采药,一个他长期为其免费治疗的穷困的鼻咽癌患者叫喊着“我活不下去你们也别活了”持刀血洗了他的诊所,他认为只要医生死了,大家就都不能好好活着了。胡广年回来时胡泽身首异处,白雪梅拼死护住胡勇,也已经奄奄一息,最后死在他的怀里,胡广年疯了,一把火烧掉了诊所,他给孩子们下达一条老胡家唯一的铁令——不论男女,禁止行医。正在念高中的胡萍辍学回家照顾父亲和胡勇,疯了半年后胡广年来到小竹山安家,从此不再济世救人,甚至见死不救。他把亡妻和爱子的尸骨也安葬在小竹山上,在墓地周围和房前屋后都种满了妻子生前最喜欢的花——红花石蒜,在他的精心护理下最后越长越多,每年秋季,小竹山都被淹没在红色的花海中。胡广年能把任何事都做到极致,十一年前他把医者仁心做到极致,后来又把花匠做到极致,把不合格父亲做到极致,当然,他也把酿酒做到了极致。 伍阳隔着两座山就闻到了酒香,他知道一定是老丈人酿酒了,不由加快了步伐。看到伍阳来了,胡广年一边笑眯眯招呼他过来,一边用他自制的竹提子舀了一提子酒倒进碗里递给他:“还热着,尝尝!”伍阳小心翼翼地接过碗,生怕不小心洒出来一滴,他先是放到鼻孔下深情地闻了一下,赞叹:“香!”然后把碗移到嘴边抿了一口,闭上眼睛,沉醉其中,一脸的满足。胡广年对女婿的反应十分满意,感觉酒逢知己:“晚上就在这吃饭吧,你去杀只鸡,再去把胡萍她们娘几个叫来。”“胡勇和胡曦两个都在你那里吧?”伍阳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是找老婆孩子“没有啊,胡萍她们也不在家,我以为她们在这里?”胡广年满脸通红晕乎乎的“他们一大早就闹腾了去你那里,怎么你没见到吗?”正当两个酒鬼疑惑的时候,胡萍背着伍秋思来了,她一看到伍阳就直接扑上去抓挠他的脸,让他把她的孩子还回来。伍阳不明所以,觉得胡萍莫名其妙,把她牢牢抓住。伍秋思被吓到了,在背后哇哇大哭,伍阳放开胡萍,惊讶地问她脸上的伤怎么回事,孩子又是怎么回事,他果然一如既往地醉酒发疯醒来就忘。胡萍哭着指控他十几个小时前醉酒的罪行,还有伍秋雨为了救她一个人跑了出来,在回去的路上被人抓走了,胡曦也在医院昏迷未醒。伍阳听完追悔莫及,扇了自己两巴掌,胡广年一个急火攻心直接脑溢血栽倒在地。 第三章 你为什么不去抓坏人 胡广年被紧急送往医院,捡回一条命。当天下午古河每一段河面都有水警的快艇,陈大力跟着李队长的快艇到处去辨认无人认领的船只,从河的源头一直找到大坝边上,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在水流湍急的古河清河交汇处发现了那条船。船上什么都没有,水流很急,船距离岸边很远,很难分辨船是从哪个位置飘过来的。 伍秋雨被装在麻袋里,上了船后刀疤脸打开袋子,等到她醒后刀疤脸在她嘴里塞了一块破布防止她喊叫。他顺流而下,在靠近清河的位置弃船上岸,把船推到河中,然后带着伍秋雨隐入山林。语言不通,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拳打脚踢加上威逼利诱,用了三种语言,终于跟伍秋雨沟通好——不可以跟任何人提起她以前的一切,包括她的名字,被人问起就说父母死于山洪爆发。沟通好之后接下来的路程就顺利很多,他不再打骂伍秋雨,伍秋雨也不敢再哭闹,乖乖跟着他,噤若寒蝉。 胡曦直到第三天才完全清醒,李队长过来跟她了解了当时的情况,胡曦描述了坏人的模样:“他很高很大,像个巨人,脸上有一道疤,从眉毛中间斜下到脸上,牙齿很黄。”最后她向李队长提供了一条重要的线索——绑匪说的是瑶语。得知伍秋雨下落不明,胡曦情绪很不好,她哭闹着问李队长:“李叔叔,你不是警察吗?你为什不去抓坏人,为什么让坏人把秋雨抓走?”案发后李队长一直没有好好睡过,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每一条血丝代表着疲劳,也代表着对罪犯的愤怒。他也有一个三岁的女儿,他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向她郑重承诺:“叔叔向你保证,一定抓住那个坏人,救出秋雨!”离开医院后李队长马上向上级汇报,并组织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搜山,目标是各个瑶寨,然而终究是一无所获。 刀疤脸带着伍秋雨风餐露宿五天后不再赶路,停在一座山上,一直等到夜幕降临,刀疤脸才带着她下山。他把伍秋雨装回袋子里,绕开了所有人,悄悄回到自己那个破旧的干栏楼。伍秋雨又累又饿,在袋子里睡着了。刀疤脸回到家灯也没敢开,放下伍秋雨后就去找袁春花,他在袁春花家周围观察了很久,确定潭耿不在家后才敢登门。他们在门口聊了两句后袁春花到隔壁叫上了潭艳芳,三人一起来到刀疤脸家,打开袋子验货后袁春花拿出一百块钱,拍到桌子上给刀疤脸。刀疤脸很是不乐意:“不是说好了一巴掌的吗?怎么说变就变了?”“说好了三岁以内的女娃,你看你带来这娃儿,都这么大了,我还得提防着她哪天给我跑了,我还得调教她!就一个数,你爱要不要!”袁春花扯着嗓门讨价还价,潭艳芳和刀疤脸赶紧叫她小点声。“再加一个再加一个!”刀疤脸一边拿过那张一百元一边还想再争取一点,袁春花眼睛看向屋梁,对他不屑一顾。“嫂子,你就行行好再加一个数,你用不着调教,我在路上已经帮你调教的服服帖帖的了,我蓝刀疤办事你还不放心嘛!”蓝刀疤继续争取,袁春花听到这里,瞟了他一眼,从裤兜里再摸出一张五十元又拍到桌子上。蓝刀疤一脸谄笑拿过钱:“谢谢嫂子谢谢嫂子!你可千万记得告诉耿哥,这孩子是我救来的。”袁春花没理他,跟潭艳芳一起抬着袋子走了。两人一商量觉得还是应该先给孩子来点下马威,否则不听话,于是连夜把伍秋雨带到了山上一处废弃的泥屋里关了起来。 胡曦住院期间,胡勇一直陪在她身边,在省里工作的大哥胡丰每天都来看她,看不见的二哥胡明和行走不便的三哥胡跃也都来看过她了,甚至终年不能回家的四哥胡恩也破天荒来了,胡曦始终看不到胡广年,第十天终于忍不住问胡勇:“七哥,我是不是捡来的?”“才不是!你听谁说的?”胡勇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胡曦满脸委屈:“不然阿爷怎么不来看我?我肯定是捡来的!”“他知道你住院,秋雨还被抓走了,都着急晕倒了,也在医院住院呢!”胡勇松了一口气。胡曦一听说胡广年住院,又吵着要去看他,胡勇只好请来医生吓唬她。 胡曦和胡广年在中秋节前一周出院回家了,在他们回家之前一天夜里,清泉村被一伙来路不明的山贼洗劫了。由于发生在半夜,再加上村民的房子散落在各座山上,所以韦村长根本来不及组织抵抗。万幸的是,没有人员伤亡,他们只是带走想要的东西,并无意伤人。李队长街道报案后第一时间来到村子里勘察现场,挨家挨户了解情况,最后他断定这是一伙惯犯,每当快要过节时就会四处活动,抢掠的对象不论穷富,通常都是全村通吃,专门抢些吃的用的,却少有伤人,而且来无影去无踪。胡广年父子几个人在路上就听说了村子里遭遇了山贼,但回到家一看还是惊呆了,家里几乎被搬空了,衣服被子也不例外。“早两年听说隔壁的古河村就被洗劫过一次,说是连裤衩都不放过,当时还当别人讲笑话,这下开眼了!”胡广年站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感叹。他原本放酒海的地方也空荡荡的,“就连老天爷也让我戒酒啊!”他自言自语。然而,戒酒是不可能戒的。孩子们劝他要遵医嘱,他表面答应,实际上心想:“遵医嘱是什么鬼?当年那些我救过的人,有遵医嘱吗?好人不长命,祸害延千年。” 回家几天后,胡广年就又开始张罗着制造酒海和酒曲酿酒了。转眼就到了月圆之夜,除了要值班的胡恩和跟团巡演的胡明,还有下落不明的伍秋雨,其余人都回来陪胡广年过中秋节。此时距离伍秋雨失踪已有一个月,整整一个月她都被关在山上那间黑暗潮湿的屋子里。屋子里有一个木桶供她解手用,一日三餐都通过门上一个小狗洞送进来,她不敢大声哭闹,否则会被堵上嘴巴并且捆绑起来。屋子没有窗,只是在东边那面墙上有一个破洞,每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就会有一束阳光照进来,每天她都跟着那束光移动,她在内心编织了一个美丽的梦,在梦里,没有恐惧,没有黑暗,没有寒冷,只有光明与温暖。然而,只要太阳下山,那束光消失,她的梦就会破灭。 这一天,就在她的梦又一次破灭的时候,那扇门被人打开了,是袁春花和潭艳芳,她们把伍秋雨带离那间小黑屋。走了很长一段山路来到一个干栏楼,这是伍秋雨没见过的房屋结构,这让她倍感陌生与无助。她们把她身上洗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并用别扭的汉语告诉她,今天是中秋节,要带她出来跟大家一起吃饭,如果她乖乖听话,以后就可以不用再回到那间屋子里,还可以跟别的小朋友一起玩,伍秋雨拼命点头。袁春花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外甥女,别人问起你就说我是你姨娘,你父母不在了,我才把你接过来跟我一起住,你就叫我袁娘吧,你以后就叫小豆芽,把你以前的名字忘了。”伍秋雨点点头。 第四章 见贤思齐 中秋宴很壮观,伍秋雨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人在一起聚餐,整个村子的人都聚在一起。她被安排在一个只有孩子的餐桌上,加上她一共八个孩子,袁春花用伍秋雨听不懂的语言嘱咐右边痴傻的胖男孩和左边的瘦高个男孩说她是他们的表妹,让他们照顾她,胖男孩立马鼓掌叫“表妹,表妹!”高瘦男孩很惊讶,扭头问母亲:“尼迷,我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表妹,我怎么没见过!”袁春花让胖男孩安静下来,然后瞪了瘦男孩一眼,凑近他耳边说:“她父母都不在了,从今往后她就是你表妹,好好照顾她!”男孩愣了一会儿,然后往伍秋雨碗里夹了一个鸡腿,也不说话,笑着看她。伍秋雨抬起头就看到男孩灿烂的笑脸,就像是早上初升的太阳,温暖,闪亮,又明媚。她怯怯地跟男孩说了一句谢谢,“我叫潭思齐,见贤思齐的思,见贤思齐的齐,以后我就是你的表哥,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揍他!”男孩的汉语还算流利,他拍着胸脯跟伍秋雨保证。伍秋雨扭头看看还站在旁边的袁春花,回过头对潭思齐说:“我叫小豆芽,她是我姨娘。”“小豆芽?这是小名吧?那你的大名呢?”潭思齐继续问。“我还没有大名。”伍秋雨用余光瞟了一眼还没走开的袁春花说。后者非常满意,转身坐到旁边一群妇女的席位上。“那明天我去找索先生给你起个名字吧,我和哥哥的名字都是索先生起的,索先生可厉害了!”潭思齐大声地说,话音刚落,一旁暗中观察着的袁春花转过身给了他一个栗子爆头:“起什么名字!小豆芽不好吗?”潭思齐憋屈地摸了摸被敲的位置,消停了一会儿,等袁春花回到她自己的座位后他凑近伍秋雨小声地说:“他是大哥,10岁,叫潭思聪,你可以叫他大哥,叫我二哥,我7岁。你几岁了?”潭思齐向伍秋雨介绍了胖男孩,“我今年5岁。”伍秋雨不确定袁春花跟他们的关系,小声问:“她是你的谁?”“她就是我妈啊!”潭思齐回答。伍秋雨内心刚升起的希望瞬间破灭,这个阳光灿烂的男孩是人贩子的儿子,他们是一伙的。 接下来潭思齐跟伍秋雨说了很多很多话,但是她一句都没听进去,潭思齐给他加了很多菜,她都机械地吃掉了。吃完饭潭思齐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潭思聪去放烟花,路过男人们的酒桌,她看到了放在一旁的三只酒海,每只酒海上都有她熟悉的涂鸦,其中一只还有一个缺口,跟阿达家的酒海一模一样!涂鸦是她跟胡曦的杰作,缺口是前不久胡曦因为胡广年在外饮酒未归误了胡勇的生日,她发脾气用锤子砸的。胡广年对于酿酒的每一道工艺都十分讲究,水要山泉水,酒曲从不买现成的,他自己上山采集草药制作,酒海也是他自己制作的。制作一支酒海要费很大的功夫,胡曦砸的那只只是外层有些受损,里面的隔漏层并没有被破坏,所以胡广年并没有扔掉。伍秋雨不明白阿达的酒海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阿达会不会像电视里面那样,等坏人都喝倒后突然出现把他救走?她想象着被营救的可能,任由潭思齐拽着到处跑,放烟花,拜月亮,看到跟胡广年差不多年纪的人时她都要多看几眼,看看是不是胡广年潜伏进来了。直到广场上的人慢慢散去,伍秋雨都没有等到胡广年那句:“阿达带你回家!”也没有任何人靠近她给她传递什么暗号,最终她带着一堆解不开的疑惑失魂落魄的跟着潭思齐回家了。 到了潭思齐家里,袁春花让伍秋雨跟潭思聪睡一张床,理由是让他们培养兄妹感情。潭思齐死活不干,嚷嚷着他也需要培养感情,最后被母亲赏了好几个栗子在脑门上。伍秋雨听不懂他们的方言,既不是壮语里她熟悉的任何分支,也不是她能辨认的瑶语,她静静地看着袁春花骂骂咧咧和潭思齐上蹿下跳,以及潭思聪一边咿咿呀呀发出怪声一边兴奋地手舞足蹈。后来潭思齐哭着一个人去睡了,袁春花让潭思聪把伍秋雨领进房间,帮他们盖好被子就出去了。潭思聪跟着弟弟疯跑了一晚上累坏了,很快就睡着了。伍秋雨一个月以来,第一次睡到温暖地床,还有人陪伴,她也很快进入了梦乡,尽管这个陪伴她的人是人贩子的儿子。 次日清晨天刚亮,伍秋雨从吵闹声中醒来,睁开眼便看到挤在她和潭思聪之间的潭思齐,他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此时正在被窝里跟潭思聪打闹,潭思聪想喊,潭思齐用手捂住他嘴巴不许他喊。伍秋雨问他什么时候来的,潭思齐赶紧腾出一只手去捂伍秋雨的嘴,潭思聪趁机挣脱大喊“尼迷~”,潭思齐一边骑到潭思聪身上慌乱地去堵他的嘴,一边低声跟他交涉:“哥,我把我的赛车给你,你不许再叫了,也不许告诉尼迷!”潭思聪高兴地点头同意。潭思齐松了一口气,躺回中间的位置,颇显得意地告诉伍秋雨:“昨晚我妈去睡觉我就来了。”潭思聪又开始嚷嚷起来,他马上就要拿到赛车,潭思齐赶紧起来去拿赛车,走到门口打开门刚要出去就看到母亲朝这边过来,他急忙转身敲门大喊哥哥起床。袁春花走过来揪住他的耳朵问他又不上学为什么起那么早,潭思齐哇哇叫疼。 伍秋雨在潭思齐的指引下洗漱完毕来到厨房吃早餐,早餐是红薯,玉米粥,酸菜,还有三个白煮蛋,袁春花把两个蛋给了潭思聪,剩下一个给潭思齐。潭思齐偷偷把蛋放在衣服口袋里,然后问母亲吃完早餐是否可以带表妹出去玩,袁春花叮嘱他照顾好哥哥,看好表妹,潭思齐大喜,催促伍秋雨和潭思聪快点吃。早餐过后,潭思齐拉着伍秋雨和潭思聪去河里摸鱼,路上遇到一群孩子,潭飞一看到潭思齐和潭思聪就开始带头起哄:桂花村双傻来了!潭思齐没理他们,拉着潭思聪伍秋雨跑了。留下那群孩子在原地继续起哄,很快他们就倒大霉了,偷偷跟在后面监视伍秋雨的袁春花一把抓住潭飞的耳朵用力揪着问:“你说谁是傻子?”孩子们四散而去,潭飞被揪着耳朵跑不掉只能跟袁春花认错:“我错了,我才是傻子!”袁春花担心跟丢了伍秋雨,狠狠地踢了潭飞两脚,扔下他朝着潭思齐他们的方向追出去了。然而她还是跟丢了,因为潭思齐突然想给伍秋雨弄点蜂蜜吃,拐弯上了山,不去河边抓鱼了。袁春花在河边到处找,她沿着河岸找,到山间的溪流里找,都没看到几个孩子的踪影,于是开始迁怒伍秋雨,她骂骂咧咧要扒了伍秋雨的皮。 在小黑屋关了一个月,每日吃点残羹剩饭,伍秋雨身体很虚弱,没爬两下她就掉队了。潭思齐折回到她身边,从兜里拿出来早上那个鸡蛋递给她,伍秋雨还没反应,潭思聪就跑过来嚷嚷着要吃。潭思齐无奈,把鸡蛋剥好掰成两半,一半给哥哥,一半给伍秋雨,伍秋雨摇摇头不肯吃。潭思聪一口就吃掉了自己那一份,看伍秋雨不吃,一把抢过来往自己嘴里塞,动作麻利,一气呵成,看着两个腮帮子鼓鼓的潭思聪,潭思齐生气地去掐他的脖子,潭思聪囫囵吞枣把鸡蛋吞了,冲着弟弟傻笑。潭思齐转过身正好看到伍秋雨在笑,昨晚他拉着伍秋雨各种玩,跟她讲了很多话,一直努力让她开心,然而她始终很忧伤,现在她居然笑了,潭思齐心里乐开了花,他蹲下不由分说背起伍秋雨:“二哥背你!” 潭思齐带着伍秋雨和潭思聪在山上的松树林找到了蜂蜜,又爬到树上掏了鸟窝,他们在山里疯跑着。伍秋雨暂时放下了戒备,从潭思齐口中了解到了一些村子里的情况,这个村子叫做桂花村,跟清泉村在同一个乡,有一百多住户,大多数姓潭,是一个毛南族聚居的村子,潭思齐的父亲潭耿是村长,潭飞的父亲潭志是潭耿的跟班。村子交通很不便利,基本靠步行或者骑马,离镇上很远。索先生是村里最有学问的人,他自愿给孩子们教书,也懂些医术,平时大家有什么小伤小痛都去找他。三个孩子一直玩到夕阳西下才回家,他们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毒打。 第五章 毒打 找不到孩子的袁春花在家门口徘徊着,当三个孩子手拉手出现在她的视野中时,她开始咬着牙摩拳擦掌。潭思齐拿着满载蜂蜜的蜂巢一脸兴奋递到袁春花面前,叫了“尼迷!”那句“你快尝尝!”还没说出口,一记等了他半天的耳光就重重地落在了他的左脸上,这猝不及防的耳光直接把他打摔在地上,嘴角渗出来一丝鲜血,脸也跟着肿了起来。蜂巢摔在一旁的地上,蜂蜜溅的到处都是。潭思聪被吓到了放声大哭,袁春花拿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捣衣杵朝伍秋雨走去,她发了疯一样的奋力打着伍秋雨,每打一下就说一句“让你跑!”潭思齐挣扎着爬起来扑到伍秋雨身上,袁春花继续不管不顾胡乱一顿乱打,三个孩子哭得声嘶力竭。住在隔壁的潭艳芳闻声赶来劝袁春花:“嫂子你可别再打了,打傻了以后怎么照顾老大。”袁春花觉得有道理,于是恶狠狠扔下捣衣杵,把潭思齐扯开,抓住伍秋雨一只手把她拖进干栏楼的牲口层,“既然好好的日子你不过,那你以后就在这里住好了!”说完把门从外面拴上。 潭思齐被打的奄奄一息了,不再哭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袁春花踢了他一脚:“别躺在路中间在装死,还不快滚开!”可是潭思齐没有任何反应,袁春花开始慌了,赶紧叫潭艳芳去请索先生。半个小时后索先生骑着马来了,潭思齐也醒了,但依然觉得天旋地转,站不起来,索先生给他检查了一下,判断应该是脑震荡,让他静养几天,留了一些治疗内伤的药。“这孩子一直都很乖巧听话的,怎么就弄成这样了?”临走前他忍不住对袁春花发问,袁春花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说以后小心点,索先生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走了。潭耿天还没亮就带队出门了,大概要十天半个月才回来,到那时潭思齐的伤应该也好了,就算还没好利索,到时候就说孩子顽皮跟别人打架伤到了,“谅他也不敢把我说出去!”袁春花心中暗想。 潭思齐不明白,为何母亲发那么大的火,他更关心小豆芽的情况,他醒来就再没看见她,他想问,但又不敢再惹怒母亲。终于等到袁春花去做饭,他叫来潭思聪,得知小豆芽被关进了马厩,他又用一个陀螺作为交换,让哥哥去马厩看看。潭思聪来到马厩外面,扒着栅栏往里面看,伍秋雨蜷缩在角落的干草上没有动静,于是他回到房间告诉潭思齐表妹睡着了。屋外想起了雨打芭蕉的声响,潭思齐又把自己剩下的所有玩具都给了哥哥,让他给小豆芽偷偷带去一条毯子,两个红薯,一瓶水。到了第二天天还没亮,潭思齐在疼痛中醒来,他原以为他今天就能动了,没想到疼的比昨天刚挨打时还要厉害,他的腿根本就抬不起来。听着屋外依然嗒嗒作响的雨声,潭思齐感到非常焦虑无望。正当他就要绝望的时候,屋外传来了马蹄声,是父亲回来了。潭耿牵着马走向马厩,拿起木栓把门打开,马却不肯往里走,任他怎么驱赶也没用,“真是见鬼了!”他嘀咕着用手电筒照了照马厩内的四周,才发现角落里有个小人正在抽搐,他赶紧把马绳挂在栅栏上,然后向小人走去,在手触碰到孩子的脸那一刻他大叫:“袁春花你搞什么名堂!孩子烧成这样怎么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潭耿抱着滚烫的伍秋雨上马,用雨衣罩好直奔索先生家。袁春花被吓醒了,光着脚连滚带爬出来时只看到潭耿骑着马离去的背影。潭思齐看不见,但是猜到父亲应该把小豆芽带去索先生那里了,于是躺在床上不再挣扎。 潭耿把人交给索先生夫妇,嘱咐他们照顾好孩子后就回家了。袁春花在潭思齐房间装作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一夜的样子,潭耿一进门她马上出来诉苦:“哎呀!你这当爹的关键时候总不在家,齐儿烧了一夜刚退烧!”潭耿原本要质问一下马厩里那孩子怎么回事的,听袁春花这么说赶紧先去看看潭思齐,此时潭思齐额头上被袁春花放了一块湿毛巾,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装睡。潭耿摸了摸他发现确实不烫了,才问袁春花:“孩子生病,怎么不去请索先生啊?”“昨天下午请过了,他夜里才烧起来的,我心想大半夜的不好去打扰索先生......”袁春花一边说一边观察丈夫脸色,发现潭耿不生气了,满脸都是对孩子的关切,于是顺势编起故事来:“哎呀!都怪那个小丫头,才把她接到家里来住一天,就嚷嚷着要齐儿带她出去玩,这不,还害得我们齐儿从山上滚下来,弄得一身伤。我为了惩罚她,就把她关进了马厩,让她好好反省反省!”“伤哪了?”潭耿着急要去掀被子,袁春花急忙制止:“孩子刚退烧,睡得正好,你就不要动他了。索先生给他上了药了,伤得不重,就是要在床上躺几天。”潭耿放下要去掀被子的手,转头对袁春花说:“难为你了!这孩子从小顽皮,你也不嫌弃他,照顾他就像自己的亲生孩子那样......”一直在装睡的潭思齐听到这句话顿时惊呆了,难怪不管自己多么努力,始终得不到母亲一句赞许,等等,如果说他不是母亲亲生的,那么,他是被捡来的还是父亲在外面生的?他带着疑惑继续装睡偷听。袁春花看丈夫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也就顺着说:“这说的什么话,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他亲尼迷走得早,我照顾他是应该的。我有时候对他严一点,也是希望他以后有出息。再说了,等我们老了,他跟聪儿两兄弟能相互扶持,我们也走的安心啊!”袁春花最后两句话故意提高音量对着潭思齐说。妻子如此通情达理,潭耿感到很欣慰,“天还没亮,你去睡会儿吧,我看着他。你看你都瘦了!最近外头风声很紧,我可以在家陪你们一阵子了。”潭耿伸手捏着袁春花脸盆一样的大脸说。袁春花继续伪装贤妻良母:“你才辛苦,天也快亮了,齐儿不烧了不用看着了,你去换身干衣服睡一会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袁春花拿起潭思齐额头上的毛巾走出房间,潭耿看着妻子丰腴的身躯也跟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后,一个箭步追上袁春花,将她拦腰抱起进了主卧,留下潭思齐独自一人回味他们刚才的对话。 伍秋雨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这不是昨天睡过的房间,身上的衣服也不是昨天的那身。房间门开着,她能看得到外面,也不像是潭思齐家,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想翻身下床探个究竟,身上各处传来剧烈的疼痛,她努力了两下就放弃了。她开始在床上整理自己的记忆:昨天被袁春花打的时候潭思齐扑上来帮她挡了很久,潭艳芳劝住了疯狂的袁春花,后来她被关进马厩,潭思齐晕倒了,潭艳芳请来了索先生,索先生说潭思齐脑震荡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再然后潭思聪给她带来了毯子,水和红薯,她喝了一点水,再后来就没有记忆了,她怎么到了床上?袁春花昨天为什么突然打她?就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放过?她不明白,大人为什么总是喜欢莫名其妙的发火,并把怒火发泄到孩子的身上?她正想着,外面传来脚步声,她赶紧闭上眼睛装睡,脚步声朝着她这个方向传来,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她身旁。一只冰凉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并用标准的汉语自言自语了一句“退烧了!可以起来喝粥了。”接着帮她盖好被子就走了。伍秋雨睁开眼睛时只看到对方的背影,很瘦,肯定不是袁春花,而且她的汉语说得很好,跟这里的人都不一样,这一发现让伍秋雨忐忑不安的心放轻松了许多。来人是索先生的妻子陈清瑶,她并没有真的走了,因为在她触摸孩子的额头时,她发现孩子的眼珠子动了一下,她猜孩子应该是醒了的。于是她躲到窗外偷偷观察,当她发现孩子确实醒了之后欣慰地笑了,转身去厨房给孩子盛粥。陈清瑶端着一杯水和一碗粥回到房间,放好后笑着跟伍秋雨说:“这里是索崇云的家,我是他妻子陈清瑶,你可以叫我陈娘。这里很安全,你烧了一晚上,快起来喝点粥吧,不然该饿坏了。”伍秋雨小心脏砰砰跳,她继续装睡不敢睁开眼睛。陈清瑶见状也不逼她,温和地说:“我放这里了,你等下起来自己吃吧。”说完就把门带上出去了。 过了很久,伍秋雨才睁开眼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伸手去拿水杯,水还没喝到却不小心掉到地上摔碎了,躲在窗外的陈清瑶马上冲进来,伍秋雨吓得脸色铁青,语无伦次地说:“我不是故意的,对,对不起!”她想哭,但是不敢哭。陈清瑶坐到床边想抱起她安慰她,但是她一边拼命抓住被子一边往里面缩。陈清瑶含着泪说:“没关系,我去给你重新倒一杯。”陈清瑶拿着水杯再次回到房间,伍秋雨盯着她看不说话,陈清瑶只觉得心疼,不知如何是好,过了一会儿,她问伍秋雨:“你叫什么名字?”伍秋雨警惕的看着她回答:“小豆芽”,“小豆芽?好特别的名字啊!是你妈妈给你起的吗?”提起妈妈,伍秋雨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但还是没敢哭出声音,她哽咽的回答:“是袁娘起的名字,我妈妈死了。”说完开始放声大哭,陈清瑶放下水杯把她抱进怀里,这一次她没有反抗,她在陈清瑶怀里肆意地哭了很久很久,把这一个月的恐惧和对母亲的思念全哭了出来。陈清瑶就那样抱着伍秋雨不再说话,任由伍秋雨的眼泪和她自己的眼泪掉在她的怀里,等她哭够了,哭累了,停下来抽泣时,才帮她擦去眼泪,然后把她抱直起来,拿了水杯喂她喝水,然后又喂她喝粥。等伍秋雨喝完了粥,陈清瑶才问她:“身上是不是很疼?”伍秋雨点点头。陈清瑶又问:“起得来吗?”伍秋雨摇摇头。“那你好好躺着养伤,陈娘去给你熬药,有任何需要就叫陈娘好吗?”伍秋雨点点头。 陈清瑶对这个孩子有很多疑问,但她知道不可操之过急。她把杯子和碗拿回厨房后,拿了扫帚来扫摔碎的那只杯子,伍秋雨又说了一句对不起,陈清瑶只是对着她温和地笑,没说话,那个笑容深深的印在了伍秋雨的脑海里。陈清瑶不知道,她的笑容,在多年后成了支撑伍秋雨活下去的坚强力量。 第六章 初见索先生 中午时分,陈清瑶刚要做好饭,索崇云就背着装满草药的背篓回来了,陈清瑶笑他属狗的,闻着味就回来了。他一边放下背篓一边问孩子的情况,说起孩子陈清瑶眼眶又红了:“实在是太可怜了,身上到处都是淤青,已经退烧了,喂她喝了一小碗粥,药也喝了,还下不了地。”“有我在,会好起来的。”索崇云安慰妻子。陈清瑶擦了擦眼睛继续说:“你采到药了没?”“采到了,你分成六把,然后先拿一把去煮,我先去看看她。”索崇云说罢就要去看伍秋雨,陈清瑶拉住他:“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吧,别再吓到她。”陈清瑶把最后一个菜盛起来后擦了擦手跟着索崇云来到伍秋雨所在的房间,她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敲了敲门:“小豆芽,索叔叔给你采药回来了,我们可以进来看看你吗?”伍秋雨没有回应,陈清瑶又敲敲门,重复刚才的话,伍秋雨还是没回应,当她重复第三遍的时候,屋内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可以!” 房门推开,伍秋雨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男子跟着陈清瑶向她走来,她不假思索叫了一声“爷爷”,索崇云夫妇被她这一称呼逗笑了,索崇云摸了摸她的额头,笑着说:“我叫索崇云,你要是喜欢,叫我索爷爷也可以。不过我没有看上去那么老哦!”伍秋雨马上改口叫“索叔叔”,夫妻两个笑的更开心了,都夸她很棒。索崇云给伍秋雨全身关节做了检查,然后跟她说:“叔叔采了药,等会你陈姨给你煮水泡个澡,过几天你就能走路了,你现在要乖乖吃药,多吃饭,这样才好得快,知道吗?”伍秋雨点点头。眼看索崇云就要离开房间,伍秋雨鼓起勇气问:“索叔叔,潭思齐哥哥怎么样了?”索崇云楞了一下回答:“他没事,等会叔叔给他送点药过去,再过几天你们又可以一起玩了。”“那就好”伍秋雨松了一口气。鉴于潭思齐跟袁春花的关系,原本伍秋雨对他还是保持戒备的,但经过昨天袁春花那一顿毒打,潭思齐奋不顾身帮她挨棍子,她已经把潭思齐当成自己人。 吃过午饭后,索崇云拿上三把草药去看潭思齐。潭思齐刚吃过午饭,正想着法子支使他的哥哥去索先生家打听小豆芽的消息,无奈此时身无一物的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作为交换了,他没精打采地躺在床上。索先生的到来就像给他打了一针鸡血,然而直到索先生给他检查完毕,他都没有机会询问小豆芽的情况,因为袁春花一直假惺惺陪在左右,他不敢当着她的面问,谁知道一不小心哪句话又会惹她不高兴了。索崇云没看见潭耿,就问潭思齐:“你爹呢?”“他在睡觉呢!”一旁的袁春花抢着回答。索崇云看着潭思齐说:“等他起来了你告诉他,早上送过去的孩子已经退烧了,没有大碍,再过几天就能走路了。”潭思齐开心的要飞起来,却假装淡定的点点头。潭思齐现在很怕袁春花,以前怕她,只觉得自己没做好惹母亲生气了,她打他一下骂他几句他都能理解那是为他好,然而经过昨天那次莫名其妙的毒打,再加上早上得知她并非自己的生母后,潭思齐一看到袁春花就不寒而栗。“辛苦索先生了,我这就跟你回去把她接回来照顾她。这孩子没爹没娘真可怜!”袁春花听到孩子救过来了也是松了一口气。“孩子现在下不了地,也不方便移动,就让她在我那里住一阵子吧,等她好了再回来。”索崇云说完就走了,不再听袁春花客气。 索崇云回到家时,陈清瑶已经烧好药水装在一个大木桶里,等凉一些就可以让小豆芽泡进去了。陈清瑶把索崇云拉到处方悄悄问:“怎么样?打听到孩子什么情况了没?”“没有,潭耿在睡觉,袁春花嘴里没一句实话的,不想听她废话,我找机会再打听。”索崇云无奈说道。“她把孩子打成这样,还假惺惺说孩子可怜,要接回去照顾......”“你没跟她说孩子现在不能动啊?”“我说了,不会让她接走的,你放心!”陈清瑶拍拍自己的胸口:“那就好,那就好!”“我们的孩子离开我们的时候也是这么大......”陈清瑶望着伍秋雨所在房间的方向含泪说。索崇云扭过头去不说话,过了一会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然后离开厨房“我去看看水温好了没。” 下午伍秋雨泡完药水后昏昏欲睡,陈清瑶给她穿上衣服把她抱到床上睡。然后潭耿跟袁春花就来看她了,潭耿对索崇云倒是没有保留,他告诉索崇云小豆芽是蓝刀疤在外面游荡带回来的,说是赶上洪水,这孩子父母都死了,是蓝刀疤救了她并把她带回来了,自己养不起于是卖给了袁春花,袁春花打算当童养媳养着。潭耿的话索崇云是相信的,但是蓝刀疤的话鬼才信。潭耿和袁春花要把孩子带走,索崇云情急之下说孩子的两条腿可能伤到了神经,今后不知道还能不能正常行走,把她留在他身边方便治疗,他会尽力让她恢复健康,反正都在一个村子里,等孩子康复了再回去也不迟。袁春花一听说孩子有可能成为残废,心里一万个不情愿接回去,连忙附和:“是啊是啊,还是在索先生这里方便治疗,我也会经常过来看她的。”看妻子也赞同,潭耿就同意了。袁春花说得好听,接下来的日子她一次都没有出现,倒是潭耿外出路过来看了孩子两次。 在索崇云和陈清瑶的悉心照料下,伍秋雨逐渐康复了。潭思齐虽然伤的重一些,但他原本体格健壮,也在差不多同一时间下地走路了。他能走路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去索先生家上学,袁春花看他能走路了,心想小豆芽应该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是时候接她回来了,潭耿也认为毕竟是买回来的孩子,让她在外面呆久了难免会出什么岔子,于是他们再次决定一起去把小豆芽接回来。然而他们到了索崇云家发现伍秋雨坐在一个木制轮椅上,腿上盖着一张毯子。“这怎么还真残了啊?!”袁春花大悔。潭思齐慢慢走到伍秋雨跟前,难过的看着伍秋雨,心里恨透了袁春花。索崇云拉着潭耿到一旁说话:“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也不是没有恢复的可能,但就是需要时间。”