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颜值当担五皇子 黑云压城。战火漫天。 长剑上的血沿着剑身滑落,滴溅到地上成摊的红色里,翻不起半点波纹。 剑尖抵着一人线条分明的下颌,再向前半分即可取其性命。 持剑的人问:“君临熙,可还有话说?” “有。” 自知大势已去,君临熙抬眸望向曾一起策马扬鞭的兄弟,好看的眉眼弯起,笑着露出一排白牙。 “三哥,打个商量,让我死得漂亮一些,莫让血溅到我的脸,最好死后能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再下葬。另外,臣弟戎马半生,心头最大的遗憾就是尚未娶妻生子,若三哥有心,每逢清明再给我烧十个八个美人吧。” 除了娶妻生子,还有很多小惦记,东城门的青梅酒,百香楼的烧鸡,妙仙居的桃花酥,还有好久没摸过的胡琴…… 啊,想交代的有点多。 但说多了只怕一个都实现不了,还是紧着最重要的媳妇先说吧。要是在地府也能娶妻,相信她会做好吃的。 君临恩看进他澄清的眸底,为这一声“三哥”晃了神。 冷硬的嘴角终是软化,“可。” “太子,逆贼当诛!”身旁的幕僚怕他心软,沉声提醒。 是了,眼前的人不是从前那个可爱的弟弟,而是举兵谋逆,意欲取他性命的人。 君临恩眸色渐红。 终于,长剑翻飞,带起一道鲜明的血迹。 落日收起最后一丝余晖,月光却迟迟不肯现身。暴雨骤至,天边的雷声轰鸣不断。 君临熙扬起轻松肆意的笑,只记得男子清冷嗓音说的“可”字,心满意足地离世。 …… 南昭二十三年,国都汴京。 “不可以!熙儿疯,你们也跟着疯了不成?不行!我不同意!” 禧福宫内,梁皇后看着三个长身玉立的儿子,只觉得无比糟心。 身为三人中的老大,君临萧轻咳一声:“母后莫急,男扮女装这事虽说有失皇子风范,但五弟敢提出这法子必定是经过周全思虑的,你先消消气,听他一言如何?” 说着“温和”的目光便往中间年龄最小,个头最矮的君临熙看去,眼神分明在说“头阵我打完了,剩下的你小子自己解决”。 君临熙还在酝酿措辞,冷不防屁股被踢了一脚,直接扑到皇后榻前。 靠,这“关爱十足”的力道,肯定是三哥! 梁皇后以为他又要耍赖撒娇,为防自己心软,故意冷了脸,熟练揪起少年的耳朵。 “听什么听!本宫不听!臭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要和北昭皇子和亲的是七公主,便是她此时不在宫中,也轮不到你一个皇子对镜贴花,提裙上阵!” 门里门外的宫人们把头低得更低,努力缩小存在感,还强自憋着笑。 能够逼得皇后褪下端庄面貌,出口不顾用词的人不多。 除了皇上,唯五皇子矣。 耳朵上熟悉的力道让君临熙怀念得想哭。 然重生而回,他还有大把感受“母爱”的时光,此时的首要任务还是说服母后,阻止君临芷回宫。 少年照着记忆扯出一个略狗腿的笑容。 “母后,母后,北昭使者此来是为续签两国交好文书,眼下天灾不断,两边都经不起战争,即便没有和亲,这文书他们不想签也得签。我们又何须再赔上一个公主?” “那你还要扮作七公主与北昭小王爷相看?” 虽然仍是没好气,但话好歹是听进去了。耳朵得到解放,君临熙再接再厉。 “使者和朝臣们早就谈妥,这场相看就是民间最平常不过的活动,必要两厢情愿才有和亲可能。 然七妹常年在大佛寺陪太后顶礼焚香,入世未深,恐会受那小王爷甜言蜜语所欺,稀里糊涂地就点头北嫁。北昭气候风俗皆与我们不同,等到了那里再后悔则晚矣。 宫里寻不出第二个适龄的公主,儿臣与七妹年纪相仿,容貌相当,换了妆容有九成把握不被认出来,又不怕被那小王爷迷了心眼,相看宴后父皇再回一句没看中便两相无事,如此安排最好不过了。” 梁皇后看着小儿子薄唇一张一合,头头是道,险些被他绕了进去。 想起他每每闯了祸后条分缕析地说明原因都是用“最好不过”来结尾,灵台顿时一阵清明。 “少来诳我!你如何就知道七公主会愿意北嫁了。反正只要你父皇一句没看中即可,哪需要你从中捣鬼!” 君临熙心下苦笑,他如何会不知道君临芷的想法,枉费这女人生得一张好脸蛋,见到北秋那小白脸仍被迷得失了心魂,丢了良知! 南昭往后数十年的风雨皆是由这一场和亲而起。便是委屈自己女装上阵,他也要亲手把这根源扼杀掉。 “母后,七妹若是回宫相看,太后知道少不得也要回来给她掌眼,她老人家近年身子骨经不起折腾,又何必为了一场确定不会成的亲事害她们奔波一场呢。” 说到太后,梁皇后这才松了口。 “此事本宫同皇上商议,确实不宜让太后操劳,这场相看不如直接免了。” “这……” 君临熙还想再说,身后两位兄长极有默契地同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母后英明!” 梁皇后掐着眉心,有气无力地挥手:“行了,都退下吧,快快去把胭脂擦了,看得本宫心烦!” 君临萧和君临恩一左一右把满脸胭脂却不减颜色的人拖出了禧福宫。 直到耳根清净,梁皇后才回过神来,自己八成又被几个儿子带进坑里了。 故意整出男扮女装来让她瞧见,又跟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这么多,就是等她去跟皇上说取消和亲一事。 臭小子! …… “母后既说了会和父皇商量,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君临萧同样以为君临熙的目的是为了让皇后去和皇帝谈,不曾想容貌姣好的少年还是倚窗长吁短叹。 “可惜我这么好看的脸,无法将北秋当场比下去了。” 君临萧嘴角抽搐,恨自己问题太多。 偏一旁君临恩正经地认可:“论容貌,北秋不如五弟。” 君临萧抚额,不想跟他们讨论为什么男孩子要跟人比容貌。 君临熙咧开嘴角,给自家二哥和三哥一个大大的笑脸。 真好。 二哥还是太子。 三哥还是三哥。 他,还可以做那个只负责貌美如花的君临熙。 2 少年不识愁滋味 大昭国立国数百年,直至三十年前,尚未留下子嗣的昭光帝意外身亡,各方势力互相倾轧。 混战七年,最终君浩天和北山双双崛起,分南北昭。又交战三年,胜负难分,遂签订盟约休战二十年,愿结两国之好。 北姓本是大昭世族大姓,底蕴深厚。君浩天则是实打实的草根出身,和梁皇后相互扶持走到今日。 南昭朝臣们都很懂,但凡皇帝陛下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很好,源头必定都在禧福宫。 这日早朝皇帝心情不太好,看着位列前排的几位皇子,一二三四数完后,虎脸一拉。 “老五呢?” 好小子,害他在皇后那里得不着好,还敢躲? 君临萧心下叹了一句“果然”,硬着头皮上前。 “回禀父皇,五弟昨日已搬入五皇子府,不在宫中。” 南昭沿袭大昭风俗,男子十六及冠,皇子成年后在宫外有自己的府邸。 君临熙重生而回,还担心在宫里不适应会露出马脚,得知自己的府邸已经建成,宝贝得不行,不顾梁皇后的黑脸屁颠屁颠地搬了家。 为此,心塞的皇后昨晚没让皇帝吃到肉。 心塞的皇帝一大早就找儿子麻烦。 “朕自然知道他滚出宫了,谁给他的胆子不来上朝?” “额,父皇,五弟尚未领职。”君临萧顶着莫大的压力,又加了一句,“按律,无须上朝……” 皇子成年后即可入朝领差,前段时间君临熙被抓来接待北昭使者,兄弟几个日日在君浩天跟前,看惯葫芦娃一排的阵型,众人倒忘了,五皇子还是个“闲人”。 北昭使者说服皇帝和亲无果,昨日已离京,自然就没有五皇子什么事了。 君浩天一口气堵在半路,这火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 最终,颇有些恼羞成怒的味道,“都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主动来替朕分忧!日前藏书阁在筹备扩建,传朕旨意,五皇子即日起往藏书阁监工,统领重整典籍之责。” 建国后藏书阁就未再动工大修过,这二十年间又陆续收录的经史子集不知凡几,虽说都有记录在案,但重新整理起来,真真能要人半条命。 原藏书阁人员分配本就不多,提举阁事到吏部哭着要了两回人,一群人每日仍是在尘土飞扬的藏书堆中累成狗。 曾经官员们给吏部塞小钱,最想调去的清闲之地是藏书阁。如今官员们还给吏部塞小钱,最想避开的就是藏书阁。 皇帝原是听吏部尚书吐槽过这一事,才想把君临熙丢过去充数。不想越琢磨越觉得这差事“很是适合”那个喜欢到御花园爬树掏鸟窝的儿子。 龙座上的人心情由阴转晴,众大臣仿佛在他脸上看到了和五皇子笑时同样齐整的一排白牙。 在朝臣们的心理,如果头上能长角,貌美如妖孽的五皇子是一个小混世魔王,而皇上……咳,不可说。 整个大殿中唯一处于状况外兀自兴奋的就是原统领典籍事务的提举阁事了。 终于来了个名义上比自己大的老大,终于可以开始甩手掌柜甩甩甩模式了!! 而他的这个想法,在君临熙到了藏书阁后,被甩脸甩得不要太疼。 “五皇子,孤本修补工作已进入尾声,专门存放的阁楼也理出来了,这摆放的次序是按年份整理还是仍按内容整理?” “本皇子忙着呢,这么简单的事去问陈阁事!” “五皇子,工部的人犯困,把扩建的楼阁门槛建高了一公分,绊倒了搬书的黄检阅,两边吵起来了,你快去看看!” “去找陈阁事!” “五皇子……” “去!陈阁事!” 年纪不大华发早生的陈知年陈阁事又去太医院开了一副药,回来找到正在书画堆中一脸严肃翻看着美人志的君临熙。 “五皇子,你在这一圈书中已然待了三日,可是在找什么重要的信息?不如说与下官听听,下官着人来帮你找,多个人多一分力?” 找到了就赶紧地出份劳动力,就是帮忙去晒晒书也好啊! 把脸埋进书里的人一本正经地摇头:“这事别人帮不了我,本皇子在找我未来的皇妃。” 尤记得临死前最响亮的心声,君临熙觉得一定是三哥和老天爷怜惜,把他送了回来,不辜负年少温柔乡的时光。 因此皇帝老子把他踢来藏书阁这事还正合他意。 上辈子在兵部和军队已经玩耍够了,都是一群臭烘烘的大老粗兵蛋子,而藏书阁,有全天下最全的美人画像~ 陈知年只当这位皇子在藉口不干活,仍不死心哄了一句。 “京中闺秀众多,皇上和皇后定会为五皇子择得一个品行兼优的五皇妃的。与其寄希望于浩瀚书海,不若在藏书阁修缮完毕后去参加几场宴会。说起来,这修缮工作若能得五皇子相助,必定能更早竣工,届时五皇子也能早点去赴宴了。” “呵!”君临熙扬眉表示不屑,“早年间宫宴不少,京中闺秀本皇子都看个遍了,并无相貌比我出色之人。” 就您这惊为天人的相貌,如有女子得之几分,那不早成祸国妖姬了。 心里这么想,委屈巴巴的陈阁事出口又是另一番言辞。 “娶妻当娶贤,这美貌……” “这美貌很重要。”君临熙截住他的话头,郑重其事,“若不能在脸皮上胜过我,那人又凭什么征服本皇子的心!” 陈知年:“……” 论脸皮,哪个比你厚!!! 他也知道自己跑题了,但这少年委实气人。 罢了,他懒得与这看脸的肤浅之人为伍,还是回去整理翻新修订的各州府志吧。 老话说得没错,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靠自己,他还能得陛下体恤多发两钱俸禄,哼! “对了,广南西路崇州近年人口变化较大,得传信当地官员再核对一番……” 劳碌命陈阁事念叨着离开了。 而翻到一张看得顺眼的美人画像,看着其上所标的出处,君临熙修长的指节抵上下巴,低笑着沉吟。 “广南西路,崇州。” 好地方! …… 就在崇州昊天县的海边小村里,一名少女正对着海风冷笑。 “呵!这个鬼地方!” 木云云不止一次想通过跳海穿越回现代。 她刚刚才存够二十万首付准备回老家搞个房子安居乐业,抱着银行卡美滋滋地睡着,一觉醒来就到了这个所谓的南昭国。 3 南边有女初临世 第一眼看到砖瓦小屋的屋顶横梁,感受到背贴硬邦邦的木板床时,木云云只以为是梦回儿时,又回到了老家玩泥巴。 直到不一样的爹,不一样的娘,和颜值飚高了好几个度的正太小弟弟露脸,她再也无法催眠自己这是一个梦。 唯一值得开心的,就是那身吃外卖留下的肥肉在这里因为营养不良而消失无踪,她实现了从小到大最深的执念——瘦!!! “可惜这张脸,还是原来那个样,跟天姿国色半毛钱关系没有。” 看着海水里不甚清晰的倒影,木云云再次恨天公不作美,连木子越都能“整容”,为啥不能顺便给她的脸开个光! 时不时有村民出海归来,就会看到木老三家的闺女插着腰在礁石边挤眉弄眼。 “那丫头不会又要去海里学潜水吧,谁去给木子越报个信,别闹出人命了。” 有坏心眼的小子发出奇怪的笑声,“叫木子越干嘛,快快去叫水哥来救人。” 结伴来捡贝壳的小姑娘看着赤胳膊裸背的少年羞红了脸,转过头来又对着木云云指指点点。 “水哥喜欢的明明是阿青,木云云不要脸跳到水里勾.引人,水哥才不会再上她的当。” “就是,要演也不演得真一点,这次怕不是也在等着水哥出现了才往水里跳,可被我们抓个现行了。” “长得不好看,脑子也不好使,这种人怎么会是木子越的姐姐。要是我,不如找个没人的时候再一头往海里跳。” …… 崇州临海,这片海滩其实很大,延绵望不见尽头。但包括木家村在内的邻近几条村,活动范围都在附近一小片。 渔船抛锚也比较集中,离礁石堆并不远,乡下人说话又很有底气,从不控制音量。 以上那些话自然而然蹿进了木云云的耳里。 她伸脚甩了甩鞋上的泥沙,往家的方向走。 路过那个说她长得不好看的小黑妹时,森然一笑。 “你如何知道我没人的时候跳过海了?” 满意地看到小妹妹的脸色黑里透白,木云云才背着手欢快回家。 农村也有农村的可爱之处。有仇当场报,有话不拐弯,没有城里人层出不穷的套路。 对于这一点,木云云十分有自知之明。 还好她没有穿到高门大户的小姐身上,否则规矩重重她会窒息,宫斗宅斗估计也活不到穿回去的时候。 而木家村里,唯一让她略感烦恼的,就是那群以阿水为首的小混混和村长家读过两天书却缺乏容人之量的木泽、木青兄妹。 要说这恩怨由来,木云云只怪自己太傻太天真。 放不下银行存款的她在穿来的第二天就跑到了海边准备“水穿”实验。 然则时值盛夏,无所事事的少年正喜欢在浅水里嬉闹,见木云云一个人便有心上前捉弄。 谁知小丫头二话不说爬到最高的礁石上,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往水里跳。 讲真,退潮时分,礁石区深处的水最多漫过腰际,在那里跳进去潜不了水啊。这是少年们最直接的想法。 三五个呼吸后仍不见有人冒头,阿水等人才急忙过去查看。 蹲下身沉入水里才发现那丫头抱着礁石一角在憋气。两腮鼓鼓,莫名的可爱。 咦,不对,表情怎么越来越……不可爱了。小伙子还不认识狰狞这词,想说难看吧,又觉得对不起刚刚看到的可爱的脸。 感觉自己憋气快到极限的木云云正准备起身,就被人用力扯出了水面,劈头盖脸被说了一通。 “喂!你想学潜水找木子越教你啊,一个人逞什么英雄,别回头死在这里了,害得我们不能再下水!” 少年话少,听村里唱大戏时学了逞英雄的说法,觉得很霸气,时不时就要拿出来造个句子。 她这么壮烈的“自杀”行动,怎么就成学潜水了?木云云无语,最后呛了几口水,一时咳得无法反驳。 阿水的小跟班们从旁起哄:“木云云,我们水哥英雄救美了你,你是不是该以身相许了?” 都是从戏里学来胡乱用的词,几个小子也还不太懂以身相许是怎么个许法。 然这话在木云云听来就过分了。 再意识到自己正靠着礁石,被少年以“壁咚”的姿势半环着,心里一惊,把阿水推得一屁股跌进了水里,怒目而视。 “谁要你救了!”这里可不是现代的游泳池,村里人搞不好真的会逼她以身相许。 感谢她这营养不良的小身板,十一岁还没有发育的迹象,湿了水倒也没看出什么来。 阿水扑腾了几下才站起身,气急败坏地指着她,“谁稀罕救你了!脾气这么差,活该你学不会潜水,永远当个旱鸭子!” 说完颇有气势地一挥手,招呼兄弟们:“我们走,收队了!” 木云云差点被他这中二非主流的阵势气笑,还收队! 事情虽则没有闹大,但木老三家的闺女学潜水差点憋死被阿水救了的消息还是在村里传开了。 每每碰上,阿水小跟班们就会传出两种声音。 年纪轻些的萝卜头跟着阿水喊“旱鸭子”,稍懂了点事的都喊“嫂子”,有毒! 木云云想着自己穿越前好歹是个年近三十的成功女性,每次默念着“儿子们”也就看开了。 更有毒的是木青。 在木云云之前,“阿水帮”最喜欢围着这个村里唯一文静的女孩鬼叫,现在关注她的人少了,竟像是失了宠的妃子般咬上木云云了。 村里的女孩大多和木青有交情,开始一致排斥她,小女生背后编排起人来,还真有那么两下子。 对此,木云云给自己排等级,哀家是太后,就静静地看这群可怜的妃子们表演吧。 这些少年少女们还处在花一般的年纪,小心思也都在脸上,木云云甚至觉得他们好相处。 至于那个喜欢处处为妹妹出头的木泽,以同事的角度来说,就真的真的真的,不好相处了。 县太爷要修县志,每条村征两个识字的人校对族谱。木云云家大伯在县衙给县太爷当秘书,知道木云云和木子越识字,把木家村的名额留给了两人,毕竟工钱也不少。 村长打听到消息后还想把名额留给自家两个儿女。后来经过协商,两家各一个名额,都给年长的去。 工作地点集中在县衙,用木云云的理解来看就是朝九晚五,逢三休一,对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简直是一份好得不能再好的工作。 如果木泽不三天两头打她小报告的话。 4 不爱鸳鸯只爱钱 校对的差事是木云云穿越来之前就在进行的。 木泽和她校对的是同一本族谱,两人轮流翻阅,再比照最新稽查户口得来的籍账对异同进行标注,每三日交一轮任务,由县里的师爷团进行复查。 原来那个木云云做事认真踏实,每日三个时辰就能完成任务量,总会多校对几页坚持到四个时辰再回家。 木泽发现后欺她胆小内向,又匀了一半的工作量给她,自己则每日轻轻松松地来,轻轻松松地走,待有人巡查时就装模作样地正经一会儿。 交任务时他倒是积极地帮木云云去了。把两人的标注页合在一起,硬把木云云的字迹说成是他的。 对于这个暗箱操作,穿越来的新云毫不知情,头三天拿着任务还是磨刀霍霍干劲十足,愣是凭着职场多年的效率把木泽剩下的一半都干了。 木小泽还是乐呵呵地去交任务。 复查的师爷看着全是一人笔迹的标注,又拿来三日前的对比。在木云云的刻意模仿下,字迹没有穿帮。和标注多页的部分一致。 如此一来这三日标注全是出自木泽之手? 师爷日前路过木云云的“办公桌”,分明看到她在埋首写个不停。怎会连一个字都没留下? 同是县太爷的秘书,这事没瞒过木家大伯木笙,找来木云云和木泽一问,就什么都清楚了。 比起气愤,木云云更多的是无语,这哥们作弊手段也太低端了些。 还好这个世界的文字已经相当楷体化,她模仿起来并不困难,要是换种她模仿不来的字体,交上去三种笔迹岂不是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好险。 在县太爷的调解下,木泽把多得的工钱赔给木云云,被调到张家村的办公地点帮忙。木云云凭借出色的表现拿下了木家村的族谱,领两份工钱。 看在钱的面子上,她不想再跟木泽小伙子计较。奈何这家伙却是盯上她了,但凡她哪一天提前完成任务量休息一会儿,他就到师爷处状告她偷懒。 “下班”后不是在县衙门口就是在村里头堵她,色厉内荏,说一些不着边的狠话。 真是……烦不胜烦。 就像现在。 她刚走进村口,这蚊子便出现了。 “木云云,你当真不再正眼看我?黑妹把你刚刚去海边的事告诉我了,早跟你讲过,不要打阿水的主意,他是阿青的。” 木云云很不喜他拉近的距离,皱着眉后退了两步。 “你这话说的,问过阿水同意了吗?” 往常她是一个字都懒得说。 今日吹着海风真实感觉穿回去的希望又远了,很有可能需要在这个世界重新开始攒钱钱,一些小问题就有必要解决一下了。 木泽见她终于肯说话,脸色刚想柔和一些,听完后就彻底怒了。 “果然像阿青说的,你之前一力讨好我,现在见没有机会了,就想换个大腿抱,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说着就想上来拉木云云,吓得她又退后了两步。 所以说比起“阿水帮”虎头虎脑的那群男孩子,这个木泽在木云云看来才最不是东西。 臆想症晚期了都。 这个路口挨着张家村和乔寨村,不远处就是海龙王庙。今天初一,不少村妇拿着香路过,都会往两人瞄一眼。 “阿泽,别欺负木老三家的小丫头,快快回家去。”木家村的花奶奶是个老好人,看到谁有什么事,都会帮上一把。 晚饭期间是烧香高峰期,若不是来来往往的人见着,木云云觉得刚刚木泽就要动手打人了。 要真打起来,她还不是对手。 木泽狠狠地瞪她一眼,“我看你能躲到几时!” 转身后似想到了什么,又蓦地靠近木云云,语气暗沉。 “阿水你是别想了,就你这模样人家看不上。不如还是回来跟我吧,等爷高兴了就让我爹上你家提亲,说不得我将来考了功名你也跟着风光,好好想想吧!” 这神展开让木云云始料未及。 本以为是少年气性,心眼小的报复。没想到竟打上了娶她的主意。 一开始不是这样的。木云云才十一岁,木泽看她就跟她看村里其余的小萝卜一样,没把她当女孩看。 联想到他刚刚说的“女人”,说要娶她时脸色分明不怀好意,木云云眼神凌厉起来。看来木青又给他的大脑灌输了不少垃圾信息。 小打小闹也就罢了,但看木泽兄妹这次显然是想来真格的。 木云云只觉得头痛。 就是皇帝老子她也不想嫁,木泽提出的嫁娶问题让她不得不正视起自己目前的生存环境。 这个世界对女性虽说没有封建社会苛刻,却远远算不上友好,更不是她说不想嫁就能不嫁的。 在村里还不是有没有钱的问题,要是她有钱了只怕会招来比木泽更过分的苍蝇。 在县衙时,她查过南昭的人口制度,是允许单立女户的,不过全国可查的也就那么几例,除了寡妇还是寡妇。 若真的穿不回去,她除了要攒钱,还是要想办法把家往都城挪。在一个国家最发达的地带,思想总是相对开明一点。 崇州到汴京最快十日可到,对于十一岁的小村姑木云云来说却是隔了千山万水。 