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贼人 夜幕降临,白日的喧嚣归于平静。 偌大的洛阳城,又展现出其庞大规模下的森严。 夜,逐渐安静。 尤其是达官显贵居住的内城里,显得格外宁静安逸,仿佛整个天下都如这般平和。 永和里 作为洛阳城内除了皇宫外,唯二可以给人营建宅邸的地方。这里大多是勋贵府邸。而就在这勋贵的院墙外,此时正蹲着两人。 黑衣套身,黑巾遮面,只留下两双明亮的眼眸互相对视。 半晌,其中眉宇略有英姿的青年,对着面前略显精悍的青年轻声发问,“你先,还是我先?” 闻言,明眸青年挑眉看向对方,语调轻扬,“怎么?怕了?” 瞪了他一眼,英姿青年冷哼起身,抬头看了眼前方的院墙,左右看了看后,一个纵身双臂紧紧抓住了墙头的砖石。臂膀用力,青年缓缓引体向上,探出脑袋,双眼朝院内看去。 来回逡视,确定没有危险后,青年似是故意,脚尖恰好踩着下方青年肩头,翻身上了墙头。随后迅速伸下猿臂,下方青年此时也不耽搁,伸手抓住。二人借力,上墙,落地,只是数息纷纷遁入院内。 当下,二人猫在黑暗处,小心观察片刻后,目光同时看向不远处一间张灯结彩的红妆屋舍。 对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猫着腰向那行去。 宅院前 门楣上张挂着精心编织的红节,屋前的烛灯也透过红绢映衬出喜庆的样子。 今日是张奉大喜的日子。可他其实并不怎么开心。 妻子很漂亮,当今皇后的妹妹。 自己也是皇宫太医令,日常接触达官显贵。按理说,他应该庆幸能有这样的待遇。 可关键他发现,皇帝不对劲! 皇帝名字不对,叫刘宏! 多番打探,他终于确定刘宏就是汉灵帝!而接下来,他将面临的就是人命如草芥的汉末乱世! 而让他更郁闷的是,他不仅穿越到了汉末,好像还附身到了汉末第一大宦官张让养子的身上。 在汉末党人宦官对立这么严重的时期,他直接就宦党,选都没得选。 历史上,宦官们最后可都是被袁术带兵冲进皇宫,屠杀殆尽的。张奉可不想这样。 “唉!”轻叹一口气,有了宦党身份,扬名和招揽部从都困难多了。摇摇头,张奉想着还是先和何氏套套关系吧。 “谁?” 而就在张奉准备推门的时候,忽然有声断喝打破了后院的宁静。闻声,数名府中护卫迅速赶来。 “少君!”领头护卫长见张奉无事,先是抱拳行礼,随后立即摆手示意扈从去屋后查探。 此时,张奉也面色凝重起来,这已经是他遭遇的第三次刺杀了。张让府邸真特么吸引人。 看向护卫长,张奉道:“你带人去屋后将贼人拿下,我入屋内看一下夫人。” “遵命!” 当下,张奉直接转身推门进屋。何瑷是当今何皇后的妹妹,若是今夜出了事,他估计会死的很难看。 “夫君,外间可是出了事?” “蟊贼行刺,我已经遣邓展去了。”邓展是何氏在南阳的门客,为何瑷护卫长。见何瑷无恙,张奉也出去查看,两人的联姻是何张政治联盟的纽带。 行走在府邸中,张奉心态似乎也平静了下来,毕竟这些时日刺客行刺都快成了家常便饭的事。 毕竟,张让是继中常侍曹节死后,直接跻身顶尖宦官的存在。天下想要取其首级,博取功勋的人数不胜数。 所以危险的环境待久了,张奉也习惯了。而这些外因也更坚定了张奉发展自己势力的决心。宦官在这时代只是依附皇权的存在,当皇权衰落宦官必然会失势。 而张奉知道等到灵帝死了,也就昭示着汉末皇权的正式衰落。他必须要在这之前,拥有改变命运的能力,至少也要能自保。 张奉抵达屋后时,双方已然缠斗在了一起。潜入院内的二人在被发现后,并没有惊慌,而是迅速掏出兵器与护卫斗了起来。 其中那英武青年手持宝剑,招式凛冽,围攻的护卫不断被击退。而那持手戟的中等身材青年,凭借精悍身长,游走在护卫之中,竟游刃有余。 可随着周边赶来的人越来越多,那潜入二人神情也不由紧张起来。同时,瞧见张奉到来后,护卫长邓展也开始出手。 邓展乃南阳豪侠,精通各类兵器,只见其迅速抽出软剑,轻抖一声迎了上去,如游龙走蛇一般,在火光的映照下,不断有光斑闪烁,恍的人看不清剑影。 英武男子持剑抵挡数招后,眼看有些招架不住。那持戟青年突然呼喝一声,看架势仿佛就要与邓展拼命。下一刻,二人却同时扭头,脚下生风迅速向墙垣奔去。 见二人动作,邓展眸光轻闪,当即震声喝道:“他们想逾墙走,拦住他们!”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邓展呼喊的刹那。 英武青年再次纵身,单手抓住墙垣,另一手伸出,递向那中等青年,同时出声呼喊道:“公路,走!” 闻言,那中等青年只是稍微停顿,便毫不犹豫将手抓了过去,接着二人再次互相配合,只是数息,便翻出了墙垣。 “哪里走!”当下,邓展怒容,便要纵身逾墙去追。 “穷寇勿追,夜间难视,贼子恐有人接应!”抬头看眼二人离去的方向,张奉面色深沉,转身离去。 方才那人喊出袁术表字的刹那,张奉忽然心生疑窦。此时再想想,这二人行为倒真不像刺客,反倒更似鸡鸣狗盗的浪子。 而一联想到甩锅袁术和翻墙行贼,张奉脑海中忽然闪出个人。毕竟能栽赃给袁术的,也不会是常人。当下,张奉顿觉心情不爽,心下冷笑,似乎自己被人轻视、挑衅了。 而此时,永和里某巷口。 巷道的墙垣旁,两人后背紧贴着墙面,静待许久,见始终没有响动追来,那高大青年才长舒一口气,松开握着剑柄的手。 扭头看眼面沉似水的同伴,青年疑惑:“怎么了?” 斜了他一眼,中等青年闷闷回应:“本初如此行为怕是不妥!” “何出此言!”袁绍回答,眼珠转了转,“我方才唤的可是公路。” “哼。”青年冷哼,横了他一眼,“你不过是想某与公路互生嫌隙罢了!” 说完,青年转身便走。袁绍嘴角微扬,连忙追上去,却是轻声反怼:“你还好意思,若不是你曹阿瞒执意要来,我又怎陷入险境。” “即便如此,某也不会助你。” “吾省的。”嬉笑回应,袁绍遂揽住曹操肩膀好奇询问,“阿瞒,你方才瞧见那何氏女没有,长相如何...” 月光下,两人的身影映在长街上,渐行渐远。 -------------------------- “太祖尝私入中常侍张让室,让觉之乃舞手戟于庭,逾垣而出。才武绝人,莫之能害。”--孙盛 第二章:这位郎官有疾 一夜无话。 尽管张奉对夜间潜入室内的二人身份有诸多怀疑,但无凭无据,他也不好将心中的猜测胡乱说出来。 时下的他名声不太好,说出去可能不仅没人声援,反而还会助长一波曹操二人的声望。 与其让曹操扬名,张奉还不如先在小本本上记下。 其实话说回来,他时下的处境也并不算太差。十常侍还没有衰落,灵帝也有好几年可活。如今又与何进有了姻亲,只要努力制造些热点,扬名。等黄巾之乱一起,必然是有可为的。 最后成为士人口中谈笑有鸿儒,名冠京都的青年才俊也不无可能。 轻轻搓揉了下脸颊,张奉努力让自己放平心态,时局艰难,他需要见机行事。 告别何瑷从府上出来后,张奉面上依旧笑容和煦,挂着医箱,循步向皇宫走去。作为宫廷的太医令,他是要当职的。 宫中规定,每隔一段时间太医苑都要为天子号脉,调理身体。因为前几日天子外出狩猎,所以并没有召他入宫。但今天是刘宏回宫的日子,所以张奉得进宫去问诊。 张奉年纪轻轻就能坐上太医令的位置,自然是靠着张让的关系。 不过张奉为人爽朗,宫廷厮混多年,倒是没出过什么岔子,装模作样的本事还是有的。而刘宏也因为张让的缘故,比较信任他。 原先的张奉或许很满足于太医令的生活,但此时已经知晓今后大势的他就必须要为后面做准备。抓住每次与刘宏碰面的机会,紧紧抱住大腿,积攒名望,做大官,招揽人才。 现在是光和五年,黄巾之乱还有一年,他虽然只是个太医令,但可以接触天子、权贵。先在这一年内,积攒起名气,拉起队伍才好干大事。 从永和里沿大道一路向南行,抵达中东门大道后,转向西,走城中大道,稍倾便抵达南宫的北门。 出示令牌,接受完宫门卫士的检查后,张奉才可以进入南宫。 从北门入,一路往南行,抵达苍龙门附近时,向西转,穿过章德殿,便抵达崇德殿,那里是天子日常处理政事的地方。 按照以往习惯,张奉通常要一直走到章德殿附近,才会出现小黄门,前来告诉他今日需要做什么,他顺道再问有哪些注意事项。 但今日,他还在寿安殿附近便瞧见有人来迎他。 看见来人,张奉不敢怠慢,连忙躬身拱手作揖行礼,恭敬唤了声:“阿翁!”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张奉名义上的便宜养父,张让。 白皙的面颊上,一双横眉微微泛白,看着器宇轩昂的张奉,张让颔首示意,并没有多言。对张奉的容貌,张让还是认可满意的。 双手拱托在腹部,张让看向张奉,道:“天子有令,尚书台众郎官辛勤,着太医苑安排医令为众郎官检查一番身体。”说罢,张让便矗立在原地,安静等待着。 神情微愣,张奉短暂错愕,见张让没有更多指示后,也迅速扭头向身后方丞布置,遣他去太医苑召集人手。 按照大汉宫廷规定,太医苑配太医令一名,下有员吏十九人,药丞、方丞各一人,员医二百九十三人。 如今,天子既然要求为尚书台的众位郎官检查身体,张奉现在的人手肯定不够,就要派人回太医苑再调医匠过来。 待方丞走后,张奉拱手来到张让身边乖乖站着。 斜了他一眼,张让自然也瞧出他的意思,当下也没有打哑谜,直接道:“天子狩猎回京后,走了一趟太学,见儒生潜心学问。感念诸郎官辛勤,让太医苑去诊断一下,可有患隐疾的。” “天子圣明,诸郎君必感怀于心!”闻言,张奉倒是赞叹起来。 轻瞥他一眼,张让顿了顿,张嘴想提点他几句,最终却并没有说。有些事,知道多了也不好。稍倾,张让又开口问道:“听闻昨夜有贼人擅闯府邸了?” 心下微动,张让作为皇城内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老人,消息还是灵通。“什么都瞒不过您老。”颔首讪笑,张奉如实作答,“入夜后,有两贼潜入后宅,被发现驱逐出府后,倒也不曾有损伤。” 双手拱腹矗立在那,张让并没有立即说话,良久,张让才缓慢说道:“听说来人自报了袁公路的名号?” “是的。”面色微凛,张奉有些摸不透张让心里的想法。 “你怎么看?”没有表示自己的想法,张让淡淡的问起张奉的看法。 “小子以为,贼人当是假借了袁术之名。”稍微沉吟,张奉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可能是其亲近之人。无凭无证,我等也不好诬陷。” 说着,张让侧首斜了他一眼。仿佛在表达内心的疑惑。 当下,张奉面颊微讪,轻咳一声,解释道:“毕竟此事传扬出去,与何府尹也不利。”他倒是忘了,张让这些常侍是靠着栽赃起家的。 沉默不语,数息,张让才又开口,“此事先且记下,往后再清算。否则,倒教人以为我张氏,是可以任人揉捏的。” 混迹皇宫多年,张让自有豪橫气魄,并非轻易吃亏的主。 此时,回去召唤医匠们的方丞也赶了回来。随后,众人一同跟在张让身后,往尚书台行去。 尚书令掌凡选署及奏下尚书曹文书众事,有尚书仆射一人,尚书六人。 分为六曹,常侍曹尚书主公卿;民曹尚书主凡吏上书事;南、北客曹尚书主外国夷狄事;事二千石曹尚书主郡国、二千石事。 左右丞各一人,左丞主吏民章报及驺伯史;右丞假署印绶,及纸笔墨诸财用库藏。侍郎三十六人,一曹有六人,主作文书起草。令史十八人,主书。 由于尚书台属于公府署理天下事的地方,往往会征召一些有识之士前来襄助。像一些被天下称名的议郎之类的人物,也都聚在此处。 得知太医苑奉旨替郎官们检查身体,众人皆是感念皇恩。张奉一开始也很顺利,可当他诊治到一人时,面色忽然就凝重了起来。 手指搭在对方的脉搏上,张奉凝眸,沉吟不语,周边早已诊治完的一群公署士子都凑热闹的围了过来。 等待着结果,毕竟,张医令脸上这凝重的表情可凝聚了很长时间。 良久,终于有郎官忍不住向张奉询问:“张医令,孟德情况到底如何?” 眉头紧锁,许久,张奉才神色凝重的沉声开口:“这位郎官,有疾!” 第三章:你不信我 张奉话落,整个公署只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 众士子表情各异,有的不敢置信,有的错愕,更有甚者,已经怀着同情的目光看向曹操。 “张医令是否再看看?”滚动一下喉结,曹操青着小黑脸,踌躇不定的看向张奉。 他其实严重怀疑张奉是不是已经看出了他的身份,可昨夜并不曾露出面容,他与张奉也不相熟,识破身份的可能实在很小。 而此时,张奉也循声抬起头,看向了曹操,“这位郎官,在下乃是天子亲册的太医令。你怀疑我没关系,难道你连陛下也不信任么?” 面色深沉,言语间,张奉似乎已经因为曹操的话而心生不悦。 同时,随着张奉一席话出,周边随行的众医匠们也纷纷皱起了眉头。曹操的质疑,不仅是对张奉,对于他们太医苑全体医官似乎都隐含了轻视。 “太医令误会了,操方才只是想请医令仔细核实一下。”说着曹操扭头看向边上的一名文士,“毕竟,昨夜我与孟卓畅聊一宿,尚无半点不适。” 话落,其身旁的那名文士,也稍微愣了一下,随即连声应和起来,“不错,我昨夜与孟德相谈甚欢,未曾见其有丝毫异样。” 眸光暗自扫了眼张邈,张奉没有坑声,虽然他不认识此人,但能当着众人的面,这般替曹操圆谎,想来也是交情不浅。 说来,曹操这疑心的性格,倒是让他行事更滴水不漏。 换成别人,这时可能也开始自我怀疑,昨夜的贼人到底是不是曹操。可张奉毕竟有历史借鉴,孟德兄年轻时翻墙偷窥的风流韵事,张奉还是知道的。 相较于当世众人对曹操的认可,张奉对汉末的这些人物都还是持谨慎态度的。 见张邈都出来佐证,隐晦消除嫌疑。张奉也顺水推舟,装作对阿瞒同志又恢复信任,于是他缓缓站起身,“既然如此,且请其余医匠替曹议郎诊治诊治吧!” 说罢,张奉起身让开了位置。 当下,周边有正空着的老医匠,则迅速坐了下来,搭上曹操的脉搏,轻捋胡须,闭目诊断起来。 此时张奉也有自己的事去做,他并没有等着老医匠的结果,而是在郎署内四处走动,亲切的与诸位贤达们交流身体情况。 若是平常时候,挂着张让养子身份的张奉,是很难有机会和郎官们搭上话的。 只是今日,作为天子特赐的慰问医者,诸俊贤还是要给些面子的。 约莫互相寒暄要结束时,那为曹操诊断的老医匠,也收回了手。他切脉半天,也没发现问题,但既然太医令说有病,那大概率是有病。 于是老医匠又看了舌苔,翻了眼瞳,最后才摇头蹙眉道:“曹议郎此疾,实属罕见。恕在下才疏学浅,暂无破解之法。” 闻言,曹操心下也一咯噔,其实方才他对张奉的诊断是持怀疑态度的。然而,此时又有一名医官下此结论,曹操也不由担忧起来。 目光投向张奉,曹操语调故意表现的紧张,想看他如何反应,“张医令,这...难道真的是不治之症吗?” 眉头微锁,张奉没有立即否认,也没有口若悬河的夸大其词,只是面色沉稳的跪坐下来。 伸手再次替曹操诊了会脉,张奉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只是沉声道:“我且问曹议郎些问题,你先说是与不是?” “医令请问!” “曹议郎,今晨醒时是否感觉神识疲惫,力不从心。且有脑中混顿、口干舌燥之感?” 默默回忆片刻,曹操神情逐渐凝重,相比与先前的怀疑,此时的他真的有些紧张了。 兀自滚动一下喉结,曹操紧声追问:“确有此事,不知因何而起?” 沉默盯着曹操看了许久,正在张奉准备开口的时候,一直端坐在远处,闭目养神的张让说话了:“陛下还在崇德殿等着问诊,还请太医令谨记。” “小子省的!”连忙朝张让拱手回应,张奉再抬头查看结束的四周后,直接朗声吩咐:“诸位同僚都辛苦了,先且回太医苑为诸郎官熬些滋补的药来,我先去崇德殿!” “谨遵医令吩咐!”闻言,众医匠皆拱手应诺。 此时张奉也已经起身,看向曹操,顿了一下,才道:“曹议郎也无需忧虑,此事我回太医苑再与众医官商讨,定有解决之法!” “多谢张医令。”曹操也是连忙回应。 说罢,张奉自顾低头轻摇,跟着张让身后往崇德殿走去。 只留下尚书台一众文士们暗自庆幸,当下,众文士自然也有同情曹操的。 其中张邈便凑到曹操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孟德,放宽心,说不得是误诊也有可能。” “去去去。”打开张邈的手,曹操横了他一眼,无语道:“你还真信他的鬼话,我好端端的怎会患疾?”抖了抖衣袖,曹操意气风发,“某正值壮年,还大有可为!” “可刚才他问的症状,你不都承认了么?”闻言,张邈补充问道。 瞬间被噎的说不出话,曹操狠狠瞪了他一眼,摆了摆衣袖,负手闷头离去。 而此时出了尚书台,走在大道上的张奉,却又惴惴不安起来。 只因,原本想着张让会询问的他,却走了很久都没有听到问话。 一路无言,直到临近崇德殿的时候,张让才悄然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张奉。 “方才给众郎官诊治的结果你都记住了?” 心下微凛,强自镇定,张奉有些猝不及防的瞄了眼张让,点点头,“都记下了!” “待会进入殿内,陛下问什么,你如实作答便可,无需顾虑其他。” 再次瞄眼张让,张奉紧了紧嗓子,慎重拱手,“唯!” 默默点头,张让不再多言,随即侧开身子,给张奉让出了道。 双手拱托在腹部,张奉低着头缓缓从张让身边走过,在小黄门的指引下,向崇德殿内走去。 这一刻,张奉内心忽然生出了一丝莫名的紧张,具体为何,他不知道,只是有些不安。 ----------------------- 校猎上林苑,历函谷关,遂巡狩于广成苑。十二月,还,幸太学。-- 第四章:天子的秘密 随着小黄门进入宫殿,张奉低头寻思的同时,也默默观察起殿宇建筑。 帝王宫殿的修建,既要符合天子的身份,又要让人看上去不显得奢华。 当然刘宏后期建造的享乐用的宫殿则另当别论,至少在开国皇帝的时期,宫廷的修筑都是中规中矩的。 其实,张衡在中就曾对洛阳宫殿进行过评价,称其“奢未及侈,俭而不陋。规遵王度,动中得趣”。 至于,更细致的描写,在中也提到过,“木兰为棼撩,文杏为梁柱;金铺玉户,华榱璧王当,雕楹玉碥,重轩镂槛,清琐丹墀,左城右平。” 对于这些,凭张奉的鉴赏水准,恐怕也就只能自己卧艹两句。 穿过崇德殿的回廊,张奉随着小黄门一起来到后殿的暖阁。 甫一进入暖阁,张奉就感受到一阵暖流扑面而来,阁中放着暖炉,此时正散发着热气。伴随着丝缕熏香,显得暖阁内烟云缭绕,犹如仙境一般。 右侧是一方木制圆拱门,门上有薄锦帘挡住。看不清门后是何景象,但想来内间应该是能瞧见阁堂的。 “是张奉来了么?”稍倾,暖厢阁中传来一声慵懒询问。 迅速俯身低头拱手作揖行礼,张奉恭声回应,“太医令张奉,循旧历前来为陛下查看身体。” “进来吧。”张奉说完,厢阁内才传出回应。 拎着药箱,张奉在小黄门撩开锦帘后,迅速走了进去。 当下,刘宏正侧卧在锦榻上,双手撑着一份绢帛,饶有兴致的看着。见张奉进来,只是抬起眼睑略微瞄了他一眼,就不再看他。 恭敬矗立在一旁,张奉静静等着刘宏示意。 暖厢阁内又陷入一片宁静,许久,刘宏瞄了眼张奉,似有无意开口道:“听闻你娶了何瑷为妻?” 身体微颤,张奉迅速调整心思,轻声回应,“回陛下,是的。阿翁之命,奉不敢违抗。”顿了顿,张奉天人交战一番后,又补了句,“且...且陛下当初是知晓的。” 再次抬起眼睑瞄了眼张奉,刘宏眸中略有意外,却也不以为意。张了张嘴,身旁侍候的宫女,迅速将准备好的水果,放入他口中。 不急不缓的将水果吃完,刘宏才又开口,“我只是随口一问,毕竟以后你我也算亲属了。” “卑下不敢!”迅速俯跪在地,张奉低头有些紧张,总感觉今日的刘宏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见张奉终于俯跪在地,刘宏嘴角才微弯,身子缓缓坐起,皱眉看向张奉,轻声责备道:“你看看你,说说话,便又跪下了。” 伸手招了招,“你到近前来,今日不是替朕号脉的么?” 闻言,张奉迅速抬头,拎起药箱迅速凑到刘宏的身边。刘宏也配合的伸出手臂,张奉小心的搭了上去。而刘宏百无聊赖,又重新躺回了榻上。双目放空的看着上方。 半晌,刘宏突然又开口问道:“你说若有人能制造出利于灌溉的物件,当不当赏赐呢?” 神情微凛,张奉思索片刻,才符合点头,“陛下认为当赏便当赏。” 默默颔首,刘宏依旧看着上方,兀自瘪了瘪嘴,“朕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陛下乃上天之子,大汉的一切皆是陛下的,陛下想封赏谁,自然是可以封赏的。” “此言甚合朕意。传旨,赏太医令张奉十金。”当下,刘宏直接朝外面喊道。 外间侍候的小黄门,闻言迅速退了出去。 而张奉此时也是一脸错愕,刚刚他只是顺嘴奉承了两句,没曾想就挣了十金。心下默默感叹帝王生活乏味的同时,也不由狠狠羡慕了一阵。 “就听你的,朕准备封官。”喊完后,刘宏又自顾言语起来。 稍倾,刘宏又忽然转移话题,询问道:“先前朕令张让,遣你去尚书台为郎官们诊治,情况如何?郎官们身体可还健康?” “回禀陛下,郎官们身体大多健康。只是有部分年事高的郎官,可能由于长期辛劳,需要多休息调养。” “唔,你说的对。按照你这么一说,是得让他们休息了。你回头将名单交于朕,朕让常侍曹尚书另选贤才补上。” “唯!”颔首应承,方才张让在殿外已经有了提醒,所以此时张奉表现的还算正常。 而刘宏见张奉这般反应,却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稍倾,刘宏忽然向张奉展示方才他研究的绢帛,开口询问道:“你说能研究出新事物的,能不能称得上贤才?” 目光瞄了眼绢帛上绘画的东西,张奉凝声许久,才不确定道:“这绢帛上的是水车?” “水车?”闻言,刘宏也是一愣。 “难道不是翻车吗?”轻声低估了一句,刘宏好奇看向张奉,“难道你见过此物?” 随着与刘宏的互相交流,张奉也逐渐放松下来,看着绢帛上的绘图,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曾见过,只是从此物外观推测的。” “那你倒是有些本事。”刘宏忽然对张奉多了些兴趣,忽生感慨道:“若是你能想出此物,朕也能封赏与你!” 而听到封赏的张奉,此时也有些飘了,竟小声开口询问起来,“不知陛下要封赏何人?” “鸿都门学的士子。”盯着绢帛上的图画,刘宏笑了笑,自顾道:“不曾想,这鸿都门学里却是出了几个不输太学的士子。” 说着,刘宏的话语戛然而止。只是默默盯着张奉。 而此时,张奉已经收回了号脉的手,整理医箱,拿出纸笔,誊录起药方。 “方才抽手时,朕似乎感应到你手指轻颤了数下。”良久,刘宏忽然眯眸,意味深长道:“先前朕谈及尚书郎,你只从容。此番为何惊颤?” 语调幽冷,落入张奉的耳中。此刻,他的内心早已风起云涌。 尽管他方才抽手的时机很快,可没想到还是露了怯。 原本在他的认识中,刘宏只是个贪图享乐的昏君。但刚刚那些只言片语串联起来后,张奉惊愕的发现,自己似乎得知了个大秘密! 此刻,暖烘烘的厢阁内,温度也仿佛凝固了。 第五章:良臣 缓缓放下手中誊写药方的笔,张奉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虽然他并不曾轻视过古人,但也没有想过会这么快就触及到这些东西。 悄然轻吸一口气,张奉抬头,看向刘宏,强自压住心下的不安,“陛下正值壮年,身体无恙,平日里多些静养便可。” “张卿这是在敷衍朕么?”语调清冷,刘宏的话忽然少了几分人情味。 对视刘宏,良久,张奉努力滚动一下喉结,“微臣不敢。”低头微颔首,“微臣只是觉得,无论何事都没有陛下身体重要,确保陛下身体康健是臣的本分。” 默然看着颔首的张奉,面色逐渐清冷的刘宏,兀自缓和起来,“你且与我说说看,朕这身体如何紧要法?” “天子乃天下之主,三公九卿皆乃天子门生,为天子治理天下。有天子在,天下安泰才可称国泰民安。才可称天子庇佑,福泽万民。” 面色肃重,张奉抱拳轻拱,随即朗然正气道:“公卿郡守乃牧守勤政之臣,选贤任能自有良臣助之,岂有事事皆问陛下之理。恕微臣斗胆,便是古之三皇五帝,也不过得拱捶治天下之名尔!” “依你的意思,这治理天下,朕可以放手让旁人去施为?”嘴角擎笑,刘宏饶有兴致的看着张奉。 “此乃治世之选。”张奉面色凛然,“陛下乃天选之子,需手握天下权柄,瞻万世基业,行千秋之事,又岂能自囿于这俗事中。” 张奉一番话下来,大义凛然,让刘宏心下也莫名多了几分认同,兀自颔首,“张卿此番话,却是说到朕的心田里了。” 刘宏本质上其实就是个希望享乐的君主,只是作为大汉朝的天子,治理天下是他应尽的责任。可是有时候,当他想尽职尽责的去大展拳脚的时候,总会有一群老臣,自恃经验,站出来劝他该如何如何。 这让他很不爽,非但没有体验到天子的至尊感,还有些处处受掣肘的感觉。久而久之,他开始厌倦朝政,开始自我享乐也是情理之中的。 只是如今,他正值壮年,还想有所成就,再往后几年,等他觉得自己没必要执着,也不想挣扎的时候,就会彻底放纵自己。 但至少现在,刘宏尚且还是有些勤政的心思。 “那依你之见,这尚书台的人,朕就不需去换了?” 缓缓摇头,张奉神色沉稳,“换还是要换的。”朝着刘宏再拜,张奉冷静道:“既然陛下以为不合适,那就必然不合适,没有什么人是可以阻挡陛下的决定的! 只是以微臣浅见,陛下可以遣心腹之人,去办理此事,而无需自己去做。”说罢,张奉以手伏地,震声道:“太医令张奉今日诊问尚书台,以为众郎官中,有数人年事已高,请陛下体恤臣子,另拔擢贤能任之。” 神情微怔,刘宏意外的瞧着俯跪在地的张奉,良久,忽然手抚大腿朗然笑了起来,“好!朕准了张医令所请!”说完,又朝外喊道:“传朕旨意,太医令张奉,忠贞敬业,赐百金!” “谢陛下!愿天子千秋万盛,綿寿无疆!”下方,张奉朗声高呼。 笑容满面的看着张奉,这一刻,刘宏忽然觉得眼前这年轻的太医令愈发合乎自己心意了。 而此刻,张奉心里悬着的石头也悄然落了下来。其实他也只是将刘宏的想法,以自己的方式参与进来而已。 按照原来的发展就是,天子好心命医匠问诊,而宦官势力张奉却借机排除异己,指责部分郎官年老,天子轻信宦官,便用鸿都门学的学子替了郎官,最后,都怪张让。 至于刘宏的目的,则在悄然间完成。在尚书台或者议郎群体中,为自己留下一两个忠实信徒。使朝堂局面,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旦三公反对,满朝大臣都站出来附议。他根本没有亲政的成就感。 张奉抓住了刘宏的想法,对症下药,迅速把握机会,表忠心,去冲锋陷阵。于是,刘宏在意外之下,也不由高看他一眼。毕竟在这宫廷中,一直是张让等宦官来当他的打手,臣子基本上是没有的,至少刘宏很难接触到。 而张奉却正好有这个得天独厚的直面天子的机会,所以,他只要适时表现自己,必然会受到天子的青睐。 “虽然张卿谏言合理,只是这朝堂上...”说着,刘宏停顿了下来。张奉作为太医令,虽然刘宏能随时召见,但更迭郎官还是最好有朝堂上的公卿们提出来最好。 “陛下无忧,微臣恰好识得一人,或许可为陛下分忧!”听着刘宏说道一半的话,张奉也迅速领会其中的意思,当下,脑海中一人闪过。 “何人?” “议郎曹操!” “曹操!”眉梢微动,刘宏瞧了眼张奉,默默沉吟起来,“可是那费亭候之子,曹孟德?” “正是此人!” 兀自点头,刘宏沉吟,“此人名字朕倒是有所听闻,不曾想张卿与他也有交情?” “交情谈不上,只是为天下事,微臣愿意一试,想来其祖曹常侍昔年亦是一时名臣,谅那曹操也并非目光短浅之人。”默默抬了曹操一句,张奉不管曹操应不应,现在刘宏这里挂着号再说。 点了点头,“想曹腾昔年用事宫中三十年,未尝有过,且能推荐贤才,其与种暠之事也算是当时一段佳话。”刘宏回想了会,“如你所言,曹操或可一用!” “皆赖天子威仪!”当下,张奉回应道。 “哈哈哈!”仰头朗然畅笑,刘宏如今看张奉是愈发顺眼了,“朝堂公卿朕难深知,但与这皇宫之内,张卿实乃朕之良臣!” “此乃臣之本分。”这一次,张奉没有再低头应声,而是对上刘宏的目光,二人相视一笑,其中深意却是各在不言中。 随后,张奉再从医者的角度,叮嘱刘宏几句后,便缓缓退出了崇德殿。 今日他与刘宏的交流应该停止了,相谈甚欢是需要建立在一定基础上的,张奉没有展示自身价值的时候,他与刘宏奉承再多也是无用功。 接下来,张奉可要回去好好想一想怎么祸害我们曹阿瞒同志了。 第六章:祸害阿瞒 张奉走出崇德殿的时候,张让正站在外间候着。见张奉出来,张让也没有多问,只是互相点了点头,便自己往殿内走去。 从张让以往的经验来看,刘宏显然已经让张奉把尚书台中可以被替换的郎官名单交了出来。 接下来,就是他这位中常侍开始作妖表演。 没有在乎张奉欲言又止的样子,张让自顾走进殿内,毕竟他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说到底,宦官不过是依附天子而生的浮萍罢了。 失了天子倚重,他们就什么也不是。 从刘宏自太学回来后,他的每一个举动,张让其实都在揣摩意思。等到下令让张奉去尚书台的时候,张让大致也已经猜到了刘宏的想法。 他应该是想对尚书台动手了。 别看刘宏年纪不大,三十岁都不到,但与其朝夕相处的张让却深深知道,刘宏内心有多隐忍。 当初,大将军窦武掌权时,何其威风,子窦机,封渭阳侯,任侍中;侄窦绍封雩侯,迁步兵校尉,掌管北营一军;窦绍之弟窦靖封西乡侯,为侍中,监羽林左骑。 天下名士争相攀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只手遮天的存在。 可后来,窦武、陈蕃合谋诛杀曹节,却遭反杀,窦太后被囚禁云台。以曹节为首的宦官势力,迅速依附与天子刘宏,以获得权柄。 而随着窦武的身死,天下党人再次散乱开来,只得如先前一样,将希望重新寄托在年幼的天子身上。宦官再有权势,终究也无法左右大势。 所以,这场政变最大的受益人不是曹节,而是刘宏。 张让看的清楚,也读过些书。刘宏并非桓帝之子,只是碰巧受窦武、曹节,迎奉为天子。当初迎奉他的两人都已经死了,而他却成了这天下当之无愧的皇帝。 党人只知宦官怂恿天子走歪路,却从来没有想过,当今这位天子,在皇帝的位置上座的其实比谁都稳,都舒坦。 如今,随着曹节的故去,皇宫之中,唯一能对刘宏起到震慑作用的中常侍也消失了,接下来,只要刘宏乐意,他想怎样就可以怎样! 无奈的摇了摇头,张让缓缓走入宫殿,如往常一样侧身矗立旁边,拱手等候刘宏的指令。 “阿父,你说人有没有开窍之说?”安静半晌,刘宏忽然向着张让问道。 低头沉思了一会,张让回道:“这需要看此人的际遇,经历过些什么,若是当真在某刻被触及心灵,开了窍也难说。”笑眯眯的看着刘宏,张让轻声询问:“陛下为何突然这样问?” 嘴角浮现微笑,刘宏似是回想着方才与张奉的对话,“方才张医令向朕谏言,沙汰尚书台中数名年事已高的官员,并且他要联系议郎曹操来上奏!” 眼珠左右晃动,张让面色不动,心下却是震惊不已。 看着张让眼中的惊慌,刘宏再次轻笑,身体往后仰了仰,换个更舒服的姿势,“其实以朕对阿父的了解,自然知道这绝不会是你置喙多言的,所以,这建言就真的是张卿自己的想法了。” 说罢,张让面色深沉,眸光也愈发凝重起来。其实他想向刘宏告罪,宽恕张奉有可能的冒失罪,但话到嘴边,他还是说不出口。 这样会让刘宏觉得,他不想让张奉为天子尽忠。可张让此刻心里真的有些担忧,张奉是被党人诓骗了。 拱腹颔首立在一旁,张让数度张嘴,却还是没有说出话。 看着张让欲言又止的样子,刘宏却是颇为洒脱,“阿父尽管放心,即便张卿是受他人蒙蔽,朕也自会还他一份公道” “谢陛下恩德!”闻言,张让俯跪在地感谢起来。 虽然张让在刘宏这忧心忡忡,搞得张奉离开他的庇佑马上就会死掉似的,但张奉此时却早已经走出皇宫,准备实施他的第二步计划。 他要去寻找曹阿瞒同志谈心了。 经过之前尚书台模棱两可的说法,想必曹操此时无论信还是不信,都已经扎下了一颗怀疑的心。 曹操作为现任大司农曹嵩的儿子,虽然自诩汉相曹参的后代,但曹嵩过继给曹腾却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在党人眼中曹操还是可以算作宦官之后。 曹腾做中常侍时名声极好,也攒下了不少人缘,而曹嵩则利用这些人缘去敛财。所以,曹家在洛阳内城也有一处宅邸。 官僚豪族们在内城的宅子,都在永和里和步广里,所以张奉很容易便找到了曹府。 向门僮递上名刺后,张奉单手背负,矗立在曹府门前,饶有兴致的左右观看着。 当初,曹操为了洗脱自己身上宦官之后的身份,特意将府邸选在众朝廷众公卿之中。如今,张奉矗立在曹府门口,自然被众公卿们都得知了去。 而曹操在府中,接到张奉的名刺后,也是很纠结。 若是往常,似张奉这种认张让为父的人,他是绝对要撇清关系的。可今日晌午的诊断结果,让曹操还是有些担忧的。 再三思索下,曹操只得命令府中仆从,转告张奉从侧院门扉进入是否可行。 而张奉听到仆从的转告后,却是面色一变,当下,愤怒的甩了甩袖袍,对着曹操的府门便震声朗喝道:“太医令张奉,信守承诺来为曹议郎诊脉,难道这就是贵府的待客之道吗!” 中气十足的震喝声,传荡这个里巷,周边与曹家相邻的数户人家,自然都听的真切。此时,他们也不由摇头叹息,想那曹操好好的一个人,怎就突然患了恶疾。 如今竟沦落到为阉宦之子,当门呵斥的境地。 随着张奉的一声震喝,曹家的府门也缓缓打开,曹夫人从屋内走出,看向张奉,面带苦涩,盈盈一礼后,侧身将张奉让了进去。 而张医令则双手背负,昂首挺胸,大步跨入了曹府。 随着,丁夫人的指引,张奉直接被带到了曹操的书房之中。 甫一跨入书房,张奉也没有客气,微扬这下巴,四周斜睨了圈,才道:“孟德兄,这是想在余生可用的数年里,著书立传留下些东西?” 第七章:精明 “若张医令是为了讥讽在下而来,那么就请回吧!”张奉话落,书房侧厢房内曹操缓缓走出。 身着宽松的儒生服袍,束发配冠,手握一卷书简,此时的曹操看起来,倒有几分读书人的韵味。 上下打量他一阵,张奉面上露出笑容:“曹议郎倒是好雅兴!” 面色不动,曹操以为尚书台的时候张奉只是随口一说,不曾想他竟真的来了,几乎就前后脚的时间。“张医令对在下的病症倒是上心。” 自顾走到案几前,端起案上的茶盏,轻吹了吹,张奉轻呷一口道:“来之前我是想诊治的,现在却又不想了。” “为何?”面色微凝,曹操疑惑再起。刚升起对张奉殷勤的疑虑,此刻又产生了动摇。 “无他,只是瞧见贵府院墙时,忽然想起来,曾听人谈起曹议郎年轻时满身游侠豪气,也是善逾墙而走里巷少年。” 一个踉跄差点栽地上,曹操心下波动,原来这位是来兴师问罪的。当下,曹操不由追问:“那今日这诊治之事?。” “就日后再说吧!”张奉脱口而出后,仰头将茶水饮尽,自顾起身准备离去。 神情瞬间变幻,曹操觉得曹家宅院可能真的让张奉联想到了什么,但也侧面证明今日他或许真的是来诊治。可曹操也心知肚明,翻墙偷窥他媳妇的事也是自己理亏。 于是,为了先留住张奉,曹操也迅速出声阻拦,“张医令,留步!” 行到门口的张奉闻言止步,扭头面色不善的看向曹操,“难道孟德想让我翻墙出去?” 饶是曹操脸皮够厚,此刻也不由面讪微红。拱手向张奉,曹操面上堆笑道:“先前医令在府门外,说是进来诊治的。” 点点头,张奉也不否认,等他下文。“可眼下医令却并没有替曹某诊治。”曹操无奈,只得直说。 “所以,我现在就走。”默默看着曹操,张奉谈定道:“刚才我要进来,因为我要替你诊治;现在我没诊治,所以我再出去。这有什么问题么?” 错愕盯着张奉,曹操一脸懵逼。仔细琢磨半天,还是感觉哪里不对。半晌,看着神色果决的张奉。曹操心下微叹,没办法,谁让他没事先去骚扰人家,现在又被诊断出病症。只得先服软。 于是曹操朝张奉拱手作揖,诚恳道:“先前是在下孟浪,还请张医令不计前嫌,替曹某诊治一番。” 默默对视曹操,半晌,张奉估摸着拿捏的差不多了,才黑着脸转身走回来。 面色发苦,曹操也很无奈。今日他也郁闷,原本正常的尚书台辅事,却突然得知自己患病了;在府里正独自悲伤,忽然医令门外说要诊治;可当人进屋,才发现是来问罪的。 今日遇到张奉,曹操这心情那真的是经历了大起大落。 “我也是看在曹常侍,当年中宫情分才来的。”说着,张奉已经把住了曹操手腕,“其实宫中时阿翁就尝与我言,当年费亭侯将其视如己出,多有照抚。说起来,其实我父便也是你父,你妻也可是我妻。你我当多加亲近,互相扶持才是。” 嘴角抽搐,曹操一脸黑线,他觉得张奉是故意在占他便宜。可眼下张奉先行示好了,他也不好驳斥什么,只能黑着脸认下。 而说话间,张奉也拉着曹操来到案几旁,二人倚着案角相对坐了下来。看着面色铁青的曹操,张奉亦是慎重:“观孟德面色不佳,且让我好生断断。” 说罢,张奉单手搭在曹操的脉搏上,凝神诊断起来。 其实说实话,张半仙的中医水平就半桶水的样子,装模作样断一断小病还行,真的遇到突发性肺腑疾病,张奉估计是第一个和患者保持距离的。 而晌午前,张让之所以诊断曹操患了隐疾,就是随口诳他的。最后,大不了将问题推到神明头上,反正这个时代的人,连符水治病这种事都能信,张奉也不怕他们怀疑。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手下的老医匠那么给力,不曾发现疾病就算了,还自己跟着蒙起来。于是,张奉随口诳曹操的话,当场就成了真。 