看潭耿没说话,索崇云继续说:“你看我也没个一儿半女的,不如这孩子你就让我夫妇两个养着,日后要是康复了,再回你家,要是一辈子这样,我索崇云养她一辈子,绝不赖着你。”“别说什么赖不赖的,只是她还小,又不能行走,确实需要专人照顾,我这也不常在家,他娘一个人照顾三个孩子也照顾不过来,那就依你说的,不管日后如何,你养的孩子就是你老索的。”两个人很快就商定好了,来到众人面前宣布小豆芽以后就是索家的孩子。伍秋雨和陈清瑶努力憋着乐,潭思齐流着泪扭头走向对面一间上课用的房屋,潭思聪不明所以追着弟弟也去了,袁春花如释重负跟潭耿回家了。 送走了潭耿和袁春花,屋内只剩下索崇云夫妇和伍秋雨三人,他们开心的就要飞起,“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了!我们的孩子又回来了!你以后叫我阿爸,叫她阿妈。”索崇云单膝跪在轮椅跟抓着伍秋雨双手前眉飞色舞地说,陈清瑶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伍秋雨也开心,但是要她叫他们阿爸阿妈,她怎么也开不了口。“快叫一声阿爸!”索崇云温和地催促,夫妇俩期待地看着伍秋雨,等着那句阿爸,伍秋雨憋得红了双眼还是开不了口,陈清瑶见状连忙说:“哎呀着什么急!日子长着呢,不急不急,叫什么都没所谓,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说完抱着伍秋雨的脑袋往她怀里靠。“对对对,不急不急,是叔叔太着急了,等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再叫阿爸!”索崇云摸摸伍秋雨的头说。 上学的孩子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个,索崇云问伍秋雨:“叔叔要去给哥哥姐姐们上课了,你要不要一起来?”“你看你又逼她!你快去给孩子们上课,让孩子先跟着我。”陈清瑶开始不满索崇云跟她抢孩子,开始赶他走。“我哪有逼她,我是在询问她的意见。”索崇云并没有放弃,开始诱惑:“潭思齐哥哥也在哪里上课哦,一起去吧!”陈清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伍秋雨就说:“好!”然后索崇云推着伍秋雨得意的往对面屋子走去。 索崇云加了一张桌子在潭思齐旁边,拿了一个本子让伍秋雨自己学习写字。然而整个上午潭思齐都没有在听课,课间也不理任何人,包括伍秋雨。他甚至看也不看伍秋雨一眼,放学后拉着潭思聪直接回家了。伍秋雨很难过,她不敢多问,也不能去追。索崇云俯身安慰伍秋雨:“过段时间就好了,不要难过。”伍秋雨点点头。陈清瑶叫他们回去吃饭,一回到家他们马上把门窗关起来放伍秋雨下来运动,由于坐得太久,伍秋雨一离开轮椅就咚一下跪倒在地上。陈清瑶没来得及扶住,心疼地抱起伍秋雨坐下给她揉膝盖,一边跟索崇云抱怨:“以后还是让她跟我在家里吧,跟着你一坐就是半天,都憋坏了。”“一直这么装下去也不是办法,孩子正是活泼好动的年龄,早晚要被人识破。”索崇云陷入了深深的顾虑,他打开刚刚关上的窗户,望着空旷的庭院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陈清瑶带伍秋雨上了厕所帮她洗干净手,回来看到索崇还保持原来的姿势站在窗前,便招呼他先过来吃饭:“先吃饭吧,菜要凉了。”索崇云回过头坚定地说:“再坚持两个月,两个月后就不用再假装了,我会说服潭耿让孩子留在我们身边的。”“小豆芽,在叔叔说可以走路之前,绝对不能被被人知道你能走路。否则我们就会被分开,你就要被袁春花带走。你能做到吗?”索崇云关上窗户走到伍秋雨跟前蹲下看着她认真的说。“能!”伍秋雨用力点着头回答。 第七章 秋雨 索崇云先吃完了饭,坐在伍秋雨对面饶有兴致地看着还在细嚼慢咽的孩子。陈清瑶在给她挑鱼刺,伍秋雨说不要了,陈清瑶说:“多吃点,这样才能快点长大,你太瘦了,真的像一根豆芽。”索崇云不满:“亏她袁春花想得出来这样的名字!要重新起个名字,我还没想好。”此时屋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索崇云打开窗户,“秋雨!就叫秋雨好不好?见到你的那天也是下着雨。”索崇云回过头笑着看看妻子又看看孩子。陈清瑶一边点着头表示赞同,一边问孩子:“就叫秋雨,你喜欢吗?”伍秋雨很开心:“我以前也叫秋雨,是我阿娘起的,她说我出生的时候是秋天,也下着雨......”伍秋雨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突然把音量降低了,只有靠在她旁边的陈清瑶才听得清,脸色也变得惊恐万分,她想起了蓝刀疤对她的警告。住在一起半个月,这还是她第一次说起自己的事情,之前不论索崇云夫妇怎么问,问什么,她都只会回答“不记得了”或者“不知道”。然而她这由喜转惊的表情又是什么回事?索崇云还想问什么,陈清瑶对他摇摇头,把伍秋雨抱进怀里,“那我们以后可以继续叫你秋雨吗?”伍秋雨没说话,只是点点头。“为了掩人耳目,别人问你姓什么,你要说你姓索,可以吗?”陈清瑶继续温和地问。“什么叫做掩人耳目?”伍秋雨问道,索崇云走过来盖住伍秋雨的眼睛,然后问:“你现在是不是看不到了?”伍秋雨说是的,索崇云拿开手又去堵住她的耳朵,过一会又拿开手,然后问:“你刚才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吗?”伍秋雨摇摇头,索崇云笑着说:“这就是掩人耳目,把别人的耳朵和眼睛遮住,不让别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伍秋雨似懂非懂点点头。 下午,索崇云去上课时伍秋雨还在睡觉,索崇云没有叫醒她,而且陈清瑶也觉得让她待在家里要舒服一点,关起门来她就可以自由活动。由于下雨,潭思聪没有一起来上课。潭思齐看着索崇云一个人从庭院内侧的长廊绕过来进了教室,对面房门是关着的。院子里除了嘀嗒落下的雨水,一个人影都没有。屋檐下站着一排打盹的鸡,一群小鸡挤在一只母鸡的翅膀下,有两只小一点的小鸡也要挤进去,一直被母鸡用喙狠狠地啄。潭思齐看着很生气,他感觉那只母鸡就像袁春花一样,正在恶狠狠的抽打着他跟小豆芽。 终于等到索崇云宣布课间休息,他走出教室冒着雨奔到对面想给那只母鸡一顿揍,结果他刚靠近,母鸡就带着小鸡跑开了。索崇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冲到对面,正呆呆看着四散开去的鸡。索崇云向他小跑过去,把他拽到屋檐下问他怎么了,潭思齐看着远去的鸡群问:“为什么那只母鸡不喜欢那两只小鸡?”索崇云一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母鸡带着小鸡们躲到了屋檐另一角,小鸡们正在争先恐后往它的翅膀下钻,母鸡用她坚硬的喙驱赶着那两只另一只母鸡生的小鸡。潭思齐挣脱了索崇云的手朝母鸡走去,索崇云追上他说:“那两只不是它的小鸡,前几天有一只母鸡被老鼠咬死了。”潭思齐听到这里停下脚步,对母鸡的满腔怒火仿佛被这场大雨浇灭了,他悲情地看着那两只被啄得脑袋东倒西歪却依然不肯放弃的小鸡。索崇云这才反应过来潭思齐的问题在哪里,后悔不该那样说,他抓紧潭思齐的手往家里拉,潭思齐变得绵软无力,任由索崇云拉着。 教室那边孩子们齐刷刷看着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几个孩子想靠过来看个究竟,索崇云挥手叫他们回教室里等着,正要推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陈清瑶出现在门口,一看湿漉漉的俩人,赶紧去拿毛巾。看着潭思齐无精打采的样子,陈清瑶偷偷问索崇云怎么回事。“估计是他们挨打那事,还有秋雨腿的事,他眼巴巴朝这屋望了一节课。我刚才可能说错话了,他看到母鸡啄那两只小鸡跑问我为什么,我说那不是它的小鸡。你先跟他聊聊,我还得回去上课,晚上留他吃了饭再回去。”索崇云擦干头换了身衣服又去给孩子们上课了,走之前笑着对潭思齐说:“思齐,你都淋湿了就别去上课了,等会画画,你不去也没事。在这里把衣服弄干,然后去叫秋雨起床,这小懒虫也睡得够久了。”索崇云说着望向伍秋雨的房间,一脸慈爱。“秋雨?”潭思齐不解地看着索崇云,“嗯,秋天的雨,中午刚起的名字。”索崇云说完笑眯眯走了。“姓秋?”潭思齐转向正在生火的师母问,没有适合穿的衣服,陈清瑶给他擦干头发后就去生火,此时炉子已经燃起了小火苗。“先过来烤烤,等衣服干了你自己去问问她。”陈清瑶走过去让他把外衣和裤子脱下来,拿了一条毯子让他裹着,然后又倒了一杯热水让他坐在火炉边上喝。陈清瑶一边烘衣服,一边跟潭思齐聊一些轻松的话题,比如索先生的课无不无聊,他都给他们教了些什么之类的。聊了好一会儿,衣服裤子都干了,潭思齐还是悻悻的样子,只是礼节性回答师母的问话。陈清瑶知道他的心结在秋雨的腿伤那里,一时半会也没办法给他解开,就不再诱导他说话,让他把衣服换上,自己去淘米做饭。 潭思齐刚穿好裤子,一抬头就看到伍秋雨站在厨房门口,顿时喜出望外:“小豆芽你的腿!你的腿好了吗?”他一边说一边上前围着伍秋雨打量,欢呼雀跃。伍秋雨杵在原地不敢动,一脸紧张看着陈清瑶。陈清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的不知所措,她愣了片刻后放下手中的锅走过去把两个孩子拉到椅子上坐下。潭思齐兴奋难抑,马上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坐也坐不住就要站起来蹦跶蹦跶,嘴上一直欢呼:“太好了太好了,小豆芽能走路了!”陈清瑶急忙把他摁住,很严肃告诉他不能大声说,否则秋雨就会有危险。一听说小豆芽会有危险,潭思齐立马坐好。“我以后不叫小豆芽了,我叫秋雨,索秋雨。”伍秋雨受够了小豆芽这个名字,每叫一遍她脑子里就出现一遍手持棒槌凶神恶煞的袁春花。“嗯嗯,秋雨,以后就叫你秋雨。”潭思齐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开心的答应。 陈清瑶看着潭思齐开心起来了心感欣慰,但同时又多了一份忧虑,她拉了椅子做到潭思齐正对面,拉着他两只手跟他说:“思齐,秋雨的腿确实好了,但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的父母,否则她就要被带回去了。”潭思齐没想那么多:“那我就又可以跟她一起住了啊!”陈清瑶心里一揪:“师母相信你是个好哥哥,你会照顾她的,她也喜欢跟你一起。”伍秋雨急了:“我不要去你家!你妈妈好可怕!”潭思齐也急了,突然站起来大叫:“她不是我妈!”小胸脯因为愤怒而剧烈地上下起伏着。伍秋雨惊讶地看着他,陈清瑶站起来伸出手想给他一些安慰,他随即又低声地说:“我妈妈早就死了!”他眼里含着泪,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他果然是知道了,陈清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把他揽进怀里,潭思齐的坚强瞬间崩塌了,眼泪哗啦啦溢出来,他很克制地哭了起来。伍秋雨也站过来抱住他,陈清瑶一手一个抱着两个孩子。索崇云回来一进门就看到这样的画面,他调侃道:“哎呀哎呀,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啊!秋雨快去拿只盆来接水。”潭思齐被逗乐了,难为情地转过身去。 “那么快就放学了?我还没做饭呢!”陈清瑶一边去拿锅一边问,“没呢,画坏了几张纸,我回来拿。看这情形,你是处理好了?”索崇云看着站在一旁的伍秋雨问陈清瑶。“嗯,你放心吧。处理好了,是吧思齐?”陈清瑶笑着把疑问带给当事人潭思齐,潭思齐点点头擦干净眼泪转过身来说:“先生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果然我们思齐是最明白事理的!晚上要庆祝一下,等会儿帮你师母抓只鸡来,晚上奖励你俩吃鸡腿!”索崇云走过去摸着潭思齐的小脑袋说。潭思齐面露难色,索崇云知道他的顾虑,跟他说:“吃完饭我送你回去,保证不会有人为难你。”潭思齐这才开心地点点头。 把饭煮上后陈清瑶让伍秋雨在家里看火,她带着潭思齐去逮鸡。来到院子里,潭思齐又看见那只母鸡在啄那两只小鸡,这也是陈清瑶让他一起出来的目的。她似是自言自语地说:“它是一只好母鸡,它带的每一批小鸡都能健康长大。它还很勇敢,有一次一只小鸡被老鹰抓住飞上空中,它竟然也飞上去用力冲撞了一下老鹰,把小鸡救回来了!它驱赶那两只小鸡,只是不想让它们跟它的孩子一起分享它限量的爱而已。”“每一个母亲都一样,甘愿为自己的孩子上刀山下火海!”潭思齐似乎清晰了一点:“所以,她这样对我,是因为她要把爱留给哥哥咯?”“嗯,不应该活在仇恨中,要常怀感恩之心。”看着一点就通的孩子,陈清瑶有些心酸。 第八章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这是一个多月以来伍秋雨最开心的一天,她像一只快乐的小蜜蜂,欢快的在厨房跑来跑去,给陈清瑶打下手。潭思齐自告奋勇拔鸡毛,陈清瑶只当是让他玩玩,然而他的动作很麻利,很快就把鸡毛拔干净叫伍秋雨帮他冲水。陈清瑶放下手中的菜刀走过来看着已经光溜溜的鸡,鸡冠、鸡爪上的外皮以及鸡喙的外壳都清理的干干净净,她惊讶地问:“怎么那么能干啊?”潭思齐得意地笑着:“嗨!小意思!在家都是我做的,这里有点暗,不然我还可以更快一点。”陈清瑶看着这个半点大的孩子不由得一阵难过,她继续问:“哇!那你告诉师母你还会干些什么?”“师母应该问有什么是我不会做的!”潭思齐得意地夸着海口。看着他得意的样子,陈清瑶笑道:“煮菜也会?”“当然,这可难不倒我!”潭思齐自信满满地说,“要不今晚我来做?”潭思齐觉得师母认为他在吹牛,决定要用行动证明一下。“师母相信你是最棒的,不过今天就算了,你俩洗洗手到里屋玩去吧。”袁春花在人前一直表现出对这个孩子疼爱有加,视如己出,可谁知关起门后她又是怎样对待孩子的呢?如今看来确实应了那句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索崇云回来时,潭思齐正在教索秋雨下五子棋,不管他怎么放水,伍秋雨都是输的,她那凝重的小脸就快可以挤出水来了,潭思齐也觉得很无奈。索崇云见状过来帮伍秋雨,他下了两个子后把潭思齐的黑子围了起来然后吃掉把棋子撤下来,伍秋雨看到黑子被吃掉还是很开心的,同时也很惊讶:“还可以这样吃?我都不知道。”潭思齐先是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坐在对面笑得前仰后合。索崇云莫名其妙:“有那么好笑吗?快点,该你了!”潭思齐收住笑声说:“先生,我们在下五子棋,不是围棋!”说完笑得更夸张了。“那么开心啊!可以吃饭了,快去洗手吃饭!”陈清瑶过来对三人说。 四人围着桌子坐下,索崇云夹起一个鸡腿放到潭思齐的碗里,又夹起一个给伍秋雨,然后夹了一个中翅给陈清瑶,自己夹了一个鸡爪,然后宣布:“开吃!”陈清瑶说:“我不喜欢吃鸡肉。”把中翅给了伍秋雨,又夹了另一个给潭思齐,催他们快点吃,不然凉了。“必须吃!厨师辛苦啦!吃块肉。”索崇云给她夹了一块肉命令道。两个孩子见状也把鸡中翅夹到她碗里,学着索崇云的样子异口同声道:“必须吃!厨师辛苦了!”然后大家都笑了起来。每个人心里都充满了快乐,感动,还有幸福。伍秋雨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虽然母亲不在身边,但陈娘给了她母亲的温暖,至于父亲,索叔叔比起自己的父亲,那不知道要好多少倍。父亲从来不会给母亲夹菜,更不要说什么辛苦了之类的话,他只会在一次次酒后像疯狗一样到处乱咬。她心想:如果不能回到母亲身边,那么,就在这里做他们的孩子,也蛮好的。 伍秋雨咬着鸡腿正想着,潭思齐对她说:“秋雨,恭喜你!”“恭喜我什么?”伍秋雨不解,“恭喜你又有爸爸妈妈了!”潭思齐开心地说,他是真心替伍秋雨感到高兴,从中秋节晚宴知道她父母双亡的那一刻起,他就暗暗发誓要照顾好这个妹妹,可谁想到第二天她就被打成了残废,好在现在康复了,不然他要后悔一辈子。“谢谢!”伍秋雨左看看陈清瑶右看看索崇云笑着说。“你还有一个哥哥呢!”索崇云说。“快叫我哥哥!快叫我哥哥!”潭思齐在椅子上蹦着嚷嚷。伍秋雨没有犹豫,愉快的叫了他一声“哥哥”,潭思齐很开心回应:“妹妹,妹妹,我有妹妹了。”“恭喜你们啊,都有哥哥有妹妹了。就赶紧吃吧,再不吃真的冷了!”陈清瑶笑着催他们快吃。潭思齐根本停不下来,继续说:“那你该叫爸爸妈妈了。”索崇云看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赶紧抓起他的鸡腿塞进他嘴里:“还不快吃!吃冷的要肚子疼的,我可不给你开药。”伍秋雨见状哈哈大笑,索崇云给她夹了一颗青菜:“你也快点吃!”结果她脱口而出:“谢谢阿爸!”索崇云一愣:“什么?你,你再说一遍。”“她说谢谢阿爸。”潭思齐含着鸡肉说,陈清瑶也激动地点头表示确有其事。索崇云激动得两眼含泪:“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他简直不敢相信,想再听孩子再叫他一遍阿爸,他眼巴巴看着伍秋雨,陈清瑶也满心期待着。伍秋雨笑眯眯嚼着鸡腿没说话,他们就这样目不转睛盯着她,期待着,就在他们觉得不该强迫她,应该顺其自然的时候,她把鸡肉吞了下去,然后用清脆的声音大声说:“谢谢阿爸!”索崇云乐开了花,把伍秋雨抱起来举过头顶,然后说:“轮到叫阿妈了。”然而,无论如何伍秋雨还是叫不出口,她总觉得是对母亲的一种背叛,索崇云和潭思齐一个劲在鼓励她,陈清瑶有点失落,但还是赶紧叫停了:“叫陈娘一样的,也是娘。”索崇云也跟着圆场:“对对对,叫什么无所谓。赶紧吃赶紧吃!” 晚饭过后,潭思齐要洗碗,被陈清瑶拒绝了。索崇云陪着他回家,在路上,四下无人,他试探性地问:“先生,您认识我尼迷吗?”索崇云并不意外,答道:“认识。我跟你师母十年前就来到这里定居,你尼迷是后一年才来的。她遭人绑架,是你爹救了她,并把她带回这里。”潭思齐很震惊,索崇云继续说:“她为人很善良,特别乐于助人,这一点你跟她很像。她很感激你爹的救命之恩,后来就有了你,只可惜,你出生后没两天她就去世了,听说是产后大出血。”一直默不作声的潭思齐停下脚步:“先生也救不了吗?”索崇云回头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对不起!”然后继续往前走。他没告诉潭思齐的是,他母亲的死,是有人为因素的,如果袁春花肯让他过去及时诊治,那或许结局就不是这样的。 潭思齐在后面慢吞吞跟着,时不时踢一脚路上的小石头。“潭思齐!”索崇云停下转过身郑重地叫潭思齐,潭思齐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答了一声“到!”“你还记得我给你起这个名字的用义吗?”索崇云问。“记,记得。”看着先生那么严肃,潭思齐有些紧张。索崇云继续说:“那你现在告诉我是什么用意。”“思齐取自《论语》,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意思是看到有才德的人就要选择他的长处学习,看见,看见没有德行的人,自己就要,自己就要反省是否有和他一样的错误。”潭思齐有些磕磕绊绊地回答。“很好!你要记住,不论是任何人,包括我,包括你的父母,身上都有你可以学习的优点,也有你应该引以为戒的缺点,你要在任何时候都保持头脑清醒,不要被别人的言语和行为左右你的思想。”索崇云严肃的说。潭思齐回答:“我记住了!”“重复一遍我刚才的话!”索崇云并没有就此罢休。潭思齐以为先生是生气了,赶紧复述先生的话:“很好!你要记住,不论是任何人,包括我,包括你的父母,身上都有你可以学习的有点,也有你应该引以为戒的缺点,你要在任何时候都保持头脑清醒,不要被别人的言语和行为左右你的思想。”一字不落,索崇云笑了:“臭小子!记性真好!”经过这一番折腾,潭思齐暂时忘记了刚才的哀伤。看着先生笑了,他的心也跟着舒展开来,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走在索崇云前头。 没多久就到了潭思齐家,潭耿不在家,潭思齐刚进门就迎来袁春花一顿臭骂:“你看看都几点了?就知道偷懒!一天到晚就知道玩,放学了还......”她一边说还一边走过来举起手就要给潭思齐一巴掌,“嫂子,是我然他留下来帮我做点教具的。”索崇云加快脚步出现在门口,袁春花举起的手立马佯装去帮潭思齐弹灰,嘴上也不忘配合表演:“哦,是索先生啊!那你们应该没吃饭吧,我这就去做。”“吃过了,我们都吃过了。嫂子,这孩子你教的真好,什么都会做,刚才还帮清瑶做饭呢。”索崇云为了让袁春花对潭思齐好点儿,少有的说着违心的话。袁春花倒是顺着杆子就往上爬:“养孩子不容易啊!是得什么事都要从小就教他们,一遍教不会你得多教几遍,你得有耐心。索先生你们是没养过孩子,我跟你说这学问大着呢!”原本她那汉语就不顺口,再加上这内容,索崇云听着就感觉正在吃一碗夹生的米饭,而且里面还有苍蝇!他赶紧辞别:“是啊!想想谁不是从这么小长大的,都不容易,我们大人就该多一点耐心。嫂子你放心啊,那孩子我跟清瑶肯定会照顾好的,我有时间会再带她来看你。”说完就要走。袁春花假意要相送,索崇云连连叫她留步。此行所见,让索崇云更加坚定了不能把孩子送回给袁春花的决心。 第九章 娃娃亲 得知伍秋雨腿已恢复,潭思齐不再那么恨袁春花了。他每天最开心的还是上学能见到伍秋雨,伍秋雨每天跟着索崇云上课,潭思齐也会教她读书写字,如果阳光好,课间休息时他就推着伍秋雨的轮椅到外面晒太阳,如果天气不好,他就陪她玩游戏,或者讲故事。潭思聪还是像原来一样跟他形影不离,潭思齐刚知道他跟哥哥是同父异母的时候,他有点迁怒于这个哥哥,并且开始觉得他是个麻烦,但经过索崇云夫妇的教导,加上他天生的悲悯情怀,生气两天后他又对这个痴傻的哥哥百般迁就和照顾了。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浓郁的桂花香逐渐淡去,直至最后消失不见,只待明年。索崇云觉得是时候跟潭耿摊牌了,为了秋雨,他已经决定做个奸诈小人了。这天周末,早早得吃过早饭后,他就来到潭耿家,告诉潭耿,孩子的腿有知觉了,不日将会康复。他说完也不多说别的,只能潭耿跟袁春花的反应。潭耿面露喜色还未开口,袁春花倒是口快:“那太好了!等她能走了就接回来跟聪儿做伴,大概什么时候能走……”“说什么呢!之前都跟索先生说好了,不论是否能康复,那孩子以后都是索先生的孩子,怎么能出尔反尔!”潭耿打断袁春花的话,但话虽如此说,还是看得出来他的惋惜,只是当初说的话他如今不好反悔罢了。索崇云见状马上说:“嫂子也是心疼孩子,不过说句实在话,一起住两个多月,我们夫妇两个还真是对这个孩子生出感情来了,还真舍不得跟她分开。我们给她起了个名字,叫秋雨。”潭耿说:“秋雨好,索先生是文化人,起的名字也好。”袁春花有点郁闷,感觉煮熟的鸭子飞了。索崇云说:“这么多年,我和清瑶一直想养个孩子,秋雨就是上天给我们的恩赐,哦不,是耿哥和嫂子给我们的恩赐,我们一定好好对她。但我们也绝不白捡便宜,耿哥你看这样成不?给思聪和秋雨俩孩子订个娃娃亲,等秋雨长大就又是你潭家的人了。我们住的近,我跟清瑶想孩子了,也可以经常过来看她。”袁春花一听这建议甚是欢喜,这又不用照顾,长大了直接嫁过来,这倒是她捡了大便宜了,连连点头赞同。“哎呀,还是索先生想得周到,这样最好不过了!那我这就安排摆几桌,给俩孩子订娃娃亲。”潭耿高兴的说。“好好好,先准备着,等秋雨能走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我们马上订。”索崇云也是见好就收,赶紧答应。索崇云瞟了一眼,正在喝粥的潭思齐,他听明白了咋回事,很是生气,于是临走前就把他带走了,说是要他去帮忙抄点东西,潭思聪还在睡懒觉所以没跟着。 搞定了潭耿和袁春花,索崇云心情愉悦,潭思齐气呼呼远远跟在他身后。索崇云放慢脚步等他走近,问:“你觉得秋雨跟着袁春花开心还是跟着你师母开心?”“当然跟着师母开心!”潭思齐回答,“那你生的哪门子气?难道你不希望她开心?”索崇云笑着问,“可是我爹已经答应了不接秋雨回去,您为什么还要提什么娃娃亲?别以为我不知道娃娃亲是怎么回事!”索崇云笑出声了:“哟!知道的还真不少!那你告诉我娃娃亲是什么意思?”“就是长大了要结婚的意思。”潭思齐更生气了,索崇云不忍逗他:“长大还要十几年呢,十几年可以发生很多事,人也会跟着变的。而眼下,只有订了这个娃娃亲,秋雨才能在这里平平安安长大。你还小,很多事,你长大了就会想明白了。”潭思齐若有所思:“这是缓兵之计?”索崇云笑笑:“看来我教你教的太多了!”“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秋雨能否平安,就看你是否能守住这个秘密了,你可以守住吗?”潭思齐认真保证:“可以!” 过了一周,索崇云就告诉潭耿秋雨能走路了。再过一周,他就跟陈清瑶一起带着孩子登门拜访。看到伍秋雨已经能跑能跳,潭耿决定把订亲宴定在五天后冬至那天。为此潭耿又带队出山了,索崇云陷入了极大的自我矛盾中。当年他和陈清瑶唯一的女儿被人贩子抓走,后来孩子在逃跑的过程被买家不慎打死,他对人贩子恨之入骨,寻凶寻了大半个中国,最后手刃了那个害他失去爱女的罪魁祸首。原本他想投案自首,却不舍与妻子分离,于是开始过上流亡的生活,辗转来到这个桂花飘香的村子,他以为是个世外桃源,不曾想却是个贼窝。索崇云想凭一己之力改变这村子的风气,于是开始教书育人,他想改变桂花村里所有无辜孩子的命运。然而,眨眼间十年过去了,他的努力并未看到成效,如今还间接成了帮凶,不知道这次是哪个村子被洗劫。十年来他第一次萌生离开的念头,然而背负命案的他,离开此处之后又该何去何从?十年来,哪怕跟着妻子亡命天涯,他也从不后悔杀了那个人贩子。如今上天垂怜,赐给他一个孩子,他想给她正常人的生活,却因为背负罪名,就要让孩子跟着他与蛇鼠同窝。他开始不甘心,开始后悔当初太冲动,这世上真的是有公道与正义存在的,他应该难心等待的。 潭耿让潭志把出山带回的东西留下一些设宴,还特意叮嘱他留两只鸡、两头小猪仔和一百斤大米给索崇云作为定亲礼,其余都分了下去。转眼就到了冬至那天,天公不作美,一大早就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原定在索崇云家的院子设宴改成了室内流水席,又因索崇云家不够大而且独户,最后改到潭耿家和相邻的潭艳芳家。潭志组织众人搬运食材,留下了鸡、猪和米,潭耿也在场,言明是定亲礼,这可为难索崇云了。 十年来索崇云夫妇从未参与潭耿他们出山回来后的宴席,也不收一粒不是他们劳动换来的米。平日里他给孩子们教书,他们父母会带一些粮米过来以表感谢,他给村里人看病抓药,他们也会带点吃的用的过来,此外,陈清瑶也会种菜养鸡。索崇云还在村子里设了一个物物交换规则,场地就在村子广场的大钟那里,每个月15号和30号,大家都拿着家里不用的东西出来交换自己需要的东西。开始的时候大家会因为觉得不公平而引发争执,后来每到那天,索崇云都到场监察,遇到觉得不公平的都来找他做评估。村里不通电,索崇云还自制了水力发电机,够村子里大家夜里照明。这一来二去,大家觉得他什么都会,于是给他起了个绰号,叫万能索。万能索也有不灵的时候,比如书籍、纸张、笔墨和衣物这些,他需要的时候就只能请潭耿派人到镇上去采购。村子周围有24小时的守卫,他不可以随意出去,村子里每个要出去的人都需要跟潭耿或者潭志报备。所以十年来他从未出去,对外面世界的了解都来自潭耿带回的报纸。陈清瑶知道索崇云正在对那些所谓的定亲礼犯愁,开导他:“这孩子也不知道蓝刀疤在外面哪里拐来的,这些外面劫来的食物让这外面拐来的孩子吃了也是应该的,况且她正需要补充营养。”索崇云无可奈何只能苦笑。 晚宴很丰盛,但是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发生了意外,人太多了,干栏楼的二楼塌了下去,三桌23个人连人带卓一起掉到了一楼马厩里,索崇云夫妇和潭耿夫妇以及伍秋雨潭思齐也在内,吃酒席变成了啃马粪。好在楼层并不高,只有几个人轻微擦伤,另有一人被受惊的马儿蹬了一脚。潭思齐潭思聪伍秋雨还有另外几个孩子一起掉在草堆上,并无大碍。袁春花一头扎在马粪中,潭耿在她身侧,也弄了一身马粪,由于视线不好,袁春花刚把头抬起来又被潭耿一掌摁回去了。索崇云为了护住陈清瑶胳膊肘擦破了皮,现场一片狼藉。潭志正好离开餐桌所以没有一起掉下去,他听到异响很快带着手电筒到达现场指挥疏散撤离马厩。孩子们没有受伤,稍微愣神后看到大人们在马粪中挣扎,一个个当起了吃瓜群众,伍秋雨和潭思齐看到了袁春花一头马粪,都在憋着笑。索崇云和陈清瑶紧张地呼唤秋雨的名字,伍秋雨在另一头回答:“我在这里,我没事。” 回家的路上,伍秋雨心情好极了。索崇云和陈清瑶很奇怪,问她为何那么高兴,她让他们耳朵凑过来悄悄说:“我看到袁春花掉在了马粪堆里!哈哈哈哈......”索崇云和陈清瑶听完也哈哈大笑,俯身告诉她:“坏人总是有报应的,以后要做好事,做好人。”伍秋雨认真点头。 第十章 蓝刀疤被驱逐 伍秋雨每日与索崇云上课,跟着潭思齐读书认字,快要过年放假的时候她已经认识了很多字,可以阅读简单的故事了。周末时候她或是跟着陈清瑶在菜地里拔草浇水,或是跟着索崇云在附近的山上采药,外面的花花草草也都认识的七七八八的。对于过往,她仍旧绝口不提,索崇云夫妇也不再过问,有时候他们想,这孩子就这样忘记过往,单纯地做他们的女儿岂不是更好?伍秋雨逐日习惯这里的生活,脸上的笑容日渐增多。陈清瑶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她更加对她叫改不了口,阿娘也是这样照顾过她,找不到她,阿娘也会很难过吧?就像她对她的思念一样。她依恋陈清瑶,却始终无法像对母亲那样与陈清瑶亲近,也从不对她撒娇,除了初见的那天在她的怀里大哭一场之外,每次与她拥抱,她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变得僵硬起来。陈清瑶觉得应该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孩子还没有接纳她,她相信总有一天孩子会发自内心接纳她的。 索崇云还有一点放不下,那就是蓝刀疤,他总觉得这个人是不值得信任的。他隐约觉得蓝刀疤的存在对秋雨而言是个威胁,因为人是他带回来的,也只有他知道孩子的真实来历,他把孩子卖给了袁春花,现在又到了索崇云家里,如果他回来看到,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变故。自从上次在袁春花哪里换了150元,第二天天未亮蓝刀疤就悄然离开,出去游荡了。蓝刀疤本名蓝浩海,1979年出生在一个瑶寨里,年幼丧母,因家境贫寒,没上过学,父亲长年在外打工,缺乏管教,15岁过上了四处游荡的生活。他17岁结识了潭耿,由于他精通瑶语,毛南语,汉语也会听,而且可以给潭耿提供外面的消息,潭耿便给了他一处无人居住的老宅落脚。因脸上的刀疤,大家都叫他蓝刀疤。 李队长拿着根据胡曦描述给刀疤脸画的画像,带队逐个排查附近的瑶寨,抓到了不不少在逃的小偷小摸,最后终于在一个偏远的寨子里寻到了他的蛛丝马迹。寨子里的人证实5年前有个叫蓝浩海的少年被划了脸,李队长一听觉得这两个多月终于没有白忙活,他看到了一丝希望。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心,对方接着就说蓝浩海早在5年前就被驱逐出寨,从此就没了消息。这还真是给你希望又让你绝望,李队长很沮丧,带着了解到的情况回所里。他们两个多月的工作也并非徒劳无功,他们一路查访,一路普法,并把瑶寨人的生存状况反应给了镇政府,这为若干年后的大整顿埋下了伏笔。 眼看着春节将至,索崇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除夕前一天晚上,蓝刀疤回来了!而且还带着一个顶着大肚子的女人。索崇云和陈清瑶第二天一早得到消息后如临大敌,决定不再让伍秋雨出门,两个人必有一人对她寸步不离,上厕所都要带着。除夕当晚,一家子吃完饭,陈清瑶在洗碗,索崇云则在一旁跟秋雨讲述除夕的来历和相关的神话故事,故事讲到一半就听到有人在外面大喊救命,来人一边喊一边朝着他们屋子方向来。索崇云听出来那是蓝刀疤的声音,心生警惕,赶紧叫陈清瑶带着孩子躲起来。等妻子和孩子躲进房间,索崇云才把大门打开一个缝隙,此时蓝刀疤正好来到门前,大喘粗气横抱着那个他带回来的女人,女人已经昏迷不醒,鲜血从她的身下源源不断掉落在地上,蓝刀疤直喊救命。索崇云见状连忙把门打开让他进屋把人放到床上,一边问他怎么回事,蓝刀疤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问他怀孕几个月了,他说不清楚。索崇云马上给女人把了脉又施了针,一阵紧急救治后女人恢复了意识,索崇云对她进行问诊,蓝刀疤说他是个聋哑人,听不懂也不会说话,于是他来做翻译,通过手语与女人进行沟通。孩子就要提前出来了,人命关天,索崇云顾不得许多,跑到陈清瑶跟秋雨所在的房间跟她们商量,秋雨一个人先睡觉,或者看一会故事书,陈清瑶得出去帮忙接生。秋雨很紧张,但还是答应了不会跑出去。 伍秋雨一个人在房间里翻着故事书,小脑袋里却是遇到蓝刀疤那天以及之后跟着他翻山越岭的恐怖回忆。