即便是现代,老家的女孩也大多不会离开县城外出打工,如果木云云没有读大学,以她那时的胆量,估计也走不出多远的地方。 这么一想,顿时好怀念现代的教育制度。 啊,更想念她的银行卡了! 路过离家不远的池塘时,看到那两只成双成对的鸭子,边走边愤愤喊着。 “娘,我想吃烧鸭!” …… “吃吃吃,就知道吃!” 在禧福宫用膳的皇帝看着小儿子,气不打一处来。 梁皇后好笑地给他顺气,“臭小子有孝心,特意搜罗美食来孝敬你,这不是好事吗。百香楼的烧鸡做了许多年,味道还是那么香,快尝尝。” 君临熙乖乖地坐在下首,没敢说这本来是给他自己买的。皇帝临时召三个儿子入宫,他来不及在百香楼吃只好打包一起带了来。 他最近惹的事有点多,偷溜到崇州的计划被陈阁事搅和了,早朝上提出的想找皇妃的申请没被同意,到东城门喝个酒都能和国子监的监生打个架。 君临萧和君临恩劝他在皇帝老子面前低调。 5 巧言令色是书生 百香楼的烧鸡味道一绝,皇帝的味蕾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再开口训斥时底气就不那么足了。 “东城门打架是怎么回事?老国公在御书房哭了半日,说是你们伤了他宝贝孙子?” “父皇,儿臣冤枉啊!”跟皇帝老子过招,君临熙惯会喊这一句奠定基调,再行叙述。 “儿臣在藏书楼任劳任怨,兢兢业业,难得等来休沐日,听闻城东有美酒,深巷难掩酒香,便叫上二哥三哥一起去品酒,想着此酒若真实不负盛名,便带回来叫父皇尝尝。 明明是儿臣提前叫人订下的位置,订下的酒,那国子监新来的一群监生前去聚会,把儿臣的酒喝了,其中卫隽喝得最多,儿臣气不过,才把他揍了一顿出出气。 儿臣贵为皇子,卫隽抢儿臣的酒本就理亏,况那日二哥三哥从旁阻拦,说是打架不过是场面乱了一时,根本就无人有伤亡,老国公这是赤果果的污蔑,你要给儿臣做主啊!” 君临熙自小课业最差,太傅布置的文章总是写得狗屁不通。唯独每次开口应付自家两位凶神恶煞的父母,口若悬河,条理清晰。 知子莫若父。 小儿子这番话里大概只有“揍了一顿出气”这几个字是真的。 往常君浩天都会自动过滤信息抓重点,偏这一次被美酒带偏了。 “什么酒值得你们大打出手?” 皇后为了他身体着想,除大小宫宴外,都盯着他不给喝酒。若臭小子真能孝敬他几两,咳,他可以勉为其难帮忙安抚一下老国公。 “父皇,是吐蕃人在东城门酿的青梅酒,儿臣敢保证,比你藏在御书房的葡萄酒好喝。” 最后一句是打量着皇后不注意小声说的。 君浩天浓眉一抽,强行绷着脸,“行了,国子监新生一年不如一年,不思进取,只知饮酒作乐败坏风气,是该整顿一番了。” 老国公护短,皇帝老子也互短。抢朕的……儿子的酒,问过他意见了吗? 旁观事态进展的君临萧和君临恩一脸漠然,对自家小弟竖起大拇指。 第二日早朝。 言官上疏五皇子殴打国子监监生一事。 打了国公孙子是家事,打了监生闹不好就是捅马蜂窝的节奏。 国子监、翰林院、御史台,笔杆子能写死人的地方。况国子监的年轻学子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意气书生,但大部分家里后台硬啊。 可惜,对上了后台更硬的五皇子。 只见皇帝老神在在地唤了一声:“国子监祭酒何在?” “臣在。” “国子监有教育天下英才之责,朕把未来的栋梁之子交你手上,是给你教他们去欢聚喝酒的?” 这话有点重,国子监祭酒心下一惊,躬着的身子立马变成了跪着回话。 “陛下恕罪!昨日休沐,老臣念地方来的学子们思乡情切,没有过多约束,是臣监管不力,臣有罪!” 休沐日还监管什么,这祭酒嘴皮子一滑,倒是会说话。 没想到皇帝不应他这茬,反倒把一本折子往他跟前一扔,大发起脾气。 “你确实有罪!又岂止是监管不力的罪!若不是五皇子这一闹,朕还不知道国子监成什么样了,各地举荐的名额少了一倍,世家公子哥儿倒是多了一倍不止,斗鸡牌九,投壶射箭,就是没有半点读书人的样子! 再过几年,外来的学子想在京城读书,怕不是也要到你祭酒大人家中纳粟捐钱才行!而你还敢在朕跟前巧言令色?!” 皇帝越说越怒。 原也只是想为了五皇子寻个由头批一下国子监,结果让人一查,这里头水还很深。 战后的南昭国百姓一直很珍惜和平生活,吭吭哧哧开垦十余年才有了一点盛世模样。新一代人没经历过战争,尤其是富贵人家的子孙,贪图玩乐,课业日渐懈怠。 关键是天下父母心,都想给孩子铺条后路。科考不行了,就想着若能通过荫监或例监身份进入国子监,将来到六部实习也就能入朝做官了。 荫监是指三品官以上子弟或勋戚子弟入监读书的学生。例监是指因监生缺额或因国家有事,财用不足,平民纳粟于官府后,特许其子弟入监学习者,故又称民生。 好事情人人都想分一杯羹,但其实国子监原设定的荫监和例监名额十分有限。 有人起了歪心思,在国子监祭酒这里走了后门。更有甚者,在京城的达官贵人会直接在外地生员那里强买学籍,让自家孩子顶了别人的姓名去上学,等到分配实习时再利用人际关系让祭酒或六部人员改个名。 早几年前,朝中就有人反映过这事。但奏折递不到皇帝跟前就被压下来了。大臣们谁家没两个不孝儿孙呢,原本有在国子监的就不说了,没在国子监的听说这事也开始闷声找路子。 国子监连祭酒在内的几个高层狠狠发了一笔大财。愣是没人再揭发他们。 君浩天好久没在朝会发过这么大的火,朝臣们一时噤若寒蝉。 也有不怕死的,出言想帮国子监祭酒一把,“皇上,监生们贪杯固然不对,但斗鸡赌博一事臣未曾听说,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站这人旁边的一个小官悄悄挪后了一些,极力与他拉开距离。这怕不是个傻子哟,皇上亲自查出来的能有什么误会。 果然,君浩天眯着眼盯了他半晌,在终于记起这人的身份后,先冷声发落了他。 “吏部听旨,礼部员外郎黄中承不守礼法,出言顶撞朕,革其员外郎一职,下放广南西路当知县,什么时候脑子清醒了再回来。” 黄中承其人,小心思是有,但能办事,也有大才,这都没把官丢没了,可见还是有机会往上爬的。 一下子跌到知县,可见皇上也是气狠了。往常有人顶撞他,最多心里记下小本本,再找个由头处置一下,这会都能直接把出言顶撞立为罪名了。 国子监祭酒自知躲不过这一劫,咬牙发了狠,抱着“多拉几个垫背”的想法开始攀咬。 “皇上,臣错了,臣有罪!一开始臣也不愿放低国子监门槛的,实在是顶不住压力啊!太仆寺少卿在臣家中哭得好不凄凉,京都府尹管着臣府邸周边的治安,吏部侍郎管着臣的考核评分,面子也不得不给……” 朝臣们心惊肉跳,若让他说下去,在座没几个能撇干净。 君浩天同样是脸色铁青。 这些人确实该整治,但若大肆惩罚下去,朝廷就没人干活了。更加不用指望国子监那群没出息的! 前排厚着脸皮挤在太子身边的君临熙悠悠踢了自家二哥一脚,君临萧白他一眼,配合地出列。 “父皇,国子监一干人等徇私舞弊,败坏朝纲,儿臣认为理应严惩。至于鱼目混珠,滥竽充数的监生,不如择日在国子监来一场淘汰考试,不及格者遣送回家,再由各地举荐生员补上。” 把责任归结回监生头上,后果最严重也就是自家儿孙少了国子监这条路,总比自己丢了官好。况且,抓紧时间恶补一下,万一孩子考好了呢? 一时间,朝臣们在心里感激太子,大呼“臣附议”。 皇帝也觉得此计可行,遂只将国子监的涉事官员革了职,抄家流放。试卷由太傅和六部尚书一同拟定,三日后开考。 见事情都说得差不多了,君临熙才慢声插了一句嘴。 “父皇,藏书阁最近晒书人手不够,那些考试落后被淘汰的监生不如就派到儿臣这里晒书吧,正好补补书香气。” 好家伙,吏部尚书一直躲着怕藏书楼的人再找上门,不料五皇子直接找上皇帝老子了。 这出手时机!够快,够狠,够准。 君浩天眼角抽搐,“准了。” 站在后排的陈阁事感动得泪流满面。 五皇子,好样的,终于干了一回人干的事。 6 金屋藏娇我在行 七月盛夏。骄阳如火。 原藏书楼与扩建的楼阁中间有一大片空地,晒书工作开展得如火如荼。 墙根处有一棵老榕树,树下摆着一张摇椅,旁边小几上放着冰镇的西瓜。 君临熙躺在摇椅里乘凉,掰着手指头数着重生小本本计划里要做的事情。 北昭小王爷、卫隽、国子监……君临芷后来的爪牙已经提前拔了几颗,不错不错,再给自己奖励一块甜滋滋的西瓜。 给他扇风的侍卫还在报告着排在第一位的大事进度。 “纪丁到广南西路打听过,崇州府城有一位画工非凡的老画师,生平最爱画美人图,王爷点名的那本图册,正是出自此人之手。 至于爷点了名的几个美人,纪丁都见过了,说是真容比画上逊色,不及爷你一半的风采。” 君临熙无所谓地摇头,“都怪母后把我生得太好,再慢慢找吧。” 小侍卫纪甲:“……” 排在第一的事,自然也最不容易完成。只是听到不好的消息,难免影响得人的心情也不好。 于是君临熙长指一申,指向不远处一个满头淋漓大汗,搬着书走两步就要喘几口气的小胖子。 “那个谁,你过来一下!” 小胖子卫隽脸上肥肉一哆嗦,苦着脸有气无力地往树下走。 “五皇子,你又想如何?” “大家搬书都辛苦了,本皇子请吃西瓜,卫小公子帮忙到御膳房扛两只西瓜回来吧。” 夏日日头长,眼看着快到收工时间了也不见太阳西斜。往御膳房跑一趟的脚程,相当于这一日进出藏书楼的总和。 干了一天活盼着回家泡澡按摩的小胖子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五皇子,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了,饶了我吧,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去喝青梅酒……呜哇……我想回家……” 中气十足的哭声吓了君临熙一跳。 咳,仔细一想,这个时候卫隽其实还没有做过什么事。上辈子是在君临芷回京后,他才成了七公主的一号无脑追随者。后来太子死了,君临熙加入西北大军,两人在军中才成了对头。 那日在东城门,什么都不知道的卫隽并没有抢酒,可以说君临熙一出现,想起前世画面,就莫名其妙按着人揍了一顿。 快意恩仇的五皇子出完了气,此时再看小胖子惶惶无措的小脸,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欺负弱小。 “那个,不想吃西瓜就算了,你起来。” “哇……谁说我不想吃西瓜了,我只是不想搬西瓜,呜……今天又是好累的一天!” 君临熙听得一脸黑线。 空地上一批同样考试不及格,被晒得汗流浃背的公子哥儿听得这哭声,心下一酸,也跟着哭爹喊娘。 “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 “我不做官了,我要回去继承家业。” …… 哭声此起彼伏。 原藏书楼的几个老大人听得一脸欣慰,暗地里对五皇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瞧瞧,这不喜欢读书的病也不是谁都能治好的。 事情也没有闹得太大,五皇子大手一挥,今日提前收工,并且大方请这帮鼻涕虫到味食楼吃饭。 天香楼的烧鸡每日限量,东城门的青梅酒要提前预订,而味食楼天字号包房的全鱼宴有钱也吃不到,非身份地位高者不可入。 世家公子们跟着家里大人多少吃过一两回,有长辈在放不开吃,心里惦记着,只是自己来还不够格。 美食当前,泪腺收放自如。 天字号房内。 忠勇侯小世子段宜彬举起杯,“五皇子,看在全鱼宴的份上,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你让我把书往哪东阁搬,就绝不往西阁走!” 君临熙半撑着头与他对饮,慵懒得没个正形。 这几人没入国子监前也是家里的头痛分子,说起来和自己有那么几分对味。酒过三巡,就是哥俩好了。 卫隽没想到哭一哭就得了一桌好菜,小心翼翼吃着,见君临熙是真的不找自己麻烦了,顿时眉开眼笑和他交起朋友。 “五皇子你是个好人,之前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了,以后我们好好相处,我也都听你的!” 君临熙想起从前在军营里一起滚泥巴打得不可开交,其实也没做多少坏事的死胖子,再看着眼前满眼真挚的小胖子,心下释然,展颜一笑。 “误会都过去了,往后一起玩耍,本皇子带你们吃肉。” 一群肉食动物又嗷嗷叫起来。 卫隽脸带醉意,看着君临熙的脸傻了眼,“五皇子,你真好看。” 额。最怕忽然安静。 几人都怕君临熙会生气,不料他笑得更加肆意,风华绝代。 “唉,长得太好看也是一种烦恼。本皇子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自己的皇妃呢?” 许是喝了酒,五皇子不知不觉把烦恼说出了口。 几个公子哥儿顿时明了。纨绔们除了吃,最大的爱好就是美人。 五皇子这是思春,呸,是少年慕艾。 吏部侍郎九代单传的儿子顾砚拍桌而起,“五皇子,这事我们在行,你想找什么样的女子,哥们几个帮你参详参详,别说是一个皇妃,金屋藏娇你想要多少有多少!” 没想到还有这样意外的收获。 君临熙觉得,这帮人看女子的眼光说不定真比他的甲乙丙丁在行。 受到嫌弃的侍卫甲乙丙丁:“……” 于是五皇子提出了他执着的,始终如一的目标,“本皇子想找,比我好看的。” “这有何难。”卫小胖子下意识地接话,说到一半发现气氛又诡异地沉默了。 额。比五皇子好看的人。 众人快速地在脑海里搜罗了一遍,得出一个惊悚无比又理所当然的结论,没有。 认真一看,满汴京再没有一个比眼前之人更好看的人了。天呐,这么好看的人居然是我老大,我居然在和这么好看的人喝酒。 哥儿们有点飘。 “风华苑新来了一个名满江南的花魁,要不,一起去看看?”席间不知是谁小声地提议。 两辈子没逛过青楼的五皇子来了兴趣。 “花魁是最好看的那个吗?走,去风华苑~” 7 又有一计上心头 风华苑是汴京除地下赌场外最大的销金窟。 这里与别家青楼不同,每年都会出现一名新花魁,代代绝色,风情不一。 今年的花魁楚情来自扬州,有江南女子独具的温婉,美目流盼,巧笑嫣然,生得一副好歌喉,随着琵琶曲低回婉转的歌声最是动人。 “但还是不好看。”君临熙如是评价。 听完一曲枕上欢,众人便都有些意兴阑珊。有五皇子珠玉在前,卫隽等人觉得往日喜欢的美人们好像也没那么有意思。 “散了吧,各回各家,明日准时回到藏书阁开工,本皇子让御膳房切好西瓜等你们。” 君临熙带着几个人大摇大摆地离开风华苑。 刚踏出门口,便见到了不远处等着的君临萧。素来温和的太子殿下,看着风华苑的匾额下,一脸无辜唇红齿白的自家弟弟,脸色不善。 意气风发的五皇子尚未意识到问题所在,露出一个颇为纯洁的笑欢快地招手,“二哥,你也来看花魁吗!” 君临萧脸更黑了。 …… 禧福宫。 “母后,儿臣错了!儿臣可以解释!” 一个人影跳上紫檀木椅,又快速地蹿开。下一刻鸡毛掸子扫下来,“砰”地打碎了旁边桌子上的青花冰梅纹花瓶。 “母后,你听儿臣说……” 躲到博古架后,鸡毛掸子仍是无情地扫了过来。宫人听着物件清脆落地的声音,暗自肉疼。 下次五皇子再过来时,必得把能砸的东西都收起来。 “二哥,你不爱我了!三哥,救救我!” 耳朵里塞了棉花的两个哥二脸冷漠。 耳里同样塞着棉花的梁皇后不为所动,也不骂人,撩起衣袖面无表情地追着人就是打。 一阵鸡飞狗跳后,皇帝老子总算来了。 才刚进门,迎面扑来一坨白色的东西,接着身上便多了个像树袋熊一样的挂件。 “父皇,你替儿臣劝劝母后,给我一个开口的机会,儿子可以解释的!” 白色的衣衫上被鸡毛掸子扫过的痕迹一目了然,君浩天很是无语地瞪了儿子一眼,倒也没有再落井下石。 说起来三个儿子里,臭小子跟他年轻时的德行是最像的。青楼吧,他也是约莫这个年岁好奇去过几回,所以味食楼的暗卫上报这个消息时他原也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他 恰逢皇后去御书房送参汤,想捂都捂不住,一切都是刚刚好。 梁皇后跑这么一会儿也累了,摘下棉花就听到“解释”两字,接过二儿子递上来的凉茶整杯喝下,才继续跟小儿子“斗法”。 “本宫不需要你解释,把你的花言巧语留着去哄姑娘们吧。搬出宫了,翅膀硬了,老娘的话不管用,若今日让你蒙混过去,改日你是不是就要把整个烟花之地也搬进五皇子府了?!” 最后一句说出口,梁皇后就后悔了。万一臭小子原本不知道这茬,她这话岂不是在帮他打开思路? 君临熙眼神发亮,确实有受到启发。上辈子最缺的就是美人和孩子,等他娶了皇妃生完十个八个,再把好看的女子都搜罗回府中,届时目之所及都如他所愿,岂不美哉! 不过此时不宜提皇妃之事,先让母后骂爽了再说。 然梁皇后话锋突转,打了几兄弟一个措手不及。 “本宫决定了,明日就设宴请各家闺秀进宫,早点给你们三人定下厉害的管家娘子,免得哪天有青楼女子抱着皇室血脉找上门,本宫就真的对不起君家列祖列宗了。” 皇帝认同地点头,“不错,太子不小了,该早日定下太子妃。熙儿虽小,但好歹已及冠,整日里讨要皇妃喊得最大声,如此一来恩儿也不能少,皇后把人选定下,朕来下旨赐婚。” 嘿嘿,老国公整日说他孙子如何如何,这回朕一口气有三个儿媳妇,小皇孙还会远吗。 君临熙有点回不过神,怎么就下旨赐婚了?嗯,是个好消息~ “谢谢父皇,谢谢母后,儿臣果然还是你们的亲儿子!母后为二哥三哥的婚事操劳已经够辛苦,儿臣的皇妃不若就交给甲乙丙丁来找吧,反正只要身世清白,比儿臣好看即可,他们已经在行动中了。” 梁皇后颇为无力地挥挥手,“随你。” 君临熙正想应声,君临萧在一旁阴恻恻地插话道:“母后,五弟身边的甲乙丙丁已经找了多日,可见是找不到的,母后还需为五弟多操心为好,总该找一个管得住五皇府的闺秀才行。” 君临恩补上一句:“寻常人家的女子只怕管不住五弟。” 两人特意把“管”字咬重音,梁皇后才明白自己又被小儿子带过去了。她的初衷可不是让他找皇妃,是怕他性子太野在宫外闯祸。 “对对对,你们别管,本宫得亲自上阵。”这可是选未来儿媳妇,事关重大。 君临熙怒目看向两位兄长,接收到两道凉凉的视线。 不好,他似乎一不小心,把不相干的人拖下水了? 月上梢头,夜色渐深,君临熙的这一天,在两个并不想娶妻的哥哥的暴打中结束了。 …… 皇后要给几个皇子选妃的消息迅速传遍京都的大街小巷。 大皇子体弱,四皇子存在感低,但为免被人说是厚此薄彼,梁皇后干脆把两人的婚事也一并记上。 藏书阁的大榕树下。 几个少年围着啃得只留牙印的西瓜皮,眉头紧皱,为最新的难题陷入沉思。 君临熙更是一刻不停地在树旁绕圈,“母后眼里全是京中闺秀,肯定选不出好的皇妃,怎么样才能让她放眼京都之外,帮我相看别处的人家呢?” 段宜彬两人托腮,“若是咱们自己动作迅速一些,在皇后之前定下人选,五皇子再到皇上跟前说说好话,这事可能成?” 他每每犯浑,也总是抱着忠勇侯爹的大腿说好话。 顾砚随后感叹:“甲乙丙丁找了许久也不见有人,这天下那么大,符合心意的女子却少得很。” “唉,要是能让女子都到汴京来,一个一个挑,就没那么多麻烦事了。”卫隽挺着吃西瓜吃撑了的肚子,随口一说。 几人顿时听下来看向他,眼里肃然起敬。 天下女子随便挑的权力也就皇帝有。哥们够胆子,敢想。 君临熙停在他跟前,一脸严肃,“你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次。” 卫隽后知后觉地呑下口水,“我什么都没说……” “你明明说了,要是能让天下女子都到汴京来……这么好的法子我怎么没想到!” 君临熙一掌拍在小胖子的虎背上,愁眉顿消。 想起国子监从各地陆续补上来的生员,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五皇子心头。 …… 8 天下卿卿为我来 因着时不时的天灾,昊天县知县在任上磨了将近十年,终于得吏部考核,荣升崇州知府,木云云的大伯跟着鸡犬升天,得以去府城发展,临走前把县城的住宅小院子留给木子越并几个堂兄弟读书用。 而新任昊天县知县,正是在朝堂上倒霉惹怒了皇帝,被贬了官的原礼部员外郎黄中承。 黄大人家原也在广南一带,爬了大半辈子才到京城,结果为了不孝儿子走了错路,一朝又要重头起。 随着新旧知县的工作交接,县志修订工作也已完成,靠着校对族谱领工钱的木云云再次成了无业游民,留在村中听候母亲大人差遣,喂喂鸡鸭跑跑腿。 工钱也都被母亲大人收缴了,留下几文钱给她买零食,美其名曰帮她攒嫁妆。不是美其名,攒嫁妆这事母亲大人是认真的。 木云云抓破脑袋也想不出打破眼前僵局的办法。 “老天爷,我错了,给我一个机会回到过去,我一定认真向穿越女主学习,看小说不再囫囵吞枣。”小女娃跪在龙王庙里,虔诚地祈祷。 今天是七月十四中元节,也是村里人说的鬼节,白天要杀鸡拜神,晚上夜里再把龙王像抬出来绕几条村跑一圈,把小鬼赶走,又有个说法叫“游神”。 这跟木云云老家很像,她看着香火缭绕的龙王殿有过片刻失神,一度以为自己穿回去了。 “云云,去外面的焚纸炉把元宝烧一下。” 三拜九叩后,要烧纸元宝,把酒杯里的酒倒掉一半敬给龙王,再添上新酒,完了点上一两排小鞭炮,再对着龙王拜一次才算结束整个祭拜仪式。 木云云抱着自己用黄纸折的一篮子纸元宝,小小的个子站在三层的焚纸炉前,表情十分认真。 真诚地祈求,让这些元宝变成真金白银回到她的身边吧! 正在庙旁练习敲锣打鼓为今晚游神做准备的“阿水帮”眼尖注意到她,鼓声密集起来,一阵声响后,朝她打起招呼。 “旱鸭子,过来玩呀!”在阿水的拳头统治之下,已经没人敢叫嫂子。 木云云烧完元宝,目不斜视地回到庙里。快手快脚地帮着母亲大人搞完事情,把鸡和瓜果糕糖塞回大篮子里,待会儿还要去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处把流程再走一遍。 啊!她想念去县衙上班的日子。 土地庙在村里财主的支持下翻新了一遍,但也不大。