索性张奉一不做二不休,结合曹操夜间活动的影响和清晨醒来时机体的常态反应,向曹操做了病症咨询,得到的回答自然是肯定的。 现在,连曹操自己也相信,他或许是真的有隐藏疾病在身的。 闭目凝神许久,张奉才缓缓收手,幽幽道:“呼吸平缓,脉象也还算正常,孟德此疾可大可小,若调养得当自然是可以无恙。” 闻言,曹操眸瞳瞬间一亮,面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张医令有法可医治此症?” “可以倒是可以,只不过...” “张医令但说无妨,无论需何等药材,曹家定能想办法寻到。” 摇摇头,张奉面露纠结,看向曹操为难道:“只是如今某身负皇命,有些事情不好为孟德去做。” “身负皇命?”神情微怔,曹操一时恍惚,难道天子还专门让他不要替自己治病? “不知张君有何难处,说与我听,曹某若可相助,必伸以援手!” 此刻,曹操面色认真非常,这关乎他后半生幸福的大事,岂能轻易放弃。而张奉似乎是被曹操感念一般,看了他一眼,无奈摇头道:“其实,奉之所以前往尚书台义诊,乃是陛下所命。 按照陛下的想法,他觉得尚书台中部分郎官,年事已高,是时候该退位让贤了。所以,想让我以他们年长患隐疾为由,将他们沙汰出尚书台。” “天子想整顿尚书台?”瞳眸滚动,这一刻,曹操眼眸中又复精明之色,“所以张君若是医治了曹某,会让其他郎官迁怒记恨上医令。” 默默点头叹息,张奉也露出一脸无奈。 而此时曹操却不看他,而是自顾凝眸细细琢磨起张奉话里的东西。太医苑义诊尚书台乃天子的意思,这是肯定的。张让即使擅权,却不会也不敢假传旨意。 那么,剔除尚书台部分老人,不管是不是真的天子的意思,但至少可以明确天子是支持的。 所以,在捕捉到天子意图后,精明的曹操就迅速有了决断。 只见他霍然起身,看着张奉大义凛然道:“张君无忧,此事操替你表奏朝廷!” 第八章:草率了 曹操说话的时候,满脸正色,看的张奉都有些恍惚。 如果不是他在故意坑曹操,并且对阿瞒同志有些了解,他真的要与孟德兄产生强烈的政治共鸣了。 那种为了大汉、为了朝廷不惜牺牲自己,奋勇争先的拼搏精神。 在旁人看来,曹操若不是因为实在看不过这尚书台冗官的腐朽,又怎么甘愿冒天下大不韪,去向天子表奏这种事。 难道是因为想恭维天子?是因为需要张奉替他诊治? 绝对不可能,从曹孟德为北部尉设立五色棒打死蹇硕叔叔时起,就注定曹公是个正直的人,绝不会卑躬屈膝,以事权贵的。 嘴角慢慢浮现笑容,张奉看着曹操,曹操也同样看向他。 稍倾,曹操不自在的扭动一下身子,“张君以为如何?”他看见张奉露出笑容的时候,实在是有些不适应。 “我真的没有想过,孟德竟是这般慷慨的英雄!”怅然感慨,张奉似乎发自肺腑,“需知,如今在尚书台的郎官虽说年事已高,但也是久为掾吏,亲朋好友更是广泛至极! 孟德兄此时挺身而出,去触他们的眉头,简直是让人钦佩的无以复加!”说着,张奉也同样起身,把住曹操的手臂,“某决定了,无论接下来如何艰难,奉必然竭尽所能替孟德调养身体。” 说着,张奉从怀里掏出了一份书帛,默默道:“方才来之前,陛下已经着某将这些,年事已高将遭罢黜的掾吏名单列举了出来。孟德且看一看是否符合实际情况!” 接着,在曹操错愕的眼神下,张奉将手中的绢帛塞到他的手中。 低头看着绢帛上的名单,大多都是些尚书台的老掾吏,年事也确实高,平时与曹操也基本上没有什么交集。话虽如此,可曹操此刻拿着名单,还是有些踌躇的。 “是这样。”在曹操看着名单的时候,张奉不知何时,把案几上的笔墨拿在了手上,“此事危险重重,我也怕久了会生变故,原本想着回去后便着人润色一份奏章出来。 眼下既然孟德愿意同我一道,且孟德兄文采素来斐然,不若就替某,挥毫泼墨,现场拟出一份文章如何?” “这。”拿着绢帛,当下,曹操进退两难,他觉得张奉有些心急了。但他又不好再惹怒张奉,万一他这病症当真只有张奉一人能医,那就麻烦了。转念再想毕竟也是拍天子的马屁,积极些也没错。 于是为了稳住张奉,曹操从容回道:“既然张君有此请求,某便临阵一书,希望能入的陛下眼中。” 说罢,曹操便摊开案上的纸张,挥毫泼墨起来。而张奉则在一旁,替他研墨。一时间,竟有种俊贤间互相评析文章的味道。 半柱香后,只见曹操停笔收手。一篇洋洋洒洒数百字的奏表文,也呈现在张奉面前。 “老骥伏枥,焉能再用;白驹昂首,志在千里!”当下,张奉忍不住读出一句,赞不绝口:“孟德兄当真大才,只此一句,必使那些尸位素餐的老吏们羞愧难当!” 轻轻端起案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曹操单手背负,傲娇不可一世,“文章,小道尔。” “小道、小道。”而一旁的张奉,一边点头附和着曹操的话,一边俯身将墨迹吹干,小心翼翼的折叠起来,放入怀中。 “医令这是作甚?” “嗐!”对着曹操打了个哈哈,张奉笑着解释道:“我这不是怕一不小心水渍落在纸张上,可惜了这份墨宝了么?我先收着,待后面需要时,我再还与孟德。” “再说了。”说着,张奉又凑到曹操身边,挑了挑眉梢,轻声道:“孟德这么好的文章,我不先拿于天子端赏岂不可惜。” 眸光一动,曹操亦是回应,“这...这就呈与天子不好吧?” “有何不妥,难道孟德不想先知晓天子意图,当真想冒险得罪尚书台诸掾吏?” 闻言,曹操也随即沉默下来。确实,他曹操也不憨,也想着尽量不涉险的。 “所有,就这么定了。我明日送入宫中,待天子阅览后,孟德再上书奏事,必可事半功倍,皆是相比孟德刚直敢谏之名,必然会传遍天下!” 说完,张奉给了曹操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后,一边迈开脚步向外走,一边再次叮嘱道:“接下来,孟德就好生休养,我会让人送几副药材过来。孟德安心调理,必可以雄猛如初!” 曹操原本准备推脱两句,但听到雄猛二字后,又晃了晃神,默默咽了下去。而这中间,张奉的人影却早已经消失不见。 曹操府门外 张奉刚一出来,就有一健硕青年,迅速迎了上来。 “少君!” 点了点头,张奉没有多言,扭头四处环顾后,迅速随着邓展一起离去。 是的,张奉在前往曹府的同时,就已经遣人回府将邓展召了过来。他之所以急匆匆来到曹家,就是打一个时间差,原本他其实就抱着暴露就逃跑的想法,万幸还是成功了。 而张奉二人刚走没多久,曹府门口数名被召集来的医匠,才拎着匣子缓缓赶到。 此时,书房中的曹操正盯着张奉匆忙离去时,忘了带走的绢帛,陷入了沉思。良久,瞧见被丁氏引入的医匠们后,曹操突然轻叹一声:“草率了!” 不理会曹操是否醒悟过来,张奉这个时候,则是在邓展的陪同下迅速返回府中,同时思索着怎么造些声势。 然而正低头走着的张奉,并没注意到前方的邓展停下了脚步,险些就撞了上去。 “走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止步!”不满质问出声后,张奉才注意到邓展正小心翼翼的看着前方。 顺着他目光,张奉也抬头望了过去。 当下,只瞧见一人,骑着骢马,昂首随意的行走在大街上。 眉头微皱,瞧着往来众人都下意识避让,张奉也不由好奇:“此人是谁,竟有这般威势?” “少君慎言,此便是侍御史桓典、桓君!” 闻言,张奉却是眼眸一亮,当即抖了抖衣袖,直接绕过邓展迎了上去。 ---------------------- 是时宦官秉权,典执政无所回避。常乘骢马,京师畏惮,为之语曰:“行行且止,避骢马御史。”-- 第九章:风波 桓典先祖桓荣乃是东汉初年的名儒,被光武帝召为太子少傅。汉明帝尊之以师礼,格外亲厚。 桓荣去世时,明帝亲自为他送葬。 桓家也是世代家学传家,桓典的祖父桓焉顺帝时也是太傅,最后官至太尉。 因此,桓氏一族在后汉一朝,乃是传世大族。那些平民百姓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毕竟,在这个时代有传家之学,就是最大的资本。知识在这个时代,是弥足珍贵的。 所以,桓典从生下来就生活在书香之中,性格刚正而耿直,对一切看不惯的事情,都会直言不讳,而因为他的家族,往往被他指责的人也不敢多辩驳。 尤其是当桓典成为侍御史之后,更是洛阳城里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须知,侍御史是:“掌察举非法,受公卿群吏奏事,有违失举劾之。”的权力,也就是说,在这个时代,他是可以名正言顺的怼任何人的! 所以,方才瞧见他,邓展才会停下脚步拦住张奉,毕竟桓典现在是连威风无两的宦官都惧怕的存在。 可还没等邓展向张奉开口解释,却忽然发现身后人不见了。 再一看,张奉竟然冲着桓典走了过去! 双手擒着马缰,桓典其实有些无趣的,自从做了侍御史后,许多昔日的好友都好像在故意躲避他一样,仿佛他是一个择人而噬的凶横猛兽一般。 其实他桓典本心也不坏,就是希望大汉能更好一些,朝廷的政治能更清明一些。 所以他尽心做事,发现不平事时都会第一时间弹劾,无论亲疏远近。 然而,他有他的追求,但在追求他个人人生理想的时候,却让周边人觉得他油盐不进,所以慢慢的也就渐行渐远了。 今日,正当他悠闲的乘马在大街上闲逛的时候,忽然发现迎面走来了一个青年。 微微皱眉,青年不仅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避让自己,反而一直仰着头直视着他。这种目无尊卑的态度,让桓典很不开心。 “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又何必告知与你?” “你挡住了我的道路!” “笑话,大道如此宽阔,为何是我挡住了你,而不是你挡住了我?” 眸瞳瞬间微凝,“你这是在挑衅我?” “挑衅?”微扬下颌,张奉斜睨了他一眼,“某还不屑与阿谀之人浪费时间,速速闪开,我有要事需办,耽误了大事,你可担待不起!” “呵!好大的口气!”眉头微调,桓典眉宇间皆是不屑,“你可知道我是何人?就胆敢这般同我说话?” “你是何人与我何干。再说。”讥笑一声,张奉表现的格外不屑,“你再厉害难不成还有我侍候的人主厉害?” “竖子狂妄!”冷哼一声,除了那些讨厌的常侍,他还从未见过这么猖狂的人,“小小年纪,信口开河,为何我不能比你家主人厉害?” 在桓典看来,这小子恐怕是哪家公卿的宠臣之类,仗着府中家主的宠幸,就胆敢在这洛阳城内目中无人。今日,他桓典倒是要看看,是哪位缨簪世家,养出这么个佞臣。 “你确定?”眉梢微挑,张奉此刻内心都不由感慨: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嚣张的。 “确定。”桓典此刻出身世家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从容感逸散而出,“不论你是哪位三公九卿家的家臣,我都要好好向你的家主讨教一番。” “什么?”张奉面色突然骤变,眉宇间浮现惊慌之色。 当下,瞧见他这般表情,却正是在桓典的意料之中,只见他,仰头哈哈笑了起来。数息,才忽然收声低头,直视张奉,面色凝肃道:“说,你家主人是谁?” 怔怔的看着桓典,半晌,先前仿佛被他震住的张奉,忽然咧嘴不屑轻笑一声,轻蔑的斜了他一眼。 张奉轻声幽幽道:“出身缨簪之家的狂妄之徒!” 说罢,便自顾转身要走。 “站住!”瞬间厉喝。 眉梢抖动,只是刹那,桓典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生出。然而再次上下打量了眼前的青年,其言语姿态也不似宦官。 “你是何人?”终于,桓典再次厉声呵出。 “怎么?我已经把道让出来了,你还要在这纠缠不休么?”双手环抱,张奉站到道旁,冷漠看向桓典回应道。 “你是何人,为何方才故意拦我去路?”眉头已经凝重,桓典此刻也察觉到,方才他有些失态了。虽然当街被人拦路很不爽,但那方才的言语却是有失的。 他并不是一定比眼前之人的主人高贵的。倘若此人侍奉的乃是天子,那他桓典方才就是犯了欺君、忤逆之罪! “我是谁不重要,而且现在我确实有事,并没有时间同你理论。”淡淡轻吸一气,张奉继续道:“而且方才是你我道中相遇,并不是我阻拦了你的去路,也请阁下分清楚。” “吾不管你怎么说,眼下你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否则我将拉你去廷尉走一遭。” “呵。”再次冷笑,此刻张奉愈发淡定,“难道现在权贵的特权就是,能够随时将人带到廷尉屈打成招吗?难怪今日这大道上,众人都争相避让。” “你巧言令色!”神情微变,这一刻,桓典终于发现,他从一开始似乎就一直陷入眼前这少年故意设下的以退为进的圈套中。 “我没时间与你纠缠!”说罢,张奉作势转身便要走。 “你且住!”此刻,桓典已然翻身下马,横拦在张奉面前,“今日你不说清楚,我可以向廷尉申诉你污蔑朝廷官员之罪!” “污蔑?”眸瞳微张,张奉有些气笑,“身为堂堂的侍御史,不思为天子辨别忠奸,却好意思在这里与我一个要舍身为义之人逞口舌之快!” “我如何不辨忠奸!”桓典先是一怒,随即似是想到什么,忽然紧盯张奉,“你说的舍身为义是何意思?难道你想以性命直言进谏么?” 冷哼一声,此刻,张奉却是不再理他,而是自顾往府中走去。当下,桓典也顾不得那许多,跟着他便追了过去。 而大街上,桓典与张奉争执的这一场小风波,也被有心人,迅速传递到各家耳中。 第十章:声势(3k求推荐) 张奉和桓典的遇见,也不过是在大街上偶然触发的事情。 谁也没有料到,或者说谁也没在意,只因张奉有着张让之子的敏感身份,他与桓典间的冲突才会被关注,被传播到城内各公卿家中。 包括曹家 此刻,曹的府宅院内极其的安静,侍从奴婢小心翼翼的屏住呼吸,仿佛这时稍微多呼吸一口气都能引来杀身之祸。 曹操书房,受曹府邀请,结队前来替议郎曹操诊治病情的众医匠,刚刚才离去。 并没有想象中的暴跳如雷,此刻的曹操显得很安静,默默的端坐在书案后,看着案上的绢帛,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刚才,全洛阳最有资历的数名老医匠一同诊治合议后,一致认为他其实并没有病,只是冬季干燥,曹议郎肝火旺盛,多食用些丰水的果蔬调理就好了。 当得知真相的刹那,曹操是震惊的,甚至许久才回过神。让丁夫人送走医匠后,曹操就一直坐在书房里,安静的沉默着。 说实话,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被骗的滋味。 以往和袁绍、袁术一起的时候,曹操都是出馊主意坑他们的,纵使有小的失策,却从来都没有真实意义上的吃亏过。甚至说,在宗族子弟中他也是总占便宜的存在。 而这一次,他却栽在了张奉的手上。一个他从前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人,甚至于,敢在对方大婚之夜,翻墙去偷窥他新娘子的人。这一次,却让他吃了个闷亏。 怔怔的看着面前绢帛上的名字,此时,曹操甚至在怀疑,张奉是故意没有带走这份绢帛,来提醒他,刚刚是他亲笔写了奏表的。 沉默良久,曹操忽然轻声嗤笑一声,伸手拿起案上的绢帛,饶有兴致的掂量起来。望着上面的字迹,曹操嘴角浮现笑容:“有趣!” 有时候对于聪明人而言,真正能遇到不相上下的对手,或许更加值得庆幸。 “来人!”接着曹操直接向外间喊出口。 话落,曹府的管事迅速走了进来,“公子!” 这宅邸乃是曹嵩置办,如今还没有达到日后权势的曹操,在府内还是被称呼为公子的。 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曹操幽幽道:“着人追上方才前来诊治的医匠,让他们守住我不曾患病的消息。另外,安排消息灵通者,向城内公卿府上散布我被诊断出隐疾的事情。” “这。”稍微犹豫一下,老管事有些不理解曹操为何要谎称病情。 其实,曹操的想法很简单,张奉想借他之手,来剔除尚书台的冗官,虽然这是件好事,但必然会得罪一帮京中权贵势力。 甚至很有可能同宦官扯上关系,其实谏言裁撤尚书台冗官,并没有什么问题。问题时一旦与宦官有牵扯,就会极有可能导致他这些年一直在营建的党人关系瞬间崩溃。 所以,在没有足够利益的情况下,曹操是绝对不会去做这样的傻事的。 先前是因为被太医苑诊断出隐疾,心灰意冷下,看见一丝希望他就会迫不及待。毕竟他从来没有想过,一直不被人重视的张奉会欺骗他。 还恰好赶在天子要为尚书台郎官们诊治的时候。 所以,曹操根本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张奉给诓骗了。 而此时他醒悟过来后,自然要迅速做出调整。 所以,他迅速散布出消息,说他被太医苑诊断出隐疾,受太医令逼迫弹劾尚书台的郎官们,但忠贞为党人利益的曹议郎,即便是受此胁迫也绝不委身事贼,誓死不从。 最后再由其他医官诊断出来,其实曹议郎病没有患病! 瞬间,一名忠贞为大汉,心向党人,誓死不向宦官低头的名士形象就立起来了! 从此以后,他曹操在士林中的名声必然更响亮,也能多结交更多的贤士良才。 良久,老管事见曹操并没有出言解释,也只得拱手转身准备去办。然而,他刚刚走出去没有多久,便又回到了书房中。 眉头微皱,曹操看向老管事,意在询问他怎么又回来了。 当下,老管事也不卖关子,而是迅速拱手道:“公子,方才出了府时,从门房处听闻到那太医令张奉从府里出去后,在大街上冲撞了桓御史,二人产生了争执!” “桓典?”眉宇瞬间抖动,睿智的眼眸中闪现出精湛的光芒,曹操忽然沉默了。 此时此刻,他早已经不再把张奉当做原先寂寂无名的小人物来看了。沉吟许久,曹操抬头看向管事,“刚才交代的事情暂且搁置,密切关注二人事情的进展,随时向我回禀。” “遵命!”老管事颔首行礼后,面色凝重的缓缓退了出去。 作为曹府上的老管事,他几乎是看着曹操长大的,从曹操当年机智装中风欺骗族叔,重获曹嵩信任起,他就没有看过曹操为什么事情这么忧虑过。 显然,如今这个张常侍的养子是个需要慎重对待的人。 曹操如何去想,外人不知道,但如今洛阳城内里巷间,太医令张奉被侍御史桓典盯上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各家。 得知这个消息,有的人轻蔑一笑,有的人则暗自庆贺,痛骂几声阉党活该。 至于像四世三公子弟,袁术这般的人物,则是一笑了之,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反倒是他名义上的兄长袁绍,对此事颇为在意。 隐约间,袁绍仿佛又想到了昨夜的梦乡中的美人形象,虽然他并没有瞧见过。 思前想后,袁绍还是决定前往曹府一趟,对于这个从小一起偷鸡摸狗长大的伙伴,袁绍有些龌龊事还是喜欢与他商量的。 而在侍御史桓典可能要弹劾太医令张奉的谣言,在里巷间肆意传荡的时候,太医令张奉的府邸中,此时却有两人死死的对峙着。 沉默的看着面前的中年,这一刻,张奉心里早已经万马奔腾。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桓典居然会这么梗。 “我没有邀请你,你硬要跟着我,你这样算不算强闯民宅?” 自顾扭头打量着周边环境,桓典仿佛没有听见张奉的话,“按照大汉的规矩,张医令只是六百石的太医令并没有资格居住这般奢华的府邸。” 双手环抱,张奉无语看着他,难怪这货在大街上像瘟神一样,人们避之不及。“那我倒要问你了,你这个六百石的侍御史,是不是在郭外自己搭建的土木房?否则以你的俸禄,根本不可能在内城居住的!” 显然,世代缨簪的桓典不可能居住在城外的。作为本朝祖上有数位官至太傅的家族,桓家在内城自然也置办了宅邸。 见桓典不吭声,张奉才耸耸肩,道:“所以,我说侍御史大人,你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呢?” “我祖父乃顺帝时太傅,地位尊贵,在内城有宅邸如何不可?” “抱歉,我阿翁是列候。此宅邸乃当今天子所赐!”语气淡定张奉看着桓典回应的极为平静。 再次被张奉噎了回来,桓典已经记不清今日被他回怼了多少次了。反正他长这么大,是从没有这么被人怼过的。 滚动了下喉结,桓典目光再次盯着张奉。“你先前说的有要事去办,又说甚舍生取义,到底所为何事?” 跟了张奉一天,桓典还在纠结这件事情。毕竟作为侍御史,有弹劾别人的事情,他却不知道,这是件极为不妥且让他觉得很丢脸的事情。 抬头看了看天,张奉有些无奈:“桓君,你若再不回去,天色晚了巷道可不安全。” “你无需同我顾左右而言他。只要你说的情况属实,我作为侍御史,一定会第一个弹劾的。” “我身上有宦官势力的印记。” “我只问是非。” “我只是个寂寂无名的医令。” “我只问是非。” “我真的不想将阁下牵扯进来。” “我只问是非。” “我要弹劾尚书台。” “我只问......尚书台?”眸中露出诧异之色,桓典有些不敢置信,“尚书台诸郎官勤勤恳恳,今日天子还命太医苑前去。。。” 话说一半,桓典默默停了下来,他性格耿直,却不是痴傻。话说到这个程度,桓典自然也联想到了其中隐含的东西。 见桓典话说道一半,停了下来。张奉却是静静的等待着,他知道这是给桓典抉择的时候。 其实张奉也并没有想到,桓典会从方才在大街上相遇后,一直追着自己跟到家里来。 原本他只是想着激将桓典一下,等到时,自己携裹着曹操向天子谏言的时候,桓典会想到今日的讽刺,而瞬间加入其中成为主力。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张奉还是低估了桓典对于侍御史职责的坚定信仰,只要遇到不平之事,他是绝对不会不管的。 “那你能否说出尚书台中被你弹劾之人的具体原因?” “年事已高,人浮于事,尚书台的冗官需裁撤!”说着,张奉缓缓从怀中拿出曹操的奏文,递到桓典的跟前。 伸手接过奏文阅览,桓典的目光逐渐凝重起来。 第11章:朝会 桓典最后还是从张奉的府里走了,静悄悄的,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其实当张奉拿出那份奏表的时候,桓典就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他是侍御史,一直以来总是在做顶着压力弹劾的事情,只要是对朝廷不利,他都会选择直言不讳。 所以,当桓典看到奏表中曹操那一句,“老骥伏枥,焉能再用。”的时候,整个人都沉默了。 其实按照桓典的出生,曹操和张奉两个人,他都是看不上的。 可恰恰就是这两个他看不上的人,现在正在筹谋着去做一个得罪京中权贵的大事。尚书台包括整个郎署机构内,人浮于事的情况已经不是一两日了。 桓典也知道这种情况,可他一直没有对这件事做出谏言,他不敢去打破这样的旧习,因为他生存在这样的环境中。然而,今天他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他也要搏一番名声。 不错,借着这次天子给的机会。 桓典是聪明人,他自然也看出来这其中有天子背后推动的影子。倘若只是天子和宦官,说定他并不会加入,但却还有一个议郎曹操。 对于曹操他是知道的,年轻时就曾用五色棒杖毙蹇硕叔父而出名。 而他桓典,空有一身好家世,却连这两个宦官后人都比不上。桓典走着走着默默竖了竖拳头,他也要做番好大事。 曹家,曹操书房 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中的绢帛,良久,袁绍才长吐一气,瞥了眼曹操,“孟德的意思是说,这张奉并非寻常人?” “到底怎样,我不敢断言,但绝不是你我先前以为的那样。”单手摩挲着手中的玉珏,曹操侧倚在扶架上,瞧着袁绍意味深长的回应。 轻笑一声,将绢帛抖了抖重新放回案几上,袁绍嘴角浮笑:“那按照孟德这么说,我们接下来要针对的就是他了?” “本初,怎么看?” “我并没有见过他。”听着曹操问话,袁绍想了想回应道:“孟德说他有些本事,我不得不信,但也不敢全信。” 稍微停顿片刻,袁绍又沉吟道:“至于其它么,先看看他的表现再说,反正如今我等与宦党已然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目光盯着案上的绢帛,曹操并没有说话。 见他这副反应,袁绍迟疑片刻,又轻幽提醒道:“这个时候,孟德可别犯傻。如同那日我与你说的,这天下,总会给我等机会的。” 微微蹙眉,曹操斜眼袁绍,沉默不语。他与袁绍自幼相熟,双方由于出身的问题,有时候也会互相引为知己。袁绍说的机会,他自然知道是什么。 昔年大将军窦武与太傅陈蕃密谋剿灭宦官失败后,团结在一起的士人,遭受宦官谗言,结党营私,家族故吏被禁锢的禁锢,杀害的杀害。 后又因熹平五年,永昌太守曹鸾上书为“党人”鸣冤,要求解除禁锢,触怒天子,反而诏书,凡是党人门生、故吏、父子、兄弟中任官的,一律罢免,禁锢终身,并牵连五族。 党锢的范围愈发扩大,波及甚广。 而再从桓帝时期算起来,禁锢党人这项政令,已经前后延续了数十年。再按照这种形势发展下去,士族们数百年积累下来的资源,将全部毁于一旦。 所以,为了彻底改变党人受制的现状,私下里已经有一大批党人联络在一起,开始潜移默化的影响天下格局了。 士林开始标榜清高,征辟不就。渐渐的州郡有才能的官员越来越少,同时,随着宦官肆无忌惮的扩张,百姓的生活开始越来越艰难。 这其中,以近几年兴起的太平教声势最为浩大。州郡中走投无路的穷苦百姓,信仰太平教的越来越多,其实曹操知道,如今在兖、豫二州乡里间的太平教众,已经远远超过官府可以控制的人数。 而今的天下就仿佛一块块堆积而起的干柴,只要有一把火,就能瞬间燃起滔天烈焰,而后席卷四方,烧尽一切腐朽的存在。 虽然曹操没有办法知道其中的具体情况,但他透过袁氏子弟的现状,还是能猜测到的。袁家门生故吏遍及天下,不能对禁锢党人之事,不闻不问的。 尤其是袁绍这名好友,曹操知道他的志向,而眼下,他却躲在家中,不应朝廷征辟,只暗地里大肆联络党人。曹操从他的言语中能推测出来,他在蛰伏。 如同其他党人一样,等待矛盾的爆发。届时,袁氏将站出来力挽狂澜。 “本初我知道你的想法。”轻吸一口气,终究曹操看着袁绍,神情并没有像他一样轻松,“你要知道,有时候意外总是发生在大意之下。” 嘴角讥笑,听着曹操的话,袁绍并没有半分凝思,只是双手背负,低头瞟了眼案上的绢帛,浑然无意道:“蝼蚁他就永远是蝼蚁,即便他能搬起超越他本身的石头。但我只需要轻轻一抬脚,就可能将他瞬间碾死。” 默默看着袁绍脸上自信的笑容,曹操终于不再劝说。 目光再次投向绢帛,这一刻,曹操觉得,今晚的决定或许会彻底改变他今后的人生走向。 桓典怒斥中常侍张让之子的消息,像风一样,迅速传遍洛阳城内的每个角落,只要朝政消息稍微灵通些的都收到了风声,准备借机打压一波宦党。 而皇宫中,部分消息灵敏的常侍也同样收到了外面递的话。那些依附在张让羽翼下的常侍、黄门也是颇为紧张,可是当他们将消息递给张让时,却并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往日神经极其敏锐的张常侍这一次,仿佛没有理解事情的背后含义一般,完全没有联络其他常侍,只是听之任之发展。 次日,朝会 天子自中常侍曹节病故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准时的召开朝会了。往常都是太尉杨赐公主持朝会,众大臣商议,而后重要事项再汇报给天子。 今日天子却并没有等到杨太尉如何言辞激烈的劝谏,就乖乖的端坐到龙榻上召开起了朝会。 崇德殿,乃是南宫规模最大的宫殿。也是朝会常用的大殿,很早的崇德殿内,众公卿就各自位列班位,等候天子了。 往常情况,要么是等了半天,宦官跑出来说一句散朝,要么是太尉杨公往后殿,将天子请出来。今日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没等很久,二杨公都不曾去请。 天子就饶有兴致的从后殿走了上来,端坐在龙榻上。 见天子出现,众公卿自然是子啊宦官的号令中,遵照仪程向天子行参拜大礼。 一番行礼结束后,才正式进入到朝政奏禀环节。这时,尚书令便会将尚书台整理出的一些比较重要的奏章,向皇帝陛下当殿禀报。 皇帝再会根据事情的轻重缓急,结合征询三公的意见后,对事情进行相关处理。 如今是中平五年冬,朝廷的事情大体上都是些御寒防冻的民生事,多的也就是大鸿泸对于各地属国的进贡,明年开春大朝会等事情的预先提出。 这些事情,刘宏自然都是直接交给三公九卿们去做。 随着一项一项议题结束后,刘宏正偷摸在人群中寻找曹操身影,等着他站出来谏言的时候。身为太尉的杨赐,却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陛下,老臣有事要奏!”杨赐轻咳数声,对着上方的刘宏行礼后,缓缓嗡声出言。 “杨公有何要事直接上份奏折便可,何必非要在这朝会上来说?”刘宏此时最期待的是张奉,却不料杨赐当中插了进来,他自然是有些不开心的。 “陛下,此事老臣思虑再三,还是想向陛下进言!” “杨公但说无妨!” “陛下,近来民间传闻,有巨鹿人张角,以符水行医布道,行走四方,举国州郡多有其信徒。据州郡贤达奏表称,而今太平教信徒已逾数万,其中以流民居多,为防流民生乱,请陛下敕令州郡官吏,严整太平教事。” “哦?还有此事?”扭头看向身旁的张让,刘宏意外道:“那太平教当真有如此大的声势?” “回陛下,太平教只不过乡野间,符水术士为治病救人而组建的教道而已,成不了甚大气候。陛下只需一份诏令,责令州郡严查,便可无忧矣。” “唔。”颔首知晓,刘宏遂看向下方的杨赐,道:“杨公所言实乃体国之言。不过,据朕所知,太平道也不过施符救人行善事而已,并无杨公所言的那般危险。传令各州郡,严令盘查便可,防止流民汇聚,影响州郡。” “陛下!” “欸!”抬手止住杨赐要说的话,刘宏认真道:“比起杨公所言之事,今日朝会其实朕也有件事,要与众卿说的。数日前,朕前往太学,视察诸太学生,深觉众士子辛苦。 所以特令太医苑众医官为尚书台的诸位郎官们诊治。如今,太医令何在,诸位郎官皆是忠贞体国之臣,他们身体如何?切不可为了朝政而耽误了他们的身体!” 话落,大殿人群的最后方,有一青年缓缓走了出来。 第12章:廷议 青年正是早朝前受了小黄门通知赶来的张奉,其实张奉并没有想到,今日他也会随同上朝。 本以为这场朝政是与他无关的,却不想刘宏并没有想过放过他。 后方的张奉一动,前端的杨赐还好,毕竟距离太遥远,无甚感觉。 而位于公卿后列的部分朝官,则纷纷皱起了眉头。 不仅仅是尚书台,有部分知道张奉身份的人,也面色凝重起来。在他们看来,或许中常侍们又要有什么动作。 俯首躬身规矩踱步至大殿中央,张奉低着头,双手前拱,朗声道:“回禀陛下,臣太医令张奉,已奉命率领太医苑众郎官为尚书台众郎官诊治完毕。幸天佑大汉,尚书台郎官们身体并不大恙。 只有数人由于年事已高,体内隐疾颇多,恐不再适合尚书台繁杂政事,请陛下垂怜,允许其等离去,另选贤能以充任尚书台!” 此言一处,方才还安静异常的大殿中,瞬间响起一阵低呼声,满堂公卿此时皆是心下微凛。方才还面上露出感激之色的郎官们,此时也怔神薄怒。 而部分年岁确实有些高的郎官,则喘气渐粗的盯着张奉,仿佛想用眼神将其杀死一般。至于一些聪明的公卿,则默默矗立在一侧,低头不语,眉宇间露出思索神色。 然而在众人尽皆沉默的时候,在张奉身旁的中位区中,却有一人缓缓站了出来。此人身长挺拔,脊背肩宽,出列后向上位的刘宏拱了拱手,直道:“陛下,臣有话说!” “卢爱卿有何想说,但讲无妨!”见他,出列上座的刘宏则微微挑动眉梢,迅速伸手让他说话。 耳郭微动,这一刻,张奉也算是明白为何刘宏要让旁人来替他谏言更换尚书郎事了。 方才说话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尚书台尚书卢植。昨日刚刚省亲回京。 当下,卢植也不谦让拱手向上方抱拳后,便直接放开嗓子说道:“尚书台众郎官多年处理州郡文书事务,紧要关乎天下安危,郎官们也是殚精竭虑,从不敢有丝毫怠慢。 即便有疲惫的时候,也都咬牙坚持下来。为的只是不想让陛下失望,不想让天下黎民受苦。即便是身体患了隐疾,也是固所愿尔。 今日朝堂上,却有人以中郎官辛劳成疾为由,直言陛下罢黜众郎官,如此行径岂不让多年辛劳之士们寒心。臣窃以为此乃佞臣误陛下国政尔!”说着,卢植扭头瞥了眼张奉,冷冷道:“此等人当诛!” “陛下!”话落,张奉却没有露怯,事已至此,他便放开胆子,大声回应道:“微臣乃太医令,行医之事自问比卢尚书多几分感悟。并非臣故意针对尚书台,而是如今之尚书台人浮于事的现象尤为严重! 与其以忠君为民的名义,将众年迈郎署掾吏圈囿在尚书台中,倒不如让他们趁着眼下能走能动之时,荣归故里,享受一番晚年生活,又何尝不是陛下对于臣子的一片体贴之情!” “竖子妄言!”闻言,卢植直接讥笑反怼道:“尚书台乃掌天下机要事所在之地,若无积年累月署理政事之能,何以充任尚书台繁杂事务!汝不知机要政务之严谨,勿要朝堂之上,当着众公卿之面,轻言诡辩!” “那如卢尚书所言,尚书台掌天下机要!”此时,张奉与卢植已然有些争锋不下的态势,“小子,倒是有一问,还请卢尚书为我解惑!” 不等卢植说话,张奉便继续开口问道:“若尚书台一直以年长经验丰富掾吏充任郎署事务,方才我也已经言明,有数位郎官年事已高,身患隐疾,随时有可能病症。 我且试问卢尚书,若某日因为一位郎官疏忽,将机要公文署理错漏,因此导致灾难亦或者天下百姓受苦受难,那后果将有何人来承担!”说话间,张奉的音调渐渐拔高,“届时是卢尚书!还是那位殚精竭力的郎官!亦或者,是这满堂公卿之过!”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话落,整个大殿中只回荡着张奉的声音。 卢植看着义愤填膺的张奉,张嘴想要反驳,却不也不敢大包大揽。其实张奉谏言裁撤年老冗官是对的,只是卢植觉得是宦官别有用心,所以才激烈反对。 此时再看张奉,他倒是看到了几分昔年自己的样子,只要坚定内心的想法,就敢横眉冷对天下人。 深吸一口气,张奉抱拳向卢植拱手致歉,“小子方才失态了,还请卢公见谅!”说罢,张奉再次昂首挺胸环顾众人,朗声道:“其实不敢欺瞒卢公及诸位大人,小子忝为太医令,此事原本便与我无关。” 向上首的刘宏抱了抱拳,“某奉天子之命,为众尚书郎义诊身体,本就是件极好的事。”嘴角微笑,“说句实在话,奉倒是借此机会结识了不少尚书台的俊贤。其实我全然无甚必要,此时来触犯众怒。 然,张奉既然作为太医令,受天子所命,就应当尽责而为。诸公为天下忧,奉以区区行医之能,为诸公忧。署台郎官们操劳半生,奉实在不忍见其中有年长者因处事有失而垂恨余生!” 说罢,张奉再向卢植,向上首的刘宏躬身作揖一礼后。便默默的矗立在那里不再动作。 身旁,卢植见他行礼,冷眸瞪了一眼,哼哼一声,身体侧了侧却也没有再多言。 当下,上首位的刘宏看着下方诸公卿的反应,也不由意外的挑了挑眉头。若他不是事先知晓张奉是和自己商量好的,说的定,这一刻还真信了他为民为郎官们着想的鬼话。 随着二人争执的落下,大殿之上又再度陷入了安静。 轻咳一声,刘宏逡视下方,半晌才稳重询问道:“针对太医令所言,其余诸位臣公可还有不同看法的?” 刘宏没有想到事情会进展的这么顺利,所以他当然要再问一问,看看有没有人要继续和张奉辩论一番的。 其实,刘宏今日特意让张奉来大殿之上,就是想看看他应对公卿们时的反应,不过,从目前的反馈来看,张奉似乎确实是开窍了。 不过,话说回来,先前张奉不是说过有外援曹操会帮助他的么?如今,却怎么也不见他说话的。 而就在刘宏思绪乱飞,思考这件事情的时候,从后位区也走出一人。 青年身材顷长,有世家文儒风气,缓缓行至殿中,躬身拱手施礼后,道:“陛下,侍御史桓典有本奏!” 瞬间挑眉,刘宏迅速来了兴致,他等这么久,终于来个肉戏了! 桓典作为侍御史,有直言进谏的权力,所以往常时候,他也是经常上奏弹劾别人。今日,刘宏还真的想看一看他与张奉的交锋。 “桓卿乃侍御史,有何事直言便是!”当下,刘宏一派正经。 听着刘宏的语气,张奉也不由嘴角抽搐了几下,为何他刚刚好像听出了刘宏语气中,掩藏不住的兴奋呢。 正襟危立,此时张奉却是会心一笑,辛亏自己提前有准备。 此时桓典也已经开口:“启禀陛下,臣长久以来便已经有此想法,今日借张医令所言,臣倍受感触。今日臣斗胆向陛下谏言,请陛下下令,裁撤各官署年事已高者!” 嗡! 随着桓典一语话落,大殿内其余众人皆是面色惊变。不似方才张奉仅言更迭尚书台冗官事,侍御史桓典这一则谏言波及的范围乃是整个官署系统。 也就是说,原本只存在与尚书台的官员裁撤,这一次,直接扩展到所有其他司署了。 此刻,就连上首位一直闭幕养神的太尉杨赐也微微蹙了蹙眉头。其实,方才张奉谏言,杨赐还在忖度是不是天子或者宦党在背后怂恿。毕竟,党人和宦官争斗多年,时有胜负。 今日,若只是更替几个尚书台官员,倒是并不能影响大局。而且,也难以知晓是否有天子在背后的意思,所以杨赐并没有表示。