也不知道胡曦怎么样了,是被卖到了别的地方?还是被杀掉了?她不敢往下想,独自吧嗒吧嗒掉眼泪。准备好一切之后孩子还没出来,陈清瑶煮了几个鸡蛋给女人吃下补充体力,然后回到房间看秋雨,门一打开就看到灯光下一个小小的正在抽泣的背影,陈清瑶心疼地把她拥进怀里。伍秋雨从她坚实的拥抱中获得了力量,抬起头看着陈清瑶露出一个微笑。陈清瑶一直陪着她直到她睡着了才又出来跟着索崇云给女人接生,疼痛持续到炮竹声响起,终于迎来第一声新生儿的哭啼,是个女孩,十分钟后又出来一个男孩,总算是母子平安,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蓝刀疤对索崇云夫妇千恩万谢。 大半夜的女人刚生产,也不好移动,而同在一个屋檐下,索崇云担心瞒不住,思虑再三,就趁着蓝刀疤心情愉悦并且对他心怀感激,跟他说:“当父亲的感觉怎么样?”蓝刀疤乐滋滋回答:“感觉就像做梦一样,以前一个人没有牵挂,以后不会了,我蓝浩海也有家了!”他的眼睛始终没离开双胞胎。索崇云趁热打铁说:“我也是,我以前有一个女儿,后来失去了。现在老天爷又赐给我一个,你带回来给袁春花的孩子现在在我这里,认了我们做父母。我也觉得就像做梦一样,希望她能在我身边健康长大。”蓝刀疤听到这里有点惊讶,也有点担忧,他担心那孩子回告诉索崇云实话,有些紧张地说:“是吧,那太好了,索先生跟嫂子肯定能照顾好她。”还没等索崇云回应他又接着试探:“她有没有提起我啊?”索崇云装作无奈的叹息一声,然后说:“这孩子估计受到了惊吓,刚来那阵子又高烧不退好几天,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问什么都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他一边说一边观察蓝刀疤的反应,蓝刀疤听他这么一说明显放轻松了些。索崇云继续说:“我们见到她的那天正下着雨,寻思着就给她起名秋雨,她现在就叫做索秋雨。”蓝刀疤听到秋雨这个名字的时候眉头皱了一下,索崇云马上意识到,他是知道孩子的名字的,同时也后悔没有给孩子换个名字,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他只能努力去把孩子包装成一个被惊吓过度和高烧不退而失忆的孩子。 第二天一早,陈清瑶给秋雨做足了功课,然后抱着她来看双胞胎,见到蓝刀疤的时候很正式地跟她介绍:“这是蓝舅舅。”秋雨镇定地叫了一声“蓝舅舅”,蓝刀疤带着疑惑验证:“你还记得我吗?”秋雨反问:“我们见过吗?”蓝刀疤内心窃喜,继续问:“你叫什么名字呢?”“索秋雨。”秋雨回答,接着索崇云马上把她带走:“该去吃药了,你要按时吃药,不然变小傻子了。”此时伍秋雨对毛南语的掌握就像蓝刀疤对汉语的掌握一样,都是会听不会讲的阶段,他们一个用毛南语一个用汉语无障碍对话了几句,整个过程蓝刀疤没看出来什么异常,相信了索崇云的说辞。 吃过早餐之后蓝刀疤请索崇云给双胞胎起了名字,女孩叫蓝韵菡,男孩叫蓝明逸,希望两个孩子能健康平安。等到太阳驱散了晨雾,潭思齐带着哥哥来给索崇云拜年,索崇云让秋雨跟他们哥俩在家里等着,他跟陈清瑶把蓝刀疤一家送回去,担心产妇营养不够,临走前还抓了两只鸡带着。 接下来的日子,陈清瑶每天都抽时间去帮忙照看双胞胎和产妇。蓝刀疤狗改不了吃屎,孩子尚未满月,又出去浪荡了。丢下母子三人无依无靠,只能靠着索崇云夫妇接济度日,三个月过后蓝刀疤回来把他们娘仨接走了,说是去女方娘家,从此就没了音讯。 第十一章 分龙节出逃 蓝刀疤走后,索崇云心中的石头才真正落地了。伍秋雨依旧跟着他上学,转眼就到了六月,分龙节将至,索崇云的教室里原本十来个孩子只来了八个,更显空荡了,大点的孩子诸如潭飞等,全部都回家跟着父亲出山练手了,这给索崇云带来了深深的挫败感。古人云:“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一树一获者,谷也;一树十获者,木也;一树百获者,人也。我苟种之,如神用之,举事如神,唯王之门。”索崇云再一次深感自身力量的渺小,仅凭他一人之力,就算是再向苍天再借五百年也无法改变根植于人们骨子里的观念。 在这个偏僻的山沟里,没有肥沃的土地,没有湖泊大河,除了悬崖峭壁,就只剩下枯藤老树,要是再过个一二十年,恐怕连枯藤老树都没了,只剩下悬崖峭壁。十年前索崇云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是山林茂密,飞禽走兽还能时常看到,夜里若是没有关好门窗,经常会有夜行者(猫头鹰和蝙蝠)造访。十年来原始山林被大面积砍伐用于建造房屋和燃料,如今看到一只麻雀都觉得稀罕。就这样的生存环境,索崇云本也是看透了,只是依旧对孩子们抱着希望,不忍他们一代代就在这山里做着见不得光的营生。他教他们读书识字,给他们讲孔孟之道,向他们讲述外面的花花世界,引导他们走出去。然而他这道台都设了十一年了,真正走出去的只寥寥数人,五年前的潭福和潭天德,四年前的卢进,还有三年前的覃庆,每个走出去的孩子都花费了索崇云很大的功夫,然后这些出去的孩子竟无一例外的有去无回,只是每年给家里传口信说暂时不回来了。因此从前年起就不再有人家愿意让孩子出去闯荡,还是留在身边做老本行实在。今年更是有一半的孩子不来上学了,理由是认得了字算得了数就够了,至于那些古圣贤的道理,没必要懂的太多,懂的越多越要跟父母对着干,这样反而不好管教。 中午放学后索崇云拿了木炭在教室外墙上写了几个大字: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他每写一个字,伍秋雨就跟着念一个字,等他写完了,她连在一起又念一遍,然后问索崇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索崇云看着写好的字不说话,良久后他看向伍秋雨问:“秋雨,你长大了想成为怎样的人?”伍秋雨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回答:“做个好人,像阿爸一样。”索崇云一听,脸上的愁云马上消散了,他一边笑着说:“做个好人可不容易哦!”一边用刚抓过木炭的手指在伍秋雨脸上画线条,伍秋雨也不躲,就乐呵呵让他画成了大花猫。“画好了,回去给你陈娘看看!”索崇云笑弯了腰,伍秋雨抓过剩下的木炭也在他的脸上划了几下。两只大花猫回到家,陈清瑶一看眼泪都笑出来了,两人相互使了个眼色,然后索崇云把陈清瑶摁在椅子上,伍秋雨拿出藏在身后的已经涂得黑漆漆的手指朝陈清瑶左右两边脸一抹,索崇云往她鼻尖再点一下,哈哈大笑:“这下才像一家人!”伍秋雨在一旁开心的拍手欢笑。 分龙节在当地是每年最古老、最盛大、最重要的节日,于农历夏至后的第一个辰日前后举行,是族人祈神保佑丰收的节日。因此节前潭耿会带队频繁出山,以最丰盛的祭礼供奉神灵,每年这个时候村里十二岁以上的男童都要跟着出山。索崇云心灰意冷,离开的念头日渐强烈,他索性给剩下的几个孩子放了假,开始筹备着离开。这天晚上等孩子睡着后,他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妻子,陈清瑶早就看出来他不开心,也盼着能给孩子一个正常的环境,可是在潭耿的监视下,他们一家三口要逃出去,谈何容易,她不敢冒这个风险,她不想失去孩子,害怕失去彼此。索崇云显然已经思虑已久,他不想失去分龙节这个每年一次的机会,届时潭耿必定会放松警惕,这将是他们逃出的唯一机会。按计划,陈清瑶接下来几日一直装病,秋雨在家里陪着她,索崇云则以采药之名,每日到各座山上摸清楚岗哨的位置和换岗的规律。心惊胆战的出逃计划就这样在伍秋雨不知情的情况下开始了,听说陈娘生病了,她很难过,乖乖的跟着陈清瑶待在屋子里,时不时问她:“陈娘你疼吗?”“陈娘要喝水吗?”“陈娘你饿不饿?”陈清瑶好几次差点没忍住要告诉她自己是在装病。 分龙节前一天,索崇云已经把准备工作做好了,只等着第二天天黑就行动。尽管他放了孩子们的假,潭思齐依旧每天都会过来,这天索崇云留他吃晚饭,然后把他送回去,路上继续让他解释他名字的由来,潭思齐这一次回答得很流利:“思齐取自《论语》,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意思是看到有才德的人就要选择他的长处学习,看见没有德行的人,自己就要反省是否有和他一样的错误。”索崇云略带伤感地说:“今后不论你身在何处,都要谨记这句话。”潭思齐不知道先生为何又考他这个,只是认真的点头答应。 第二天一早,村子里一片欢腾,男女老少都穿上节日的盛装,聚集到广场参加祭礼、对歌。祭礼的时候索崇云带着伍秋雨到广场观礼,跟潭思齐再见一面,祭礼结束就回家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索崇云回到家就开始做孩子的工作:“秋雨,你想不想离开这里?”伍秋雨从没想过索崇云会问她这个,她没有回答,低头扯自己的衣角。索崇云猜不透她的想法,只能接着问:“我跟陈娘带着你一起离开这里好吗?”伍秋雨抬起头看看索崇云,又看看坐在床上的陈清瑶:“可是陈娘还病着......”索崇云摸摸她的头说:“只要离开这里,陈娘就会好起来了。”陈清瑶跟着点头表示确实如此,伍秋雨问:“真的吗?”索崇云夫妇都说是的,伍秋雨笑了:“那太好了!”接着又问:“那我们还回来吗?”“不回来了!”索崇云回答。“哦~”伍秋雨有点失落:“那我去跟思齐哥哥说一下。”“不用了,不能跟任何人说,不然我们就走不了了。”索崇云急忙说。伍秋雨很难过,索崇云不忍,跟她说:“你给他写信吧,留在他的书桌上,他肯定能看到的。” 于是二人拿来笔纸开始写信,索崇云教她写她不会写的字,写了很久,一封七扭八歪的信终于写好了:“思齐哥哥,谢谢你带我去采蜂蜜,蜂蜜很甜,谢谢你替我挨打,谢谢你教我读书,谢谢你教我写字。我要走了,希望还能再见面。我会想你的,我长大了要做个好人,你也要做个好人哦。——秋雨”他们用纸折了一个信封,在外面写上“潭思齐亲启”,然后把信放到教室里潭思齐座位的抽屉里。 下午潭志带了几个人过来说是桌椅不够要拿教室里的桌椅去用一下,索崇云吓得一身汗,慌忙跑过去说是帮忙搬桌子。潭志见状说:“不用不用,我们几个就可以了。您回去照顾嫂子吧!”索崇云一把抢过潭思齐那张桌子说:“你嫂子她好些了,反正我也是闲着,多个人搬的快。”潭志不再推辞。一行人搬着桌子就出发了,走到一半,索崇云停下来让他们先走,说是要解手,然后趁机把那封信放进了裤兜里。 把桌子搬到广场后,索崇云找到了潭思齐,他把他拉到一旁,把信交给他,跟他说:“我们现在玩一个考验耐心和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的游戏,这封信你要在明天早才能打开,并且不能告诉任何人,你能做到吗?”潭思齐一脸疑惑,但还是答应了。索崇云又问:“我可以信任你吗?”“当然可以!”潭思齐坚定地回答。告别了潭思齐回到家里,陈清瑶跟伍秋雨紧张地围着他问信怎么样了,索崇云说已经亲手交给了潭思齐,他答应他明天早上才打开。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广场那边晚宴已经开始一阵了,男人们喝得正到兴头上。索崇云带着采药的背篓把伍秋雨装在里面,跟着陈清瑶悄然出门了,他们成功避开了所有人来到山上。此时广场那边却出事了,潭思聪吃核桃卡住了喉咙,生死一线间,潭耿抱着孩子对潭志大喊:“快去请索先生!”潭志火急火燎赶到索崇云家,敲了几下门没有反应,他直接推门进去,找遍了几个屋子发现没有一个人在。他匆忙跑回广场告诉潭耿,此时孩子已经整个人发紫,潭耿暴怒,要求掘地三尺都要把索崇云找出来。潭志马上召集人马,潭耿把没了气息的孩子交给哭天喊地的袁春花,怒气冲冲带队上山。 第十二章 再见索先生 潭耿在盛怒中策马离去,扬言要让索崇云给潭思聪陪葬。潭思齐流着泪摇着哥哥的腿,那个平日里总跟他抢东西的跟屁虫不再动弹,袁春花突然一个巴掌挥过来,嘴上跟着咆哮:“都怪你!小杂种,肯定是你给我的聪儿吃的核桃对不对?你怎么不去死?死的应该是你!”潭思齐毫无提防,直接被打摔到地上,他正要坐起来,袁春花突然扔下潭思聪,扑上来掐住他的脖子:“你去死!你给我去死!”潭思齐挣脱不开,就要窒息,袁春花疯了一般,一旁的潭艳芳也拉不开她,最后上来三个人才把她从潭思齐脖子上弄走。潭思齐独自回到空荡的家里,进了房间拿出索崇云给他的信倦坐在床上,从信封上的笔记能看得出信是秋雨写的,再加上潭志叔叔和父亲的反应,他推断索先生是带着师母和秋雨离开了。哥哥死了他很难过,他也舍不得索先生、师母和秋雨离开,但是父亲的那句“索崇云,我要你给我的聪儿陪葬!”着实让他惊恐万分,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索先生和师母已经带着秋雨逃离这里,如果他们能够平安离开,他愿意永不再见。他很想知道信里秋雨给他写的什么,她是不是很不喜欢这里,否则为什么突然就离开了?他就那样一直坐着等天明,他答应了索先生第二天早上才能打开那封信。 黎明时分,潭思齐实在太困睡着了。天微亮,不远处,广场那边传来了马儿的嘶鸣声和人们的嘈杂声,以及潭耿充满怒气的谩骂声。潭思齐惊醒,一边把还抓在手里的信塞进口袋里,一边慌忙跳下床,光着脚朝广场方向跑去。 广场上,潭耿骑在马上一边谩骂一边用力抽打着马儿驱使它向前奔跑,马后面一根绳子拴着一个人的脖子,在地上拖行。被拖行的人衣衫褴褛,已经面目全非,他用双手抓着脖子上的绳子,以免被直接勒死。潭思齐被这场面镇住了,他愣在原地看着父亲将怒火发泄在地上的那个人身上。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被拖行的就是索先生,他没能逃出去,被抓回来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潭思齐大喊一声“爹”,冲向骑在马上的潭耿,眼看着就要撞上了,潭耿一个急拉缰绳,随着马儿一声响彻天际的嘶鸣,它的的两个前脚在空中悬起,停住。潭耿翻身下马,怒吼:“你也不想活了吗?”紧跟着一鞭子抽到潭思齐脸上,潭思齐的脸顿时鲜血淋漓,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恳求父亲放了索崇云,潭耿一脚把他踹翻,叫人把他拖走。拖走潭思齐后,潭耿来到马身后查看索崇云有没有死,发现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于是用力踢了一脚,索崇云嘴角微微抽动,潭耿附身对着他道:“你把那孩子藏在哪里了?等我找到她,我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后让人把他绑到柱子上,自己叫上几个人纵身上马走了。 潭耿走后,潭思齐挣脱开抓住他的人,流着泪跌跌撞撞来到索崇云面前哭喊:“先生,我来了,我是思齐。你怎么了?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索崇云被反绑在柱子上,他不知道妻子和孩子是否安全出去了,还吊着一口气苦苦支撑着,脸被打的变了形,两只眼睛肿得跟鸡蛋一样大。他听到是潭思齐,但睁不开眼,许久才在喉咙里嘶哑地一字一顿地挤出四个字“见~贤~思~齐!”潭思齐发现先生还活着,很高兴,就要去帮他松绑,看守不让,劝他别再惹怒自己的父亲,否则索崇云性命不保。索崇云嘴里又挤出来一个字“水”,潭思齐马上跑回家用瓶子装了一瓶水来喂索崇云。喝了几口水后,索崇云气顺了些,他让潭思齐把耳朵靠近自己,说:“我快不行了!如果你师母和秋雨没能逃出去,你可不可以答应我,等你长大后,把她们带走,离开这里?”潭思齐哭着说:“先生不会有事的,等我爹回来我再求他,让先生回家疗伤。”索崇云胸口一阵起伏,咳出来一口血,再问:“可不可以?把他们带离这里。”潭思齐很害怕,看着吐血的索崇云不知所措,他跪在索崇云身侧回答:“先生你不会有事的,我答应你,等我长大了,我带你们一起走。” 几个小时前,索崇云一家被困在山上,为了让陈清瑶和孩子顺利逃出去,他让陈清瑶带着孩子躲在一个山洞里,自己一个人去把潭耿他们引开。陈清瑶跟伍秋雨自是不愿意,索崇云求她:“我对他们还有用,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先把孩子安全带出去,我会再找机会出去跟你们汇合的。”追兵渐进,陈清瑶含着泪答应了索崇云。潭耿抓住索崇云后让潭志带人在找到索崇云的附近继续寻找陈清瑶和伍秋雨,自己带着索崇云回去折磨发泄。潭志很快就发现了那个她们藏身的山洞,但他把队伍支开了,在山上磨蹭的差不多后正要回去复命,潭耿带着几个人回来了,他宣布放火烧山,把她们逼出来,潭志没办法,只好照办。点火后不久潭志到洞口附近把陈清瑶和伍秋雨“抓”了出来。 伍秋雨再次见到索崇云,他被绑在柱子上,已经奄奄一息,潭思齐守在他身边。潭耿骑在马上大声喊:“索崇云,我把她们带回来跟你团聚了!我潭耿是从不对女人下手的,你放心好了。”然后吩咐看守把索崇云放下来,陈清瑶跟伍秋雨哭着跑上去抱住他。听到潭耿的话,索崇云崩溃了。他最后的一丝幻想已经破灭,她们果然没能逃出去,他后悔自己的决定,如果不挣扎,就这样安安分分在这里生活,孩子至少可以平安长大。他懊恼万分,对着妻女艰难地重复着“对不起”。 看着这一幕潭耿觉得还不够解恨,转山对一旁的老癞头说:“老癞头,你打了这么多年的光棍,想不想尝一尝女人的滋味?”头上零星散布着五六块拇指大小头发的老癞头一听这话马上露出一副垂涎欲滴的嘴脸,拼命点头:“想!想!”潭耿冷笑着说:“他老婆就归你了,你可要照顾好她!”一旁的潭志见状立马硬着头皮插话:“大哥,这不公平吧,人是我找到的,飞儿他娘走得早,我也是打了这么多年光棍了,大哥你可不能偏心。”潭耿骂道:“一群好色之徒!”潭志不说话,对着潭耿谄笑。被截胡的老癞头敢怒不敢言,到嘴的天鹅就要飞了。索崇云深感绝望,他们就像笼子里的家禽,由卖家任意指定买家。潭耿又宣布:“大的给你,小的给老癞头!”听到这里,索崇云一口血喷出来,喊着潭思齐的名字,潭思齐靠上来,他抓住潭思齐的手,又摸索到妻女的手,放进潭思齐手里,然后就断气了,三个人嚎啕大哭。老癞头乐滋滋上前去抓伍秋雨,潭思齐和陈清瑶护着他,潭耿一看怒不可歇,冲过去给了潭思齐一脚:“你还是不是的的儿子?”潭思齐倒在地上,又上来两个人抓住了陈清瑶,老癞头把伍秋雨扛在肩上,谢潭耿后志得意满地离开。潭志急了,叫上潭飞谢过潭耿后也把陈清瑶绑起来放到马背上走了。 一到家,潭耿把陈清瑶抗上楼,一边说:“嫂子,得罪了。你安心在这里等着,我一定把那孩子救出来。”一边给她松绑。陈清瑶有些错愕,不知道潭耿这是要耍什么把戏。给她松绑后,潭志吩咐儿子看好家,不许任何人进来,看好陈清瑶,不能让她乱跑,然后翻箱倒柜找出来一摞纸币揣进兜里,急冲冲出门了。当潭志骑着马风一般赶到村尾的老癞头家时,老癞头也刚进门,他放下伍秋雨正乐呵呵要关门,还没下马的潭志大喊:“老癞头!”老癞头一看来人,无奈地停下关门的手,谄笑着说:“志哥,是你啊!你不回家照顾嫂子,来我这干嘛啊?”潭志翻身下马,两三步就窜上了楼梯来到老癞头跟前,老癞头挡在门当中,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屋内传来伍秋雨的呜咽声和敲门声。潭志笑着说:“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老癞头无奈,只能侧身让潭志进去。 潭志进去后发现伍秋雨是被关在了房间里,他把门打开,看了一眼伍秋雨,把门重新关上,然后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老癞头被他弄得一头雾水,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也不敢问,只等着他开口。潭志坐好一直盯着老癞头看,也不说话,直盯得他头皮发麻。最后老癞头怂了,小心翼翼说:“志哥有何吩咐?我一定照办就是了。”潭志这才抛出话题:“你不是对村头的覃寡妇垂涎已久吗?”“志哥你真会说笑,我这破屋子,谁愿意来啊!再说,我也没那礼金啊!”老癞头如实回答。潭志从裤兜里掏出那摞钱在老癞头眼前晃了两下,问:“五百块够不够?”老癞头眼睛跟着钱走,嘴上说:“够了够了,取个黄花大闺女都够了!”潭志把钱分成两份,说:“先给你一半,孩子我带走,明天一早你到耿哥那里说孩子被你不小心整死了,我再给你另一半钱。”“这~”老癞头为难了,潭志接着说:“你放心,耿哥刚失去一个儿子,他把怒火烧到了这孩子的头上,自然不会管她死活。你想想,是这么个干瘪的毛孩子好,还是覃寡妇好?”老癞头被说动了,奸笑着说:“自然是覃寡妇好!” 潭志在老癞头家熬到了天黑,用一个背篓装着伍秋雨背在身上带回了自己家。 第十三章 索崇云给潭耿的信 潭志兜了一大圈回到自己家楼下,潭飞马上跑下来帮父亲牵马,压低声音告诉他潭耿一个小时前就派人来请他过去陪他喝酒。潭志背着背篓拉着儿子赶紧上楼,关上门后问儿子是怎么回答的,潭飞吞吞吐吐说:“我说你在睡觉,等你醒了再告诉你。”父子两都有些尴尬,潭志不忘夸儿子一句“还算聪明!”然后看向陈清瑶所在的房间问儿子:“怎么样?”“我煮了饭,师母不吃。”潭飞一脸无奈。潭志叫儿子帮忙把背篓从他背后取下来,潭飞翻开背篓的盖子一看,他笑着叫了一声:“索秋雨!”房间里的陈清瑶一听,赶紧跑出来,索崇云走了,这孩子是她唯一的牵挂,若非有她,陈清瑶也不想一个人苟活了。伍秋雨卷缩在背篓里,似是睡着了,没有回应。陈清瑶手伸进去把她抱出来,她发烧了,就像一团火球,陈清瑶的表情顿时由喜转忧。潭志发觉不对,伸手去探伍秋雨的鼻息,还有呼吸,但是很热,再往额头一摸,把他也吓一跳。在老癞头家时候只看她精神不太好,跟她说带她去见陈清瑶的时候她还很开心,自己走进背篓里的,怎么就这一会儿功夫就烧成这样了?“这可怎么办?索先生也不在了,嫂子你会......”潭志话说到一半意识到刺痛了对方,赶紧闭嘴。 陈清瑶沉默了片刻,说:“这次要离开,老索为大家备了很多药在家里,都分类好了写了备注,就在平日给大伙看病的房间里。”潭志一听脸上露出笑容:“飞儿认的字多,你马上骑马去取!”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认字真好。“退烧药,你就在退烧药那里拿一瓶来,如果有不同类的,你就每样拿一点。”陈清瑶交代正要出门的潭飞,“快去快回!”潭志嘱咐。潭飞走后陈清瑶请潭志帮忙烧水,放一个大木桶里给孩子泡澡降温。潭飞很快来到索崇云的小诊室,架子上摆满了药,有中药也有西药,全都分类好,每个格子一个类型,各自上除了有类别名称,还有一个手工钉起来的本子,里面写详尽记录了药品的适应症及用法用量。架子最显眼的位置还有一封信,外面写着潭耿亲启。潭飞找到退烧药,有四种,两种瓶装的,另外两种是草药,他拿了四包草药,两瓶西药,带上格子里的小本子还有那封信,匆匆折回。 按照潭志的计划,明天一早老癞头去潭志那里说不小心整死了孩子之后,他中午就会去汇报说陈清瑶悬梁自尽了,然后趁着将二人拉到山上掩埋就送出去。潭耿还在气头上,不可能去验证,不会管她们死活,死了或许他还会更高兴。然而孩子此时却烧了起来,如果明天不退烧,怕是很难走成。潭志正发着愁,潭飞回来了,除了药,还有那封信。把药给了陈清瑶,他拿着信看了看,问儿子:“潭什么?”“潭耿亲启。给大伯的信,我在索先生的药房发现的。”潭飞回答。潭志把信收起来,眼里掠过一丝痛惜:“等下我带给他。”然后帮助陈清瑶给孩子把要灌下去,对陈清瑶说:“嫂子,如果明天孩子能好起来,明晚我就把你们送走。如果还没好,我们再从长计议。你自己保重,在这里安心照顾孩子,我得去一趟耿哥那里。”陈清瑶很感动,索崇云在的时候,不计报酬给村里人送药治病,大家都尊他一句索先生,如今他们一家落难,除了潭思齐站出来为他们求情,便再无他人敢冒头。潭志一整天下来的所作所为让她很不解,陈清瑶看着就要出门的潭志问:“为什么帮我们?”这也是潭飞想问的,二人齐刷刷看着潭志等他回答。潭志停下脚步,回头笑着说了两个字:“报恩。”两人还是疑惑,潭耿又说:“1989年那场瘟疫,村里好多户人家都绝户了。你尼迷也是在那个时候走的,后来索先生来了,我们父子的命都是他救的,现在活着的1989年之前出生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该感激他。”说完就走了。潭志在路上想了想,觉得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应该等把人送出去后再把信交给潭耿。 潭志进门时,潭耿已经半醉,看到潭志,马上招呼他过去:“怎么这么久才来?我以为连你也要背叛我。”“什么都不要说,先自罚三杯!”三杯酒下肚,胃里火辣辣的,潭志才发现自己一整天粒米未进,赶紧夹了两口菜吃下。左顾右盼没看到袁春花,潭志问:“嫂子呢?”“在后山陪聪儿不肯回来,明天我去盖个棚子让她住在那里算了!”潭耿带着怒气说。潭志赶紧岔开话题:“齐儿呢?”潭耿瞪着潭思齐的房间说:“兔崽子不肯吃饭,饿死好了!”潭志发现,人真的是会变的,如今的大哥就与昨天的大哥判若两人。多说多错,潭志不再说话,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陪着大哥喝酒。 房间里,潭思齐拿着伍秋雨给她的信,流着泪念了一遍又一遍。他以不吃饭要挟父亲,让他放了秋雨和师母,潭耿一怒之下把他关起来:“你想死就快去,我不会拦着你!”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简直丧心病狂。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在潭志的助攻下,潭耿就醉得不省人事了,潭志把他弄到床上睡好后就去看潭思齐。“齐儿,你睡着了吗?我是叔叔。”潭志把外面挂着的锁取下来后敲敲门问。潭思齐很生气,广场上的一幕幕在他的脑海里涌现,若不是潭志,或许师母和秋雨早就逃到外面的世界了。潭思齐赌气不吭声,潭志担心他,就开门进去了。潭思齐坐在床上对着潭志怒目圆睁,手里的那封信被他抓成一团。潭志对着他笑了笑,说:“叔叔来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然后俯身过去他耳边低声说:“你师母和秋雨都在我那里,她们都很好。”潭思齐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地看着潭志。潭志接着说:“今天你爹要放火烧山,我没办法,只能先把她们带回来,下午我去老癞头那里把秋雨接过来了。还是要尽快送她们离开,这事我需要你的帮助,所以你要好好吃饭。至于你爹,他刚失去一个儿子,你应该体谅一下他。”潭思齐忽略了后半句激动地问:“那我可以去看看她们吗?”潭志想了想,说:“现在不可以,你先吃饭,然后睡一觉,明天我带你去看她们。”潭思齐只能答应,下床出去吃饭,看着潭思齐吃完饭,又盯着他上床睡下,潭志才关上门离开。他先是到后山看了看,远远看到潭艳芳在陪着袁春花,再去广场看看,索崇云的遗体还在原地,没有潭耿的命令谁也不敢动他。“人死不能复生,活的要紧!”潭志心想,现在要紧的是如何把她们娘俩送走,在这之前他不能做任何有可能激怒潭耿的事。 回到家已经很晚,潭飞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听到门响,他从桌面警惕地弹了起来,定睛一看,是父亲,才放松警惕。潭志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12点,问道:“秋雨怎么样了?”“还烧着,不过好一点了,刚才喝了一点粥。”潭飞回答。“那就好。”潭志松了一口气。潭飞接着问:“信给大伯了吗?写的什么?”陈清瑶听到声音也出来了,潭志叫了一声嫂子,然后跟儿子说:“就是不知道写的什么啊,这个时候不敢随便给你大伯看,万一再惹怒了他,这还怎么送走你师母他们。”“嫂子你知道索先生写的什么吗?”潭志转向问陈清瑶,陈清瑶说:“就一些感谢的话和大家治病、以及孩子们的教育问题,他写的时候秋雨在一旁跟着念,我听到了一些。”父子两轮流把信举到灯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究竟,最后只能先收起来,既然是好听的话,指不定可以用来救命。潭志跟陈清瑶说夜里有任何情况需要帮助就叫他,然后各自睡去了。陈清瑶守了伍秋雨一夜,她一直在说胡话,烧始终没有完全退下来,一直反反复复。 第二天天刚微微亮,潭志就起来了,去敲陈清瑶的门问孩子的情况,发现情况不容乐观,于是马上改变了策略,他叫醒潭飞再去索崇云的药房看看还有什么办法,自己则带上那封信和钱骑马去老癞头家。结果潭志在老癞头家扑了个空,他猜想老癞头是等不及要拿钱,去潭耿家兑现跟他的承诺了。“个见钱眼开的混账!”潭志一边骂一边纵身上马,朝潭耿家方向奔去。潭志在心中盘算着各种可能以及对策,如果老癞头比他先到了,那只能就当秋雨死了从此就躲起来,如果来得及追上老癞头,就说孩子发烧了,老来徒没办法,只能送到陈清瑶那里,后面的事就顺理成章了。一人一马,一路狂奔,终于在潭耿家楼下追上了老癞头,大门已经开着,应该是潭耿起来了,门口放着一张椅子,一个烟筒倚靠在一旁的墙上。潭志把钱塞给了老癞头跟他低语:“等下听我的,你什么都不许说!”老癞头不明所以,但是既然钱到手了,怎样都无所谓了。 两人并排上了阶梯,走到一半,进屋取火柴的潭耿回来了,看到二人同时那么早出现,有些诧异。“大哥”“耿哥”二人同时跟他打招呼,潭耿没说话,划开一根火柴点燃烟筒上的烟丝,用了抽了一大口,从鼻孔喷出两股白烟,然后才问:“怎么了?”此时二人已经来到他跟前,潭志开口说:“就是秋雨那孩子昨夜突然发烧,老癞头怕有个三长两短的,就送到我家她娘那里去了......”“这点小事也要一大早来烦我,是认为我闲的没事干了吗?”潭耿粗暴地打断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的话。潭志连忙一边使眼色一边对老癞头说:“就跟你说了这点小事就不要来烦我哥了,你偏不信!快滚快滚!”老癞头麻溜滚了,潭志还杵在原地,潭耿叫他自己拿张椅子坐下,然后扬起一边嘴角问:“哥给你的新媳妇可还好使?”潭志听了心里很不舒服,但对于这个性情阴晴不定的大哥,他却不得不赔笑脸:“好使,好使。谢谢大哥!”接着顺势拿出那封信递给潭耿:“那孩子发烧了,我怕病死了我那新媳妇也跟着寻死,就让飞儿去索崇云家里取点药,这信是他留在屋里给大哥的。”潭耿一脸平淡接过信,潭志觉着应该没大问题了,谁知潭耿划了一根火柴就去点那封信,冷冷地说:“他知道我不识几个字,还给我写什么信?这是在故意羞辱我吗?”说罢,把燃烧着的信扔在地上。潭志面如死灰,不知如何收场。潭耿又抽了一口烟,然后进屋去了。潭志一脚踩上还在燃烧中,只剩小半截的信,对着潭耿的背影说:“大哥有事随时吩咐我,我先回去了。”然后弯腰把那封残缺的信捡了起来,紧紧地撰在手里。 第十四章 潭志父子雨夜偷尸 潭志回到家里,潭飞已经重新取药回来了,他把退烧药那一格子的所有药都带回来了。陈清瑶在熬药,潭飞在一旁煮粥,看到潭志回来,二人紧张地看着他,潭志拿出手里的小半截信,递给潭飞,叫他念念。潭飞看着接过来的信,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看看信又看看父亲。潭志坐下,长呼了一口气,说:“你大伯没看,直接烧了!他说索先生给他写信是在侮辱他不识字。”潭飞取出信封里的信,信是对折后又对折的,打开发现烧的只剩下首尾了。开头是“尊敬的村长:我本漂泊,感谢你......我跟清瑶得以安”,结尾是“索崇云2000年6月26日”。潭飞念完拿着两个纸片抬头看父亲,潭志问:“没了?”“没了。”潭飞回答。陈清瑶转过身去抹眼泪。许久,潭志说:“你大伯知道秋雨发烧过来我们家了,他只是说别去烦他。这样你师母她们就不用着急走了,安心住着,等孩子病好了再说。”潭志看着是跟儿子说话,实则是想宽慰陈清瑶。 早餐的时候空中凝聚了很多乌云,异常闷热。陈清瑶向潭志打听索崇云的遗体在何处,潭志愣了一下,说:“已经入土为安了。”潭飞有些诧异看向父亲,潭志踢了他一脚,两人埋头假装喝粥。“葬在哪了?”陈清瑶问,潭志卡了几秒钟,潭飞插嘴:“在河边,依山傍水,先生肯定喜欢......”潭志觉得他说多了些,赶紧打断:“等孩子好了,我再带你们去看看他。”“给你们添麻烦了!”陈清瑶深感抱歉。“哪里的话,飞儿说在学校你经常照顾他,况且我们的命都是索先生给救的。你就当这里是自己家,安心住着,需要什么东西你就跟我说。”潭志说。 早餐过后雷鸣四起,不久天空就下起了瓢泼大雨,一直昏睡的伍秋雨被惊雷吵醒了,她睁开眼睛看到陈清瑶,叫了一声“陈娘”,然后问:“阿爸呢?”陈清瑶瞬间泪崩,赶紧转身去擦,再转过来的时候孩子又睡着了。接下来伍秋雨一直处于半睡半醒之间,所有的退烧药都试过了,体温始终居高不下。暴雨一直持续到夜晚,所有低洼处都被水淹了,潭志意识到要是再不行动,索先生的遗体就要被大水冲走了。于是他叫上儿子,穿上雨衣,拿了一张席子和铁锹,悄悄去了广场。夏日里,两天一夜的蒸烤,加速了各类微生物滋生,索崇云的遗体已经开始腐蚀,好在下着雨,降低了气味的扩散。瑟瑟发抖的13岁少年还是当场呕吐了,潭志并不怪他,让他拿着铁锹和手电筒站远点帮自己照明。潭志用席子将索崇云的遗体裹起来,然后背起,叫儿子跟着他一同前往河边的竹林。 潭耿家,晚饭过后潭思齐把碗洗好后早早上床了,等到外面没有动静了,他带着一件雨衣悄悄出门了,他并没穿上雨衣,而是紧紧抱在怀里。