不过不同于龙王庙享着几条村的香火,木家村的土地庙平常也只有本村人祭拜,分个几批人来,也勉强挤得下。 挤不下时就在庙外等等,庙墙外有一排小石凳,墙面在地上投下阴影,正好挡住日头,是村里大妈唠嗑八卦的好地方。 “真的,我男人在码头打工,听船上的人说了一嘴,这事说不定真能成,以后咱们女人也有机会做官了,就像戏里那花木兰一样,叫什么,巾帼不剃须眉!” “你就扯吧,我家二姑爷在府城做生意,消息比这个靠谱,说是五皇子提出办女学,是因为贪图美色,想把女子都骗进汴京。要是真办女学,我可不敢把自家闺女往那里送!” “嗨,我儿子在府城读书,说是这女学还不一定办得成呢,京城里都吵翻天了。听说提出这主意的五皇子长得十分标志,哎哟,要是我女婿能赶上他一半就挺好。” “那什么,我表舅的妹夫从京城回来的,昨日见过你女婿,说是行事有点不对劲,你可让你女儿上点心。” …… 大妈们的标准开头是“我家谁谁谁在哪哪办事”,说什么不重要,就想炫耀一下自家的关系网。 唯一认真把话听进去的就是木云云了。 打瞌睡的碰上递枕头的,居然有人提出办女学,还能让女子为官?官场老腐儒们肯定不能同意,难怪要吵。 甭管那个五皇子是什么人,如果真是他提出来的,木云云希望这场架他能吵赢。 可惜大妈们的话题岔开了,木云云又不好加入群聊,只能认认真真去给土地上香。 一定是她刚刚在龙王庙的祷告让贼老天,噢,老天爷爷听到了,这才给她的穿越故事铺路。土地公公土地婆婆再来搭把手吧! …… “阿弥陀佛,五皇子赤子仁心,我佛会看见的。” 大佛寺主持修德大师看着功德薄上一笔丰厚的香油钱,向君临熙鞠躬。 “看不看见的都一样。”五皇子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左相大人可在后山?” “在的,五皇子随老衲来。” 当朝左相李修德,朝堂上唯一没有反对女学之人,趁着中元节约君临熙来此。 在前世印象中,李修德是一个十分古怪的老头子。权倾天下,家中却清贫如洗,无妻妾,无子嗣,更无宗族渊源。他像是无欲无求,又在宦海沉浮中稳守一方天地。 人们猜他心中必定是有执念的,只不知他所求为何。 君临熙知道。 这位老大人求的是盛世太平,人人有书读,男女皆平等。在夫为妻纲,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儒林中,他是那根长歪了的竹子,仍坚挺地破开一条新路,一条给女子以希望的路。 在前世,兴办女学是李修德提出的。 后山的一方凉亭中,君临熙见到了麻布青衣的当朝左相。 “老夫这身衣衫,是还在打仗时母亲给我做的。南昭开国以前,哪里的生活都很苦,那时的人没有闲心谈圣贤,男人女人都一样,为着生计各司其职。 我父亲命不好,在战场倒下就没再回来,是我母亲把我拉扯大的,她常跟我说,这世道女子不易,要我善待未来的妻子。 后来打完仗,没等到我娶妻,她就死了。因为不想她的儿子当官后被人发现有一个存在污点的母亲。我时常在想,若这世道对女子宽容一点,她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君临熙沉默。 他没有再对这段故事妄加评论。 “李大人,我没有多少大志,所做之事皆有私心,但女学若成,确是天下女子的福音。眼下入朝做官是不大可能,但越来越多的女子有见识后,焉知以后会如何。” 他原只想着建立一套如国子监一般的女学体系,这样三不五时就有一批外地女子能名正言顺地进京。估计自律好学的女子也不至于太丑,他的皇妃又与他更进一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左相想要的,是天下男女,皆有所得。而他,没什么出息,只想要天下卿卿,为我而来。 9 敢做敢当好汉子 京城里的风云诡谲波及不到偏远的小村,土地庙外鞭炮一声声,裹着木云云的全部心事,在地上炸开团团红花。 生活有了新的盼头,冗长的祭拜仪式和空气中因为拥挤而飘荡的汗酸味并不是那么难忍。 母亲大人先把鸡和酒盅等挑回家,木云云提着装有瓜果糕糖的小篮子还要走一趟村长家,帮她爹木老三领取今晚游神的衣物。 抬龙王爷是件神气活,几条村轮流隔年出人,为了去别的村时不被看低,每条村都有特定统一的“村服”跟“村旗”,相当……霸气。 木云云到村长家时,正巧又跟木泽撞上。他把她拦在门口处。 “哟,小娘子想进我家门?” 屋里几个大人正忙着整理游神要准备的一干物品,村长扫到门口这一幕,不知想到什么没有出面。 木云云快速打量一下环境,衡量了敌我双方的实力,最后看清头顶村长家铺着崭新瓦片的屋檐。 她深吸一口气,睁着黑白分明的双眼和气地问:“木泽大哥,上次你打我的伤口还没好,这次能不能手下留情?我是来给我爹领游神衣服的,我娘还在等我回家。” 木泽表情错愕,“什么?” 可怜孩子,这段位让她都不好意思装得太绿。 “你校对族谱时偷懒又抢我工钱的事真的不是我说出去的。最近我没有别的收入,我娘给我买零食的钱都给你了,你能不能别再找我麻烦?” 虽然她“胆小声音细”,但屋里屋外就那么几步路,该听到的人听得一字不差。 这事本来在县里被村长找关系压住了,没传到村里。几个德高望重在整理龙王爷装束的老人看向木泽的眼神充满了不认同。 村长暗叫一声不好,忙拿上贴着木景签条的衣服迎出门去。 “是木老三家的闺女吗,瞧我忙得都顾不上有人来了,这是你爹的游神服,今晚可要去庙里给你爹打气啊!” 语气里是对后辈的喜爱,像是没听到她和儿子方才的争辩。 木云云不甚在意,利落地接过衣服,客气道谢:“谢谢村长,我会去的。” 说完就走人,像是怕被什么追上似的。 木泽看到屋里几人的眼神,才明白自己被冤枉了。族谱的事早就过去,他现在视她为所有物,什么时候打过她了?! 少年想追出去问清楚,被亲爹阴沉的目光制止了。 村长在心里真正盘算起让儿子娶木云云的事。这木老三家的小娘子是个能干的,有点小心思,不过等进了门就还好收拾。 若能结成亲,正好借木笙的路子在府城打下关系,越想越是可行。 不知道自己被彻底盯上的木云云左手提着篮子,右手抱着衣服,刚绕过村长家的院墙,就被立在那里的人影吓了一跳。 村长家有钱,屋子不小,而村长家旁边,是更有钱屋子更大的阿水家。 木云云控诉木泽的那翻话,阿水也听见了。他觉得旱鸭子有点可怜,还觉得胸中有点气闷,这可是自己救过的人,怎么能被木泽欺负的那么惨。 没错,在少年侠骨丹心的认知里,对木云云的定义就是他救过的人。因为她被救了连谢谢都不说,他觉得没受到该有的尊重才喊她旱鸭子的。 “喂,你没事吧!”阿水有点别扭地喊住路过的丫头。 木云云莫名其妙,“我能有什么事?” 为什么土地公公不显灵,她一连撞上两个衰神。 “你不是在龙王庙打鼓吗,怎么在这里?”而且为什么又挡她的路?小篮子虽然好提,但时间长了会累的好伐? 阿水噎了一下,连救命恩人的家都不认识,有被气到。 向前把少女逼到背贴他家的墙头,才没好气地回答:“练鼓又不用练整天,这里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木云云意识到自己再一次在被人墙咚,手上空不出来,下意识地一脚踢出去。 阿水反应快,跳开时还不忘伸手挡一下裤裆。 “你这人怎么这么凶残!哥们看你被人欺负,想问要不要帮忙而已。我们小时候跟木泽玩,这家伙就是敢做不敢当,不是条汉子,他下次要是再欺负你就报我阿水的名字,我们可是敢做敢当的!” 木云云听他解释后,脸色缓和下来。这个眼神跟木泽不同,还有救。 但是跟这人有牵连就会成木青的眼中钉,还是保持距离保平安为好。 “要你多管闲事!” 阿水望着少女挺直背脊离开,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凶残的母老虎,他保证不再管闲事! 少年一脚踢飞脚边的小石子,回家吃饭。 从村长家的阁楼往下看,只能看见两家中间的小巷子里,男孩拦住女孩说了话,女孩走后男孩还在依依不舍地张望。 木青气得把手里原本要绣给阿水的帕子揪成一团。 木云云,木云云,啊啊啊啊!为什么要缠上阿水哥!!! 黑妹和几个要好的女孩子也在,见状都在骂木云云。 “不要脸的臭丫头,就会装!” “阿青,我们再想个法子整一下她吧,让她不敢再想不该想的!” 木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当然要好好想个办法教木云云做人! …… 木云云还不知道自己跟村长家八字有多不合,到家后睡了一个美美的午觉。 晚饭时木子越回来了。 “阿姐,我给你带了冰镇豆腐花,油角酥,还有你在县衙时爱喝的花茶,在家也能泡一壶跟爹娘喝了。” 生得眉目端正的小弟弟献宝一样在八仙桌上摆上各种东西,大眼睛里写着求表扬。 木云云打着哈欠凭着身高优势摸了摸他的头顶,“我弟真乖。” 啊,果然是小时候的弟弟可爱,这让人怀念的身高优势! 在现代的那个弟弟初三后就拔地而起,再也没让她有做姐姐的优越感,在娶了老婆后别说她了,连妈也不一定能记起。 也许这个世界的木子越长大后也会属于另一个女人,但不妨碍她此刻再享受一遍亲亲姐姐的福利~ 木小子越再次被摸头杀折服,眼神亮亮的。自从姐姐在县衙工作后,他们姐弟俩的关系才真正亲近起来,姐姐对自己的关爱也越来越多。 嗯,以后也要努力给姐姐投食,换来更加多的爱! 10 村里套路有点深 娟娘看到小儿子拿出的吃食,嗔怪一句:“早上拜神拿回来的苹果和橘子都吃不完呢,又乱花钱。” 木云云吐吐舌头,面对母亲大人时出奇的乖巧。笑话,不乖就等着关禁闭绣花吧。 木景换上大红的褂子和束脚裤,接了一句话头,“谁又乱花钱。闺女快来看,爹爹这一身威不威风?” 木家老三,村里出了名的爱女狂魔,所以大人见到木云云都是叫木老三家的闺女。 木闺女从善如流:“爹爹最威风!” “嘿嘿,我先过去庙里集合,你们吃完饭再过来看'圈转'。” 龙王爷在游村之前,会先在庙前点上篝火,轿子围着篝火转几个大圈再出发。每年抬轿的村子不同,轮到本村时,村里人都会过去给自家爷们打气,仿佛叫得越大声就能压别村一头。 精明的小贩在庙旁边支起零食摊,馋嘴的小孩除了爱去看热闹,还很爱只有唱大戏时才来的麦芽糖老爷爷。 大人们多少忌讳鬼节的名头,小孩子眼中,今晚就是过个节,有热闹看。 而在心思不纯的女孩眼中,今晚可以搞事情。 等到龙王爷的轿子出发之后,篝火边的人群渐渐散去,木子越被同村的男孩叫走,去跟上游神的大部队了。 黑妹趾高气昂地拦在木云云跟前,眼里带着莫名的恨,“你到庙里来一下,阿青有话跟你说。” 木云云挑眉,“我没有话要跟你们说。” “就在庙里你怕什么,不敢来吗?” 看小姑娘一脸紧张的样子,就知道没有好事。 “你猜对了,我不敢。”木云云笑得有些逗弄的意味。 黑妹见她不上钩,已经走上回村里的分叉路,便不再犹豫,对躲在庙后面的大壮点了点头。 木云云正走着路,忽然被人用布捂住口鼻,闻到药味,事情大条了。 靠,村里人都这么会玩吗! 知道自己再挣扎也躲不过被药晕的命,她迷迷糊糊地撑住最后一丝意识,非常干脆地闭上眼睛当作已经晕倒。 …… 龙王庙里。 右偏殿有一间小房是庙祝守夜住的,今晚游神,庙祝也不在。 木云云庆幸装晕后那人就没有再用药布捂着她,此时虽然四肢无力靠在墙角,但脑子还算清醒。也因为清醒,听见木青和木泽在外头说的话才出离的愤怒。 “哥哥,妹妹已经帮你到这一步,这个好机会你可不能错过了。木三伯伯疼女儿,如果木云云不愿意,你肯定娶不了她。正好今晚游神,庙里没有人,大壮和黑妹在外面帮你守着,等生米煮成熟饭,木云云肯定什么都听你的。” 其实如果可以,木青更加想让那个叫大壮的赖皮直接来,但是他们都怕木老三。只有让木泽出手,有村长在后面担着,这事才算成。而且等木云云成了她嫂子,才更好玩。 木泽前些日子收到同窗好友的送的书,看了一些不可描述的小册子,因而对木云云有了些肖想。 但到了临门一脚,又有些害怕,“你说爹知道之后真的不会怪我?” “自然是真的。”木青慢声细语,说出的内容与她平和的声线形成极大反差。 “木云云的大伯去了府城,爹爹很乐意和他们家结亲的,只要哥哥你哄得木云云心甘情愿,这门亲事便不成问题。当然,如果你又不想成亲了也没关系的,今晚这件事她肯定没胆子跟别人说。” 讲真,木云云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有见过木青,毕竟这个女孩“文静端庄”,不常出门玩耍。 她终于有点后悔,自己小看了嫉妒心的威力,眼界小的人狠起心来是真的狠。 耳听着木泽被说服,然后一个脚步声远去,另一个脚步声在靠近。 木云云凝眸看着门口,等着来人推开门。身上还是没有多少力气,头上也没有簪子之类的武器,咬舌自尽又太疼,何况她连咬舌的力气都没有。 这么说来,待会儿真的免不了被狗啃一口。她大概是史上最弱的穿越女。 “吱呀”一声,雕花木门被推开。 木云云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慢,越来越慢,黑暗里,平静的眼眸最后停在来人身影的头顶处。 很好,这人用的是簪子束发。 她在心里疯狂计算着自己抢到簪子并且一击即中的可能性。 因为没有呼吸,木泽原本在黑暗中还没确定到位置。但她的目光很强烈,让人很快感觉到了。 “木云云?”木泽发出一声诡异的轻笑,“你醒了?” 清醒着好,这种事总要两人都清醒才有意思。 “你想娶我,我可以答应嫁给你。如果你现在对我做了什么事,我爹爹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不如放我回家,我保证从今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想提亲时我再帮你游说我爹爹。” 人在某些时刻潜能是可以被无限激发的,木云云从前很懒与人打交道,也不是很会说理,但此刻想着拖延时间,不得不努力组织语言。 尽管希望渺茫,但万一能撑到游神的人回来呢?这个木泽心智不坚,被木青牵着走,说不定她也可以试着策反。 “这里怎么说都是龙王庙,举头三尺有神明,龙王爷虽然去游神了,但也实实在在地在天上看着呢,咱们总不能在它的地盘上乱来,等庙祝回来了也不会放过你。” 听到鬼神之说,木泽还是有点怕的。但随即脸色一沉,阴笑道,“龙王爷已经出去了,才看不到我们。而且我们在地上'办事',庙祝不会知道的,其余的话可以等小爷收拾完你再说。” 想起要做的事,木泽顿时恶向胆边生,带着隐隐的兴奋把手伸向木云云的衣领。 “放心,只要你听话,小爷会娶你的。” 木泽进来后关了门,没有点蜡烛,也没有月光照进来。 木云云以为,当自己努力到最后一刻还是改变不了结果时,她可以平静接受。 但是看到那只伸过来的手,她凝聚全身力气连上心里的恨与慌一起咬上了木泽的手指。 11 谁家豆蔻入梦来 木泽猝不及防被咬上,手指传来的痛觉不大,但被木云云这挑衅的动作刺激得眼眸更深,用力把她的头甩开后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 “敢咬我?你个死丫头,信不信我掐死你!” 黑暗滋生黑暗,阴霾覆盖阴霾,在这个小房间内,木云云窒息间眼前出现一片恍惚,在掐她的人竟然变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跟你玩,凭什么你就有个对你那么好的爹爹,你才不是小公主,木云云,你什么都不是!” 同样是密闭无光的小屋,是谁在哭? 像是一块玻璃被打碎,眼前的场景又分割成很多个小片段,密密麻麻的声音和始终不断的哭声环绕在周边。 “胆小鬼,以后别随便出门,不然我会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哦!” “呵,运气真好,抢了我校对族谱的事,等你从县衙回来就跟你算账!” “木云云,你别躲呀……” 一股很压抑的负能量涌上心头,还夹杂强烈的不甘,让她伸出脚踢开身前的人,力气之大木云云自己都震惊。 干咳几下后,贪婪地呼吸着活人才感受到的美好气息,木云云心里还有些乱。 那不是她的记忆。就在刚刚,她接收了原主短暂的一生。简单总结,只有一个被霸凌的童年。 那个女孩,因为不敢出门,在无尽的绝望和隐隐的不甘中服毒了。 大概是惊出一身冷汗后,药力消退不少,木云云力气又回来了一些。新仇加上旧恨,她瞅准角度在木泽起身之时按着他的头往墙上用力一砸。 这个弱鸡真的被砸晕了过去。 木云云嘴角轻抽一下,暂时安全。 外面还有个黑妹和那什么大壮,他们一定会在村里人游神之前过来提醒木泽的,她要想想等会儿怎么解决。 木云云在小床上摸到一条薄薄的被单,把木泽的双手就近绑到一条桌腿上,打了三次死结。 刚做完这一切就听到“吱呀”声,门再次被打开。 来人站在门口处,找不到路的月光被他挡住,在墙上映出长长的影子。 气氛凝固一瞬。 “凶残的旱鸭子?” 独属于少年的嗓音清悦动人,什么称呼并不重要,这熟悉的声音让木云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你怎么进来的?”阿水跟黑妹等人应该不是一伙的,早上和他对视时,他的眼里有正气。 “鼓棒没有缠上红绸带,我让阿金先替着我的位置,回来找绸带,见到大壮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就把他揍了一顿。你没事吧?” 事实是中午黑妹和大壮在村长家旁边说要教训木云云让阿水给听到了。 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游神时听到阿金说大壮好像要在龙王庙做什么坏事,他迈不过心里的坎,还是决定回来看一看。 大壮被他抓住,话也说不利索,只说木云云和木泽在偏殿小屋里,阿水便找了来。 看到屋里太黑,他返身折回大殿,把佛龛旁的油灯提过来。木云云已经从地上站起身,坐到摆满签文的桌子前。 “所以现在大壮和黑妹还在外面吗?” “大壮被我打跑了,没看到黑妹。”少年看到地上的木泽,一阵无语,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你没事了快回家吧,剩下的交给我,算上这次我可是帮了你三次哦。” 还不快感谢本大侠。 木云云看着他傻傻的跟自家弟弟一样求表扬的神情,决定不再跟他掰扯哪里来的三次。 “谢谢你。”由衷地感谢此时此境,出现在这里的这个人。 阿水飘了一会儿,最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用谢,救死扶伤是英雄本色。” 见木云云还稳坐不动,他再次催促:“你还不走吗?” “我为什么要走?” “你为什么不走?” 木云云看着地上的木泽,“有人要欺负我,我不当场还回去,怎么能走?” 息事宁人什么的,不适用于畜牲。出了事自己不够扛当然要找家长,正是这一点木云云不能认同原主的做法。 木老三是个多好的爸爸,早点跟他说有人欺负自己不就完事了。 哦,对了,说不定好爸爸搞得定木青,她就没机会穿越过来,她的银行卡存款就有机会用了!! 如此一来,是不是等她手撕完木青,就能穿越回去?是这样吗!是吧!一定是! 阿水想想自己若是被人打,肯定也是要打回去的,对木云云的想法表示理解。 随即他往手臂上一撸,想起穿的是褂子没有衣袖,正好,直接一拳就照着木泽脸上招呼。 木云云被这边动静拉回现实,没能跟上阿水的节奏。 “你在干什么?” “帮你欺负回去。”说着又是一拳,“打到你爽了再走。” …… 木云云拉住他,说了自己的打算,“我是想在这里等村里的人游神回来,把事情闹大。我爹爹会帮我教训他的。” 不知道阿水想起什么,少年在听到她的话后沉默了一阵,然后才开口提醒。 “木泽阿爹是村长,你会吃亏的。” 木云云没想到傻大个也是个通透人,默了一下,思虑起闹大的结果。 她没有受伤,反倒是木泽受伤还昏迷被绑,以村长和木青的嘴皮子真的能倒打一耙。那么怎样情况下才能闹起来,让木泽栽一个跟头呢? 最后,木云云坚定地回答,“我不会吃亏的。” 有了阿水小帮手,她会让自己的穿越战役打响轰轰烈烈的第一枪,让这个魑魅魍魉,妖鬼蛇神共舞的夜晚闹腾得更欢一些! …… 遥远的京城。 “二哥,三哥,相信我,这一次真的不是闹。”君临熙一脸真诚。 君临萧和君临恩在下棋,看着棋盘仿佛老僧入定。 东宫的侍卫小一硬着头皮,不得不替自家主子回话,“五皇子,我们爷说他已经相信你很多回了,还有,他这个七月,嗯,不想和你说话。” 君临熙用力瞪他,“说什么说,二哥明明没有说话,你个传谣的小人想离间我们兄弟感情,信不信我让甲乙丙丁揍你?” 小一不敢再说话。 五皇子的侍卫好歹还有个纪为姓,甲乙丙丁什么的也还算个名。对比之下,他们东宫侍卫还不配拥有姓和名,被揍了太子殿下还不会帮他们找回场子……惹不起惹不起。 12 举头三尺有白云 “二哥,三哥,我是带着好消息来的,今日左相已经答应在朝堂上配合我,女学我们是一定可以办的! 届时母后就是最好的牵头人,等她认真起来,认识到天下才女何其多时,必要重新精挑细选,就不会再急吼吼地让父皇赐婚啦。” 君临熙撑着一张俊脸挤在两人中间,开始他准备已久的大义凛然的演说。 “两位皇兄,臣弟提出女学一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今国泰民安,虽则灾年刚过,不少百姓家中仍有余粮,生活安逸之余难免过于闲暇,就前段日子国子监的情形来看,学子们惫懒起来,何尝不是因为少了压力。 开办女学正好填补这份压力,给儿郎们一些警醒,好让他们自觉奋发图强。且女子有了学识,凡事多出一分力,实属国家长远发展之计。 再退一步说,朝廷只需牵头开办几个书院,其余各地官员闻风而动,私塾必会再次兴起,如此一来带动百姓生计,税收不愁进项,户部老尚书不用再抠门过日子,也好拨出更多强军费用,壮大国力。 