其余三公也不曾说话。 而此时,随着桓典的一席话,众公卿大臣都开始紧张起来。 尤其是去年才重任司徒的袁隗,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闭口不言的他,此时也微抬起眼睑,皱了皱眉宇。袁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即便天子下令禁锢党人,但那也是针对早期的陈蕃、李膺、杜密等人,对于如今的袁家,其实还是比较宽容的。 只是,若桓典的这份谏言一旦生效,不仅对于袁家,对其他世代公卿的大家族的人脉关系都会有一定打击。袁隗心下生疑,按理说桓典应该也属于世代公卿的家族,为何突然要向天子陈述此等谏言。 而当桓典谏言陈说完毕后,人群最后后,有一人则悄然叹了口气。 曹操因为身材不高,杵在后方,倒是不太被人关注。此刻,他心下五味杂陈,其实刚才当张奉将卢植辩驳的哑口无言时,他便敏锐的察觉到那是个好机会。 只是,他心里还思忖张奉到底有没有劝服桓典的时候,桓典已经出列走了上去。 其实不止曹操,当桓典一句话说出口后,后位区的其余议郎和侍御史们都明白,桓典这次要扬名了! 第13章: 名声渐起 桓典的话,使得大殿中再次安静了下来。 公卿大臣们都没有想到,会有人站出来谏言这样的事情,如果说是十常侍的人,或许他们还能接受。 可惜,并不是宦官在捣鬼,而是有人想扬名。 能站在朝堂上的都是各家各族的聪明人,自然也能够看出桓典的心思。 张奉的谏言出于公心还是私心,一时半会是真的不好分辨,不过这个时候,桓典站出来直谏裁撤各郎署年老官员,恐怕多少是有想扬名的心思在作祟。 此时,端坐在龙座上的刘宏其实也有些意外。他还以为桓典是要站出来与张奉辩驳的,没想到,他却是真的在使用他的侍御史的权力,弹劾其余官员。 “桓卿所言,朕已然明白。”环顾众公卿,刘宏余光早已瞧见有跃跃欲试的人,“殿内的诸位公卿,对桓卿方才的谏言可有何想法?” “陛下,臣马日磾有事启奏。”刘宏话落,人群中便有一老者缓步走了出来。 谏议大夫马日磾是经学大师,马融的族孙,关西马家的古文经文学大家。熹平四年,天子召众经学家于洛阳城开阳门外,校正儒家经典著作,刻石成书。 马日磾作为关西经学的代表自然也被征召了过来,平常他是不过问政事的,只是今日朝会,他作为谏议大夫才入崇德殿参见的。不曾想,却碰上了这档子事情,所以出于本职,他站了出来。 “马卿乃谏议大夫,有何话直说无妨!”刘宏微不可查的瞟了眼桓典,冷静回应他。 “方才对于桓御史之言,老臣有不同看法。”向刘宏拱手回礼,马日磾道:“先前太医令言尚书台有郎官年事已高,需遴选贤才更换,这是张医令自医者行医考虑,为台阁内数年殚精竭力的郎官们着想,此事无可厚非。 但桓御史方才所言,老臣以为,则有些过于急功近利。莫说如今太学甄选不出这许多可堪重用的士子,即便是有足够的贤才,也需士子对于政事有所熟悉,才能履职,且不能只凭一时之言,便罢黜各公署郎官,臣窃以为此事不宜急躁。” “马卿所言朕已明白,只是桓卿之言,也不无道理。”当下,刘宏见没人理会张奉,他也琢磨起更迭公署郎官的事情来。扫视下方一圈,刘宏继续问道:“至于其他爱卿可还有不同想法?” “陛下,臣议郎曹操有事启禀!”话落,人群后方,曹操想了想还是站了出来。他既然答应了张奉,无论眼下他是否知道病情真相,为了暂且缓和与他的矛盾,曹操还是决定站出来说一句。 毕竟,他之所以站出来,也并不全是为了张奉,就在刚才,他脑海中其实蹦出了一个念头。 “准!”抬眼望了眼远处的曹操,刘宏并没有向对先前功勋老臣们那般客气,只是淡淡允了一句。 闻言,曹操并没有什么不适想法,毕竟他现在的地位其实并不高。迅速向天子行礼,曹操开口道:“臣以为桓御史所言当属长远之计,各公署郎官由于多年不曾更换,年岁已经逐渐偏老。 然各公署司职之所以稳定,也多以郎官们辛勤为基。臣以为公署郎官还是要甄选贤能充任的。至于翁叔公方才所言,太学难出贤达俊杰,臣以为征辟天下名士才俊任之亦可!” 初始听到曹操也支持桓典建议的时候,众公卿心中也是一阵贬低,而当曹操那句征辟天下名士才俊出来后,众人的心思瞬间就变了。 之前大家的心思都围绕在是否要更迭各公署郎官上,却并没有想过,这些郎官可以从何处充任过来。而心思活泛如曹操这样的,则迅速抓住机会,向天子谏言征辟天下才俊。 与往常从太学中入补公署郎官不同,近些年由于天子的党锢之禁,州郡乡里可是隐居了一大批名士俊才的,若是能借此机会重新进入朝廷,也算是党人们的一次胜利。 而听到曹操这个建议后,高台上,侍候在刘宏身侧的张让的眉梢也不由抖了抖。宦官党人争斗多年,他一直防着党人借机复起,所以对名士一词格外关注。 此时听曹操的话,张让心里也不由紧张起来,毕竟眼下陷在更迭郎官思绪中的天子,是很容易被人带偏的。 至于曹操建议出来后,一众公卿也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作为党人群体,这些年在宦官的打压下,他们对于每一次翻盘的机会都会无比珍惜。 此刻,就连方才眼睑都是微眯的杨赐与袁隗都默默的紧张起来,他们其实也很期待士人能够迎来复兴。 而此时,上首位的刘宏扫视下方众公卿反应后,也默默思索起来,似乎曹操刚才建议从州郡乡野中甄选贤能充任公署郎官的谏言,众公卿大臣们都没有发对。 斜眼瞄了瞄张让,此时其却心事重重,并没有瞧见他的目光。于是,刘宏再次扫视下方,这一次,眼神忽然焦聚在了殿中一青年的身上。 “张卿以为,曹操方才所言如何?”鬼使神差,刘宏竟出言向张奉问起了话。 而刘宏这句话一问出,满堂公卿心下又悬了起来,毕竟大家都知道,这张奉乃是中常侍张让的养子,属于宦党。 “回禀陛下。”轻吸一口气,张奉拱手回应,“臣以为方才曹议郎所言或许可行。” 此言一出,不仅是刘宏,满堂所有的公卿们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幻觉,听错了。 尤其是,高台上方才嘴角已经露出笑容的张让,此时嘴角的弧度却硬生生的僵在了那里。 “哦?张卿此言却是为何?”当下,刘宏也忍不住,单手撑住膝盖,身体微微前倾,看向下方的张奉,好奇问道。 而张奉也知道,此时的他必然成了大殿中所有人注视的焦点。幽幽倾吐一口气,张奉放松心情,抬头望向高台上的刘宏及张让。 二人也同样神情疑惑的看着他,当下,也微微一笑,遂拱手洒脱道:“诚如先前奉所言,核查尚书台郎官乃太医苑职责,谏言陛下裁撤更换尚书台年迈郎官也是奉所建。 其实以臣下而言,如桓御史所言,如今京东各公署郎官,其实年长不能久任事务者,并不仅仅只有尚书台,其余公署亦有不少。所以,更换公署年迈郎官乃势在必行之事。 只是,充任郎官之人选,如今并不好拟定。对此,微臣倒是也有几分薄见,其一,可甄选太学中优秀学子;其二,可拔擢鸿都门学贤能之士;其三,可征调州郡有为掾吏曹史。 如此一来,郎署有俊贤可用,也不必再为郎官年迈而顾虑。”顿了顿,张奉面上露出微笑,“至于乡里隐居名士俊贤,若天子征辟仍不就,如此贤士,不用也罢!” 一语落下,众公卿也纷纷面色变幻。张奉说的有没有用?有用,尤其那一句从州郡甄选掾吏曹史,这些必然是来自基层的能吏才干之人,一旦集中到中央,必然会发挥出很大的能量。 而这其中有多少是士族子弟,多少是寒门子弟,就要看下面郡县如何推举了。这些自然是各地士族们自己去运作了。同样,宦官们也会因为张奉的这条建言,获得不少优势,毕竟州郡中,依附于宦官的也有不少。 还有就是张奉刚才提到的一个鸿都门学这个地方的学子,众所周知,鸿都门学是天子刘宏因为一时兴起而草创的学舍,专门传授些有一技之长的能人。 虽说,各有学术传家的世家大族们,对此不屑一顾,但有些没有经学传家的寒门子弟,却也是靠这个地方来博取仕途的。而且,天子也颇为 第14章:新贵 朝会散了后,张奉随着众公卿一道出了崇德殿。 作为太医令,他自然是要返回自己的太医苑的,那里还有他的数百名医者。至于配合尚书卢植和三公,甄选贤才的事情,张奉人微言轻,想来也是等他们安排通知的。 不过,经过今日殿中事后,恐怕卢植、杨赐等人都不会将他当做寻常人来看。 往日张奉不显山露水,众人当然不会多关注他,即便他是张让的名义上的养子。而且双方本就没有利益纠葛,所以张奉也并不会引起大佬们注意。 只是从今天起,恐怕在皇宫或者洛阳城内,能够搅动时局的人中,张奉也要算作一位了。 手握张让与何皇后的资源,张奉其实并没有人们看上去那么弱小。说的更直白点,至少在眼下的洛阳城,张奉其实是权势最大的。 何进、何苗之辈,凭借何皇后的关系,尚且能官至显位。张奉这般机警、灵敏之辈,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杨赐、袁隗等人宦海沉浮多年,对一些事情自然看的更透彻些,所以,对于张奉的安排他们并没有多加置喙,都全权交给卢植去办。而卢植作为名震一时的大儒,大殿上又被张奉驳的无力反驳,此时也不想见到他。 于是,张奉虽然得了天子的任命,却依旧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从崇德殿一路往东,出了苍龙门对面就三公府,其余人则各自散去。大多数都是往北走,沿着大道返回永和里和步广里。 低头走在人群中,张奉忽然感觉到身旁有人,扭头看过,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曹操已经与自己并排走在一起。离开皇宫后,众郎官们也都自己走自己的,不再遵循什么仪制。所以,大多各自散乱开。 “今日朝堂上,医令的表现着实让曹某大为惊叹。”面上挂着微笑,曹操见张奉看了自己一眼,便自动开口与他攀谈起来。 “只是时局逼迫罢了,若是可以,奉倒是宁愿息事宁人,躲在太医苑内为众公卿们问诊治病,倒是自由舒心些。” 张奉这句话倒确实是他刚来时的真实想法,毕竟汉末这样的乱世,没有卓越的军事才能,或者行事心狠手辣,最后恐怕是很难有个好结局的。所以,当初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隐居山林,留下一条命再说其他。 可当曹操二人肆无忌惮的闯入他的家中,又若无其事的翻身离去的时候。张奉才有些明白,他现在的身份并不允许他选择安逸。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带上了宦党的烙印,注定会被党人轻视。除非他展现出自己的能力,震慑住这些人。 否则,到最后他还是会如同历史上,袁术冲进皇宫,如屠猪宰狗般的将他们杀掉。所以,既然不能选择息事宁人,那不如就放手一搏。 “医令倒是看的洒脱。”微笑附和,以曹操识人的眼光,他却是早已看出张奉不可估量的前景,“不过,说到底,张君这次能够同三公及卢尚书一同做事,想来定会收获很多。” “那就承孟德吉言!”朝曹操拱手,张奉也不遮掩,道:“孟德回去后好生调养身体,先前之事你我各自孟浪,就算一笔勾销了!” 行到永和里的巷口,张奉与曹操拱手作别时说道。闻言,曹操神情先是微怔,张奉竟坦荡承认了诓骗事,遂仰头朗笑着拱手告辞,“如张君所言,以后你我依旧是朋友!” “告辞!”再次互相揖礼后,便各自散开离去了。 瞧着张奉淡然离去的身影,曹操心下也是感慨良多,与张奉接触的越多,他就越发现,张奉身上有股洒脱劲,行事谋略却也磊落。其实一直以来,曹操都认为一个人若想成功,坦荡与洒脱是必不可少的。 抬头看了看洛阳的天,曹操感慨着自顾往回走。 而此时,走到家门口的张奉看着门前的人,却停住了脚步。 “桓君,散朝后不回府上,却在我府门前等候,可是有何事情要与我说?”面带微笑,张奉看着双手背负,默默凝眉矗立在不远处的桓典说道。 桓典这时自然也瞧见了他,眸光意味深长的上下打量了番张奉,桓典仿佛在重新审视他。良久,桓典才点头出声,“不错,是有些问题想要向张医令询问。” “若桓君不弃,不如入府上一坐,你我细谈如何?”瞧着桓典的样子,张奉隐约猜到了他想问的问题。毕竟,桓典自幼读诗书,也算是聪慧有见识的人,到这个时候,他肯定会对廷议上整件事的巧合产生怀疑。 稍微思量了一下,桓典还是点了点头,随着张奉一同走进了府里。 说实话,其实张奉还是比较 第15章:大舅子的请求 何进,当今何皇后的兄长,当年何真去世后,是何进以屠户的身份供养着一家五口人。 后来,何氏入宫后受天子刘宏宠幸,何家也迅速荣华富贵起来。 何进被拜为郎中,随后迁虎贲中郎将,任颍川太守。光和三年,何贵人被立为皇后,何进也因此拜侍中、将作大匠、河南尹。 其实随着何贵人被立为皇后,何家已经渐渐开始向顶级权贵外戚家族迈进。 何氏也从当初入掖庭还需要同乡南阳人郭胜引荐的微末小族,成长为如今在洛阳城内都能有自己宅邸的当世豪族。而随着何家不断壮大的同时,也开始有许多世家士子或者寒门士子开始攀附何氏。 正由于这些世家的同化接触,何进也逐渐真的开始把何家当成是党人群体中的一个传世家族。可惜,在真正传世家族的眼里,他何进还只是那个屠户出声的贫家子而已。 然而,何进并没有意识到,或许说,何氏家族并不愿意去回忆过去。 其实,当初随着何皇后崛起,何进等外戚是迅速将张让等一众宫内宦官抛弃的。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何皇后嫉妒心太强,去年王美人诞下龙子后,她竟然使人将王美人杀害了!此事导致天子大怒,一度要废黜何氏。 后来皇宫外的何进等人也慌了,寻找到了当时的宦官首领张让,请求他们劝说皇帝,何进同时也允诺张让将何瑷嫁与张奉,以巩固两家关系。 最后,在张让的竭力劝说下,天子刘宏才勉强不再追究何皇后。 而张奉与何瑷的联姻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定下的,其实,何进也是看在张让成为了继曹节后,宫内的宦官的领军人物,才会同意与张家联姻的。 至于对张奉的认可,或许,根本就没有过。 而眼下,何家却派遣了大管事来登门拜访,也不避讳宦官的嫌隙,从中可以看出,张奉今日在殿上的奏对,想来已经开始产生影响。 着人去后院请何瑷先与何府管事叙旧,张奉起身将桓典送到门外。看着面带微笑将自己送出来的张奉,桓典不由歉然:“其实张君可以先去会见何府管事的。” “无妨,何府之人不过是因我盛名而来,却并不知我因何而盛名。然而,桓君已知我为人,又知我因何而扬名,此乃,当下奉知己之人,我又有何理由不来相送呢!” 轻叹一声,桓典颇为感慨:“原以为张君只是假借张常侍之名,却不曾知张君气度内藏,是桓典小觑天下人了,今后在这洛阳共事,若再能与张君有所交集,典必更加谨慎!” “哈哈哈!”仰头爽朗大笑,张奉自然的抓住桓典的手腕,朗声亲和回应:“奉能得桓君如此慎重相对,也不枉这一场交集,往后,桓君在洛阳城内若有用的着在下的地方,只管言语便是!” 闻言,桓典抿了抿嘴,没有应承也没有拒绝。桓典也不知道似张奉这般的人物,今后在洛阳城内会掀起多大的风浪,此刻且没必要与他交恶。 二人互相揖礼后,便各自转身离去。 送走了桓典,张奉才又重新缓步来到府堂内。此时,何瑷正同着何家大管事聊着琐碎的事情。见张奉走进来,大管事先是停下交谈,接着迟疑了数息,还是站起了身。 此时,张奉才喜笑颜颜拱手向前揖礼,而大管事也不敢托大连忙回礼。 互相见完礼,大管事才笑呵呵开口道:“少君初来张府,家主怕她有所错漏,特意遣老仆来向张郎君表示歉意,若有不当之处,还望郎君海涵!” 说着,大管事又站起了身,向张奉拱手致歉。张奉则也是很给面子,笑着说了些何瑷的优点,双方又再次坐了下来。至于何瑷,在何家娇生惯养,虽然多少有些傲娇的毛病,但对于张奉来说都是小问题,三言两语就能哄好的那种。 反倒是何瑷此刻十分疑惑,方才他还寻思何管事是不是来给张奉下马威的,她想着要不要拦一拦,可没想到那个何府素来严厉的管事,今日竟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而随着双方交谈的越来越深入,何瑷也越发迷惑起来。 约莫家常琐事叙完后,何管事忽然轻咳一声,微笑向张奉轻声道:“其实不瞒张郎君,此番老仆前来其实还是带了家主的嘱托来的。” “哦?大兄有何指教,管事直言无妨。”张奉当即正襟危坐,认真道。 “是这般,家主有同乡好友数名,尚未入仕,此番希望郎君能够从中斡旋,让他们都能补入郎署为官。若是可以,郎君的这份情谊,家主必然会记在心里的。” “原来是此事!”悄然颔首表示明白,张奉稍微沉吟片刻,不由纠结道:“可是甄选贤才之事并非我主导,而是三公与卢尚书,我且只能负责太医苑事而已。” “家主就是希望,郎君能在医官们诊治时,稍微宽宥些。”面上堆着微笑,何管事满脸期待的看着张奉,希望能够获得他的首肯。 兀自点头,张奉一边思索,一边道:“此事倒是不难,只要其过了卢尚书处,我自然没有没有问题。” 闻言,何管事也长舒一口气,当下,笑道:“只要郎君这最后一关无忧便好,家主乃河南尹自有甄选士子,入郎署为官的权力。” 对此,张奉也不置可否,可是这件事却让张奉又想起来另一件事。据以前的史料记载,何进前期为了融入士人阶层,似乎曾拜在杨赐门下的。 杨家作为比肩袁家的四世三公家族,杨赐本人又是帝师,若是能拜杨赐为师,也算是成功打入士人内部了。 如今不管何进有没有拜入杨赐门下,他此时与杨赐间的关系必然是和睦的,这对于张奉来说或许是个机会,毕竟若能敲开杨家这个口子,张奉在士林中也算是得到了一点认可。 而当张奉与何管事互相寒暄何进事情的时候。 皇宫内某处阁舍,数名常侍、黄门正聚在其中商量着什么。 第16章:宫内诡谲 洛阳城的皇宫有南宫和北宫之分,天子日常处理政务时基本都是在崇德殿。 而天子也有自己生活的地方,比如近几年才新建的西园,皇帝休息时大多都是在西园中游玩嬉乐的。至于小黄门、常侍则是遍布皇宫各处的。 由于天子周边侍奉的都是小黄门,所以很多时候,刘宏心情大好都会顺手册封几位主事的小黄门。 而小黄门也分亲疏远近。疏远的小黄门大多是递话跑腿的,至于亲近的小黄门则随侍在天子左右,某一瞬间,天子忽然兴致来时,说不得就会因功提升为中常侍。 像张让、赵忠这些常侍当初就是在诛杀大将军梁冀的时候,获得提拔成了中常侍,后来在桓帝弟弟渤海王刘悝被诛杀一事中,又因功加封为列候。 所以,宦官们谁离着皇帝越近,就越有机会获得封赏。而那些离皇帝越近的人,周边也往往都是危机四伏的,毕竟所有人都盯着他的位置,没有不想上位的。 张奉在崇德殿一番奏对,如今早已经化为时下最火爆的消息,传遍皇宫每个角落。 张奉是何人,别人不知道,那些在宫内生活了很多年的小黄门、中常侍们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就是一个借着中常侍张让权势,窃居太医令位置,酒肉为伴四处敛财的无能之辈。 如今,凭着张让的权势,既娶了何皇后的妹妹为妻,又在崇德殿天子面前高谈阔论。年纪轻轻的他,突然变成了如今宫内最热点的话题人物,自然也会引来一些人的不快。 崇德殿往西北走穿过嘉德门是嘉德殿,嘉德殿东侧是兰台,兰台往北依次是阿阁、长秋宫和西宫。长秋宫居住的是皇后,西宫居住的天子嫔妃。 至于阿阁内居住的则多是,依附于长秋宫的小黄门、婢女之类的人。 此时,在阿阁的某处阁舍内,却静默的端坐着数人。中间那人年岁稍长,闭目养神的,也不开口说话,周边的数名面色净白的人,瞧了瞧他,许久,其中一人,忍不住开口出声。 “诸位,我可丑话说在前头,咱们当年都是一起艰难困苦走过来的,好不容易熬到今日,赵大人待我等也不薄,在这长秋宫,我可是只听赵大人的。” 说话的是一位眉稍微尖,两颊扁瘦的中常侍,他一开口,中常侍也都纷纷打开了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说起来。 “孙常侍说的对,我等好不容易在长秋宫站住了脚,可不能让旁人夺了去。” “对。”当下另一名常侍附和,抱怨道:“我可不愿全听他张让一人的,好不容才熬死那曹节。” “韩悝休得胡言!”话落,方才说话的孙璋连忙低声呵斥了他一句,并小心翼翼看了眼赵忠。“曹大人,岂是尔曹能评头论足的!” 当初曹节权倾宫廷的时候,不仅做着大长秋的位置,还领着尚书令的职位,可谓是前朝后宫都是他一人独大,那个时候,其余的常侍都只能算作是他曹节的陪衬。直到曹节病逝后,这中常侍的权柄才算分摊开,张让负责侍奉天子,赵忠领大长秋负责后宫。 虽然,众人都对已经故去的曹节没有多少敬畏,但他们都知道赵忠其实是以曹节为目标的。他其实也想达到曹节的高度,令大长秋、尚书令封车骑将军。 “有些事情我不说,并不代表他就一定可以。”此刻,一直闭目养神的赵忠终于抬起眼睑,扫视一圈,停顿半晌,待众常侍都有些惶恐无措时,才又开口道:“张常侍如今随侍天子左右,颇受恩宠,我曹侍奉皇后应当尽心,其他事情暂且不论。” “可赵大人。”见赵忠开口,方才呵斥韩悝的孙璋也轻声说道:“如今那张奉又与皇后的妹妹结了亲,日子久了皇后若愈发信任张常侍。”慎重的瞧着赵忠,见他表情没有变化,才又讪笑说道:“长此以往,我曹是不是也会被张公的人所取代?” 斜了他一眼,赵忠依旧淡定,“孙璋,你也是宫内的老人了,怎的如此胆小。他张让如今既然已经与何氏有了关联,你我难道还能阻止不成?眼下,可做的就是让国家能忌惮何氏,一旦何家受了忌惮,皇后不得与张让走的太近,这后宫自然还是我曹说了算。” “大人英明!”赵忠一席话落,众常侍尽皆眸光异彩,俯首称赞。 “不过,赵大人,我倒是有个疑惑不知当不当讲。”接着,诸常侍中又有一人,谨慎询问出口。 斜睨他一眼,赵忠没有说话,倒是身旁的孙璋低声薄喝起来,“有话就说,扭扭捏捏的端是丢了我曹气概!” “唯!”连忙插手俯首,那常侍被呵斥,也不怒容,只是小声说道:“听闻那张奉如今以太医令之职,与三公及尚书等大人一道,参与了甄选郎官的事宜,我...我等不知能不能推些人入选?” 此言一出,瞬间整个阁舍都安静了下来,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其实,今日这些常侍大人们聚集在这里,也就是看着张奉眼红,想要唆使赵忠从张让那里讨来些好处。不过他们虽然同为常侍,但相比与张让、赵忠二人,他们还是微不足道的。 赵忠作为混迹宫中这么久的宦官,自然也猜到了这才是他们今日的目的。虽然他有些不乐意这些人的贪婪行径,但他还是要帮他们去争取。无他,他现在需要他们的支持。 眼睑微张,赵忠横扫他们一眼后,才幽幽冷道:“尔曹整日不思报效国家,就只知贪图这些小利。”说罢,豁然起身,居高临下俯视他们一圈后,甩袖离去,只留下冰冷话语,“此事某自有决断!” 赵忠留下这一句冷言走后,俯首在地的众常侍却是欣喜非常,因为他们知道,赵忠这算是答应了。而此刻,方才斗胆提问的封谞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出了阿阁后,赵忠并没有直接去寻找张让,而是往长秋宫去,将今日张奉在殿中的表现说与何皇后知晓。虽然何瑷与张奉属于政治联姻,但何皇后毕竟是何瑷的姐姐,若能知道自家小妹过的好,她又怎会不高兴呢。 而这也是赵忠在这么多中常侍中,能迅速脱颖而出,受到何皇后与天子赏识的原因,善于揣摩安抚人心是他的本事。 千秋万岁殿 崇德殿往北是中德殿,中德殿往北则依次是千秋万岁殿和平朔殿,最后是玄武门出南宫。 通常刘宏再崇德殿朝会结束后,都会在千秋万岁殿稍微休憩片刻,一来是批署些大殿上一笔带过的奏议题;二来,想想最近有趣的事情,和接下来想娱乐的事情。 端坐在桌案后,批署了一些政事公文后,刘宏忽然抬头看向张让,笑道:“阿父,你说张奉是真的有才干,还是旁人教他的呢?” “老奴不知!”拱腹立在身侧,张让一如既往的低眉顺眼冷静回应。 瞧了他一眼,刘宏瘪了瘪嘴,无趣道:“按朕说啊,张卿有没有真本事且不知道,但他比你有趣却是真的!”说着,刘宏从侧旁的阁屉里拿出一张绢帛笑呵呵说道,“你猜上次朕让他看这副图鉴时,他说了什么?” “老奴不知。” “他说这是水车!”饶有兴致的再次端详起绢帛,刘宏不由啧啧称奇:“朕都只是才知晓这翻车渴乌是用来汲水用的,他竟能一语道破其中奥妙,实在是让人意外!” 闻言,张让眉梢轻抖,却是依旧拱腹低头,没有回应。 此时刘宏倒是没有注意张让,而是一边瞧着图鉴,一边随意问道:“朕让你遣人召张奉入宫,你召了么?” “回禀陛下,召了,想来此时应当在赶来的路上了。” 浑不在意的嗯了一声,刘宏又继续看起了图册。而瞧着刘宏那专注的样子,张让却微微皱起了眉头,张奉最近的风头有些太盛了。 宫内发生的事情张奉不知道,因为他此时正在停在北屯门的东观下,与人对峙。 东观,在南宫东北角,自南宫建成起,东观就作为大汉的藏书所在,建筑高大华丽,最上层高阁十二间,四周殿阁相望,绿树成荫,环境幽雅。 古往今来,很多被拜为议郎、郎中的青年士子,都在这里汲取了大量知识,而后报效朝廷。 其实今日也是凑巧,张奉在家中接到天子的传召后,也是匆匆赶来,入了北屯门后,就只顾着往南赶路,却不想半路撞倒了一名宦官。 其实,双方互相致歉后,各自散去后也便作罢了。毕竟张奉也赶着去面见天子,只是没曾想,他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后面传来怒声呵斥的声音。 显然,这并不是针对张奉的,虽然张奉不认识那宦官,但那人似乎是认识自己的,只是碍于面子不愿多说,只能将矛盾转移到跟随他一起的小黄门身上。 那小黄门捧着一摞书简,本就沉重的压弯了腰,又受那宦官斥责,却又不能抛去书简,只能锤头躬缩任由那宦官狗血喷头的骂着。 原本不愿的多管的张奉,再走出数步后,还是过不去心下的坎折返了回来。 第17章:观下救人 高大的东观阁楼下,此时只有三人。 抱着书简瑟瑟发抖的小黄门,单手叉腰颐和气指的中年宦官,还有面色凝重,默默向这边走来的张奉。 或许是听到身后有响动,那名正在怒斥小黄门的宦官,扭头朝后面看了眼,待瞧见张奉又折回来时,神情稍微一愣,接着才自然转过身子,面对张奉。 拱手朝那宦官作揖行礼,“太医令张奉,见过中官大人,方才行走匆忙,无意中冲撞了大人,奉特为了折返回来,向大人赔罪。” 拱手回礼,那宦官横眉剑锋,看面相倒是有几分英武气息,闻言,再次上下打量了张奉一番,才露出笑容,轻声说道:“张医令如今可是天子身边的体己人,我等侍奉之人,可不敢受张医令赔罪之礼,张医令还有要事先去忙吧。” 张奉微微皱眉,宦官的回话很温和,但听着总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只是,张奉也并不是全为了向他,赔罪来的,主要还是想关照一下,那位被训斥的小黄门。 话语说完,那宦官自然拱腹眯眸立在原地,多年宫中的规矩让他习惯于等着张奉先转身离开。稍倾,见张奉还没有离去,那宦官也不由仔细观察起了张奉。只见他一个劲的瞄着身后的小黄门,当下,那宦官心里也有了数。 而此时,张奉也再次开口道:“其实冲撞中官的是在下,刚才我也向你赔了不是。”抬头对上那小黄门望来的恐惧眼神,张奉无奈笑道:“还请中官不要迁怒与小黄门。” 微躬的身子微微直起,宦官看着张奉眼眸微微眯起,接着语调悠扬道:“不曾想张医令不仅行医行善,还有一颗饶人之心呢。” 微微颔首,张奉眼下有些求人的无奈,所以只能先顺着他的意思,“奉行医多年,自问还是医治过一些人的,作为医者若连一颗锄强扶弱的心都没有了,奉以为,恐怕自己也不再适合太医令这个职位了。” “呵呵呵。张医令倒是谦虚了。”皮笑肉不笑的与张奉回了一句后,那宦官才继续说道:“张医令尽管去吧,既然你金口已开,我曹自然不会忤了你的意。” “多谢中官大人!”闻言,张奉朝着那宦官躬身作揖深深一礼,随后才直起身,转身准备离去。 “今日宫内皆盛传太医令张奉机敏善辩得天子看重,如今我看来也不过如此!” 而就在张奉转身将要离去的时候,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幽幽轻视之语。闻言,那宦官迅速皱起了眉头,而张奉则是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后,迅速转身面露困惑的看了过来。 见张奉停下脚步,方才出言的青年也在同伴的陪同下,缓缓走了过来。 二人身着东观常见的儒生士子服,看起来是在楼阁内查阅典籍的士子。其实,东观作为大汉最大的藏书阁,里面有许多典籍,其实是可以供人查阅的。 当然,这些都是针对权贵阶层开放的。至少,能进入东观查阅典籍的,要么是太学的优异学子,要么是已经入补朝中为议郎的青年郎官。 此时,结伴两人中为首的那人已然来到张奉与宦官面前,单手背负,那青年虽然身着儒生士子服,身材却是顷长高大,相较于身旁的青年,领头的这位体格倒是较为壮硕。 斜睨了身旁的宦官一眼,青年余光扫过那小黄门后,直接将目光落在张奉身上。此时,张奉也默默打量完二人后,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当下,张奉也不托大,迅速拱手作揖行礼,“太医令张奉,见过二位郎官!” 见状,青年与身旁的同伴对视一眼后,犹豫了一下,才拱了拱手,道:“议郎臧洪!” 微笑还礼,张奉也没有纠集那名没报姓名的青年,只是盯着臧洪问道:“方才臧议郎说在下不过如此,不知此结论从何得来?” 闻言,臧洪倒是没有丝毫怯意,单手背负,侧身瞄了眼宦官后,不屑道:“我原本以为今日早朝力驳卢尚书的会是个聪慧人物,却不想也不过是区区凡俗人罢了。” 抬手轻轻点了点一旁的宦官,臧洪轻蔑道:“似夏恽这等睚眦必报的宦官,你当真以为仅凭你区区一句话,就能平息他的怒火?” “臧子源,此事与你无关,希望你不要纠缠其中!”此刻,刚才一直沉默的夏恽也不由露出怒容,看着臧洪狠狠道。 其实,方才瞧见臧洪的声音传来后,他就知道今日的事情必然会起一番波折,他与臧洪的恩怨,其实早已积攒,只是没有爆发而已。 “夏常侍好大的威严啊?”扭头转身盯着夏恽,臧洪此刻矗立在他身前,宽阔的体魄加上高半个头的身材,那夏恽瞬间气势上就弱了半分,“夏常侍这是准备到天子面前谏某一言吗?” 语露轻蔑,臧洪微扬下颌,直直的盯着夏恽,而夏恽此时也是面色涨红,半晌,才怒声道:“我与张医令之间的事,难道也需要你来插手?你可能将张大人,放在眼里?!” 见臧洪开始挑衅自己,夏恽也不是吃素,多年混迹皇宫的他,自然知道迅速拉拢盟友才是取胜之道。所以,他直接将张让搬了出来。 “嚯!”轻笑一声,臧洪扭头看了眼张奉,又转向夏恽讥笑道:“我正是为了张医令着想才挺身而出,我且不说旁的,依你夏常侍的性子,受了委屈岂能平白了事? 今日被张医令这么一撞,本就不满心情必然更加烦躁,方才随假意应承了张医令的请求,我料定你回去后,定还是会将这小黄门殴打致死!” 话语落下,小黄门与张奉俱是身体一震。 随后,只听哗啦一声,书简落地,小黄门俯首在地,不断叩头口称饶命。小黄门本就担心被惩罚,在听臧洪那殴打致死的言论,早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在宫里死了一个小黄门,根本都不会有人注意的。当下,小黄门更加拼命的磕头。 而此刻,张奉也是心下微凛,方才他转身回来,其实有一半是看在小黄门可怜,另一部分则是早便瞧见了不远处的臧洪二人,想借此机会展示一下自己的仁义,也好留下些好印象。 否则,他张奉也不是什么菩萨再生,哪有普度众生的责任。只是,他没有想到,因为他一时的想法,竟真的把这个原本只需受些责骂的小黄门牵扯了进来。在臧洪刚才的一番话说出口后,这小黄门除了被他救走,就只有死路一条。 “你血口喷人!”闻言,夏恽直接怒眸呵斥起臧洪,手指着臧洪,“臧子源,你莫要把当年的败仗都迁怒到我头上,我对你的容忍已经足够了!况且当年对鲜卑之战,是王甫撺掇的,与我根本没有关系。往日你处处刁难我也就算了,今日,你便是当着张君的面,也要挑拨我也张常侍的关系么?” 说着,夏恽也冷笑起来,“我知道,你等士子早便看我曹不顺眼了,一直暗中筹谋着要撺掇我等中人自相争斗,我偏不让你得逞!”说罢,夏恽直视张奉,义正言辞道:“张医令,请放心,我夏恽在此与你立证,绝不会这黄门性命!” 心下微动,夏恽声嘶力竭的辩解,虽然直接斩断了他与张奉之间可能升级的矛盾,却也让张奉了解到其与臧洪先前暗藏的纠葛。 张奉对这段历史是有些印象的,熹平六年,刘宏在中常侍王甫的撺掇下,命令乌丸校尉夏育从高柳县,破鲜卑中郎将田晏从云中郡,匈奴中郎将臧旻与南匈奴单于从雁门郡,分三路同时出兵讨伐鲜卑。 而那一战就是破鲜卑中郎将田晏撺掇中常侍王甫发起的,由于战前准备不足,那一战大败,兵马损失十分惨烈。丧其节传辎重,各将数十骑奔还,死者什七八。 正因为那一战,积攒大半辈子名声的臧洪父亲臧旻,也直接从匈奴中郎将的位置上撸了下来,槛车下狱,从此郁郁终生。 所以,臧洪便把仇恨转移到夏恽的身上。 虽然张奉对这段历史的具体情况并不是很清楚,但既然已经知道臧洪与夏恽之间有过节,他也不再居中调和,而是直接道:“既然夏常侍已然这般说了,某自是信的!” 张了张嘴,臧洪还想说什么。 而张奉却是与他对视一眼后,摆手笑道:“臧议郎也无需多言,小黄门虽是残缺之人,但在某看来却也是性命,某平日里行医救人,总以天下苍生为念。”顿了顿,张奉又补充了句,“人命是珍贵的,奉宁愿天下人负我,也不愿负天下人!” 说罢,不再理会臧洪,而是看向夏恽,张奉笑道:“既然这小黄门在夏常侍处已然触犯错漏,不如将其派遣到太医苑任职,某麾下尚且缺少一名尚药监的小黄门!” “张医令所请,自然可以。”说罢,夏恽遂扭头对小黄门喝道:“高望,还不谢过张医令!” -------------------- 时小黄门京兆高望为尚药监,幸于皇太子,太子因蹇硕属望子进为孝廉,勋不肯用。-- 第18章:皇帝如兄 夏恽一声清喝,那小黄门也是吓得不轻,连忙磕头如捣蒜,不断向张奉道谢。 看起来刚才只是几位贵人的口舌之争,但轮到高望的身上,那就真的是身死大事,此刻他心下对张奉自是感激不尽,毕竟皇宫中因为贵人一怒而身首异处的人太多了。 摆了摆手,张奉也并没有伸手去搀扶他什么的,只道:“你起身吧,先随夏常侍将手中的事情办完,晚些时候前往太医苑寻我,我在那等你!” 说罢,朝着夏恽再拱手,“夏常侍,此间事毕,我且先走了,不敢再耽搁,陛下尚在千秋万岁殿等我!”接着又朝臧洪二人抱了抱拳后,便转身迅速离去。 看了眼臧洪,夏恽也不与他再争执,待小黄门捡拾完书简后,便自顾领着他离开了。 而臧洪却依旧和同伴矗立在原地,看着张奉离去的方向,默默出神。良久,臧洪扭头看眼身旁的同伴,喃喃道:“正礼,方才他所说的话你有何感触?” “那句‘宁教天下人负我,休教我负天下人’么?”眉宇中包含思索神色,刘繇同样看着张奉离去的方向,摇头轻叹一声:“如此言语,我倒是真不希望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 面露无奈笑容,臧洪看着刘繇,“正礼,还是在意他的身份么?” “如何让人不在意?”刘繇反问一句,“他乃中常侍张让的养子,纵使如今与何氏联姻,难道身份就尊贵了?说到底,他只不过是何氏与张让间的联盟牺牲品罢了!” “正礼当真以为他会甘心做牺牲品?”看着刘繇投来的疑惑目光,臧洪嘴角浮现笑意:“正礼也并非愚昧之人,难道真的看不出来,此人已经开始挣扎了!” 眸光来回滚动思索,刘繇轻声道:“子源的意思是,这张奉是想摆脱张让养子的身份?” “为什么不是呢?”臧洪轻笑反问一句,“你且试想,能够在朝堂上受天子点名询问后,公然提出征辟名士的言论。他不是向党人示好,是什么?或许换句话说,他已经体现自己的价值了!” 凝眸安静思索,刘繇似有所悟。“那子源的意思是,我等其实可以不必与他保持疏远,或许可尝试接触接触?” “正礼领会便好!”笑着拍了拍刘繇的肩膀,臧洪嘴角浮现笑容,边转身往回边道:“其实已经有人开始与他接触了。” “你说的是曹操与桓典?” 点头承认,二人再次对视一眼,随后才迈步离开。 而此时连忙向千秋万岁殿奔跑的张奉,并不知道因为自己最近的举动,已经开始获得党人青年士子们的关注。他此刻也无暇顾及那么多,因为走到半道的他,遇到了前来传令的小黄门。 天子久候张奉不至,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这对于张奉而言无疑是很坏的消息,刚才因为自己的临时起意,停下脚演了一波,现在就可能导致很严重后果。 千秋万岁殿 张奉跟在小黄门身后进入殿阁的时候,里面已经安静的毫无声音,就连呼吸的声音似乎都停止了。 迅速踱步来到刘宏面前,张奉二话不说直接伏地叩首,出声请罪。 “太医令张奉见驾来迟,请皇帝陛下责罚!微臣罪该万死!” “起身吧!” 张奉请罪许久,刘宏冷淡的声音才缓缓传来。而张奉犹豫了一下,还是坚持一番,最后在刘宏清冷语气的命令下,才缓缓站起身。 低着头,张奉不敢看刘宏。 “朕虽然多等了一会,但你也无需如此,将你今日在大殿的胆气拿出来,朕倒是更喜欢你那时的风姿!”