到了广场没看到索崇云的遗体,潭思齐左顾右盼之际,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了整个广场,他看到了一个人影,站在广场边,他来时的大树下,顿时吓得手电筒掉在地上。他马上就回过神来,抓起电筒欣喜地朝大树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先生!先生!你醒了?太好了!”距离越来越近,他看清了对方的样子,逐渐停下脚步,原本照向对方的手电筒也随之放下。过了很久,潭耿向他走来,伸手想摸一下他湿漉漉的头,他本能地闪躲开了。潭耿放下手,淡淡地说:“回家吧!你二叔已经来过,把他带走了。”说完自己扭头先走了,只是走的很慢,似是在等身后的人跟上来。 第二天一早,潭耿拿出来一条烟交给潭思齐:“等雨小了你把这条烟拿去给你二叔,我抽不惯。”潭思齐很高兴,立马出门了。他一路小跑,很快就来到潭志家,看到他,潭志有些惊讶:“齐儿!那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我还想着雨小一些再找个理由叫你来。”潭思齐放下雨伞,脱下泥泞的鞋子,把烟交给潭志,问:“秋雨呢?师母呢?”“在里面。这烟哪来的?”潭志接过烟问道。“我爹说他抽不惯,让我带给你。”潭思齐头也不回走进屋内去寻找伍秋雨,潭志看着还原封未启的香烟所有所思。潭飞坐在黑暗处伸出来一只脚绊了一下急匆匆进来的潭思齐,后者扑通一声摔了一个狗啃泥,潭志回头一看,骂道:“你就知道欺负齐儿!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玩,怎么还玩不腻?”潭飞灰溜溜站起来:“我去看看水烧好了没。”陈清瑶听到声音走出来扶起地上的潭思齐,他并不恼,很高兴叫了一声“师母”,又弹了弹身上的灰,笑着对潭志说:“二叔我没事!”又转向陈清瑶问:“秋雨呢?”陈清瑶带他进去看秋雨,她还是浑浑噩噩,没清醒。潭思齐握着伍秋雨的手自言自语:“要是先生在就好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潭耿每天都会找各种理由派潭思齐到潭志家去一趟,有时候是去借一盒火柴,有时候是嫌弃哪只鸡吵闹,让潭思齐送走,有时候是传句无关紧要的话。潭思齐没想那么多,反正能去找秋雨他就开心。潭志却知道,大哥已经冷静下来了,他接受了现实,正在慢慢走出丧子之痛。袁春花还在不加掩饰地恨着潭思齐,潭耿知道他失去儿子不好受,对她睁只眼闭只眼。日子一天天过,伍秋雨却没有好起来,每日只能喝些粥和汤,人也不清醒,反反复复高烧。陈清瑶衣不解带在她床前照顾着,崩溃时,她会对着滚烫的孩子自说自话:“是不是陈娘对你不好,你想去找你阿爸了?”“你要是去了,陈娘也跟着你走。”“那边还有一个姐姐,过去了我们就一家团聚了。”她想过把孩子带出去医院治疗,但是她没钱,而且身份尴尬,哪个医院肯接收。 大雨持续了一个月,引发了多处山体滑坡,彻底阻断了外出的路,粮食开始出现紧缺。30日那天,天气转晴,人们聚集到广场上交换物资和粮食,最后因为不公和有人强行交易而打了起来,很快就变成了潭姓与覃姓之间的大争端,覃姓寡不敌众,多人重伤,一人当场死亡。事发时潭耿正与潭志在外围查看山体滑坡的情况,没能及时制止,潭耿大为光火,下令每家每户把所有粮食牲畜都交出来按人口统一调配,又立马组织人员修路。又过了半个月,终于清出来一条通往外界的小路,他们马上出山补了一次货。潭志再用带回来的东西拿出去换了钱,到药店买了伍秋雨需要的消炎药和退烧药,然而并没有什么大用。 第十五章 胡曦与胡勇分别 7月30日,在同一片天空下,同一个太阳照射的另一个村子里,早起的胡勇兴奋地跑进房间叫胡曦:“小八快起来,雨停了,太阳出来了!”胡曦从床上坐起来,揉揉眼睛问:“真的吗?”“真的真的,快起来!快起来!”胡勇一边催促一边拿起粉笔递给胡曦,胡曦接过粉笔,起来穿鞋,胡勇用抹布擦掉床对面柜子上341这个数字的1,胡曦穿好鞋后再原来1的位置上写了一个2。数字上方贴了一张照片,照片上三个孩子站在一棵鲜花盛开的桃树树枝上,胡勇和伍秋雨笑的阳光灿烂,胡曦则是一副被逼无奈的表情,她不喜欢拍照。这是伍秋雨离开的第342天,两个孩子用这样的方式记着她,自她走后,胡曦不止一次对着照片说:“如果你回来,我一定笑着跟你照相。” 胡曦洗漱完毕后,胡勇已经把早餐端上桌了。这是他们放暑假后期待了大半个月的好天气,山上成片已经过人高的芒萁等着他们去收割。每当周末和寒暑假,胡勇都带着胡曦满山跑,什么值钱就采什么,春季的时候是采木棉花,夏季则是芒萁,秋季则去偷挖一些胡广年的彼岸花,冬季就去河里捞螺丝。虽说他们上学不愁学费,几个哥哥都会帮衬着,但是他们毕竟也都已经成家,而且各有各的难处。 大哥胡丰刚出生就赶上闹饥荒,直接被遗弃了,胡广年在行医路上捡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给他起名丰,也是希望他一生中都是丰年,如今他当上了农业厅的研究员,曾经遗弃他的父母找来了,还带着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可见他的负担多么沉重。二哥胡明自小眼睛失明,家人直接把他放到胡广年家门口,在白雪梅的照顾下得以长大,后来被胡广年治愈的一个患者找给他介绍了一个民间艺术团,让他跟着学习吹长笛,如今也娶妻生子了。三哥胡跃生来就少了一个脚掌,父母听说胡广年这户人家是善人,也在一个夜里把孩子放下就走。就这样,胡广年和白雪梅还没结婚年纪轻轻就养了三个孩子。胡跃自小手巧,胡广年也很善于用编织一些家用的器具,同时还精通木工,他在给人看病之余,就跟胡跃摆弄那些藤条竹片和刨刀墨斗,胡跃如今也已经成家,自己在镇上开了一家手工艺品店,养活自己一家三口总算没问题。四哥胡恩和五哥胡泽是双生子,胡恩自小顽劣,初中毕业后被胡广年连哄带骗送进了武警部队,部队的生活重塑了他,后来他自己考上了军校,毕业后在武警部队当排长,前两年刚调回来镇上武警中队当队长,也就他还能多顾着点胡广年和弟弟妹妹们。白雪梅和胡泽出事后,胡广年就变了个人,愤世嫉俗,借酒消愁。姐姐胡萍为了能照顾到弟弟和父亲,就近嫁给了伍阳,伍阳早年还算踏实肯干,自己挖了两个鱼塘养鱼,日子过得还算富裕,后来村里兴起了固定式吊网捕鱼,这一技术手段极大地提高了捕鱼成本和收成,村里人觉得河里的鱼多得都捞不完,谁还要去养鱼,胡萍想跟着大伙儿干,伍阳手握经济大权,坚决不肯随大流,他坚信总会捞完的,确实,才两年捞到的鱼个头越来越小,最后只能捞到小虾米了,但是人们很快就引进一项新技术——网箱养鱼,伍阳最终没赶上时代的变迁,再加上花钱大手大脚,一下子从小康家庭变成了村里的头号贫困户。 兄妹两吃过早餐背着水壶和饭团,戴上草帽,拿着镰刀出发了。雨后的山路很湿滑,胡勇砍了一根趁手的树枝当做拐杖,然后把镰刀插进裤腰带上,一手杵着拐杖一手拉着胡曦,胡曦另一只手牵着家里的小黄牛,就着习习的凉风和小黄牛脖子上传来的清脆铃声,两人一牛缓慢前行。小黄牛是胡曦闹着要养的,那时候她还没上学,看到别人家的孩子都去放牛,她也想要一头牛,胡广年架不住她软磨硬泡,就拿了两只鸡跟人换了一头牛犊,说等它以后生了小牛再还回去一头牛犊。有了小黄牛后,胡曦跟伍秋雨就每日往山上跑,加入放牛娃的行列。伍秋雨被抓走后胡曦出院回家也上学了,小黄牛无人喂养,中午放学的时候胡曦跟胡勇会给他割点青草,晚上放学的时候再放出来吃一会儿草。 兄妹两来到最近的放风山上,看着漫山遍野的芒萁就像老农民看着金黄的稻子那样满脸欣喜。胡勇把牛放出去自己吃草,然后找了一个阴凉的地方让胡曦待着,他自己去把芒萁砍了拿过来给胡曦剥皮。胡曦一个人坐在大树下剥皮,时不时抬头看看老黄牛有没有走远,胡勇来来回回运送砍好的芒萁。在又送来一捆芒萁后,胡勇停下突然伸手去抓胡曦嘟着的嘴巴,胡曦被吓了一跳,但却不像往常那样追着胡勇打,胡勇问:“嘴巴伸那么长是要干嘛?”胡曦难过地说:“要是秋雨在就好了!每次我们都是一起来的。”胡勇收起嬉笑的脸,安慰胡曦:“李叔叔答应你的事,他一定会办到的,他可是警察。秋雨一定会回来的!”胡曦点点头。 日头渐高,山上又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个放牛的孩子和唐太公,大家聚在一起割芒萁,放牛,唐太公兴致来了还会给孩子们讲些古老的故事,中午的时候大家拿出各自的干粮一起分食。这天和往常一样,大家聚在一起听着故事吃完了午饭,胡勇想多割点芒萁,于是把割好的捆起来先送回家一趟,留下胡曦跟别的孩子一起看牛。胡勇走后不久,有个大点的孩子突然提议要来个骑牛比赛,所有孩子都报名了,胡曦也被一个激将法激上场了。然而别人家的牛都是被驯化过的老牛,她家的牛从未下地耕种,不曾被驯化。胡曦才刚骑到它的背上,小黄牛就甩着头狂颠着冲了出去,胡曦是拿了第一名,但是她根本停不下来。胡曦尖叫着俯身趴在牛背上,小黄牛最终一个高跳,成功把她甩掉了,掉落在一堆芒萁的皮上,芒萁锋利的外皮一下子刺穿了她的手脚。 回到家的胡勇看到家里来了两个衣着光鲜的陌生女人,桌子上放满了各种礼盒。年轻的女子见到他后马上站了起来朝他身后看,她想看的人却没有出现。胡广年也不介绍,他没看到胡曦,就问胡勇:“小八呢?”“没回来,在山上跟别的孩子看牛。”胡勇回答。“你去叫她回来吧,她亲娘来接她回家了。”胡广年摇着扇子面无表情的说。胡勇很惊讶,张着嘴看着来人。年长的女人起身笑着说:“你就是那个把曦儿带回来的孩子吧?都这么大了啊!你叫什么名字啊?”“你们是谁?”胡勇带着一丝怒火问。只听“啪”一声响,胡广年把扇子往桌子上一拍,大声说:“你是听不懂我的话了吗?叫你去把小八带回来!”“我不!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带走她!”胡勇大喊道,激动使他红了眼眶粗了脖子,浑身都在散发着怒火,手上那根当做拐杖的棍子被他攥的嘎吱作响。胡广年正要上前抽他,被年长的女人拦住了,她陪着笑脸劝胡广年坐下:“大哥别动怒,我来跟孩子说吧。孩子叫什么名字?”胡广年甩开女人的手怒冲冲回答:“胡勇!”女人转过来对着胡勇笑着说:“胡勇是吧?我姓苏,是曦儿的奶奶,你也可以叫我苏奶奶。奶奶知道你们兄妹感情好,也不是想拆散你们,我们这次来就是来看看你妹妹,没有别的意思,你能不能......”“骗人!你们一个个都是骗子,现在想起来要看她,那时候为什么要扔下她?”胡勇打断女人的话。胡勇这话倒是说出了胡广年的心声,他突然不生气了,拿起桌子上的扇子继续摇起来,看看这孩子如何撕破这两个女人虚伪的嘴脸。年轻女子听到这里开始落泪,年长的女人继续陪着笑脸说:“我们那时候就要饿死了,留她在身边也养不活,现在生活好了,就像来看看她,给她带点吃的穿的,也带了你的份,你快来看看。”说着就要去拉胡勇,胡勇带着哭腔喊:“我们才不稀罕你的东西,我们自己有饭吃有衣服穿!”举起手中的棍子示意她不要靠近。胡广年听着这话看着孩子露出裤子外一大截的腿,开始愧疚,他什么也没说,站起来走出门外。房子里只剩下三人,一时间陷入了尴尬。 看到胡广年出去了一阵没回来,胡勇突然明白过来,拿着棍子追了出去。追出去不久果然追到了胡广年,他正前往放风山,胡勇在他身后哭喊:“阿爷,不要送走小八,求你了。我不读书了,我出去打工,求你不要送走她。”胡广年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胡勇品名追上他,跑到他前面伸手拦住他的去路。看着这个身高已经超过自己一大截的孩子,胡广年什么也没说,试图爬上旁边的坡绕开胡勇。胡勇抓住他的衣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阿爷,求你了!”胡广年抬起头,把眼泪憋回去,许久,俯身要把胡勇扶起来,胡勇不肯:“阿爷你先答应我!”“你何时也学得跟你妹妹一样赖皮了?”胡广年笑着说,眼泪随之掉了下来。拉不起胡勇,他索性在他旁边草地上席地而坐,他示意儿子也坐下,胡勇见他不再走,也跟着坐下了。胡广年擦了擦眼泪,笑骂:“我老胡欠你们两个兔崽子的,一把年纪了还跟着掉眼泪。”胡勇也擦了擦眼泪,看着父亲笑了。坐了一会儿,胡广年开口了:“你们两个从小就没有娘亲照顾,不少被别的孩子欺负吧?”“没关系,我们走阿爷,还有阿姐!而且我长大了!可以照顾小八了。”胡勇说。胡广年心中心中五味杂陈,这个当年妻子拼死护住的孩子,眨眼间竟然长那么大了,长成了一个有担当的少年。他叹了一口气,说:“谁也代替不了亲娘,你娘为了救你丢了性命,我相信她亲娘也一样,会对她好的。小八在她亲娘身边,会比在我们这里好。是我这个当爹的对不起你们。”听到这里,胡勇开始沉默。过了很久,胡广年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走吧,我们一起去接她回来!”然后起身,向前走。胡勇没有跟上去,胡广年不催他,也没等他,他一直坐在那里,像是扎了根树墩。 第十六章 我才是那个捡来的孩子 胡勇的思绪飘到了六岁那年,一个周末,他陪着三哥胡跃在镇上最热闹的“金三角”摆摊卖那些藤条编织的手工艺品。当时壮人人多势强,瑶人人少势弱,不知从何时起,两族人就有了一个约定,每三天一次的集市8:00-13:00归壮人摆摊交易,瑶人则要等到13:00过后才能进入集市,这一来是因为大多数瑶人居住地偏远,过来一趟集市要好几个小时山路,二来是因为瑶人所使用的烟草和香料气味浓烈,壮人很难接受。约定形成之前,两族人经常因为集市交易引发冲突,自从有了约定,两族人已经相安无事几十年。这天距离收市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胡跃给了胡勇一张绿色的2元,让他去买点自己喜欢吃的。胡勇跑到金三角另一端买了两个米糕给哥哥和父亲,给自己买了一个棒棒糖。正当他往回走,穿越金三角的时候,一伙瑶人提前闯入集市,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是喊些口号,要求变更交易时间,后来一个卖菜的壮人朝他们泼了一盆水,冲突一触即发,瞬间阻断了胡勇回去的路。混乱中,胡勇看到一个小孩独自站在街角哭泣,他冲过去抓住小孩的手大喊“快跑”,结果一下子就把人家扯摔倒了,他才意识到,小孩根本还不会跑,摔疼的孩子哭得失了声,胡勇用两只手穿过孩子的胳膊下面,把她抱了起来躲进一个卖肉的案台下。那孩子一直哭,胡勇怎么哄都不管用,最后他把棒棒糖拆开塞进她嘴里,哭声立马停止了。胡勇朝她了个鬼脸,她居然咯咯笑了,露出四颗小小的乳牙。等警察赶来平息了混乱,胡勇才带着他从案台下出来,找到了焦急的胡跃。他们把孩子交给了警察,无奈她紧紧抓着胡勇不放,又哭又闹,最后胡勇只能跟着在镇上帮忙寻找她的家人。一直到晚上都没有人来认领,胡广年也来了,他早年给现任的派出所所长治过病,也算是老相识了,于是走了简单的程序,给那孩子拍了照片做寻亲启事,就把那孩子带回家暂养了,没想到这一养就是6年。 胡广年走到放风山附近就听到一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越走近越觉得那哭声很熟悉,他朝着哭声的方向一路小跑,几分钟后视线中出现了一群围在一起的孩子和一旁束手无策的唐太公。唐太公也看到了胡广年,说:“哎哟!你可算来了!这孩子犟啊!谁都不让碰她!”胡广年冲了过去,扒开人群看到坐在地上哭喊,手上脚上插满芒萁皮的胡曦。她看到胡广年更加泣不成声了,胡广年心疼地说:“这都怎么弄的啊!这么多!”“你别动,我先去找些草药来。”说罢就到一旁寻觅了一番,他很快就抓了一把地锦草过来,跟一旁的孩子借了镰刀,他把草放在一块石头上,用刀背捣碎,然后跟胡曦说:“我要把刺拔出来,然后敷上药,你就好了。”胡曦呜咽着摇摇头,胡广年说:“不拔出来你的手脚都会发炎烂掉,以后就不会走路也不能上学写字了。”胡曦哇一下重新大哭,但是手脚伸出来了。胡广年一根根帮她拔掉刺,敷上药,托付唐太公顺路帮忙把牛带回去,然后把胡曦背起来往回走。 路上,胡曦一边抽泣一边问:“阿爷,七哥呢?”“你七哥再过一个月就去镇上读书了,以后你一个月才能见他一面了。”胡广年答非所问。“没关系,我以后也会去镇上读书的。”胡曦说。胡广年顿了一下,说:“你要不要现在就去镇上?这样你想什么时候见到你七哥都可以。”“真的吗?我现在就可以去镇上读书?”胡曦感到很惊喜。胡广年肯定地回答:“是的,现在就可以去。”“那我住在哪里?阿爷也去吗?我们搬家吗?就想韦倩倩家那样,全家搬到镇上?”胡曦兴奋地问了一连串问题。“阿爷不去,你在镇上会有一个新家,有新的阿爷,还有阿娘,还有奶奶,他们今天来接你,现在就在我们家等着你!”胡广年回答。“我不要!我才不要什么新的阿爷,也不需要什么阿娘和奶奶!我有现在的阿爷,七哥,还有阿姐就够了!”胡曦在后面敲打着胡广年的肩膀生气的说。“好了好了,不去就不去,我们先回家看看,要是你不喜欢,我们就不去。”胡广年赶紧安抚她。“阿爷不许骗我!”胡曦说,“不骗你!阿爷何时骗过你!”胡广年心虚的回答。接下来是一路的沉默。 过了很久,胡广年以为孩子苦累睡着了,她却突然问:“所以说,我才是那个捡来的孩子,对吗?”胡广年不回答,胡曦难过地问:“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我捡来?”“是我捡的!”胡勇突然出现在不远处,他站在那里看着父亲背着胡曦渐走渐近。“你在哪里捡的?为什么要捡?”胡曦含着泪大声问。胡勇正要回答,却看到了胡曦手上和脚上的伤,心里一紧,向她跑过去问:“你怎么伤成这样?谁弄得?”“逞英雄跟别人骑牛比赛咯!”胡广年替她回答。“才不是逞英雄,我赢了!”胡曦不满,“对对对,我们小八最厉害了!”胡广年说。“不要岔开话题,我七岁了!可不是三岁的孩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把我捡回来?”胡曦继续发问,却没了往日的底气,在她的认知里,她知道,自己既然是捡来的,他们就没有义务对她好。胡勇沉默了几秒钟,说:“因为我想有个妹妹。”“那你现在不需要了,对吗?”胡曦又问。“不对,不是这样的。”走在前面的胡勇停下回答。“那你们为什么不要我了?”胡曦哭着问。胡勇词穷,胡广年说:“我们没有不要你,只是你阿娘更需要你,刚才她都哭了。”“我也哭了,你们只同情她,都不同情我!”胡曦哭得更伤心了。胡广年跟胡勇原本很难过,被她这么一说,有点想笑,胡曦看出来了,生气地说:“你们就是不同情我!你们还嘲笑我!”胡广年说:“你先过去住几天,要是不喜欢随时可以回来。”“对,你所有的东西我都给你留着,你随时可以回来。”胡勇说。胡曦说:“要是有人欺负我怎么办?”“那可是你的亲娘,没人敢欺负你。你看鼻涕虫的亲娘,那么护着鼻涕虫,谁敢欺负他?”胡勇说完,胡曦脑子里出现了鼻涕虫母亲为了给鼻涕虫出头,拿着棍子追赶别人家孩子的画面,她摇摇头:“那也太凶了!”“你先回去看看再说。”胡广年说。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到家了。年轻的女子在院子里翘首以盼,一看到他们,马上迎上来,看到多年未见的孩子一身的伤,顿时泪雨阑珊,胡广年解释说她跟人比赛骑牛摔的。看到别人在哭,胡曦收住了眼泪,静静看着她,胡广年进屋后把她放下坐在椅子上,让胡勇去叫胡萍一家过来吃饭。胡曦被两个女人围着,年长的苏氏摸着她的头说:“哎哟,我的孙女,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我是你奶奶。快叫奶奶!”胡曦躲开她的手,看也不看她一眼,礼节性地叫了她一声“奶奶”,眼睛始终盯着年轻的女子,问:“那你就是我娘咯?”对方檫着眼泪点点头,胡曦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我姓宁,叫宁馨。”女子回答,“哦,我姓胡,叫胡曦。”胡曦说,“我知道,你的名字是我起的,你出生的时候太阳刚升起,所以给你起了曦字。”宁馨看着孩子温和地说。胡曦很惊讶:“那我阿爷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一起骗我的?你们都是骗子!”正在淘米的胡广年回过头说:“好好跟你娘说话!”宁馨忙解释:“我们在你衣服口袋里放了一张字条,写了你的名字和出生年月。”“你可把我害惨了!你不知道我练习写名字有多痛苦!”胡曦夸张地说。宁馨笑了,跟她说:“那我们回去就改名字。”“不用了,我好不容易写好了,老师说我是全班字写得最漂亮的孩子。”胡曦自豪的说。一旁的苏氏插话道:“是嘛!那你写给我们看看好吗?”胡曦看看自己的手,灵机一动,说:“我的手可能以后都不能动了,你们还要带我走吗?”苏氏听了哈哈大笑,宁馨则含着泪说:“我可以喂你吃饭。”“脚也不能走了呢?”胡曦继续问,“你要去哪儿我就背你去。”宁馨向她保证。看着宁馨就要滴下的眼泪,胡曦用平日胡勇对付自己的口吻说:“你不许哭!现在我给你三十秒钟时间,你解释一下当初为什么把我扔掉?”苏氏闭嘴不笑了,去厨房看着胡广年忙碌。宁馨还是哭了,边擦眼泪边跟胡曦说对不起,“说对不起是没有用的,你要改正错误!”胡曦继续用胡勇教训她的口吻说,一脸认真严肃。“嗯嗯,我一定改,一定不会再抛下你!”宁馨哽咽着说。 不久,胡勇背着伍秋思回来了,身后跟着胡萍和伍阳。伍阳一到就进厨房给胡广年帮厨,他好吃,也善于做吃的,胡萍也进去帮忙,被胡广年叫出来陪客人聊天。胡曦一看到伍秋思,马上想起来自己兜里的那包特意给她摘的树莓,她一边招呼伍秋思过去,一边拿着受伤的手去掏,好不容易掏出来一看,已经全都被她压扁了。宁馨安慰她:“没事没事,我带了很多好吃的。”然后拆了带来的各种零食给他们,孩子们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看到呢么多好吃的,三个人围坐在一起,给对方喂着自己手上的零食“这个好好吃,你们尝尝!”,每个人嘴巴都塞得满满的。胡萍跟苏氏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苏氏说他们家时做生意的,6年前遭逢变故,不得已才抛弃了孩子,但是一直都惦记着她,现在生意做好了,就想着把她接回去,带回父母身边,也好照顾。苏氏说着说着把自己感动到了,还抹起了眼泪。胡萍要去帮胡曦收拾衣物,苏氏说摆摆手:“哎哟不用了不用了,都是一些旧衣服,带着也不会穿的,到了那边再买就是了。”胡萍有些尴尬,宁馨走过来说:“带几件她平时喜欢的吧。”苏氏意识到自己言行不妥,说:“对对对,带几件喜欢的,留个念想也好,毕竟跟你们住了这么多年。”胡萍收拾衣服的时候看到了柜子上的照片,还有那个数字342,不禁泪如雨下。她把照片撕下,跟几件平日里胡曦喜欢的衣服放在一起,还放了100元钱,伍阳管钱管的很严,那是她辛苦攒下的私房钱,平日给孩子买点感冒药或者自己买卫生巾用的。 晚饭吃的很早,开饭的时候几个孩子已经零食吃饱了,上桌只是为了喝杯饮料。大人们各怀心事,很快也散席了。夕阳西下,到了分别的时候,胡勇背着胡曦穿过零星开放的彼岸花丛,向码头走去,胡曦问胡勇能不能再讲一遍彼岸花的故事。于是胡勇放慢脚步,给她讲最后一遍那个关于彼岸花的故事: 相传古时候有个叫做彼的郎中,他外出采药救下了一个掉落凡间,名叫岸的仙女,他们日久生情,私定终身,结下了百年之好。天庭得知这个消息,震怒无比,于是降下惩罚,给他们两个下了一个诅咒,让他们变成一株花的花朵和叶子,只是这花奇特非常,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轮回无数后,有一天佛来到这里,看见地上一株花气度非凡,花红似火,花的形状像一只只在向天堂祈祷的手掌。佛便来到它前面仔细观看,只一看便看出了其中的奥秘。佛既不悲伤,也不愤怒,他突然仰天长笑三声,伸手把这花从地上给拔了出来。佛把花放在手里,感慨的说道:“你身上有天庭的诅咒,让你们缘尽却不散,缘灭却不分,我不能帮你解开这狠毒的咒语,便带你去那彼岸,让你在那花开遍野吧。”自此,每年夏末秋初,便可看到彼岸花大片绽放,鲜红如血。尽管化作了彼岸花,他却不改救死扶伤的天性,由于它能消肿、防瘟疫,又被称健康的守护神。 第十七章 天网 胡曦跟着宁馨来到镇上已经半个月了,始终没有见到那个传说中新的阿爷,也再没见过苏奶奶。她跟宁馨住的是一个两层的房子,上面一层是两房一厅,下面一层宁馨开了一个裁缝铺,她每日在那里帮人家缝缝补补,偶尔也有人来找她订制礼服。自来的那天起,每逢集市开市,胡曦一大早就往集市的跑,从第一次她跛着脚去,到后来跑着去,都已经跑了5趟了,她的伤已经全好了,却一次都没有遇到来卖芒萁的胡勇,她不知道,她离开当晚,胡广年的脑梗就复发了,差点没救过来。这天,她又早早地起来吃了早饭就往外跑,宁馨像往常一样想要陪她,都被她拒绝了,宁馨提议:“不然我们今天回去看看他们?”“不用!七哥一定会来的。”胡曦说完就出门了,宁馨像往日那样偷偷跟着她,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集市上,金三角,胡曦坐在一个阴凉的屋檐下,耐心的等着,直到太阳高悬,眼看着她就要再次失望而归了。突然,一条熟悉的裤子进入了让她的视线中,那是秋雨的裤子,膝盖上本来是一个破洞,新买的裤子,她跟秋雨玩火给烧了一个洞,胡萍在破洞的位置绣了一朵很大的彩色的花,虽然已经略显破旧,但她依然肯定,那就是秋雨的那条裤子。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打量着穿着那条裤子的女孩,然后搜索着女孩四周,看到她是跟在一个中年妇女身边,旁边还有面容猥琐的中年男子,头上的头发东一块西一块的,“就像赖皮狗!”胡曦心想。他们正在一个卖鞋摊子那里试鞋子,女孩试了几双之后选了其中一双水晶鞋,男人马上付钱,然后就离开了,胡曦赶紧跟了上去。宁馨没看到胡勇,胡曦却像是看到了谁一样开始移动,宁馨不明所以地跟着她。此时另一拨人也在盯着他们,那就是派出所的李队长他们,他认识宁馨,也认出来了胡曦,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也不明白宁馨为何要跟踪胡曦,更不明白胡曦为何跟踪本该属于他的猎物。从多处被盗的村庄搜集到的消息中,有一条一样的证词是,那伙强盗有一个人的头是癞皮头,今天他们同事巡逻时发现了这个癞皮狗,于是他带队来盯着。为了防止意外出现,他派人截下宁馨,让两个人继续盯着赖皮狗,又亲自截下胡曦。这么久没找回秋雨,胡曦对李队长很是有些意见:“李队长!你不去抓坏人来这里干嘛?”“我是来查案的,你不在家好好呆着,一个人跑来这里干嘛?”李队长笑着轻轻敲了敲胡曦的头问。“我也是来查案的!”胡曦说的理直气壮,说完准备重新追出去,发现人没影了,她气得直跺脚。“说说你都查到些什么了?”李队长问。“我看到秋雨的裤子了,刚才那个女孩穿的裤子是秋雨的。”胡曦说着拉起李队长的手要一起去追,她突然意识到,这事归李队长管。李队长很惊讶:“你确定?”“那条裤子是我烧破的,我阿姐亲手缝的,化成灰我都认识!快走,再不追就跟丢了。”胡曦催促着。“抓坏人是警察的工作!”李队长说完把不远处截住宁馨的同事招呼过来,把胡曦也交给他,自己马上朝刚才的方向追了出去。 回家路上,宁馨跟胡曦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跟踪你,我只是担心你出意外。”胡曦没有吭声,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秋雨离开的那天明明穿的是她的衣服,而那条裤子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一连串一直困惑着她的问题,那天她晕倒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受那么重的伤?为什么被抓走的是秋雨?她得不到答案,脸色凝重,宁馨以为是自己的错,不敢再说话。到家门口的时候胡曦突然想通了一个问题,裤子是去年中秋节村子被洗劫时候被人带走的,跟秋雨没有关系。想通之后她又要往回跑,被宁馨拉住了,问她要去哪里,“我要去找李队长。”胡曦说,宁馨拉住她说:“李队长抓坏人去了,你找不到他的,不要乱跑,太危险了。”“那我去派出所等他回来。”胡曦还是要走,“那我陪你去。”宁馨说,这一次胡曦没有拒绝,她还在路上主动跟宁馨讲了她跟秋雨的故事。宁馨很震惊,安慰胡曦秋雨一定会回来的,并在内心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她的女儿。派出所里,李队长的同事接待了宁馨母女,并对胡曦反应的情况作了记录,然后让她们回家等消息。 回到家打开门,已经快三点了,宁馨说:“饿坏了吧?饭我早上就煮上了,上楼再炒个菜就可以开饭了。”隔壁服装店的老板娘看到她们回来,说:“宁馨啊!你这生意还做不做了啊?三天一个集市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你最近怎么总在这天关门啊?”“不要紧不要紧,生意是做不完的!”宁馨赶紧说,胡曦楞了一下就上楼了,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去集市守着了,她或是在楼上看书,或是到楼下看着宁馨在缝纫机前忙碌,有时候一看就是一上午。 李队长没有打草惊蛇,跟踪到山外围就停下了,他们回到派出向所长汇报情况,所长向上级申请了支援,并开会制定了严密的方案,一支由警察和武警组成的两百多人的队伍严阵以待,一张看不见的天网正朝着桂花村悄然撒过去。 第十八章 游子归来(上) 桂花村这边。 伍秋雨面黄肌瘦,浑浑噩噩,偶尔醒来只是拼命咳嗽,她已经不认人了。 一直忧心照顾她的陈清瑶也平添了许多白发,日渐消瘦憔悴。 陈清瑶决定铤而走险,带着孩子出去试试,这总比在这山里坐以待毙要强得多。 如果潭耿还要阻拦,那大不了带着孩子一同去那边与索崇云团聚。 打定主意后,陈清瑶找来潭志商量,尽管潭耿最近态度有所改变,但为保险起见,他们还是决定按原计划执行。 一个多月过去了,她一刻都不敢离开伍秋雨,所以至今都没有去看过索崇云。 如今决定要离开,陈清瑶把伍秋雨放在背篓里,在潭志和潭思齐的陪同下,去看索崇云,并和他告别。 他们绕开了潭耿家,沿着小路来到河边的竹林,一座没有墓碑的孤坟出现在眼前,坟上的土还是新的。 潭志停下脚步,说:“就是这了,墓碑还没来得及立,等以后......” “不用,就这样挺好的。我知道这样就很为难你了,那天你和飞儿冒着雨出来的,我知道,我都知道......谢谢!”陈清瑶已经泣不成声。 潭志帮忙把伍秋雨放下来,陈清瑶抱着她,对着面前的黄土说:“崇云,你走后,是潭志兄弟和飞儿救了我们。孩子估计是吓到了,一直高烧不退,我想尽了办法也不见好。明天我就带着她离开这里,如果能顺利到外面治好病,我就带孩子回四川老家,我一定好好照顾她,让她健康长大。如果不顺利,我们很快就团聚了。” “可以给先生立个墓碑,那天晚上我爹也看到了。”潭思齐说。 陈清瑶和潭志不解的看着潭思齐。 “那天晚上我以为我爹睡了,出来想给先生送件雨衣,到广场上没找到他,我爹躲在大树下,我还以为先生活过来了,走近了才发现是他。他跟我说你们已经把先生带走了。”潭思齐解释道。 尽管如此,陈清瑶对潭耿的痛恨并未减少半分。 潭志想了想,说:“如果这样的话,或许我可以找大哥说一下,光明正大送你们出去。他那里应该有钱,我还可以跟他借点......” “不可能的,他不会同意我们离开的。在他眼里我们就是叛徒,一旦离开这里,就威胁到他的存在。崇云在的时候尚且如此,如今背负罪名的他离开了,我们更加不可能被允许离开这里。”陈清瑶冷冷的说。 正说着,本该在山上跟着放哨的潭飞气喘吁吁跑来,他嘴角淤青,还渗着血,扶着一棵竹子让自己站立,大喘粗气说:“快!快去大伯家!潭福大哥他们回来了。” “谁回来了?”潭志和陈清瑶同时问。 “潭福,潭天德,还有卢进和覃庆,他们一起回来了,说要给索先生讨回公道,现在应该快进村了。”潭飞回答。 那几个一走就是好几年的孩子一起回来了,回来实现先生多年前带他们一起做的梦。 他们经过第一道岗哨的时候得到消息:村长的长子被核桃噎死了,索崇云一家叛逃,没能及时给孩子施救,索崇云被村长酷刑处死,他的养女和妻子被老癞头和潭志霸占。 几个年轻人听完义愤填膺,要给先生讨回公道。 经过第二道岗哨的时候遇上了潭飞,几个人一人给了潭飞一拳头,大骂他不配做索先生的学生,把他和他父亲潭志以及他大伯潭耿说的猪狗不如。 第二道岗哨有三个人,潭飞无法为自己和父亲申辩,只能等他们离开后自己抄小路跑回家找潭志。 他跑回家发现家里空无一人,就来竹林碰碰运气,果然就碰上了。 陈清瑶喜极而泣:“崇云,你听到了吗?他们回来了,你种下的种子终于发芽了。” “得快点去拦住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们带到这里来。若是让他们直接去找大哥,说不好又要见血。”潭志焦急的说。 此时伍秋雨醒了,开始剧烈地咳嗽,陈清瑶一筹莫展,恨不能替她受这份罪。 潭耿当机立断:“齐儿,你去,这里只有你最合适了,见到他们你就说师母请他们来。” 潭思齐跑断了腿,终于在村口拦住了潭福几人,一见面他就跟他们大喊:“师母在竹林那边,请你们马上过去。” 潭福几个面面相觑,四人当中,年纪最小离家时间最短的覃庆问:“你是潭思齐?” “是的先生给我起的名字,希望我见贤思齐。”潭思齐回答。 “你为什么没拦着你爹?”卢进上前一步抓住潭思齐的衣领质问。 潭福忙拉住他:“他只是个孩子。” 