一举数得,最好不过了!” 君临熙越说越是顺溜,听听,一切为了强军强国这样的话他都想得出来。啊,这该死的远见! 君临恩最先熬不住,视线从棋盘移到君临熙光洁白嫩的脸上。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不是他看不起自家弟弟。一个写治国策能把太傅气得想告老还乡的皇子忽然慷慨激昂地要为国办事,除非是皇陵冒青烟。 “嘿嘿,办女学百利而无一害,但朝堂上也不是人人都有臣弟这般高瞻远瞩的目光,两位兄长也看到了,这段时间没有你们,我这小胳膊小腿小身板在朝会上哪撑得住啊,你们怎么就忍心看着弟弟被那群老匹夫搓圆揉扁呢?” 君临萧不顾太子仪态,眼球很是不雅地向上翻起,露出大半眼白。 “五皇子能言善辩,我瞧着朝堂上很快就无人是你敌手,谁有本事揉搓你。” 可怜的老太傅,好不容易摆脱上书房的噩梦,近几日早朝隐隐又有了无力跳脚的迹象。 君临熙像是没听懂这话里数落的意味,在脑海里过滤一遍,认真念叨出一串名单。 “敌手多着呢!御史台从日常作息到衣着品味轮番弹劾我,这群缺乏欣赏眼光的家伙,没有一人是无辜的; 工部侍郎不支持我,分明是和藏书阁的人有冲突后公报私仇; 户部老尚书人看着不错,但也顽固不化,只知数钱不懂生钱; 翰林院掌院学士居然骂我无知小儿,吼,那神情和老太傅如出一致!” …… 君临熙没有再发言,被暴打之后终于解开两位哥哥的心扉,得到他们的认同和支持。 啊,早知道能用拳头解决的事,他又何必费神伤脑,白费口水。 顶着一身在地上滚得脏兮兮的衣服和乱糟糟的头发走出东宫时,君临熙心情甚好。 得赶紧推进计划,然后想办法离京一趟。他有种强烈的预感,有一个谪仙般的女子,正在等着她的皇子去找她。 天上的黑云悄悄挪开,静静守在月亮身边,在光辉中圣洁如白。正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好征兆~ …… 十四的月亮已经圆如玉盘,木家村的游神队伍回到了龙王庙。 走完几条村,众人的兴致由出发时的高昂变成勉强稳住脚步,应付式的走三步敲一敲锣,十步击一下鼓。 缀在队伍后面看热闹的小孩大人都中途回家了,剩下扛轿的大老粗们都没力气再说话,敲锣打鼓的“阿水帮”没有精神领袖阿水在也活力渐失。 此时众人心里想的非常一致,快快收工,回家睡觉。 “怎么这么暗,谁去把油灯点一下?” “油灯不在佛龛下,庙祝先生,油灯在哪?” 香炉上的大蜡烛闪耀的红光照得人心里慌,大家都帮忙找起油灯。 右边偏殿小屋里传来庙祝一声惊叫。 几个年轻人手脚利索,最先跑过去查看。 油灯照亮的屋内,一个被扒了裤子的身影趴在小床上。油灯下压着一张字迹潦草的元宝纸,横七竖八地着写: 负我妹,找打! 负字前面还画了个圆圈,估计是有不认识的字,没写出来。几个小伙子猜是欺负的意思。 “这人是想在这里欺负小姑娘,被人家哥哥找来了吧?嘁,禽兽!” “快看看是谁,裤子都脱了还敢在这里睡,我们帮那个哥哥再教训他一顿!” 等把人翻过来,看清脸时,都噤了声。 木泽? 小伙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去跟村长说?” 小时候阿水跟木泽打过几次架,几次都被阿水爹修理得很惨。大家由此认识到,不能跟木泽对着干,不然村长到大人那里一说,错的肯定是他们。 也因此小伙子们嘴上不说,对上木泽心里总有些鄙夷,自觉远离几分。 还是庙祝先生看见人额角的大包,叫几人去唤大夫。 这么晚上哪找大夫去?一群人胡乱给木泽系上裤腰带,抬到大殿里,没什么力气安静一时的游神队伍因为八卦重又闹哄哄的。 “阿泽?”把龙王爷抬回佛龛后,村长听到自家儿子出事,下来一看,脸色不善地向几个少年发问。 “是谁打晕我儿?” 阿金拿出那张纸条递过去,“村长,不是我们干的,庙祝先生作证,大家进去的时候木泽就晕在屋里,裤子都没穿。他欺负了别人妹妹,被哥哥寻仇,跟我们没有关系哦。” 少年大大咧咧的,有什么说什么,听得村长更是脸沉如水。 木景老好人,提醒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先看人还有没有气吧,试试能不能叫醒过来。” 这话说得……要是没有气咋办?虽然有槽点,但好歹是重点,还是先看人能不能醒过来,事情才能搞清楚。 龙王庙的小门后,木云云看着被阿水抓回来并许以重金的大壮,目露凶光。 “记清等会儿该怎么说了没?” 大壮捂着漏风的门口,一个劲地点头,“记得记得!姑奶奶,我待会儿肯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阿水在一旁拍拍他的肩,“去吧,这算是为民除害的好事,佛祖会保佑你娘的病早日痊愈的。” “嗯!我去了!” 看着大壮走向大殿,阿水激动又崇拜地对木云云说,“你虽然凶残,但是比佛祖管用。我决定了,以后不叫你旱鸭子,就叫你狗头军师怎么样?” 13 为伊且把恶人当 木云云打起哈欠,不想再关注接下来的剧情,“回家吧,以后见到我就叫木姐姐。” 虽然她很不喜欢跟男性打交道,但照目前情况来看,收个人傻好使唤的小弟也不错,带弟弟她有经验。 “可是我比你大,应该叫你妹妹。”说着他又自行否决,“妹妹叫起来一点都不霸气,你以后可是要跟我阿水混的人。” 阿水原名也不叫阿水,这是他给自己起的觉得够气势的外号。 年轻人的脑回路总是与众不同,木云云不想跟她啰嗦,直接走掉。 阿水小弟一蹦一跳地跟上,“狗头,你等等我……” 少年少女的影子在地上时而分开,时而重叠,在小路上逐渐远去。 龙王庙的大殿内。 木泽总算被摇醒,不甚清醒的脑袋在围观群众的目光中逐渐找回理智。 “阿泽,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除了额头上明显的淤青,鼻梁的塌痕在火光下也无所遁形。 问话的不是村长,而是老好人木老三,木泽话到嘴边硬是吞回肚里。 说是木云云把她打晕的?别人信不信他不知道,但是木景肯定会再把他打晕一次。 见他不说话,阿金等少年又怪笑起来,“木泽,你欺负的是谁家妹妹,阿水说我们好男儿做了就要敢负责。” “什么妹妹?”木云云不是木子越的姐姐吗?木子越找来了? 那张纸条已经在吃瓜群众手里传阅一圈,都是男人,表示对他吃完赖账的态度很不耻。 村长半生气半引导地问儿子:“阿泽,是谁在陷害你,你说出来,爹和众位叔叔伯伯都在这帮你做主。” 木泽眼角心虚地瞟到木老三红褂子下肌肉壮实的手臂,嗫嗫喏喏就是不开口。 就在这时,大壮按照木云云的指示喊起来,“陷害什么陷害,各位叔叔伯伯阿公阿爷要为我做主啊!” 从小门冲进来的人着实把大家吓了一跳! “大壮,你这是在干什么?”大壮又没有妹妹,来凑什么热闹? 大壮一抹眼角,强行挤出几滴泪来,开始自首,“纸条是我留下的,人是我打的,我大壮敢做就敢认,木泽敢欺负我黑妹,我打他都算轻的!” 原来纸条上想写的是欺负我黑妹。瓜众们自觉自己离真相又近一步。 黑妹的父亲王升一掌拍上大壮的头,怒目道:“什么你的黑妹,臭小子不会说话就闭嘴!” 大壮嚷得更大声:“岳父大人,我和黑妹两情相悦,是木泽对黑妹意图不轨,该打的人是他!” 木泽再傻也听出来大壮在污蔑自己,“你瞎说,我对黑妹什么想法都没有!明明是你们……” 你们什么呢?说到底大壮和黑妹都是帮手,真要说下去,想要欺负木云云的自己还是躲不过啊。 “我们发乎情,止乎礼,才不像你这么禽兽!我警告你木泽,如果你不想负责,以后就离黑妹远点,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岳父大人,你放心把黑妹交给我。” 大壮的激动凛然和木泽的欲言又止形成鲜明对比。 王升是跟着村长做事的,说是村长忠实的左膀右臂也不为过,此时看着木泽的眼神格外复杂。 “什么负责,你敢不敢让黑妹出来当场说个明白!”木泽急中生智,想到了关键人物。 根据木云云的推断,黑妹被阿水看到,肯定会去找木青打小报告,而木青会让她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乖乖回家,不管第二天别人问什么都说不知道,即便大壮被人怎么样了也跟她们没关系。 正是因为这样,今天晚上的龙王庙里,木云云让大壮放心大胆地说,木泽没有底气,说不过他。 “我刚刚才把人送回去,黑妹说,她只当今晚的事没发生过,你还嫌对她不够坏,叫她出来受人指点吗。木泽,是爷们你就干脆点,今晚就说清楚吧,一句话,你到底要不要娶黑妹?” “我……”木泽无措地看向他爹。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村长看儿子闪烁的眼神就知道他有事隐瞒,到了这一步,也只好先打个圆场。 “事情少了一个当事人总是弄不明白的,不能只听大壮的话任由他破坏好好的姑娘家名声,明天我们再找黑妹问个明白吧。夜深了,大家没有什么事都先回去休息。” 王升的眼神顿时更加复杂,像是第一天认识村长。 “村长,阿妹这几天要去她外婆家,你看哪天有时间我们两家商量一下婚事吧。” 他也不算多好的父亲,但是这事木泽不道德,村里人都看着呢,人争一口气,这一步他不能退。 在村长心里,王升就是一条忠心的狗,帮忙办事还好,但是对比起木老三家的关系网,跟王升结亲就是毫无助力。 偏偏木景还不知道他的小算盘,在旁好心加了一把火,“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在这让庙祝帮着算一下两人的八字吧,拖得久了奉子成婚更不好。” …… 黑妹第二日被通知她要和木泽成亲时,还没来得及找木青问明白,就在内心暗喜中被送去了外婆家。 海边的礁石上,阿金手舞足蹈地跟阿水分享着昨晚的场面。 “什么发乎情,止乎礼,这个大壮真会说话,跟木子越说之乎者也时一个样,就是有点惨,头上好大一顶绿帽,黑妹还被木泽这个狗东西抢了。” 木云云一大早就被阿水拉过来听后续,靠着礁石昏昏欲睡。 “不过木泽算是出名了,除了黑妹,也没哪家敢把姑娘嫁给他,黑妹才是真的惨。” 阿水撇嘴,“她高兴还来不及,才不会觉得惨呢!” “对吼,她以前就说过喜欢木泽。但是一会儿又说喜欢木子越,一会儿又喜欢上大壮,女孩子的心怎么变得这么快。” 阿金挠着头,皱着浓眉陷入新的难题中。 阿水收的小弟果然跟阿水的脑回路一样清奇。木云云嘴角不禁牵起笑意,在心里认可了这个小弟二号。 有一句话阿金没说错,黑妹才是真的惨。在没有名声的情况嫁入村长家,公婆不喜,木泽也不会怜她,木青估计连以前那份虚伪的姐妹情都懒得再装。 没什么心思的少女被木青当枪使,又被木云云摆了一道,赔上的却是一辈子。 木云云第一次算计人,有点心累。 但这只是开始。 木泽,木青,村长,她会一一帮原主进行清算。既然善良阻止不了魔鬼行凶,就让她把恶人做到底。 14 人帅理应多读书 “对了,以后木云云跟我们也是一伙的,充当狗头军师一职,你们不准再叫她旱鸭子。” 木泽的事很快被少年抛之脑后,阿水想起把木云云叫出来的另一个重要目的。 “狗头,你要不要说上两句?” 木云云看向他,笑得极其温柔:“再叫一次狗头,我打爆你的头哦。” 昨晚她跟大壮说怎么给木泽泼脏水时,用的也是这个温柔又阴森的表情,阿水身体很诚实地抖了一下。 阿金不满道:“狗头可是军师,你怎么还不高兴?这么好的名字阿水都没给我用。” 木云云终于有兴趣问一句:“为什么狗头就是军师?” “戏里都是这么叫的呀,狗头军师,狗头军师。” ……她有预感,以后这个省略号要出现很多次。 睡虫彻底被赶跑,木云云想起答应大壮的事,三人便一起往大壮家去。 池塘边的一间茅草屋。 早起的少年正往水缸里舀水,家里没有别的东西能吃,想着给娘洗完脸后再拿着阿水昨晚给的一钱银子去买点吃的,再买个药。 “大壮,你娘怎么样了?”远远地,阿水就在打招呼。 村里有点存款的人家都在靠近县城的路建了砖头屋,池塘这一带只剩几户茅草屋里还有人家,他这么嚷嚷,也不怕扰了谁的清梦。 “你们怎么来了?”大壮把头从水缸中抬起,有些顾忌地往屋里看一眼,快速迎上几人,压低了声线。 “水爷爷,姑奶奶,昨晚我已经照着你们说的做了,村长后来又塞钱给我都没敢要,那一钱银子你们可不能拿回去。” “谁说我们要拿回去了,爷爷是来看你娘的。”阿水边说着,边眯着眼在心里记着,水爷爷这个称呼不错。 阿金后知后觉地问:“大壮又做什么了?” 木云云听着屋里压抑的咳嗽声,直接无视阿金的发问开口安排,“我们来找你一起去县里,给你娘请个大夫来看看,如果诊金或者药钱不够,阿水再帮你补上。” 本来对有伤害过自己的人,木云云觉得自己不追究他的责任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但是昨晚她和阿水追到这里时,听到大壮正在屋里跟他阿娘说着话。 说他勤恳帮村长干活,又领了十文钱工钱,明天就去买米回来熬粥给阿娘吃。说他人缘好,村里没有人欺负他。说他会努力挣更多的钱,给阿娘换间大屋,这样就不怕暴雨天会屋顶漏雨。 木云云就觉得,这个少年本性不坏。于是改变了让阿水把他扒光和木泽丢在一起的猥琐的原计划,并想拉他一把。 当然,这多亏了阿水的小金库。据小伙子不完全统计,他阿爹和阿娘逢年过节给他的银子攒起来就有上百两,还不包括各种他看不上扔在角落发霉的小玩意。 昨晚临睡前木云云认真折算了一下百两银子价值的人民币,0的个数跟她银行卡存款上的个数一致,然后……她就在缅怀中失眠了。 原谅她没见过大世面,阿水是她两辈子最土豪的朋友。 随即木云云自己又有点害怕,她居然下意识用到朋友这个词。 一路上听着阿水、阿金和大壮说着同样用词不当的话,快速成为知己兄弟,木云云好奇起阿水的家庭背景。 “阿水,你爹为什么不让你读书?” 说起爹,少年的眼神闪烁,随后又状似不在意地说:“读书有什么好玩的,是我自己不想读。” “哦。”木云云注意到阿金和大壮的脸色,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以一种真实渴望的眼神望向头顶的蓝天,“我想读书。” 懵懵懂懂的少年还不懂女子读书意味着什么,只是疑惑:“你为什么想读书?” 听说书院老师很凶,而且读书人夏天不能再到海边脱了褂子玩水,冬天不能裹着自家的厚棉被出来烤番薯,看看一天到晚摇头晃脑的木子越,人生乐趣少得很。 木云云略作思考,说起一个老得掉牙的梗,“因为我不够好看。” 人丑就该多读书。梗再老,也没有听懂的人,寂寞如雪啊…… “这个我懂,我听县里的书生念过,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能让人变好看,所以那些读书人后来变成大官才越来越威风。”阿水如此说着,审视完木云云的脸,颇为理解她的想法。 “这么说来,狗头你确实该多读点书。” ……有点扎心,但意思出奇地能对上。 抱着拯救迷途少年,人人有责的无私想法,木云云尝试用一种同样清奇的思路跟他们沟通。 “难得来一趟县里,不如我们先去书店买点书吧。读书能让人变好看,而本来就长得帅的你们就更应该多摸一下书,这样才能一直比别人帅,不然哪一天被个丑八怪读书人比下去怎么行?” 她在说什么……木云云面上稳得一匹,心间飘过无数个捂脸的微信表情。 “对吼!我以前怎么没想到。”阿金大咧咧拍着少女瘦弱的小肩膀,“狗头,你这个军师果然有锦囊妙计!” 成功打入阿水帮内部的狗头云扭曲地笑笑,“好说,好说。” 她找到了在这个世界活着的第三个小目标,教会阿水帮用成语。 第二个小目标是收拾木青,至于第一个小目标,这还用问,当然是攒钱。 不就是二百两,她肯定能攒回来!握拳! …… 村里的大路直通县城,昊天县分东西南北中五大城区,木家村过去的这条大路叫城南大道,横贯整个南区,连通中区。 县衙和书院都在中区,但若要找大夫和书店,南区的街上也有。木云云坚持好看的人要去最大的书店买书,阿水帮便“勉为其难”带着她这张掉队的脸冲往中区。 呵,扎心的话听得多是可以免疫的。木云云跟自己说,没关系,她真的没关系(微笑脸)。 中区最大的书店是新昭分书店,它的本部在京都,像昊天县这样的分店全国还有好多家,它的背后大佬自然也是汴京中某一背景强横的存在。 木云云除了来买书,还想探探女学的消息。 15 打遍朝堂无敌手 南昭民风开放,并没有律令规定女子不能读书,大多数有权有势的人家也都会为女儿请教书先生,在家识字。 像村长和木景,看到木笙读书后光明的前途,也会坚持让儿女识字。 但最多也是识字,念几本诗经陶冶情操,或是方便大户人家背女戒,或是像木家这样当作多门手艺偶尔能谋个小差事。 从来没有人要求女子去读四书五经,写策论辩是非,跟男子一样议论时事,谈吐有物。 自五皇子提出女学以来,大臣们一直争执不断,每一天朝会都像清早由于大妈讲价而唾沫横飞的菜市场,辩题已经不知不觉从要不要开设女学转向女学的开设形式和教授内容。 “民间风气,未必有多少人家愿意送女儿进书院,这女学规模必定是小于一般书院的。且交得起束脩的人家,大多也有在家中识字,若来女子书院,她们又能学到什么不同的呢?” 这个问题由极少在朝堂发言的忠勇侯提出。 一直担心他会为儿子靠向五皇子的反对派顿时打满鸡血。 “正是这个理,女子又不需科考,自然不需学四书五经,而简单的识字她们在家也可学,无须耗时耗人力开设女学,还耗费国库一笔支出。” 最后一句出口,就能让人听出是老户部。 跟忠勇侯不太对付的老国公反驳道,“说来我家小孙女也在家中识字,但因为没有同伴颇为不得劲,且整日里爱舞刀弄枪,若能开设女学,让她向其他闺秀学习,琴棋书画也好,针线或管家本领也罢,能学一成,这份束脩我家老夫人很是愿意交。” 这话一出,此前大都不出声的武将们精神一震。 身为武将,宠女儿是通病,子女尚武是常态,但女子将来终归是要嫁人的,小时候宠着拿惯了剑,再想劝回去拿针线可真难,为此他们在家没少被夫人数落。 京畿营都统斟酌着表态,“若如老国公所言,我家也是愿意交束脩的。” 眼看着风向跑偏,反对派再次跳出来。 “书院乃是求学神圣之地,若是要学针线,何不开个绣坊,无端糟蹋书院二字。”说话的人是翰林院学士,君临熙的小本本默默记一笔。 大概是这位学士语言过激,又一武将看不过眼站了出来,“都是学本领,读书写字学得,琴棋书画也学得,针线如何就学不得,依我看,君子六艺,女子样样学得。” “简直荒唐!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尉迟将军是想让女学变成令媛学射、御之地吧,孔圣人若有灵,要被你们这群武夫气得棺材板都压不住。” 御史台的言官说话就是直接。 往日文官们说得再难听的都有,争得面红耳赤时也只是搜肠刮肚找论据,想着如何优雅有力地回怼。但是武官下场,就不怎么优雅了。 “放屁!孔圣人才不像你们这帮书呆子一样迂腐,把礼之一道学回狗肚子里了?会不会好好说话!” 吼吼,被骂武夫的武将们纷纷加入骂战,被骂书呆子的文官们更是群情激愤。 “无知匹夫,竖子不可与为伍也!” “软弱小儿,你等着,我就要让我女儿到女学去学拉弓射箭,带出一支娘子军把你家府邸给平了!” “你!你不可理喻!皇上,女学理应仍以书经典籍的教授为主!” …… 坐在龙椅上津津有味观战的君浩天正暗搓搓地激动着,如果不是顾忌着皇帝身份,他早就想下场辩一辩。 遥想开国前的大军营帐里,大家伙有什么不同意见就拿出来争到统一意见,还不服气的就营帐外打到服气。 这几年朝会都是一些鸡毛蒜皮之事,已经好久没见到这么有活力的朝臣们,皇上表示甚是怀念。 本来臭小子给他搞事情,君浩天还头疼,琢磨着等到事了就把人丢到西北去体验体验人间疾苦。几场朝会开下来,看戏看得神清气爽的皇帝老子默默改变原来的决定。 哈哈哈哈哈。 朝臣们听不到皇上心中的大笑声,随着文官和武将的矛盾加剧,说话的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吵到最后已经没有女学什么事。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中,不知是哪边人马轻轻呸了一声,“有种就打一架呀!” 武将们早就吵得不耐烦,心里哟嗬一声,等的就是这句话! 终于打起来了。 君临熙暗暗佩服从始至终稳如泰山的左相,兴高采烈地撸起袖子加入斗殴队伍。还好二哥提醒他要穿藏青色衣服,打起来不显脏~ “有话好好说嘛,动手多不好~” 君浩天听到小儿子的声音,随后看到他灵活的身影在混乱的大殿里穿梭,这个提起腿就踢,那个照着屁股补上一脚,确实能不用手就不用手。 君临萧和君临恩听过弟弟记仇的小本本名单,此刻把人一个个对上,心里惊奇,这家伙记性真好。 包括皇帝在内,大家都很投入,所以暂时没有人想起要劝架的事。 打到最后打累,两边人都默契渐渐停了手,君临熙长长的名单还没收拾完,整个大殿一半的人都在以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已经挪动到最外边小虾米圈的五皇子。 “真是的,别打脸呀~”边说边照着人后脑勺拍了下去。 这个孙子不得了,看着文文静静的,以后可是君临芷一党的核心人物,趁早教训教训。 “哎哟,打架就打架,别扯我衣服。”说着又把人的官袍撕了一截,腰带隐隐有松落的迹象。这个……纯粹手误。 前排大臣们低头整理起自己的仪容,并认真紧了紧腰带。 君浩天并几位皇子都有点脸疼。 龙椅上的皇帝老子清清嗓子,终于吼道:“大殿上吵吵闹闹的成什么样子,都给朕住手!” 于是众人又见到,已经把两个小官拉到一起额头相撞的五皇子两手向外一推,人轻飘飘地回到前排。 边走边振振有词,“就是,打打闹闹的不成体统,父皇叫你们住手都听见了吗!” …… 五皇子,好脸皮。 