放下手中的图鉴,刘宏双手随意的搭在案上看向张奉说道。 “微臣不敢在陛下面前放肆,殿中时是为朝堂事,所以奉才不得不仗义直言。如今在陛下殿阁,奉所做所言自然都需以陛下为主!”张奉无形捧了刘宏一句。 轻笑一声,刘宏瞥了眼一本正经的张奉,又拿起案上的图鉴,看了起来。“说说罢,今日在殿上那番言论的最终目的是为何?” 悄然凝神,张奉来之前也料到刘宏召他前来,肯定是要问这件事的。 “其实在奉而言,也是想多结识些郎官!”当下张奉直言不讳的方式,倒是让刘宏与张让心下一松,稍微安心了许多。接着张奉才又继续解释道:“但根本想法还是想替陛下多用些鸿都门学的学子。 鸿都门学乃陛下心血之所在,却一直遭公卿大人们抵触。如今既然有这个机会,倒不如多任用些学舍的人才,如此,待日后其中数人成长为国之栋梁,也不枉陛下一番辛苦栽培!到那时,今日这些满口太学为重的公卿们,也该消声不敢言了!” 满意的听着张奉的回答,刘宏很是受用,鸿都门学虽然是他一时兴起建立的学舍,但也是他对学术对学子培养的一次革新,他自然也希望能有好的结果。 只是一直以来都受到公卿中顽固派的阻挠,以其中很多人无经学才干不能任用为由,将他们拒之与郎署门外。如今,既然御史们提出了更迭郎官事,他自然也想抓住机会了。 “其实朕倒是不曾想过,更迭郎官事会牵扯这么大。不过你倒是有些出乎朕的预料,大殿之上心思机敏,及时给出了问题的圆满解决方案。” “幸得陛下敏锐洞察臣下之意,否则也不过无用之功而已。”当下,张奉抓住机会继续奉承刘宏。 一番话说下来,功劳倒是都成了刘宏的,是他高瞻远瞩开辟鸿都门学,是他洞悉人心,及时下令甄选学子。今日殿议之所以能有成功,那都是陛下圣明的结果。 笑呵呵的摆了摆手,刘宏也谦笑道:“你也莫要将功劳都推给朕,你在其中也是有贡献的。”此刻,刘宏心情大好,“不如先与朕说说你今后的想法?” 心尖一颤,张奉瞬间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他有些不明白刘宏的意思。 而此时,刘宏也依旧笑道:“你也无需紧绷,其实朕与你阿翁也论过此事。朕猜想当是与何瑷联姻之事,让你一夜之间有了成长。既然你有成长,那朕也不妨听听你的想法,今后想走到哪一步?” 此时的刘宏就仿佛一个邻家大哥哥一样,对张奉循循善诱,表达着想要为他指引前路的引路人的心思。若张奉真的是涉世不深的小年轻,说不定真的被他哄骗啥都说了。 可张奉并不是,他也深刻知道,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他岂能与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交心。尤其还是刘宏这等喜怒无常的皇帝。 深吸一口,张奉稍微酝酿一下感情,随即突然跪倒在地,在抬头看向刘宏时,已然涕泪纵横,“陛下!小子如何也不敢奢望,陛下待我竟能亲厚至此,这是张奉前世修来的福报!” 接着,张奉极为感动的说了起来,“臣自主出身卑微,一直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是苍天有幸让臣遇上了陛下与阿翁,这是臣的福分。原本,臣或许可以凭太医令职位无忧终老。 可如今臣却成家了,臣也想为子孙后代做些什么,臣也想求学,也想磨砺自己,成为一名可以为陛下分忧的栋梁之臣,让天下人看看陛下是何等的慧眼,是何等有识人之明!” 神情微怔,面对张奉的涕泪纵横,刘宏此刻也有些稍微失神,他原以为张奉是受了谁人蛊惑,为了在这皇宫内争权提升地位,获得天子宠幸。却没有想到他居然有为官,为天下苍生的抱负。 “这。”扭头与张让对视一眼,刘宏也是滋味万千,良久才幽幽叹了口气,“终究你是成家有自己的想法了,也罢!此番随杨公等人处理事毕后,朕便召你入三署为郎,寻一名良师,多学些经传将来也好多替朕效力!” “谢陛下!”这时张奉却又换了一副面孔,仿佛心愿得逞,抬头看向刘宏,傻呵呵笑起来,“奉今后一定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弯嘴轻笑,刘宏看着憨憨的张奉,心下也不由放松了许多,朝他摆了摆手,“起身吧,别跪着了!” “遵命!”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张奉表现的很开心。 他要想与刘宏一直保持亲密关系,就必须要在合适的时候放下吹捧,否则一味的奉承只能将互相间的距离越隔越远。他没有张让朝夕相伴的亲密,所以必须适时放下戒备,让刘宏觉得舒适没有隐私。 毕竟作为帝王,没有人 第19章:内斗 刘宏问话一出,张奉也是心下一动,抬头盯着他手中的绢帛,看了许久。 “陛下说的可是先前微臣瞧见过的?”轻声询问一句,张奉也实在不确定刘宏问的是不是水车。虽然他印象中,汉末好像确实有水车出现,但似乎并不是哪位学子造出来的。 毕竟,相较与后世,如今这个时代对于匠人还是存在一定偏见的。 儒家为了维护自己正统地位,总是会刻意打压其他学派,像一些被帝王在使用的法家学说,都是被打击的对象,更不要说似墨家这般实际生活中不太应用到的东西。 而对奇淫巧技的偏见也导致,很多有特殊想法的学子不敢去钻研。毕竟,在独尊儒术的大汉,除了经学外的其它学识都是被人厌弃的。 在大汉,或许也就只有一些宦官喜欢去摆弄这些小玩意,用来博取天子开心。如先前被传的沸沸扬扬的蔡侯纸,便是本朝和帝时期,中常侍蔡伦为讨好喜好文墨的邓皇后而研制出来的。 而张奉记不清楚的这翻车渴水,却也是汉末灵帝时期中常侍,掖庭令毕岚制造出来为了讨好皇帝的。 “正是此物!”见张奉没有退缩,刘宏瞬间眼眸一亮,抖了抖手中的绢帛,笑道:“你若能将此物研制出来,朕重重有赏!” “不敢受陛下赏赐!”迅速俯首躬身,张奉先是恭敬回应,随后才抬头,轻声询问道:“不知陛下可否让微臣再细细查看一番,那绢帛上所绘?” “自然可以!”将绢帛递给一旁的张让,张让接过,正要转给张奉,张奉眼尖迅速小步上前从张让手中接过图鉴,摊在掌心,张奉也不多言,凝眸仔细观察了起来。 绢帛上描绘的很简答,主要的几个器件出来后,张奉大致也知道这水车的运转模式。 以龙骨叶板用作链条,卧于矩形长槽中,车身斜置在水里。下链轮和车身一部分没入水中。驱动链轮,叶板就沿槽刮水上升,到长槽上端将水送出。 这是一个比较节省人力的取水方式,至少在现在这个手担肩挑的时代,翻车的发明是件与农业灌溉极其有利的事情。 看了一会,待张奉大体摸透其中原理后,才看向刘宏解释起来。于是,殿阁内一个讲解,一个倾听。其实,刘宏先前听过鸿都门学的那学子解释过,但此时听起张奉解释起来,却又别有一番感触。 尤其是张奉解释时,言语间偶尔谈及的“筒车”、“多齿轮翻车”、“风转水车”等名词,更是让刘宏眼前一亮,他当即便可以断定张奉必然是懂这些的。 “大善!”朗声抚掌,刘宏兴奋的看着张奉,“原以为你只是知晓,不曾想,卿似乎还颇善此道!朕听卿方才所言,甚至觉得,卿在此道的造诣可能不熟昔年的蔡侯了!” “不敢与先辈比肩!”恭敬拱手,张奉心下微动,刘宏提起蔡侯,让他一瞬间就回想起造纸的蔡伦,而接着他又有种不祥的预感,冥冥中他感觉自己似乎哪里孟浪了。 “此事朕原本还打算交付给毕岚去做,既然你对此道见解颇深,朕倒不如交付给你制作更放心些!”轻手捋着颌下短须,刘宏笑着说道:“若有何不明白的地方,卿也可前往鸿都门学,寻找一名叫马钧的学子,他或许能为你解惑!” 眉宇轻震,当张奉听到马钧名字的时候,也是格外意外。了解汉末历史的人都知道,马钧可是汉末有名的机械发明家,改造了很多器械。没想到他竟然是鸿都门学的学子,难怪能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 张奉的注意力此刻全都关注到马钧的身上,却全然忘记了方才刘宏话语中也提到的另一人,毕岚。 此时,刘宏侧旁一直双手拱腹矗立面无表情的张让,却不由皱起了眉头。张奉粗心大意,他却是心思细腻。毕岚是宫内的老人,熹平中,便担任了掖庭令。实力不弱,此番,若得知督造水车的事务被张奉截了去,恐怕并不好收场。 张奉之前在朝堂上出声力挺党人的事情,已经让宫中一些宦官感到不悦了,如今又截胡了中常侍毕岚的功劳,这比较麻烦。 轻微咳嗽一声,将张奉从喜悦中惊醒,余光瞥向张让。数息,张奉微楞颔首,随后迅速向刘宏拱手应承道:“微臣定不辜负陛下所托,竭尽所能完成此事!” “好!”朗声大悦,刘宏霍然起身,也不看一旁面色黑沉的张让,直接意气风发的手指张奉道:“张卿此事若成实乃朕肱骨臂助,今日朕便允诺张卿,功成之时,必有重赏!” “谢陛下!”张奉面露喜色,“为陛下效劳,臣肝脑涂地!” “有卿此言,朕便放心了!你且下去钻研吧,一应需求皆可向尚方令询问!” “臣领旨!”躬身拱手,张奉缓缓退出千秋万岁殿。 从千秋万岁殿走出,被外面凉风吹了吹面颊后,张奉兴奋的心情渐渐平复。此时,他才开始回想刘宏方才说的尚方令是谁。想着想着,张奉忽然浑身一激灵。 不是他想到了尚方令是谁,而是他忽然记起来毕岚是谁了!好歹也算是在宫里待过,中宫诸内官虽说不是尽知晓,但有些官职和人物他还是听闻过的。 那毕岚,不是旁人,正是掖庭令!不仅掌宫人簿帐及蚕桑女工等事,还专掌后宫贵人采女事!权势不可谓不大! 头脑瞬间清醒,张奉回想起方才张让阴沉的面色。这一刻,他有些仓惶,有些手足无措。不经意间,他好像又得罪了一位中常侍! 刚刚得罪了夏恽,这又惹到了毕岚,张奉总感觉如果被张让知道他这一天就给他招惹两个麻烦,恐怕得把他给弄死! 而此刻,不知张奉已经同时得罪夏恽、毕岚二人的张让,还在想着如何用财帛缓和张奉与毕岚间的矛盾。 只是皇宫里的事情,好像会自己飞一样,千秋万岁殿和东观下的事情,也仿佛长了翅膀似的,迅速传遍宫内的每个角落。 后宫,掖庭 一处四方砖墙围着的四方院子里,有许多宫女和罚犯的仆婢正低头浣洗着衣物。空地上,有些小黄门正指挥着犯奴们晾晒着衣被。 不远处,一隅山墙脚下,数名小黄门正侍候一人躺在暖阳背风的胡椅上,闭目养神,享受着日光浴,半晌,那人才幽幽睁开眼,斜了眼身侧躬立的一人。 “说罢,来寻我所为何事?” “也无甚要事!”见他开口,身旁躬立的宦官笑着附和道:“许久不见毕公,甚是想念,特意过来探望一番。顺道为毕公传递些消息!” 斜睨他一眼,毕岚轻笑:“韩悝,你与郭胜都是从我这掖庭出去的,也无需说些虚言,只说你带来的消息吧?” 面上讪笑,韩悝被毕岚一语点破,也不羞愧,而是笑呵呵的蹲下来边替毕岚捶腿,边道:“不知毕公可知晓今日早朝,有人在大殿上想替党人翻盘呢!” “前朝的事,我一后宫掖庭的曹令,哪里知道那许多。”淡定回应,毕岚瞥了瞥韩悝,轻飘飘道:“不过你既然能在这与我这般卖关子绕着,想来也是影响不大的,莫不是此人与中宫某位常侍有旧?” 面色一变,韩悝心下也是暗叹,这些人老成精的老家伙当真是洞察人心。面上浮现讪笑,韩悝一边陪笑,一边说道:“什么事都瞒不过毕公的慧眼,不错,确实与我诸常侍中一人有关,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张常侍的养子,太医令张奉!” “张奉?”眉梢微挑,毕岚在宫里有些日子了,他也只是知晓张让有个养子叫张奉,还与何氏联了姻,可却不曾知道他还能在朝堂上掀起风浪。“凭他身份也能参与朝会了么?” “毕公所有不知。”接下来,韩悝便添油加醋,说起张奉如何蛊惑天子,派他去诊治尚书台,乘机索取好处,又在大殿上故意支持党人,弃宦官利益与不顾,又如何勾结党人以权谋私。 只在韩悝只言片语的叙述中,张奉已然成为一个心思阴沉、蛊惑天子的弄臣,也成了众宦官共同面对的敌人。 听着韩悝的描述,毕岚也是眸光闪动,他自然也不会全部相信韩悝的话,不过,太医令诊治三署郎官,协同三公甄选士子,这个消息还是让他微微有些意外的。“此事,张常侍那边可曾做出回应?” “毕公!”闻言,韩悝却是忽然悲愤起来,沉声昂然道:“毕公不说此事,我曹尚不气氛。毕公此时提及,我曹也不能再隐瞒了!得亏我等与毕公一样的想法,先等等张让那边作何回应。 却不想最后等来的竟是张让他连毕公都不放在眼里,他竟是唆使那张奉,花言巧语蛊惑陛下,顶了陛下原本准备委任于毕公的要事!” 话落,毕岚眼眸瞬间冷峻。 第20章:高望 毕岚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掺和前朝的事情了,作为掖庭令,手握皇宫侍婢选用、工籍核典等权力的他,即便不侍候在天子身边,也是受宫内众人几分敬重的。 同时他也并不是那种逢迎讨好的性格,索性就守着掖庭这一亩三分地,安安稳稳过日子也不错。 只是,作为身在宫里的中常侍,该有的威严和脾性却也是不容挑衅的。平常时候,无人招惹也就算了,但若是有哪个不开眼的想要挑衅一二,那做中常侍这么多年,毕岚也不是好欺负的。 面色冷峻,毕岚斜眼看着韩悝,“韩悝,有些事情你可不要在我面前故意挑唆,否则即便赵忠等人护着你,咱也能让你有好果子吃!” “奴婢又哪里敢在毕公面前煽风点火哟!”毕岚稳重的性子,韩悝是知道的,否则也不能在掖庭令的位置上待这么久。 当下听他这般警告,韩悝也是面露委屈:“也怪奴婢是那多嘴,饶舌之人。此事乃是悝麾下小黄门今日恰逢当值千秋万岁殿时,亲耳听见的,他如我一般,哪敢随意欺瞒上官。 于是便将此事告知与某,咱想着平素毕公待咱也不薄,且不能让您老就这般被糊弄过去了。话咱也就递到这,各中曲折毕公自遣人核查便是!” 说完,韩悝也站了起来。 毕岚目光看着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思量着,半晌,才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此事我记下了,你且回吧,若真有此事,某也算承了你这份情谊!” “不敢当毕公情分!”连忙躬身笑呵呵的向毕岚行礼,韩悝随后又寒暄了两句,便自顾兴冲冲的离去了。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毕岚也沉默了。其实透过韩悝一系列的表现来看,张奉得天子任用之事恐怕是真的,只不过,这其中有几分张让想要登顶的意思就很难说了。自曹节故去后,宫内这些个常侍都盯着那个位置,尤其是张让与赵忠二人,争的是最凶。 虽然平日里看不出二人有多强的内斗,但他们对于各自领地的防守却是极为严密的。张让随侍天子身侧,赵忠为大长秋主后宫事。 而随着张奉与何氏联姻,张让的势力说不得就要延伸到长秋宫内了,这个时候以赵忠为首的众长秋宫势力,自然会抱团拼命抵抗。这个时候,毕岚可不愿掺和到这中间去。 瞥眼身旁随侍的小黄门,小黄门会意迅速转身离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小黄门再次走了回来,附耳在毕岚边上轻声说了几句。毕岚眸光闪烁,缓缓坐直身子,手指轻轻摩挲着胡椅扶手,半晌才幽幽道:“你亲自去请郭常侍来掖庭一趟,我有事与他商量。” 闻言,随侍小黄门再次转身迅速离去。 而此时,从千秋万岁殿出来后的张奉也抛下顾虑,先去了太医苑。毕竟,先前救下小黄门的时候,他可是让对方去太医苑等他。他不能失信与人,而且说实话,他忙碌这么久,倒是真没怎么顾上太医苑。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张奉迅速抵达太医苑。太医苑作为专门为皇室提供医疗的苑阁,在皇宫内还是有些地位的。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哪一天有求到太医苑的时候。 而且太医苑代表的几乎就是时下大汉最顶尖医疗技术,像素来生性多疑曹操,在被太医苑误诊患有隐疾的时候,也都对自己产生了担忧。 所以,太医苑再宫内的地位并不低。 至于太医苑里的部分医令、医员,有的更是从出生就在太医苑内,长这么大也都把太医苑当成自己的家一样。好比,太医苑内的药丞、方丞,就是由老医匠担任的。 张奉作为张让的养子,在宫内的地位也不低,连带着太医苑的众人,行事时也很有底气。而且张奉为人开朗,善于同苑内医匠们打交道,所以太医苑的众人都还是很卖他面子。 至少在外人面前,很少有医匠借着资历来倚老卖老的。 张奉抵达太医苑的时候,高望已经拱手立在苑内了。 太医苑是个片很大的苑圃,有的专门用来栽植草药,有的用来晾晒,有的用来研磨制药,还有些阁舍则作为义诊,储藏药方或者医学典籍所用。 总体来说,太医苑三百余号人的大苑,在宫里也算一方不小的势力。 “大人!”见张奉回来,高望迅速小步来到他面前,躬身行礼。 颔首示意,张奉扭头环顾一下四周,“你一个人立在此地?” “药丞、方丞都有事情,吏员也各自繁忙,小人便在此处等候了。” “嗯。”一边点头,张奉一边迈步朝里走去,“你也知道太医苑的众人不像外面,行医问诊颇擅长,言谈交涉则并不注重,你也算宫中人,不必与他们计较。” “小人不敢!”躬身颔首,高望小心翼翼。 兀自点了点头,张奉带着他一道往里走,不多时,便来到了太医令的署舍,推门进入,高望稍微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瞧着高望小心谨慎的样子,张奉也颇觉好笑,他倒是对尊卑并没有很强的概念,“后来,夏恽有没有再寻你麻烦?” “得大人照抚,夏常侍并无刁难。” 点点头,张奉屁股随意搭在上首的案几上,看着高望,笑道:“我也不是甚高官权贵,眼下也不过是个太医令的司职。不过既然今日,让我无意撞上了夏恽,也算你我有缘分。 若你从今往后愿意在这太医苑内做事呢,我就任命个司职给你。若是不愿意,就暂且先在此避一避,待日后夏常侍忘了你,我再安排你去别的司职!” 咕咚一声跪倒在地,高望哽咽哭泣,“奴婢卑贱性命,幸得大人援手,原本小人以为必死无疑,不曾想侥幸存活,今后只想一心侍奉大人,别无他想。” 听着高望的言语,张奉浑然无意的摆手轻笑,道:“你且起身罢,我不讲究甚么知恩图报的。再说我也无甚大本事,救你一命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大人!”抬头看向张奉,高望有些慌张,他以为张奉是愿意收留自己的,可此刻看他的态度好像并不准备让自己追随他,“小人什么都可以做,请大人收留我。” 除了张奉这里,他已经无处可去了! 听着高望的话,张奉才悄然回过神来,似乎从自己救下高望那一刻起,他就成了自己的仆从。 高望说完,也不敢怎样,只能一个劲的朝地上咚咚叩首。因为,做杂事的小黄门,在宫里是最没地位的。只要贵人们一个不开心,就能让他们去死。对于高望来说,张奉不收留他也不会再有人冒着得罪夏恽的风险帮助他了。 面色逐渐凝重,张奉上前弯腰想要将高望搀扶起身来。见张奉如此动作,高望也是惊慌,他可不敢让张奉搀扶,连忙站了起来。 “你~”犹豫了一下,张奉还是开口说道:“我其实没什么本事,你也知道全仰仗张常侍,而今好似也得罪了不少人,你其实可以自寻出路的。” “大人严重了,似我等小黄门,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从来不曾有人正眼瞧过我等,今日得遇大人,已是万幸。望虽残缺之人,却也知晓恩义,愿为大人奔走。”说着,高望又咕咚一下面露认真的跪了下来。 “你~你也别总是下跪!”挠了挠头,张奉也有些不适应,只得连忙将他再次拉起身,“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既然你愿意追随我,我就留下你,日后我若能有富贵,自然也不忘记你便是。” “不敢与大人同享富贵!”语气惊讶,高望连忙拒绝道。 摆了摆手,打断高望的话,接着张奉又与高望交谈了几句。张奉也更多的了解到宫内错综复杂的局势。 最后,还是张奉看高望有数次欲言又止,便直接道:“有何想说的说罢。” 闻言,高望也不再犹豫,直接道:“大人,小人来太医苑的路上,听闻大人被天子任命了件要事?” “不错,有此事。”点头承认,张奉也调笑:“不想宫内的消息传递的竟这般快。” “小人想提醒大人,还请小心些长秋宫的人。毕岚久为掖庭令在宫内也颇有地位,大人如今断了他的事,也极有可能会受到攻讦。” 眉梢微挑,张奉有些意外。其实刚才他还对高望持怀疑态度,此刻想来,倒是他过于谨慎了。且不说他也算救了高望一命,给了他前程,即便没有这些,他高望既已入了太医苑,今后想往上爬,还得依靠他张奉。所以,他必然是最不想张奉倒台的。 饶有兴致的瞧着高望,张奉反问道:“那你觉得我当如何做?” 闻言,高望也是愣了愣,他哪里会这等谋划,当下只得呐呐道:“小人以为可先看张公如何反应。” “不过大人若担忧自身安危。”顿了顿,高望深沉一气,似是下定了决心道:“望有一同乡,名蹇硕,体魄健壮。大人若需要,小人可劝其为大人奔走!” 第21章:张奉的野望 当高望提到蹇硕的时候,张奉也心下一惊。 虽说蹇硕如今因为高大另类,在众宦官中不受待见,但等到后期,天子注重兵权的时候,似蹇硕那样身强体壮的宦官可是会很吃香的。 “你与蹇硕还是同乡?”张奉意外向高望问道。 “少年时我曾与他相识,只是后来他因为聪明能干,受宫内贵人赏识,入宫为小黄门。后来我也入了宫,原本期望这借着他的经营,我二人能够在宫中混出一番样子的。” 说着,高望情绪悄然低落了许多。“其实,那时候蹇硕已经在宫里有些声望,只可惜我入宫时,发生了意外,致使他不能再为常侍大人们看中。” “什么意外?”心下微动,张奉隐隐有些猜测。 “唉。”轻叹一口气,高望有些失落道:“当时我入宫是蹇硕的叔叔送进来的,那时候,大家都以为蹇硕已经在宫里有些本事了,所以当日他叔叔便多饮了些酒水,哪知那夜洛阳宵禁,叔叔竟直接被洛阳北部尉曹操杖毙了。” “果然!”张奉心下暗道,蹇硕在历史上有记载也就主要两件事,一件是他的叔叔成就了曹操五色棒的名声,二是灵帝后期执掌西园八校尉。 “那曹操是何等出身,其祖上费亭候乃中宫老人,彼时即便他已经离世,但宫内依旧有常侍大人们与其家交情匪浅,再加上其父曹嵩个中周旋,最终,宫内的常侍们又对蹇硕避而不见了。” 说罢,高望也惆怅的叹息一声,仿佛那荣华富贵的美梦就近在眼前,又如过眼云烟般消失不见。 此刻张奉倒是有些理解高望的不甘心,“这么说来,这些年你和蹇硕其实都生活的很艰难?” “是啊!”点点头,高望也不隐瞒,“其实最艰难的那段时间,就是我刚进宫,蹇硕被众常侍们嫌弃的时候,那时候,真的是叫天无门,出宫无路。好在,现在遇到了大人,我觉得或许我可以帮一帮蹇硕了。” “蹇硕如今过的如何?” “他身体健壮,只要肯低头干活,总还是有人愿意收留的,只不过都是些腌臜事。”说着,高望又正色起来,“不过大人可以放心,他很忠心,而且能吃苦。” 微笑点点头,张奉没有多说什么。其实宫里就是社会的缩影,甚至有时候比外面更残酷,像蹇硕、高望这样愿意互相扶持的,也算是难能可贵。 “我知道了!”兀自点头,张奉当下安排道:“眼下你就先在太医苑当差吧,日后若有其他机会我再照抚你。至于你那同乡蹇硕,你让他抽空来太医苑一趟,我与他见一面,至于差事,以后有合适的我再用他。” “多谢大人!”闻言,高望也是激动不已,连忙躬身长揖到底。 “行了,起身罢。往后随我做事谨慎些便可,我不在意这些虚礼。”说着,张奉已经迈步开始朝外走去,“记得告诉那蹇硕,若有三两勇武好友,来时也可一并带来。” “遵命!” 跨步走出太医令署舍,张奉其实还挺满意,先不说蹇硕日后可能有的际遇,只如今在这宫中,张奉若真与人动起手来,还是得有二三爪牙的,蹇硕也是恰好合适。 带着高望在太医苑转了一圈,介绍他与药丞、方丞及诸位吏员认识后,最后太医苑正好缺个尚药监的差漏,便让他补了上去。 安排完高望的事后,张奉便又离开了太医苑,准备去寻一下尚方令。只是,还没等他出去寻找,便有张让贴身随侍小黄门来寻他。 当下,张奉也不敢耽搁,跟着小黄门便往张让约定的地方赶去。 张让作为皇帝身边的常随宦官,大多数时间都是安排天子起居的,只有少部分时间才能得闲。而如今,他一得闲,便遣人来召唤张奉,显然已经知道张奉给他惹了不小麻烦。 皇宫内的某处苑圃内,张让一个人默默矗立在苑内,望着苑池的游鱼怔怔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张奉赶到,拱手向他一礼。半晌,不见张让回应,张奉侧首抬起眼睑,瞧了瞧,见他正怔怔的看着苑池的游鱼。当下,张奉满脸堆笑的凑了上去。 伸手从石桌上,抓了一把鱼饵,张奉凑到他身边,朝池内丢了两粒,道:“阿翁,赏鱼呢?” 投饵的动作悄然一顿,张让扭头看了谈一眼,半晌,笑了,随手将手里的鱼饵撒进池中拍了拍手,“瞧你这样子,似乎很轻松似的,难道你不知你已经深陷漩涡了?” “嘿嘿,我当然知道。但不是有阿翁在么!”张奉无赖说道。 拍手的动作又是一顿,张让意外的瞧了眼张奉,“你倒是好算计,这般折腾,是嫌我这把老骨头还不散架是么?” 转身眼尖的替张让在石墩上铺上蒲垫,张奉继续笑呵呵道:“我这不是想替阿翁清理掉这宫里的一些不平和势力麽。” “异想天开!”轻声回了他一句,张让如今肯定不会把张奉当小孩来看,“你作何想我且看不出来,不过,宫内势力盘根错节,你以为岂是你能撬动的?” “难道阿翁就不想达到曹常侍昔日的地位?” “曹节昔日那是有迎奉天子、诛杀党人外戚功勋的,否则又怎能让他有机会获得那般权势。且不说如今天子中秋鼎盛,便是外戚党人也都被压制的毫无招架之力。这宫内又焉能有机会?” “那阿翁可曾想过,若有朝一日,党人和外戚势力崛起,当如何呢?”听张让说的话,张奉忽然幽幽反问。 眉梢瞬间抖动,张让扭头紧盯着张奉,“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如今的党人太过安静,这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小子以为,他们定然是在筹谋一件大事!” 瞳眸来回滚动,张让思索不定,“所以你想潜伏到党人之中,乘机融入其中?” 见张奉点头,张让又凝声道:“可你要知道,你乃我之养子,那党人们必不会容你。你且不看那何进已然官至河南尹,尚且只能为士人表面接纳!” “所以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合理且正式的机会回到士人的怀抱。” “你想杀中宫之人!”瞬间瞪大眼眸,张让盯着张奉,呼吸都有些凝重,理清了张奉的目的后,张让也瞬间洞悉了他的想法。 张奉想投向党人,就必须拿宦官的人头做投名状,即使他如今有宦党身份,但只要他断绝与张让的身份,再杀了一两个宦官,必然会在党人中名声大起。从而瞬间被那些对宦官咬牙切齿的士人所接受。 士人这些年遭受宦官们多少迫害,只要张奉能杀宦官,他们必然争相欢迎。 而张奉在杀宦官之前要做的就是为张让清理掉他在宫内的阻碍,或者说,张奉想宫内宫外都抓在手里! 眉宇浮现凝重,张让深深的看着张奉,他觉得张奉有些疯狂,这个想法太疯狂了。 张让掌控宫内,张奉在宫外经营,一旦大势形成,从今往后还有谁能动得了张奉半分! “你这是在火中取栗,就不怕引火烧身吗?”拧着眉头,张让沉声道。 此时,张奉也收敛面上的笑容,慎重的看着张让,“阿翁应当知道,这些年,党人之所以与中官们斗争不休,就是没有出现一个可以统合两方的人。如今我既有阿翁支持,又得何氏资源,只要我用心经营,未尝不可一试!” “这条路太难了!”张让有些凝重,其实看见张奉忽然变得有进取心,他也很欣慰,只是这种想控制内外的野心,一旦被天子察觉,张氏满门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而且对于眼下的大汉,张让觉得天子是将一切都掌控在手的,他是真的不敢作,甚至不敢想这样的事。 可张奉却是知道,久在宫中的众常侍们根本不知道,天下早已经破败,大汉也没有几年了。巍巍强汉,终究还是要在各路诸侯的内战下,走向灭亡。 深吸一口气,张奉之所以今天要与张让说这些,主要目的还是想让他在刘宏面前打遮掩。虽说他此时才刚刚起步,距离被刘宏洞察还有很久,但这种事越迟发觉,对他越有好处。 “阿翁,此事也只是我的想法而已。”深吸一口气,张奉道:“我也是想将张氏门楣发扬光大,如今我也是刚开始,只希望阿翁能支持我。旁他我暂且不说,只阿翁先看这宫内情形,若要否决,待结果出来再行决断也未尝不可!” 同样深吸一气,张让怔怔的盯着张奉,许久,才长吐一口浊气,“此事我不与你争执,如今这宫内我尚且可保你一保。希望你小心行事,莫要小觑任何人!” “小子省的!”起身躬身行礼,这一刻,张奉显得格外自信。 深深看了他一眼,张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转身离去。此刻,他的脑海中依旧充斥着方才与张奉对话时的各种信息,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而张让走后不久,便又有长秋宫的小黄门来寻找张奉,说是何皇后有请。 第22章:何皇后 张奉得知何皇后召唤自己的时候,也是短暂的疑惑。 虽然说张奉迎娶的是何皇后的妹妹,但说到底不过是场政治联姻,在何皇后那里真正在乎的恐怕只有张让而已。 那么何皇后召唤张奉的原因可能就出自今日的朝堂议事了。 没敢多有耽搁,张奉当下直接随着小黄门一同往长秋宫行去。 长秋宫在南宫内,从崇德殿往西走,穿过嘉德门,越过嘉德殿,往北走途径兰台、阿阁后便是长秋宫。 其实在南宫内有也分三处宫苑,分别是嘉德门的后宫宫殿群、乐成门的东宫宫殿群以及章台门与却非门间的却非殿。却非殿属于南宫规模最大的前殿,当年光武帝幸南宫却非殿,遂定都。 从却非门往南过端门、司马门后才能走朱雀门走出皇宫,出洛阳城南。而沿大道出城,便可直达南郭的灵台、明堂、辟雍、太学等地,皆是东汉文化圣地。 这是洛阳城的大体格局,至于此时的张奉要去的只是长秋宫。按照常理,非皇后传召亲属是不允许进入长秋宫的。 不过张奉作为太医令,在中宫药长无法查验病患的情况下,是可以凭符印入长秋宫的。 此番张奉有何皇后召见,倒也不需要费事,只跟在小黄门身后,便一路走向长秋宫。经过阿阁的时候,张奉余光倒是瞧见好几位身着常侍服的宦官。 或许是感应到他们在看自己,张奉特意让脊背挺拔一些,显出些干练气息。 长秋宫是皇后居住的地方,环境典雅奢华,纵使如今已经入冬,长秋宫却还是绿意盎然,有几株冬日的花朵迎着暖阳傲然开放着。 长秋宫内廊腰缦回,衬着冬日的寒气,廊阁间倒是帷幄垂帘,遮挡着冷气,整个宫殿内都比外间高了几分温度。 从殿外进来后,张奉身体渐渐多了些许暖意,只觉得这温室中,当真让人舒坦放松。 跟着小黄门兜兜转转,见周边拱腹矗立的宫女侍婢越来越多,张奉估摸着,也快要见到了。不多时,侧前方的小黄门停下了脚步,张奉抬头看去,面前一如张让般面色白净的中年常侍,默默的伫立在那里。 面上挂着慈祥的笑容,赵忠打量着张奉,而张奉也在停顿数息后,直接便回想起来,此人就是赵忠。 躬身拱手作揖,张奉恭敬打招呼:“赵公!” 点了点头,赵忠也没有拿捏他,毕竟他与张让现如今相处的还算平和,“近来可好?许久不见,精气神倒是变了不少。” “托赵公的福气,近来一切安好。来时,阿翁也让小子代问您好。”礼敬回应,赵忠既然不拿捏他,张奉自然也表现的和煦亲近。 “嗯,有劳张公他费心了。”点点头,赵忠面上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慈祥微笑,“皇后已经在后殿候你多时了,且随我进去吧!” 躬身揖礼,张奉恭敬呈请,“劳烦赵公指引!” 闻言,赵忠也不多言,转身迈步便往后殿走去,身后张奉亦步亦趋的跟着。 穿过阁门,随着张奉忽然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香气暖流后,一方温馨的阁室便呈现在他面前。暖阁内温度暖和,宫女侍婢们都衣着单薄,唯有张奉从外间来,裹着一身裘袄,热的开始流汗。 暖阁内,张奉低头矗立空地处,余光瞄见前方一方帷帘,想来那帘后便是何皇后了,而张奉则恭敬的拱手立在那不敢动弹。 “皇后,张奉带到了!” 赵忠隔着帘幕禀告后,半晌,帘后才传来慵懒的声音,“知道了!” 随后听到帘后传来窸窣声,似乎是何皇后从卧榻上刚刚起身,宫女们替她披上锦衣裘袍,听着里面细微响动了一会后,才安静下来。 隔着帘幕,张奉似乎看见面前的案榻上隐隐坐着一人,却看不清楚。 “张医郎,我那小妹在家中受尽兄长宠爱,不知入了你张家可有改进?”不多时,帘幕后传来平淡的声音。 “何瑷为人温婉,生性纯良,奉能得此贤妻,心中已然欣喜,不曾觉得她有何不妥。”恭敬回应,张奉倒是觉得何瑷还可以。 “嗯,你二人相处的好便好。”轻声说了句,“若是有闲暇,可以让她入宫多走动走动,本宫在这长秋宫内待久了也乏。” “遵命,微臣定当转告。” 说完,暖阁内又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张奉只能默默等着,倒是帘幕后传来“叮当”声响,估计是何皇后在食些膳粥温汤之类的。 张奉嗅着淡淡的香味,兀自咽了咽口水,双手拢着小腹更紧了些。 良久,待帘幕后何皇后进食结束,暖阁内才重新恢复安静。 “听说今日早朝你也上了朝堂?”擦拭完嘴角,何皇后的声音再次传来。 “受陛下征召,小人有幸参与了一次朝会。” “听闻是任选公署郎官的事。”何皇后也不避讳,直接道。 “正是!” “不过你倒是好本事,竟是接着太医苑的职权,从前朝公卿们手中揽了些活事。”幽幽嗔笑,何皇后又道:“何瑷此番倒是寻到了一个良配呢。” “不敢当皇后称赞,只是陛下有所任命,恰逢奉为太医令司职,所以才能参与此事,配合诸位公卿大人,一同甄选郎署郎官也是为天子为大汉做事而已。” 张奉话落,帘幕后的何皇后还没有反应,外间一直拱手低头立在一旁的赵忠,却是抬起眼睑轻轻瞄了眼张奉。 作为宫内混迹多年的老人,宦官势力间,谈及前朝事往往都是急忙与公卿撇清关系的,却并没有像张奉这样模棱两可的。虽说张奉不是宦官,但作为张让的养子,他是被自动划归到宦党一系的。 赵忠作为宫内的宦官领头人物,对于这方面的意识倾向,还是抓的很严的。毕竟,但凡想要在宫内长久生活下去,与党人死斗就是个不可避免的问题。否则,不管你多得宠幸,都会成为宦官们的众矢之的。 此刻,赵忠的眸中有一名亮光,悄然闪过。 而身处在帘幕后的何皇后对于朝堂的事,那是真的不清楚,这次之所以召唤张奉前来,也不过是听赵忠称赞了他几句,想着自己妹妹嫁给他,张奉往后也算是自己人,便喊过来拉拢些关系。 闻言,他倒是没有多想,毕竟他的兄长何进如今在宫外也是和公卿大臣们走的很近,“你能有这番为国家的心思便是好的,待后面本宫觐见陛下时,也多为你美言几句。” “多谢皇后恩典!” 何皇后也没有和张奉客气,随口说了句后,倒也不忘替兄长何进揽些关系,“你与何瑷完婚后,可曾会何府省亲的?” “已经去过了!”张奉完婚后的次日,就领着何瑷一同去何府拜访过了。只是当时,张奉人微言轻,并没有碰见何进,只与何苗交流了几句。后来便被打发回来了。那之后,才是入宫面见天子,促成医治尚书台的事等等。 “嗯,去过便好!”听张奉说去过,何皇后自然以为张奉与他们交流的很融洽,当下也不忘推进道:“本宫两位兄长平素里也事务繁忙,若你等有闲暇,倒是可以多多交流!” “奉定当多与二位兄长交流!”闻言,张奉也附和道。 接着何皇后又与他聊了些家常琐事,最后才若有无意提到:“此番你随众公卿大人甄选贤才,也算是个难得机会。不过你也当知晓,这天下不仅公卿世家们有贤才,宫廷内的诸位常侍们家中也有二三贤良,若时机得当,你也不妨推介一二。” 面色沉稳不动,张奉没有看赵忠,依旧躬身揖礼回应:“奉领太医苑只不过是诊断郎官们身体状,至于甄选贤才则多有公卿大人们说了算,奉区区一太医令也做不得那么大主。” 语气不卑不吭,张奉似乎在向何皇后陈述一个很实际的事实,而他此言一出,帘幕后的声音却悄然消失了。半晌,才再次有了呼吸。 张奉依旧默默躬身立在外面,但他能感觉到,何皇后应当是在帘幕后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此事你可曾与张常侍述说了?” “陛下任命之事,阿翁当也是没有办法的。”再次恭敬回应,张奉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宫内大人们若真有族中贤才,想来也能为公卿大人们看中,甄选入郎署的。” 眉梢微微轻扬,赵忠眼角微缩,嘴角浮现笑容。 这一刻,他已然明白了张奉的用意,少年人忽然得志,自觉可以拿捏众人,狂妄间却不将宫内的众常侍们放在眼里,以为有张让照抚,讨好党人世族们便能从宫内诸宦官们手中收的利益好处。 可他张奉终究还是太年轻了,须知,宫内众常侍都摸爬滚打多少年了,岂能当真容忍你一个小辈爬到头上来。 