潭天德问:“师母怎么知道我们回来了?” “先生知道你们一定会回来的,师母和秋雨现在先生的坟前,秋雨是先生跟师母的养女,她病得很重,请你们马上过去。”潭思齐不去回答潭天德的问题。 四人一听,赶紧跟着潭思齐走。 第十九章 游子归来(下) 潭志和潭飞分别去请二叔公和三叔,他们分别是潭福和潭天德的爷爷,在潭耿面前也能说得上话,请他们来从中协调最合适。 潭思齐在路上跟潭福等人还原了事情的真相,四人半信半疑跟着他赶往小竹林。 没过多久,潭思齐就带着潭福等人来到小竹林。 他们走的时候都是毛头小孩,此时都长成了俊朗的小伙子。 那个教他们读书识字,教他们为人处世之道的先生,却早已不在,只留一丘黄土。 曾经总是给他们做好吃的,年轻美丽的师母也已头发斑白。 几人在索崇云坟前痛哭流涕,潭福边哭边从背包里掏出来一张土地使用证,说:“先生,我们这么多年不回来,就是为了这个,我们马上就能实现您的愿望了,我们原本想给您一个惊喜的......如果我们早点回来就好了......” 原来离开的这几年,几个孩子合起伙在东海市一个码头做贩卖水产的生意,赚了不少钱,买了一大块地准备给村里人盖房子,这次回来就是想告诉索崇云这件事,并召集大家出去盖房子然后搬过去,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 过了一会儿,卢进率先站起来,杀气腾腾:“走!找潭耿去!” 潭天德和覃庆也跟着站了起来,眼里一样充满了怒火。 三人看向还跪着的潭福。 陈清瑶劝他们别冲动,要他们等潭志回来再商议。 潭福抹了一把眼泪,深呼吸了几下,站起来,说:“天德跟卢进,现在带师母和孩子去医院,不论花多少钱,一定把孩子治好。现在马上动身,晚了恐怕就很难出去了。我跟小庆在这里等二叔来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跟你留下,小庆跟天德哥去。”卢进说。 “刚才来的时候你没看到今天的岗哨好几个都是姓卢的啊?你赶紧带着她们出去,趁着现在还没换岗,再晚就来不及了。”潭福说。 “对对,我们赶紧走。”潭天德拉着卢进说。 “我也跟你们走。”潭思齐说。 众人齐齐看着他,“你跟着干嘛?” “我......我......我答应了先生要带师母和秋雨离开这里!”潭思齐昂起胸脯,青筋暴起,一副要舍生取义的样子。 “也好,他毕竟是潭耿现在唯一的儿子了,说不定能起什么作用。”潭福分析道。 陈清瑶嘱咐潭福和覃庆要注意安全,保全自己最重要,千万不能跟潭耿起冲突。 卢进背起装着伍秋雨的背篓,一行人匆忙离去。 没过多久,潭志和潭飞就先后搀扶着两位元老来到小竹林。 看着多年不见的孙子衣锦还乡,二叔公老泪纵横。 当得知潭天德跟卢进已经把陈清瑶和伍秋雨送走之后,两个老头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你们这是忘本啊!怎么能做出这等糊涂事!” “进了桂花村,便生是桂花村的人,死是桂花村的鬼!怎么能把她们放走呢?” “她们走了多久了?要赶紧追回来!” “应该已经到山外了,追不回来了。”潭福故意说。 覃庆也跟着附和:“对。早就走远了!” “完了!完了!桂花村要走到头了!”两个老头子一边说一边用拐杖去抽打潭福和覃庆。 两个孩子挨了几棍子,无处可躲,抓住拐杖不放,老头痛心疾首,又用拳头去打他们。 潭志和潭飞上去拦着,两老头连他们一起打。 “爷爷,没那么严重!我们这次回来,就是接大伙儿出去的,以后我们凭着力气吃饭,按劳分配,不再干这见不得人的勾当了。”潭福说。 “见不得人的勾当!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以为你是吃什么长大的?你就是吃着见不得人的饭长大的!”二叔公气得发抖,用尽全身力气捶打着他的孙子。 三叔公问:“你说要接大伙儿出去,村里里老老少少,几百号人,出去了住哪里?吃什么?等着吃牢饭吗?” “我们这不是在这里等二位叔公来商量的嘛!”覃庆说。 潭福顺势接着说:“我们这些年在外面做生意赚了些钱,买了一块地,够我们村子的人居住的。只是需要大伙出去帮忙盖房子,这样省了人工费了,等房子盖好了,我们就搬出去。至于今后吃什么,那就更不用担心了,有手有脚的,只要肯卖力气,就单说那码头上,安排百来个人做搬运不是问题……” 突然,广场方向传来阵阵钟鸣。 潭志只觉得大事不妙,忙拉着覃庆悄悄问:“你师母她们到底走了多久了?” 覃庆回答:“大概这会儿没出村口多远。” “糟了!准是被堵回来了。这可如何是好?”潭志急得直跺脚。 接着又说:“你们无论如何要说服二叔公和三叔公同意你们搬出去的方案,否则你师母她们的命就悬了。” “我知道了。”覃庆额头冒出了一层细汗。 “出什么事了这钟敲得那么急,我们过去看看。”二叔公说着就要往广场方向走。 “孩子们在外面拼搏这么多年实在不容易,尤其是赚了钱还不忘了要拉扯上乡亲们,真是难能可贵。整个村搬迁是件大事,今天请两位长辈过来,也是想让长辈给拿个主意。”潭志拦住两老的去路说。 “哼!别以为我老糊涂了,你一句靠力气吃饭就来糊弄我!我这力气可还够吃饭啊?”二叔公说着就又给了潭福一拐杖。 “二叔公别生气,二叔公别生气,等以后出去了,年轻人几天出去干活,老人家就每个月领着养老金,在家养养鸟,溜溜狗,钓钓鱼,用不着什么力气。”覃庆一把抓住老爷子再次举起来的拐杖,陪着笑脸说。 “养老金是个什么东西?”三叔公问。 潭福也面带惊异的等着覃庆解释,因为他们的钱还不够做老人们养老金的预算 原计划是每户人家的年轻人自己打工养家糊口的,只有住房是免费的,孩子们的学费也是免费提供的。 “养老金就是白送你们老人家养老用的钱啊!我们这些年赚的钱足够我们村每个老人每个月200百元的,吃穿用度用不着你们发愁!”覃庆夸起海口来,越说越起劲。 潭福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潭志走到他身旁低语:“先拿下这两老再说。”他顿时明了。 “是啊是啊,老一辈们开疆拓土不容易,如今年纪大了,是该享享清福了。留多少钱建房子,留多少钱给老人养老,就多少钱给孩子们上学,我们都计划好了。”潭福附和道。 “一辈子住在这里,如今老了要离开,还真舍不得。”二叔公明显是心动了。 “对啊,老话说的好,故土难离啊。”三叔公跟着说。 “外面的世界大着呢,出去看看多好,总不能一辈子躲在这山沟里,连大海都没见过。”覃庆说。 “等我们以后生意做大了,还要带你们到全国各地去看一看呢!”潭福补充道。 “那成,我们去广场看看,顺便跟潭耿商量商量。”二叔公最后发话。 几个人心中一颗石头落地,一起来到广场。 此时广场上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几十个人,却未见潭耿的踪影。 广场上越来越多人来了,潭耿终于骑着马出现了,在他身后还有三个被反绑双手的人,背着伍秋雨的卢进也被不例外。 潭思齐被五花大绑,放在一匹马上,紧跟他们后面。 第二十章 桂花香 偌大的广场,潭耿在几百号人的瞩目下进场,他坐在马背上,扛着散弹枪,面色阴沉。 他没有直接登上前面的高台,而是故意绕着广场走了一圈,身后被绑着的几人也被驱赶着跟在他身后。 三叔公看到了他那被绑着的大孙子潭天德,情绪激动想要上前去替他求情,被潭福和潭志拉住了。 “为今之计,我们只有全力劝我大哥同意搬迁的计划,才能救下天德。”潭志拉着三叔公压低声音说。 一圈走完,潭耿登上广场前方用石头砌起的高台,潭天德,卢进,陈清瑶也被推了上去,潭思齐还在马上。 潭志急冲冲跑上台来到潭耿跟前低声说:“大哥,这事是小弟没办好。秋雨这孩子病得厉害,天德他们正好回来看到了,说外边的医院能治好,当即就走了,我正要去向你汇报呢。” 潭耿对潭志的话充耳不闻,台下的人们窃窃私语。 砰!潭耿突然朝空旷处放了一枪,台下立马鸦雀无声。 他冷冷的扫视了台下众人,大声说:“都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这几个我们桂花村的叛徒!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里,就是要商议如何处置这几个叛徒的。” “爷爷、三叔公快上!等大伯宣布什么决定了就来不及了!”潭福拿着土地使证催促两老。 看着还在犹豫的二哥,三叔公接过土地使用证往他手里塞:“二哥快点,你不能不管天德啊!” 潭福和覃庆扶着两老走出人群,登上高台。 二叔公一上去直接递上土地使用证:“几个孩子这几年挣钱买的地,这块地要是建了房子,够我们整个村几百人住了,他们这次回来是想请你拿个主意。” 三叔公接着说:“是啊,听潭福说他们几个生意做的挺大,大伙儿过去了不愁没饭吃。天德那孩子......”话说到这里,二叔公扯了一下他的袖子,示意他先不要说孩子的事。 潭耿有些惊讶接过证书,他认不了几个字,但4万平方米这条数他是认识的,这条数让他有点怦然心动。 然而,下一秒,他眼里掠过一道寒光,心想:“都搬到外面去了,还有我什么事?” 潭耿自以为不动声色,合上土地使用证,“这是好事啊!这事现在都哪些人知道?” “这不等着跟你商量嘛!没几个人知道。”二叔公说。 潭耿非常满意:“那晚上到家里再好好商议,现在先处置叛徒。” 潭志立马给了一旁的潭天德和卢进一人一耳光:“让你们毛毛躁躁的!跟你们说了要先跟村长汇报,你们就是不听!” 三叔公立马得了启发,举起拐杖对着潭天德就是一顿打,台下卢进的父亲卢永福也跑上台给了儿子两巴掌。 潭耿方才得到消息说潭福几个回来了,说是要替索崇云报仇,他召集了人马在家候着。 人没等到,又得到消息说他们带着陈清瑶母女两个要逃走,他马上扛着枪带队出门,在村口堵住他们几个的时候,发现潭思齐竟然也在一起,潭耿就有些骑虎难下。 现在台上乱作一团,潭耿瞟了一眼还捆在马背上的潭思齐,他唯一的儿子,清了清嗓子到:“既然是误会,那就给孩子们松绑吧,以后做事不要那么冲动。” 说完看向潭志:“既然当初答应了给你,你就应该照顾好人家,孩子病了该带出去看病就带出去,没必要搞成这个样子。只不过现在天色不早了,明天一早再去吧。” “谢谢大哥,是小弟思虑不周。”潭志谄笑道,然后去给陈清瑶松绑。 “今天就这样吧,大家都散了吧。”潭耿宣布。 然后又接着说:“二叔公三叔公,二弟,还有几个刚回来的孩子,就直接到我家里去,我们边吃晚饭边商量一下这个。”他拍了拍手中的土地使用证。 陈清瑶从背篓里抱出来气息微弱的孩子,看着虚伪的潭耿,她很想冲上去与之同归于尽,但是这几个刚回来的孩子又给了她希望,她答应了索崇云把孩子带出去,让孩子健康长大。 潭耿的一系列反应让潭志心生疑窦,他叫来潭飞,大声说:“快送你师母和妹妹回去休息!晚上我晚点回来,你们自己吃饭!”然后趁着没人注意又低语了两句。 一行人来到潭耿家里,各怀心事。 潭思齐被锁进房间里。 潭耿已经派人盯着陈清瑶,剩下知情的人都被他聚到家里,此时他正想办法如何巧妙地一网打尽这几个已经跟他产生分歧的人。 潭志猜到了潭耿不会那么轻易同意,到没想过他正计划着痛下杀手,他派了潭飞去村里散布搬迁的消息。 几个刚从外面回来的孩子虽是对潭耿怀恨在心,但也真诚希望能商议好搬迁的事宜,毕竟这也是索先生生前的愿望。 二叔公则想着如何能解决掉陈清瑶母女这两个隐患。 三叔公只想着日后享清福。 潭耿安排众人落座后,派人叫了平日庆祝时下厨的人来做饭,然后坐下开始商议。 潭福他们提出的方案潭耿全盘接受,并对他们赞赏有加,潭志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希望潭飞能快些把他交代的事情办妥了。 很快晚饭就做好了,潭耿的计策也想周全了,他对外称这餐饭是为了欢迎几个孩子回来,然后准备用老鼠药毒死众人,再嫁祸给潭志,到时候就说潭志为了陈清瑶,弑兄夺位。 第一轮酒喝过后,潭耿到房间里取出八瓶酒,分给众人一人一瓶。 另一边,潭飞已经通过一群孩子成功把消息散出去:潭福几个在外面城市里买了房子给大家,但是数量有限,村长他们在商量怎么分配,想去城市住的人赶紧去村长那里报名,而且还包安排工作。 很快,十几个人得到消息急匆匆赶往村长家。 然而,到了那里他们全都傻了眼。 潭耿正在呕吐,剩下的除了潭志没事,其余六人全都口吐白沫,死相惨烈。 广场的钟声同一天二次响起。 潭志、潭飞和陈清瑶被反绑在高台旁边,一个多月前捆绑过索崇云的柱子上,伍秋雨就躺在一旁冰冷的地上。 潭耿在台上大喊:“家门不幸出此败类!居然为了一个异族女人,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烧死他们!烧死他们!”城市梦破灭的众人愤怒的高喊。 死者家属悲痛欲绝,举着刀斧要他们以命相抵。 潭志百口莫辩。 潭耿也想尽快解决掉这几人,以免夜长梦多。 “拿柴火来!”潭耿一声令下。 众人正要回家中取柴火,只听空中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巨大声响,很快,四架飞机照来的强光把广场照的通亮。 广场四周突然出现一排排全副武装的警察,李队长手持扩音器喊:“你们已经被包围,就地抱头蹲下!” 潭耿试图挟持伍秋雨,被空中特警一枪毙命。 胡恩带领着武警中队守在外围,那些不在广场上的,出来一个逮一个。 伍秋雨和尚有脉搏的覃庆被直升机送往医院救治。 由于涉案人数众多,涉及的金额巨大,一个月后审讯工作才完成。 袁春花被她的好姐妹潭艳芳出卖,供出她在八年前残忍害死了潭思齐生母,并虐打潭思齐,又在潭耿下毒事件中作为从犯,被判处死刑。 近百人被判处六个月到三年不等有期徒刑。 村中所有财产被罚没。 覃庆被抢救成功,视神经受损严重,落下了眼疾。 伍秋雨在重症监护室待了15天后清醒,她的记忆却留在了那个桂花飘香的村子。 伍秋雨醒来后,陈清瑶不想触及她伤心的记忆,忍痛离开,独自回四川老家。 潭思齐进了孤儿院。 第二十一章 扫把星转世 胡曦在开学前跟宁馨去了派出所,改名宁晨曦。 她从未问宁馨家里为什么只有她们母女二人,宁馨也从不跟她说这些。 开学第一天宁晨曦惊喜地发现,家里斜对面那家裁缝店的双胞胎姐妹黄春梅和黄春花居然跟她同一个班,她兴奋地跟她们招手,然而别人并不理会她。 中午放学的时候她被莫名其妙冠以扫把星这一绰号,所有同学都对她避而不及。 宁晨曦感到很委屈,也很恼火,若是放在清泉村,她早就跟他们打起来了,就算打不过,也有七哥帮她收尾。 可是在这里,她只能含着泪窝着火,闷声低头走出校门口。 宁馨已经在门口守候她多时,她看到宁晨曦闷闷不乐的样子,关切的问:“曦儿,怎么了?” 宁晨曦抬起头憋屈的问:“为什么大家都叫我扫把星?” 宁馨听了很惊讶,随即看到了那对双胞胎,她们也看到了她,两个孩子慌张地低下头,装作不认识拉着手跑了。 宁晨曦也看到了她们,她从她们的反应推测到了扫把星这一绰号的起源。 认定了谁是罪魁祸首之后,宁晨曦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 一个班的人她打不过,就眼前这俩人,她还是可以应付一下的。 再说了,就算她一个人吃了亏,她身旁还有帮手呢。 她脑子里又出现了鼻涕虫他娘举着棍子替自己儿子出头的样子。 宁馨还没反应过来,宁晨曦已经冲上去一手抓住一人的辫子,将二人拽翻在地,她赶紧跑过去劝阻 很快,校门口的警卫也过来了。 校警室,班主任刘晓娥来了,双胞胎的母亲李美丽也来了。 双胞胎保证以后不再给宁晨曦起绰号,宁晨曦气呼呼地跟她们道歉,她生气是因为她觉得宁馨没有帮她。 走出校警室,胖墩墩的刘晓娥对着宁馨一顿数落,宁馨拼命点头哈腰道歉赔不是。 数落完宁馨,刘晓娥又转向跟在一旁的宁晨曦,眼睛里仿佛要冒出火来,她用一根手指戳着宁晨曦的额头道:“宁晨曦!第一天上学就给我惹这么大的麻烦!我们班评优秀班级这学期是没指望了,你说你不是扫把星是什么?”口水溅了宁晨曦一脸。 宁馨一把抓住刘晓娥那只还在用力戳着孩子额头的手指,情绪激动地说:“刘老师,你敢不敢去当着校长的面再说一遍刚才的话?” “你还要去校长那里告状不成?当初可是你求着我收你孩子的,除非你不想上这学了!”刘晓娥觉得这对孤儿寡母闹不到天上去,所以态度嚣张极了。 哪知道她们还真闹到校长那里去了,最后刘晓娥只能向宁馨母女道歉,并被停职查看,而这么一闹第一小学也再容不下宁晨曦。 回家的路上宁馨越想越觉得刚才太冲动了,把孩子上学的路给断送了。 宁晨曦却很开心,她看宁馨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她看宁馨,总是淡淡的,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的。 如今她看宁馨,嘴角微微上扬,眼里多了一丝依恋。 她大叫一声“阿娘”,然后跑了出去,在一棵高山榕那里停下,裂开嘴笑着看愣在原地的宁馨。 等这一称呼等了六年的宁馨,立马红了双眼,她觉得一切都值了。 六年前孩子才一岁,才开始学说话,恰逢董国华投资失败,还大病一场,苏氏请遍请各路神仙来家中做法,最后一位叫做黄大仙的道人把原因归结于孩子。 道人看了看孩子的手相,便说孩子是扫把星转世,必须立马上送走,孩子与父亲永世不得再见面,否则董家还会有更大的灾难降临,于是苏氏偷偷将孩子抱到集市上趁乱抛下了。 之后任凭宁馨如何哭闹,苏氏都不肯告诉她孩子的去向,只叫她照顾好董国华,过两年再重新生个。 孩子送走后,董国华的身体竟日渐好转,他改做奇石生意,做的风生水起,没过两年就在镇上买了地皮盖了如今这栋房子。 因此苏氏母子更加认定了孩子就是扫把星转世,从此对黄大仙是奉若神明。 然而三年过去了,他们一直没等来第二个孩子。 苏氏以为是宁馨不争气,怂恿自己的儿子在外面又找了个女子。 董国华生意做的越来越大,给那女子在县城买了房子,后来干脆都搬了过去,镇上就只剩下宁馨一人住在原来的房子里。 然而都过了两年了,那女子的肚子也是没动静,于是又去问黄大仙。 黄大仙闭上眼睛掐指算了又算,最后还是把问题归结到第一个孩子身上,说之前抛下她,她心生怨气,得接回来好生照顾着,待她怨气消散,才可能允许别的孩子投胎来他们家。 又要接回来,接回来又不能见面,最后黄大仙给了建议,孩子跟她娘住,这样就免了父女两个见面了。 那天苏氏过来找宁馨,说别人跟她一样年纪的现在早就四五个孙子了,她一把年纪了身边半个孙子都没有。 “当年若非不得已,也不会把曦儿送走后,如今想来觉得对不起她,想把她接回来好好弥补她。”说的是声泪俱下,感天动地。 宁馨自然是欣喜万分的,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孩子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如果能再见面,她一定用余生来弥补她这么多年对她的亏欠。 苏氏承诺孩子接回来后就把房产变更为宁馨的名字,并且每个月给她和孩子打一千元生活费。 宁馨说只要把孩子接回来留在她身边,她愿意什么都不要。 苏氏坚持要给,孩子接回家第二天,他们就火急火燎办了房产变更手续,离婚手续,并一次性打了五十万到宁馨的账户上,作为她们以后的生活费。 一切都办妥之后,母子两个念了一段黄大仙教的术语,然后言明与孩子从此再无瓜葛。 宁馨觉得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了,嫁到这户奇葩人家。 从学校回到家已是下午两点,午饭过后,宁馨就一直在打电话,不知打了多少通电话,托了多少关系,下午四点钟终于跟第二小学的董明宇老师通上电话,对方让她明天一早把孩子带到学校看看。 然后接下来一直到晚上睡前,宁馨都抓着宁晨曦演练第二天见面有可能发生的对话。 结果第二天见面,董明宇只问了一个她们没想到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读书?” “为了长大以后能当警察,我要除暴安良!”宁晨曦神情肃穆地说,这一次,她没有秀二头肌。 第二十三章 胡搅蛮缠 随着宁晨曦那句“为了长大以后能当警察,我要除暴安良!”,这间8个人的大办公室爆发出欢快的笑声。 看着宁晨曦一脸的严肃认真,年轻的童明宇努力憋着没笑出来。 宁馨的表情则很复杂,有未曾预备的惊讶,有身为人母的欣慰,也有一丝不知道哪里来的忧虑。 “现在是早读时间,我先带你们去办手续,等下数学课你就跟我去上课。”童明宇说着就起身要带她们去办手续。 宁馨办完手续就回家了,虽说这二小离家远一些,但是那里不会再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干扰,李美丽的抓子还不至于那么长伸到那边去。 孩子有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很重要,而且童老师看着也比刘老师称职多了,宁馨想着这些,拿出钥匙心情愉悦地开门。 刚进门电话铃声就响起,是派出所那天接待她们的李队长的同事打来的,说是伍秋雨找到了,现在正在省城的医院治疗,李队长特意嘱咐他告诉胡曦一声。 宁馨一激动也忘了问孩子现在何处,放下电话就要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宁晨曦,出了门才意识到孩子正在上课,得等她放学了再告诉她。 她上楼取了200元钱,准备去买辆自行车,这样以后接送孩子就省时间了。 自行车买好,又请人在后座帮安装了软垫,脚蹬和小靠背,她才满意地上市场去买菜。 把菜送回家,洗干净切好,电饭锅煮上米饭,差不多就该去接孩子了。 宁馨骑在自行车上,内心从未有过的踏实,六年了,她什么都不求,只愿能守在孩子身边,为她操持忙碌。 第二小学校门口,放学的孩子像一群小蜜蜂奔涌而出,宁馨仔细地一个个辨认着,宁晨曦一眼就看到了崭新自行车旁的她。 宁晨曦朝宁馨开心地飞奔过来,大声说:“阿娘阿娘!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猜猜是什么。” “是嘛?阿娘也有好消息要告诉你,你要不要也猜猜。”宁馨看到孩子开心,也跟着开心。 “这还用猜啊!都摆在这了,你买了车子呗,我以后可以像别人一样偷懒不用走路了。”宁晨曦一边爬上后座一边乐滋滋地说。 宁馨笑着摇摇头:“不是这个,你再猜。” “啊?那是什么?阿娘你快说!快说!”宁晨曦催促道。 宁馨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说:“真是个急性子!你坐好了,听了可不要太激动。” “我坐好了,我才不会激动呢!阿娘请说。”宁晨曦坐好了,装作很乖巧恨不在意的样子说。 宁馨笑着故意清了清嗓子,说:“李队长找到秋雨了!” “啊!真的吗?你确定不是假的?阿娘你再说一遍!”宁晨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队长找到秋雨了,他让上次我们见到过的马叔叔打电话告诉你的。”宁馨说。 “啊~~~”你宁晨曦兴奋地尖叫起来,抱着前面的坐垫用力摇晃,引来周围家长和同学得围观。 “别激动,别激动!我们先回家。”宁馨一边说一遍调转车头。 宁馨骑上了车来到大路上才问宁晨曦:“曦儿不是说也有好消息要告诉我吗?” 宁晨曦这才停止了欢呼,笑着说:“嗨!跟阿娘的消息比起来不值一提。” “说说嘛!阿娘想听。”宁馨说。 “也没什么啦!就是早上数学老师表扬我了,说我随堂作业做的最快最好,还选我当数学课代表了。”宁晨曦笑眯眯地说。 “是嘛!那真是太棒了!你可要继续努力,不能辜负了童老师。”宁馨一边蹬着自行车脚踏板一边说。 “嗯,我会努力地。”宁晨曦在后面点点头回答。 “对了,你不是说你三哥也在镇上吗?我们要不要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他应该也还不知道。”宁馨在路口停下车回头问。 “好呀好呀!就在桥头河边那家手工艺品店。阿娘你这个想法真是太棒了,我正好很久没见到三哥了。”宁晨曦开心的表示赞同。 宁馨转念一想,说:“要么你下午放学再去吧,现在饭点,而且我们什么也没带。” 宁晨曦嘟起嘴说:“那好吧!” 宁馨见孩子不高兴,解释道:“我们好好准备一下,买点东西过去,到时候把你七哥也叫出来。” “嗯嗯,就这么定了!”宁晨曦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 下午,宁馨买了很多东西挂在在自行车上去接宁晨曦,然后直接去了胡跃家。 到了胡跃家,胡萍和伍秋思也在那里。 原来胡萍也接到了电话说是孩子找到了,让她马上到镇派出所。 她觉得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背着伍秋思跟顺路的渔船来到镇上,进了派出所,马办事员告诉她孩子在省里的医院,要她先在招待所住一晚,明天一早跟派出所的车上省城。 胡萍不想过多麻烦派出所,就来了胡跃家,顺便也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三哥。 见到胡萍,宁晨曦激动万分,拿出宁馨买的水果塞满了她和伍秋思的手。 众人相互诉说着内心的喜悦和担忧,宁晨曦才知道伍秋雨还在医院里,她沉默了很久说了一句:“希望不要像我一样!” 然后马上又说:“不会想我一样的。”说完拿着一包薯片去跟伍秋思还有胡跃的两个孩子吃去了。 宁馨不解,疑惑地看向胡萍,胡萍想了想,最后还是把两个孩子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宁馨,毕竟当时医生也说了可能会影响生育,宁馨作为孩子的母亲,应该知道这件事。 宁馨听完心如刀绞,躲进厕所失声痛哭,胡萍站在外面不知如何是好,她也是当娘的,她知道那种心痛,也正在感受着那种痛,她只是后悔当初没有照顾好两个孩子。 宁馨哭完了出来,胡萍红着眼说:“对不起,都怪我,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宁馨打断她:“谢谢你肯告诉我这一切,谢谢你那些年替我照顾她,只希望她日后能事事顺遂。秋雨也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多久,胡勇也来了,他一眼就看到了几个孩子当中的宁晨曦,开心地跑过去,正要像往时那样将她抱起绕圈,却发现她胸前校牌上的字“二年(一)班宁晨曦”,伸开的手缓慢放下了,然后举起一只手抓了抓自己的头说:“胡汉三,你也来啦?” 宁晨曦一看到胡勇,马上把手里的薯片塞到伍秋思手中,猴子一样窜到胡勇脖子上挂着,一嘴的薯片含糊地说:“我准备好了,可以起飞了。” 胡勇很无语:“你都二年级了,还玩这个!快下来!” “快飞!快飞!”宁晨曦催促道。 “你都改姓宁了,也不姓胡了,怎么还是这样胡搅蛮缠?”胡勇说。 “别废话,叫你飞你就快点飞,再不飞撑不住了!”宁晨曦抱怨道,一如从前的霸道。 胡勇翻了个白眼,然后抱紧她,在原地甩开绕了两圈,屋内传来宁晨曦欢快的笑声。 剩下的三个孩子大喊:“到我了到我了!”胡勇不干,窝进沙发里装死,几个孩子一拥而上,给他挠痒痒。 看着几个孩子闹腾,刚才还在抹眼泪的两人也跟着笑了。 第二十三章 逆天改命 考虑到胡萍到了省城还要照顾伍秋雨,宁馨让她把伍秋思留在她家,伍秋思从小跟宁晨曦亲近,也愿意留下。 确实带着这么小的伍秋思很不方便,若不是家里那个孩子她爹实在靠不住,胡萍也不会到哪都把孩子带着。 原计划是把孩子交给三个三嫂的,无奈伍秋思与那两个表哥表妹不熟,不愿意。 因此尽管她觉得麻烦到了宁馨,但还是把伍秋思留在她那里了。 第二天胡萍就独自上了省城,其余人计划等孩子们周末不用上学的时候再一起包个车去。 胡萍赶到医院的时候,胡丰已经红着眼眶在那里等着她。 重症监护室内,那个小小的人儿,全身上下缠满了各种管,连接着各种仪器。 她在医生的帮助下,刚与死神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此时正气息平缓躺在那里,只等着醒来,宣布最后的胜利。 看着失而复得,却迟迟不醒来的的孩子,胡萍心乱如麻,果然要应了那个疯道人的话了吗? 早在孩子两岁时的一个雨夜,有个道人敲门借宿,向来和善的胡萍给道人准备了热水、毛巾和干净的衣服,又准备了吃食。 道人和丈夫伍阳小酌了几杯后就开始对酒当歌,两个人把所有关于酒的诗词都背了一遍,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两个人喝掉了一缸酒,最后一起倒在沙发上直接睡去。 次日清晨临别之际,道人看了又看跟着母亲早起一直追在母亲身后的小姑娘,良久后开口询问她的的名字。 “伍秋雨,行伍的伍,秋天的雨。”胡萍如是说。 得到回答后道人又沉思了片刻,随后认真的说:“昨夜大雨,我敲了一路的门,只有你们家开门了,虽说天机不可泄露,但我这次就违抗天意,向你透露这个天机——这个孩子的五行缺金,命短!” 道人说罢,全然不顾胡萍一脸错愕,转身下山了。 伍阳醒来后也只是惋惜这个诗(酒)友怎么不多住几天,胡萍跟她说了道人临走前说的话,伍阳只当是道人昨夜喝多了尚未清醒,胡萍也只当是鬼神论,再后来这个道人和他说的话都没再被想起。 直至去年,孩子失踪,胡萍后悔当初没有听信道人的话,如果早些给她改个名字,或许就可以避开这种灾难了。 希望现在还不晚,等到孩子出院,她马上去给她改名字,胡萍在心里想。 周五的时候胡萍打电话给胡跃和宁馨,让他们先不要过去,等孩子转到普通病房再过去。 已经收拾好行李的宁晨曦很失望,她在书包里塞满了她认为伍秋雨爱吃的零食。 陈清瑶虽然忧心孩子,但作为最主要的证人,她不得已还留在桂花村配合李队长他们的审讯工作。 由于涉案人数众多,后续的工作很繁重,县里抽调干部成立了督查组,李队长他们在桂花村设立了临时审讯室,初审过后把需要刑拘的人诸如老癞头等带回派出所。 剩下的人一些是年纪较小的小青年,受了批评教育,还有多数是孩子妇女和老人,他们的生存问题亟待解决。 到第十天的时候初审工作已完成,李队长派人送陈清瑶去看望伍秋雨。 医院里,胡萍见到了这个她女儿的救命恩人,她流着泪紧紧握着陈清瑶的手,感恩之情无以言表。 陈清瑶向胡萍讲述了孩子在桂花村这一年来的经历,胡萍对她又是千恩万谢。 看到孩子的生母,陈清瑶心中除了喜悦,也还是有失落的,毕竟与孩子朝夕相处了将近一年,她对这个孩子视如己出,她的丈夫也为了这个孩子付出了生命。 陈清瑶与胡萍一起守着,等伍秋雨醒来,再叫她一声陈娘。 然而她没有,她的记忆像是被清空了一般,不认识胡萍,也不认识陈清瑶,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伍秋雨转入普通病房后宁晨曦跟着宁馨和胡跃一家来看她。 宁晨曦看到伍秋雨激动得掉眼泪,拉着她的手说:“秋雨你终于回来了!” 伍秋雨坐在病床上腼腆地笑着问:“你是谁?” “我是小八,你最好的朋友。我还是你的小姨,我以前不让你叫我小姨,现在你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宁晨曦说。 “那我就叫你小八。”伍秋雨还是笑着说。 医生建议他们多跟伍秋雨讲讲过去的事情,这有助于她记忆恢复。 讲什么呢?都是不堪回首的经历,或许忘记了对她更好。 伍秋雨出院那天,陈清瑶含泪与她告别,并在李队的帮助下将索崇云的尸骨火化,然后带回四川老家安葬。 回到家后胡萍打听到蜘蛛山脚下有一“仙人”,能掐会算,尤其善于给人改命,他每年只有中秋节才会回到蜘蛛山停留三天,其余时间都在云游四海,没人能找得到他。 伍阳是死活都不肯花那个钱的,但是胡萍这一次是说什么都不会放弃了。 于是中秋节一大早,趁着伍阳还没醒,胡萍便带上孩子,拿着一只公鸡,两斤大米,还有她辛苦攒下的100元钱,叫上放假回来的胡勇出发了。 宁晨曦跟宁馨也回来这边过节,她本来也是要跟着去,但是胡萍说山路不好走,交给她另一个任务,那就是陪伍秋思。 “这一次,我保证完成任务!”宁晨曦像是被授了军令一样保证。 胡萍她们划船沿着古河逆流而上,直到尽头,又下船走了两个小时的山路,终于到达当地最高山——蜘蛛山脚下。 此时仙人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龙,多数人都带着孩子,大到快成年的,小到刚满月的,所有父母都跟她一样,拎着一只鸡和一小包米,满心的虔诚和满眼的希冀。 中午的时候仙人的弟子在门口给大家施粥,众人纷纷称赞仙人是活佛在世,胡勇觉得好笑,粥都喷出来了,胡萍赶紧挡住他叫他禁声。 排到他们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他们把带来的鸡和米还有钱交给了门口的黄衣弟子,黄衣弟子问是哪个孩子需要改命,胡萍说明后黄衣弟子让胡勇到外面等候,然后由将胡萍和伍秋雨母女引入内室。 室内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方挂着一张帘子,仙人就坐在帘子的那一边。 胡萍在桌子这边的椅子上坐下,仙人发问:“你要改什么?” 胡萍忐忑不安地说:“孩子的寿命......可以改吗?” “把手伸过来。”仙人说。 “哪只手?”胡萍小心翼翼问。 “男左女右。”仙人说。 胡萍抓着伍秋雨的右手通过帘布伸到对面,刚伸过去伍秋雨立马把手收回来,眼里带着恐惧看着胡萍:“我害怕!” “别怕,有阿娘在。”胡萍安抚着伍秋雨,抓住她的手再次伸过对面去。 大概也就十秒钟时间,伍秋雨皱了一下眉头,在胡萍怀里抽动了一下,把手收回来,看到掌间的血迹和一些粉末物质,那是止血的药粉。 对面就传来仙人的声音:“逆天改命,非比寻常,我已帮孩子修改好了,此外还要给她改个名字,这样地府的小鬼就找不到她了,从今往后就叫她明钰吧。回去之后你还要去找一个1950年生的人,要身体健康,五行齐全,认他做寄爷,每年去跟他拿点米吃。” 