16 京中一霸五皇子 朝臣们觉得这个早朝是有史以来最漫长最累的早朝。 在君临熙一番表演之后,大殿上终于又重归平静,左相李修德不紧不慢地开始陈述自己的意见及建议。 “皇上,女学一事争论已久,不宜再拖。依臣所见,不如取个折中法子,教授内容既囊括生活本领,又不可忽视书经典籍,各书院老师自行开设科目,学生自由选择课艺,如此,两厢皆宜,文武不必再争。” 反对派们被打得身心俱疲,见左相出来“主持公道”,便有翰林院的官员附声。 “左相大人所言极是,文武本是相辅相成,无分彼此。只是书院教学,若门门课都任由学生自主选择,恐会有偏科现象。不如参照四大书院,再编定一套适合女子学习的教材,定为必读科目。” 这位官员想的是,必须坚定不移地确保文人地位。呵,想兴武艺?做梦去吧! 李修德意味深长地看了这个原来反对开设女学的官员一眼,不着痕迹地收起嘴角笑意。 “孙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 作为少数的清醒的人,君浩天眯起眼,臭小子连李修德这个老狐狸都搞得定?不错不错,是他的种。 接着君临萧适时地推一把,“父皇,两位大人的提议甚好,儿臣附议。且为免地方劳民伤财,朝廷不如先在京中筹建女子书院试行,暂由母后统筹院长事务。” 就连气场一贯冷冽的三皇子都开了口:“儿臣也附议。” 君临熙听着不对,转头对自家三哥挤眉弄眼。话还没说完啊三哥。 皇帝老子的声音幽幽地从头上传来,“老五,你怎么看?” “咳,”五皇子脸色一正,只好自己把戏唱完,“父皇,儿臣附议。且作为我南昭第一个女子书院,理应不分贫富贵贱,如国子监一般广招天下有颜……有才气的女子。 关于这一点,待书院筹建后,儿臣一定不辞劳苦,鞠躬尽瘁,为父皇母后分忧,出谋划策,肝脑涂地。” 君浩天暗暗冷嗤,小狐狸尾巴总算翘起来了。 “女子书院先在京中试行,由皇后暂任院长,吏部尽快商议出老师名单。京中人家不分贫富贵贱皆可交束脩入学,翰林院负责拟定教学章程。至于外地生员,待书院正常运行后另议。” 皇上金口一开,僵持半月之久的女学之事以五皇子一方获胜告终。 别问反对派为什么不是平手而是五皇子获胜,待他们从被打的伤痛中醒悟过来,想起初衷不应该是文武相争而是反对女学时,皇上旨意都下完了。 有人细细回顾整个早朝经过,揣摩出左相和忠勇侯、老国公等人的态度,暗惊之下不敢再挑事。 再联想到串合这些人的暴力少年五皇子,哆嗦着下起结论。这个皇子很邪门,不敢惹不敢惹。 随着女子书院轰轰烈烈地筹建,君临熙的暴力名头也迅速传遍京中人家,可与第一纨绔争锋。很多娘子在训斥小孩子时不再用小霸王慕南枝的名头,而是对话如下。 “你再不听话,五皇子就会来打你哦。” “为什么阿娘不打我,五皇子要打我?” “五皇子打人可疼可疼,专门收拾不听话的小孩。” “哦,我听话。” …… 小霸王慕南枝表示不服。 慕家也是开国功臣起家,定国公老来得子,慕南枝自小就被宠得无法无天。和卫隽等小公子的吃吃喝喝等级不同,这个小霸王是真的京中恶棍。 他上街必要前呼后拥,看到漂亮小娘子用尽手段也要拐回家中,从底层人民眼中读到恐惧,他会很满意。 听闻五皇子名头比他响亮,他就想着要找人比较一番。皇子又怎么了?在小霸王心里,这江山都是他爹给皇上打下来的。 于是他左等右等,终于等到君临熙跟卫隽几人去百香楼吃鸡的消息。 百香楼贵宾房内。 “老大不愧是老大,说不干就不干,陈阁事知道又要去找皇上哭诉了。” 段宜彬一手撕着鸡腿,想到陈阁事常常被五皇子气得便秘的表情,幸灾乐祸中。不对,他为什么要在吃饭时间用便秘这个词。快忘掉! “今天阴天,眼看着有雨,确实不适合晒书呀,不过这不妨碍陈阁事告老大的状。”顾砚无所谓的耸肩,从卫隽手里抢下一只鸡翅。 君临熙和他们相处愉快,便常常利用职务之便带几人偷溜,说起来,大家已经忘记,这位老大也是当初把他们弄进藏书阁的罪魁祸首。 而在藏书阁待得久,大家也逐渐了解五皇子和陈阁事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额,不对,是陈阁事揪着五皇子不放的故事……好像也不太对。 “无妨无妨,陈阁事是忌妒本皇子美貌,且由他去吧。我们继续吃,纪乙去味食楼打包的鱼很快就到。” 青楼一事,君临熙才知道味食楼是皇家暗探的据点,从此再喜欢吃鱼都不再过去。至于那个敢打他小报告的暗探,呵呵,他一定会找着机会揍人的。 正想着揍人,慕南枝便一脚踢开了贵宾房的门。 鼻孔朝天的少年扯着青春期独有的公鸭嗓喊话,“五皇子呢,可敢跟我打一架!” 都是京中纨绔,屋里几个公子哥都认识慕南枝,只是往常不屑与他为伍,但是君临熙真不知道这号人物。 在他心里,只有他的人和君临芷的狗,前世记忆里,两边都没有慕南枝这个人物。不过姓慕的,他倒是认识一个…… 卫隽接收到疑问眼神,快速地给自家老大作说明,“这是镇国公的小公子慕南枝,嚣张跋扈,时常糟践漂亮小娘子,前些日子听说还逼得一个小寡妇跳了河,禽兽!” 君临熙点头,摸着下巴对慕南枝冷笑,“我说京中怎么没有漂亮的姑娘,原来是你抢了本皇子的皇妃。” 说到打架,五皇子没有让步的道理。 在味食楼老板的哭泣声中,一场群架就此打响。 结果,自然是慕南枝被修理得很惨。定国公再气愤也只能暗生闷气。 找皇上?呵,老国公以前也找过皇上,五皇子有被骂吗?五皇子有道歉吗?五皇子有被罚吗? 遇上五皇子,就认栽吧! 自此,五皇子声名俞盛。君临熙感受到身边人偶尔偷瞄的眼神,心下叹气。啊,他一定是又变好看了。 17 一个人的顺风局 尽管女子书院只是在京城试行,但下头有眼色的地方官员早就准备好跟风搞政绩,还有惯会紧跟时事的私塾也在准备开设女子分院。 很多人都想到了,男子读书的最高目标是做官,女子读书的最高目标也可以是做官夫人啊。 京都女子书院的院长可是皇后,若入了她的眼,机缘到了,混个皇妃太子妃也不是没可能。 而且书院首条重要原则就是准许平民入学,将来也许会因为人多而像国子监一般开设考核模式,但总的来说,就是平民家的姑娘又多了一条飞上枝条的路。 这下大家抵触女学的心思越发变弱,从某种程度上,各地的女子书院已经符合君临熙的预期开始搞起来。 而这其中,就包括昊天县。 现任知县黄中承好歹是在中央呆过的人,很是懂得看风向标办事。 说起来,他被贬是因为帮国子监祭酒说话,再深究到底大概就是变相的不小心跟五皇子对着干,照京中形势来看,他被贬得不冤。 是以黄知县暗中给自己打气,这次说什么也要办成一件让五皇子和皇上顺心的事,争取早日回京。 想法是好的,但真想办起来,黄大人的头发一白再白,颇有些一筹莫展。 首先是因为他能想到的别的官也能想到,刚升上去的崇州知府张寨也是揣摩时事的好手,早就在府城最大的青云书院旁划了一块地作女子分院。 招生对象主要是崇州治下有钱或有权人家,几个县城里能交出束脩的人家都把女儿送到府城去了。 县里若也要办学,生源只能从底下村里来。村里的人家,几个交得起束脩,几个愿意交束脩? 再则,好一点的夫子都在府城,光是昊天书院给男子们教学的师资都是张寨在的时候死命扣下来的,他升迁的时候还顺手挖走两个,没有夫子怎么办学? 他这边急得牙疼,木云云也在暗中替他着急。 阿水家专门整理出来放书的院子中,已经完全融入阿水帮,打扮得像个假小子的木云云托腮叹气。 “今天又是没有贴女学告示的一天。” 府城已经贴告示,大伯木笙一家连带大伯母和几个堂兄堂姐彻底搬走。 木云云以为,县里的书院也会很快有动静,于是她等啊等啊,等到把阿水家变成小学堂,还是没等到。 凉席上,中间一张大圆桌,阿水、阿金、阿银、元宝、大壮,木云云称之为阿水五人帮,正围坐在一起跟手里的弟子规较劲。 “便弱回,车耳净手,这句话字数不对?” “不对,这句话读作便溺回,辄净手,意思是我们拉屎拉尿后要记得洗手,写这书的人当真没劲,连这种小事也要管。”作为小领袖,阿水字认得快,弟子规已经在木云云指导下读完。 问问题的小萝卜头元宝露出一脸崇拜的表情,让阿水颇为得意。 转头想让木云云夸一下,发现她又在日常发呆。 “狗头,你别急,实在不行就让你大伯把你也带到府城读书呗!” 阿金难得思路清晰一回,“可是狗头去了府城,就没有人当我们军师了。” “对吼,狗头,府城很远的,而且那里的人都用鼻孔看人,一点都不好相处,还是别去了,在我家也能读书,缺什么书我们再去买。” 阿水迅速改变立场,脸色严肃。 木云云看向少年澄清的眼眸,弯起眼,“我也没说要去府城。说好了,如果县城能读书,你们也要去昊天书院的,我还是你们的木姐姐。” 狗头这个称呼,叫多少次她都不能应! 再说到府城读书的事,木景也不是没动过心。然则木笙本就拖家带口的,在府城尚且立足未稳,当木景和木云云的二伯上门时,木笙只推说等过些时日再看情况。 木家三兄弟爹娘过世得早,很多时候都是木笙在带挈两个兄弟,木景一直心怀感激,所以对这事表示理解,回头也一五一十跟木云云作了解释。 木云云深知一口吃不下大胖子的道理,在人的地方都有江湖,而她没有根基,在府城读书跟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姐们十有八九合不来。 在县城,有阿水帮和木子越在,她觉得自己很大程度上能混出点成绩。 经过近一个月的洗脑,几个小伙子已经不抗拒读书这件事。 家境最不好的大壮也在木云云的帮助下给铁匠木老三当学徒,在县城读书的学费勉强还交得起。再不济,也能找阿水小金库先借着。 “所以你们一定要加紧时间认字,去了县城可别丢阿水的脸,要让人都知道,你们才是整个昊天县书读得最多,最靓的仔!” 同样鼓舞士气的话每天来一遍,百试百灵。 “读读读,不就是便弱回吗,我拉一泡尿的功夫就能背出来!”阿银信誓旦旦。 木云云:……每每到识字时间,她都要反思好几遍,哄这群人去县城读书到底是对是错。 她脑海里假想出和阿水帮组队打游戏的结局,那应该是……她一个人的顺风局。 队友,是用来拖后腿的。 不,她要收起这个危险的想法。阿水帮一定会在她的努力之下改造成功!握拳! 眼下还是希望县里的昊天书院也能尽快设立女子分院。 晚饭时间,一群人离开阿水家,路过门口时礼貌地跟阿水的娘说再见。 以前小崽子们可没有这般乖顺,赵氏知道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小丫头木云云,孩子口中的狗头军师。 是以,向来泼辣的赵娘子对木云云很客气,“小军师,明日也要来找我们家有钱玩哦。” 阿水原名木有钱。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木云云差点被阿水家的门槛绊倒。 后来听八卦的阿金科普,是因为阿水出生之前,他们家还很穷,阿水爹娘便直接起个有钱的名字,这里面寄托着父母对小阿水的殷切期望。 接着阿水爹跟几个村里人听闻广南东路有个烧瓷的地方容易发财,便远走他乡去打工。 也真的让他赶上了好时机,阴差阳错救到一个会烧彩陶的师傅,从此发家。 阿水爹在广南东路的景德镇成了大老板,但也在景德镇娶了彩陶师傅的女儿,有了第二头家。 听说阿水小的时候,赵氏闹过几回,后来阿水爹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等阿水爷爷奶奶相继过世,便彻底不回来了。 但到底还知根念旧,会隔三差五派人送回来很多钱和值钱东西,赵氏也就懒得再和他闹。只当阿水爹死了,家里多一台生钱机器,有钱不收是傻子。 木云云才知道阿水为什么不愿意谈到他阿爹。 阿水帮几个小孩多多少少都有相似的经历,他们的爹正是当初跟阿水爹离开的那批人。 木老阿姨出于母爱泛滥,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带他们走出海边小村,去看更广阔的世界,长成真正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去吊打他们的渣爹! 18 昔有故人屌似汝 八月十三。 木泽和黑妹的婚礼紧赶慢赶,赶在中秋前举行。 作为幕后黑手的木云云和阿水帮几个小伙子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厚着脸皮来蹭喜酒。 鉴于大壮还要“为情伤心”,就没有带上他出场。 几个人拉上木子越和同村的书生,稳稳占了一桌,正好摆到阿水家门口,进进出出,吃吃喝喝都十分方便。 木泽至今没想明白那天晚上事情是怎么发展成他和黑妹有关系的,完全没有作为新郎官该有的喜悦,反而越往木云云这边看心里越不甘。 当然,今日他有什么想法都只敢在心里想。阿爹说今日黄知县会来,他再不想娶黑妹,也不能在这个喜庆的日子板着脸。 也因为院子里的两桌酒菜是特意留出来招待知县的,所以村里人吃的席面便摆到了阿水家旁边的巷子里。 听说张家村和乔寨村的村长也在,木云云约莫能猜出黄知县走这一趟的意图,胃口顿时大好。 而且村里条件有限,她又没有钱去县里吃酒楼,这一顿酒席真的是她穿越以后吃得最好的一顿,感动! “狗头,你一个女孩子吃少一点,生蚝十二个你都吃了五个!” “吼!鸡肉你也抢,不厚道!” “狗头,你可是女孩子!” 木云云边吃边做鬼脸,动作一点都不女孩子。小兔崽子们,叫她狗头时就没想到她是女的! 木子越和几个斯斯文文的同伴举着筷子憋红着脸,都有点后悔为什么要坐这一桌。 “姐,你吃慢一点。”别说是女孩子,阿水那几个男生也没有他姐姐吃相这么……粗犷。 木云云闻言,默默放下手中用牙齿扯到一半的鸡肉。嗯,农村家养的鸡就是有韧劲。 再一看自己弟弟碗里只有几条细细的粉丝,便伸出筷子打掉阿水刚夹起的花甲。 “咳,大家都是读书人,慢慢吃,给这边的兄弟留点。”跟阿水帮呆惯,兄弟这个词用得挺顺口。 阿水五人帮齐齐用控诉的眼神看着她。谁吃得最快!谁不给旁边的兄弟留菜! 木•吃得最欢•云心虚地笑笑,拿出怀里预备好的帕子擦擦嘴,再履行军师职责。 “这样吧,我们按顺序一人背一句弟子规,背得出来的人才能夹一次菜,背不出来就跳过等下一轮,怎么样?” 木子越和小伙伴们拍掌赞成,终于可以吃上肉了!阿水几人最近背得正起劲,一点也不怯场,最小的元宝气势最足。 “不就是弟子规吗,背就背!我来第一句,弟子规,圣人训。阿银,接!” 嘻嘻,第一句最好背,先出声先吃肉! 前两轮接得都挺顺利,大家也觉得这种形式挺别致,包括木子越和木云云在内都兴趣盎然。 正吼得高兴,吃得开心,旁边忽然传来一句:“呵,乡下果然都是土包子,这么大了还在背弟子规,小爷我七岁就把三字经和弟子规背完了!” 唱反调的人总是很轻易就破坏欢乐气氛。 众人停下来,看向木云云身后,一个生得还挺标志的小白脸抿着唇,皱着眉站在那里。 海边的男孩子肤色偏黑,在木云云看来像阿水和木子越这种比较有颜值的也是偏阳光向的帅气。而身后这种白白净净的小奶狗帅气,也是穿越后头一次见。 今天是个好日子呢,破了两回穿越记录,再接再厉! 不过阿水等人就没有木云云这么好的欣赏目光了,反而觉得这种像女孩子的长相不够爷们。 阿金见他脸生,直接问道:“你是谁家的亲戚?我们玩自己的关你什么事?” 木云云这段时间没白教,否则他此时的台词出口应该是“哥们哪条道上的,我们玩自己的关你屁事”。 黄谦就等着别人问这一句,神气十足地自报家门,“我爹可是县太爷,我家才没有你们这样的穷亲戚!” 县太爷在京城他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但是在村里吓唬这群乡巴佬足够了吧。 最后的“吧”显示出他没什么把握的内心。 自从被赶出国子监,来到昊天县,他就被关在家里背书,背的就是三字经和弟子规,好久没有出来摆大款。 今天好不容易能出一趟门,爹娘忙着应酬一时管不住他,终于有地方可以透透气,就听到这群人在背弟子规,他们怎么可以背得这么顺畅! 他亮出身份后还真让少年们惊奇了一把,听说县太爷是从汴京来的,阿金瞄了又瞄,仿佛又长了见识,嘟囔着:“原来汴京人就长这样。” 然后呢? 然后一群人本着不和外地人计较的想法继续背书。 “来来来接着背,怡吾色,柔吾声,元宝,又到你了!” “啊?怡吾色,柔吾声。谏不入……谏不入……” 八岁的小元宝眉头揪成一团。都怪这个半路出现的小白脸,打断他思路。不行,这个家伙七岁就会背弟子规,他可不能被比下去。 “真笨!谏不入,悦复谏。”黄小公子的声音再次悠悠传来。 众人怒。 “你爹是知县就了不起吗!有种就上桌来比一比!” 黄谦眼神一亮,随即装作勉勉强强地挤到木云云和木子越两人坐的长板凳中间,“来就来,让你们见识见识小爷的厉害!” 京城里的公子哥儿们最喜欢成群结队地玩乐,来到昊天县无聊到发霉的黄小谦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还好最近在他阿娘的武力镇压下硬是把弟子规背了大半,足够碾压这群乡下小子了,吧! 木云云看着他熟练撸起袖子,像斗胜的公鸡拽得仿佛天皇老子的模样,知道自己今天打破了第三个穿越记录。 第一次有幸见识到真正的古代二世祖。 她不由得好笑:“我有个朋友跟你很像。” 这一桌都是男孩子,黄谦听她开口顿时挤向木子越那边,像是害怕被她赖上。 “什么朋友,我警告你不要胡乱攀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配跟小爷比较的!” “喂!比赛就比赛,别说我们狗头坏话!”阿水接收到木云云的眼神小刀,及时收住那句“你想吃拳头吗”。 真是的,他可是在维护她,凶他干嘛! 木子越也一脸嫌弃地坐到另一张小板凳上,为了帮姐姐争口气,鼓着脸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七岁会被三字经很厉害吗,我五岁就在背论语了。” 黄谦的嚣张表情出现瞬间的僵裂。 木云云看着小伙子被打击得腰背都没有一开始直,满意地继续剥起新抢来的一条大虾。 可怜的孩子,她刚刚那句话本来没有拿他跟谁比较的意思。只是又想起一句只有自己能懂的梗,开一个大家不懂的玩笑。 君不见,吾有旧友屌似汝,如今坟头草丈五。 19 莫愁前路无妻子 酒足饭饱,宾客尽欢,阿水帮再次以别具一格的人格魅力赢得了桌上一圈人的好感,书生们和黄谦也相互以兄弟、好汉称呼起来。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群人熟悉起来跟着阿水管木云云叫狗头叫得也分外熟稔。 木云云自动过滤语音,边吃边慈爱地给叫姐姐的木子越夹菜。 说起来,她上辈子没有跟男生交过朋友,不过几个合得来的女孩子性格跟抠脚大汉也差不多,所以跟这帮人相处时有种熟悉的轻松。 托木青的福,她在这里还没有找到说得上话的女生,更不要想大女主戏里必不可少的沙雕好闺蜜。 而木青……呵呵,木云云去趟茅厕回来就发现自己的座位被一个披着鹅黄色纱裙的身影霸占了。 “阿水哥,大人们今晚都在喝酒,我带了一点外公家特制的甜酒来给你们尝尝。” “黄公子,你也试试。” “我来帮你们倒酒。” 少女用甜美的声线慢声细语地说着话,红色的发带打成蝴蝶结贴在柔顺的长发上,光是背影就使其在一群大男孩中成为一道光鲜靓丽的风景线。 木狗头反省自己为什么没有这样的光环时刻,最后摸到胡乱扎起的马尾和威胁弟弟换来的男子服饰,沉默。 “狗头,快过来坐,有酒!” “那个谁,你往那边坐过去一点。” 木青似是犹豫一下,不好意思地往黄谦身边又靠近一些,才友好地回头,露出如花笑靥。 “阿云你回来啦,过来坐呀。” ……少女,我们不熟。 看在村长家这顿饭的面子上,木云云很给脸地没有说话,矜持地坐回去。 她明明很瘦,屁股很小,也没有碰到这个小姐姐,结果人像是被挤到一般又往黄谦那边挨了一点,木云云看起来霸道地占了半边位置。 虽然对比之下木青长得眉清目秀,肤色也因为少出门而显白,但比起黄谦在京城看到的漂亮小娘子还差许多,故而黄小公子看到人挨过来后跟面对木云云时是同样的反应。 他直接站起来,想坐到木子越旁边。 每一桌十二人六张长板凳,本来因为黄谦的加入,木子越就已经和阿银、元宝三人坐一起,这张板凳上自然容不下第四个屁股。 所以木子越反应极快地往前一推,黄公子没站稳,整个人往两个女子的方向直直倒下。 木云云反应也不慢,极有眼色地从旁跳开。 黄谦是背向这边倒的,没有极好的腰力根本收不回去,木青慌忙伸手试图把人抵住,但只起了缓冲作用,板凳支力不稳,两人便一起摔了出去。 几个村长送黄中承夫妇出院子时,听到声响,都往这边看过来。 “黄谦!还不滚过来!”众人看到,一晚上都面不改色的知县大人额头青筋乍现。 黄夫人看到儿子坐在一个女子身上,脸色更是阴沉。那个村长的女儿,在屋里就一直往她谦儿的身上瞄,这下可别被她赖上。 要是在京城出现这场面,女方都能逼婚。呸,在京城也没有哪个闺秀会不要脸到男子席去,乡下人就是不讲究! “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已经站起身,木青低着头宛如羞答答的小媳妇跟在黄谦身后。 黄小公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是义气地没有拉木子越下水,“我没站稳,被椅子绊倒,不小心害木姑娘也一起摔倒了。” 他理应感激木青给自己垫背的,但是在京城养出来的哥儿隐隐知道,男女之间谁救谁这种话可不能轻易乱说。 黄夫人立马接过他的话头,和蔼地将木青拉到身边,把手腕上的玉镯卸下来套到小姑娘手上。 “连累木姑娘受这无妄之灾,我替小儿向你赔个不是。以后到县城读书多多来我家玩,我和老爷正缺这么一个乖巧可人的女儿。” 木青没听懂女儿和儿媳妇的区别,以为得到了黄夫人的认可,意思地推脱两下便应好。 黄夫人掩下眼里的不耐,又跟村长夫人说了几句好话,才和黄大人带着儿子一起告辞。 