想到这里,赵忠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久在宫中的他很清楚,在这皇宫大内一旦惹了众怒,是无人能救的。心下暗自冷笑,此刻,他为张让感到不幸。 张奉的话也算是直接中断了他与何皇后的这场谈话,毕竟,按照汉朝的规定,后宫是不得干政的。何皇后此时不能强硬要求张奉去任选郎官,只能提点,但他若执意不从,那也没有办法。 何皇后下令,赵忠送客。 张奉很快就从长秋宫内走了出来,深吸一口冷冬的寒气,张奉扭头了眼身后的嘉德门,面上浮现出与方才的谨慎全然不同的笑容。 拢了拢衣袖,张奉优哉游哉的往回走。 第23章:何进请诊 张奉从长秋宫出来后,就直接往府邸走去。 从早晨出来到现在,张奉算是经历了最忙碌的一天。基本上脚步就没怎么停过,一直在接触人脉或被人接触。 当然这也是他提前准备的结果,否则在早朝上也不可能有那样好的结果,而早朝的结果才是他崛起的关键所在。 曹操、桓典开始与他重新建立关系,何进也从不屑一顾变成主动结交,甚至东观里的青年才俊也对他重新评估起来,而原本高高在上的宦官如今也只能请他帮助。 而这一切,不仅是张奉在改变现状,同时会不断推动张奉改变将来。 从北屯门出了南宫后,张奉一路向北,抵达永和里。 回到府上,此时,府上已经亮起了烛火,今夜的张府格外安静,屋外也没有往常的悉索声,显然张奉的名声传扬出去后,再来行凶的游侠就少了。 毕竟想要赚取名声,还是得行刺臭名远扬,或者大奸大恶之徒,原先的张让是够的,所以刺客们会大胆尝试,而今,在张奉名声传扬起来后,刺杀他所获得的名望确实少了不少。 张奉跨入府邸后,邓展便迎了上来。今日张奉散朝,桓典追随而来,何管事登门拜访,已经说明张奉足以担当起一家之主的责任。 相比与之前,邓展以张奉为主,多少有些看在何瑷的面子上,毕竟作为何家的门客,他主要的责任是确保何瑷的安危。 而跟随邓展半日,亲眼见他如何鼓动桓典,如何凭借一己之力,引何管事登门拜访后,邓展终于也是对张奉心服口服了。毕竟他原本也是名豪侠,也希望在机会合适的情况下,能够有自己施展抱负的时候。 “张君,我已经令府中护卫绕着院墙巡视一周,今夜没有异常!”见张奉回来,邓展率先迎了上去。 颔首点头,张奉瞥了眼邓展,也不询问他的变化,有些东西其实放在心里就好了,只要自己变强,周边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汇聚过来的。 “好生寻查,京中有名的胆魄豪侠估计是不会再来了,要防备的也就是些想要浑水摸鱼的蟊贼而已!”与邓展简单交流了几句后,张奉便直接去寻何瑷了。 今日何管事对于自己的态度,想必何瑷心理肯定是有疑惑的。 推开门扉,何瑷已经端坐在案榻一侧,默默的摆弄着手中的刺绣。远远瞧着迎着烛火,一针一线缝补着的丽人,张奉也不由感慨,其实何瑷也是个贤妻。 “已经入夜,你又何必对着烛火赶制呢?明日再赶制也不迟。”看着何瑷,张奉温声说道。 抬头看了眼张奉,何瑷撇了撇嘴,“那可不行,今日我听何管事的意思,要我以后多往兄长府上去走动。我去自然不能空手而去吧。” “所以你便绣些东西?”闻言,张奉嘴角也不由露出温馨的笑容。 “对呀,否则我怎么好名正言顺的那东西回来。” 一个侧身,张奉差点坐空,从案榻上滑落在地,轻轻咳嗽一声,张奉掩饰一丝面上的尴尬,笑道:“原来你是想从他们那里拿东西回来。” “当然了。”当下,何瑷面上也露出一抹神秘兮兮的神情道:“你可不知道我兄长府上可有不少好物什呢,待我拿回来后,定能让你与那些文士大人们有交流。” 神情微楞,张奉看着何瑷认真的脸颊,一股暖流从心田升起,何瑷质朴的言语流露的都是真情实感。 何瑷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又道:“夫君,要不你闲暇时携我多往宫中去去?我阿姊宫里的宝物可更多呢!” 面露微笑,张奉温柔的看着她,“其实,为夫也没有需要那么多宝物的。” “我可是听邓展说了,夫君现在正和曹议郎、桓御史,这类官身人物交往,没有几件拿得出手的物件,可不能吸引人的。” 闻言,张奉只能温柔的看着何瑷,不再与她说什么大道理。 是夜,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一直聊了很久,最后在张奉的规劝下,才熄灯入眠。 次日清晨,张奉起了个大早,他是特意起来锻炼身体的,毕竟在这即将大乱的时代,没有一副强健的体魄是耗不过曹孙刘的。 邓展跟在张奉身边,看着他又是重复各种姿势,又是不断摆弄石墩等物件,最后,才轮到正规的军中大刀等兵器。只是相比于大刀,张奉可能更喜欢长枪些。 邓展对兵器还是比较熟稔的,当张奉准备学习兵器后,邓展便充当起张奉兵器教习,教他使用各类兵器。好在,张府里各类设施齐全,刀枪剑戟也都是有的。 打熬了一番体能,又修习了一段兵器,张奉刚刚用完早膳,门外便有人前来拜访。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何府大管事,张奉也有些意外他的到来,将其让进屋内,互相寒暄后,张奉便直接询问起何管事来的原因。 何管事见张奉直接了当,也不扭捏,瞧着张奉,轻声道:“张君,今日冒昧前来打扰是因为家主有一件事,特意托某前来向张君询问。” “何事?”面色不动,张奉盯着何管事,“何管事不妨直言。” “事情是这样,家主乃是当今太尉杨赐公的学生,杨赐公贵为当今帝师,家主自然对其尊敬有加,只是随着杨公年岁越来越大,身体也愈发多难,所以家主想请张君率太医苑精良医匠,来替杨公断一断身子。 当然这其中的所有诊金、资费都是由何家来出的,张君只是受家主委托去诊治而已,不会有其他丝毫牵扯!不知张君意下如何?” 面色依旧如常,张奉心下却是盘算起来,何进还真是一心想着往世家群体里面挤,拜了杨赐为师就已经算进入世家的圈子里了。而为了更好的替自己扬名,他倒是直接抓住张奉,用替老师请诊的美事,去巩固他在士林中的名望。 士林中的名声,在张奉开来,说白了就是互相吹捧。今日你为母守孝三年,被举荐为孝廉;明日他为父守孝三年,又被举荐为孝廉。 而何进作为当朝何皇后的兄长,大汉的外戚权贵,竟然为了恩师杨赐的身体,亲自请医匠去诊治,这番孝悌之心,足以感动士林中的很多人。而后再加上那些想要抱何进大腿的一同造势,何进的名声必然会更上一个台阶。 其实说白了,张奉心里很清楚,何进不可能没想过达到昔日大将军窦武的那份权势的,这也是作为外戚的最终目标。 且不说能不能成为如王莽那般改朝换代的外戚,但奔着大将军窦武这种集权力荣耀于一身的强者,肯定是如今何进所追求的。、 所幸张奉也正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去接触一下杨赐,若能打入杨家,他就能入何进一样为士人表面上接受了。而被士人接受后,张奉才有忽悠,招揽个别名士的机会。 “此事既然是兄长所提,即便有些困难,奉也定当竭尽所能去完成。”沉吟片刻,张奉面色沉着良久,才肃重回应道。 见张奉这般凝重神情,何管事心下也不由感叹,何家这次联姻真的是捡到便宜了。毕竟,谁都知道,张奉有着宦官系的身份。何进一拍脑袋说,要请他替杨赐诊治搏名声,这中间张奉其实是夹着难做人的。 最后,何进再忽然在杨赐府上,直接丢给张奉几个需要不如郎署的才俊,你说这让张奉接还是不接?这其中都存着很多不确定因素。 心下幽幽叹了口气,何管事多年人情练达,自然能看出张奉的为难,倒是何进做事在他看来,很多时候,都是有些想当然。 “既然张君应允,那某便回去向家主回禀了。”顿了顿,何管事又道:“往后张君若有什么需要老夫的地方,也可随时提及!” “多谢管事!”拱手作揖,双方再寒暄几句后,张奉便起身将何管事送了出去。 而何管事回何府禀报情况后,不多时,何府的信使便带着何进的话来寻张奉了。 何进为了替张奉先沟通关系,就先一步去往杨府了,让张奉再集结完毕医匠后,自行前往何府便可以了。 对此,张奉也并没有什么意见,既然已经答应何进,他也不会做出什么不受待见,恼羞成怒拒绝前去诊断的事情。 遣人去宫内通传个消息后,张奉便也先自顾的往杨府行去。 说起来,杨府相较于其他公卿的府邸,其实并没有多么豪华。说起来从杨震开始,杨家虽然一直是国朝重臣,却从来没有出现奢靡攀比的后人。 向来都是大汉的勤奋廉政的典范,所以杨家其实只是宅院比较大一点而已,建筑并非奢华。倒是历届天子,有的时候实在看不下去,特地给杨家增加赏赐,扩建宅院的。 当张奉悠闲逛到杨家府门前的时候,正巧碰见几个稚童蹲在地上,玩着抽竹棍的游戏。而稚童的外围,一名手握书简的总角少年,恰巧路过。只见他不屑的瞧了他们一眼,随即轻蔑讥讽道:“荒唐!” 第24章:少年杨修 总角少年虽然口出讥讽,但眼底深处还是能看出对游戏的渴望,可是面上表现的却是不屑一顾。 饶有兴致的观察着少年与众孩童的反应,其实说他少年,看样子也不过比嬉戏玩耍的少年年长几岁而已,不过举止间却多了几分规矩。 闻听少年讥讽,众孩童扭头看去,其中颇有微词的两名年长孩童待瞧见他后,当即也不再言语,紧接着众人作鸟兽散。 看着众孩童一哄而散,少年似乎也是司空见惯,并没有在意,目光环视,便准备踱步向府中走去。余光与张奉碰触,少年自顾站定脚步,看着张奉。 张奉当下也同样打量着少年,他身上留露出与这般年龄不相符的孤傲与成熟,或者说不能算作成熟,而是强装成熟。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汝面上的笑容是何意味?”一连发出三个疑问,只有最后一个问题才是这少年能够停下脚步与张奉对话的原因。 而张奉此刻脑海中也开始迅速推算,面前的少年应该是谁。最后,张奉面露古怪神色看着那少年,并没有回话。 “我在问你话!”见张奉非但没有回答自己问题,反而还露出一众怪异的神色,杨修瞬间就怒了,作为当今杨家最出色的后辈,将来也必是出将入相的存在。杨修岂能容忍有人这样轻蔑的看着自己。 一声清喝,也同样将张奉拉回了神,迅速插手朝着杨修拱手一礼,张奉依旧面带微笑:“在下乃当今太医令,听闻杨公近来身体抱恙,特意前来替杨公诊断一番。” 点了点头,杨修直接再问:“那你方才的轻蔑之笑是何意思?” 再次插手,张奉依旧淡然,“不敢轻蔑公子,方才某之所以发笑,只是眼见公子这般年纪却犹如长者一般呵斥同岁之人,颇令人意想不到,所以才发笑。” “有何可意想不到的?”杨修神色冷漠,“我辈少年正当求学问道年华,岂能蹉跎岁月在此玩乐之事上,若年少便不思进取,将来何以报效国家!” “公子所言甚是,不过似这般年岁嬉戏本就是天性之所在,若横拦剥夺其不是违逆上天,泯灭人性之举。”顿了顿,张奉依旧面带微笑,“况且,竹棍嬉戏也并非小道而,其中亦存在大道理。” 面色也是一怔,杨修长这么大,似乎并没有听说过不准游戏是剥夺本性的言论,自幼便沉浸在四书五经中的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 嘴角浮现笑容,杨修略带好奇的看着张奉,“这剥夺本性之事,我先且不与你辩驳,倒是这游戏中也存在大道理,我确实从不曾听闻过,你倒是说与我听听。” “听公子所言,似乎并不相信在下!”见杨修肯定的摇了摇头,张奉也不恼,只是笑着道:“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达者为师,杨公子不知,且不能否定他的存在。” 侧首瞧着张奉,杨修此刻倒是更觉得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本事了。“如你所言达者为师,今日我却也不让你白说,若是当真此中蕴含大道,我也可成你为先生!” “先生倒是不敢当,不过话已至此,张某倒是乐意与公子交流一番。”面上露出笑容,张奉看向地上孩童们散走后,依旧留在那里的木棍道:“既然如此,奉便以此竹棍为例。” 几步走到竹棍前,张奉从地上捡拾起树根竹棍,以两角对直分别横摆三根和四根后,抬头看向杨修,笑道:“公可知从这一点到这一点,某需要摆几根?” 面色一怔,杨修凝眸看着地上的竹棍,虽然他从小就浸泡在书籍中,但除了儒家经典外,他并没有看到过多少其他书籍。 不过,这个他还真知道!中就提到过这个问题,勾三股四弦五。 “若我记得不差,连接这两点间应该是需要五根竹棍的!” 笑容瞬间一僵,张奉错愕的看着杨修,心下早已万马奔腾。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时代的数学竟然已经发展到这个高度了! 咽了咽口水,张奉迅速调整心态,说着又轻描淡写的在第三根竹棍后面,加了一根,笑道:“那现在,公子知道这两点间应当用几根棍了么?” 眉头悄然一蹙,杨修盯着地上的棍子,面色开始凝重,中只是简略的提到过勾三股四弦五的理论,并没有详细的注解。 而这则勾股理论还是中的最后一章,杨修其实只需要看懂筹算即可,对此也不过一览而过,所以此时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算。 见杨修面露凝重,张奉脸上又重新露出了笑容,顺手再捡拾几根竹棍在手,站起身也不多说,背着手,默默的等着杨修。 此时杨修却已经蹲了下来,同样伸手,捡起几根竹棍,顺着两点间开始拨弄起来。可是任凭他这么比划,还是不能比划出整根的竹棍数。神情逐渐凝重,良久,杨修终于再次起身,看向张奉躬身拱了拱手,礼敬道:“小子,不知还请先生赐教!” 这一刻,张奉终于体会了次当数学老师的快感,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张奉再次蹲了下去,杨修也同时随着蹲下。 伸手在刚才加的一根竹棍前又加了两根,又在另一端加了四根,随后,开始将此时的两端连上,紧接着,张奉又将刚才中间的五根竹棍连上。 如此一来,就形成了两个勾三股四弦五的数量关系。此刻,张奉才又目光看向杨修,微笑轻声道:“此刻,你可曾看出其中的不一样了?” 眯眸认真盯着地上的棍数,杨修凝神许久,三四五。六八十的数量关系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中,然而即便如此,他脑海中转来转去,最后,还只有勾股三数。 面色有些难堪,杨修为难的看向张奉,无奈道:“这,小子实在看不出其中关系,还请先生指教!” “唉!”轻轻摇头叹息一声,仿佛嫌弃杨修愚笨,张奉长舒一口气后,才幽幽道:“其实很多时候,我们不一要只局限于眼前的事物,可以将其翻倍,叠倍,而后再去发现其中的关系。 你且试着将这两侧的根数叠倍筹算出来相加后,在看看这两点间竹棍数的叠倍数。” 闻言,杨修当即在地上写写画画的筹算起来,数息后,再抬起头,已然睁大双眸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张奉。 “先生这两边叠倍之和居然和此处的叠倍相当!” 面上露出笑容,张奉看着杨修则是一副如此可教的神情。 当下,张奉又继续道:“那我们是否可以这样试想,是否任何直边两侧的数量叠倍之和都等于斜弦的叠倍之和?” “这!”面色一怔,杨修先是一愣,随即面色迅速兴奋涨红,“先生说的对,斜弦的计算应当就是这样的!” 对于少年而言,没有什么是让他们发现一项未知的事情所带来的乐趣更大。 当下,杨修高兴的与张奉讨论了起来,同时杨修也在不断的筹算,测量,估算。 最终他认定张奉的说话就是真理。 缓缓站起身,杨修倚着他一起起身,张奉单手搭在他的肩上,伸手指了指不远处高耸的木杆,道:“其实知道这个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能将他发挥道实际生活中来。 就好比远处那根木杆,眼下,我若想测量其高度,必然不能将其砍倒去丈量,只能通过某些方法侧面去衡量,那此时我们就能运用到方才所研究出的理论。” 闻言,杨修的眸光也渐渐从原先的迷茫变得精湛起来,“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用丈量出的木杆的影子来对比计算。” “不错!”微笑的与杨修对视一眼,“其实我们可以树立一根短一点的木棍,根据他的影子,来测量的木杆高度!” “不曾想张医令在算筹方面也颇有研究!”说话间,忽然在张奉二人的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闻言,杨修面色瞬间一变,迅速转身过去,躬身拱手朝中年揖礼,唤了声:“阿翁!” 当下,张奉心下了然,也同样面带微笑拱手行礼,“文先公!” 作揖回礼,杨彪面露笑容,“家父在,彪不敢称公,张医令唤某文先便可!”说着,杨彪伸手朝着屋内一引笑道:“遂高已然在府中等候多时,医令不妨随我一同进入!” “有劳了!”拱手微笑的回应,张奉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扭头看了眼身旁的杨修,便准备迈步随杨彪一同入府。 而一旁的杨修则仰头看着张奉面露复杂,数息,就在张奉随着杨彪走出数步后,杨修忽然间在他们后面喊道:“先生,今后我还可以与你交流算筹么?” 止住脚步,张奉与杨彪皆有些愣神,与杨彪对视一眼,张奉看向杨修,嘴角弯起微笑,“当然可以!” 说罢,二人跨步进入杨府。 ---------------------------- :“宋牼将之楚,孟子遇於石丘,曰:‘先生将何之?’”赵岐注:“学士年长者,故谓之先生。” 第25章:记名弟子 杨家的宅院不算奢华,但天子御赐的倒也算宽阔,三进的院落。 穿过开阔的前庭后,便是开阔的中堂厅室,左右两侧是成排的厢房,是用来待客或者留给前庭侍候的仆人护卫们居住的。 绕过中堂,穿过廊庑,张奉随着杨彪直接来到杨家的后宅。 通常后宅都是只有亲近之人才能进入的,而何进作为杨赐的弟子,并不算是外人,于是杨赐便直接在后宅书房中会见了他。 所以此时张奉来拜访,便也同样被延请到了后宅。 “笃笃笃。”恭敬的站在门扉前,杨彪轻轻敲了敲。 良久,才听到内里传来回应,“进!” 闻言,恭敬站在门外的杨彪才推开门扉,领着张奉一同走了进去。 进入书房右转,帘幕横拦的圆栱门后,有一方开阔的空间,四面靠墙的书架上堆满了各式书简,正前方有一方案几,左右两侧有分列数个蒲团。 此刻,杨赐正端坐在案几后,低头看着案上的书简。下首侧方蒲团上,何进双手扶着双膝,恭敬的跪坐在那里。 见杨彪领着张奉进来后,何进也礼貌性的同二人微笑点了点头。 “父亲,张医令来了!”躬身向杨赐行礼,杨彪轻声说道。 一路上瞧着杨彪的言行举止,张奉也不得不感叹,传世大族的礼教森严的让人叹服。 同样躬身拱手施礼,张奉朝着杨赐朗声问候道:“张奉见过杨公!” 目光从书简上挪移开,杨赐抬头看了眼张奉,又扭头瞥了眼何进,才缓缓道:“今日遂高来我府上,见我身体欠佳,才非要请张医令前来,其一片赤子之心,吾也不愿枉费,只是如此却是有劳张医令了!” “不敢称劳!”躬身回应,张奉语调谦逊,“奉一直也想前来杨公府上拜会,只是一直不曾有机会,今日恰逢其会,实乃小子所幸!” 听着张奉回话,杨赐也没有多少表情,点了点头,才道:“张医令客气了,既然如此,就劳烦医令了!”说罢,杨赐伸出手,示意张奉前来号脉。 见状,张奉连忙拎着药箱快进几步,靠在杨赐附近跪坐了下来。从医箱中取出手枕,让杨赐将手搭在上面,张奉缓缓切住杨赐的脉搏开始静心聆听起来。 此刻,房间内除了杨赐的呼吸声,便再没有其他声息。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望闻问切还是要在安静的环境下才好进行的。 约莫半柱香后,张奉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随即,书房内又响起了众人的呼吸声。 目光看向张奉,众人都等着他的结论。 “其实杨公身体尚且还算硬朗,只是最近忧虑过多,所以才会有疲乏状态。还请杨公多多休息,闲暇时候多走动走动,都摄入些果蔬。”见杨赐点点头,张奉才一边收着物件,一边道:“待会我在抄一份滋补提神的方子,文先着人煎熬出来,每日汤饮便可。” 闻言,杨彪连声应诺。 抬头看了眼何进,张奉又道:“其实今日我也邀请了太医苑中的数名老医匠前来,若杨公不嫌麻烦,不如让他们也一并替杨公诊断一番。” “老师,不知您意下如何?”扭头看向杨赐,何进恭敬的询问道。 稍微沉吟片刻,杨赐瞥了眼张奉,默默的点了点头,“既然张医令一番好意,我便看看。” 随后,张奉又告知老医匠还没有抵达,需要再等一会,于是接下来,杨家书房内,便诡异的安静下来。 眼见张奉跪坐在下方的席位上,气氛逐渐有些尴尬,作为杨家的长子,杨彪只能率先开口,笑问道:“方才在门外瞧见医令似乎是在教授犬子算筹,不曾想医令也精通此道?” 闻言,张奉微笑颔首,“只是对算筹颇感兴趣,倒也谈不上精通。” “医令莫非是通读过?”终究杨家是传世大族,身为杨家青年一辈的代表,杨彪也是博览群书的,脱口便是算数典籍。 眉梢微微跳动,张奉此时也想起,方才杨修提起九章他还不曾留意。此时倒是想起来,好像这个时代已经编成典籍了。不过或许并不详实,或者说有些内容仅凭文字,或许还是比较难理解的。 “通读不敢当,奉对筹算倒是有些研究!”当下,张奉丝毫不客气的回应起杨彪。 作为新时代的优秀学子,张奉相信的他的数学功底,还是可以吊打一众汉代文人的。 然而,张奉此言一出,不仅杨彪意外,就连杨赐也默默多瞧了他一眼,倒是何进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或许他认为张奉是在故意吹嘘,随意有些神情不悦。 只是张奉全当没有看见,依旧目视着杨彪嘴角抿着微笑,“怎么,看文先的神态,似乎是对此不甚相信?” “不敢,不敢!”出于礼貌,杨彪连忙轻声回应起来,却并没有直接表达相信的意思。 闻言,张奉也不见怪,脑海中稍微梳理一下后,便直接以交流的名义,向杨彪询问了一个鸡兔同笼的问题。 当然张奉说是请教杨彪,但时下书房内的三人其实都听得真切明白。 随后,书房内陷安静之中,张奉则嘴角擎着微笑,好整以暇的看着三人的面色。其中杨彪低头默默筹算,杨赐岿然不动的心算的,倒是何进手指搭在膝盖上,一副写写画画的样子。 张奉一眼便看出来这货压根就不会。 约莫半柱香后,张奉才瞧见杨彪一脸汗渍的抬起头,面上挂起笑容,张奉看着他,笑问道:“文先可曾算出结果!” 见杨彪默默点头,张奉随即笑道:“我也不要你报出结果,你我各自写在手掌上,一对便是!” 随即,二人相继拿起笔手掌上写了个数字,随后两相对照,杨彪先是一愣,随即眸中闪出惊异之色。他原以为张奉和他算的结果会是不一样的,却不想竟然是相同的。可方才张奉一直都是面带笑容的,根本没有丝毫筹算的样子。 心下有些震惊张奉筹算的厉害,杨彪还是有些不相信,毕竟张奉这个问题严格上来说,已经是中的第八章,“方程”的内容,而且并不算简单。 “文先若是心有疑虑,倒是也可以出题来考教在下!” “考教不敢当,彪此处倒是也有一个疑惑想请医令同解。”说罢,杨彪直接随口向张奉说了个方才一样的问题,然后他便迅速开始计算起来。 而张奉则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后,迅速报出了答案。 然后,他便微笑安静的等着杨彪的结果。再半柱香后,杨彪则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张奉,他的结果又是相同的。 这一刻,杨彪真的相信张奉对筹算有着惊人的天赋。 而一直端坐在上首位的杨赐,也是眉梢微挑,原以为张奉是同张让一样的不学无术、阿谀奉承之辈,却不想他似乎还有些本事。 “不曾想医令对筹算一道颇为擅长!”此刻杨赐也不由开口道:“班孟坚于曾记、,至其后已算算术之大成。文先愚笨,倒也颇通算术,不曾想却也并非医令对手,医令于此道将来当有大成!” 两名拱手朝杨赐揖礼,张奉可不敢在他的面前托大,“算术小道尔,当今天下之事,必然只能以儒家经典而治天下!” 眸光微微一亮,杨家身为儒家经典的代言人,自然对于推崇儒术的人多有青眼,便是孔子后人孔融如今也是在杨赐的太尉府中的供职的。 此刻,对于推崇儒学的张奉,杨赐自然也是较为欣赏。 “如此说来,医令似乎是对儒学颇为敬重?” “岂止敬重!”当下,张奉瞬间一脸认真的看向杨赐,“不敢欺瞒杨公,奉自幼便深知当今天下唯有儒学才是治世之个根本,且不论巍巍大汉儒学已经绵延数百载,即便这其中深韵也可供于世人多多研习! 奉只恨自己不能有机会去修学儒学经典,若有此机会,聆听似杨公这般的儒学大家之教诲,奉能有所顿悟。而奉毕生之愿望,便是将儒学传扬光大!” 听着张奉言辞恳切的话语,杨赐也是微微愣神,杨彪同样面有错愕,方才还是讨论筹算的事情,此时却突然转到儒学传承这般大的话题上来。 而此时何进也愣愣开口问了一句道:“你方才这番言语是想拜杨公为师么?” 瞬间,张奉万分感激的看了眼何进,若不是当着杨赐的面,他都想跳起来抱着何进亲一口。迅速起身,行致阁舍正中,对上首位的杨赐就是叩首一拜! 有了何进开头,张奉也是豁出脸皮不要了,直接声词恳请道:“小子自知德才浅薄,不敢枉求杨公看重,只是杨公乃海内大儒,必有教人学问之心!奉以一颗拳拳求学之声,只想恭听杨公教诲! 且奉与贵府修公子一见如故,大有引为知己之情,愿杨公不以奉卑鄙。收留奉为一求学弟子,奉愿余生侍奉先生,至死不渝!” 说罢,张奉也不管杨赐答不答应,直接一个劲的在地上口头,这对他而言是极其难得的机会,那必然不会轻易放弃。 而此时,杨彪已然挪动至杨赐身边,在他错愕的眼神下,附耳与杨赐说了杨府门前,杨修与张奉的事情。 毕竟杨修已经口称张奉为先生,达者为师,且已经有了称呼,即便这可能是杨修随口一应,但既然应出去的事,杨家就不会不认。 所以,眼下为了朔正杨修与张奉之间的关系,杨家也必然要将张奉纳入门墙之内,否则从杨修处算起,杨家的筹算之学便学自张奉了! 这在杨家是不允许发生的! 目光在张奉身上来回打量了一会后,杨赐才幽幽道:“既然如此,我且收你为记名弟子!” 第26章:人脉 随着杨赐一声记名弟子落下,书房内众人皆是神色各异。 杨彪有些不可思议,他原以为杨赐会恩厚张奉些东西后,断绝与他的关系,毕竟杨家作为世家的代表,一向是与宦官势力划清界限的。 所以,杨彪在闻听杨赐愿意收张奉为记名弟子时,也是十分诧异。 而这室内四人中,最惊讶的莫过于何进了。此时他犹然错愕的张着嘴巴,愣神的看着杨赐,良久,才嘴巴闭合看向张奉。 毕竟,即便如他何进这般的外戚,想要拜杨赐为师,还是托了刘宏说辞,数次登门拜访,才得以拜入杨家门墙。他实在没有想到,张奉居然能够拜的这么轻松。 倒是此刻的张奉显得颇为镇定,抬头看向上位的杨赐,二人眼神碰触,张奉忽然面露笑容,和煦朗然道:“多谢杨公成全!” 轻手捋了捋颌下白须,杨赐与张奉对视着,点着头,缓缓起身,转身从书架上抽下几分书简,来到张奉跟前递给他。 “此乃我近些年注解的儒家典籍,你且拿去好生研读,若有不解之处,随时可以前来问我!” 双手举过头顶,张奉低头,声音有些激动,“谢先生赠书!” 见张奉接过书简,杨赐又道:“如今你已经入我杨氏门墙,求学儒家经典,我杨家家学虽然渊源,却也并非任何人都教授的,既然你能入我眼,必然是有可取之处的。 我念你为人赤诚,行事果敢,往后也将是常伴君王身侧之人,如此人物且不能无儒家经典熏陶。为君王计,为天下百姓着想,我且收你为记名弟子。望你从此以后,发奋努力,用学识充实自己,不求你能与先贤比肩,但求能伴随君王身侧时,时时纠察君王疏漏!” “奉谨记先生教诲!”低头俯首,张奉听完杨赐的一席话后,朗声轰然回应。 微微颔首,杨赐伸手将张奉虚扶起来。 张奉也不会当真等着杨赐去搀扶,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当下,杨赐又转身指向一旁的何进谓张奉道:“遂高,你当知晓,乃我弟子,今后你二人既是姻亲也是同门弟子。至于其他,你的一些同门师兄弟,待我遇到后再与你引介!” “多谢老师!”躬身立在杨赐身侧,张奉表现的极为懂事。 随着杨赐正式将张奉收为记名弟子,书房内的氛围又再次活跃起来,虽然记名弟子没有入室弟子来的亲切,但也算是杨家的门生,所杨彪自然也熟络起来。 此时,何进也逐渐缓过神来,看着张奉笑呵呵道:“认识同门师兄弟之事,你且放心,此事我后面必会与你引介的!而且,此番三署郎补入郎官,同门中数位不愿出仕的俊贤,亦可借此机会,进入朝堂为国家效力。” 何进一番话出口,杨彪随即瞪眼看过来,他才发现自己失言,连忙扭头目光瞧向杨赐,见他依旧面色泰然自若的端坐在案几之后,当下,也缓缓放下心来。 其实,杨赐一直以来的宗旨就是反对与宦官产生龌龊,虽然同为四世三公家族,杨家与袁家在士林中的名声却是不一样的。 袁家当年为了讨好宦官,还将袁赦列入汝南袁氏的宗族族谱中,这也是袁氏被人诟病的一点,虽然袁氏历经数代,在朝野中门生故吏遍布,但真正说起来清望还是不如杨家的。 因为杨家一直坚持不同宦官同流合污,然而此刻,何进所言之事,从张奉之前的身份来看,似乎此刻就是为了补入郎官而与宦官势力妥协商议的场景。 张奉也是人灵鬼精,眼见何进说错话,气氛开始变得诡异起来后,他便直接开口道:“其实奉不过太医令,得陛下看重为诸位郎官检查身体,自然当以郎官身体为主要判断,至于郎官们的才学,当然要以太尉为主的三公们来决断!” 一句话,直接将所有的决定权都交给了三公。而言语中特意提到的太尉官职,自然是在向杨赐表达,只要他不点头,虽然三公有三人,但其余两位在太医苑这里是过不去的。 书房内都是聪明人,听张奉这般说,自然都明白其中的隐含意思。当下,杨彪便又打哈哈的闲聊起其他话题。 一番聊天下来,张奉才震惊发现,拜入杨氏门墙后,他的人脉关系,拓宽的可不是一星半点,首先他与刘宏关系更亲近了,因为都属于杨赐的学生。 其二,杨赐的其他的学生,也会念在同门之宜,即便不帮助张奉也不会与他对着干了。像弟子王朗、掾属孔融,这些只要张奉不去故意怠慢他们,就必然不会招惹到他们的麻烦。 其三,杨氏家族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人脉,也会为杨赐的门生们照抚一二。其中,张奉刚刚得知的桓氏,便也算其中一个。 原来杨赐的夫人出自桓氏,当年杨赐师从桓焉,而桓焉的弟弟桓良之女,便许配给杨赐为妻。而桓焉又是桓典的祖父,所以今后张奉与桓典之间又多了曾关系。 而当年杨赐师从桓焉时,也是有同门师兄弟的,其中一人乃东汉名臣黄香之子,黄琼。黄香是后来载入“二十四孝”中“扇枕温衾”的主人公。至于黄琼,其女嫁给了刘焉为妻。其孙亦是当朝名臣,黄琬! 这些却只是杨家作为大汉顶级士家人脉底蕴关系的冰山一角。 其实从传承与底蕴而言,杨家在两汉四百年间,真的不输任何一家。 当然,这些都是杨家的人脉,而杨家之所以能传承如此之久,也正是因为其门风清正,并不会以门生故吏去行钻营取巧之事,所以长久以来,才一直为人所重。 张奉也真的到这一刻,才清楚的认识到党人的势力关系到底是如何的庞大。难怪从桓帝开始,就进行党锢的政策。毕竟,若按照这种模式发展下去,朝堂的官员系统将彻底被几个强大的世家大族所把持。 而作为天下之主的天子,却只能祈祷所有的世家都是如杨家这般,不结党营私,不钻营取利的。然而,事实却并不会总是如人所愿的。 以眼下的顶级世家来说,相比与杨家,袁家在门生故吏这方面就积攒了很大的声望。不像杨家只专注与儒家经典,袁家却重在家族积累。 从袁安开始,袁氏一直以汝南袁氏的名义广纳贤才,说好听些是为了朝廷选用人才,说的难听点,那些征辟入三公的门生故吏,最后都将成为受了袁氏恩惠的门徒。 在这个门第出身极为严重的时代,受人举荐之恩,就如同再造父母,或许被举荐之人,就要用毕生来偿还这份恩情。这也导致袁氏越来越强大,尤其是在当代袁家青年一点,德才辈出的时机,袁氏在洛阳的风头已经盖过了所有家族。 相比与桓氏的凋敝,杨氏的儒学低调,而袁氏传家的在数代人的经营下,已经积攒出大量门生,又有袁绍、袁术这等青年才俊,袁家已经有超越杨氏,成为定价家族的趋势! 当然,杨家与袁家的竞争只能说是两大顶级家族之间的较量,而随着袁氏声威越来越强大,杨氏已经隐隐有些安耐不住了。 好在杨赐作为当今天子的帝师,在如今的朝堂上,还无人可以撼动杨氏的地位。只是,杨赐终究是年迈了,待其百年之后,杨彪登台,比之袁隗终究还是有些稚嫩的。 所以,杨赐在自己离世前,必须要确保杨家派系中能够有人站出来,代表杨氏发声,显然这人数年内不可能是杨彪。那么杨家就要尽可能收拢力量,所以何进成了杨赐的弟子,张奉也被杨赐收为记名弟子。 或许,他们没有意识到,但杨赐却是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这两人必然会搅动洛阳乃至天下的风云。 至于袁氏二子,比之何进,或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毕竟,从目前的情况的来看,袁氏二子的手腕怎么可能比得上外戚! 在互相的畅聊间,时间过的飞快,张奉从太医苑招来的老医匠们,也都纷纷进入了杨府,随后,老医匠们也依次为杨赐诊断,之后,众医匠连同张奉一起,替杨赐拟了份静气凝神的方子,稍微滋补一下他的身子。 终究杨赐也是上了年岁,医匠们也不敢保证太多。 接下来,张奉与何进再在杨府中聆听了一些教诲后,也一同离去。 与张奉一同返回,这次,何进对他的态度明显更和蔼了些,言语中不断为张奉介绍着洛阳城内的各大家族以及各大族的贤才名士。 毕竟,何进辛苦这么久,就是为了能融入世家圈子的。 虽然他不知道他与杨家之间只是各取所需,但这并不妨碍他推动何家成为世家大族的野心。 而知道何进即将发迹的张奉,也并没有拂了他的意思,全程笑容满面的与他加深关系。 让何进也是开怀不已,欣慰的认为何家多了个栋梁之才。 可何进没有想到,在皇宫内里已经有人开始筹谋对付他何家栋梁之才的计划了。 第27章:入门 张奉被杨赐收为记名弟子的消息很快便在洛阳的权贵圈子传开了。 在洛阳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地方,关于顶级家族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成为人们议论的中心。 三公府司徒府邸 袁隗自从担任司徒以来一直都很低调。其实之前袁家的代表人物是袁逢,可惜他卒于任上,所以袁隗才不得已被推上前面,成为袁家的代言人。 不过相较与宽厚笃诚的袁逢,袁隗却是十分低调,即便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登上司徒高位,但低调依旧是他的行事作风。 而袁隗做人虽然低调,但行事却不得不让人惊叹。从熹平元年接替许栩为司徒起,袁隗就与宦官袁赦建立宗族关系,从而在各大党人家族都被打压的时期,袁家得到了迅猛的发展。 由于中官们将袁家当成了的宦官的外援,并没有对袁氏群党进行打压,导致袁氏的门生故吏在这个阶段几乎是遍布整个朝野。以至于现在,袁隗虽然低调,但袁氏却已然有一呼百应的趋势。 而相比于袁隗的低调,袁氏青年一代却是锋芒极盛。 如今袁家青年一代朝廷的领军人物,便是袁逢嫡长子,袁基,位列九卿。当初袁逢在时,袁隗为司徒,袁逢为太仆,袁逢为司空,袁隗为太常。而今袁逢历史,袁隗又为司徒,袁基就迅速补位进入九卿。 所以,相较于人丁单薄的杨家,袁家在朝堂上的比重其实隐隐是压过他们半个段位的。而今,杨赐继收何进后,又收张奉的举动,也成功触碰到袁氏的敏感神经。 袁家书房中 袁隗端坐在主位案几后,闭目养神。下方矗立着三人,依次分别是袁基、袁绍、袁术。 袁绍原本是袁逢生的戍子,但过继给了袁逢的兄长袁成,于是袁绍由庶子身份一下越居到嫡子袁术的前面,成为袁术的兄长。所以对于这个庶出的兄长,袁术一向是看不惯的。 而袁绍却因为他的气度和能力得到袁氏家族的认可,让他参与到袁氏的大事决定中来。当然,不论是袁绍还是袁术,在此时的袁基的面前都还是个弟弟。 “叔父,从杨家流出的消息,太医令张奉被杨公收为记名弟子了!”袁基躬身向袁隗小声禀报着,先前他们还商议这次要推袁家的那些门生故吏入补三署郎。现在看来,之前所谋划的恐怕要重新变更了。 默默颔首,袁隗依旧碧眸,悠悠出声:“本初,对此事如何看?” 袁绍,作为袁家庶出却名气最大的青年一辈,袁隗以及原先的袁逢对他都是给予厚望的。 “叔父,我以为此事对于袁家其实倒是有好处,杨家先前声望上之所以盖过袁家,正是因为他们不与宦党有干系,而如今杨公收了张奉,却直接导致杨家也牵扯上了宦党事情。” 袁绍其实从丁母忧后,就一直避不出仕。只是暗中密切关注洛阳的局势,同时积极联络党人,准备对付宦官。所以,对于宦官袁绍是铁了心要除去的。 “你的意思是对此时先不动作,等待杨家陷入宦党舆论的漩涡后,我袁家坐享其成。” “当然,这期间我袁家是一直在积极准备对抗宦官的!”看着袁隗,袁绍笑着补充道。 