随后仙人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字:明钰。 胡萍激动不已,对仙人再三感谢,然后由黄衣弟子送出来,路上黄衣弟子嘱咐胡萍:“你记得往后每年都要回到这里上一炷香,香火钱是100元,不能多。” 胡萍连连道谢,从里面走出来,胡勇一看时间,前后不过3分钟时间。 看了胡萍递过来的纸条,胡勇说:“字写的真漂亮!可惜了。” “可惜什么?”胡萍问。 胡勇没有回答,独自想了一会儿,等离开蜘蛛山,他才对胡萍说:“三分钟,动动嘴和刀片,就赚了一只鸡,两斤米,还有一百块钱,这也太轻松了,我还上什么学啊,不如我现在就回去拜那仙人为师得了!” 此时正好遇到一对夫妇,他们带着一岁多的孩子去仙人那里回供香火,男人正好听到胡勇的话,他恶狠狠瞪着胡勇:“小子赶紧闭嘴!不要冒犯了神灵。” 胡萍赶忙道歉:“他只是个孩子不懂事,我会好好教育他的。” 对方着急赶路也不再纠缠,就各自走了。 回到家已经是晚饭时间了,这一次中秋节,除了去巡演的胡明和还在桂花村坚守的胡恩,总算是都到齐了。 中秋节正是彼岸花开得最盛的时候,小竹山淹没在一片火红的花海中。 夕阳西下,在红色花海簇拥的茅草屋庭院里,大家围在一起庆祝中秋,庆祝团圆,庆祝伍秋雨(伍明钰)归来。 伍明钰举着饮料杯跟大家碰杯,她跟着大人们一起微笑,自己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悦,她觉得自己是一个空白的人,凭空出现在这个地方,好像只是一个过客,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往何处。 第二十四章 先生,您不是一个人 伍明钰出院的那天,陈清瑶带着她和胡萍一起去看覃庆。 既然失忆了,陈清瑶不愿孩子再想起往昔的悲伤,等胡萍带着孩子谢过覃庆之后她让她们先出去等。 覃庆见了师母又想起惨死的索崇云:“先生生前有太多的遗憾,好在这孩子救过来了,好在师母没事......”他说着说着泪水抑制不住往外涌。 “是我们连累了你,连累了潭福,天德,还有卢进。你们几个一直是他的骄傲,自从你们走后便没了音讯,他很挂记你们。”陈清瑶泣不成声。 “师母不要这么说,如果我们早些回来,定不会让先生带着遗憾离开。”覃庆懊恼不已。 陈清瑶握着覃庆的手摇摇头:“在桂花村住了十一年,他希望用自己的微薄之力给孩子们带来一点光明。你们回来了,他要是在泉下有知,一定很欣慰。四个孩子如今就剩你一个,你一定要听医生的话,配合治疗,早日好起来。” 覃庆中毒很深,在医院住了快一个月才基本康复,视力受损,视物有些模糊,但终究保住了生命。 他出院后回到桂花村,此时案件审理已经基本结束,只剩下村民的安置问题需要解决,他向督查组提出了关于使用他和潭福他们在东海市所购买地皮建新村的想法。 督查组组长刘福军公开表扬了覃庆和已故的潭福等人的义举,但他们要解决整个县偏远山区的贫困问题和教育问题,而非只是一个桂花村。 经上级领导批准,桂花村被列入了县里的扶贫攻坚规划中,以刘福军为中心的领导小组针对桂花村的实际情况,向上级做出了特殊的申请: 首先,在扶贫安置区旁边临时搭建棚户区,将桂花村的村民搬迁过去; 其次,将桂花村的劳动力都安排进正在筹备的扶贫安置区建筑队; 此外,在棚户区成立一个临时小学,解决桂花村三十几个适龄儿童上学的问题。 县领导当天就批复同意,第一批劳动力第二天就加入了建筑队建棚户区,不到两周时间就可以举村搬迁了。 临走前覃庆最后一次去索崇云的学堂,院子四周的桂花开得正盛,都是索崇云刚来的时候亲手种下的。 十一年前种下时还是小小的树苗,如今早已枝叶繁茂,繁花似锦,满院都是浓郁的桂花香。 索崇云生前用木炭写的那行字已经被风雨冲刷得有些斑驳,覃庆到厨房找来木炭把模糊地字迹重新写上。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写完他念着这句话,早已泪流满面。 三年后覃庆站在扶贫安置区内,他出资建的小学门口,含泪抚摸着大门上“崇云小学”几个字,喃喃自语:“先生,您不是一个人!” 校园内转来阵阵幽香,是桂花的香味,他请工人把索崇云学堂里的桂花树都移植过来了。 教学楼墙上“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几个烫金大字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第二十五章 自食其力 2003年对于红河县来说是值得纪念的一年,能容纳一万人的扶贫安置区一期工程完工,崇云小学也建成并投入使用,在建的二期工程尚可容纳一万五千人。 原桂花村六百余人成了那里的第一批居民,与桂花村村民同期入住安置区的,还有李队长他们在追踪蓝刀疤时走访过的那些瑶寨里的贫苦人们。 三年来,刘福军带领着一群年轻的干部走遍了县里的千山万水,下到基层,了解百姓的疾苦。 有人兢兢业业,自然就有人玩忽职守,否则也不会出现桂花村那样的悲剧。 2003年红河县对各大乡镇基层做了大整顿,包括那些不作为的官员,也包括村寨里那些不务正业的小偷小摸和赌徒,还有那些隐藏在人民群众中坑蒙拐骗的骗子,一大批蛀虫被清除。 宁晨曦的生父董国华在这一年终于迎来了他的第二个孩子,而且还是个儿子,他给他起名董天宝,珍爱之情可见一斑。 董天宝满月那天,董国华大摆宴席,还特地请了黄大仙来,结果黄大仙在席间被警察带走了。 胡萍遵照蜘蛛山那位仙人的指点,寻寻觅觅半年多,好不容易在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村找到一个1950年生的,五行齐全而且身体康健的人。 胡萍带着孩子过去叩头行礼认了寄爷,哪知道这寄爷三天两头就往她家里跑,而且一来就住上好几天,大爷一般让胡萍给他端茶倒水,好吃好喝供奉着。 伍阳有了酒友自然是欢喜的,与那寄爷称兄道弟,终日买醉。 而对于胡萍而言,只要能换得孩子平安,不论此人多么可恶,她都不介意。 这年中秋节她照常带着孩子去蜘蛛山上香,却发现那里已经正在被查封!便衣民警正把当场抓获的“仙人”和他那三个弟子押出来。 这下就尴尬了,掌纹也割了,名字也改了,寄爷也认了,到头来这个传说中每年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云游四海的大仙实际上居然是个四处行骗的骗子? 据来得早的人说,便衣刚抓人的时候还引发了一阵骚乱,人们不相信自己信仰多年的大仙居然是骗子,纷纷上前围住便衣,要求放人。 后来警察向众人展示了一堆照片,他们四个人轮流扮演大仙和弟子,在各地来回招摇撞骗,人们这才追悔莫及。 这件事在未来很多年里一直成为伍阳讥笑胡萍的理由,尤其每到中秋节,他就会问:“你怎么不去上香?” 胡萍通常都不说话,只是尴尬地笑笑,这时候他就会说:“你这点智商,千万别说你是读过高中的人,否则会被人笑死!” 重新回到父母身边的伍秋雨始终没能很好地融入家庭,任凭胡萍如何努力都无济于事,每到雷雨天气她就会惊恐地尖叫并钻进床底,胡萍怎么哄都没用,只能跟着钻进去陪着她。 伍阳一如既往地嗜酒如命,只是在得了胡恩和胡勇两次深刻的教训之后,不敢再酒后动手了,但是嘴越来越碎了。 这一年伍阳一家作为贫困户分到了指标,将在二期工程结束后搬到县城的安置区,他从此便把牛吹上了天:“哈!我每天数钱都数不过来,刚领了这个补贴,又要领另一个。不需要干活就有饭吃,有房子住!只可惜一辈子太短了,这钱花不完怎么办啊?” 胡广年跟伍阳恰恰相反,倒不是他有多高尚,只是他性格古怪,这几年越发孤僻。 几个孩子都已经各自成家,按户口本算,现在胡广年跟胡勇算是一户,他已过六十岁,胡勇又在年高中,所以也分到了一个安置区住房的指标。 然而,他把指标让给了别人,不肯搬迁去安置区。 他依旧住在他那几间修修又补补的茅草屋里,不接受任何人的好意。 几个孩子担心他一个人自己住出点什么意外身边连个人都没有,都叫他过去一起住,他拒绝了。 大家又说要给他重新建个小楼房,他很生气:“你们谁嫌弃我这屋子破旧,大可不必回来!” 再把他逼急了他就说一句:“我自食其力,用不着你们管!” 第二十六章 以武止戈 2004年9月,6岁的伍秋思也入学了,能跟着姐姐伍秋雨上学是她两三岁开始就期待的,伍秋雨每年领回家的奖状贴满了家里一面墙,简直就是她的偶像。 胡萍每天一早划船送她们到学校,然后回家干农活,中午她们会自己走一段路到家对面的河岸,胡萍看到了再划船来接。 清泉小学新校区在建,她们目前还在老校区就读。 老校区是砖瓦房,有两排教室,进校门第一排是1-3年级,往后一排就是4-5年级。 刚入学的伍秋思一到下课时间就往高年级那边的教室跑去,去找伍秋雨。 可是伍秋雨从不离开教室,从不参与课间活动,操场再热闹都与她无关,她始终一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或是看书,或是看着窗外的操场发呆。 课间的操场很热闹,有跳绳的,打羽毛球的,打乒乓球的,丢沙包的,老鹰抓小鸡的,跳方格的...... 伍秋思总是想方设法把伍秋雨从教室拉到操场上去和大家一起玩游戏,然而她一次都没成功,后来伍秋思交到了新朋友,课间就很少来找伍秋雨了。 时光飞逝,很快就入冬了,这天天刚微亮胡萍就划船送两个孩子上学。 伍秋思穿了一套新的衣服,开心的就像一只快乐的小兔子,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 因为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所以伍秋思很少有机会穿新衣服,平时都是穿伍秋雨的旧衣服,其实大多数也是宁晨曦的衣服,宁晨曦穿不下了给伍秋雨穿,伍秋雨穿不下了才轮到她穿,轮了两圈了,衣服都已经旧得失去色彩了。 冬季的清晨,清泉村的河面飘散着一层薄雾,宛若仙境。 胡萍小心地交替着双桨,小船在平静的河面破雾前行,伍秋思快乐地唱着从电视上学来的儿歌,远处时不时传来早归渔民的吆喝或是高歌,以此来提醒附近靠近的船只不要相撞。 第三节课课间伍秋思哭着来找伍秋雨,说是有人嘲笑她,原来是她的裤子穿反了,伍秋雨带着她到洗手间把裤子换好了,接着就上课了。 中午放学,伍秋雨没准点下课,晚了五分钟,伍秋思像往常一样在校门口的苦楝树下等她一起回家,早上那群嘲笑她的高年级孩子看见她马上又围了上来,对着她齐喊“裤反穿”。 对方是6年级的孩子,有四个人,伍秋思被围在中间,她想蹲下来逃走,那几个孩子也手拉手蹲下挡住她,她站起来他们也站起来,伍秋雨从校门口出来就看到这一幕。 那几个围着伍秋思的孩子伍秋雨都认识,为首的那个是校长的儿子黄健雄,他们不止一次欺负她。 那是伍秋雨刚上学不久,一个冬天的上午,课间,孩子们都跑到操场上晒太阳取暖,伍秋雨出来得慢一些,路过一群围在一起的男孩,不曾想一闪而过的影子得罪了这位太子爷,他正在拿着他老爹的老花镜做聚光生火的实验,太子爷站起来不由分说朝着伍秋雨就是一脚。 他一个3年级的孩子,一脚其实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关键是他那校长老爹黄政也在场,他板着脸质问摔倒在地上的伍秋雨:“没长眼睛吗?” 此话一出,原本伸向伍秋雨的几只小手赶紧收回,从那以后,课间伍秋雨不再离开教室。 看到妹妹被昔日欺负自己的太子爷围困,伍秋雨还在犹豫不知该怎么办,那边就传来伍秋思的哭声,哭声犹如令,听到哭声的伍秋雨如离弦的箭,开了挂一般朝那几人冲过去。 伍秋雨一边跑一边脱下书包,靠近的时候书包用力一甩,成功砸翻一个,还把另一个也带出去一个趔趄,紧跟着一个猛扑,黄健雄被扑倒在地。 伍秋思也不拖后腿,抓住最后一人的手臂上嘴就是一口。 二对四,很快两个小家伙就被四个高年级的男孩摁在地上,伍秋雨那一班的同学也都刚从校门口出来,看到“四人帮”在围攻伍秋雨,一个个都冲了过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人群中一个瘦小的男孩大喊:“臭狗熊,让你欺负人!”边说边举着书包砸向黄健雄。 也有人喊:“跟你爹一起滚出清泉小学!”(黄政已在2003年被迫离职。) 最后伍秋雨班的数学老师出来看到,“四人帮”才得救,却已皆是鼻青脸肿,站也站不直了。 风鸣山,已经做好饭的胡萍频频望着河对面,确始终见不到孩子们的踪影,她想直接到学校去,又害怕与孩子们错过了,可是她不能再等,她不能再让5年前发生在秋雨身上的事情再次发生。 胡萍决定划船到对面,然后步行过去学校,这样既不会与孩子们错过。 河面上,胡萍奋力地交替着双桨,平静的河面激起了层层浪花。 船行至和中间,对岸山间出现了两个小小的人,正牵着手往河岸边走,胡萍松了一口气,交替的双桨速度放慢,积蓄多时的泪水瞬间滑落。 从那天起,胡萍不再让孩子们步行,哪怕那路段满是居民。 伍秋雨和宁晨曦一直有通信联系,伍阳每个集日都会到镇上买酒买肉,她们的信就靠伍阳来传递。 这天伍秋雨给宁晨曦的信这样写道: 小八,我今天跟人打架了,对方被我们打成了猪头! 你猜猜是谁?哈哈哈...... 我听阿娘说那人曾经也被你跟小舅打过,这下你应该猜的出来了吧? 嘿嘿!没错!就是黄太子!他现在有了新的绰号,叫臭狗熊。 今天他们四人帮欺负秋思,开始我很害怕,但是听到秋思哭的那一刻,我突然就不怕了,只想跟他们拼了。 我冲上去跟他们打了起来,秋思也帮忙了,她把一个人的手都咬出血了。 但是我们还是打不过,被他们几个按在地上打。 后来我们班的同学看到了,他们都过来帮忙,把他们四个打得鼻青脸肿。 以前一直觉得他们都不喜欢我,没人理我,我从来没想过他们会来帮忙,但是今天,他们一下子围了上来。 我心里很感激他们,如果没有他们,我现在有可能不能坐在这给你写信了,断了手或者眼睛被抠掉了也说不定,呵呵......太可怕了! 不过我也被老师批评了,老师说以后遇到这种事情应该第一时间向老师求助。 但我还是很开心,我觉得我像你像小舅一样,变得勇敢了,我现在也会保护秋思了。 第二十七章 无事献殷勤 周末,李振国一大早就开着他的新买的上海大众出现在宁馨家楼下,他没有鸣笛,停好车后轻轻敲了敲门。 李振国就是派出所的李队长,前四年桂花村案后被派去省里学习,学习结束被调往市刑侦支队,他家里就一个女儿和他的母亲,也都一起搬过去了。 他老婆在他外出执行任务时给他戴了一顶又一顶绿帽子,最后孩子一岁半就离婚了,他以为他这辈子不会再娶了。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宁馨,他一下子被她那带着忧郁的双眼吸引住了,只可惜,她已婚,据说她的丈夫是个富商,他没有打扰她。 四年前,他在街上盯着癞皮狗的时候又与她相遇,后来就得知胡曦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 再后来,李振国忙于桂花村案,从侦查到最后收网结案,一晃就是两个多月,等他从桂花村回来,去看胡曦,尽管没有抓到蓝刀疤,但他还是想亲口对这个孩子说一句“我把秋雨给你找回来了”。 顺便,他也想看一眼那个牵扯着他心神的女人。 那天他回到所里,刚忙完警服都来不及换就来到宁馨家,老远见到门口的胡曦就喊:“胡曦!” “李叔叔,谢谢你救了秋雨。我改了名字,现在叫宁晨曦。”孩子见了他很高兴,起身跑过去相迎。 “宁晨曦?”他念叨了一下,只是稍有疑惑,没往深处想。 没过多久,他就被派往省里学习,一年之后就是举家搬迁。 走的那天,宁馨母女来相送,两个孩子自我介绍,他那心直口快的5岁女儿问宁晨曦:“你为什么跟你妈妈一个姓?你爸爸妈妈离婚了吗?” 童言无忌,李母连连道歉,李振国呆在原地,直愣愣看着宁晨曦,又看看宁馨,期待她们肯定的回答。 “没有!” “是的!” 宁馨和宁晨曦同时回答,然后相互看着对方,宁晨曦再次开口:“我都知道了,李美丽阿姨都跟我说了,她说我们被抛弃了。但是我不在乎,反正我又没见过他......” “那太好了!”愣了半晌的李振国突然说。 众人齐齐看向他,李母也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咳了两声,提醒他言语不当。 “额......我是说,这样你就可以换一个更好的爸爸了。”李振国解释道。 然后发现这样说明显也不妥,李母在一旁咳得更厉害了。 “不用,我有爸爸了,他在清泉村。”宁晨曦淡淡的说,大家都知道她说的是胡广年。 正在尴尬着,李振国的老领导和几个同事搜来了,李振国急切地问:“陈所,我可以不去吗?换个人去可以吗?” 陈所瞪圆了眼珠子道:“你小子想什么呢?哪根筋不对了这时候要发扬什么高风亮节?” 所有人都不解地看着他,此刻的李振国心中尽是懊恼,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他甚至都不能单独与宁馨说一句话。 李母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附在儿子耳边说了一句“来日方长”,李振国才告别众人,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车。 到了新的单位,又忙碌适应了一段时间,他只能靠电话与宁馨保持问候不断了联系。 中间母亲帮他回去打探了一下情况,宁馨只是说没考虑过,孩子失而复得,她只想这辈子守着她度过。 半年后李振国才得以抽空回了一趟镇上,这次见面宁馨跟他说了自己的故事,尽管她依旧没有答应跟他走,但李振国却更加坚定了非她不可的心。 2003年黄大仙被抓后,李振国特意回来告诉宁馨这个消息,他错不该学别人送什么花的。 彼时宁晨曦已经10岁,似懂非懂的年龄,李美丽时常跟她说李振国要来把宁馨抢走。 原本宁晨曦并不在意,但是当他看到手捧鲜花的李振国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她生气地把他拦在门外,脖子上青筋暴起喊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李振国反应也算快,急忙说:“你不喜欢吗?花是彤彤给你选的,她说你们小女孩都喜欢花。” “啊?”宁晨曦觉得错怪李振国了,有些尴尬。 随即问:“是送给我的吗?那你给我阿娘准备了什么礼物?” 宁馨从楼上跑下来说:“曦儿,哪有这样问客人要礼物的?” “叔叔不知道你阿娘喜欢什么,没有准备,这里还有一套画笔,也是给你的。”李振国笑着拿出一大盒画笔。 “也是彤彤选的吗?”宁晨曦问。 “不是,画笔是叔叔选的。”李振国说。 “哦,那我也去选个礼物给彤彤。”宁晨曦说完就上楼了。 从这件事,李振国看出来了孩子的想法,所以改变了思路,要让宁馨点头,必须先得到孩子的认可。 于是昨天他买了车,今天天还没亮就出门了,开了三个小时来到这里,他想给孩子一个惊喜,带他去市里看胡勇。 顺便,嗯,顺便看看他朝思暮想的人。 宁馨在楼上听到声音打开窗朝楼下看了看,发现是李振国,很惊讶。 李振国看到楼上的宁馨,不由喜笑颜开,张着嘴正要说什么,宁馨赶紧一根手指放到嘴唇上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带着疑惑下楼给李振国开门。 马路对面的李美丽站在二楼窗前梳头,从李振国的车子停在宁馨家楼下那一刻起,她那八卦的七窍立马开启,全神贯注盯着宁馨和李振国的一举一动,嘴里不时流出不堪入耳的言语。 “李队长,你怎么突然来了?这么早是有什么任务吗?”宁馨打开门一脸诧异。 李振国无奈地笑着道:“不是说了吗?叫我振国就好了。没有执行任务,我就是周末过来看看你们。” 宁馨有点尴尬,把门打开请他进去。 “上楼坐吧,这一楼都是布料,怪乱的。”宁馨说着就往楼梯走。 “那这门要关上吗?”跟在后面的李振国问。 “带上吧,昨天开集市,刚接了个婚礼礼服订单,别被哪个跑进来的孩子捣乱弄坏了。”宁馨停下脚步说。 “是嘛?镇上的裁缝就数你的手艺最好,礼服订制指定都来找你。”李振国说着把门带上。 对面的李美丽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跳了起来:“天啊!天啊!关门了,关门了!就说那个姓宁的狐狸精不简单吧!连李队长都勾搭到手了,难怪平时生意那么好!贱人!” 屋内的男人打着哈欠说:“我看你是闲得慌!人家双双都离了婚,怎样都是别人的自由。而且论长相和身段,也没人能配得上宁馨,他李振国......还算凑合吧!” 下一秒,男人脸上被投来一张抹布,他赶紧闭嘴。 宁馨家这边。 “李队长说笑了!只是小地方大家可选择的不多而已。”宁馨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李振国也不再说,没看到宁晨曦,问:“小曦呢?” “昨晚又做噩梦了,半夜醒了好几次。现在还睡着,让她再睡一会儿,反正是周末。”宁馨回答。 “还是那个梦吗?”李振国凝眉问。 “是啊!还是那个梦,每次都惊一身汗。”宁馨一脸的心疼。 “对了,那个人,有什么线索了吗?”宁馨问。 “……还没有。”李振国带着歉意说。 说话间就到了楼上,宁馨让李振国先坐一会儿,她去泡茶。 不一会儿功夫,宁馨端上一杯茶,放到李振国面前的茶几上,轻声提醒:“小心烫。” 李振国说了句谢谢,然后两人就陷入了沉默。 房间里静得出奇,墙上挂钟的嘀嗒声清晰可闻。 想到蓝刀疤对宁晨曦的伤害,想到他还在逍遥法外,李振国觉得空气凝结了一般,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堵得慌,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宁馨,他站起来想去窗边透透气。 与此同时,宁馨也站了起来,双方都因这不约而同的动作愣了一下,随后相视一笑,宁馨开口说:“我去煮早餐,吃粉可以吗?” “可以……不,不用了麻烦了!”李振国挠挠头有些凌乱,不知所措。 “我也还没吃,曦儿应该也快醒了。”宁馨笑着说。 李振国没再说话,拿起茶杯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深呼吸了几下,看了一眼他停在楼下的车子,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朝厨房走去。 “我昨天买了个小车。”李振国站立在厨房门口,对正在忙碌的宁馨说。 “哦!刚才看到了,楼下那个是吗?那么远,你很早就出门了吧?”宁馨回过头问。 “嗯,我想着正好是周末,过来接小曦去市里看看胡勇,她应该会高兴的。”李振国看向宁晨曦的房间说。 “也想过来看看你。”这一句卡在他喉咙里,被强行吞了回去。 “他们每周末都通电话,你难得有个周末应该在家休息休息,陪陪孩子和伯母,那么远还要跑一趟,这怎么好意思。”宁馨深感抱歉。 “没事啊,周末也没什么事,等小曦醒了我们就出发,到了那边接上胡勇和彤彤,我带你们玩一天,明天我再把你们送回来,不耽误孩子们上学。”李振国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宁馨。 “我......我刚接了一个礼服的单子......”宁馨找着理由推辞。 “我们要去七哥那里?”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宁晨曦穿着睡衣,歪着脑袋,睡眼惺忪的出现在李振国身后。 李振国被她吓了一跳,回过头说:“是啊!你睡醒了?想不想去?” “真的吗?李叔叔,你确定我不是在做梦?”宁晨曦一下子醒了,两眼放光,激动地问。 宁馨失笑,走过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道:“你的作业都写完了吗?” “就差一篇作文了,分分钟就写了,多简单的事!”宁晨曦一脸我是学霸我怕谁的样子。 “那你赶紧去刷牙吃早餐,然后写完作文我们就出发。”宁馨笑着说。 “那多浪费时间啊!我在路上写。”宁晨曦试图讨价还价。 “不行!吃了早餐你马上写作文,我去买点东西,回来你要是没写完我们就不用去了。”宁馨笑得很温柔,语气却很坚定。 宁晨曦一脸痛苦朝沙发倒去,装死。 第二十八章 神助攻(上) 李振国计划成功,此时满心欢喜,他看着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宁晨曦心想:“神助攻啊,得好好犒劳一下!” 早餐过后,宁晨曦赶紧拿出作文来写,李振国陪宁馨去买东西,临出门前宁晨曦跟宁馨说:“阿娘,帮我买一套芭比娃娃套装。” “好!你快点写。”宁馨答应她,她知道那是宁晨曦要送给李雨彤的。 宁馨给李母和胡勇都买了东西,芭比娃娃也买了,李振国每次都抢着付钱,最后都被宁馨拒绝了。 二人买好东西回到家,宁晨曦已经写完作文,正在收拾行李,她把最近伍秋雨写给她的信带上了,要给胡勇看,一共两封。 九点半,电话准时响起,宁晨曦抓起电话就说:“七哥,你今天不许离开学校,我们给你准备了惊喜。你耐心等着,惊喜中午就会出现。” 宁晨曦说完就挂了电话,也不等胡勇追问,然后几人就出发了。 中午12:30一行人抵达西海高级中学,在门卫处登记之后,宁馨母女在李振国的带领下进去找胡勇,他来看过胡勇几次,算是熟门熟路。 走了好一阵都没走到胡勇的寝室,宁晨曦惊掉了下巴:“七哥的学校真大啊!我以后也要考这个高中。” “这可是我们市的重点高中,你要好好努力才行。”宁馨笑着说。 “加油!”李振国鼓励她。 宁晨曦嗯了一声,看着路两旁高大的棕榈树继续赞叹:“就连树都长那么高大!” 宁晨曦和李振国看着宁晨曦一脸崇拜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只觉得的蠢得可爱。 他们走到“轩和居”外停下,找了一位同学帮忙去叫胡勇,没一会儿胡勇就出现了,还没出院门宁晨曦就飞扑上去,挂在胡勇的脖子上。 胡勇万分无奈道:“又来了!又来了!你已经六年级了啊宁晨曦同学!” “快飞快飞!”宁晨曦催促。 胡勇只觉得轩和居内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叫她赶紧下来,宁晨曦不依不饶。 身后已经开始有同学在笑了,胡勇没办法,连忙抱紧她就地转了半圈后放下,抱怨道:“你重死了!吃了石头吗?” 宁晨曦也不在意,拉起胡勇的手就往院外跑。 李振国笑着看他们闹,宁晨曦开心,他便觉得不虚此行。 宁馨向前几步迎上去,胡勇叫了一声阿姨,又朝几步之外的李振国那边叫了一声叔叔。 宁晨曦不悦:“叫什么阿姨?我都叫你爹阿爷叫了十年了,你就不能也叫我娘一声阿娘吗?” 胡勇扶了扶自己的额头:“你又把姓改回来了吗?顺便把名也改一下好了,就叫胡搅蛮缠。” 宁晨曦就要追着胡勇打,宁馨把她抓住笑道:“曦儿别闹了,快走,别在你哥同学面前闹笑话。” 李振国也说:“都饿了吧?先去家里吃饭,接上彤彤,然后再出去玩。” 往外走的时候宁晨曦又感慨了一下校园真大,胡勇笑着说:“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时候也这样,估计也是你这样的表情。” “刘姥姥是谁?”宁晨曦不解。 “宁晨曦!你老实交代,我给你的书你到底看了几本?”胡勇突然停下脚步,严肃地问。 刘姥姥到底是谁?《水浒传》还是《红楼梦》?《西游记》和《三国演义》她都看了好几遍了,肯定是没有这号人的,《水浒传》才看了一小半,不确定是不是里面的人啊。 宁晨曦电话里跟胡勇说她四本都看完了,此刻她知道露馅了,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胡勇追了出去,两人一前一后越过路旁一棵又一棵高大的棕榈树。 李振国不明所以看向无奈笑着的宁馨,宁馨解释道:“她哥给他买了四大名著,让她看,她只看了两本,却骗她哥说已经看完了,现在露馅了。” 刘姥姥?那就是《红楼梦》吧?这本我也没看,李振国暗想。 轻咳一声后,李振国说:“她才小学,不着急,以后慢慢看就好了。” “上了初中课业繁重,看课外书的时间会比较少,她又偏科比较严重,你看早上让她写作文她那痛不欲生的样子,要不是为了来这里,她指不定明天晚上才能写完那篇作文。”宁馨无奈地说。 “哈哈......倒像是个男孩子!”李振国看着在路的拐弯处被抓住的宁晨曦笑着说。 接着又想起了什么,问宁馨:“宁馨,你那个订单不要紧吧?” “不急的,就这两天耽误不了。”宁馨笑着回答。 “那就好,本想带你们出来放松一下的,要是反添麻烦就不好了。”李振国说。 “李队长......”宁馨开口。 “叫我名字吧,而且我到了这边也不是队长了。”李振国笑着打断宁馨。 接着又说:“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就是普通朋友,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好!振国。”宁馨叫完也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了,低着头就往前走。 这么久了,两人的关系终于向前迈进了一步,李振国心花怒放。 拐角处,宁晨曦大叫:“李叔叔,救命啊,看着我被欺负,你这警察都不管一下的吗?” 李振国加快脚步走过去,拍拍胡勇的肩膀笑道:“小伙子,干得漂亮!把这个小毛贼押上车!” 宁馨被他们逗笑了,出了校门,两个孩子打打闹闹上了车。 一到车上,宁晨曦就拿出自己背包里的信递给胡勇,说:“秋雨这两次的信,七哥你快看,她都会打架了你知道吗?哈哈哈哈......” “那是她写给你的,我不看。”胡勇说。 但是又心生关切,忍不住问:“跟谁打架了?没受伤吧?” “你看你,又好奇又不要看,真是矫情!”宁晨曦毫不留情揭露胡勇。 “切!不说拉倒,放假了回去我自己问她。”胡勇不屑理她,独自看窗外的风景。 “哎呀,七哥你太无趣了,同情你女朋友一秒,啧啧啧,太可怜了!”宁晨曦一边摇头一边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你都交女朋友了?” 听了宁晨曦的话,宁馨和李振国同时问,都是一脸惊讶。 “哪来的女朋友?胡说八道什么?”胡勇说着拿起一个靠枕把宁晨曦压住。 “哎呀!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吗?以后的,未来的,我同情我未来的嫂子一秒,这样总可以吧?”宁晨曦在靠枕下挣扎着说。 李振国和宁馨都松了一口气,李振国说:“你明年就要高考了,还是先抓紧学习,找女朋友,等上了大学再说。” “是啊,你成绩那么好,先争取考个重点大学,去了重点大学,你的选择更多,现在不要着急。”宁馨补充道。 “我才不需要什么女朋友!”胡勇放开宁晨曦无所谓地说。 “是啊是啊,学霸一般都是这么说的。”宁晨曦挣扎着坐起来,点着头笑着,一脸的阳光灿烂。 胡勇没说话,用手拍了一下她的头,又继续看向窗外。 前面的两人不由失笑。 宁晨曦把信从信封拿出来塞给胡勇:“快看快看,我是主人,我说了可以看就可以看,每次打电话都是我念给你听,现在车上我看了要晕车,你自己看,不然我看了一会儿吐你怀里!” 宁晨曦说罢,把头伸到胡勇那边假装发出呕吐的声音。 胡勇很无语,接过信只看一眼便说:“秋雨又进步了啊!” “哪里?哪里进步了?我怎么没看出来?”宁晨曦说着凑过来看。 “字啊,字写得越来越漂亮了。”胡勇说。 “哦!是很漂亮,人家秋雨那是天才,你嫉妒不来的。”宁晨曦说。 胡勇好笑道:“嫉妒?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我吗?我好歹也是书法比赛年级第一名的好吗?我用得着嫉妒别人吗?”宁晨曦有些自豪地说。 “那是你们学校太小了,你那里的天就这么点高,抬头可见伸手可及,你还没见到过真正的高山大海,不要让自己成了井底之蛙!”胡勇打击她道。 “我们是一家人,我是井底之蛙,你就是癞蛤蟆。”宁晨曦说什么也要拉胡勇做个垫背。 胡勇认真看信,不再理她,两封信不长,很快就看完了,他笑着说:“不错啊!都会跟人打架了,哈哈哈......打得好!” “可惜我不在,没看到黄健雄的猪头样,呵呵......”宁晨曦脑补着当时的场景,笑得很开心。 “小曦,你明年就要上初中了,想不想考这边的中学?”李振国别有意味的问。 “不要,我跟秋雨约好了考县实验中学,我在那里等她。”宁晨曦不假思索地回答。 宁馨知道李振国的意思,看宁晨曦已经回答了,也没做声。 李振国咬了咬自己的舌头,不该那么着急问的。 他正后悔着,宁晨曦又说:“高中还是想考这里的,连猪舍都那么富有诗意,轩和居!真矫情!不过,我喜欢!哈哈哈......” 胡勇翻了个白眼道:“那是男猪舍!” “对对对,男猪舍!”宁晨曦拍着胡勇的大腿笑得前仰后合。 胡勇立马发现自己被这家伙带坑里了,一个靠枕又把她摁在座椅上。 两人打闹着,车子就开进了公安局家属院,李雨彤早就守候在大门口,看到李振国的车开进去,高兴地跑过来迎接。 李振国把车停下,让李雨彤上了车。 虽说只是见过几面,但是宁晨曦就是自来熟,马上就跟李雨彤叽叽喳喳聊起来。 李振国通过后视镜看着和睦相处的几个孩子,喜形于色。 又开了两分钟,李振国把车停下,笑着说:“到站了,各位请下车!” 第二十九章 神助攻(下) 下了车,几人大包小包拎着准备上楼,院子里几个在闲聊的大妈大爷围过来,李振国一一打了招呼后就要上楼,一个大妈把他拉住,似是有话要说,李振国让李雨彤带宁馨她们先上楼,自己留下来应付。 宁馨她们才上到二楼,楼下的人群就七嘴八舌议论开来: “振国啊!你一大早出门,我还以为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原来你是接媳妇去了啊!