这边的气氛没有影响到木云云一桌的小朋友,人数座位恢复正常,又没心没肺地尝起酒。 木云云从黄夫人的话里确定了女子书院的信息,吃完饭后甜点,把几人默契留出来给大壮的一碗菜连碗一起端着,便拉上木子越回家去。 木云云家不算很穷,不过因为早些年就计划着搬到县城,一直存着钱,所以他们家还在池塘边没有搬,正好去大壮家顺路。 读书时光即将重回,搬家也不远了,等去到县城,木青再敢挑事,她就顺手搞定这个段位不算高的选手。 志同道合的女生会有的,钱也会有的,美好的未来都会有的。握拳! …… “pia”的一声,君临熙拍着自己的脸,确定不是在做梦。他刚刚仿佛看到幸福在向自己招手~ “父皇,你是认真的吗?我是要去江南,不是西北?” 君浩天奇怪地嘟囔,“你怎么知道朕打算让你去西北的?还不是你母后,担心你不适应西北气候,非要朕换个方向,哼!” 随着藏书阁的工作告一段落,再次无所事事的五皇子带着甲乙丙丁和卫隽等人在上街逛,时不时就以惩恶扬善的名义逮着纨绔子弟不分时间地点就是揍。 臭小子最近风头太盛,再在汴京搅和,皇帝老子觉得自己的脸皮终将经不起他的挥霍。 “这次你随钦差代朕巡视江南,正好圆了外出寻媳妇的梦,就偷着乐吧!” 听闻江南多佳人,君临熙还没去过,一直向往之。 “呜哇!父皇,你就是儿子的亲爹!儿臣一定找着一个最好看的皇妃,带着年份最好女儿红回来孝敬你!” 假哭这招是卫隽教的,不错不错,很是对气氛。 御书房内,君浩天努力绷住脸,“快滚吧,等中秋过后再出发,这两天多去陪陪你母后。” “好的嘞!儿臣这就回去准备出发!” …… 离了京就是天高任鸟飞,君临熙走出御书房时,脑海里已经规划了无数条走遍南昭国土的路线。 江南离广南路也不算远,如果他在江南无法达成心愿,还可以去崇州抓来那位喜欢画美人图的老夫子问一问。 至于钦差巡视什么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20 花好月圆杀人夜 大佛寺。 这是汴京最大的寺院,声名远播,听说很有灵性,是以很多勋贵老夫人会寻一段时间专门来这里顶礼焚香。 为此,这里有很大的扩建面积是给香客们住的。 在一个重兵把守的院子里,南昭太后正敲着木鱼。离她不远处,绝艳倾城的少女正虔诚地抄着经文。 “咚!咚!咚!” 伴随着白日的结束,山上的大钟声响彻整个寺院。 君临芷放下手中毛笔,莲步轻移,“皇祖母,用膳时间到了。” 盘着发,看起来十分普通的老妇人停下手中动作,顺着少女的搀扶起身,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芷儿,你是个好的,眼看着一年年地长大,今年过年,回京去过吧。” 君临芷似恼怒地又唤了一声皇祖母,带着些女儿家的娇俏,“您在哪里,芷儿便在哪里。中秋也好,新年也罢,不管是皇宫还是寺院,对芷儿来说,有皇祖母的日子才算日子。” “就你嘴甜。”太后感动,没再说什么让人回京的话。 祖孙二人和谐地用完饭,有老嬷嬷陪着太后去烧晚香。 君临芷回到自己的房中,拿出另一本佛经继续誊写,静静地等待黑夜彻底降临。 不知到什么时候,房外再没有人走动的声音。 一道人影隐在房梁之上,“五皇子要离京了。” 君临芷笔下微顿,随即又行云流水地运起,“有机会吗?” “八成。” “足够。”少女抬头,肤如凝脂的脸上逐渐显现阴暗的一面,“你们准备吧。我希望,他永远都回不了京!” …… “京城也没什么好玩的,不过是街道宽阔干净一些,人多一些,论起好吃的,还没有昊天县多。 但是过节的玩乐非常多,满汴京挂满红灯笼,不断有烟花从不同的城门外升起,场景好美。” 回到县城跟爹娘写下保证书后不再被禁足的黄谦在跟阿水帮说汴京。 中秋佳节,圆月高悬,几人在阿水家的院子里围着一个用小块泥头砌起来的窑炉听故事。 这个场景对木云云没有多大吸引力,反而是用火烧得正旺的窑炉让她目露期待。 “火烧得差不多,可以放鸡砸泥头了吧?” 这可是师祖版的乞丐鸡耶,木云云在广州一家出名的连锁店吃过类似的,但这种用高温泥土来煨熟的现场,她第一次见。 “我说狗头,你尊重一下讲故事的人好不好,怎么就只盯着火?” 黄谦送去鄙夷的眼神,但也没有多生气,毕竟他吃过最好吃的鸡是百香楼的烧鸡,这种现场他也是第一次亲历,很是激动。 阿水端来塞满各种调味料被包起来的鸡,吩咐阿金,“先把炉里的柴火清理一下,我来把东西放进去。” 炉底位置不大,放下两只鸡后,阿银拿着一根棍小心地把一块块泥头砸碎,最后结结实实地把底下的食物埋住。 剩下的就是等待。 于是黄谦继续他的故事会,“前段时间我同窗给我写信,现在汴京最有名的人物就是五皇子。他为办成女学,朝会上把半个大殿的朝臣们都打了个遍! 这家伙打架真的厉害,有几个比我早两年进国子监的哥们喝酒的时候遇上他,被揍得可惨。等有机会遇上他,我一定认他作老大,好好学习怎么挥拳头!” 阿水不服气道:“切,这算什么,我们村哪个不能会打架?想学打拳元宝都可以教你。” 就元宝这样的,只怕还比不过人家一个小手指……木云云不忍心在读书以外的事情打击他们,没有把腹诽说出口。 她问起另一个好奇的问题:“五皇子到底为什么想办女学呢?” “嘿嘿,这个你们不知道,”黄谦笑得神秘,示意众人靠在一起,压低声音,“偷偷告诉你们,不要跟别人讲哦。” “五皇子想娶皇妃,想让天下女子都通过女学汇集到汴京。” ……还以为能听到什么大阴谋。 木云云转身喊阿水,“什么时候能吃鸡,我饿了。” “再过一会儿,先吃月饼垫一下肚子吧,我去娘那边偷点瓜子来给你们啃。” 黄谦怒:“喂!你们什么反应,我说的是真的!” 明明他偷听阿爹和阿娘讲的,就是这个样子。这么重要的情报,他们居然不信?! “你们信我,五皇子的想法真的就这么奇怪……” 木云云好笑地看着他情绪大起大落,“没说不信你,五皇子想什么又不关我们的事,快来吃月饼。” 对哦,他管五皇子干嘛? …… 小院子里一群逗比很欢乐,隔壁的村长家安静得多。 木青在房里踱步,想着有什么借口能过去阿水家。她看见黄公子进去了。 自从有对比,阿水在她心里分量就没以前重,所以木云云她暂时也可以忍,等她嫁到知县家再收拾也不错。 正想着,有人敲了她的门,黑妹端着一个小碟子进来。 “阿青,我做了月饼,你要不要吃……” “谁准你进来的?”木青停住脚步,眼神凌厉地看向门口,语气不同于往日的温和。 黑妹垂下眼,轻声说:“我有敲门的……” “贼人去偷东西敲了门进去就是对吗,我又没说请进,你以后不要随便进我房间。” 梳起妇人髻仍然年轻的姑娘眼里蓄泪,“可是,我们不是好姐妹吗,以前你都不用我敲门的。” 小妇人心里不解,为什么夫君不喜她,公公婆婆这两天对她也没个笑脸,就连往日的姐妹也变了个人似的。 难道只是因为她嫁进了他们家,她就不值得被好好对待了吗? 木青想到以后对付木云云也许还用得上黑妹,强行让自己缓和了脸色,“我心情不好,嫂嫂不要往心里去。” 小妇人眸里水光散去,进到屋里来,像以前一样亲热地拉起少女的手。 “是不是木云云又惹你生气?我回来听其他姐妹说了,这个丫头越发不要脸地黏着阿水哥,现在我们是一家人,我来帮你除了她!” 黑妹心里想着,让木云云另嫁她人,便算是除掉她。 木青却误解了她的意思,向下看的眼里喜意和狠意同时迸发。 说出的话却又是软绵绵的,“嫂嫂待我真好,如此,便全靠你了。” 21 提起竹篮上学堂 八月十六。 昊天书院女子分院正式开始招生。 昊天县周边有大大小小十六条村,原昊天书院录取的男子书生多的村有十几人,少的村也能招五六人,合计起来大约两百个学生。 书院在中区靠北的位置,原来地就很大,割一片区域作女子分院毫无压力。 因为为时近半个月的招生工作结束后,十六条村收上来的女学生才堪堪二十三人,像木家村有木青和木云云两个已经是可观的人数,有的小村干脆一个都没报。 宽敞的大屋里摆上十几张矮木桌,铺起凉席,再请来一位穷秀才当夫子,女子分院在八月二十九这天开课啦。 为女儿家的名声着想,分院没有夜宿制度,每日巳时上课,中午到六人一间的厢房休息,下午酉时放学。 木云云提着爹娘为她准备的小竹篮,兴高采烈地坐在一群八到十二岁不等的女娃娃中间,小脸不自觉地染上阿水帮特产的傻笑。 读书时光啊~真的好怀念。 “咳,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昊天书院的一员,来到这里要虚心向学,戒骄戒躁,努力为昊天书院争光,可明白?” 留着两撇八字小胡子的方脸秀才姓庄,约莫三十岁,在木云云看来还很年轻。不知是因为第一次讲课还是因为面对的是女学员,古板中透着一丝拘束。 所幸第一次上课的学生们也很紧张,都没有几个敢抬眼,唯唯诺诺地应着“明白”。 木云云坐在最后一排强忍着笑。 “第一堂课,先测一测大家的识字程度,我现在给你们每人发一本百家姓册,拿出纸,把你们认得的姓氏都抄出来。” 学费一两银子一年,交学费时就能领到两支毛笔、一块手指长度的墨条和一沓做工不怎么好的毛边纸。 每张桌子上都有两个圆口石块,权当砚台。木云云拿出墨条开始磨墨。 同桌是张家村一个秀才的女儿,跟木子越一样是九岁,个头比木子越高一截。从坐下起就双手紧握,眼神彷徨。 接下来看到木云云做什么,她就照样画葫芦。磨墨跟着磨,铺纸跟着铺,翻书跟着翻。 也多亏木云云的模范动作,小姑娘避免了其他桌磨墨磨到脸和衣衫上的惨剧。 一阵手忙脚乱后,屋子里静下来,偶尔只有书本翻页的声音。 初秋的早晨,几缕凉风从窗外经过,扫过少女的发梢,而后调皮地散去。 庄先生的脚步轻轻地在小桌间踱过,看着女孩子们不管认字的不认字的都在认真跟手里的纸笔较劲,渐渐就想不起男女的差别。受氛围影响,连呼吸都变得愈加稳重。 午时三刻过后,有看管更漏的老伯过来提醒,午饭时间到了。 女孩们交了纸张,待庄先生出门后,便三五成群地聊起上课感受,吱吱喳喳的热闹起来。 木云云主动跟自己的同桌打招呼:“我是木家村的木云云,要一起去吃饭吗?” 她写字期间表情一直很严肃,小姑娘有心想跟她交朋友都不敢开口,听她先说话,语气爽利,脸上不由得先带起几分笑。 “好呀,我叫张淑,家在张家村。” 站起来后木云云发现自己的头才到小张淑的下巴,就跟面对阿水时差不多,想叫的“小淑”顿时叫不出口。 张淑觉得与人同桌是非常新鲜的体验,连带着觉得木云云这个人也很新鲜,所以不需要木云云想话题,她就聊起来了。 “我以后可以叫你云云吗?我阿娘怕我第一天上学挨饿,篮子里放着一些煎饼,我们到食堂分着吃。” “嗯嗯,我阿爹也在我篮子里放了零食,吃完饭可以再吃一些。” 木云云上学这件事,她爹比她还兴奋,篮子里的零食够她吃一周有余。 小张淑性子和顺,说话不快不慢,而且还算有条理,得知她是秀才的女儿,木云云便不觉得奇怪。 不过张家村并没有其他爱读书的女孩子,午休一起趟在厢房里时,她坦诚说出自己的感受。 “云云,你是除了我爹娘以外,第一个跟我这么亲密的人,这种感觉好好哦。下午我还可以跟你一起坐吗?” “如果没有变动的话,我们应该会一直同桌的。同桌,以后多多指教哦。” 她说什么来着,处得来的女生会有的!目前看来小张淑还不错,眼神端正,举止大方。 “嘻嘻,多多指教。”同桌,这个词也好新鲜呢。 下午。 出乎意料,庄秀才看完大家的字后,把女娃娃们分成了两堆。一堆能识字写字,另一堆……一言难尽。 张淑暗中庆幸自己识字,还能跟木云云分到一起。当下决定要继续向木云云学习,更加努力让自己跟上步伐。 识字的下午暂时继续抄书,不识字的庄秀才开始发挥他的先生作用,从握笔教起。 抄书组的女孩们生起优越感,更加卯足劲地把字写好,放学时头都是昂着的。这其中就有木青和龙屋村的七个女孩子。 是的,七个。龙屋村是一条大村,比木家村邻近三条村合起来的人口还要多,所以女学靠这条村撑起了三分之一。 让木云云有点意外的是,龙屋村最有钱的乡绅是木青外公。七个女孩子里有三个是木青的表姐妹。 人数上的差距让木云云在开学第一天很自觉先低调起来。 还没撕破脸皮,一切好说。 论起人数,阿水帮也进了男子书院,放学后打群架她也不怕~ 正这么想着,木云云和张淑在书院门口告别后,便见木子越领着一群沾着墨水花了脸的小可怜等在一边。 “这……”看着蔫蔫的几人,木云云寻思着怎么打鸡血才恰当。 阿水帮虽然背书背得不错,但是没有拿笔写过字。他们八月十六那天就入学,这段时间每天都是黑黑的。 不行,她要忍住,不能笑! “你们今天学了什么呀?” 几人还是不说话,还是木子越代为汇报。 “黄字班今天还是练字,周先生有夸阿水学得快。” 男生那边人多,分层也比较明了,天、地、玄、黄依次按学识分成四拨。 “那很好呀,你们可是无所不能的阿水帮。长得好看,学起学习来当然比别人快!” “可是狗头,我想回家……”细看之前,阿水的眼眶红红的。 木云云有些心疼,仿佛自己的儿子被人欺负了,“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别的事?” 书院是有男生宿舍的,一般没有节日的情况下是五天休沐一天,跟现代很像。这段时间几个男生还吼着终于能脱离娘亲的魔爪,开开心心地进学堂。 讲真,阿水帮不像是会有想家情结的样子? 阿金吸吸鼻子,愤愤地说:“今日中午,村里的一个兄弟来说,阿水爹回来了。还,还带了一个野种……” 22 阿水爹的私生子 阿水爹木冲是村里出名的人物。 这几年人没见回来,但村里县里的一些大事总能听见他又捐了钱,所以人们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 女人们一边骂着负心汉一边肖想他的财产,男人们则敬佩他的慷慨,同时肖想他的财产。 虽然知道阿水爹有外室,但是看他这些年往家里源源不断送钱的架势,大家都默认他的财产大部分会是阿水的。 而就在八月即将结束的这一天,外出许久的男人忽然回来,牛车上还拉着一个好看得不像话的少年。 呸,好看不是重点,关键是,这少年年纪跟阿水差不多,估计比阿水还大一点,这要是木冲的儿子,那得多早以前就变心? 村人们抑制不住八卦的心,不到半天就四处传开了,来找阿水的小伙子绘声绘色地把细节和猜想都说了一遍,全然不顾当事人的脸色。 而没什么心眼的阿金在当事人面前又再次细节地描述了一遍听到的内容。 木云云一直没见这群乐观少年红过眼,此刻看着阿水受伤脆弱的神情,不由得也难受起来。 她努力踮起脚尖摸少年的头,扬起笑来豪气说道:“这算什么事,木家村可是我们的天下,不管阿水爹带回来的是谁,都蹦哒不起来。 你们一听到人来就急匆匆地赶回去岂不是太掉面子?且晾着他几天,等休沐日再回去教他做人。” 阿水难得思路正常起来,没有被她安慰到,“我担心我娘,她会把人打死的。我想回去阻止她,不然出了人命,我娘怎么办?” ……对不起,这个哭点我不是很懂。 “这样吧,我今天先去你家看看那个……阿水爹带回来的孩子,你先和阿金他们回去练字平复一下心情。” 私生子什么的,木云云也怕阿水和赵氏一样控制不住自己。她可以先去确认一下身份,说不定就是半路捡了个人呢。 不是说长得很好看?比阿水大的话,那时候阿水爹还很穷,应该没有机会和漂亮小娘子生出漂亮小公子。 还没有出场的阿水爹:……有被内涵到。 阿水想想,也觉得晾一下对方很有必要,便乖乖地点头,小表情让木云云觉得像一只大型的什么犬。 忍不住又踮脚摸了摸他的头发,同时不忘教导几人。 “那我就先回去了。还有,咱们是讲道理的英雄好汉,不管大人做错什么,跟那个孩子是无关的,就算回家见了人也不可再说人家是野种哦。” 阿水倒是没有说过,阿金也是学村里来的那个人说的。几个小朋友听完木云云的话,又平静了一些。 对吼,那个新来的孩子又没有做什么错事,他们怎么就这么讨厌他呢?狗头说了,阿水帮可是会明是非,辨对错的! 做好安抚工作,再把篮子里的零食分给木子越一些,木云云便转身回去。 木景已经在县城物色好房子,签好地契,只是算命的说九月十八宜搬家动土,所以他们家现在就暂时还住木家村。 放学时间相当于下午五点,在门口耽搁这么一阵,木云云走到家差不多六点半。 快速刨完饭之后,小丫头就斗志昂扬地往阿水家去。 让她来会一会这个阿水爹的私生子! …… 院子里,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取下信鸽脚边绑着的纸条,转身回屋。 “五……公子,二公子的意思是,贼人还没揪出来,你近段时间还是不要露脸为好。” 躺在床上的人没好气地反问:“你看本……公子现在像是能外出露脸的样子吗?” 路上被人下了药,手脚这一个月都会处于无力状态,要不是各地都有大内暗探接应,他说不准又要翘一回辫子。 大意了! “接下来半个月公子我不方便外出,木员外你帮我办一件事。” 这位公子正是一出京就遭遇一路暗杀的五皇子君某人,木冲听闻过京城跟他有关的消息,隐隐猜到他想办什么事,硕大的脸上肌肉跳了一下。 弱弱问一句:“公子想办什么事?” “帮我找一个叫翩翩爱美的老头,听说他立志要画遍天下美人,翩翩爱美是他作画时用的号,这人就在崇州府内。” 所以他即便行动困难,依然身残志坚,让暗探把他往这边挪。 木冲好好地负责广南东路的消息,上头忽然砸过来这么一个让人头痛的玩意,又被安排回西路,就是因为这什么该死的翩翩爱美。 “公子,我这就安排下去。只是这人不用真名,不好找,你且耐心些等着。” “晓得晓得,公子我如今耐心多得很。” 木冲觉得牙疼。笑话,是谁坐马车嫌颠簸,坐牛车嫌慢,进了他家还嫌没有丫头伺候叫着让他家甲乙丙丁快点过来? 耐心个—— 不说了,趁天没黑他去县城找黄大人问问。 阿水爹前脚出门,木云云后脚就到。 从前院子里只有赵氏和阿水,现在门口有了护卫。木云云上前跟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护卫打商量。 “我是来找阿水娘亲的,我可以进去吗?” “阿水就是木有钱,他可是你们家老爷的正牌公子,可以让我进去吗?” “哥们,我不骗你,我和这家很熟,放我进去找到你们家夫人你就知道了,讲真,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木云云觉得自己的表达没有问题,一定是眼前这个护卫大哥的耳朵或者嘴巴有问题。 “是小军师来了吗?”还好赵氏及时出现,“快进来呀,我们家有钱今天在书院过得还好吗?” 木云云正想上前回话,两把剑鞘刷地横在她跟前。 “夫人,老爷吩咐,任何人不得擅闯内院。” 赵氏冷笑,直接伸手把人推开,“可笑!我家什么时候成内院了,再对我的客人无礼,老娘就让你们连带屋内那小子滚蛋!” 早年间护卫们就跟在木冲身边,见识过这位赵娘子的气性。她真的说得出做得到。 由此,木云云终于进了屋。 “赵姨,阿水在书院知道家里的事,担心您受伤,让我来看看。” 担心是真的,内容她粉饰一下下,也不算太过。 “唉,我们家有钱就是懂事,你让他别担心,好好读书才是正经事,我保证在他回家前就能把我们家恢复原样。” 恢复原样……是怎么个恢复法?木云云吞下口水,决定见过那个坐着牛车进村的少年再想下一步。 “赵姨,我可以去看看阿水爹带回来的孩子吗?” 赵氏理解地给她指方向,“就在我们家有钱屋旁,小模样确实长得挺标志的,无怪乎连我们小军师都引来了。” ……木云云有点明白阿水的脑回路从哪里来了。 似是终于看出她的想法,赵氏遂好笑地多解释一句:“他不是我们家有钱的兄弟,阿水爹生不出这么标志的娃。” ……您知道您把自己的儿子也内涵了吗。 木冲以为,有护卫把守门口,在小村子里足够安全。所以木云云熟门熟路,轻易就来到阿水屋旁亮着烛火的房间。 因为五皇子说热,木冲离开时还没有关门。 像挺尸一样躺着的五皇子只能转个头,看向随意敲两下门就走进来的人。 相貌平平,还作男子打扮,这就是木冲找来照顾他的丫头? 木云云只看一眼,心里就确认,这不是阿水爹的私生子。原因嘛,前文已经真相两回了…… 23 叔叔阿姨的对话 房间不大,衣柜桌椅都靠墙摆着,所以木云云一进门就能看到床上的人。 虽然少年很快就转开脸,但那惊鸿一瞥已经足够亮瞎她的眼。对着此人侧脸,跟现代她觉得很帅的当红男星都比较一遍后,她觉得自己可以成为这个新星的姨母粉! 有那么一刻木狗头小朋友忘记了自己进来的初衷。 “咳,你好呀,我是这家主人的朋友,关系很好的那种。听说你受伤,过来看看你。” 讲真,她还没想好进来的理由。本来抱着帮阿水吊打私生子的念头,准备嚣张地耀武扬威一下,也就不需要理由。 床上的少年如村人所说是个瘫子,除了进门时那一眼,就没再看她,听闻她的话只是毫无波澜地回个“哦”字。 面上无话,实则君临熙已经脑补完一出波澜壮阔的大戏。 好家伙木冲,有点小钱就敢老牛吃嫩草,连这么小的红颜知己都收,品味虽差,但还是让光棍五皇子心里一阵不平衡。 决定了,他回京后要揪住暗探的尾巴告状!告状! 气氛一度沉默。 木云云否掉许多粉丝见偶像时才有的台词后,终于想起阿水的嘱托。 ——“狗头,我信你,你若觉得那人不错,便告诉他,我阿水愿意多认一个兄弟。人若不好,便发挥你的凶残功夫把他吓跑吧,免得我娘打人累坏身子。” 现在确定不是阿水的兄弟,但是人在阿水家,木云云觉得还是该帮忙鉴定一下人品。 “小哥哥,可以问一下你跟我朋友家的关系吗?我们这算不算,朋友的朋友?” 余光暼见她悠悠坐在紫檀木椅上翘起二郎腿,君临熙原本面向天花板的脸再次一转,直接面向墙壁,语气还是硬邦邦的。 “什么关系都不是,本公子可不是你的小哥哥,别乱叫。” 哼,小小年纪就会攀关系,还不如那位问他是不是外室子的赵大娘来得直接。 木云云觉得自己的态度相当和善,猜想小哥哥一定是因为瘫痪所以心情和脾气都不好。 不自觉地就用出安慰阿水帮的那套说辞。 “你不必沮丧,我朋友家很有钱的,一定能请来优秀的大夫把你治好。听说好看的人运气都不会差,以你的颜值,肯定痊愈得快!” 从穿越的套路看,有颜值的人都有故事,有故事的人是不会太早领便当的。