眼眸微微张合,袁隗幽幽看了眼袁绍,遂沉吟不语,良久,才模棱两可道:“那对于伯献收张奉之事,我袁氏就暂且不表态,任由士林去评定。”说罢,他又扫了眼后面袁术,“公路,今后飞鹰走狗的事情不准再做了,是时候结交些人物了。” 面色微凛,袁术也不敢反驳,躬身拱手应诺。 闭目不言,袁隗心下沉浸,虽然袁家没有杨家声望响亮,但好在袁家青年一代有些本事。朝堂上有他与袁基,朝堂外有袁绍、袁术,这些都将会是袁家的发展的最大资本。 时下袁家发展到这个阶段,已经成为了当今天下的顶级大族。只是袁家人不想止步于此,还想再迈进一步,而要迈出这一步就必须将老牌世家杨家压过去。否则,格局很难改变。 其实,若只是单单为了家族之争,袁家根本没有必要与杨家较劲,毕竟袁逢的女儿就嫁给杨彪为妻,袁杨两家是联姻的关系。 但袁杨两家的传家理念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杨家是儒家的辅佐天子秉公朝政,袁家则是推崇孟子易经中的更迭变化之说,以进去的心态去看待事物。 这也是后期两家发展走向两个极端的最大原因。 杨彪一身都侍奉在汉帝身边,辅佐君王天下事,不论是西迁还是东归乃至最后归于许昌,杨彪都一直追随在汉帝身边。 而袁家则,首先是袁隗受董卓拜为太傅,改立陈留王为天子;其后,是袁绍、袁术组建盟军攻打洛阳,再后来就是袁术称帝,袁绍称霸河北,攻许昌。 种种结果的呈现,都是因为前期有因的存在。 随着袁家对张奉拜师杨赐之事不发表看法后,张家的府邸上,这几日前来拜访的人,真的是络绎不绝。有的是奔着三署郎官位来的,有的是奔着杨赐弟子之名来的,有的则是何进带来的。 虽然说这些人来的目的都不纯粹,但至少说明他们对宦官其实是有容忍度的。 而这几日的拜访人中,有几人还是让张奉颇感兴趣的。 说起来,这群人他倒是认识,领头不是旁人,正是当日在东观下的臧洪与刘繇。不过这次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人,还有张奉的同门东海人王朗,以及琅琊人赵昱以及受卢植之命前来寻找张奉商量事情的尚书郎钟繇。 这些人,其实在张奉这里都属于汉末后期到三国时代的重臣,原本与张奉是没有丝毫牵扯的他们,如今也都成了他的座上宾客。 看着厅堂中,满堂的文士,张奉也不得不感慨,有时候出身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 “贤昆仲,先前被老师收为弟子时,郎恰巧不在场,如今携中好友来府上叨扰,还望海涵!”宾客席首位,王朗端坐其上,面带微笑的举杯向张奉道。 闻言,张奉也是面露微笑,回应:“景兴兄此番话就见外了,我正准备数日后,往贵府拜见,不曾想今日便有诸位贤达前来,实在是惊喜非常!” “景兴,我看你这同门师弟,倒是有几分和我心意,难怪伯献公能收下他!”当下,王朗身旁一文士,朗声笑道。 “远达此言不假,对于张君之为人,我与正礼却是曾亲眼瞧见张君从宦官手中义救小黄门的壮举。如今想来,也不禁为张君的气度所折服。”闻听赵昱说话,一旁的臧洪也忍不住朗声说道。 随着臧洪话语出口,众人也将目光扫向刘繇,见他点头,最后纷纷重新落回张奉的身上。 见众人投来的好奇目光,张奉心下虽然得意,但面上却是浑然无意摆手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子源兄又何必当着诸位贤达的面说这些!” “这且不是我乱说,其实今日诸位能够前来张君府上做客,自然都是看出张君不愿与宦官同流的志向,所以才来为张君出谋划策的。” 臧洪话语出口,方才还嬉笑颜开的众士子,互相对视数眼,都渐渐收敛了面上的笑容。 此时,作为人群中的老大哥,王朗并没有接着臧洪的话题,而是看向张奉,笑呵呵道:“听闻明年便是贤昆仲的加冠之年,不知届时贤昆仲想让谁帮你正冠授礼呢?” 王朗的话其实就是在试探张奉的态度,如今作为杨赐弟子的张奉,其实加冠是可以由杨赐进行的,但作为张让的养子,张奉的冠礼也可以是他来主持。所以,选择由谁来加冠,其实就是张奉意识倾向的表现。 神色稍微沉吟片刻,张奉嘴角浮现笑容,他自然也听出了其中的含义。 “加冠之事,我曾经想过请老师帮忙,但又恐失礼,所以尚且不能定论。不过,加冠之时,若有机会,我倒是想请陛下帮忙参谋一下。” 话落,整个厅堂落针可闻。 互相对视,刚刚还侧首等着答案的众人,心下也起伏不定。此刻,他们才惊愕发现,张奉似乎也是天子面前的红人。 毕竟,太医苑检验三署郎身体这件事,是天子当场下的令。 默默倒吸凉气,此时,方才还自持身份的众人,都开始更认真更和煦的同张奉交流了起来。 而作为尚书台特派的士子钟繇,随着与张奉交流的增多,也开始对他发生了改观。渐渐众人的心中都升起了一丝认真,那是一中平等的交流。 ------------------------------- 袁术字公路,汝南汝阳人,司空逢之子也。少以侠气闻,数与诸公子飞鹰走狗,后颇折节。举孝廉,累迁至河南尹、虎贲中郎将。-- 洪体貌魁梧,有异於人,举孝廉为郎。时选三署郎以补县长;琅邪赵昱为莒长,东莱刘繇下邑长,东海王朗菑丘长,洪即丘长。-- 第28章:人物们 众人交流的愈多,话题也愈发宽泛起来。 其实今日来到张奉府邸他们都是带着目地的,随着话题深入,他们也开始在言语中稍加携带打探起自己的事情。 其中钟繇作为尚书郎,此番前来就是带着任务来拿东西的。 见众人聊性正酣,钟繇瞅准时机,面带微笑般无伤大雅的说道:“之前陛下曾委任张君检查入补三署郎官们的身体健康,也就是说,其实张君才是郎官们能否入阁署的最后关键。” 钟繇话出,王朗、赵昱等人默默交换了眼神。 赵昱些笑着附和道:“说起来,张君少年俊杰,如今可是春风得意,既有伯献公收为弟子,又有张常侍等为臂助。如今又身处要职,想来必然会有诸多人需要张君照抚。” 其实赵昱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张奉到底是偏向党人还是宦官。只要不能从张奉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他就很难善罢甘休。 “元达说的这是哪般话。”闻言,钟繇笑着打断赵昱的话,“张君既是受了天子之命,自然是秉着选贤举能的态度来核查郎官,岂会辜负陛下的信任。倒是这尚书台内,需要更迭哪些人选,到如今都还没个着落呢!” “元常这话倒是提醒了我!”面露恍然,张奉以手扶额,“先前在殿上禀奏陛下时,我已经将名单罗列在奏折中,却是忘了转交尚书台,最近琐事太多,着实也是忙忘了。”说着,张奉从衣襟中取出曹操誊写的奏表,遣侍从转交到了钟繇手上。 接过奏表,钟繇瞳眸瞬间微缩,紧接着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张奉,将奏表折叠好放回衣襟内。 如此反应,自然尽皆落在堂上众人眼里,不过大家都是聪明人,并没有嚷嚷着要传阅什么的。倒是中途沉默的臧洪,眼见钟繇收了表文,他也笑呵呵朝着张奉开口询问:“上次东观下,我与夏恽之事想必张君也瞧见个真切,不知张君对此类宦官势力入补阁署是何看法?” 随着表面寒暄的结束,众人终究还是图穷匕首现,臧洪此时也问出了他此行想要知道的东西。 心下冷笑,张奉环顾一圈,瞧着这些面上挂着虚伪笑容的士子,他也是感慨良多,古往今来,人果然都是一样的。 “子源兄,这话说的。”笑看臧洪,张奉表现的极为洒脱,“其实当日我便瞧那夏恽不上,只是彼时身负陛下召唤,不敢久留,所以才匆匆离去。可子源兄却也不要误会,我与那夏恽间能有什么多深的交情呢。” “否则,我当时也不会从其手上留下那小黄门!”末了张奉补充一句。 “其实说来也巧,好似那日张君着急前去面见陛下后,又被委任了一件好大事情,听闻此事陛下原本还是想委任毕岚常侍去做的!”张奉话落,臧洪身旁一直寡言的刘繇,也好似无意的笑着插了嘴。 见众人目光又聚拢过来,张奉也是无奈叹息一声道:“其实那日被陛下委任,我也是意外非常,只是皇命不可违,于是我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至于毕常侍。” 说道着张奉特意停顿一下,观察下众人,见他们的耳朵都好似竖起来。才又开口道:“我且先与他好言相劝,若是实在不饶,奉也并非委曲求全的人,毕竟我在宫内也还是有自保之能的。” 眸中纷纷露出亮光,张奉的话一字不落的被众人听了去,虽然一个个面色不为所动,恐怕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对于宦官间的内斗,他们都是喜闻乐见的。 畅谈至此,众人想要知道的消息,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所以便结伴告辞离去。 府门前,负手看着众人远去,张奉也是感慨良多。突然到访的众俊贤虽然让他意外非常,却也是大开眼见,原来看起来和和睦睦的文士团体中,互相间也是有各自利益想法的。 王朗想试探张奉与杨赐间的关系,钟繇有着尚书台的任务,赵昱、刘繇想着宦官能够倒霉,最后只剩下一个臧洪,目的也很明确,就是想弄夏恽。 而这些人,要么是台阁的郎中,要么是尚书郎,要么是阁署的议郎,都是当今天下的栋梁之才,将来也会是治理天下的人物。不过,今日张奉一见,倒是对着天下俊贤又多了份了解。 摇头轻笑,张奉正准备回去的时候,余光却瞧见里巷口又走来一人。 待瞧清来人面容时,张奉也是眉梢微微抖了抖,嘴角也挂起了笑容。抖了抖衣袖,张奉单手背负,踱步上前,二人临近才互相拱手揖礼。 “桓君!” 抬手止住张奉话头,桓典直接说:“你既然已经拜入杨公门下,你我也不必疏远,唤我公雅便可!” “公雅兄今日为何有兴致前来与我见面?”笑着侧身,张奉伸手向内一引,想请桓典入屋。 再次抬手,桓典依旧面无表情,“我也不入贵府,只是有几句话,想来与张君交代一番。” “公雅兄且说。” 左手平端,右手背负,桓典也不扭捏,直接冷漠道:“思前想后其实有件事情,我本不愿掺和,但念在涉及天下苍生,我自当尽一份力,所以我便来了。我今日来,只是想与你说,往后你若有何不便弹劾的事情,可以说与我听,我若觉得合理,自当替你启奏!” 神色一怔,张奉有些错愕的看着桓典。 气定神闲,桓典也没有丝毫异样,又继续道:“以你如今处境,往后在宫内必然会与宦官起冲突,届时,你若需弹劾宦官自可前来寻我。为朝廷事,某必然应允。” 目瞪口呆的看着桓典,张奉仿佛第一次认识桓典似的,他还从未见过有人将搏名望之事,说的这般理直气壮的。桓典,他是第一个。 诚然,以桓典的家世,其既然代表桓家,必然不会是愚笨之人。所以,张奉在宫内的处境他自然能看的清楚,而今张奉不仅拜杨赐为师,还与众士子交从过密,必然会引起宦官们不满。 那时候,张奉若反击,必然需要人来弹劾宦官。 而作为侍御史的桓典自然是不二人选,且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但凡是弹劾宦官的不论成败都是能留下名气的。他桓典若想扬名,这必然是个绝佳的机会。且从风险程度考虑,替张奉去弹劾宦官,或许到最后并不会受到惩罚。 毕竟张奉的乃是张让的养子。 于是素来耿直,路见不平就耿直谏言的桓御史,这一次毅然决然的决定来帮助张医令。 在张奉错愕的眼神下,桓典说完话,拱了拱手,便直接转身离去了。 轻吐一口浊气,张奉带着唏嘘,转身回到府内。 与此同时,皇宫掖庭 在这个偌大的皇宫内,其实很多地方都是地广人稀的,而稍微有些人气的地方,除了天子所在的宫殿和皇后的长秋宫,就是这掖庭的人最多。 毕掖庭掌管着整个皇宫的宫女、仆婢典籍,还有皇宫对外的一些采买,选秀事情,都要经过掖庭的手,所掖庭内汇聚了宫内所有的三教九流人物。 而能够多年执掌掖庭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此刻,掖庭某处阁舍内,正有一个名常侍带着两个小黄门,眼巴巴的瞧着卧榻上的一人。屋内沉闷无声,良久,才听到咳嗽声响起,那领头的常侍连忙凑了上去。 紧张的望着卧榻上的人,“徐奉,感觉怎么样?” 唇角苍白,卧榻上躺着的常侍,虚弱的看着他,笑道:“封谞,没事了,感觉好多了。” 在封谞的托扶下,徐奉缓缓从床榻上站了起来。看向封谞,笑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我以为我都要死了!” “是我托人从宫外弄了些贤师的符水,化了后与你饮下的!”封谞面露唏嘘,原本他的同乡好友徐奉已经被转送到掖庭等死了,辛亏最后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向宫外化了份符水,还真的把他给救活了。 面露唏嘘,徐奉也感慨良多,“不曾想太医苑都无能为力的病症,却被大贤良师的符水救活了。我原本还以为他们只是蛊惑人的。” “哼哼。”冷哼一声,封谞眉宇不善,眯眸轻幽道:“太医苑,又怎会将你我性命当回事,你我本就卑贱,若不自救何来权势。” “封常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事你且不用理会!”抬手打断徐奉的问题,封谞并没有回答他,“如今你醒了,宫外采买的事情我也便再转交与你,不过,在掖庭招徕数位仆婢我是要带走的。” 面色一惊,徐奉有些惊讶,“封常侍,此事也且要禀报毕公,万不可擅自作出!” “你且放心吧!”笑着安抚徐奉一句,封谞冷笑:“毕公岂会与我等这般小人物计较,毕竟似他这般的大人们,也是要颜面的!” 幽幽轻笑,封谞与徐奉再叮嘱几句后,便带着小黄门与数名仆婢直接走出了掖庭。 而掖庭某处暖阁中,正闭目养神的毕岚,听完随侍小黄门禀报后,只是轻轻挥了挥手掌,便又侧了侧身段,和衣继续睡了。 第29章:插手 封谞和徐奉这样相互扶持的关系,在宫内其实也有不少。 四方城墙内本就是冷酷的世界,若没有互相扶持的人一起走过来,很少有人能独自走到最后。 毕竟,危机四伏的皇宫内,谁都无法预料会遇到怎样的暗算。所以,能有个相互信任的人结伴同行,才是最安全的。 封谞与徐奉是同一批从掖庭进宫的,两人一路走来,倒是建立的深厚的感情。皇宫之内总是会人情薄凉的,平常时候且看不出来,但势穷的时候,却是体现的尤为明显。 之前,徐奉患了病症,太医苑没有办法治疗后,所有人都刻意与徐奉保持起距离。只有封谞内外奔走,想着能挽回这位同伴的性命。 毕竟,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徐奉去死,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凄凉。 所以,他积极的去寻找一切可能方法,终于在皇宫对外采买的小黄门那了解到宫外有太平教的大贤良师,能够符水活人,索性他便托人求了一副,果然真的保住了徐奉的命。 而今,徐奉既然无恙,后面所有的事情都好办了。 徐奉作为宫内负责采办的中常侍,必然与宫外是有交集的,而此番对方的贤良马道师之所以愿意施符水救人,也是看在徐奉的面子上。说起来,他们之间或许早已经有了接触。 从掖庭走出后,封谞便直接往永乐宫走。 作为永乐宫董太后的太仆,封谞在太后面前的地位是极高的,而董太后乃是当今天子的生母,在宫中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的。 拱腹低头,缓缓走进永乐宫,悄悄出现在太后的暖阁内,封谞似乎并没有引起太后的注意。 而侧躺在卧榻上的董太后,却是幽幽睁眼斜睨了一旁低头不语的封谞,半晌,才好整以暇开口:“怎么今日不见你说起两宫的事情了?” “往常你可是最 第30章:形势 夏恽虽然在众常侍中并不算实力强硬的,但也算是混迹宫中的老人。 当年夏育为乌丸校尉时,夏恽也是宫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随着夏育的战败,夏恽昔日的辉煌也随之烟消云散了而已。 张奉东观下之所以能从夏恽处讨得好处,还是沾了臧洪的光。毕竟臧洪的父亲,当年是因为随夏育一同作战而惨遭战败的,所以臧洪每次看到夏恽时,都是蛮不讲理的,而夏恽也拿他没有办法,只能避而远之。 否则,当日即便张奉与夏恽讨要高望,夏恽也有办法让他付出点东西。 但张奉却什么也没有付出,而且从他手上讨要小黄门的事,不知为何,竟然在宫内传扬开了,如今众常侍看待他夏恽又轻了几分。 面对这种情况,夏恽必然是忍无可忍的,于是开始主动走动起来。 “怎么夏常侍突然想起来与我曹沟通情感了。”把玩着手中夏恽送的朔北弯刀,韩悝轻笑说道。 面上回应一笑,夏恽也不介怀,只是端起茶盏幽幽呷了一口,笑道:“恰好最近闲来无事,所以想着与韩常侍一道叙叙旧。” “夏常侍这旧恐怕叙的不简单吧,说罢,有什么用得着韩某的地方,若是力所能及,韩某自然愿意效劳!”将弯刀放在坐塌的阁柜中,韩悝拍了拍手轻松说道。 见韩悝受了东西,夏恽也不再忸怩,嘴角怪起笑容,轻松道:“其实我也无甚大事,只是我中涓诸常侍原本一体,近来似乎互相关系有些不甚融洽,不知韩常侍可有体会?” “不甚融洽?”眼眸微眯,半晌,韩悝面浮笑容,“夏常侍说的怕不是那张奉吧?” “哈哈!”朗然发笑,夏恽被韩悝揭穿也不尴尬,只是笑两声道:“既然韩常侍也知道此人,我便不多赘言。”微微探身,夏恽压低语调:“不知韩常侍及诸位常侍以为此子如何?或者说那张让是否会夺我等中宫之权柄?” 瞧着夏恽,韩悝轻轻摩挲着下颌,其实说白了,张让若真是插手中宫,也是影响他们,对他夏恽却是没有半分影响。只不过如今若张奉更迭三署郎官,或许会对他夏恽产生影响。 而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或许夏恽是率先受到波及的,但唇亡齿寒,夏恽倒台后,张让实力一旦做大,接下来必然是中宫余下的他们这些常侍。 “张奉此人我倒是也有些了解,据传闻他还抢了毕常侍的好事!毕岚在宫内多年,如今被他抢了风头,至少稍微鼓动必然会报复的。但是,如今中宫乃是以赵常侍为首,我等也不过略高于小黄门身份而已,只不过,所以或许还得赵常侍点头才行。” 面色微凛,夏恽原先其实是听闻过韩悝对张奉有所微词,所以才特意前来勾连,不曾想,这其中居然是赵忠不愿意大动干戈。 “这么说来,赵常侍其实是想与张让和解的?” “这也难说!”摇了摇头,韩悝有些不确定,“有长秋宫的宫女曾向我透露过,那日张奉入长秋宫,赵常侍送出来后,面色其实并不好看。” “难道说赵常侍请皇后出面劝说张奉,居然都被那小子拒绝了?”眸瞳瞬间圆睁,夏恽更加意外。 默默摇头,韩悝不敢断定,“此事难说!”想了想,又抬头看夏恽,“不过今日既然夏公亲自来我处,与我商议此事,我也定当尽心去办!那张让如今整日侍候在国家身侧,我曹只囿与长秋宫若还不能见容,恐怕也只有鱼死网破了!” 伸手拍了拍夏恽的手背,韩悝面色慎重,“夏公尽管放心,今日你来此,我便知道你的心意,待我与赵常侍通禀后,必然会与你勾连!” “如此就劳烦韩公了!”说着,夏恽躬身拱手致谢,有了韩悝的承诺,他站队也算完成了。 其实作为久在宫内厮混的老人,夏恽之所以来找韩悝,并不是韩悝有多大的能耐,而是韩悝的小团体能量巨大。 在这中宫有数股力量,一是赵忠,作为皇后亲点的大长秋,他深得何皇后信任;二是郭胜,作为何皇后当年入宫的引路人,郭胜是独立却又备受优待的存在;其三就是,孙璋、韩悝、栗嵩,三人皆为中常侍,且各有权柄,又是同期入宫的,所以一直抱团,在这宫内可是能量不小的一股势力。 所以,夏恽为了不让自己在接下来的宫斗中,被出局,就率先向韩悝示好。 而韩悝也很灵活,在接收到夏恽的信号后,根本不问何事,就直接收了礼物,将夏恽拉拢进自己的阵营。如今,有了夏恽的加入,他们也算壮大了势力。 韩悝在接待夏恽拜访的同时,孙璋却在接待封谞的拜访,封谞作为永乐宫太仆,地位不输赵忠的存在,今日却主动来与孙璋攀谈。 孙璋是宫内侍候多年的老人,虽然能力一般与二圣的关系也不如张让、赵忠,但在影响力方面却是首屈第三的存在。 “孙常侍,我此番前来是有些事想请你相助!”封谞面对孙璋直接开门见山。 “太仆有何用的上我曹的地方直言便是,谈何请字!”孙璋人老成精打开封谞送来的装着夜明珠的宝匣看了一眼后,又默默合上,并没有挪动分毫。 见他如此,封谞也并不气恼,而是直接道:“我得太后懿旨,需要孙常侍臂助,不知孙常侍可敢同行?” 眼眸缓缓眯起,孙璋凝视封谞,今日的封谞让他看到了几分当年候览与王甫的影子。候览当年为永乐太仆时,骄奢贪婪,却不知用武,王甫为黄门令时,只知动武,却毫无谋略,最后也就沦为曹节手中的一把刀,用来杀人而已。 然而封谞却让孙璋看到了不一样的永乐太仆,既会收拢财货,又能谋事杀人,这样的人一旦有机会,必然能成就一番大事。 沉吟片刻,最后孙璋也不再推诿,只是轻声道:“太仆想要动何人?” “张奉!” 第31章:命运 张奉其实有些无奈的,这几日张府的访客是络绎不绝。 原本想抽时间好好梳理一下,最近的情况,便与进行接下来的事情,可是,终究有很多事情都是他无法掌控的。 既然成为杨赐的学生就必然要背负起与士人群体,虚与委蛇的责任。 一番相谈甚欢后,张奉再次将一波士林俊杰送出门后,望着空荡荡的里巷,不由长舒一口气,从上午开始吗,一直开门接客,到现在终于是可以休息片刻。 然而,当他正准备关上府门的时候,忽然从里巷口闪出一身影,穿着一身儒服,束脚绑腕从迈着轻盈的步伐就朝张奉门口走来。 看见他,张奉也微微楞了楞,停下关门的动作,张奉迈步走了出去。 “公子怎会突然来我府上,可是老师有何事唤我?” 双手背后,杨修抬头瞧着张奉,摇了摇头,满面笑容道:“并非大父遣我来,是我自己要来寻先生的。”说着,抬手扬了扬手中的书简,“这几日我已经将重新通读了数遍,收获颇丰所以,想来与先生交流一二!” 眼角一跳,看着杨修,张奉略显谨慎:“你将九章都看完了?” 点点头,杨修回应:“那日与先生交流一番,修颇有感悟,是以从家主藏书阁中寻出通读一遍后,才发觉其中深邃之处,但有些地方还是不甚理解,所以来向先生求教!” “你说的不甚理解有哪些?”强自镇定,张奉努力让自己显得不是很露怯。 张奉其实早已经把杨修给忘了,可他却没有想到杨修并没有忘记他,反而还在他的影响下,对数学似乎起了极大兴趣。 “修不明白的地方,其实不多,只是觉得其中有些东西,似乎是可以在日常中运用上的!而先生当日也并未尽言,所以,修想来再与先生交流一番!” “其实有些事情没必要追求的太多!”上前两步拦住杨修的肩膀,张奉自顾认真道:“你现在主要的事情是认真研习老师以及文先的经学,而不是将注意力放在其他上面。虽说算学对生活很有用,但并非入仕之学。你若有心向学,待日后老师下令,我自会教授与你!” 默默侧首,杨修微扬起下巴,瞧着张奉,数息,忽然说道:“先生是不是也没掌握多少算学实用,所以才不愿教授我?” 瞬间瞪眸,张奉盯着杨修,心下暗道:小小年纪,本事不大,看人倒是挺准! “笑话,我最善的便是算学。”伸手拨弄着杨修后脑勺的发髻,张奉挑眉笑道:“要不要我带你去见识见识算学的用处?” “先生还知晓其他用处?”仰起头,杨修全然忘记张奉刚才拽他总角的仇。 “这是自然,你当真以为我只知简单的勾股定理以及投影测竿,这些小道?” 面色一怔,杨修嘴角呢喃属于,随后眸中顿时露出亮光,兴奋道:“我就知道先生定是藏拙的,必然知道些更有趣的东西。” “那是当然!”傲娇的扬了扬下巴,随后张奉让杨修在外间稍等,回屋内取了样东西,便唤上邓展一同向外走去。 张奉与杨修结伴同行,邓展手握宝剑,跟随在后。 众人沿着大道一路向南行,穿过三公府,抵达开阳门后,直接走出洛阳城,向郭外走去。开阳门向南依旧是一条大道,张奉领着杨修一路向南。 不过,郭外相较与内城却是热闹许多,往来的小贩叫卖声,沿途的驿站、馆舍,扛着锄具干活的农人、替人搬运东西的帮佣、帮人打理商铺的牙人,还有沿途闲逛的游侠或者结伴而行的书生。 都在向来往的人述说着如今洛阳城下的繁华。 跟在张奉身旁,走了一段路杨修才若有所思的问道:“先生是准备带我去太学么?” 斜睨他一眼,张奉笑着摇摇头,“太学里的士子虽然很有学识,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一定精通算学。” “那先生要带我去哪?” “鸿都门学!” “鸿都门学。”闻言,杨修稍微意外,以杨家儒学传家的底蕴来说,洪都门学在杨家是不屑也无需提及的存在,所以,即便凭杨修的记忆力,也不过是听闻过而已。 “对!当今天子设立的一方学舍,在这里不仅有诗画卓绝的贤才士子,也有精通筹算、墨道以及其他学识的人才存在!” “这么厉害?”终究杨修还是个孩子,在听到张奉说的门类繁盛,瞬间也来了精神,或许从董仲舒开始,大汉真的很久没有百家争鸣的璀璨。 张奉也不与他絮叨,直接领着他进入洪都门学。拿着天子任命的尚方监署文,张奉凭着太医令的印绶直接进了鸿都门学。 如今天子要从天下挑选贤才入补三署郎,早已经在洛阳传的沸沸扬扬了,尤其是太学和鸿都门学。那日太医令张奉在朝堂上提及鸿都门学的事,也很快传到学舍里。 洪都门学虽然不受经学世家们待见,但好歹是天子筹建的学舍,所以学舍内还是有些负责教导的先生和专业过硬的贤达的。 像得知张奉来到学舍,擅长算学并授徒的山阳人,太史令单飏则直接避而不见。其为人清高是一方面,但对张奉属于宦官身份的鄙视也是一方面。 其实,现实就是这么奇怪。即便单飏身为鸿都门学的人被太学鄙视成什么样子,都不妨碍他来鄙视与宦官有关系的宦党,而宦党群体中的那些人又自我感觉良好的喜欢鄙视太学的迂腐,所以,便形成了一个奇怪的逼视圈。 单飏没有寻找张奉,张奉倒是省的麻烦,反正他也不认识单飏。领着杨修直接在一名鸿都门学士子的带领下,张奉一行人寻找马钧去了。 其实,当杨修向张奉提及算术在现实生活中的应用时,张奉便想到了这个人。马钧作为汉末有名的机械制造家,不可能不擅长算术的。 即便有时候马钧可能并不能用算术去准确解释,他突发奇想改良的产品,但作为接触见识广泛的后来者,张奉只要摸透其中原理必然会找其中与数理间的联系。 从张奉手中接过绢帛图鉴,马钧对于张奉的冒然到来,还是十分意外的。 马钧身材顷长,有西凉人的高大身板,但少了些悍勇的杀气,多了几分儒雅。当然这是相较于其他西凉汉子的,至于相比太学中的士子们,马钧还是有男子气的。 盯着手上的图鉴看了一会,马钧才抬头看向张奉,“敢问郎君,此图鉴上所绘之物,是何人交付与你!” 眯眼瞧着他,张奉嘴角浮现笑容:“你将此物交付给何人,便是何人将此物转交给我。” “唉,我便知那孟陀不能知此物益处。”微微摇头,马钧喟然叹息。 闻言,张奉也是一愣,错愕的看着马钧,他原以为这图鉴是刘宏来时马钧自己给他的,没曾想却是托人呈上的。 其实,张奉真是小觑了这个时代等级的森严。若不是因为他是宫内太医令,又是张让养子,当真以为天子是那般好见的,常侍大人们是那般好说话的,三署的郎官们每个人都是笑容满面的。 显然是绝无可能的。 所有的人,都在为了一个机会而拼命。 马钧也同样如此,他将自己苦心改良的翻车渴水交给同为扶风人的同乡孟陀,希望他能托关系,递交到官府的大人们手上,这样他说不定可以搏个出身。 做一件福泽天下百姓的大事,他必然可以扬名。可惜最后还是沦为权贵们一时兴起玩物。 幽幽感叹一下,马钧却不敢轻易说出口。反倒是张奉对孟陀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实在想不起来,摇了摇头,便又看向马钧笑道:“你也莫气馁,若是能协助我将此物制造出来,今后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说着,张奉将腰间的印绶解下来,递到他跟前。低头辨认了眼张奉的印绶,马钧眼眸瞬间精光闪烁,面上露出极度兴奋之色! 这一刻,他真的觉得命运在眷顾他! 他千辛万苦联系孟陀,想托他将图鉴送到主官手上,却也知道孟陀只不过和张让手下一名监奴关系不错,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可玩万不曾想,兜兜转转竟到了张奉的手上! 张奉对别人而言,或许是宦官养子,但对马钧来说,那就是成功的机会! 见马钧激动,张奉也不以为意,指了指身旁的杨修,谓马钧道:“将你所知晓的原理细细说与这位公子听,且不可有何疏漏!” “遵命!”恭敬行礼,马钧迅速向杨修讲解起翻车渴水的原理。听的杨修也是眸中异彩连连,而张奉则好整以暇的站在旁边,听着马钧的解释,并从中读取相关的数学理论。 包括轮轴、齿轮以及圆形问题等一系列数理方面的问题,他全部给总结归纳起来,准备后面继续忽悠杨修。 而就在张奉陪着杨修一同听完理论解释,准备离去的时候,忽然在洪都门学的某间学舍内,传来稚童爽朗的欢笑声。 与杨修对视一眼,张奉也掩不住心下的好奇。虽说这里是洪都门学,但毕竟也还算是严谨的学舍,竟有人如此肆无忌惮欢笑。张奉还是第一次见。 于是,张奉不顾邓展的劝说,坚持拉着他与杨修一同悄悄向声源方向走去。 然而,当三人瞧见那稚童真容时,首先惊呼色变的却是素来冷静的邓展。 只听他轻声低呼一声:“史候!” ------------------------- 灵帝时,让、忠并迁中常侍,封列侯,与曹节、王甫等相为表里。节死后,忠领大长秋。让有监奴典任家事,交通货赂,威形喧赫。扶风人孟佗,资产饶赡,与奴朋结,倾谒馈问,无所遗爱。-- 第32章:皇子辩 邓展惊呼出“史候”的时候,张奉还有些疑惑,并没有反应过来。 前方那少年约莫八岁的样子,与身旁的杨修看起来差不多大。眉宇俊朗,形容姣好,身着一身衣裳颇显贵气,想来也是勋贵子弟。 此时少年真身披裘衣,在数名侍从的拱卫下,与学舍亭下观战阆苑中两人比斗。 而阆苑中比斗的两人,一人手持长剑,一人手舞拂尘。二人你来我往在苑内眨眼间竟斗了数十回合,而那手握宝剑之人却不能伤拂尘道士分毫。 “我便说你剑术没有史子眇厉害,你偏是不认,如今想来你也该心服口服了罢!”见二人比斗一番后,看的津津有味的那贵气少年,才拍了拍手,朗声中断了比试。 而苑中两名方才比斗正酣的高武之士,闻言也是迅速停止了比斗。拱手互相礼敬抱拳后,那持剑青年转身向少年,“君候见谅,在下见识浅薄,不知史道人有如此本领,是在下孟浪了!” 笑着摆摆手,少年浑然无意,瞥了眼拂尘道士,笑道:“史子眇的本事我自是知晓,这么多年,我便不曾见过他败给何人!” 说着,少年也转身向苑门,准备出去,却正巧看见堵在门口的张奉一行人。 少年微微愣神,反倒其身旁的道士率先挑眉,看向邓展意外开口询问:“可是邓君当面?” 当下,邓展也不敢托大,连忙朝着张奉点点头,带着他一同入苑,来到少年及道士身前。躬身拱手,邓展颇为礼敬,“邓展见过史道长,见过君候。” 史子眇微微颔首,并无太多动作,显然一行人是以少年为主。少年目光在前方众人面上扫视一遍,最终将目光投向张奉,显然他也看出来,这位才是他们的主心。 少年没多言,扭头看向史子眇,当下,史子眇迅速附耳低声向他解释起来。 而张奉也从邓展的反应,及少年的容貌上,瞧出了一些端倪。并无纠结,张奉迅速拱手向少年行礼,温声道:“太医令张奉,见过君候!” 眉梢微挑,刘辩有些意外,看向张奉问道:“你也知晓我?” “史候自幼养在史道人身边,此事在下也是有所耳闻的。”颔首微笑,张奉继续道:“况且内室也尝与我赞叹,君候英姿,颇有人主之风!”顿了顿,张奉补充一句,“内室何瑷!” 恍然颔首,刘辩也算明白了,随即笑道:“如此,你我也算是自己人。”扭头看向史子眇,“史道长,时辰也差不多了,不如就请这张医令,引领我等入城吧!” “谨遵君候之意。”史子眇恭敬应承。 有了张奉做引,互相认识后,众人也迅速合成一体。原来寒冬已至,何皇后念儿心切,特意密令史子眇将刘辩送至宫内,以慰母子分别之苦。今日堪堪抵达洛阳,太学礼教森严,史子眇在鸿都门学恰好也有熟识,众人便在洪都门学休整了片刻。 不巧闲暇时切磋,却是吸引了张奉等人的注意。 互相熟络后,刘辩也不忸怩,瞥了眼张奉身旁的杨修,从甫一碰面,他便瞧见了这个看上去颇为孤傲的同龄人。 想了想,刘辩索性直接来到杨修身边,伸手揽住他的肩旁,笑呵呵道:“我瞧你这面色,好似都不愿与我交往似的,同我说说你是哪家的子弟?” 扭头直视着他,杨修微微蹙眉,伸手拿下刘辩的手臂,冷漠道:“我观君候举止轻挑,身为帝胄当谨言慎行!” 讪讪的缩回想再次搭上杨修肩膀的手,刘辩有些尴尬:“没想到你还挺拘礼,别不是出自杨公门下。” 对于世代缨簪的杨家,刘辩也是很早就有所听闻的。从杨震起,杨家就以忠直敢谏之名为天下人称颂,即杨震传杨秉,杨秉传杨赐,更是代代为太尉,代代直言犯谏。就连他的父皇,当今天子刘宏,也被杨赐怼过好几次,怒而罢官,最后又一级一级给升回来。 所以,刘辩提到杨家还是从心里有些犯怵的。 “不才在下正是当今杨太尉之孙,杨家杨修!”扭头看了眼刘辩,杨修也不寒暄,直接报上家门。 听他这般说,刘辩也是浑身一颤,迅速换了个方向,将张奉夹在了中间。见状,张奉也不由发笑,他还真的没有想到杨家人这么耿直的。 低头看向刘辩,张奉笑道:“君候也无需多想,杨修恪守规矩乃家学传承,不过其人聪慧,我以为将来当有王佐之才,君候往后或可与其多多接触。” 杨修既然作为自己的弟子,张奉自然不会吝惜称赞之语。任何时代名声都是捧出来的,说的人多了,你的名气自然就成真了。 所以,张奉并不介意现在就开始虚捧杨修。毕竟若是杨家知道后,生出投桃报李的心思,那对于他张奉的名声也会有极大的提升。 不过,此时张奉同刘辩说这话,显然是并不能引起对方的注意。毕竟,当今天子正值壮年,天下又不曾大乱,何进也并不是大将军。刘辩是否继承皇位还是个没影的事,谁会去想那么久远之后的事情。 “往后有机会再说罢!”刘辩出言敷衍了张奉一句后,便直接转移话题道:“你久在宫内,可知宫中有哪些好玩的事?”扭头瞧了眼史子眇,刘辩又小声贼兮兮发问:“或者有哪个人本事极其厉害的,给我展露一二。” “这。”略微犹豫,张奉才道:“宫内应当是有武功善战的人物的,旁他不说,仅守卫宫中的司马都候们应当也是有几分本事的,否则又怎会担任要职。而且我还听闻,执金吾麾下的虎贲军中也是高手破多!” 眸中异彩闪烁,刘辩虽然贵为皇子,却不在宫内长大,自然也不知道宫内事情,所以此时不断的从张奉的口中打探宫里的情况。 而两人之间又有何氏的一层关系,所以随着聊天的深入,刘辩也渐渐把自己所有的信任都集中到了张奉的身上,毕竟在这里他人生地不熟。 第33章:意外 一行人走走停停,刘辩沿途也是向张奉问个不停,不过张奉都耐心的给他解释。毕竟这是一个互相加深感情的好机会。 从开阳门入洛阳城 此时并不是戒严时候,也没有禁令,所以即便有守城门的中候驻守城门,也并没有依次检查过往行人的符传。 而入了洛阳城后,城内的规矩则比城外多了许多。刘辩也明显感觉到了不同,向张奉询问问题的次数也渐渐变少。等到众人经过三公府的时候,杨修直接以太尉杨赐孙的身份,进了太尉府与众人分别。 由于宫内门禁森严,原本刘辩需要在史子眇的带领下,现在城外馆舍暂住一日,等消息递进宫里后,再由宫内的人出来接引刘辩入宫。 不过如今既然有了张奉做向导,刘辩又与他建立了亲密关系,索性史子眇怕夜长梦多,便托张奉直接将刘辩带到宫里去,毕竟刘辩跟在他身边,万一出了意外,他也是担待不起的。 得知史子眇的请求,张奉也爽快,直接让邓展领着史子眇等人寻馆舍住下后,便领着刘辩奔宫里去。 张奉随身携带的太医令符传,有随时出入皇宫的便利,毕竟若是哪位贵人生了急症,需要医匠前来问诊,因为征召而耽误了时间,可是不划算的。 穿过太尉府、司徒府便抵达南宫的苍龙门,苍龙门的城门司马曾经在太医苑求过诊,对张奉还算熟悉,于是张奉直接从苍龙门进入。 而由于张奉这几日已经成为宫内的话题人物,城门司马也带有讨好张奉的意思,见他身边跟着一个少年,还以为是太医苑的药童,并没有仔细盘查便让他二人进去了。 而这次步行入宫也算是刘辩的首次体验,长这么大其实他也并没有进过几次宫。去岁由于王美人的事,他也耽搁了一年没入宫。至于更之前的,他都由别人护着进宫,且年幼根本没有什么印象。 牵着张奉的手,刘辩好奇的东张西望,偌大的皇宫,对于他而言是极为新鲜的。 往来的循宫卫士,低头穿梭的宫女、奴仆,还有每个宫殿要门前的执戟郎,这些在刘辩眼中都是第一次。 从苍龙门进入南宫后,穿过寿安殿,越过乐成门,便抵达崇德殿,再往西走就是嘉德门,从嘉德门进就可以直奔长秋宫了。 当张奉带着刘辩走过寿安殿,来到乐成门的时候,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拉着他站在乐成门前,看着紧闭的大门,幽幽愣了会。 “这扇门后面有什么不一样么?”见张奉停下脚步,注视着门头上的牌匾,刘辩也仰着头问道。 扭头看他一眼,张奉嘴角微笑,又重新看向乐成门,“其实没什么不一样,宫殿都是差不多的,只是住在宫殿内的人的身份是有差别的。” “这里面住的人和厉害么?”刘辩好奇再问。 “厉害!”