哈哈哈......” “难怪给你介绍那么多人你都没看上,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藏了个这么年轻漂亮的,你真是闷声干大事啊!” “还白捡了这么大个小子,看这校服,还是西海高中的,振国你赚大了啊!” “哎呀!给人家养儿子这哪是赚了,等着血本无归吧!我前阵子介绍的教育局我那侄女不比这好啊?人家职业多好,而且无儿无女,没负担,你们还年轻,等过几年政策允许了,你们还能自己再生一个。” “是啊是啊,振国你得再好好考虑考虑,居家过日子,年轻漂亮不能当饭吃,到老了还不都一个样。” “就是啊!我看那年龄不过二十七八吧,怎么就有那么大个儿子了?一看就不正常啊!” “振国你那里找的人啊?了解清楚没啊?可不能随便往家里带。” 开始几个人说的都还好,李振国只是有些尴尬,却插不上话去辩解。 他们的声音很大,别说才上2楼的宁馨她们,就是在4楼的李母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家在5楼,方才看到车子开进来她马上下楼相迎,此时正走到4楼。 后面越说越难听,李振国脸上的笑容开始消失,变得有些阴郁。 楼梯上几人最先有反应的是宁晨曦,她眉头一拧,把手中的一盒水果塞到胡勇本就抱着东西的手上,扭头就要下楼,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宁馨抓住了她的手。 宁晨曦气急败坏:“阿娘你放开我,看我下去怎么收拾她们!” 看着宁晨曦爆发出来的愤怒,李雨彤也义愤填膺,把手上的芭比娃娃塞到胡勇手上,道:“姐姐我跟你一起去!” 李雨彤说罢,拉着宁晨曦另一只手就要走。 胡勇抱着几乎遮挡全部视线的东西,艰难地保持着平衡不让它们掉下来。 李母一脸紧张,匆匆赶来看到了这一幕,她现在恨不得下去撕了那几张闲得蛋疼的嘴,但她知道这不是她出面的时候。 见到宁馨,李母马上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热情地迎上去。 她从楼梯上小跑到宁馨跟前,一边喜笑颜开道:“宁馨啊!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你们盼来了!” “小曦也长高了不少啊!长得跟你一样漂亮,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就喜欢漂亮的小姑娘!” “这就是胡勇吧?这么大高个了!总听你李叔叔说起你,能考上西海高中以后准能考个重点大学。” “哎呀,你们来就来,还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彤彤你帮哥哥拿一点啊!你看哥哥够看不见路了。” 李母独自一人说了半天,中间宁馨和胡勇只是跟她打了招呼并没有插话,两个小的还在气鼓鼓地要下楼去,无奈被宁馨牢牢抓住无法脱身,李母的到来和反应也让宁晨曦不再那么冲动了,心中的怒火被李母的热情浇灭了一些。 李母把胡勇手上的芭比娃娃塞到李彤彤手中,然后自己拿了原先宁晨曦提着的那盒水果。 看着还绷着小脸的两个孩子,李母笑道:“这点小事,交给你李叔叔处理就好了,我们回家吃饭!” 此时楼下传来李振国的声音:“谢谢各位叔叔阿姨的关心,这媳妇我娶定了,祝福我的,我真心感谢!说三道四的,那就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 人群一下子没声音了,那些心存嫉妒的人被当面说破,不免有些脸红。 觉得李振国赚了的马大爷此时笑呵呵道:“那你小子倒是快点啊!我老头子什么时候可以吃上你的喜糖?” 李振国愣了一下,笑着说:“马叔,您牙齿都掉光了,还能吃糖啊?” “怎就不能吃了!你小子别打马虎眼。”马大爷跺了一下手中的柺杖说。 众人都笑起来,又有人问:“说真的,振国,什么时候请大伙儿吃喜糖啊?” 李振国心里实在没把握,什么时候吃喜糖?这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啊!我倒是想现在就给你们吃啊!可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心里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时候不能怂,李振国呵呵笑说:“快了,快了,容我选个好日子。” 李母见时机差不多了,赶紧从楼道窗户探出去半个头喊:“振国,快上楼吃饭了!” 接着又故作惊讶状道:“哟!大伙儿都在呀?吃饭了没啊?还没吃的一块上家里吃饭去!” “早吃过了!” “看你家振国带了媳妇回来,我们来关心几句。” “都一点半了,振国快上去吃饭吧!” 人群散去,李振国得以脱身上楼。 他七八步就蹿到了二楼,一行人还因为宁晨曦不肯上楼而呆在原地,宁晨曦看见他,哼了一声。 对上宁馨的眼睛,李振国很尴尬,李母招呼大家上楼。 李母准备了很丰盛的午餐,但是宁晨曦一直气鼓鼓的,所以整个午饭的氛围都很压抑,宁馨感到非常抱歉。 李振国不知所措,他知道他自己方才楼下说的那番话得罪了这个小祖宗,但是当时那种情况,他若不那样说,宁馨又当如何想? 李母一直在几人中间赔笑脸,操碎了心终于结束了一餐饭。 饭后李振国宣布大家先休息半个小时,然后去游乐场玩,晚饭在外面吃,晚饭后去看电影。 李雨彤欢呼雀跃,宁晨曦还在生气中,宁馨也拿她没办法,胡勇倒是能治得了她,只是一直没机会。 饭后李母去洗碗,李雨彤到阳台抱了一只小奶狗过来给宁晨曦,她看到那只肉嘟嘟的小奶狗明显眼睛亮了一下,但也就那一瞬间,她马上又恢复了生气地表情。 宁晨曦需要李振国给她一个解释,而李振国又不可能跟她说刚才楼下那么说是假的。 胡勇接过李雨彤递给宁晨曦的小奶狗,抱回阳台,大叫:“呀!居然咬我!疼死了!” 宁晨曦闻言第一个冲过去,李振国和宁馨也随后赶到,众人皆是满脸关切。 李雨彤很紧张,她觉得都是自己的错,但是很快就惊讶道:“哥哥,它都还没牙齿,怎么咬的你?快给我看看。” 胡勇松开抓着的手指哈哈大笑道:“你们都被我骗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宁晨曦一把推倒蹲在地上的胡勇,然后抱起那只那只小奶狗放到胡勇脸上,说:“无聊!” “你终于说话了,我还以为你变哑巴了呢!”胡勇躺在地上笑呵呵地说。 李振国和宁馨相视一笑,拉着李雨彤离开了阳台。 见他们都走了,胡勇坐起来,把站着的胡曦也拉着坐下,两人在地上盘腿而坐,胡勇把那只小奶狗放到胡曦腿上任她抚摸。 过了一会,胡勇自言自语:“阿爷一个人在家不知道怎么样,不知道有没有按时吃药,这两个月电话也打不通,阿姐说他把电话线拔了。” 胡勇说完看着宁晨曦,那表情仿佛在说:“宁晨曦,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 宁晨曦一直低着头逗弄那只小奶狗,半晌,抬起头说:“你盯着我干嘛?不是你跟我说要经常打电话给他吗?前段时间他身体不太舒服,我就每天放学都打一个电话给他,哪知道他嫌烦,就把电话线给拔了啊!” “这老头真是够犟的,你跟他真像!”胡勇有点生气道。 宁晨曦提高了分贝道:“关我什么事?要像也是你像好吗?你才是亲生的!” 说完又有点悲凉,继续抚摸那只小奶狗。 “你明年就要到县里上初中了,家里也只剩你阿娘一人了,还要受李美丽欺负,她有没有消停点?”胡勇开始转移话题。 “那我可以考镇上的初中,不去实验中学了!”提到李美丽那个尖酸刻薄的女人,宁晨曦有点激动。 “那高中呢?不读了吗?你能守着你阿娘一辈子吗?”胡勇问。 宁晨曦不说话了,胡勇继续说:“小时候我也觉得我能守着你一辈子,不想让你走,后来你走了,回到了你阿娘身边,虽然不像我预想的那么圆满,你那阿爷......” “别提那个人!我不认识,见都没见过!”宁晨曦打断胡勇的话。 “好,不提他。明年你要是上了县实验中学,就是一个月回一次家,甚至一个学期才回一次家,就像我现在一样。你阿娘就像我们阿爷一样孤苦伶仃了,真可怜!”胡勇说到最后自己一脸悲戚。 宁晨曦再次抬头看着胡勇他,满脸嫌弃,往旁边挪了挪,然后伸开腿把胡勇推翻,道:“你才可怜!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胡勇半躺在地上,看着宁晨曦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呵呵傻笑道:“胡搅蛮缠,你笑了!” “我姓宁,你才叫胡搅蛮缠!而且我没笑!”宁晨曦说。 “你真的笑了,我看到了。”胡勇继续逗她。 “你才笑了!”宁晨曦憋着笑意。 “你生气地样子真傻!笑起来的样子更傻!”胡勇说完哈哈大笑。 “你才傻!你个傻样!”宁晨曦又把小奶狗放他脸上。 阳台上的两人开始打闹起来,李振国和宁馨都松了一口气。 第三十章 我最多叫一声李老爹 午饭后休息了半个小时,李振国带宁馨和三个孩子出去玩。 他们先去了游乐场,玩了很多项目,李振国的原计划是三个孩子去玩,他跟宁馨在一旁等着,可以聊聊天。 可谁知宁晨曦秒变猪队友,每个项目都要拉着宁馨陪她一起玩,整个下午她都黏着宁馨,阿娘长阿娘短的,看得李雨彤十分羡慕。 晚饭时间,几个孩子要吃肯德基,宁晨曦继续黏着宁馨,每一种她认为好吃的东西她都要喂宁馨吃一口,对面坐着的李雨彤一边啃着鸡翅,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宁晨曦和宁馨。 宁晨曦吃完鸡翅,又尝了一块鸡块,“嗯,这个也好好吃!” 说罢又抓起一块鸡块塞到宁馨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道:“阿娘快尝尝!” 宁馨被她这半天的异常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宁晨曦从未像今天这般如此黏着她。 看着李雨彤一脸羡慕频频看向对面,李振国也感到有些奇怪。 终于,在宁晨曦又一次喂宁馨吃薯条的时候,李雨彤受不了了,弱弱的问李振国了一句:“阿爸,我以后也可以叫她阿娘吗?” 李振国正在喝可乐,被李雨彤突然这一问,猛地呛了一下,急忙转到一旁咳嗽。 宁馨也怔住了,正打算假装没听到,一旁的宁晨曦却悠悠道:“当然可以!对吧阿娘?” 这孩子什么情况?这转变,是不是太快了?李振国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怕不是自己听错了? 宁馨也是很惊讶,头两年李母去找她的时候她确实是没有考虑过这事,她只想好好把孩子抚养长大,她要弥补那些年对孩子的亏欠。 可后来李振国好几次去看她们,也时常通电话,随着相互之间了解加深,她也不是没有动过心,只是她更在乎孩子的感受,所以才一再拒绝李振国,今天中午孩子的反应就很明显表明了她不希望自己再婚。 然而现在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孩子说反话是常有的事,她想或许孩子指不定还在生气呢?这孩子虽然长得像自己,但是性格,却是随她父亲,非常的记仇。 胡勇瞥了宁晨曦一眼,假装啥事没有,继续埋头苦吃。 李雨彤兴奋不已道:“真的吗?姐姐你不介意?” “这有什么?我让七哥叫他不肯叫,多一个人孝顺我阿娘不好吗?”宁晨曦一本正经地说。 被她这么一说,胡勇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吃薯条。 宁馨此时已经了然。 李振国愣了几秒,他感觉自己在做梦。 这是真的答应了?中午还仇人一般盯着他,这么简单就答应了?游乐场玩一圈,肯德基吃一餐,就解决了? 李振国甩了甩头,不对!肯定是阳台上胡勇跟她聊了什么,改变了她的一些想法。 想到这里,李振国不由看向胡勇,感激之情溢满双眸。 胡勇却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依然淡定地蘸着番茄酱吃薯条,一副不关我的事的样子。 这小子,深藏不露啊!搞了半天原来开关在他那里,敢情以前我都是在瞎使劲啊? 李振国想着,感觉心脏都要破胸而出了,他强忍住内心的狂喜,把那框薯条往胡勇面前挪了挪,咧着嘴道:“多吃点。” 他现在很想看看宁馨的表情,但是他不敢看. 孩子都8岁了,啥事没经历过? 但,有些事,李振国还真是没经历过,比如,谈恋爱。 他21岁在警察学校毕业,随后参加工作,23岁经人介绍认识了小学老师张欣悦。 李振国作为一位人民警察,在张欣悦心中形象非常高大,两人也没功夫谈恋爱,两个月闪婚,一年后李雨彤出生。 此时,有些东西悄然改变了,张欣悦开始意识到,人民警察的职业光环,除了说出去好听,并不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她受够了聚少离多的日子。 与李振国离婚不到一个月,张欣悦就嫁给了她同校的一个老师,半年后就生了一个儿子。 李振国在第一段婚姻深受打击,不愿再娶,李母担心他会孤独终老,为此没少操心。 ...... 此时,面对宁馨,李振国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羞涩,喜悦,激动,百爪挠心。 看着挪过来的薯条,胡勇抬起头跟李振国说:“谢谢叔叔!”却是一副看大戏的表情。 作为西海高中的03届的校草,胡勇收到了上百封情书,虽然他没有回应,但是没吃过猪肉,却也见过很多猪跑啊,光是代写情书,五块钱一封,他都收了几百元代笔费了。 胡勇用脚在桌子底下碰了一下李振国,舞动的眼神在仿佛在说:老李,你行不行啊?中午不是还非她不娶吗? 李振国微微一怔,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李雨彤,低声道:“快去孝敬啊!” “啊?”李雨彤不解地看向李振国。 宁馨浅笑,拿起一个鸡翅递给李雨彤,她手上的鸡翅早已吃完了肉,却还在忘神中啃着骨架子。 李雨彤接过鸡翅,有些恍惚,随后甜甜的说了一声:“谢谢阿娘!” 宁馨红着脸说:“多吃点!” 看着毫无表示的慌乱的李振国,胡勇很无语,右手扶了扶自己的额头,道:“胡搅蛮缠,你倒是会占人便宜啊!现在你是不是也该叫一声阿爸,也孝顺一下彤彤爸爸啊?” “我......” “他们又没结婚,我干嘛要叫?” “而且就算结婚了,我最多叫一声李老爹!” 宁晨曦从吞吞吐吐到最后理直气壮。 “你果然还是姓胡,人如其名,胡搅蛮缠!”胡勇又翻了个白眼。 “没关系的,叫什么无所谓。结婚......是大事,我们得商量商量,主要还是看你阿娘的意思。”李振国终于说话了。 作为西海高中的一代“追爱大师”,胡勇都要崩溃了。 你憋了半天就说这个吗? 你就没有什么准备吗? 你这时候就该戒指掏出来现场求婚啊! “但是我得先声明,李叔叔,我是不可能再跟你改姓李的!我可不是吕布。”宁晨曦看着李振国认真地说。 胡勇噗呲一声笑出来,宁馨也觉得好笑,李振国也笑了。 只有李雨彤不明所以,问:“谁是吕布?” “你不知道吕布吗?”宁晨曦眼珠子一转,露出一丝喜悦之色。 “嗯,不知道。”李雨彤老实回答。 宁晨曦窃喜,有个妹妹也是蛮好的嘛! “妹妹多吃点,等会儿吃完了姐姐告诉你吕布是谁。”宁晨曦又给李雨彤拿了一个鸡腿,脸上的笑容很是灿烂。 随后转向李振国问:“叔叔附近有书店吗?” “新华书店就在隔壁,你要买什么待会儿我带你去。”李振国回答。 “不用不用!”宁晨曦说完又转向一旁的宁馨讨好道:“阿娘支援我一百块吧。” 宁馨已经猜到她要干嘛了,忍不住笑了笑,准备掏钱,又问:“一百够吗?” 宁晨曦:“......” 还没等她开口,胡勇就在一旁插话:“足够了,再多她就是贪污!”也是一脸贼笑。 宁晨曦翻了个白眼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哎哟!刘姥姥诗都吟起来了啊!呵呵......”胡勇笑道。 李振国已经掏出两百块钱递到宁晨曦面前,宁馨也掏出了一百块递给她。 宁晨曦接过宁馨给的钱,对李振国说:“谢谢叔叔,一百就够了。” 然后乐滋滋地把钱放到口袋里,催促大家快点吃。 李振国也猜到了宁晨曦要干嘛,笑了笑也没多说,继续吃着还没吃完的汉堡。 几个孩子很快就吃饱了,宁晨曦拉上李雨彤就要去书店,胡勇也说要去看看,宁晨曦便一手拐着李雨彤,一手拐着胡勇走了。 第三十一章 看电影 看着三个孩子离去的背影,李振国感慨:“彤彤成绩一直是不上不下的中等水平,不像小曦脑子那么好使,可能是随我吧,我小时候成绩就不好。以后有他们两给彤彤做榜样,希望她能有进步。” “曦儿也是贪玩,成天跟街上的孩子疯跑,我经常拿她没办法,也就胡勇能治得了她。”宁馨无奈道。 “是啊!不知道中午胡勇跟她说了什么......我们的事......之前你一直担心孩子不能接受,现在不用担心了,你放心,结婚后,我一定把她当成我亲女儿看待,也一定要对你好,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李振国看着宁馨真诚地说。 宁馨闻言有些感动,也有些脸红。 “这孩子看着大大咧咧的,实际上心思很重,应该还是有什么想法的,今天下午很反常,晚上我跟她聊聊。我不想给她任何负担,哪怕是一点点。我担心……”宁馨一脸抱歉看着李振国。 李振国有些激动,伸手握住宁馨握着水杯的双手道:“没关系,我愿意等,我也会努力,我会努力做到让你和小曦都没有任何负担。” 第一次肢体接触,额......好尴尬! 两人都很尴尬,宁馨红了脸,李振国赶紧放开她的手,挠了挠自己的头道:“我给你再倒点水。” 说罢便再次伸过去一只手,五根手指头抓起宁馨手里的杯子,把满满一杯水倒进旁边的空可乐杯,起身去找服务员装热水。 宁馨:“......” 刚刚装的热水啊!为什么要倒掉? 看着李振国仓惶逃走的样子,宁馨莞尔一笑。 李振国装好水回来的时候几个孩子也回来了,各自坐回原来的位置,李雨彤面前多了一套少儿版的四大名著。 “效率很高嘛!”李振国把水放到宁馨面前,环顾几个孩子道。 李雨彤表情略显苦恼,宁晨曦笑得愈发灿烂,胡勇则捂着嘴偷偷笑。 几个孩子没有一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李雨彤一脸怨念看着宁晨曦道:“姐姐,这么厚!怎么可能两个月看一本?” “两个月已经很久了!我一个月一本,七哥才狠,一周一本!”宁晨曦志得意满,笑嘻嘻的说。 胡勇见状笑着对宁晨曦说了句:“小人得志!小心我把你拆穿!” 宁晨曦一脸哀求,向胡勇卖乖。 “哥哥,真的吗?一周一本,你是怎么做到的?”李雨彤看向胡勇,惊讶,崇拜。 胡勇笑了笑说:“你不要管多久能看完,就每天看一个小时就好了,一个小时不长吧?才两集动画片的时间。” “哦,那好吧,我试试!”李雨桐还是没有太大信心。 “你一定可以的,你姐姐也是这个学期才开始看的,西游记她看了好几遍了,你们可以相互监督。”宁馨鼓励道。 李振国点点头说:“对对,你们每天打电话监督对方。” “姐姐你也没看完吗?”李雨彤问。 “不是!我只是陪你再看一遍!”宁晨曦急忙说。 胡勇几人都憋着笑没说话。 李雨彤很感动,看向宁晨曦道:“谢谢姐姐!我一定会努力的!” “呵呵……客气什么?别客气!话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去看电影了?”宁晨曦开始转移话题。 “嗯,时间差不多了,看电影去。”李振国笑着说。 电影院,当日有两部电影上映,《刑警张玉贵》和《加菲猫》。 李振国问几个孩子:“看哪一部?” “《刑警张玉贵》” “《加菲猫》” 三个孩子同时说。 几个孩子相互对视了一下,胡勇说:“《加菲猫》也行,反正我们没看过,对吧小八?” “对!就看《加菲猫》。”宁晨曦回答。 李振国看着李雨彤,期待她做出让步。 李雨彤并未看见李振国的眼神,她看了看胡勇和宁晨曦,笑着说:“算了,《加菲猫》我看过了,这次一起看《刑警张玉贵》吧!” 李振国去买票,胡勇自告奋勇跑过去选座位,拿到票后挑出三张拉着宁晨曦和李雨彤入场了,笑得很鸡贼。 李振国跟宁馨紧随其后,但是到了场内,李振国发现他手上的两张票跟几个孩子的座位隔了好几排,他瞬间明了,有些尴尬,也有些欢喜。 宁晨曦也发现了他们的座位没有在一起,马上站起来要求换位置,“我要跟阿娘一起坐!我从来都没有跟阿娘看过电影。” 胡勇一把将她拉回座位上,压低声音道:“你个猪脑子!你真的想让你阿娘跟我们阿爷一样孤独终老吗?” 宁晨曦瞪着胡勇,有些愤愤然,有些憋屈,有些不甘心,但也没再说什么。 电影放到一半,李雨彤睡着了,胡勇脱下外套把她固定在座椅上让她睡着。 知道李振国要去接宁晨曦,她早上起的很早,又疯玩了一天,这会儿实在太困了。 后来张玉贵受伤抢救,生死未卜,宁晨曦哭了,她对胡勇说:“七哥,以后如果我死了,你要帮我照顾我阿娘,如果你死了,我也会照顾好阿爷的!” 胡勇很无语,拍了一下她脑袋,“神经病啊!这只是电影!” 宁晨曦还是哭,而且越发伤心,胡勇把她搂进怀里,正色道:“我不会让你死的,以后你跟我一组,出任务我冲在你前面,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宁晨曦笑了,鼻涕眼泪蹭到胡勇身上,“七哥你真好!” “你好恶心!你是鼻涕虫吗?快起开!”胡勇很无奈,开始推宁晨曦。 “这点眼泪鼻涕都受不了,还说什么冲在我前面!鬼才信呢!”宁晨曦抓着胡勇的衣袖一边擦鼻子一边说。 胡勇无力吐槽,任由她擦。 晚上,胡勇睡沙发,李雨彤去跟李母睡,宁晨曦跟宁馨睡李雨彤的房间。 宁晨曦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她强忍着睡意等在洗漱的宁馨。 宁馨也想要跟孩子聊聊,所以特意加快了速度,但等她洗好进房间,宁晨曦已经睡着了。 “做个好梦!”宁馨在她额头上轻吻。 第三十二章 骗人就是小狗 清晨,宁晨曦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便对上宁馨温柔的笑颜,她叫了一声阿娘,撒娇地往宁馨怀里钻了钻,。 “昨晚睡得好吗?”宁馨搂着她问。 “嗯!”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阿娘跟李叔叔结婚了。”宁晨曦回忆着梦境说。 “哦?那……曦儿开心吗?”宁馨有些担忧。 “我明年就要上初中了,以后还要上高中,考大学,就不能每天陪在阿娘身边了。李叔叔是个好人,有他陪着阿娘挺好的。”宁晨曦略显忧伤,没有直接回答宁馨的话。 “阿娘是大人了,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只希望你能开心快乐地长大,别的都不在乎。” 宁馨顿了顿又说:“你小时候阿娘没能保护好你,失去了你,我日夜祈求,你终于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在我的生命中,没有谁比你更重要。” “你时常被街上的孩子欺负,说我们被抛弃,说你没有爸爸,阿娘知道那种滋味。” “你外公是个乡村教师,他跟你外婆两人感情很好,你外婆在我10岁的时候就病故了,你外公伤心过度,过了一年也走了,临走前把我托付给了大伯家。” “你大伯为了钱很快把我卖给了董家,董家供我读了几年书,初中毕业就嫁给了董国华,18岁有了你,从那时起,你就是我生命的全部。阿娘希望你能不看人脸色活着,不受人欺负长大。” “至于你李叔叔,阿娘希望他可以成为你的依靠,阿娘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你可以跟阿娘说说吗?” 宁馨看着宁晨曦认真说完。 宁晨曦静静听完宁馨的话没有说话,她躲在被窝里,露出一个脑袋,带着笑意看着宁馨,良久,伸出双手捧着宁馨的脸,开口:“我阿娘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李美丽就是个小人,长得丑就算了,作为一个裁缝,手艺还那么差,一天到晚就知道造谣我阿娘!” 宁馨噗呲一笑,用食指刮了一下宁晨曦的鼻子,“你个小精灵!答非所问!” “我是认真的!我阿娘长得这么好看,总觉得便宜了李叔叔,我别的没什么意见,就是觉得这一点亏大了!”宁晨曦皱眉认真的说。 宁馨也不再多说,直接挠她痒痒,房间里传来宁晨曦清脆的笑声。 宁馨她们起床洗漱后,李母已经做好早餐出门早锻炼了。 餐桌上,宁晨曦直接问李振国:“李叔叔,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阿娘求婚?”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怔住,李振国又被嘴里的粥呛到了。 胡勇和宁馨,还有李雨彤都想笑,唯有宁晨曦一脸严肃,盯着李振国等答案。 过了一会儿,李振国缓了过来,看了看宁晨曦,又看了看宁馨,红着脸问:“下个月,元旦节那天……可以吗?” “可以!”宁晨曦回答,依然一脸严肃。 紧接着又补充:“我只是同意你求婚,至于我阿娘那天是否会答应你,我可不保证,那是我阿娘说了算!” “好,我一定会努力让你阿娘答应的!”李振国保证道。 宁晨曦不再多言,向李振国伸出小指,李振国很无措,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不解地看着宁晨曦,又看向宁馨和胡勇。 胡勇无语,翻了个白眼,伸手抓住宁晨曦的手道:“幼稚!又不是你们小孩子过家家,拉什么勾!别闹了!” 众人失笑。 宁晨曦却伸出另一只小指,静静看着李振国。 胡勇不再阻拦,一只手扶住自己额头。 片刻,李振国伸出一只小指,与她拉勾,宁晨曦念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就是小狗。” 第三十三章 宁晨曦装病 2005年元旦,第二小学上午有庆祝活动,宁晨曦任凭闹钟滴滴叫个不停,躲在被窝不出来。 等到宁馨发觉不对,过去看她的时候,她撒了个谎,“阿娘~我头好痛,我不能去学校了,你帮我给老师打电话请个假吧!”乌黑的大眼睛满是哀求。 宁馨一听急了,摸了摸她额头,“怎么突然头痛啊?有没有发烧?” 用手摸了摸,觉得是有点暖呼呼的,又用自己的额头跟宁晨曦的额头碰了碰,确实有点暖暖的,宁馨面色凝重,帮孩子盖好被子道:“你躺好别起来,我去拿体温器量一下。” “嗯!”宁晨曦乖巧的点头答应。 宁馨转身出了房间,到客厅药箱找体温器,没找到,又翻了几个抽屉,依然没有,她把所有可能的地方都翻了个遍,依旧没有找到,无奈回到宁晨曦身边,拿过挂钩上的衣服说:“曦儿快起来,体温器没找到,,我们去医院看看让医生开点药。” 宁晨曦一听要去医院,急忙说:“不用不用,也没那么疼,也没发烧,我就在家休息一下就好了,阿娘快去帮我请假。” 宁馨以为她害怕打针,哄道:“不用打针的,我们就开点药来吃。” “真的不用,要是你不放心,就用生姜帮我刮一下额头,以前每次我头疼发烧阿爷都这样弄,不用去医院。”宁晨曦坐起来笑着说。 “哎呀!你快躺好别起来,盖好被子。”宁馨把她摁回枕头上,盖好被子,“那我去拿生姜。” “阿娘记得请假啊!先请假啊!”宁晨曦抬起头嘱咐。 宁馨边往去厨房走边回答:“请假不着急,先帮你刮一下,那么冷我先用开水烫一下。” 宁晨曦知道宁馨不帮她治好是不会做别的事情了,无奈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很快,宁馨端着一只碗进房间,里面是开水,开水里泡着一个拇指大的生姜。 宁馨一阵忙活,用生姜把宁晨曦全身主要的穴位都刮了一遍,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汗。 浑身上下火辣辣的宁晨曦此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佯装神清气爽,笑呵呵跟宁馨说:“我觉得好多了,阿娘快去请假吧。” 看着恢复精神的宁晨曦,宁馨露出了欣慰的微笑,用手指刮了刮宁晨曦的鼻梁道:“你好好躺着休息,我这就去打电话。” 宁馨起身要走,又停下问:“我煮了粉,你要不要吃?如果不想吃,喝粥也可以,我去煮。” “阿娘煮什么都好吃,就吃粉!”宁晨曦一脸幸福,笑得很自然,这是她的真心话。 宁馨失笑道:“那我去给你盛过来。” “先打电话啊!”宁晨曦又提醒道。 “好好好,你都说了很多遍了,现在就去打。”宁馨说完就去打电话了。 不一会儿,电话接通,童明宇说下午过来看宁晨曦,宁晨曦闻言失色,掀开被子赤脚跑向客厅,从宁馨手里抓过话筒说:“童老师,您不用来看我,我就是有点头痛,我妈给我吃了药,现在已经快好了。” 宁晨曦穿着单衣,宁馨连忙到房间拿了毯子把她裹起来。 童明宇嘱咐了一阵让她好好休息,挂了电话,宁晨曦松了一口气。 宁馨有点疑惑,问:“你真的好了吗?” “是啊!刚才还很疼,现在没事了,阿娘好厉害,简直华佗再世,妙手回春啊!”宁晨曦一顿夸。 “就你贫嘴!那就去穿衣服,洗脸刷牙,来吃早餐。”宁馨轻轻敲了敲宁晨曦的头。 第三十四章 天纹之页 早餐过后,宁馨到楼下忙活,宁晨曦拿出作业来做,打开文具盒,那支水银体温针跟着文具静静躺在里面,她狡黠一笑,悄悄把体温针放回药箱里。 很快,作业做完了,宁晨曦翻出才看了几页的《红楼梦》,看了两页,觉得无聊至极,跑到楼下看宁馨做衣服。 宁馨正在一块精美的壮锦上划线,宁晨曦看到那块布料,禁不住夸赞道:“哇!好漂亮的花纹!” “这是中国四大名锦之一的壮锦,壮族人称之为天纹之页。”宁馨抬起头笑着说。 “天纹之页?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啊!”宁晨曦觉得有些夸张了。 不就是色彩鲜丽了些吗?但自称天纹之页,未免自负了些,她有些不屑。 宁馨听到她那乍一听似是夸赞实际带着反讽的语气,再加上她那不屑的表情,有些无奈。 这孩子,怎么一点民族自豪感都没有呢? 宁馨想起来她写匿名信给清泉小学的校长,建议校长在全校普及汉语日常使用的事,而且据说校长真的马上号召全校师生普及汉语使用了。 那还是她到镇上念小学二年级没多久的事情,她不再听到原先在清泉小学听到的那些污言碎语,她便归结于汉语交流更文明,因此给清泉小学的校长写了一封信,信中除了关于普及汉语的必要性之外,还建议校长到镇上的小学学习校园的管理模式。 当时她把信寄出去的时候宁馨还觉得很好笑,一个小屁孩,给自己的前校校长写匿名信,建议学校改规章制度。 后来听秋雨说清泉小学颁布了很多新的校规,还强制要求全校师生讲普通话,宁馨着实吃了一惊。 原来,这个不点的力量这么强大? 宁馨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关于民族文化,民族自豪感,宁馨觉得还是有必要帮她认识一下,树立一下。 宁馨顿了片刻,道:“壮锦是我们壮族人的骄傲......” “阿娘你好像并不是壮族的!”宁晨曦打断宁馨的话纠正。 “我......”宁馨语塞。 “壮锦是你们壮族人的骄傲,以前还作为贡品晋献皇宫”宁馨重新说。 “跟荔枝中的妃子笑一样吗?”宁晨曦问。 “.......你这丫头,就知道吃!”宁馨有些无语。 宁晨曦笑了。 宁馨问:“绣花难吗?” “反正我是学不来的,不要找我!”宁晨曦摆摆手道。 “壮锦的工艺比刺绣要复杂得多,关于壮锦,还有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一听说有故事听,宁晨曦接连点头,在一旁的一捆布料上坐下来。 宁馨手上的活不停,开始讲起《一幅壮锦》的故事: 相传,古时候,住在大山脚下的一位壮族老妈妈,与三个儿子相依为命。 老妈妈是一位织壮锦的能手,一家四口全靠着她的手艺过活。 一次偶然的机会,老妈妈得到一幅画,画上有房屋,有花园,有田地、果园、菜园和鱼塘,还有鸡鸭牛羊。 老妈妈心想,我要是梦住在这样的房子里,那该多好啊! 大儿子知道了,说:“做梦吧!” 二儿子知道了,说:“下辈子吧!” 小儿子知道了,说:“阿娘你的锦织得很好,锦上的东西活鲜鲜的。你最好把这张图画织在锦上,你看着看着,就和住在美丽的村庄里一样了。” 老妈妈觉得有道理,于是买来五彩线,以那幅画为模板开始织造。 老妈妈日以继夜纺织,松油灯的油烟熏得她眼睛都要瞎掉了,一年以后,她的眼泪滴在锦上,她就在眼泪上织起了清清的小河,织起了圆圆的鱼塘。两年以后,她的眼血滴在锦上,她就在眼血上织起了红红的太阳,织起了鲜艳的花朵。 她花了整整三年时间,织成那一日,老妈妈把壮锦拿出来展现给孩子们看,不料一阵大风刮来,把壮锦卷向东方的天边去了。 老妈妈急得茶饭不思,她派老大去东方寻回壮锦。 老大一直朝东方走,走到大山隘口,有一间石头砌的屋子,屋门口坐着一个白发老奶奶,屋子右边有一匹大石马,石马张开嘴巴,想吃身边一蔸红红的杨梅果。 老奶奶看见老大走过就向他:“孩子,你去哪里呀?” 老大说:“我去寻一幅壮锦,是我阿娘织了三年的东西,被大风刮往东方去了。” 老奶奶说:“壮锦是东方太阳山的一群仙女要去了。她们见你阿娘的壮锦织得好,要拿去做样子。到她们那里可不容易啊!你要先把你的牙齿敲落两颗,放进我这大石马的嘴巴里。大石马才能吃身边的杨梅果。等它吃了十颗杨梅果,你跨到它的背上,它就驮你去太阳山。在路途中要经过熊熊大火的发火山,石马钻过火里,你得咬紧牙根忍耐,不能喊痛,只要喊一声,你就会烧为火炭。越过了发火山,就到汪洋大海。海里风浪很大,会夹着冰块向你身上冲过去。你得咬紧牙根忍耐,不能打冷战,只要打一个冷战,浪头就把你埋下海底。渡过汪洋大海,就可以到达太阳山,问仙女要回你妈的壮锦了。” 老大摸摸自己的牙齿,想想大火烧身,想想丧身海底,他头皮直发麻,面色铁青。 老奶奶望望他,笑道:“孩子,你经受不起苦难的,不要去了!我送你一盒金子,你回家好好过生活吧!” 