没错,她对这个小伙子有信心!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已经开始同情起这个漂亮少年,并决定说服阿水帮接受他。 阿水爹应该也是出于不忍,才收留了这个落难美男子吧。 “你怎么会觉得我好看?”一贯对自己美貌有信心的五皇子不喜反忧。 这丫头是木冲的人,说明她是认可木冲长相的。她认可我,岂不是说我和木冲长得一个水平? 呵,就这眼光! 木云云敏锐地感觉到他生气了……就很突然。 这天聊不下去,她是不是该撤退了?反正确认这家伙对阿水没有威胁,明天上学阿水帮不用再红着湿漉漉的眼眶刺激她的姨母心。 “那个,天色不早,我改天再来看你,好好休息哈。” “慢着!”君临熙忽然把脸转回来,眼眸里的光点起起落落,挣扎后还是说:“你先别走。” 木云云刚站起身就被他中气十足的“慢着”喝住,缩着头又坐了回去,莫名有点怂。 哥们怎么回事?感觉更生气了,还不让她走…… “过来。”少年声音低沉,像在忍耐着什么。 木云云没有动,还有点害怕。忽略掉颜值,万一这人像木青一样心理不健康,在被窝里藏着刀,就等着她过去捅她几刀呢? “兄弟,有话好好说,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你不喜欢的话我保证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见她又自顾自起身往外挪,君临熙原本想上茅厕的心思更急切了一些。 他是能自己方便的,前提是有人把他扶到茅厕。 “你回来……”在心里斟酌措辞的同时,五皇子发誓,他一定抓住那个给他下药的人,百倍的药效还回去!! 木云云看他神情阴沉,不再犹豫毫不留恋地往门外走。傻子才回头。 一道人影利落地翻过院墙出现在门口,刚好把木云云推回去,还站不稳坐到了地上。 “爷让你回去,往哪里走?” 又是一张当红小生美男脸。这次理智的木狗头军师没有被迷惑住,起身反推了那人一把。 “我凭什么要听你们的?你把我屁股摔疼了还不道歉,信不信我让赵姨把你跟你爷爷一起赶出去!” 哎呀,没推动。木云云用全力又推了一次,还是没推动。 她识相地退后两步,叉着腰鼓足气势问:“你们想怎么样?” 纪甲板着面瘫脸,见她回到房内,这才朝着君临熙的方向跪下。 “属下来迟,请爷恕罪。” 来得还不算迟,但恕罪是不可能恕罪的。五皇子心里如是想。 “先让这丫头离开吧。” 她叫赵大娘做赵姨,跟木冲不是那种奇怪的关系,五皇子光棍的心态有被平衡到。 而且她觉得他好看,小孩眼光不错。 木云云见地上的面瘫小哥依然跪着不抬头,非常识趣地跟床上的小哥哥友好道别。 “呵呵,那我就不打扰了,再见!” 再也不见,拜拜了您嘞。 看这属下飞檐走壁比拍电影还厉害的身手,再加上出众的脸,这两人的身份只怕也不普通。 木云云好歹是活了三十几个年头的老阿姨,觉得自己不能被两个小伙子吓住,装作步履平稳地走出阿水家。 在她走后,纪甲跟君临熙说起这个假小子,“爷,此人可疑,要不要……”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就是一个孩子罢,爷教了你们多少次,不要这么血腥暴力,要斯文。” 君临熙觉得刚刚那个小丫头跟上辈子战乱到最后跟在自己身边叫叔叔的那个孩子有点像。看在她赞美自己美貌的份上,他也不想多计较。 当务之急,是他要先方便完才能继续思考…… 24 狗头军师在我家 第二日,木云云由于好奇心太重,在猜测那两位好看少年的来历中失眠,顶着黑眼圈在爹娘的催促下起床上学。 坐到座位上时脑袋还不够清醒,趴下就睡。新鲜劲过去,她忍不住开始唾弃这万恶的读书时代。 小同桌张淑正激动地等她到来,结果只等到一串绵长的睡眠独有的呼吸。 嗯,她昨晚也兴奋了好久没睡,云云应该跟她一样,她不能打扰云云休息。 复制机小张淑以同样的姿势也趴到桌面闭上眼小憩。 时刻关注着木云云的木青看到这一幕,似是担心地自言自语,“云云怎么在学堂睡觉,昨天庄夫子才夸她的字最好看,若看到她这个样子会失望的。” 好胜心强的女孩子最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龙屋村一个同样学识不错的女孩眼珠一转,轻手轻脚地起身,并在嘴边竖起手指示意周边的人安静。 “我去叫夫子过来上课。” 其他人乐见其成,都不出声。 于是,开学第二天,木云云和可怜的小张淑被批评了。惜才的庄夫子格外愤怒,但又不懂得如何骂有杀伤力的话,便罚两人中午吃完饭后继续留堂抄书。 鉴于两人昨日表现出的不错的功底,今天便开始抄论语。中午又没得睡,木云云和小张淑在满目的之乎者也中熬到了放学。 “狗头,这边这边!” 阿水帮恢复精神,早早翘课在女学院子外就等着。 “快出去再说,再被庄夫子抓到我就惨了。” 女娃娃们是差不多一起离开的,还好木云云积极下课,拉着小张淑提前出来。要是阿水帮吓到别的小姑娘,锅还是她背。 退到学生们强身健体的木桩场,木云云才拍着胸口警告,“以后不准在分院外面堵我,下课大门口见。” 阿水连忙点头,“知道了知道了,这是你新收的小弟吗?” 见他指着瑟瑟发抖的小张淑,木云云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把人都扯过来了,向两边介绍起来。 “这是我同桌张淑。淑儿,这是阿水,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人很好的,你别害怕。” “对呀,我们是好人来着,我是阿金。” “我是阿银,我也是好人哦。” “嘿嘿,我叫元宝。” “我叫,我叫木壮。” 阿水帮不用木云云介绍,一个个排着队报上名号。来书院这段时间,但凡遇见能聊天的人,他们都是这么干的,在木云云的指导下业余熟练,不用再排练。 不过女孩子还是第一次,嘿嘿,这个小姑娘跟狗头不太一样,看起来好……高大。 张淑看几人的傻笑跟木云云放学时的神情一模一样,便也学着咧开嘴笑得灿烂。 “你们好。” “好好好。” 打过招呼,阿水便急着切入正题,“狗头,我家战况如何?” “你娘亲自确认过,那人不是你的兄弟。”木云云懒得再纠结那两人身份,只说看到的:“而且他虽长得好看,却是个瘫子,怪可怜的,阿水你回家后就不要和他计较了吧。” 安全起见,远离最好。 众人感觉到阿水紧绷的神色明显放松下来,又见他随意地摆摆手,“嗨,我本来就没跟他计较啊!” 木云云没有戳穿他,叮嘱道:“所以你可以继续专心读书了,赵姨也说不用担心她,她一切都好,等休沐日大家再回家看看。” 阿水爹回来,其余几个娃的爹也回来了,昨日那个拦着木云云的护卫就是元宝的爹。 “嗯,我们会好好读书的!除了要变好看,还要变得比别人强!” 少年稚嫩的眼神里出现坚毅之色,找到确切的前进方向。别人是谁,他们心里都清楚。 其实,看样子那几个爹不像是抛妻弃子的渣男,木云云心里隐隐怀疑他们是有什么任务,但暂时不适合跟这群孩子说。 “那就加油吧,今天衣衫上沾的墨水少了,看来大家握笔写字都有进步哦。” 她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想打破有些郑重其事的氛围。 阿水忽然用力抱了她一下,“狗头,谢谢你!” 紧接着几个半大少年排着队一人给她一个拥抱,都是认真地道谢。 是狗头带着他们到县城买书,教他们识字,哄他们上学,读书以后,才知道这个军师给他们指的是怎样一条明路。 木云云受不了这样的煽情,拉着被吓得目瞪口呆的小张淑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 目瞪口呆地送走第九个县里请来的厨师后,木冲也想逃。 “我的祖宗五皇子,昊天县的大厨都被你试个遍,百香楼分店的烧鸡跟京城一样的你也不想吃,你到底想吃什么?” 心气上头,他都忘了顾忌身份。这小子比他家有钱还混账!不,是混账得多!太混账! 一天下来吃什么都不香的五皇子怅然望着床顶的蚊帐,“分店怎么能一样呢。本皇子想念京城的酒,京城的鸡,京城的鱼,还有母后亲手熬的汤……” “这千里迢迢的,属下也请不到皇后娘娘来给您熬汤啊!”如果嘴巴能流泪,木老爷的声音里一定都是哭泣的样子。 “唉,你不懂。”柔弱似病中西施的五皇子背靠床头,皱眉抿下一口鸡汤,继续念叨。 “本皇子还想念和二哥一起去的京城的茶楼,和三哥猎下的京城的野兔,和卫隽他们逛的京城的青楼……” 纪甲面无表情地听着自家皇子念叨,别说木员外生无可恋,连他都有些忍无可忍。 他们都懂,五皇子这是想家了。 想家就想家,你还特么的矫情至此!!! 君临熙看着手下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模样,藏在心里的小恶魔暗暗舒坦了一些。 啊,他也不想这样的。 作为一个走路迈惯大步子,打人习惯亲手撸袖子的正常人,忽然有一天,不,有好多天都用不了手手脚脚,百无聊赖中,他折腾不了自己,就只能折腾别人。 说起来,就连木冲和纪甲这张脸五皇子都看腻了。 剩下的乙丙丁什么时候能到。再不然昨晚那个虽然丑但胜在新鲜的小丫头也不错,或者木冲家那个据说上学之前捣蛋调皮的有钱儿子也可以…… 25 妖魔鬼怪来聚会 汴京。 君临恩健步如飞,在东宫见到君临萧后急声道:“五弟所料不差,大佛寺确实可疑。” 太子的脸上再无温和之色,“可有抓到人?” “暗卫在大佛寺外蹲到一个想递消息的瓜农,人已经服毒自尽,没有幕后之人的信息。。” 君临恩拿出一截布条,上面用木炭写着,“事败,稍安。” 事败自然是刺杀五皇子一事。君临萧冷笑:“稍安?胆敢对皇室下手,孤让他永不得安宁! 十二,把这布条和尸体一起放到大佛寺门口,务必要让寺内的人都知晓。另外,明面上的人调回来,暗中换一批没见过的面孔进入大佛寺守着。” 君临恩多加一句:“注意别扰了皇祖母清修。” 三皇子面冷心热,东宫侍卫们一致认为,他比自家太子有人情味。 敢想不敢说的十二应着是退下后,小一进来禀报,“太子,三皇子,皇后派人过来唤你们去禧福宫喝汤。” 面若寒霜的两兄弟表情骤变,既无奈又头痛。母后思念五弟的日子,只能使劲地捣腾奇怪的汤喂他们两个。 今天又是想揍五弟的一天。 …… 君临熙躺在木家村的第三日,木冲终于把翩翩爱美拐到他跟前。 老头子画了半辈子的美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如谪仙般的人物,顿时抄起家伙……画具准备画上一次。 “这位公子乃老夫生平所见最美之人,容老夫给你画张画像可好?” 生平所见最美,那就是没有比他更美的了。五皇子叹气,只一句话,老画师就被纪甲拎出门。 躺在床上的第四天,陆续赶来的乙丙丁也遭到了五皇子的嫌弃,并且被他的碎碎念弄疯。 第五天,还算新鲜的脸孔赵氏出场,劈头盖脸把不安生又嘴挑的小子臭骂一顿,五皇子总算稍稍舒服,暂时安分地当个没有感情的瘫子。 而这一天,上学早起痛苦到失去灵魂的木云云终于等来休沐日。 拉着小张淑在大门口和阿水等人汇合,狗头同学兴奋得绕着几人转圈圈。 “今天人齐,不如我们租个牛车回家吧~” 每天一个小时的上学路,即便有张淑的耐心陪伴,木云云也走累了。 阿水掏出还满当当的钱袋,“没问题,夫子看得紧,我娘给请同窗吃饭的零用钱还没用出去呢!” “好你个阿水,请吃饭不叫上小爷,还好我不请自来。” 黄谦忽然冒头,仗着身高优势两手搭在阿银和元宝肩上,表情得意。 “我爹今天吃错药,肯放我去你家过夜,我们再吃一次乞丐鸡好不好?还有阿金说的什么烧烤,我上回没去成,这次一定要带上我玩!” 真相是,黄中承得知五皇子到了昊天县,正想着怎么讨好或者说怎么才能不得罪这个小恶魔,听木冲说需要新鲜面孔,想着自家儿子还算新鲜,也就“勉强”同意放行。 说到玩黄小公子正兴致勃勃,全然不知灰暗的小日子正向他招手。 木云云难得也兴致高昂,“那我们到市场多买点食材回去吧,淑儿你也来呀!” 这五天同桌的两人已经俨然连体婴儿,上学上课上厕所都在一起。 小张淑有点心动,“可是,我爹知道我跟男孩子玩会生气的……” 这几日跟着木云云,她和阿水帮慢慢熟悉,也知道他们会在阿水家聚会。他爹那刻板的性格,知道她晚上想去阿水家,只怕立马就会把她锁在家不给出门。 木云云这几日从她口中了解到张秀才的迂腐,帮忙出主意,“你就说舍不得和我分开,今晚到我家住呀。太晚了回去不方便,对,就到我家,小子越的房间给你睡~” 木子越读书用功,常常休沐日也不见回家。 “睡我家也行啊,我隔壁的房间还空着呢。”阿水也来出主意。 黄谦忍不住拍向这傻小子的后脑勺,“哄小姑娘住你家,想得倒美!” 张淑气红着脸,想说不去了,木云云已经拉着她往市场方向走,“就这么说定了,今晚你住我家。” 嘿嘿嘿,作为穿越女她干啥啥不行,做吃的连油盐酱醋的量都控制不好,但是搞两块炭烤东西她还是会的。 放学时间嗨起来! 一群人喜气洋洋地装了一牛车的东西,包括半路买的书和一些男孩子喜欢的木头刀剑,在夕阳暖暖的余光中哼着小调回家。 阿水家。 用完一顿不合心意的晚饭后,君临熙让甲乙丙丁把他搬到院子里晒太阳。 甲乙丙丁:“可是爷,现在太阳都要下山了。” “唉,说你们笨还不肯多读书。就是要这个时候晒,才不会被太阳晒黑啊!” 甲乙丙丁:忍一忍,受苦受难的日子马上就结束了。 这一天侍卫们的祈祷没有落空,刚把君临熙和凉椅搬到院子里,外面就传来热闹的声音,进接着几个人影跳进来。 “老大,我们来了!” 小胖子卫隽背着包裹,边走边哭,“呜哇,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段宜彬和顾砚跟在身后,“呜哇,谁说老大没事,甲乙丙丁信里说老大全身上下都不行了。” 这三人离开藏书阁,家中长辈怕管不住,便在君临熙离京巡视江南时一起打包送了出来。 途中遇刺,三个少年成长不少,而且也很讲义气地没有抛下彼此,君临熙感动之下,让乙丙丁把三人分开送回京去。 走到半途,侍卫们就被暴躁的五皇子召唤到木家村了。 紧接着,三个本来要继续回京的公子哥则被惨兮兮的侍卫们召唤来了。 过程虽然波折,但重新安全聚首的几人认真地抱头痛哭起来,唯有听到自己全身上下不行的五皇子哭不起来。 卫隽在他身上这里摸摸,那里捏捏,一边吸着鼻涕一边好奇,“老大,你还有知觉吗?还能听到我声音吗?” 近来脾气暴躁的五皇子情绪再次来到临界点。好想握拳怎么办,好想伸脚怎么办,啊,他不想粗鲁骂人,是这群家伙逼他的。 26 场面不大撑得住 就在君临熙准备口吐芬芳之际,院外再次传来喧闹声。 从赵大娘激情高亢的声音中能听出是什么情况:“我们家有钱回来了,小军师和小军团也一起来了?哟,怎么买这么多吃的,今晚又有活动?” 接着听到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是呀,赵姨,我们又来打搅了,等一下我还有个同窗要来呢,她家在张家村,先回去跟家人报平安。” “瞧你说的,不打搅不打搅,越多人陪着我们家有钱,赵姨心里头越高兴。” “嘻嘻,那我们先去西院把东西放好。” 阿水家的布局有点像三进的院落,动工时赵氏和木冲已经闹翻,所以图纸在她手里经过修改。 大门进来便是庭院,庭院左右留有两间厢房,往里是正房。从两边小门穿过去,分别是东院和西院,是赵氏特意让人分出来的。 她自己住正房,东院两间房留给儿子和未来也许可能有的孩子住,西院则给也许可能会回来的木冲住。 由于木冲许久未回,西院便被收拾出来给阿水这群孩子读书用,最近成了大家聚会的好地方。可怜的木员外回到自己家只能住东厢房。 君临熙此时在东院里,听到隔壁院子传来一阵搬东西的声响。 猎奇心重的五皇子不再生气,“都别哭了,隔壁有好玩的,快把我抬过去。” 终于喘上气的甲乙丙丁本来担心卫隽三人分散不了爷的注意力,没想到又来一群倒霉蛋,正合他们的意,于是十分配合地抗起凉椅。 木云云怕张淑不认识路,跑到村口接人去了。剩下阿水帮在院子里洗菜的洗菜,烧炭的烧炭,就连黄谦都被阿水拉着削起串鸡翅专用的签子。 君临熙看到这些新鲜画面,感觉因为不能动生出的暴躁症又平复了一大半。 颜色倾城的少年咧开嘴角,露出一个阳光无比的笑容,“孩子们,你们好呀~在玩什么呢~” 沉浸在自己事情里的阿水帮齐齐抬头,只见院门口,四人抬着的凉椅上,坐着一个风华绝代的仙子。 这应该就是狗头说的那个,阿水爹带回来的好看少年吧。 黄谦像见了鬼一样拿手里的小刀指着那人,“你,你,你们……” 在京城活了那么多年,五皇子不一定认识他,但他绝对不会认错,这个就是最近声名大噪的五皇子。 阿水疑惑地看着他的反应,“你们认识吗?” 在君临熙眯眼看过来时,黄谦一个激灵,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快速冷漠脸摇头,“不认识。” 总算明白出门时他爹语义不明的提醒是什么意思:“如果遇到什么特别的人,就当不认识躲远点,不要再胡乱往陌生人跟前凑。” 呵,他保证不往这个“陌生人”跟前凑! 正这么想着,跟在君临熙后面进来的卫隽等人也看到他了。 “黄谦?你怎么也在这里?” …… 接收到老大疑问的眼神,顾砚解释道:“就是原礼部员外郎黄中承的儿子,我们俩的爹关系挺好。” 尤其是有了同样不争气的儿子之后,吏部侍郎顾大人跟黄大人之间的话题每每离不开养儿心得。 蹲在离院门口最近的地方洗菜的阿金听到顾砚的话,雄赳赳气昂昂地介绍起自己的小伙伴,“什么员外的儿子,阿谦可是知县大人的儿子,你们认错人了。” 京城三个公子哥迷茫脸:知县是很大的官吗?为什么这个弟弟很骄傲的样子? 君临熙看到砖头架起的简易烤炉,眼珠一转,继续真诚地释放善意:“对的,我们认错人了。你们在准备吃什么呢?” 被认错的黄谦不敢再发言。 阿水看着这个曾经被误认为是自己兄弟的少年,想到狗头说瘫子是很可怜的,就算是那个人带回来的也不要跟他计较了。 “我们在准备烧烤,跟百香楼的烤鸡差不多,就是把东西放到炭炉上烤着吃,你们也要加入吗?” 小胖子卫隽感觉到有趣,第一个举起手,“我我我,这么新奇的活动怎么不早点带上我,黄谦你太不够意思了!还好我不请自来!” 这句台词隐隐有些耳熟,被点名的黄谦大着胆子回道:“我们不熟……” 反正又不是在京城比谁的爹大,没听刚刚五皇子都说他们认错人了吗? 顾砚龇牙一笑,和段宜彬一左一右出现在他和阿水旁边,“混着混着就熟了嘛,来来来,在玩什么,我们来帮忙!” 不要小看男孩子交友的速度,没有什么是一顿饭或者一场架解决不了的。 君临熙满意地看着三人混入这个小院之中,吩咐甲乙丙丁:“看一下他们的食材都有哪些,照着去市场再买一份回来。” 躺在院中一角,听着院内人声鼎沸,再次感受到年轻活力的五皇子唇角高高扬起,因为刺杀事件而沉郁的心情暂时转晴。 君临芷,他会收拾的。但光凭君临芷培养不出那么多死士。 上辈子知道这个女人是幕后杀死父皇母后的凶手时他当场把人杀了,而后不想再和三哥打,死得太急,倒没想过君临芷一党还有暗棋。 且让皇兄暗中查一查。 而他,就隐身在这条小村里养好伤,最要紧的是吃好饭。 “胖子,你不要偷吃生菜!”阿金洗菜洗着洗着发现量少了。 卫隽嘟囔着嘴停手:“不要这么小气嘛!还有,你叫阿金对吧,我也是有名字的哦,叫我卫隽,不要叫我胖子。” “我也有名字啊,可是我也叫阿金,为什么不可以叫你胖子?” “我怎么你是在挑衅我,想打架吗?” “我没有挑衅你啊?而且我们读书人已经不喜欢打架了。” …… 木冲走进院子时,听到的就是这么没有内容的对话。 他拨钱回来建房子时,觉得自家人口简单,房子够大。但看到这一院子的人,顿时觉得压力巨大。 有心想找儿子说两句话,奈何小家伙一看到他就把脸转开了。 倒是五皇子心情甚好地喊了他一声:“木员外,你家还有个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不早点把我搬过来?” 东西院两个院子格调一样,早点搬过来也没有人,您还不是照样作妖! 木冲面上笑着,客气回话:“小儿顽劣,怕场面太乱,冲撞了贵人。” 五皇子摆摆手,一点都不跟他客气,“还行还行,小小场面,我很喜欢。” 27 文明和谐你我他 木冲快速地计算起这个小场面的人数和他家空余客房能安排下的最大人数。 他头有点痛。 “呵呵,贵人们玩得开心,我生意上还有点事,先出去处理一下……” 确认五皇子不会再折腾人就行,他不如去找黄大人喝两杯酒缓和一下大脑。 临走前还是忍不住跟儿子说两句话,“有钱啊,缺什么尽管去买,我们家有钱,不用省着。” 听到自己名字的阿水别扭地嚷嚷:“知道了,我自己也有钱!” 君临熙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好笑,于是就真的笑出声了。 木冲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阿水见他走了才瞪向凉椅上的人:“有什么好笑的!” 脸皮奇厚的五皇子答曰:“忽然想起我的脸笑着更加迷人,所以我在练习笑容。” 如果朝中被他气惯的那群人听到这番话,应该又会掩面而去。 但是阿水认真端详过他的脸后,却被带偏了,“原来好看的笑容还要练习,怪不得狗头常说我们是傻笑。” 不敢发言的黄谦:…… 在奇怪又和谐的气氛中,木云云领着小张淑回来了。两个女孩子被院子里多出的面孔吓了一跳。 木云云好久没发作的社恐症终于来了,有小张淑在身边,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跟这群男性生物是不一样的品种。 “狗头和淑儿回来了,你们先吃烤番薯垫垫肚子,这几个家伙太能吃了,我们烤的都不够分。” 烧烤宴已经开始,砖头边多出许多吃完食物后剩下的竹签,元宝边跟木云云说着话边去抢段宜彬手里的韭菜。 