笑着看了眼刘辩,张奉回应:“这道门后面是东宫,住在这里面的人,将来都是让天下人敬仰的人!” “那我有机会住这里面吗?”闻言,刘辩手指乐成门问道,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我也想成为天下人敬仰的人!” 扭头微笑的看着他,张奉心下感慨,其实刘辩的出生真的很不错,母亲是皇后,舅舅是大将军,即便灵帝认为他举止轻挑,至死都没有立他为太子,但最后他还是顺理成章的继承了皇位。 只可惜何进的一系列神操作着实让人无语,那么好的一个局势,演变成那么烂的结局。 连带着这位天性纯良的少年皇帝,也最终饮毒酒而死,着实让人惋惜。 不过既然他来到这个时代,又与刘辩有这样的关系,他自然不会再让刘辩经历以前的那种挫折,毕竟如果可以在稳定的情况下,掌握权柄,他倒并不是很想经历乱世。 面带微笑点了点头,张奉笑道:“只要你好好做,将来也是有机会入主东宫的!” “好!”重重点点头,刘辩仿佛忽然找到他进宫后,需要奋斗的目标一般,“我要好好努力,争取住进这乐成门内!” “嚯!我曹是不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了!”就在张奉与刘辩聊着的时候,忽然从后面传了一句幽幽的感叹。 语调清冷,似乎含着讥讽,甫一听闻张奉便知道是哪位宦官在说话。 连忙转身,张奉看向来人,拱手行礼,“医令张奉见过夏常侍!” 而此时夏恽双手拱腹,身后跟着数名手捧书简的小黄门,正眯着眼眸颇具深意的看着张奉。稳稳受了张奉一礼后,夏恽并没有回礼的意思,反倒意有所指的阴阳怪调道:“也不知是不是我曹人老昏聩了,方才似乎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余光扫过张奉与其身旁的少年,夏恽嘴角擎笑,在等级森严的皇宫里,任何人都要谨言慎行的,更不用说他们这些爬到常侍位置的宦官了。 对于某些禁忌词语他们是十分敏感的,就好比这东宫与乐成门。 一来当今天子并不是先桓帝的太子,当年还因为继承人的事情,王甫等人诬陷杀害过渤海王。二来,当今天子在何皇后与王美人诞下龙嗣之前,那些皇子都夭折了,所以宫内对东宫的主人是讳莫如深的。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东宫内到底能不能有太子入主。 终究何皇后的皇子久居宫外,如今也才堪堪八岁左右,谁也不曾见过,所以都比较遵循规矩,不敢妄言东宫。 没成想,今日竟让他夏恽撞见了妄言之人。还是他一直以来的死对头,太医令张奉,夏恽真的觉得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庆幸。 “张医令矗立在乐成门前,妄言东宫事,此事若是让陛下及诸位公卿大人们知晓,恐怕不妥吧!” “不是夏常侍你听我说!”闻言,张奉便知道夏恽误会了,连忙抬手打断,指着身旁的刘辩解释道:“其实我是在同皇......” “你也无需同我解释这许多!”扭头抬手,夏恽直接打断张奉的话,一副我不关心的样子,“我曹也并非那种妄言之人。”说着,只见他拱了拱手,放缓语调:“只是有些事情...” 拱手矗立原地,张奉只得默默看着夏恽的表演。 第34章:心急的夏恽 其实张奉原本是想告诉夏恽,身边这位就是皇子刘辩的。只是他看着夏恽得意的样子,实在不忍心伤害他,所以就选择配合他。 “我意欲如何?”嘴角斜勾,夏恽笑意甚浓的看着张奉,“医令本就是聪明人,何必我将话说的过于透彻?” “夏常侍是想我在三署郎的名额上通融一二?”眼瞳滚动一下,张奉小声反问。 翘起手指弹了弹衣袖上的浮尘,夏恽嘴角含笑,递了张奉一个都懂的眼神后,才伸出一只手反正样了样:“我要十个人。” 眼眸微缩,张奉暗吸一口凉气,按下心中的惊颤,继续小声询问道:“那其他常侍大人是否也有人数要求?” “此事我便不知晓了,他们如何,那是他们的事,我并不掺和。”眼睑下沉,夏恽看起来似乎并不想与其他常侍有纠葛。 轻吐一口气,张奉似乎压力松懈许多,“若仅仅夏常侍如此需求,奉或许可以从中斡旋。” 细眼再次撇向张奉,夏恽笑的愈发得意,余光扫向他便方才说话的少年,仿佛要记住他的模样。 “既然如此,我便等张医令的消息了!”说罢,夏恽也不等张奉回应,便一甩头带着身后的小黄门扬长而去。 看着一行人渐行渐远,张奉身侧的刘辩才疑惑的询问道:“你方才是在与这位常侍做什么交易吗?但我见他似乎又并不十分在意的样子。” 瞧着夏恽远去的身影,张奉面上擎笑没有言语。方才夏恽的反应,他自然尽收眼底,从初始的意外,再到得意,及至最后目的达成时的傲娇。张奉其实可以断定,夏恽必然不会将此事就这么揭过的。 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来说,想必只是暂且与张奉达成协商,待获取利益后,再翻脸构陷。 伸手揉着刘辩的总角辫,张奉笑言:“走罢,此事无需去管它,我自有分寸。我先领你去长秋宫。” 说完,张奉便领着刘辩走向崇德殿,在崇德殿外张奉寻了个小黄门,请张让出来。张让出来后,张奉简单的与他交代了刘辩的事情后,张让也不敢怠慢,迅速安排人带着他二人往长秋宫去。 张让安排来带张奉与刘辩的也是他的好友,段珪。 “医令且随我来。”与张奉对话的同时,段珪有些紧张的看了眼刘辩,其实这么多年,刘辩身在何处都很少为人知晓,只知何皇后为了保护他的成长,送到宫外去寄养的。 所以,大家对皇子辩其实并没有多少印象。而今突然出现的皇子辩已经八岁,着实让一众常侍们心下惊颤。 久在宫中,众常侍们都是审时度势的好手,自然能够看出刘辩身上可能蕴含的无尽潜力。 其实说起来,刘辩若真的是身下来就被认定为太子,也没有众常侍钻营站队的机会的。只有像现在这样,虽然有名但无实的处境,才是最需要臂助的。 “段常侍也无需客气,你既然是阿翁的好友,奉自当亲厚才是!” 扭头回视张奉,段珪微笑:“张君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将来也会有自己的一番作为,段某自不能将你孩童视之。我与张常侍乃至交,往后你若有何难处,不便托付张常侍同我交代也是一样!” “如此也多谢段公了。”一边走着,张奉一边拱手向段珪致谢。 有着段珪引路,二人走的自然也快了许多。穿过嘉德门,越过阿阁,便直接行至长秋宫的门口。段珪也是仔细人,来之前并没有通知任何人,直到长秋宫门口才与守门的小黄门道明来由。 小黄门不敢怠慢,迅速回到宫内,向赵忠禀报。赵忠作为何皇后的贴身常侍,也是知道些皇子辩要回宫的消息,当得知皇子辩已经被人领到长秋宫外时,他也是连忙向何皇后回禀。 而心心念念的盼着刘辩回来的何皇后,得知他已经在宫外时,二话不说,就直接飞奔了出去。 顿时,整个长秋宫喧嚣闹腾,一众围着皇后侍候的宫女、奴婢,又是敛裙又是引路,又是跟随的,前面还有小黄门尖着嗓子嚷嚷着开道的。 等到一行人来到长秋宫门口时,张奉也是镇住了,好大的阵仗。 何皇后身边熙熙攘攘的围了不下五十人,皆是各有职责的,最前方还有小黄门努力支棱起帷幕替皇后御寒。 而何氏却并没有管这些,只是目光死死地盯着刘辩,随后,哇的一声,直接扑上前去,将刘辩紧紧搂在怀里。 搂了许久,就在刘辩快要透不过气来时,她才依依不舍的将他松开,双手捧着刘辩的脸,何皇后心疼的打量着。 “我的儿,此番真的是辛苦你了!” “母后,孩儿能见到母后不辛苦!”笑呵呵的伸手拭去何皇后脸上的泪水,刘辩开心的说道。 “走走...随本宫入宫!”感受到微风拂面,何皇后才连忙拉起刘辩的手,要回到长秋宫内。 站起身,余光瞧了眼张奉,何皇后恢复冷静:“是你送皇儿回来的?” “回禀皇后,奉今日前往鸿都门学寻人,恰巧遇上辩皇子。府内护卫长认出了殿下身边的史道长,所以才斗胆护卫殿下回宫的。”当下,张奉迅速将事情与何皇后和盘托出。 从先前段珪与赵忠的反应来看,这宫内恐怕除了何皇后与刘宏,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刘辩要回来的消息。所以,张奉必须要解释清楚他遇到刘辩的理由,否则将迎来灭顶之灾。 默默颔首,何皇后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看向段珪道:“回去禀告陛下,皇子辩已经接回宫内,待长秋宫稍事休息后,便往崇德殿前去请安!” 接着,她才重新看向张奉,道:“此事我已经知晓,你且退下吧。有事我会在唤你的!” 不敢久留,听到何皇后的话,张奉也连忙拱手,迅速离去。 张奉走后,何皇后也拉着刘辩进入宫内嘘寒问暖起来。 皇子辩回归皇宫的消息,迅速以长秋宫为中心,向皇宫各地扩散。 而张奉在返回的路上,经过东观时,却在上次的地方又恰巧遇到了中常侍夏恽。 第35章:谁在妄言 随着皇子辩的回归的消息,传到宫内,各处收到消息的常侍也纷纷重新调整方略,为后面做准备。 阿阁,后宫常侍 除了整日跟随何皇后居住在长秋宫的赵忠,其余后宫常侍基本是上都是汇聚在阿阁的。 而此时阿阁中也正聚集着几位常侍,商议着对策。 上首位,孙璋把玩着手中的宝石,沉默不语,只听着堂内小黄门叙述着事情。两侧,分别是韩悝与栗嵩两位常侍。 待那名小黄门说完长秋宫的事情后,上首位的孙璋只是淡淡的挥了挥手,便示意让他退出。 小黄门自不敢多言,迅速低头退了出去。 当小黄门退出后,中常侍栗嵩神色庆幸开口:“刚才夏恽传消息来,说他亲眼瞧见张奉在乐成门外犯了忌讳,想我等拟个方略,构陷与他。不曾想这么快就传来变故。辛亏我等还不曾动手。” “不过既然我等已经知晓那夏恽受了张奉蛊惑,还需速速通知其小心才是。”闻言,韩悝面色凝重说道。 听他如此说,栗嵩也未反驳,点点头,目光投向上首位的孙璋,示意他来拿定主意。 而孙璋却依旧低头沉默把玩着宝石,半晌,才幽幽开口:“既然情况你已经知晓了,接下来如何做,也当有个论断了!” 仿佛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但韩悝、栗嵩久随孙璋,却是知道他并没有这妄言症的。眼珠来回滚动,二人对视一眼,随即皆是惊恐的盯着孙璋身后的屏风。 “有些人既然自己走错路,我们并没有义务去拉他。” 良久,只听屏风后面传来幽幽的回应声,紧接着一道瘦长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双手拱在腹下,身体微微前倾,行到堂上后,封谞在韩悝、栗嵩震惊的表情下,微笑的向他二人拱手行了行礼。 即使呆滞,两人也下意识的站起身来,连忙拱手向封谞回礼,“太仆!” 虽然永乐太仆比不上九卿的太仆,但在中宫大家都是自动省略的。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韩悝二人见封谞颔首致意后,互相对视一眼,又默默的重新坐回了原来位置。 伸手向身旁虚引,孙璋微笑的示意着封谞入座。 “听你的意思是,我们便舍弃了他,任由其与张奉相争?”稍微沉吟,“如此是否不利于我曹团结呢?” “伸以援手是要看他是否有价值。”自顾端起榻案上的茶盏饮了一口,封谞依旧轻幽:“倘若不援救的价值大过援救,孙常侍以为还有援救的必要麽?” 神情微怔,孙璋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封谞若有所思。 “其实诸位可以试想,你我而今斗争的对手是何人?对方有何手段让我等忌惮,我曹又有何方法可以除去对方的援手?只要想通这些便可知我等需不需将消息告知他了。” 面色微凛,栗嵩沉吟,“夏恽虽说将消息传递与我等,但我听那传信之人的意思,夏恽其实想在这段期间内先讨回之前丢失的颜面的。这样他就必然会在东观下候着张奉。” “而张奉是何许人也,必不会轻易服软,且此番护送辩皇子也是名正言顺,必会与夏恽据理力争。”韩悝若有所思,“而且东观下士子众多,若被士子瞧见,张奉必然更会顺势强力反击夏恽!” 面色一惊,想到此处,韩悝、栗嵩二人愈发担心起夏恽。 而孙璋却是眸中光芒闪烁的,在二人的急切注视下,却是纹丝不动,良久,才眯眸看向封谞,幽幽出声:“太仆此是想断其外援?” 面上再次浮现笑容,封谞看向孙璋,笑着点头。 与此同时,东观下 张奉却是早已眉头深皱,冷漠看着面前擎着笑容的夏恽。双手拱腹,夏恽此刻只是站在树荫下,却恰巧挡住了张奉前行的道路。 “真是巧合呢,夏某正想着寻医令商量些事情,却不想恰好就在这东观下遇到了!” “不知夏常侍寻找在下所为何事?”面色不动,张奉拱手向夏恽询问。 然而周围已经渐渐围拢起数名士子,张奉知道,夏恽恐怕在这东观必经之道堵住自己,恐怕并没有安什么好心思。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每每经过此地,总能想起,上次在此处冲撞了张医令,却一直没有虔诚道过歉,所以,想着来此处同张君当面致歉。” “此事我早已忘却,夏常侍也不必记挂在心里!只是小事尔,张奉也并非斤斤计较之人。”眼看周围人越来越多,张奉眉头愈发深沉。 他只知夏恽为人睚眦必报,却不想一旦抓住机会,竟是片刻都不愿耽误的。虽说乐成门下他糊弄了夏恽,但刘辩回宫确实并无几人知晓,此刻,张奉也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笑着回应夏恽两句后,张奉便准备绕开他先离开此地再说。 却不料夏恽竟再次侧步挡在他的身前。 悄然抬头,张奉目视夏恽,面色逐渐冷淡:“夏常侍可是还有其他事?” “噢噢噢,张医令息怒!”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又挡了张奉的道路一般,夏恽连忙身后轻抚张奉臂膀,笑吟吟道:“我只是想告诉医令大人,答应奴婢的事情可别忘了!” 闻言,已经迈出半步,准备离去的张奉,却赫然停下了动作,默默收回了脚步。 此时,听到夏恽刚才一番话的众东观郎官士子们,也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张奉作为太医令并没有什么权柄,唯一可以给十常侍行便利的,就是最近在三署郎入补事上,人员核查时便宜行事。 目光直视夏恽,张奉虽然不惹事,但也不愿意惹得一身骚。 “奉不记得曾答应过夏常侍何事!”面色坦然,张奉直接回绝。 “哦?”眉梢微挑,夏恽却是有恃无恐,“医令若是忘了,夏某倒是不介意替医令回忆一下,数个时辰前,在乐成门前,医令说过什么自己忘了?” “某不记得在乐成门下曾允诺过夏常侍何时,而且有些事情请夏常侍也莫要胡乱提及!” “对!你说的对!”闻言,夏恽却愈发随意,“毕竟入主东宫此等大事,我曹也不敢轻易妄言。” 夏恽一席话出,四周顿时一片哗然! 第36章:争执 当今天子并非先桓帝之子,乃是窦武、曹节在皇室宗族中挑选的继承人,这是人尽皆知的。 而桓帝也正因为没有子嗣,才导致这江山传到了刘宏手上。可身为帝王,无论是何种原因登上皇位,又有几人不想让自己的子孙绵延继承下去的呢。 从夏启传位儿子开始,嫡子继承制的家天下模式就已经固定。王朝只是一家一姓的天下,父传子既家族的延续,也是政权的传递。 因此,对于传位与子的宗族继承礼法制度一直以来都是被天下人,习惯并接受的。反倒是不能延续香火将基业传递给子孙的人,会让人有非议。 而现在的天子在这方面也并没有很成功,在何贵人诞下皇子前,所有的皇子都夭折了。当年的宋皇后也无所出,所以对于东宫的事,所有人都是讳莫如深的。 天子没有稳定的继承人本就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因此,并没有人愿意提及此事。即便,去岁王美人也诞下了皇子。但谁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活到继承皇位的时候。 所以夏恽敢在东观下拦住张奉,他笃定张奉不敢驳斥他。终究私下议论皇嗣问题,可是大不敬的重罪。 可夏恽没有想到,张奉居然直接矢口否认。一时间怒气上头的夏恽,便直接将乐成门下的事情脱口而出。 此时,围拢在东观下的众郎官士子们,早已嗡嗡议论起来。 有的人朝着张奉指指点点,议论他不懂尊卑;有的人缩起脖子往后退了退,在他们看来宦官真的不好惹;至于还有些人则是神色恍然,顿时明白夏恽为何敢在东观下与张奉对峙了。 东观作为皇宫内,郎官士子和太学生聚集最多的地方,一旦听闻到什么对天子、对大汉不利的消息,必然会掀起风波,嚷嚷着惩处元凶,联名上书什么的。 目光深沉的看向夏恽,张奉颇为冷静,“希望夏常侍不要将天家的事情,随意拿出来说道,这是对今上的不尊敬!” 说罢张奉朝着崇德殿方向拱拱手。 “张医令,倒真是牙尖嘴利。”冷笑一声,夏恽却智珠在握,“恽乃宫内常侍,若无真凭实据,岂敢妄言东宫事!”当下,夏恽直接转身朝着周围的众士子喊道:“诸位,今日我携小黄门从崇德殿返回东观时,恰巧在乐成门下遇见了张医令!” “此事众小黄门皆可替我佐证。”深吸一口气,“但我曹要说的并不是此事,而是彼时我听到了张医令与药童间那骇人听闻的讨论。那药童说将来要进入东宫,而张医令却非但不怒斥其妄言,反倒出声附和!” 瞳眸极致扩张,夏恽环顾众人,仿佛联想到什么不可以思议的事情,“诸位,张奉作为一个太医苑的医令,在太子尚未确立时,竟打起了东宫的主意!其中心思是否包含对皇嗣不利的想法?是否有惊人的谋算在其中!” 说完,夏恽连连摇头,连续轻声呢喃,“我曹不敢想,也不得不想。” 夏恽一番话出,周围的士子也都纷纷色变,看向张奉的目光也都开始慎重起来。 眉头紧蹙,张奉此刻终于见识到中常侍构陷人的本事,黑的说成白的,无中生有的手腕着实让人惊叹! “夏恽,你当着诸位俊贤的面,如此构陷我,当真不怕被缉拿入诏狱吗!”轻声震喝,张奉怒视夏恽。 “张奉,你我也无需同我瞪眸叱咤,我有众黄门佐证,而且事关天家事,我岂敢乱说,今日纵使你百般抵赖,也休要逃过不敬之罪!” “夏常侍,此言却是不妥!”夏恽话落,郎官中有一人便站了出来,不是旁人,正是臧洪,“且不说张医令已经居住宫外,与宫内已经无甚牵挂,即便是他在宫内,替今后天家培养一名医道能者又有何不可!” “子源此言不假,而且昱也有些疑惑,夏常侍口口声声称有黄门可以佐证。”赵昱端手环顾一周,怂恿道:“可有谁不知,这些黄门平日里都归你调遣,那佐证旁人又怎知真假!” 当下见张奉受刁难,围观士子中的臧洪、赵昱二人就迅速站了出来,替张奉伸张正义。 人群中还有刘繇、王朗、钟繇等人,也纷纷向臧洪方向靠拢,意图站出来替张奉说话。 虽然说张奉目前只是个太医令,对他们并没有多少帮助,但抵制宦官却一向是郎官士子们乐于做的事情。而且张奉与他们也算有些交情,如今宦党针对他,岂不是拉他入党人群体的最好时机。 面色忽然涨红,夏恽伸手指点臧洪众人,面对能言善辩的郎官们,他明显是不敌的。 “好!你们都替张奉争辩!”气闷点头,夏恽也不势弱,“辛亏我早有准备,我已经通知其他常侍,待他们将那药童领来时,便是这张奉原形毕露之时!” 话落臧洪等人也是微楞,原本他们以为夏恽是故意陷害张奉的,但看他现在的样子,似乎真的是证据确凿的。 凝重看向张奉,臧洪等人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 而张奉此时看向夏恽却不由皱起了眉头,其实他不愿声张刘辩回宫的消息,并不代表这消息会一直隐瞒,反而这个消息是必然藏不住的。后宫肯定已经知道这个消息,却并没有人来提醒夏恽。 就在张奉皱眉不定的时候,从崇德殿方向,却迎面走来一名常侍。 见到他,夏恽虽是微楞片刻,却也不耽搁,直接上前抓住郭胜的手臂,拽着他来到张奉对面。指着张奉,得意的谓郭胜道:“郭常侍,想必你也知道这张奉的事情了!你且替我佐证,这张奉是否曾妄言东宫事的!” 神情错愕,郭胜开起来似乎并不知道现场情况,为难的看了眼夏恽,本着与何氏亲近的原则,便支支吾吾回应道:“张医令或许不会说如此悖逆之言吧。” 瞬间镇住,夏恽扭头瞪眸看向郭胜,眼眸中尽是不可思议。仿佛他根本没有想到,在自己通禀过消息的情况下,郭胜居然还帮着张奉。 而就在夏恽愣神的同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厉喝。 “夏恽休得放肆,岂能对张君不敬!” 第37章:异变 这一声厉喝直接打破突然安静的东观,所有人都扭头朝声源方向看去。 张奉同样面带疑惑,这声音他并不熟悉。 而转身看过去的夏恽此时看着来人却早已经呆住。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之前他前去拜访的中常侍韩悝,想着数日前韩悝还同自己相谈甚欢,今日竟然恍若路人般的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 韩悝面带微笑,来到张奉身边,先是拱手向郭胜行礼问候一声,随后又笑容满面的郑重向张奉作揖行礼。 中常侍在宫中已经很少向外人行过这种礼仪了,除了天子与皇后,最后加上些年长的三公九卿。而像张奉这般年岁和官职的,受此殊遇的他还是第一个。 错愕的同样向韩悝作揖回礼。 而韩悝此时却已经开口说话,“夏恽为人莽撞,不得时务,我曹早便与他断了关系。”说着,韩悝笑呵呵的看了眼郭胜,“韩某与郭常侍一样是信任张君的!” “韩悝!”瞬间断喝,夏恽再也无法容忍,急声怒咤:“你在说什么!” 闻言,韩悝并未恼怒,面擎微笑转身看向夏恽。 而夏恽并没有等他说话,便已然手指张奉,抢先开口:“他在乐成门下妄议东宫是我亲耳听闻!此事我不是已经遣小黄门传信与你们了吗!” 伸手轻轻推开夏恽的手,韩悝也不恼怒,依旧微笑,“夏常侍身为宫内常侍,我曹应当时刻注重谨言慎行,切不可因为一己之私,就胡乱非议宫内医官。” 扭头看了眼张奉,韩悝继续道:“况且张奉还是张常侍之子,本就与我曹亲近,你又何必睚眦必报,将你的不如意,迁怒到他的身上。” 瞪大眼眸不可思议的盯着韩悝,夏恽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一样。 “韩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再次手指张奉,“他是张奉,我们共同的敌人!先前你我还说好的...” “夏常侍!”一声清喝,韩悝当下冷言打断夏恽,皱起眉头:“我知夏常侍与张医令有嫌隙,但也不能将我曹都划归到你的阵营中去吧!而且方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与郭常侍都是信任张君的!” 怔怔看着韩悝,夏恽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应答了。 而张奉此刻也迅速皱起眉头,目光凝重的在夏恽与韩悝之间扫视。韩悝与谁交好,是否真的维护自己,他不知道,但夏恽此刻的惊愕与意想不到他却是真切的感受到。 由于张让并没有将他在宫中的人脉同自己交代,张奉也不敢确定这韩悝到底是敌是友,所以只能先沉默的看着二人争执。 不过,身旁的这位郭常侍,他却是知道的,当年何皇后入宫为才人的时候,就是在他的引荐下,才得以被刘宏宠幸。 说起来,郭胜与何氏都是乡党,念在何瑷的面子上,稍微帮衬他一点倒是说得过去。 张奉如何想,郭胜不知道,但眼下的他已然渐渐从迷惑中,理出了些头绪。 其实他并不是故意前来助阵张奉的,而是有人传信给他,让他来东观下一晤,所以,他才赶过来的。却不想,恰巧撞上了张奉与夏恽的争执。而后他就被夏恽拉着佐证,其实他与夏恽并没有什么密切交集。 于是从亲疏关系上论,郭胜稍微帮张奉挡了半句。 可不曾想到,他刚刚挡了一句,还没等再听明白情况,就被随后赶到的韩悝抢去了风头。此刻,韩悝已经与夏恽争执了起来。 而到这里,郭胜也似乎渐渐回过味来。 他恐怕是被人算计了,但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看出对自己的明显危害,所以他并没有再插手。 只是郭胜不插手,夏恽与韩悝却已经争的不可开交。 “韩悝,你难道要做背信弃义之徒吗?” “夏恽,纵使你今日如何构陷我,我也还是要站在张君这边,根本就没你说的妄议东宫事!” “韩悝,你这个小人!不曾想我竟会看走眼,居然相信你说的话!” “张君乃太医令,又与我曹关系亲厚,你又何必咄咄逼人!”面对夏恽的怒斥,韩悝也苦口婆心的劝说起来。 目光在韩悝、张奉之间逡视,夏恽从方才突来意外的恼怒中,渐渐冷静过来。视线落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郭胜身上,夏恽这一刻忽然顿悟。 瞳仁极速骤缩,他盯着郭胜,半晌,又依次扫过张奉,落在韩悝身上。 露出惨笑,此刻夏恽似乎才看明白,“原来如此。你们其实早已经与张让、赵忠勾连一气,想要捧此子上位。” “夏恽!” 瞬间,韩悝的清喝与人群外的一声断喝同时响起。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只见,此时又有两名常侍携带数名虎贲郎,迅速朝着边走来。 韩悝见到来人也迅速躬身拱手,“孙公!” 来人正是十常侍中的第三人,孙璋!他身边的则是一直为其伴当的栗嵩。 当下,郭胜瞧见来人也不由躬身拱手施礼。同样拱手朝郭胜回礼,孙璋虽然年长,却并没有托大,而是和煦道:“我等奉皇后之命前来。” 随后,郭胜又在众人的注视下,礼敬的向张奉行了一礼,面含微笑的唤了声:“张君!” 微微颔首致意,张奉这次并没有回礼,因为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了情况不对。 这些常侍对他的态度太过去热情了! 张奉没有回礼,孙璋也不在意,而是直接转身看向夏恽。表情瞬间清冷,孙璋冷声开口:“夏常侍你可知在东观下喧哗扰乱士子们习经乃是大过!左右!” “孙公,你听我解释!” “你自己在诏狱里慢慢解释吧!”孙璋冷脸一挥,“夏恽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与我将他押送诏狱!” “遵命!”话落,身后数名壮硕的虎贲军卒,二话不说,便上前将其押走。 无视夏恽的叫喊,待其押走,孙璋又复微笑与张奉行礼道别后,便领着韩悝、郭胜、栗嵩三人往后宫退走。 目视四人离去,张奉扭头再环顾众郎官士子,却愕然发现,原先都要挤到他身边的赵昱、王朗等人,默默向后退了半步。 第38章:各方反应(4K求推荐) 神情逐渐冷淡,张奉冷静的看着对面一众士子。 “不曾想张君与众常侍间的关系却是匪浅的!”默默看向张奉,臧洪开口说道。 作为众士子中第一个与张奉有些交集,并感官还算的良好的郎光,臧洪原以为他们都是因为厌恶宦官才会对夏恽不假颜色的。可这一刻,他开始迟疑了。 方才以郭胜、孙璋为首的一众人,对张奉的态度,着实让他们心里猛地惊颤了一下。说到底,张奉还是宦官张让的养子,即便与何氏姻亲,拜入杨公门下,但依旧改变不了他宦党的身份。 张奉或许表面看上去没有同宦官同流合污,但私底下谁又知道,他们到底达成率怎样的协议。说不得,故意让张奉混入士人当中替他们行龌龊事也不得而知。 深吸一口气,当张奉看到他们反应的刹那,就已经明白,自己恐怕是被人算计了。 “诸位,倘若奉说,我不曾与常侍们有何焦急,不知你们信不信?” 安静。 所有的郎官都沉默的看着他。没有人站出来回答他,然而,沉默也就变相的表明了他们的看法。 幽幽叹息一气,张奉看向众人不再多言。 “你我既然同归先生门下,我也是好心提醒,莫要与宦官们纠缠太深!”踱步出列,王朗纠结的看着张奉,终究还是丢下一句话后,转身离去。 王朗离去,赵昱跟着斜了眼张奉后,也随他一同离去。 刘繇身材高大,作为宗室子弟他出身贵族,行事也颇有分寸。左手背负,右手平端,他看向身旁的好友臧洪。 臧洪也察觉到好友的目光,最终他也只是无奈的叹息一声,其实他对张奉的感官确实不错,毕竟当日他们是共同驳斥过夏恽的战友,臧洪对他颇有份惺惺相惜的感觉。 朝着张奉拱了拱手,“张君今后若有什么需要臧某帮助的地方,也可同我述说,某力所能及时,当设法相助!” “多谢子源兄!”拱手称谢,张奉没有解释,也没办法解释。 朝他抱了抱拳,臧洪也扭头直接转身离去。 最后,只剩下一个尚书郎钟繇,依旧矗立在原地,默默的看着张奉。 看向钟繇,张奉笑问:“元常若有疑虑也可问来,奉自知如今恐怕已经为诸位所不容了!” 张奉虽然无奈自嘲,钟繇却并没有接话,而是若有所思的看向张奉,半晌,才拱手幽幽道:“张君或许应当想想在中宫是否得罪了哪位贵人,否则今后恐怕很难安宁!” 说完,朝着他再抱拳示意,钟繇也转身离去。 目视钟繇身影渐渐远去,张奉也稍微走神,其实说起来,方才的这些人虽然都是汉末一时的人物,但也只有钟繇的影响力较大。如今再看,能够历史留名的人,果然看的比庞然要长远些。 从他的反应来看,相比于另外几位,他对众常侍的殷勤态度是怀疑的。 同样这也是张奉的想法,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是有人在故意断他与士族交流的道路。张奉虽然想过随着他的声名鹊起,肯定会有人出手,却并没有想到这人出手会这么快。 而且一出手就直接在影响力这么广泛的东观下,相关的消息肯定会传播的很快,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刚刚在士林中建立起来的亲和形象,就要迅速崩溃了。 惆怅叹息一口气,张奉有些无奈,这个时代的宦官果然不是好糊弄的。 在张奉独自惆怅的时候,东观下不远处。视野可以看到此处,此处却不易发掘对方的长廊上,正默默伫立着两人。 良久,其中一人朝身旁的同伴道:“孟德,我们还过去麽?” 远远看着张奉,曹操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幽幽轻声道:“还是不去了,此时并不是过去的好时机,虽然他有被郭胜等人反将的可能,但也不能排除他们之间有勾连。眼下与他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说完,曹操又扭头看向张邈,眉宇间深含思索道:“你说方才会不会是这张奉故意没有与那几位常侍撇清关系的呢?” 神情一楞,张邈盯着曹操,半晌才不确定发问:“孟德是不是太高估了那张奉?” 互相对视一眼,曹操凝眉摇头,却依旧有些不确定,“我也不确定,只是突发奇想罢了。” 而当二人再次看向张奉反向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张奉也早已经走了。再次相顾,曹操垂眸摇头,终究他对张奉还是不太熟悉。 曹操的猜测一时半会并无法得到验证,但今日东观下数名常侍联袂助力太医令张奉,反制中常侍夏恽的消息,却是迅速在宫内宫外传递开了。 崇德殿殿外廊庑 张让双手拱腹如同老僧入定般的矗立在那里,默默听着身旁的段珪述说着今日的事情。 半晌,段珪才将他送张奉、刘辩往长秋宫,加上张奉二人之前与夏恽的相遇以及后来他们在东观下爆发的种种矛盾,都细细说给张让听完。 沉默良久,张让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良久,才开口:“这么说来,其实他与夏恽争执之前,就已经握着那是辩皇子的有利证据了?” 神情微怔,段珪凝神仔细想想后,点点道:“按照相遇的先后顺序,应该是这样。只不过医令恐怕并没有告知夏恽那辩皇子的事。不过。”眉宇间露出疑惑,“医令在东观下遭受夏恽驳斥时,却又为何不说出来呢!” 张让不说,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此刻,段珪再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彼时张奉受夏恽攻讦,只要他直接说出来那少年乃是何皇后之子,皇子辩。 那夏恽必然不敢再造次,而且后学也不会再出现郭胜、孙璋的那些琐事。 没有回答段珪,张让沉默思考了片刻后,才又开口询问:“那郭胜与孙璋是联袂同去的么?” “这个。”再次回忆,段珪摇头,“好像并不是,郭胜先去的,随后是韩悝,接着才是孙璋同栗嵩率领虎贲郎赶过去。” “虎贲郎确实是皇后指派的?” 点点头,这个段珪却是问清楚的,“确实是皇后安排的,长秋宫的消息是,皇后将辩皇子引入宫内后,不久孙璋就被召了过去,而后,便是他率领虎贲郎前来襄助医令。” 眼眸微眯,张让凝思,自顾呢喃道:“这么说来,长秋宫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是无从知晓的。孙璋不可能无缘无故前去帮助张奉,而能够驱使他的也唯有皇后或者赵忠。” “张公的意思是大长秋可能主导了此事?”眼眸微张,段珪有些紧张的看着张让。 轻轻摇头,张让也是不确定,“不清楚,也有可能是辩皇子向皇后说了些什么,使得皇后下令孙璋去逮捕夏恽也有可能。” 兀自点头,段珪也觉得张让分析的极有道理。他与张恭跟随张让混迹多年,大多数时候,都是张让在动脑,他们只管跑腿就行。 “那眼下我们当如何做?要不要尝试与大长秋沟通?” 摆了摆手,张让面色深沉:“先且无需动作,张奉既然不愿当场将皇子辩的消息说出来,说明他是有意让郭胜、孙璋示好的。”稍微顿了顿,张让有些犹豫,“只是这郭胜到底是因何参与其中,却有些耐人寻味。” 稍倾,张让才又对张奉道:“这样,你通知张恭,让他在长秋宫内打探一下,郭胜到底因为什么出现在东观下!” “唯!”拱手应承,段珪迅速退走。 段珪走后,张让望着绵长的崇德殿外高阶怔怔出神,隐隐间,他感觉张奉已经开始在布局了,其实之前张奉转瞬利用天子刘宏问诊尚书台的机会,迅速抓住机会参与到更迭郎官中的操作,也是让他眼前一亮的。 只是终究是对张奉有些孩视的心理,张让还是不太确定,张奉到底有没有应对常侍的把握。如今再看到张奉手握底牌却不动的行为,张让突然有些惆怅起来。 或许张奉真的长大了。 摇头轻笑,张让迅速收拾心情,又转身向崇德殿内走去。终究到最后,只要这位肯站在他的身边,就没有人可以击败他。 张奉的事情让张让忧心,却也让有的人开心。 永乐宫 封谞听着小黄门从东观带回来的消息后,嘴角已经弯起了弧度。挥挥手,示意小黄门退下,封谞扭头看向一旁的徐奉,笑道:“怎么样,我这一招釜底抽薪是不是有些厉害?” 面上还是有些苍白,但已经回了不少血色,徐奉忧虑的看向封谞,温声回应道:“此事若是让张让知晓,你我怕不会有好下场。他在宫内这么久,从小黄门一步步走到今天,不是你我能对付的。” “哼。”面上闪过不屑,封谞眼神斜下,“若不是曹节死时,他抓住了时机,岂能轮到他在国家面前逞能,彼时我若再前朝,如今早已比她强大数倍。” “可眼下你我终究还是抵不过他的!”面色深重,徐奉看着封谞,颇为紧张。 抬手直接打断徐奉的话,封谞直接道:“此事你无需再管,一应事情,都有我来操控!”冷笑一声,“我就不行了他张氏父子难道能只手遮天不成!” “你这!”见封谞依旧固执,徐奉愈发焦急。 “你且放心吧!”终究不忍心看徐奉大病初愈还心思忧虑,封谞起身按住他的肩旁,温声宽慰道:“我也是久在宫中了,岂会不懂得自保!你且不看,今日这东观下,出头的不还是那孙璋。你放心,孙璋论资历可要比张让、赵忠老的多,他不会甘心久居二人之下的。” “唉!”见始终没有办法劝说封谞,徐奉也只得叹息一声,“你且小心罢!” “无妨!”不在意的摆摆手,封谞看向徐奉道:“你只要把宫外的事情经营好就行了!对了,近几日那马贤师与你交涉的怎么样了?” 听到封谞说起宫外的事情,徐奉也慢慢说道起来,“我与他沟通了好几次,他应当是宛洛之地的一方渠帅,据说南阳还有一人名叫张曼成,也算是他们的人。” “他们如今人数几何?财货多少?能不能确保给我等提供援助?” “人数有数千人,马元义说分部在洛阳各地,眼下他们还在不断开拓教众。至于财货,他们并没有多少积累,不过那边说了,宛洛财富赢山,只要他们成功,宛洛之地就是你我的。至于你之前所说的宫内好手,他已经源源不断的从各地筹集了。” 默默点头,封谞沉声回应:“人手我已经接触到了,确实体格健壮,在宫内行事倒是一些好的助力。至于财货,今后是今后的,眼下我们也急需财货疏通关系,让他无论如何还要再送些钱财珠宝进来。这些时日,毕常侍那里,我都已经孝敬了不少财货过去了!” 闻言,徐奉也也默默点头应承。 永乐宫中,徐奉与封谞商量着自己的事情。 至于引发他们议题的主角,张奉此时却已经来到了太医苑。 相比于外面的风波诡谲,太医苑中依旧一片平和,众医官该研究医学的研究医学,该捣弄药材的捣弄药材,倒是个有事干,没人顾得上张奉。 不过张奉回来,倒还是有人注意的,尚药监小黄门高望得知张奉回太医苑,就兴致冲冲的跑了过来。 笑呵呵的凑到张奉身边,高望似乎也听到了什么笑道消息:“医令,听闻你今日在东观下得一众常侍大人相助,成功反制了夏常侍?” 