老奶奶在石屋里拿出一小铁盒金子交给老大,老大接过小铁盒回身走了,老大一路走回家,一路想:“我没找回壮锦,回了家也不好交代,不如先拿着这些钱到城里享享福?”想着想着,他就转身向大城市走去了。 丢失了壮锦,老妈妈一病不起,躺在床上等了两个月,不见老大转回家,她对第二个儿子说,“二啊!你去东方寻回壮锦吧!那幅壮锦是阿娘的命根啊!” 老二也向东方出发了,走了半个月,到了大山隘口,又遇着老奶奶坐在石屋门口,老奶奶又照样对他说了一番话,老二像老大那样,畏惧路途艰辛,拿着金子到城里,享福去了。 后来,老妈妈的三儿子,在大石马的帮助下,越过火山和大海,找到了太阳山的仙女,让她们还回壮锦。 仙女们正拿着老妈妈的壮锦样子在织锦,老三趁机拿走了自己家的壮锦, 老三把来意说明了,一个仙女说:“好,我们今晚上就可以织完了,明天早上还给你。请你在这等一晚吧。” 老三答应了,仙女拿了许多仙果给他吃,仙果味道真好啊!他的身体很疲倦,靠在椅子上呼呼睡着了。 夜里,仙女们在厅堂上挂起一颗夜光珠,把厅堂照得明亮亮的,她们就连夜织锦。 有一个穿红衣的仙女,手脚最伶俐,她一个人首先织完。 她把自己织的和老妈妈织的一比,觉得还是老妈妈织的好得多,花草树木,鸡鸭牛羊,所有的一切都活灵活现的。 红衣仙女自言自语地说:“我若是能够在这幅壮锦上生活就好了。” 她看见别人还没有织完,便顺手拿起丝线,在妲布的壮锦上绣上自己的像:站在鱼塘边,看着鲜红的花朵。 老三一觉醒来,已经深夜,仙女们都回房睡觉了。 在明亮的珠光下,他看见阿娘的壮锦还摆在桌子上,他想:“明天她们若是不把壮锦给我,怎么办呢?阿娘病在床上很久了,不能再拖延了啊!我还是拿起壮锦连夜走吧。” 老三站起来,拿起阿娘的壮锦,折叠起来,藏在里衣袋里。 他走出大门,跨上马背,两腿一夹,石马趁着月光,绝尘而去。 勒惹咬紧牙根,伏在马背上,渡过了汪洋大海,翻过了发火高山,很快又回到大山隘口。 老奶奶站在石屋前笑哈哈地说:“孩子,下马吧!” 老三跳下马来,老奶奶在马嘴里扯出牙齿,安进老三的嘴里,石马又站在杨梅树边不动了。 老三走到一旁的水缸边一照,发现自己的牙齿又回来了,还是闪闪亮的金色的。 老奶奶在石屋里拿出一双鹿皮鞋,交给老三说:“孩子,穿起鹿皮鞋快回去吧,你阿娘快要死了!” 老三谢过老奶奶,穿起鹿皮鞋,两脚一蹬,一转眼就到了家。 他走到床前,喊一声“阿娘”,就从胸口拿出壮锦,在老妈妈面前一展,那耀眼的光彩,立刻把老妈妈的眼睛照亮了,身子也瞬间康复了。 老妈妈喜笑颜开,跟着三儿子把壮锦拿到太阳底下细细查看,一阵香风吹来,壮锦慢慢地伸宽,伸宽,把几里宽的平地都铺满了。 他们原来住的茅屋不见了,只见壮锦上的房屋,花园,田地、果园、菜园和鱼塘,还有鸡鸭牛羊全都变成了实物,老妈妈和三儿子就站在大房子门前。 忽然,老妈妈看见花园里鱼塘边有个红衣姑娘在那里看花,她急忙走过去问。 姑娘说,她是仙女,因为自己的像绣在壮锦上面,就被带来了。 妲布把仙女邀进屋里,共同住下。 后来老三和这个美丽的姑娘结了婚,过着幸福的生活。 ...... 故事讲完了,宁晨曦还带着笑容沉浸在故事里没走出来,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道:“难怪了,那么多壮人喜欢镶两颗金牙,都是被这个故事带歪了!” 宁馨:“......”她有些怀疑这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亲生的,怎么哪都能挑出毛病来? 可看着那跟自己神似的面孔,她由不得不承认,这就是自己亲生的女儿。 宁馨良久才重新开口:“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优良传统,都有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我们要做的是学习别人的优点,改正自己的缺点。” “哦!是吗?我就没发现瑶人有什么优点!”宁晨曦回过神来,开始反驳。 宁馨微微一怔,她想起了那个把伍秋雨掳走,并伤害了宁晨曦的瑶人,她心中也有一股无以名状的恨,可她知道,她必须要引导孩子放下心中的执念,否则她将一辈子不快乐。 宁馨调整好情绪道:“盘王的故事听过吗?” “嗯,听过。”宁晨曦回答。 “你觉得盘王怎么样?”宁馨问。 “不怎么样!他为报平王恩,斩杀了高王,后然隐退山林,说好听了是功成身退的英雄,说难听了就是傻子一个,害得一族人从此生活在山旮旯里,远离文明,他本人最后竟然被一只山羊弄死了!现如今瑶人受尽他族排挤,上个街都得排他族后面,这就是盘王的错。一个首领,不给自己的族人争取最基本的权益,就不配做这个首领,一个父亲,不给自己的子女创造良好的生存条件,躲进山林里做缩头乌龟,也不配做一个父亲!”宁晨曦说着,有些愤慨。 宁馨无语,这孩子,是专门找茬来的吗? 看着宁晨曦巧舌如簧,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宁馨无以反驳,想了想又说:“那些都是故事,传说,听听就好了,不要太在意。你阿爷医术那么高明,骨癌症晚期都能治得让人正常存活几十年,你知道他师从何人吗?” “不是医学院吗?”宁晨曦疑惑。 “不是,他年少时师从一位瑶医,后来才去医学院考了执照。你不能因为一个民族中出现了一个坏人就否定人家全族。”宁馨笑着说。 宁晨曦惊掉了下巴,顿了一下,问:“真的假的?阿爷从不说过去,阿娘怎么知道的?说他医术高明,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没见过他医治过任何人,除了给我和七哥刮刮痧什么的,那不算什么,那个我都会。” “我听金三角那个摆摊卖草药的瑶人大爷说的,真是可惜了他的医术了。”宁馨说完突然盯着宁晨曦看。 “阿娘,我脸上有花吗?”宁晨曦被盯得有些奇怪。 “你不是说你阿爷规定胡家子孙不许学医吗?”宁馨眼里放光。 “是啊,怎么了?”宁晨曦不解。 宁馨高兴地说:“你现在姓宁,不姓胡......” 宁晨曦打断她的话:“不可能!我要当警察,我才不要当医生。” 宁馨有些急:“当警察太危险了,你一个女孩子......” “当医生更危险啊!手无寸铁,分分钟被人砍死了,都无力还手的,五哥就是个例子......”宁晨曦再次打断宁馨的话。 “哎!你这孩子......”宁馨这次彻底无语了。 看到母亲的忧虑,宁晨曦忙赔笑脸道:“阿娘放心!我一定努力成为一名优秀的警察,以后由我来守护这个世界!” 宁晨曦说着话,麻溜脱掉一只手上的外套,弓起手臂秀她的二头肌:“阿娘你看,是不是有点厉害了?” “天冷,快把衣服穿上!真是拿你没办法。”宁馨失笑。 此时,楼上的电话铃声响起,宁晨曦一看墙上的挂钟,喜上眉梢道:“是七哥!”然后乐滋滋奔上楼了。 “你记下号码了就挂掉再给他打回去啊!”宁馨嘱咐。 “知道了知道了!”宁晨曦头也不回上了楼。 宁晨曦上楼后,宁馨才发现,自己开导和教育孩子的目的似乎并没有达到,几次都被这孩子带偏了主题,她看向二楼,有些无奈。 第三十五章 你女儿是九命猫妖 接胡勇的电话,宁晨曦被检查作业了,挂了电话,就像霜打了的茄子,重新捧起了《红楼梦》。 听着楼上许久没有动静,宁馨叫了一声:“曦儿~” 宁晨曦一听到宁馨的呼唤,马上抱着书跑下楼,大喊:“是不是李叔叔来了?” “......”宁馨有些尴尬,张着嘴没说话。 宁晨曦看了看门外,并无来人,也没车辆,她有些失望。 看着宁晨曦的举动和神情,宁馨失笑道:“你在楼上干嘛呢?听你没动静,就叫你一声,现在头还疼吗?” “不疼了。我在看书,七哥瞧不起人,我非要一周把这本书看完给他看看!”宁晨曦晃了晃手里的书道,一脸的不服气。 “嗯!阿娘相信你可以的,但是你看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别太累了。”早上宁晨曦演了头疼脑热那一出,宁馨还是有些不安。 “知道了。”宁晨曦说着又朝门外看了一眼,上楼了。 宁馨开始有点怀疑这孩子是不是装病了。 午饭的时候,李振国还没来,电话也没有一个,宁馨想他估计是忙忘了。 宁晨曦可不这么认为,在她心里,李振国已经开始从90分变成60分。 如果晚饭时候还没来,那就可以绝交了! 这种言而无信的人,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吗? 宁晨曦想着,有些气鼓鼓的,饭也多吃了一碗。 宁馨由此断定,这孩子早上绝对是装病,她不由失笑,收拾了碗筷叫宁晨曦休息一会再去睡个午觉,宁晨曦抢过碗筷,一脸严肃:“别抢我的活!” “你不是病了吗?今天阿娘帮你干了。”宁馨笑眯眯地说。 “早就好了,我阿娘做的饭,有病治病,没病强身,可厉害了!”宁晨曦扬着眉毛说,又切换到了嬉皮笑脸的模式。 宁馨敲了一下她脑袋:“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不是我亲生的......你这性情......以前在你七哥家,你是不是都横着走的?” “阿娘你想赖账是吗?先镜子照照,看看我跟你长的多像啊!来来来!”宁晨曦放下碗筷把宁馨往房间拉。 “好了好了,别闹了!亲生的,肯定是亲生的!”宁馨笑着说。 洗了碗,宁晨曦又看了一会儿书,就被宁馨催着去午睡了。 到了下午三点,宁晨曦还没起来,宁馨想着是周末,也没叫她。 到了四点,宁晨曦还是没起来,宁馨去她房间叫她,宁晨曦没应声,宁馨心头一紧,伸出手去摸她额头,烫得吓人。 宁馨后悔中午错怪孩子装病了,不应该让她洗碗的,应该让她好好躺着休息的,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她赶紧去拿了钱包,由收拾了两件衣服到背包里,然后拿来衣服和鞋袜给宁晨曦穿上,宁晨曦晕乎乎的,任由宁馨给她穿好,然后被她下楼。 宁馨出门就叫了一辆三轮车,直奔医院。 三个小时后,镇上的医院得出初步诊断——急性肺炎,症状较重,药品不足,要转院去县人民医院。 宁馨心急如焚,一番签字后,宁晨曦很快被救护车转去了县人民医院。 夜里,执行完任务的李振国连夜开车来到宁馨家,已经是凌晨一点,他以为宁馨母女睡了,就没打扰,调平座椅直接在车上睡觉。 其实他一早就出发了,还没出市中心就街道通知出任务,他给宁馨打了个电话,占线,任务结束他来之前也打了电话,没人接听。 等到天亮,李振国从车上下来活动胫骨,宁馨的邻居也起来了,很诧异看着他道:“李队怎么这么早在这里?小曦病了,宁馨带着她上县人民医院去了。” 李振国一听懵了,他还有一天的休假,立马驱车去了县里。 医院里,宁晨曦已经暂时退烧了,医生说还需要住院治疗一周,她一早就清醒了,吃了早餐后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看。 宁馨说起昨天她发烧时候的凶险,眼里含泪道:“你逞什么能?昨天早上要是早点去医院,也不会这么危险。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让阿娘怎么活?” 宁晨曦坐起来,宁馨忙把她摁回床上:“别起来,好好躺着!” “阿娘别怕,你女儿是九命猫妖,没那么容易死掉的。”宁晨曦安慰着母亲,一脸阳光灿烂。 同一病房的患者和家属听她这么一说,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宁馨也笑了,一直忍着的泪水也随之滑落。 第三十六章 薯片没有,药片就有 “阿娘我好无聊,你去帮我买点信纸我给秋雨写信吧!” “应该把《红楼梦》带来的,我跟七哥打赌一周看完的,现在要在这里住一周,太浪费时间了。” “阿娘你去跟医生说一下我已经好了可以出院了,再住下去我会疯掉的。” “昨天下午李叔叔来我们家了没?” “果然是小狗!电话都没有一个!” “阿娘,这个人从今往后可以绝交了,像这种没有信用的人还留着干嘛?” 宁晨曦絮叨了一阵,越说越生气,此时李振国在她心目中已经是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宁馨见她越说越不像话了,趁机教育她:“等你以后当了警察也是这样,可能阿娘好几个月都见不到你。你看李叔叔救秋雨那次,在外面一待就是一个多月。” 宁晨曦顿时语塞,心想:我知道秋雨是他救回来的,阿娘你用得着这样听醒我吗? 随即又开始不讲理了,嘟着嘴道:“我才不管!他要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是不会原谅他的!阿娘也不许原谅他!” “好!你是病号,你说了算,阿娘听你的。”宁馨笑着说。 “这还差不多!”宁晨曦终于满意。 宁馨顿了一下,问:“曦儿,你看,现在秋雨也救回来了,你不如就换个理想,你数学那么好,以后好好专研,当个科学家不好吗?” “不行!我跟秋雨约好了,以后我当警察,她当法官,我把坏人抓来给她审判,我们两个联手,抓尽天下不轨之人,荡平天下不平之事!”宁晨曦大言不惭,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一旁的一个男子家属笑着逗她:“小姑娘,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抓尽天下不轨之人,荡平天下不平之事’,你这牛也吹得太大了吧?” 宁晨曦有些恼怒:“叔叔别瞧不起人,谁还不是小屁孩长起来的呢?难道你一出生就这么大一坨吗?我......” “曦儿不得无礼,快向叔叔道歉!”宁馨看她开始出言不逊,赶紧制止。 “叔叔对不起!”宁晨曦马上道歉。 还没等对方开口,她马上又说:“但是,你也要跟我道歉,是你先瞧不起我的!” 宁馨:“......”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病房陷入了沉默的尴尬中。 片刻,男子身旁床上的7岁孩子开口了:“爸爸,到你道歉了。”一脸的天真无害。 男子憋得满脸通红,从牙缝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我接受你的道歉,我也不该对叔叔无礼,请叔叔原谅!”宁晨曦一脸正经。 “没~没事,叔叔不该逗你玩,有理想是好事,叔叔应该鼓励你。”男子说着赞许地笑了起来,然后对自己的儿子说:“你要向这个小姐姐学习,做个有理想的孩子。” “我有理想的,我以后要成为一名医生。”小男孩自豪地说,有些激动,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男子急忙帮他顺背。 这时,护士过来给他们房间输液,宁晨曦的针打上之后,宁馨叮嘱她自己看好输液瓶,然后去买她想要的东西。 宁馨走后,宁晨曦躺在床上,看着输液瓶中的药水一滴滴掉落,开始思考人生。 她确定,自己昨天早上是没生病的,装着装着,居然真的就病了,好尴尬! 宁晨曦正想着,李振国来了,他火急火燎冲进病房,看见宁晨曦一人,向前抓住她那只没在输液的手,关切地问:“小曦,怎么突然病了?现在好点了没?” 宁晨曦愣住了,半晌才抽回自己的手,带着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李振国回答:“我打听着来的。叔叔昨天去你家路上接到通知要出任务,给你打了电话,占线了,一直到很晚忙完了才赶过去,到你家的时候太晚了,我就在车上等着,早上才听邻居说你们上县里医院了,我这不就打听着找到你了嘛!” 宁晨曦静静听着李振国解释,看着他包扎着的左手,闷不做声。 李振国觉得她是生气了,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叔叔昨天爽约了,你可以原谅叔叔一次吗?” “李叔叔你们昨天成功了吗?”宁晨曦盯着他的手问。 “啊?”李振国不解。 “任务成功了吗?李叔叔你都受伤了。”宁晨曦指了指李振国包扎着的手说。 “哦哦!小伤,划了一下,不要紧。昨天顺利。”意识到宁晨曦并没有生气,李振国笑了,“你呢?好点了没?” “我没事了,已经不烧了,只是有一点点咳嗽。李叔叔,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宁晨曦坐起来眼巴巴看着李振国,笑得跟朵花似的。 “什么事?你尽管说。”李振国有点受宠若惊。 “李叔叔你可不可以帮我跟我阿娘说一下,我已经好了,可以出院了。”宁晨曦央求道。 李振国:“这个......对了,你阿娘呢?怎么没看到她?”李振国四处张望,没看到宁馨。 “她去买东西了,一会儿就回来。”宁晨曦回答。 “哦哦!你看叔叔来的急,我也没带什么给你,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去给你买。”李振国试图脱身。 “振国!”宁馨拎着一包东西进门,很诧异:“你怎么来了?” 李振国回头,看到了宁馨,他仿佛看到了救星,如释重负。 他真的是拿宁晨曦没办法,既不能得罪,也不能迁就。 谁说就做后娘难的?做后爹更难好吗? “你怎么受伤了?”宁馨放下东西,上前关切的问。 “没事,一点小伤,过两天就好了,不用担心。”李振国说着用那只受伤的手做了一下抓握的动作,表示确实并无大碍,左脸颊却不由得抽了一下,宁馨一直盯着他的手看,并没有发现。 “那还是要注意点,伤好之前别碰水。”宁馨嘱咐道,接着问:“你受伤了就该家好好休息,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李振国挠挠头说:“邻居告诉我的,对了,昨天......对不起啊!” “没事,我知道你一定是在忙。”宁馨笑着说。 宁晨曦感觉自己被彻底无视了,她翻了个白眼,自己去翻放在自己旁边的那包东西,宁馨见状,忙帮她拿出来纸笔,道:“附近没有书店,你先给秋雨写信吧。” “要买书啊?”李振国问。 “她呀!《红楼梦》还没看完,昨天跟胡勇打赌一周看完,这不突然来了医院,没带书。”宁馨有些无奈。 “我去买吧,我开车来的。”李振国笑着说。 宁馨正要谢绝,宁晨曦眼珠子一转,抢先道:“好呀好呀,阿娘一起去,要买我看的哪个版本的,阿娘你记得吧?” “哎呀,买书不着急,等你好点了我再去买,你现在就该多休息,别看书了,你昨天都吓死我了。”宁馨说着,还是有些后怕。 “急啊!怎么不急啊?很急,特别急!我总不能比彤彤进度还慢吧?而且我已经好了,阿娘不用担心,这里是县里最好的医院,怕什么!阿娘快去,在这里趟七天我会无聊死的,不然现在就让我出院?”宁晨曦小嘴一顿噼里啪啦。 宁馨想了想,要住七天,也需要买一些换洗的衣服,医院附近她刚才看了都没有卖,那就顺便去买衣服好了。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李振国问。 “没问题啊,今天早上就输液,没别的了。你们快去,回来帮我带一包薯片。”宁晨曦说。 “你都这样了,你还薯片?薯片没有,药片就有!”宁馨倒了杯水让她把药吃掉,然后跟护士说了一下,就跟着李振国买书去了。 第三十七章 李老爹求婚 宁馨和李振国走了一个多小时,回来的时候二人左手的无名指上都多了一枚戒指,眼尖的宁晨曦自他们进门那一刻就看到了,但是她不动声色。 趁着宁馨上洗手间的时候,宁晨曦贼笑着问李振国:“我现在是不是该叫你李老爹了?” 李振国刷的一下红了脸,看了一眼洗手间的方向,乐呵呵傻笑着点头,他压低声音道:“等你出院了,我们就去领证,春节的时候办婚礼。” “哦!那,恭喜你啊李老爹。”宁晨曦说着,心情很复杂,但笑容很灿烂。 李振国摸摸她的头,温柔地说:“你放心,我一定做个称职的老爹。” 二人效率很高,出去一趟,买了书,象棋,衣服,还有一部手机。 宁晨曦见到手机,那本新买来的书,和象棋,她看也没看一眼,玩起手机来那是无师自通。 让她玩了半个小时的俄罗斯方块,宁馨没收了手机,把书塞给她,然后拿着手机坐到一旁研究各种功能,李振国则到医院外面去打快餐。 宁晨曦一阵哀嚎,却又无可奈何,她打开书看两行字又看看宁馨,不时指点一下。 等宁馨基本上熟悉了手机的使用,宁晨曦问:“阿娘,早就叫你买手机了,你都不买,怎么现在突然买了?” “你叫我买手机不就是想玩游戏吗?就你这点自控力,我可不想你被手机游戏控制了。”宁馨抬头看着她说。 “切!我自控力好着呢!收放自如。”宁晨曦不服,“那现在不怕我被控制啊?” “不是我想买,你李叔叔非要买的,他说手机可以随身携带,方便联系,电话打不通的时候还可以发短信。”宁馨解释道。 “所以说,你们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宁晨曦凑到宁馨耳边悄悄说,说完后缩回床上,用书挡着嘴巴偷笑,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此时眯成月牙形。 “嘿!你这孩子!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舍得打你?”宁馨红着脸举着手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那是的!平时都从不打我,现在我病着呢,你怎么可能下得了手?”宁晨曦笑得很得意,“啊,对了,这手机他买的啊?” “嗯,他买的。”宁馨回答,看着宁晨曦,又说:“不过我回来路上把钱给他了,我们还没结婚,不能花他的钱。” “是吗?还这么讲究?不是有句话说‘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吗?”宁晨曦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曦儿你要记住,你以后会离开阿娘,在外面一个人求学,一个人工作,你一个女孩子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以随便花别人的钱。”宁馨严肃地说。 “哦,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呗!我知道了。”宁晨曦笑呵呵回答。 中午吃完饭,李振国教宁馨和宁晨曦下象棋,免得接下来的日子太无聊。 七天后的周日,宁晨曦出院,李振国开车来接她们回家。 李振国请了第二天的假,当天没有回市里,晚上为了避嫌,他并没有住在宁馨家里,而是在镇上的宾馆开了一间房。 第二天一大早,李振国从宾馆开车到宁馨家,一起吃了早餐后,开车送宁晨曦去学校。 李美丽把双胞胎送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李振国和宁晨曦上车,她气得直跺脚,“真是个狐狸精!一天到晚勾三搭四!”她也不顾两个孩子就在身旁,自顾自的骂着。 李美丽尖锐的骂声传到了李振国的耳朵里,门口的宁馨和车上的宁晨曦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宁晨曦很生气,怒目圆睁,拉开车门就要下来找李美丽算账,李振国拦住了她,压低声音道:“你先上学,这事交给老爹,包你满意。” 宁晨曦抬头看了看人高马大的李振国,觉得如果由他出马,确实才能实力碾压对面那尖酸刻薄的女人,她重新坐回位置上。 李振国又转身对宁馨低语了几句,他们原计划是送完宁晨曦,等到九点就去民政局领证的。 李振国突然改了计划,他跟宁馨说他等下要出去办点事,领证推迟到下午,还让她中午别做饭,放学时间她去接孩子就好,午饭他安排。 宁馨有些疑惑,但还是答应了,还怕耽误他的事要让宁晨曦自己骑车去,李振国说不用,向她神秘地笑了笑上车走了。 宁晨曦在同学们羡慕的目光中下车进了校园,她并没有觉得骄傲,反倒是有些恼火,她不喜欢被那样奇怪的目光注视着,尤其是对物质羡慕的目光,她后悔不该搭乘李振国的车上学。 或许是出于对自己那个暴发户亲生父亲的反感,她有些恨富情节。 李振国自是不知道她的情绪,他一直坐在车上,面带微笑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进校园,融入人群中,他才关上车窗。 车子还停留在原地,李振国并不着急走,他拿出手机打了二十几个电话,内容都一样,让电话那头的人中午11:35到景逸路19号捧场,他要求婚,时间不能早也不能晚。 电话打完,他去酒楼定了三桌酒席,再去金店买了一个钻戒,又到街上买了30个礼花筒,一大堆五颜六色的气球,一大块红毯,还有一束鲜艳的玫瑰花。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李振国把车子开到河边停下,开始给气球充气。 中午11:30,想着宁馨已经已经出发去接宁晨曦,他就开车回到宁馨家,5分钟后28个外援陆续到达,老朋友见面,都很高兴,也都替李振国感到开心,大家相互寒暄了一番之后马上策划接下来的仪式。 11:45,宁馨还没回来,11:50,还是没回来,李振国急了,按理说11:45就该回来了的。 李振国拿出手机正要打电话,就看到了不远处奔跑过来的宁晨曦,他赶紧躲回车里,等待宁馨出现。 待宁晨曦跑近,她很惊讶自己家门口怎么那么多手捧气球和礼花筒的叔叔阿姨,而且地上还铺了红毯,阿娘呢?李老爹搞什么把戏? 她心里直犯嘀咕,减慢速度,走到两队迎宾队伍跟前,站立不动,大喘息粗气,门是关着的,她没带钥匙。 队伍里的一个女同志问:“你妈妈呢?” 宁晨曦警惕地看着她,不说话。 李振国没看到宁馨,从车上下来,问:“小曦,你阿娘呢?她去接你了,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宁晨曦看到李振国,皱了皱眉:“我以为你开车去接我,所以我从侧门跑回来了,我想着回来再给你打电话的。” 这是为什么?在场所有人都有疑问。 李振国赶紧拿出手机给宁馨打电话,还没打出去,宁馨电话就打过来了,很急切:“振国!曦儿不见了......” 李振国忙打断她道:“曦儿回来了,她自己走路回来的,现在跟我在一起,你快回来吧。” 挂了电话,李振国把她拉到一旁问:“好了,曦儿,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去接你吗?” “我只是不想让同学看到我坐车,你要是不开车去,我并不介意。”宁晨曦说的很坦然,很大声。 一旁的人们还是不解,有人继续问:“为什么?” “我讨厌暴发户!”宁晨曦直言。 “暴发户?振国你什么时候变成暴发户了?”众人大笑。 李振国猜到了什么,叫众人别笑,拉着宁晨曦上车等宁馨。 10分钟后,宁馨骑飞快地踩着自行车踏板,接近自家门口,一个急刹,自行车稳稳地停在两队迎宾队伍跟前的红毯上,她喘着气,奇怪地看着两队人。 此时,音乐从一旁的车上响起,车门打开,宁晨曦和李振国一人从车子一边出来,李振国手捧鲜花走到宁馨面前。 斜对面的李美丽一直守在窗前,听到音乐响起,看到宁馨收下玫瑰花,看到李振国单膝着地,给宁馨戴上戒指,两人在众人的起哄声和缤纷绽放的礼花中相拥亲吻,她被气得饭也吃不下。 第三十八章 漫漫求学路 2005年正月,李振国和宁馨举行了婚礼,但为了宁晨曦,他们依然两地分居。 7月,宁晨曦如愿考上了县实验中学,报到那天,她在校门口拍了一张照片寄给伍秋雨,照片背后写了一行字:秋雨,我在这里等你。 伍秋雨收到来信,拿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看完前面看后面,翻来覆去的百看不厌,内心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喜悦。 暑假里李振国请了一辆货车来搬家,宁晨曦每个月只有两天的假可以回家。 宁晨曦的小考成绩在镇第二小学是第一名,但是到了县实验中学,没能进前50,被分到了普通班,住30人一间的大宿舍,宿舍里只有一间浴室,只有重点班才能住8人一间的小宿舍。 宁馨送她入学的时候看那条件,担心她不能适应,要打电话给李振国帮她转学到市里,她拒绝了,“我不会走的,我跟秋雨约好了。而且我向你保证,下学期,你来看我的时候,我肯定住在8人间!” 为了能进重点班,她整个学期都没回家,几次放假都是宁馨和李振国来看她。 终于到了学期末,她终于杀进了年级前十,下学期就可以调进重点班,搬进小宿舍了。 放寒假回到家见一到李雨彤,宁晨曦就压着嗓子,故作沧桑地说:“李雨彤同志,你可千万要努力啊,你看你前辈我,就差那么区区3分,就与那豪华总统套房失之交臂,要住集体牢房,你不知道我这半年有多悲惨!” 李雨彤是没有概念的,“人多不好吗?多热闹啊!” “热闹?我们每周有一天时间休息,每个月月底有两天时间,你知道休息的时候我们都干嘛吗?”宁晨曦故作神秘地问。 “干嘛?”李雨彤充满了好奇。 “动物世界里面讲猴群的那一集你看过吗?还记得吗?”宁晨曦问。 “看过啊!记得啊。”李雨彤回答。 “由于只有一个浴室,我们通常只有周末才能洗澡,因此很多人身上头上都长满了虱子。一到周末,我们就像猴群一样聚集到草地上,相互帮忙捉虱子,捉到了虱子之后也像猴子那样,放进嘴里用力一咬,‘啪’一声,活虱子炸死在嘴里......”宁晨曦说得声情并茂,连她自己都信了,觉得好恶心,不由打了个激灵。 李雨彤听得有些反胃,皱着眉头看着宁晨曦的嘴不说话,她在想那张嘴咬死过几只虱子。 宁晨曦还嫌不够,继续说:“不止如此,在宿舍里,一个人放屁,能熏死30个人,一个人脚臭,所有人遭殃!”宁晨曦用手扇了扇自己的鼻子周围,仿佛此刻闻到了室友的脚臭味。 李雨彤不由得也给自己扇了扇空气。 李振国努力憋着笑,在沙发上看着宁晨曦忽悠李雨彤。 宁馨在帮宁晨曦归置行李,看到李雨彤把宁晨曦的话当真了,笑骂道:“就知道忽悠你妹妹!快要吃饭了,别说得她一会儿吃不下饭了!” “我这是在激励她,要好好学习,不然很惨的!”宁晨曦辩解。 “姐姐~你,要不要先去刷个牙洗个澡?”李雨彤小心翼翼地问,身体不由往后缩了缩,面色为难。 李振国忍不住哈哈大笑,宁晨曦眼珠子一转,朝李雨彤扑去,又抱又亲的,李雨彤躲不开,急的哇哇叫。 李母端出来最后一个菜,看到两个打闹中的孩子,心情极好,她一直觉得彤彤一个人太过孤独,而宁晨曦这孩子她也很喜欢,她咯咯笑着,叫她们去洗手吃饭。 胡勇比宁晨曦晚一周放假,第二天是周日,李振国去接他过来吃饭,宁晨曦也要跟着去,宁晨曦去了,李雨彤自然也要跟着。 与上一次一样,宁晨曦在轩和居大门口守着胡勇,一见面就大喊“七哥”,飞奔着挂他身上,胡勇急忙叫她闭嘴,随便转了半圈敷衍了事,然后拽着她离开宿舍区。 上了车,胡勇认真说:“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在我学校叫我七哥?” “为什么?”宁晨曦很不解。 “我没叫啊,我都是叫哥哥的。”李雨彤解释。 李振国笑着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三人,“都系好安全带,要出发了。” 胡勇检查了一下两个妹妹的安全带,道:“都系好了。” “为什么不能叫你七哥?”宁晨曦问。 “别人一听你叫我七哥,就会问我们家到底有几兄弟姐妹?8个?还是9个?还是更多?我要解释很久。解释完了别人会想:这家人是猪吗?那么多孩子!你知道吗?我每次填那个家庭成员表,我都填得满满的,我还要藏起来不给其他人看见。”胡勇一口气说完,有些激动,显然已经被困扰很久了。 “所以,少了我一个,你很开心咯?”宁晨曦有些伤心,也有些生气,斜视着胡勇。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胡勇无从辩解。 “你误会你哥了,他只是不想同学说三道四。”李振国帮忙解释。 然而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宁晨曦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了。 车内陷入了沉默,胡勇暗暗咬住自己的舌头,后悔不该那么说。 李雨彤看着宁晨曦难过,也跟着难过。 过了一会儿,李振国清了清嗓子,道:“彤彤,你不是有问题要问你哥吗?” “哦!是啊!哥哥,姐姐说中学的学校宿舍30人一间,平时都不能洗澡,身上长满了虱子,一到周末大家就聚在一起相互帮忙捉虱子,捉到了还用嘴咬爆,真有这事啊?”李雨彤问。 宁晨曦憋着没笑出来,继续闭着眼睛。 胡勇瞥了她一眼,对李雨彤说:“是真的,她那么懒的人,估计正喜欢呢,不用洗澡不用换洗衣服。而且她属鸡的,最喜欢吃虱子!” 宁晨曦本来憋着笑的,听了这话,脸马上变黑了,但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胡勇看着她,继续说:“我以前的初中条件更加差,一个班级一个大宿舍,全校就两间小浴室,男生一间,女生一间。每间每次最更多洗两个人,而且下水道常年堵塞,浴室积水10厘米,从来没人用。” “啊?那你们不洗澡吗?”李雨彤震惊地看着胡勇。 胡勇笑着说:“不会啊!学校旁边就是河,我们都去河边洗,春夏秋冬都是。” “啊?冬天不会冷吗?”李雨彤持续震惊中。 “习惯就好啊!你没看到人家运动员都有冬泳么?”胡勇说得很轻松。 “那女生呢?女生怎么办?”李雨彤问。 “女生也去河边洗啊!”胡勇回答。 “啊?男女混洗啊!这也太....”李雨彤觉得很不可思议。 “不在同一个地方!从我们学校后山下是一个河湾,河湾中心是一座小岛,男生跟女生从学校出发到达河边后会分成两路,朝河湾两边走,走到小岛正好能挡住我们两拨人的地方,就可以洗澡了。夏天的时候,水涨得很高,河边的野草也很高,我们提着桶,挽起裤脚淌着野草沿着河湾走的时候,成片的鱼群被惊得四处逃窜,跳出水面,我们用桶就能接到,每次去洗澡带上一点盐,就可以吃烤鱼了。”胡勇说着,面带笑容,陷入了那段回忆。 宁晨曦睁开眼,正好看到他陶醉的神情,突然很嫌弃他,“你要不要笑得这么浪荡?” 李振国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