木云云几乎在瞬间就做出决定:“那什么,我娘要做针线活,喊我回家帮忙,那个大碗给我,烤好的有哪些,先给我装回家和淑儿吃。” 阿水边拿起大碗边咕哝:“你不是不会做针线活吗?” “我不会,我家淑儿会不行吗,正好她来了教教我。” 拿不好针的木狗头恼羞成怒,抢过大碗开始往烧烤架上横扫。 她是不想在这个男性荷尔蒙过分密集的小院子呆着,但是不代表她不喜欢吃呀。烧烤可是她提议的,这一批烤好的串串就当作给她这个军师的回报吧~ 正在享受纪甲投食的君临熙眼角一抬,发现一个疯狂跟自己夺食的小身影。 “慢些!那串鸡翅是我的!” 木云云又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喝吓了一跳,随即继续,“什么你的,写你名字了吗。” 同样被这声大喝喊醒的卫隽几人不再纠结为什么有女孩子,段宜彬试图把木云云大碗里的东西抢回来。 “喂,鸡翅是老大的,那串韭菜是我和元宝的,你怎么一来就抢东西?” 元宝反倒挡在木云云身前护住她和她的碗,“抢什么抢,我们狗头想吃,这里的都是她的!” 阿水帮其他几个男孩子也围上来,“就是,这些先给狗头带回家,我们再去烧。” 看来丫头是这支小队伍的核心领军人物。 君临熙想了想,虽然己方人数占优势,但毕竟不是在主场,他还是愿意和气一些的。 “留下一串鸡翅给我,其余的可以让她拿走。” 阿水却不愿意和气了,“这里是我家,凭什么听你的?就不留,狗头都拿走。” “这么说,是想打架了?”卫隽小胖子许久没与人动手,句句离不开想打架。 木云云在两边人围过来时就数了人头,我方没有优势,她觉得她还可以客气。 拍开阿金、阿水挡路的背影,她端着大碗走到凉椅边,拿出一串鸡翅递过去,“喏,鸡翅给你,我们是文明人,不打架。” 姿态慵懒的五皇子看着递到跟前的美食,没有伸手接。 呵,他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瘫子怎么伸手?用意念吗? 这丫头在嘲讽他。 接收到五皇子愤怒意念的纪甲总算想起爷伸不了手这件事,自觉接过鸡翅。 木云云搜刮完吃的,离开之前又郑重地劝了一句:“好好玩耍,不准打架哦!” 阿水帮乖乖点头,也开始学会心理活动。 “我们读书人不会再随便打架的。”除非有人先动手。 都怪小胖子,老是问他们想不想打架。讲真,好久没动过拳头,有点想。 于是木云云放心离开后,几人装模作样地老实一会儿。等食物分配不均,卫隽再次发问:“想打架吗?” 阿金和阿银对视一眼,露出经典傻笑:“想啊!” 卫隽胖胖的脸上露出一个可爱的蒙圈表情,然后鼻子上就挨了一拳。 “啊——你们玩偷袭——” 阿水坏笑着扔掉手里的小竹签,配合着元宝和大壮把想帮忙段宜彬和顾砚制住。 卫隽几人跟着君临熙在京城一路走来,别的没学到,打斗技巧学了八成,以少敌多还没被打趴。 但阿水几人动起手来也是实打实的狠,拳拳到肉,小胖子瞥见没有下场的一人,“黄谦,快来帮忙!” 黄谦装死中。他爹说了,别往前凑。 君临熙看三人渐渐弱势,便让纪乙去帮一把手。他的甲乙丙丁都是一挑三的存在,不能全都上。 有纪乙的加入,阿水等人变得吃力,于是阿金看到没下场的人又唤道:“黄谦,快来帮忙!” 黄谦继续装死中。兄弟们对不住了,那可是五皇子的人,他打不过呀。 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最后两帮人打爽了,一起按着他扁了一顿。事实表明,中立党死得最惨。多么痛的领悟…… 木冲喝完酒回家,就看到自家院子里横七竖八,鼻青脸肿的一群小伙子。 “年轻人嘛,需要多锻炼,动动手脚而已,大家还是朋友。”躺在凉椅上的五皇子如是说。 看着全场唯一一个毫发无伤的人,木员外终于不能淡定了,“呵呵,公子说得轻巧,怎么不也动动手脚?” 如果可以,他一定让他们有钱揍这个小子一顿! 这次君临熙倒没有以手脚不能动为借口,反而大言不惭地回答:“本公子是斯文人,动手动脚的成什么样子呢。” 啊,他气人的能力又进步了,回京可别惹母后生气才好。 28 总有刁民想害吾 气完人之后,君临熙又真心实意地建议:“木员外,令郎身份不错,是练武的好苗子,你有没有打算让你参军?” 木冲顿时警惕,“谢谢公子惜才,我对我们家有钱期望不高,只盼他平安顺遂过完一生,读读书写写字就好,小孩子不适合打打杀杀。” 他自己是因为意外不得不成了暗探,让有钱阿娘生生守了活寡,这些年见惯人心险恶,他就觉得偏远小村挺好的。 想到前世沙场历练,君临熙失笑认同,“确实,读书写字就挺好的,我也喜欢。” 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眼神里的光星星点点,甚是明亮。 木冲已经非常有经验。但凡五皇子说喜欢,后果别人都不会很欢喜就是。 心里发怵,决定了,等这小子一能动弹立马送走! …… 第二日木云云和张淑先去大壮家,一看他脸青鼻肿的模样,立马决定安分在家和小同桌玩耍,坚决不踏足阿水家半步。 然她想安分,有人却不愿意让她安分。 五天来她在学堂表现越来越近好,几次得夫子表扬,木青见她抢了风头,心里越发记恨,一回家就迫不及待地问起黑妹,“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解决木云云?” 上学放学那么多次都不会下手,真够笨的。 黑妹觉得木青越来越不像一起长大的姐妹,心里惶惑,嘴上还是答道,“我已经想到了,明天你且等着看。” 她一直在物色什么样的人家表面风光,暗里腌臜,想着把木云云嫁过去,这上心程度比木云云娘亲还强。 “我听元宝阿娘说了,木员外带回来的外室子确实是个瘫子,如果能木云云嫁的不是阿水哥而是这个外室子,她这辈子就完算完了。” 村里人都在说木冲的外室子,木青自然也有耳闻,脸色不自然地缓和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听阿爹说木员外很疼爱这个儿子,比阿水哥还重要,别人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 黑妹接着说:“不用近着身也能出些事的。还记得那瘫子来的第一天,木云云就巴巴跑了过去,那时候阿水可不在家。 我跟街坊邻里的婶娘们聊天时都有说到这事,相信明天大家见着木云云就会对她指指点点的,等有些话一传开啊,就会传到木员外耳里。 他既然心疼那瘫子,必定会乐意娶个儿媳妇照顾他,木云云这不就是自己送上门了吗。而且这样一来,看她还有什么脸继续缠跟阿水哥。” 木青不由得点点头,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于是乎,木云云虽然出门没走多远,在家门口附近就看到有大妈盯着她猛看。那小眼神,有鄙夷,有怜惜,有八卦,总的来说有些复杂。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决定无视。 可是回到家中,就发现气氛低迷,母亲大人坐到院子里等她,满脸忧心忡忡。 娟娘借口让张淑帮忙整理一下木子越房间的书籍,把木云云拉到厨房,又向外张望,确定无人,才严肃地问木云云。 “你老实跟娘说,你对木员外家的儿子有什么看法?有没有被人家的脸皮迷到?” 木云云猜门口那几个妇人大概是说了她什么闲话,苦笑不得,“阿娘,我这么小能有什么想法呀,阿水在我眼里就跟子越一样,就像兄弟。” 娟娘越发着急,“你少岔开话题,阿娘问的不是阿水那傻小子,是那个据说长得很好看的外室子,外边都说你想嫁给他?这可使不得!” 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且瘫子不能行房,嫁了不就是守活寡吗。 母亲大人的思路已经走好远,木云云却因为她的话愣住了。 “这谁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呀!阿娘,没有这回事,那个小哥哥不是木员外的儿子。” 娟娘不听她解释,继续忧心,“你还为他开脱,什么小哥哥大哥哥的,木云云,老娘警告你,这段时间不许再往他们家去,说不准那木员外正有心思逼婚呢。想娶我女儿?咱们家跟他们家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最后一句颇有木景风范。 木云云:……别人家心里明明半毛钱想法都没有好伐? …… 处于话题中心的另一家,赵氏也听到了风声。 本来她没有什么想法的,但是有妇人说到木云云嫁进他们家的事,赵夫人顿时眼神一亮。 外室子的八卦她才懒得管,但小军师要是嫁给他们家有钱……赵氏一拍掌,觉得这事可以好好划拉一下。 首先第一步,她得为他们家有钱扫除情敌。 一大早,阿水在西院里背书。君临熙让甲乙丙丁把自己搬过去,加入读书队伍,时不时地给阿水挑刺,惹得单纯的小伙子对他怒目而视。 “有钱啊,你先出去,我有事找这位公子聊聊。” 君临熙觉得意外,笑得唇红齿白,“赵姨找我何事?” 赵氏见儿子走后,笑脸一收,板着脸开腔。 “赵姨是小军师叫的,你不能这么叫。还有,”她故作凶态,压低声音威胁道:“你见过我们家小军师了吗?老娘警告你,可不准打她的主意!” 一向伶牙俐齿的五皇子哑口无言了。 赵氏见自己震慑的效果不错,这才满意地离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君临熙眨眨眼,不确定地问边上装死的侍卫:“纪甲,我方才是不是幻听了?” 别人不打他主意就不错了,以他的条件还要去打谁的主意。哦,除了还没出现的未来皇妃。 纪甲略一犹豫,把守夜时无意中听到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了。 作为一个必备蹲房顶功夫的全能侍卫,村长家的阁楼又离得近,耳力好的纪甲自然把木青和黑妹的精彩对话收听了十成。 想着木冲外室子一说本就是无中生有,为免影响爷的心情,他就没有管后续。 君临熙当故事听完后,感叹:“坐牛车进村时就该想到的,我这张脸确是能惹麻烦的脸。” 纪甲机智地没有接话。您终于有觉得,确实很能惹麻烦。 凉椅上的微微思索后,狡黠一笑,准备制造出更大的麻烦,“既然有人利用到爷头上来,不回应一下岂不是对不起人家的一番心意?” 29 俊俏郎君假和尚 一天的休息时间很快过去,学子们又再投入到日复一日的学堂生活当中。 君临熙不想走漏消息,所以卫隽几人跟他一样被动龟缩在小院子里,在跟甲乙丙丁学习练武的时光中自娱自乐。 在这空隙间,君临熙让纪甲去办了一件小事。 木泽也被村长送到了学堂,本来他很抗拒上学的,但最近他越发厌烦黑妹的粘糊劲,对在书院住宿一事求之不得。 可是当他午休完再回教室时,同窗们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 他年纪比阿水几个大,但因为入学晚,也在黄字班。阿金几个看他迷惑,好心提醒他。 “听说木员外的外室子长相惊为天人,很多妇人跟姑娘都怜惜他是个瘫子,自发捐香油钱为他祈福,这个活动还是你家黑妹牵的头哦。” 小元宝想到那天晚上吃烧烤挨的拳头,愤愤然又添了一句:“那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的,不就是长得白净一些,惯会蛊惑人,黄谦也比他差不多了多少啊。” 黄谦在木泽看来已经比自己相貌好太多,这么说来木员外的私生子真的能靠脸迷到人? 木泽感觉自己头上隐隐有点绿。 全然不知道自己有绿到人的黑妹还在折腾着抹黑木云云,逢人便说上两句,那木员外的儿子有多好看,又有多可怜,木云云有多心疼他。 而但凡她说过话走后,就会出现一位和尚,戴着假头套的面瘫纪甲以她的名义劝大家为可怜的瘫子捐香油钱,愿佛祖保佑他。 别说,女子心软,大妈间一传十十传百的,故事的走向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大家可怜木员外家的俊俏瘫子,自发为他祈福。 木云云回家后看到自家母亲大人正拿着两串铜钱往外走。 “阿娘,这是要买什么呢?” 也只有买菜的时候能见她带上二十文钱,现在一次过提着两百个铜板,这是要干什么大事? “云云回来了,正好一起跟我去龙王庙。” 娟娘边拉着她走边说起木员外家的儿子,态度大变,“昨天是阿娘误会你了,这小瘫子怪可怜的,大家都在为他祈福,张家村的妇人团已经凑着捐了一百两,咱们村可不能落后,你也跟着去添个人气!” 一百两。银子。木云云数了一下零的个数,差点咬到舌头。 “阿娘,是谁让你们捐钱的?” 娟娘还未意识到不妥,回话的同时加快脚步,“说是黑妹不知从哪里请来一个得道高僧,他祈福很灵的。我们给木员外的儿子捐点钱,顺便保佑你和你弟弟读书聪明伶俐。” 得,帮人祈福还能自带小九九。木云云闻到了传销套路的味道。 不知道哪里来的贼和尚,敢坑蒙拐骗到她的头上。凭她每次跟旅游团都能坚持到最后一分钟不消费一分钱的坚强意志,能被骗到吗? 等拐过去往龙王庙的路口,木云云远远一看,人来得比初一十五烧香时还多。 都是女的,年轻的有像木云云这样被家长拉来试图“沾光”的,年老的连年过六十的花奶奶都来了。 在龙王庙前用来唱大戏的大片空地上,人群按村分成了几群,每条村都搭了一个大帐篷,立着村牌方便大家找组织。 还有的小团体不以村为单位,单独另立出来,就只是为俊俏郎君或者得道高僧的名声而来。 因着高僧还没有出现,各村妇人都在各自组织着捐款和折纸钱,看样子活动已经持续了一天,还有有自发回家煮完饭端过来。 看着这如春游踏青般如火如荼的场面,娟娘还有点后悔,自己因为对那瘫子有意见而犹豫了大半天。 木云云看着这大型粉丝团的现场,眼疾手快阻止了母亲大人往木家村功德箱的方向走。 托隔壁村抬饭来的大妈给的灵感,她伸手拉向娟娘手里的铜钱,一脸诚挚。 “阿娘,我看邻村的阿姨都准备了吃食,我们已经来得这么晚,不如我去捐钱,你回家再煮些糖水来分给大伙吧,这样显得我们诚意足。” “对,还是你们读书人机灵。”鉴于木云云近期的良好表现,娟娘不疑有他,把铜钱塞到她手里,像交托极其重大的事情。 “女儿,交给你了。” 木云云额角闪过几条黑线,在母亲大人走后,毫无心理负担地把钱塞进自己的小袋袋。 叮!我的存折到账+200~ 木狗头抑制住疯狂想扬起的嘴角,钻入人群去打听不知名和尚的信息。 结果问了几个,人人都是听说。让大家到龙王庙来等着给高僧捐钱也是听说。 木云云越听越觉得不靠谱,更离谱的是,这么不靠谱的事能在一日之内把邻近几条村的人都聚在一起。 迷信的力量太可怕了,迷信不可取! 背后的人真的是想坑钱吗?这么大型的活动要是大家发现被骗了,会出现暴动吧?搞事情的人到底在想什么。 没等多久,真的一个穿着麻布灰衣的和尚从海边方向缓缓走来。给人的视觉效果就像,他从海上来。 人们纷纷给他让出一条路,很默契地消音,静得能听见和尚身后滔滔的海浪声。 和尚走到庙门口,双手合十面向众人鞠躬。而后以一种平和没有感情的语调开始他的言论。 “贫僧游经此处,并非为钱财而来,诸位捐款还请尽皆收回。听闻此处一郎君可怜,为其卜命,发现此地有邪异之气,才将诸位聚于此处。” 底下隐隐有惊呼声,恐慌笼罩了一部分人。大家还是克制着听僧人说话。 “海边盐水变淡,海底生灵不兴,实属不祥之兆,海边百姓当常葆行善之心,以避厄运。谨记,谨记!” 似乎他的出现只是为了宣扬这一件事,没等大家向他提问,也没有什么祈福。入秋后太阳下山变早,天黑下来,众人知觉人影一闪,那和尚便不见了。 “神仙!龙王爷显灵了!”花奶奶佝偻着背,激动地下跪朝殿门口拜去。其余人纷纷跟着拜倒。 木云云在一片跪倒的人群中猫着眼,往庙里的方向摸去。 什么神仙龙王的,那个人一定是使障眼法进庙里了。难怪他要站到门口处。 30 我是学渣我不怂 男人们白天都在干活,且烧香拜佛常是女人们的事,都由着自家媳妇折腾。没成想真有个灵异和尚出现,还留下什么邪祟之说,这下几条村子都沸腾了。 几条村的村长和有些名望的乡绅都聚到龙王庙开紧急会议,黄知县和木冲都被人请了来。 在村长们来之前,木云云已经在庙里盯了一圈,没有找着那个装模作样的和尚。 有点可惜,不过跟她关系也不多。 这个时候的宗教活动一是为钱,二是为政。那和尚不求财,反倒是说了一通引人关注的话,可见是要干一票大的。 唉,她可惜的是到手的两百文钱存款又要还回去了。 百无聊赖地往村里走,路上遇见赵氏。 “小军师,你也来祈福吗?” “赵姨,你怎么也在这里?”如果没有搞错的话,这场祈福最初是以她家外室子的名义? “嗨,听闻有高僧,我特意来请他保佑我们家有钱的,谁知话刚说完他就走了。” 赵氏想起方才那一幕,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这年头真不太平,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我得听高僧的话,回家就把有钱他爹的钱多捐些出去做善事。” 木云云笑:“赵姨您本来就是个好人。” “哎哟,你这孩子就是嘴甜。” …… 一路聊着走到阿水家,木云云正跟赵氏说着再见,忽然看到一道人影翻飞,顷刻消失在后头的院子里。 赵氏也见着了,边进门边嘀咕,“这些人整日里飞来飞去的,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 木云云想起那天飞进房间的面瘫属下,就是这样的好身手。 电光火石之间,她觉得自己好像隐隐接近了一种危险的真相。 不能想,回家吃饭! …… 最近渔民们出海确实收获颇少,但捕鱼多少都有些看运气,大家都没往心里去。如今听说是因为海里盐水变化的缘故,不由得重视起来。 唯恐是惹怒了龙王爷,心里做过亏心事的人都很害怕,暗暗决定未来几日不出海,把行善放在首位,没做过坏事的人更加谨言慎行。 而且由妇人们收集起来作祈福用的钱因为登记不全,无法原路返还,最终村长们一致认同,这笔钱用来在县城周边搭建粥棚,救济一些从北边过来流离失所的贫民。 这也是在行善。 已经把钱还给娟娘,第二日放学才听到消息的木云云,眼泪流下来,哭唧唧。 “云云,你精神不太好?”再次早起上学时,收到了来自热心同桌小张淑的关爱。 “我没事……”就是有点肉疼。 “没事就好,今天可不能再偷懒了,夫子终于要给我们抄书组讲课了。” 女子分院的学堂分成两组,庄夫子在写字组的小萝卜头间吭吭哧哧地努力几日,终于有了一点成绩,打算回过头来给抄论语的姑娘们讲讲书中奥义。 这是四书五经里面木云云最熟的一本,所以当庄秀才开始他激情澎湃但晦涩难懂的演讲时,早就知道意思的她可以符合几声。 其他姑娘们就是想配合也有心无力了,本来满怀期待地等着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堂课,结果听得云里雾里的,还不如抄书。 讲完之后,夫子意犹未尽地合上书,“今日的课便先讲到这里,下午每人就论语第一句写一篇见解,字数不限,言之有物即可。” 这就要写小作文了,从初中到大学没有一篇议论文能写好的木云云内心惆怅。 不过有人比她更惆怅。 在鸦雀无声的课堂上,坐她前面的小姑娘鼓起勇气,小声地问:“夫子,第一句……是到哪里呀?” 志得意满的庄夫子脸色一滞,露出“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留下一句“问同窗”便扬长而去。 学堂里又静了一会儿,姑娘们没有去食堂,开始低声交流起第一句截止的地方,然后忧伤地发现,同窗也不知道。 小张淑也烦恼地凑近同桌:“云云,你知道第一句到哪里吗?” 沉浸在写作文忧伤中的木云云回过神,才想起这里的书还没有标点符号,而庄秀才讲得兴起,把整篇学而都解释了一遍。 她把张淑的册子拿过来,边读边用斜杆帮她分句。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就到这里。” 虽然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但是她的停顿跟夫子念书时很像,邻近几个姑娘听她真的知道,都靠了过来。 “哇,云云你好厉害。” “张淑,好羡慕你哦,册子可以借我抄一下吗?” “云云,你听懂夫子的课了吗,能不能再帮我解释一次?” 龙家村几个本就看木云云不顺眼的女孩子没有过来。 木青的一个表姐龙心瑶嗤笑道:“她胡乱画的可不一定是对的,问她还不如去问问男子书院的师兄们,我哥哥在那边,我们先去吃饭,我再去帮忙问。” 姑娘们想了一下,男子书院的书生们读了几年,说的肯定比木云云有把握。 于是热衷的人便散开了去。 还是有两个小丫头留了下来,一个叫黄英,一个叫招娣,都来自龙屋村附近的小村。 木云云无视龙心瑶有意无意的挑衅,给她们解释了一遍,“学习并且不断温习,不是件高兴的事吗?有朋友从远方来,不是件愉快的事?别人不了解我,我也不怨恨,这样的人,难道不是君子吗? 孔夫子意在劝导我们要勤勉温习功课,诚心悦纳友人,学会理解与自己意见不同的人。” 后世的学者还写过很长的篇幅赏析其中深意,木云云一个字也没记住。不过她觉得浅显的解释在这里也够装学霸了。 否则装得太过,怕脸肿。 下午龙心瑶问过他哥哥,众人发现断句居然真的跟木云云断的一样。 而且木云云解释时走的人不多,都有听到,再一听龙心瑶解释完,也都对上了。 木云云的解释还贴切易懂一些。 除龙屋村几个女孩外,其他人看她的眼神顿时充满膜拜之情。 木狗头小朋友脸上淡定,心里得意地笑开了花。 感谢初中那个罚她抄了三十遍论语十二章翻译的语文老师。 咱在这里也是学霸一枚了,不能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