斜了他一眼,张奉没有说话,默默点了点头。 “医令当真厉害!”从张奉这得到证实,高望瞬间眉开眼笑,他没有想到,张奉在宫内的关系这么硬,这么多常侍会帮着他一起对付夏恽。 原先高望还担心夏恽会找机会报复张奉,现在看来完全是他杞人忧天了,凭借张奉的实力在宫内那也是翻手为云的存在。 没有理会高望的兴奋,张奉沉吟片刻后,看向他直接问道:“上次我让你联系蹇硕,联系的怎么样了?” 第39章:太平教(4K求推荐) 蹇硕,汉末众常侍中,唯一一位因为身体健壮而受皇帝看重的小黄门。 宫内常侍繁多,而众多宦官中被挑选出的健硕者,必然是有些卖相的。 虽然不知道张奉为何会突然提及蹇硕,但高望的反应却也是非常的快,连忙点头,高望面上堆笑道:“我已经与他说了,医令说是想见他,我随时可以传他过来!” “那你就让他过来吧!”高望说完,张奉直接说道。 闻言,高望也稍微愣了愣,有些错愕:“现在?” “对!现在。”冷静看着高望,张奉并没有打算隐瞒他什么,如今他手上能用的人并不多,尤其是宫内,在他不愿意动用张让关系的情况下,高望似乎是他目前比较依赖的助力。 短暂愣神,高望迅速连声道:“医令稍等,我这就去唤他。”说完,不待张奉招呼,他便急匆匆的朝外面跑去。 背着手在屋舍内,转了一圈,张奉寻了蒲团随意坐了下来。 现在的局势对他而言,并不友善。目前来说,他在明,敌在暗。他虽然谈不上智计百出,但也并非愚蠢之人,率先站出来跳脱的往往并不是幕后推动的人。 倘若现在站出来针对他的就是他最终的敌人,那张奉也没有必要将这样的敌人放在眼里。 所以,张奉现在还是比较顾虑,因为他并不知道到底是谁躲在幕后。 以前,他虽然得罪了夏恽,但他并不会有多少担忧,毕竟得罪夏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夏恽能不能容他,要怎么针对他,他都是可以想办法去破解的。 但现在敌人由明面转移到暗处,就让他变的措手不及起来,这会让人有一种想要出手却不知道往哪里使力的无措感。 默默在心里逐个排除宫内现在的这些常侍。 高望的效率也很高,他应该与蹇硕之间确实时常有联系,出去没有多久,便将蹇硕领了过来。 由于太医苑的人都知道,如今高望是张奉的人,所以对他又带了一名小黄门进入太医苑也并没有横加阻拦。 不过这在蹇硕看来却是心动的,说明高望在张奉这里是真实有地位,受到任用的,否则这些医吏们也没有必要给他面子。蹇硕心里有些羡慕,说实话,当初高望进宫还是仰仗他的,如今物是人非,他却混的没有高望好了。 收起心里的唏嘘,蹇硕跟随在高望身后,一路畅通的走进了太医令张奉的阁署。 甫一推开门扉,张奉就看到座高大的身躯出现在眼前,宽阔的身体将从门外投射进来的光线都阻挡住了。此刻,张奉整张脸都陷在健硕的阴影里。 幽幽站起身,张奉打量起蹇硕。 而蹇硕也很意外这位太医令居然只随意坐在地板上的蒲团上,连忙低头拱手,“小黄门蹇硕见过张医令!” 自顾从地上站起身,此时张奉直立起来,身高才堪堪与蹇硕俯首差不多,也就是说蹇硕身长比他至少要高半个头。果然是个体态魁梧的存在。 手臂粗壮,拳头宽大,张奉无声衡量着蹇硕的战斗力,良久,才开口:“听闻你乃宫内黄门中最健壮的一人?” “不敢称最,不过到目前为止,历数宫内众黄门,尚且还没有谁能有与某匹敌的实力!” “嚯,好大的口气。”绕着蹇硕打量了一番,张奉笑道:“难道虎贲军中的虎贲甲士也不是你的对手?” “若是单打独斗,胜负也未尝知晓!”再次嗡声回应,蹇硕直接耿直的回应道。 眉头微挑,张奉转身负手朝主位边走边轻笑道:“你到是好胆气,也不怕此话让诸位执戟郎将们听去了,回头找你决斗。” “某说的句句属实,难道实力不如人,也不能让人说不成!”耿直脖子,蹇硕再次回应。 无声盯着蹇硕看了一会,此刻张奉终于明白为什么蹇硕会这么就都不受待见了。若不是后期刘宏需要勇武忠诚的宦官来管理西园军,恐怕这蹇硕这辈子也就这样的。 从历史上看,其实蹇硕也确实是耿直的,手握西园军和宫廷禁卫,居然谋划扶立刘协登基的时候,还和赵忠等宦官沟通。 赵忠作为大长秋那么久,再怎么说与何皇后也是有点情谊的,岂能真的会同你蹇硕一起行事。 况且你蹇硕谋划此等大事,居然连一个外援都没有,还企图凭着宫内这几个心都不齐的宦官就对何进动手。 结果自然毫无意外的失败了。 如今看来这蹇硕也就是个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家伙。 “我也不与你再说虚言。”张奉收敛心思直奔主题,“我让高望前去唤你前来,想必你也有所准备。说实话,我是将高望当成心腹看待的,而今这宫内,我想崛起,就必须做出些大事。 但仅仅有高望一人还不够,所以我让他再招徕一人,他选择了你。其实我并不知道你的能力如何,但既然高望信任你,我也就不多疑。我现在只为你,敢不敢随我一同博一场?” 张奉一番言语,倒是把一旁的高望说的拳头紧握,意志坚定的似乎只要张奉一声令下,让他现在去赴死都可以。 没有在意高望的激动,张奉只是盯着蹇硕。只见他双拳紧握低头沉默许久,似乎是在考虑又好像在纠结。见状,高望正准备开口劝说,却被张奉一个眼神制止了。 沉默良久,蹇硕才又抬头看向张奉沉声道:“敢问医令,今后我等若是成功了,可否位列常侍?” “可以!”嘴角浮现笑意,原来蹇硕的野心在这里,“莫说是常侍位了,若是你二人足够努力,百年之后,赵公与张公退下时,我可直接推你二人上位!” 身体瞬间轻颤,蹇硕与高望对视一眼,随即迅速躬身拱手:“不敢觊觎高位,只求能为医令效犬马之劳!” “你二人也无需与我谦让。”见他们反映,张奉也看出二人心下的顾虑,“我并非胡乱许诺你们。人总有衰老的时候,即便权势如当年曹公,如今也不过身死道消罢了。所以张公与赵公百年之后,必然还是要有人来接位的,那时候就看谁能抓住这个机会了。” 再次对视一眼,这次蹇硕二人同时迅速恭敬回应:“愿为大人赴汤蹈火!” 双手虚浮,让二人起身,张奉也不再啰嗦,直接看向蹇硕问道:“先前我便让高望传消息与你,让你联系宫内身材健壮的其他人,你可有收获?” “回医令,硕得到高望的消息后,就一直在联系一前相处的一些健壮憨直的其他小黄门,目前已经纠集了大概十人左右,随时可以听候调遣。” “很好!”张奉点头,正准备再说,却瞧见蹇硕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有何话,尽管说来,我也并不将你当做外人。” “喏。”轻声应承,蹇硕稍微组织一下语言后,才幽幽说道:“最近有一件事,我颇感奇怪,在我于宫内寻觅健壮小黄门的时候,却发型进来从掖庭进宫里的一批小奴都是身材较为蹇硕的,而且某稍微打探了一下,这些人好像都被充入了永乐宫。” 眸光迅速凛然,张奉眼角微缩,“这么说,宫内其实不止我在集结健壮奴从,永乐宫里也有人在如此做?”目光紧盯蹇硕,“你可知此人是谁?” 稍微沉吟片刻,蹇硕有些不确定的摇摇头,他还是初次与张奉合作,并不敢随意说道。 目光投向高望,见状,高望深吸一气,其实之前蹇硕私底下就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医令,我私下揣测,有可能是徐常侍。” “徐常侍?”终究前朝后宫加上太后宫的常侍太多了,张奉也有的疏漏了。 稍微屏住呼吸,高望见张奉的样子,便知道他恐怕是忘记了,“就是之前在太医苑求诊被太医们下了无治诊断,送往掖庭等死的中常侍徐奉,徐常侍。” 眼眸瞬间眯起,张奉迅速在脑海内搜索起来,半晌,才隐约记起来。记忆中好像真的有什么一个人,患病后被送到太医苑求诊,彼时张奉只知喝酒玩乐,直接将他丢给了太医苑的老医匠们。 老医匠们虽然不是嫉恶如仇的士林中人,但对这些平日作威作福的宦官们也没有多少好感,两三个人一会诊,发现治不了,索性就没人再搭理,直接下了绝症诊断。送到掖庭里等死去。 “嘶!”倒吸一口凉气,这一刻,张奉脑海中忽然咚咚作响起来。 不想到前身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这样一个人物,辛亏他同高望建立了联系,搭上了蹇硕,顺道搜寻关注起宫内健壮宦官的动向,否则还真的会忽略这徐奉的存在。 而无意识得罪这样的存在,恐怕历史中最后还是张让来兜底的,但付出的代价恐怕不小,至少是个天大的罪名将对方扣死才能了结。 “呼!”长舒一口气,好在张奉发现的早,此时他已经开始想着用什么办法来尽量与徐奉缓和关系了。 “这么说来,倒是真有可能与徐常侍有关。”默默嘀咕一句,张奉自顾思索,“看来他积极收拢健壮奴仆是想做一番大事了。”说着,张奉又好奇道:“不过他不是被诊断出顽疾了麽?怎么现在又没事了?” 虽然说太医苑的医匠们可能并不会尽心竭力的替他医治,但若不是实在难以医治,他们也不至于直接丢进掖庭的,说明患病还是有些眼中的。 虽然说,这个时代一个小小的感冒发烧说不定就能要人命。 “这。”稍微犹豫一下,高望还是开口道:“不知医令可曾听过太平教?” “太平教!”瞬间精神紧绷起来,张奉胸口不知名的咚咚响起来。太平教,黄巾起义,汉末规模最大,影响最深远的农民起义,他怎会不知道。 见张奉脸上突然就变了,高望也有些后悔,其实太平教符水救人与太医苑的司职有些冲突,他原本是不愿意说的,但不说就没有办法同张奉解释清楚,所以他还是说了。 可如今看张奉的反应,果然他还是很介意的。 兀自咽了咽口水,张奉紧盯着高望,艰难道:“这么说,他是得了太平教的符水活命的?” “这,医令,其实这太平教也就是碰运气,他们的符水那有那般神奇的,很多人也曾喝过符水,却一命呜呼的...” “你且告诉我,这宫内有多少人知晓太平教的事?”抬手打断高望的劝说,张奉直接问起太平教的事。此刻,他的脑海内已经联系上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这。”挠头与蹇硕对视一眼,高望纠结了一下,才道:“宫内能够与外界有同信的宫女宦官小奴们应该都是知晓的!” 再次深吸一串鼻息,张奉瞳眸扩张,纵使他已经想到这个结果,但真正从高望口中得到证实,还是有有些震惊的。 长期往来与宫内与步广里的他,倒还真是很少有机会关注到太平教的事。上次太尉杨赐在朝会上向刘宏谏言的时候,张奉还在想这位老太尉还挺负责任的,没想到这么关心民事。 如今看来,并不是这位太尉大人关注民事,而是这太平教已经开始影响朝廷的在乡亭的政治影响了,所以这些高官士大夫才不得不低下头认真审视这些黔首蝼蚁们。 可无奈当今天子却并不将他们当做一回事,仅仅在中常侍的三言两语间,就将这件事一笔带过了。这一刻,张奉真的觉得昏君误国确实不是假话。 “那如今宫内还有人与这些太平教众秘密交往麽?”想了想,张奉还是轻声打探道。 “家境一般的宫女与小宦官们还是会与太平教保持联系的,毕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遇上有遇上病灾的时候。” 眉间微抖,太平教靠着符水行医救人的幌子,真的是已经笼络了一大批人。“那宫内有没有哪位常侍与他们勾连密切?” 闻言,高望忽然沉默了,良久,才在张奉的注视下,默默吐出一句话,“都有!” 第40章:馆舍相遇 高望的话某一瞬间还是惊吓到了张奉,可转念再想,似乎也确实应该是这样。 以太平教的影响力,若宫内哪位常侍与他们没有关联,那说不定还会让他们生出一种不被认可的反向自尊感。 所以宫内的这些常侍怕是都与太平教众有分不开的联系。 “如此说来,这太平教在宫内其实影响已经很深了。”摩挲着下颌,张奉暗道。 “确实是这样,但涉及到诸位常侍大人的利益,我等私下是不敢议论的。”高望小心翼翼说道,“不过里巷内的诸位应当是与他们没有甚联系的。” “里巷内的是何人?”张奉面露疑惑。 “便是以吕强为首的一群亲近党人的宦官。”高望轻声说道。在他看来,张奉属于张让派系,应当是亲近宦官疏远党人的。 “亲近党人?”眉头疑惑,张奉有些意外:“宫内诸宦官竟还有亲近党人的存在?” “医令竟然不知,昔日国家应士人要求,雕刻石经时,便有济阴丁肃、下邳徐衍、南阳郭耽、汝阳李巡、北海赵祐等五人相助的。而此五人加上吕强在党人中的声誉还是不错的。” “这么说来,其实吕强这些人都是 第41章:监奴来访 当第一眼瞧见曹操的时候,张奉也同时愣住了,说起来,他也有段时间没有遇见曹操了。 微笑拱手,张奉朗然回应:“许久不见孟德兄,甚是想念,若有机会当浮一大白。” “张君还是那般洒脱。”曹操拱手回笑,“操还是要先恭喜张君拜入杨公门下,将来前途定是不可限量的!” “哪里哪里。”摆手谦逊,张奉笑着回应:“也不过是恩师看重而已,看重而已。” 嘴角抽了抽,曹操无声的扫了眼不要脸的张奉,遂又转移话题道:“张君将来与我也免不了同朝为官,既如此,且容我向你引介一下,我辈士子中的杰出俊贤。”说着,曹操也侧手向身旁的青年,“此乃袁隗公从子,袁绍袁本初!” 旋即露出惊讶的神情,张奉迅速感慨其起来:“久仰久仰,原来阁下就是本初公子!失敬失敬!” 连忙上前抓起袁绍的手,单手端在前面,袁绍一个措不及防,直接被张奉握手言欢起来。眉头微微轻蹙,袁绍试图暗中抽手,却屡次都抽不出。 面上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他还是注重世家礼仪的,“你我初次见面,张医令便如此热情,当真让某有些吃惊。” “本初兄切莫如此,能够有幸遇到京中第一公子,此乃奉的荣幸。该吃惊的是我!是我!”迅速堆笑的奉承两句,张奉才好似刚察觉一般,连忙抽回手,擦了擦衣角,腼腆道:“不好意思,第一见到名冠京都的袁公子,有些失态。” “方才刚小解忘了擦手。”就在袁绍以张奉的失态,略感得意时,张奉一边擦手一边说道。 表情瞬间僵住,曹操也是一脸错愕,平端在身前的手臂,也迅速背到了身后。笑呵呵擦拭掉,方才饮茶时,残留的水渍,张奉表现的一脸歉意。 “既然如此不若我请两位用吃食怎样?”当下,张奉又随意指向一处雅阁,对袁绍二人说道。 眉头迅速皱起,这次,袁绍已经不愿再掩饰内心的鄙夷,只见他面色阴郁,冷冽道:“不必了,我与孟德还有要事相商,张君有事可以先回的。” 面露遗憾,张奉又道:“既然如此,那改日吧,改日有机会我定沐浴焚香,宴请两位贤达!届时,还请二位不要拒绝。” 扫视袁绍二人,张奉请愿说道。 瞥眼双手已经背负身后的袁绍,曹操只得微笑点头应承他:“那就有劳张君了,届时若有闲暇,我等一定赴宴!” “好!一言为定!”开心的笑了起来,张奉临走前还不忘伸手拍拍袁绍的胳膊,以视亲近。 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张奉离去的身影,袁绍嘴角勾起一抹讥笑,瞥了眼曹操,“这便是你说的,当引起你我重视的后起俊杰?” “或许他今天见到本初是太激动了。”目视张奉远去,曹操想了想,解释道。 “粗鄙之人,难成大事!”闻言,袁绍却是冷哼一声,收回目光转身继续向楼上走去,还不忘甩了甩方才被张奉握住的手。 跟在身后,曹操看见袁绍的动作,先是一愣,随即才又轻笑,张奉真的是不吃亏的主,即便明知不能与袁绍交好,却也还要恶心他一下。难道他还没有忘记之前翻越他家宅院的事? 笑着摇摇头,曹操并未多言,只是连忙跟上了袁绍。 而此时,出了馆舍的张奉,却驻足扭头多看了眼身后的阁楼。 “少君,方才与那袁公子的亲近是否过度了?”见张奉驻足,邓展不由小声问道。 扭头看向邓展,张奉微笑:“邓君以为,我若以寻常之礼同他攀谈,他便能将我放在眼里了吗?” 眉头微微锁起,半晌,邓展摇了摇头。 “所以说,既然我明知不能与他处成好友,我又何必对他谄媚。再说了。”张奉忽然不屑轻笑,“他袁本初当真以为翻了我张奉的后宅就能当没事发生一样过去了?” 瞬间瞪大眼眸,邓展眸中惊疑不定,“少君的意思是那夜潜入后宅的贼人是袁公子和曹公子?” 不可思议的看着张奉,邓展万万不敢相信,那夜翻墙从贼的竟然会是袁绍与曹操两位京中体面人物。 瞧了眼惊讶的他,张奉只是背负双手,优哉游哉的往回走。 当下,邓展也连忙追了过去,一路上不停的追问着,而张奉则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他说着。 等两人回到张府的时候,天色也已经黑了下来,张奉同何瑷一起用过晚膳后,便自顾去书房内翻阅一会,杨赐赠送的儒学典籍,毕竟那也算是这个时代儒家思想集大成者的毕生精华。 若是能够深刻领会其中的内容,张奉也必然能够有很大的感悟。 只是当张奉才阅读一个时辰,刚刚大致理解其中意思,却已然有些困倦想放弃的时候,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笃笃笃,少君。” “谁啊?”张奉烦躁的朝外喊了一声。 “是我,邓展!” “什么事?” “孟陀来了,他说有事想向你禀报。” 眉头瞬间挑起,当下,张奉也瞬间想起来,原来孟陀是张让在京中的监奴。 “让他进来!”伸手紧了紧肩上的裘衣,张奉嘟囔着起身:“你们就是诚心不想让我求学,将来我若学识不够,全都赖你们!” 虽说嘟囔,声音却是不小,只隔着一扇门扉的邓展与孟陀自是听的真切。 面色讪讪的推门进来,孟陀满脸堆笑,进来后直接俯首叩地向张奉行大礼参拜,“孟陀见过公子,打扰公子修学实乃奴下过错,请公子责罚。” “起来吧,你也是无心之过。”瞥眼孟陀高高举过头顶的双手中的玉翡翠,张奉端起榻案上的热茶,轻轻呷了一口。 抬头堆笑,孟陀连忙躬身上前,将一对玉翡翠放置在案几上,“此乃上等的和田玉雕制而成,知公子如玉,所以奴下特意收集过来,献给公子的。” 轻轻瞥了眼玉翡翠,张奉不置可否,瞧着孟陀幽幽道:“说罢什么事?” “不敢欺瞒公子。”低头讪笑,孟陀略显忸怩道:“陀想请公子替我主持公道,那袁家公子实在有些欺人太甚!” --------------------------- 今天也是一小更,欠了两小章了,小本子先记着。每天看有没有空,还一章。 第42章:准备搞事 孟陀话落,张奉也有些愣神,他没想到作为张让的监奴,他居然敢惹怒袁绍。 手肘搭在案几上,张奉看着孟陀,面色凝重询问道:“你怎么会与袁氏公子产生矛盾?” 当下,孟陀也是面色发苦,无奈说道:“其实我也不是故意与那袁公子为难,只是恰巧见公子与他交谈所以就凑上去说了几句。可是不曾想...” 原来张奉前往馆舍的时候,孟陀手下的附徒们就已经把消息传递给了他。毕竟张奉是张让之子,作为张让的监奴,张奉说不定将来就是他主子的人物。所以孟陀自然要向他示好。 于是收到消息的孟陀就迅速的向馆舍赶来,可惜不巧的是他来时张奉已经走了,但有馆舍奉附徒却看到张奉走前是亲昵的拍着袁绍的臂膀离开的。然后孟陀就懂了,原来自家少主与袁公子等京中名望权贵是好友。 所以,孟陀为了给自家少主巩固人脉,或者说找机会巴结上袁家,孟陀就颠颠的跑上去敲响袁绍与曹操进入的阁舍门扉。 那知当他表明身份来意后,那袁绍不但没有露出丝毫客气,反倒直接将他拒在门外。若是如此,倒也算了,当孟陀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却又与姗姗来迟的袁术撞了个满怀。 袁术纵横京中游侠界多年,牵鹰走狗之事可是做了不少,自身本就也养成了一股豪侠气。当下见到撞了自己的乃是张让的监奴,二话不说直接就呵斥了起来。 而孟陀虽是张让监奴,却大多时候都是被人奉承的,平日里除了张让他也不曾与多少人低声下气过,一来是没必要,二来是身边随时都带着三两好手。 此刻见孟陀受气,那三两好手一股脑直接围了过来。而袁术也不是怕事的主,见被人围住,竟是丝毫不慌,当着馆舍内就大声嚷嚷起来。 “甚么宦官监奴都敢狗仗人势,目中无人。”的抨击之语,只骂到最后,整个馆舍看客都拍掌叫好,终究是张让受辱,孟陀此次再想走,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留下来与袁术对峙。 而袁术在骂人这一会功夫,从馆舍往已经闻讯赶来了十数名京中游侠好手。纷纷抱拳拱手,手持兵刃矗立到袁术身后。 作为京中豪侠领袖,袁术绝不是浪得虚名。 仗着声势与形势上的抢强过孟陀,袁术那更是趾高气扬的示意麾下游侠推搡起孟陀及一众游侠,终究碍于对方人多势重,孟陀隐忍着没有动手,警告了一声后,灰溜溜的从馆舍走了。 而袁术在他走后,却是犹然不放过,依旧在馆舍内痛斥了宦官一顿后,才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转身走进了雅阁。 袁术也凭借这一次怒斥,在京中好好扬了扬自己名声。 沉默抚摸着玉翡翠,张奉凝眸沉思,良久才说道:“没想到居然是袁术,这货听起来就不像个正常人,果然干的都不是正常事。”轻轻将玉翡翠放下,张奉负手起身,幽幽呢喃,“不过你想扬名,自去扬名便是,踩着我张家的肩膀上位恐怕有些不妥吧。” 尽管张奉想尽量缓和与士子们的矛盾,毕竟他现在属于反派的宦官派系,可是天下士子也并非都拧成一股绳的,像袁家这种想趁势崛起的比比皆是。, 别看他袁家现在风头正盛,将来若倒了等待分割利益的人也同样会伸手推一把。 而且从历史上,这袁术与袁绍手下的文臣武将就能看出来,这袁家说起来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但大多都是那些追名求利的罢了。 所以,从一开始张奉就想好了,若要树立一个世家敌人,不如就选择他袁家! 瞧眼孟陀,张奉出声让他起来后,才又继续问道:“那你与袁术争执时,楼上雅阁中可见有道士出现?” 摇摇头,孟陀如实回答,虽然他不认识史子眇,但他的那副装扮,若是出现,也还是好分辨的。 见孟陀这么回答,张奉也不再多问什么,可能史子眇并没有出来,只是遣史阿出来看一看,毕竟他也不一定知道孟陀就是张让的人。 悄然轻吸一口气,张奉想了一会,才望着孟陀道:“我书信一封,你安排人进宫交给阿翁,在他见了信后,便知道怎么做了。” “还有你遣人出去散播袁术仗着袁家荫蔽,不将诸位常侍,连带着他的族叔袁赦都不放在眼里,还说他曾私自翻越别人后宅,行那龌龊贼盗之事。” “这。”听着张奉的交代,孟陀也是一脸错愕。 “你不用管这么多,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想了想,张奉又道,“而且你明天一大早就要在馆舍出现,并且必须要让袁术的游侠眼线看到。” “少主,说是如此,我岂不是成了那袁术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必然会除我而后快的!” “你放心,有我在!”面色冷静,张奉极力安抚下孟陀惶恐不安神情。“这样,明日我会让邓展早些到馆舍的,到时候会有他来从旁协助你!” 听张奉这么一说,孟陀才幽幽松了口气。 随后张奉又出言宽慰了几句后,才看着他友情忐忑的离去。 等到孟陀离去后,张奉则又迅速来到后宅,找到了何瑷,三言两语的哄哄她后便直接定下,委托他明日去寻何苗前往馆舍的事情。 是的,张奉并没有要求何瑷去寻何进援助,因为他还不想在没有什么作为的时候,就把何进搬出来作为靠山,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而后,他又书信一封,让府内仆从明日清晨送到侍御史桓典的府上。 最后张奉才安安稳的进入梦乡。 而这一夜,洛阳坊间却是留言四起,从袁术怒斥张让监奴到袁家要对十常侍下死手,甚至不惜动用一切力量将所有宦官铲草除根。 更有流言说,袁术已经纠集许多游侠豪士,要冲入皇宫清君侧! 甚至说,袁术都不满袁隗,他要取而代之成为当代的袁家家主,将中常侍袁赦驱逐出族谱,他袁氏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已经谁都不怕了。 翌日清晨,张奉大清早就出门了,往城外走去。 - 第43章:再赴馆舍 张奉从步广里出来的,沿着内城大道一路向南走,经过沿途的茶肆酒馆的时候,里面的议论声早已经烦扰起来。 关于门生故吏遍及天下的京中第一豪族,袁氏的族内争斗。袁家嫡子袁术因为不满袁绍和当代袁家家主袁隗,决定自己站出来对付宦官。 昨日还在馆舍内痛斥当朝第一常侍张让府上的监奴。 虽然对方没有官身但作为张让的监奴,他可是有上达天听的门路,一些外放的刺史郡守想要有所调动,与他都是好言相说的。而袁术却是当堂怒斥,丝毫不留情面。 昨夜时分,坊间对袁术的大义凛然的举动都是争相传颂的,只是没有想到,一夜过后,关于袁家又放出了内斗的劲爆消息,相比与其他,看客们还是更 第44章:二袁之争 袁绍与曹操进门的瞬间,并不是直接发现张珣的,而是注意到正堂高台席案上端坐的一人。 馆舍内人头攒动,这是他们来之前就预料到的事情。 即使张珣集结再多的豪侠,只要在这京中,他就不敢冒然对袁绍动手,这便是大汉第一强族的底气。 所以对于馆舍内的游侠,他也大多是当做看客来对待,而真正让他皱眉的是中堂上正自顾饮茶的桓典。 侍御史桓典。 作为桓家当代青年才俊,桓典作为侍御史其实已经很厉害了。要知道并州的名门望族王氏子王子师,从19岁踏入仕途,在州郡为官多年,政绩斐然,才与不久前被司徒府举高第征辟为侍御史。 而侍御史才是他人生的一大跳板,今后才有机会去获得更多的任命。 历史上,王允也正是被征辟为侍御史不久后,爆发了黄巾起义,而后就被直接任命为豫州刺史,平定黄巾大胜,若不是他脑袋耿直非要举报宦官贪腐,恐怕早已经位列公卿了。 可见,侍御史其实相较与其他议郎、郎中之类,还是一个仕途晋升上很好的跳板。所以,桓典若不是为人直言不讳,恐怕也早已飞黄腾达。 可即便他在侍御史的位置上遇见不平总是谏言不避,甚至有时候直谏宦官,都依旧安然无恙的在朝中待着。 由此也不得不说其家族的强大底蕴,数朝太傅,门生故吏人脉极广,在这洛阳,大多数人还是要卖他桓家一个面子的。 互相对视一眼,袁绍与曹操不约而同的向桓典方向走去。 “公雅!”作为世家豪族,基本的尊重礼仪还是需要遵守的。 仿佛才瞧见袁绍二人,桓典也悄然起身,朝着二人拱手作揖,“本初、孟德!” 互相见礼后,桓典环顾一下四周,才恍然又道:“我在此处等人,不知二人此来可是有事?” 闻听桓典如此说,袁绍与曹操心下虽然生疑他为何这么巧,恰好今日在馆舍有约。但既然他已经解释,又没有干涉他们行事的意思,袁绍也不想招惹事端。 微笑向桓典回礼,袁绍周身豪气爽朗,“我等也是有事前来,既然公雅已经有约,我等也不便叨扰,日后若有闲暇不妨再畅谈吧!” 拱手致别,世家豪族间见面寒暄了后,都选择默契的互不干扰。 环顾四周,袁绍也发现了一处阁间帷帘周围聚拢了不少游侠,当下,他与曹操便直奔那里走去。帷帘周围的悠闲见他们走来,却并没有主动避让,而是依旧默默站在那里不动弹。 皱眉停下脚步,袁绍看着帷帘后,问道:“敢为帷帘后可是张常侍府中管事?” 没有回应,馆舍内很安静。 袁绍并没有尴尬,依旧冷静的看向帷帘,继续开口:“我乃袁绍,今日前来想向张管事请教一些问题!” “昨日我曾拜访过袁公子,袁公子既然不愿相见,今日又何必再见。”稍倾,帷帘后张珣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况且你袁家的事务我一个管事又有何可教袁公子的!” “绍以为我与张管事之间当有些误会,今日或许可以解开。” “袁公子谦让了,卑鄙之人岂敢与公子有何嫌隙,还请会把,我今日只是在此等人罢了。” 眉头微微皱起,袁绍心下有些恼怒,其实他来之前就已经估算到张珣并不好沟通,但没有想到居然连面都见不到。 “我只想与张管事聊一聊,你却一直避而不见。莫不是我袁家谣言之事,与阁下有关!”神色一凛,袁绍见他既然不愿见面,索性就将罪责直接推给他。 话落只见帷帘后的身影豁然起身,走了几步准备出来,最后却又停下。 “我今日在馆舍是等候贵人的,袁家虽然是京中大族,但也莫要欺人太甚,我家主也并非尔好相与之人!” 眼角微皱,张珣这一回答,却更让袁绍笃定事情就是他在搞鬼。如今他找上门,这张珣是做贼心虚,所以避而不见,看来他与曹操的推测是对的。 “袁绍!” 而就在袁绍准备继续激将张珣的时候,从馆舍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喝声,闻听此声,袁绍与曹操尽皆皱起了眉头。 下一刻,只见袁术手握宝剑,周身跟着数十名健壮豪侠,直接涌进了馆舍了。有些看客的游侠,直接被袁术手下们清了出去。 原本拥挤的馆舍,也稍微显的宽敞了些。 不过张珣带来的游侠们却并没有离去。但袁术却不管这些,只是随意横一圈后,直接盯向袁绍,冷冷道:“袁本初,谣言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公路,身为袁氏子汝言行当尊礼。”清冷斥责他一声,袁绍直接驳斥道:“况且涉及到家族声誉,我岂会做这等无智之举。” “我看就是你嫉妒我突然扬名,所以才让人暗中鼓捣的!”袁术此时正在怒气头上,而且他也想把这个臭名给快点甩掉。 不过作为他二人间多年和事佬的曹操,此时也站了出来,说和道:“公路,你且先冷静下来,我与本初也是正在查探此事!” 说着,曹操已经走到袁术身边,一边拨开他握着剑柄的右手,一边凑近耳边低声道:“难道你没有发现今日馆舍内的游侠比昨日多了许多?” “多了又怎样,难道他们还敢对吾不利不成?”下意识降低音量,袁术回应起曹操。 心下一阵无奈,但曹操还是引导道:“换句话说,是谁昨日在馆舍内痛斥张让那监奴的,又是谁仗着身边游侠多,在馆舍内大放厥词的!” 表情迅速变幻,袁术也不是愚笨脑袋,只是有时候容易激动,但在曹操的引导下,他还是能迅速想到问题的关键的。此时,结合情况在回想一下,还真有可能是那张让监奴所为。 不动声色瞥了眼袁绍,袁术挨了记白眼后,也不尴尬,迅速抬头在馆舍内逡巡一圈后,直接朗声喝问道:“昨日张让府上那监奴在哪里,给我站出来!” 第45章:还真有贵人 袁术这一声断喝,方才安静的馆舍,瞬间又骚动起来。 比起豪气爽朗的袁绍,袁术此人给人的印象还当真嚣张跋扈的紧。难怪坊间一直流传着袁术路中悍鬼的名号,如今看来,以他出身的家世,他真的是对所有人都是看不上的。 换句话说,他就是这个时代顶尖的纨绔子弟。 然而家族的荫蔽,还是让他能够享受最好的资源,最多的支持,普天之下有源源不断的奔着汝南袁氏名头而来的人送过来让他使唤。 或许,这就是同为顶级世家的杨修,后期凭借聪明才智目空一切的原因。 微微皱起眉头,桓典扫了眼嚣张的袁术,没有出声,依旧低头饮着茶水。方才和袁绍见过礼后,他已经转换了座位方向,此时恰好是侧着余光能瞧见他们的。 而袁术自然是也瞧见了桓典,不过素来孤傲的他,却并没有去寒暄。一来他如今有要事需处理,二来,在他观念中桓家已经渐渐没落,没有必要在多费心思去结交。 馆舍内一阵骚动,帷帘外张珣带来的游侠也面色凝重起来,久在京中混迹,他们对于路中悍鬼袁公路的名号还是熟悉的。而且袁术向来身具豪侠气,又善于结交,京中坊间里巷但凡有些名气的游侠,没有不认识他的。 而这些游侠中,名气较大且有些实力的豪侠们,大多都是被他招拢的。 至于他们这些追随张珣的游侠,则多是奔着钱财而来,至于其他的报效国家的心思,则淡了很多,甚至说的直白点,关键拼命的时候,他们其实并不会为张珣赴死的。 见面前的游侠目光闪躲,在看他们身后的帷帘中人影闪烁,当下,袁术直接再次手握腰间宝剑,大步向帷帘走去。 低着头,受张珣恩惠的游侠,不敢与袁术动手,却也不愿轻易离开。 然而袁术却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怒眸震声呵斥:“让开!” 与此同时,随其一同前来的众豪侠,迅速上前,二话不少直接将挡在路前的游侠们推搡开。 “你们想做什么!”终究张珣收拢的游侠中,还是有几个可以拿的出手的。此刻,见己方受窘,也站出来发声。 “袁公子请张管事出来说话,你们没听见吗?”并不将那游侠头领放在眼里,袁术身边的壮硕豪侠直接呛声回应。 “我家管事不想见袁氏公子!” “放肆,我家公子想见的人,还没有见不到的!”扈从豪侠也是久随袁术,性格跋扈非常,“今日你们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否则,莫怪我等不讲情面,直接将你家管事拖出来!” “你可知道此乃馆舍!”怒眸盯着那豪侠,游侠首领面色凝重,作为双方的发言人,他必然不能势弱,“尔等若敢再次闹事,小心廷尉的官司!” 面对张珣游侠的警告,袁术扈从豪侠也稍微愣了愣,扭头瞧了眼袁术,却见他眼眸中只有冷笑,当下,迅速领会意图,直接喝道:“动手!” 一语话落,早就蓄势待发的众袁术扈从直接一拥而上。 袁术这一声断喝,方才安静的馆舍,瞬间又骚动起来。比起豪气爽朗的袁绍,袁术此人给人的印象还当真嚣张跋扈的紧。难怪坊间一直流传着袁术路中悍鬼的名号,如今看来,以他出身的家世,他真的是对所有人都是看不上的。 换句话说,他就是这个时代顶尖的纨绔子弟。 然而家族的荫蔽,还是让他能够享受最好的资源,最多的支持,普天之下有源源不断的奔着汝南袁氏名头而来的人送过来让他使唤。 或许,这就是同为顶级世家的杨修,后期凭借聪明才智目空一切的原因。 微微皱起眉头,桓典扫了眼嚣张的袁术,没有出声,依旧低头饮着茶水。方才和袁绍见过礼后,他已经转换了座位方向,此时恰好是侧着余光能瞧见他们的。 而袁术自然是也瞧见了桓典,不过素来孤傲的他,却并没有去寒暄。一来他如今有要事需处理,二来,在他观念中桓家已经渐渐没落,没有必要在多费心思去结交。 馆舍内一阵骚动,帷帘外张珣带来的游侠也面色凝重起来,久在京中混迹,他们对于路中悍鬼袁公路的名号还是熟悉的。而且袁术向来身具豪侠气,又善于结交,京中坊间里巷但凡有些名气的游侠,没有不认识他的。 而这些游侠中,名气较大且有些实力的豪侠们,大多都是被他招拢的。 至于他们这些追随张珣的游侠,则多是奔着钱财而来,至于其他的报效国家的心思,则淡了很多,甚至说的直白点,关键拼命的时候,他们其实并不会为张珣赴死的。 见面前的游侠目光闪躲,在看他们身后的帷帘中人影闪烁,当下,袁术直接再次手握腰间宝剑,大步向帷帘走去。 低着头,受张珣恩惠的游侠,不敢与袁术动手,却也不愿轻易离开。 然而袁术却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怒眸震声呵斥:“让开!” 与此同时,随其一同前来的众豪侠,迅速上前,二话不少直接将挡在路前的游侠们推搡开。 “你们想做什么!”终究张珣收拢的游侠中,还是有几个可以拿的出手的。此刻,见己方受窘,也站出来发声。 “袁公子请张管事出来说话,你们没听见吗?”并不将那游侠头领放在眼里,袁术身边的壮硕豪侠直接呛声回应。 “我家管事不想见袁氏公子!” “放肆,我家公子想见的人,还没有见不到的!”扈从豪侠也是久随袁术,性格跋扈非常,“今日你们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否则,莫怪我等不讲情面,直接将你家管事拖出来!” “你可知道此乃馆舍!”怒眸盯着那豪侠,游侠首领面色凝重,作为双方的发言人,他必然不能势弱,“尔等若敢再次闹事,小心廷尉的官司!” 面对张珣游侠的警告,袁术扈从豪侠也稍微愣了愣,扭头瞧了眼袁术,却见他眼眸中只有冷笑,当下,迅速领会意图,直接喝道:“动手!” 一语话落,早就蓄势待发的众袁术扈从直接一拥而上。 第46章:袁术的克星 或许这就是袁术出身自顶级士族的底气,即便面对当今皇后的兄长,将来的权贵外戚何苗,他都能毫不犹豫的直接发问。 其实他询问何苗的话本身是没有问题的,但此时当着众人的面问出来,让外人看了,似乎是有些不尊重何苗乃至何氏的。 微微皱眉,袁绍看向袁术,张了张嘴,想要出面缓和两句。却被一旁的曹操,默默拉了一下。顺着曹操的目光,袁绍瞧见何苗原先对着笑容的脸上此刻也收敛了起来。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心情有些不美丽。 “公路说笑了,我岂能代表何家,何家一向是由我兄长执掌的!”平静的回应他,何苗终究还是又眯眼笑了起来,环顾一圈,最后朝帷帘方向努了努嘴,道:“受舍妹所托,今日有些事情需要与张府商议。” “叔达说的张府又是哪家?”眉宇凝重,袁术也并非不懂察言观色的人,虽然明显瞧见何苗有些不悦,但在他心里为了袁家大事,他还是得问出来。 笑容再次消失,何苗冷漠看着袁术,虽说袁家是当今天下的顶级家族,寻常人家是招惹不得的,但如今何家贵为皇戚,也不是他一个公卿家族可以随意招惹的。 “公路似乎是对何家的事情颇感兴趣,若是如此,不如改日让家兄登门拜访袁司徒?” 见何苗语气如此冷冽,袁术终究还是不敢在坚持,只能松下气势,缓和道:“叔达当知我并无恶意。”笑着环顾四周,袁术特意压低声音靠近小声道:“其实不瞒叔达,我手上正有一笔不错的买卖,向抽时间与你谈谈!” 眉梢微微轻挑,何苗看着袁术,消失的笑容又重新浮现,“有此事,公路何早说!” 见何苗瞬间转怒为喜,袁术心下也不由鄙视。终究何家是屠户出身,些许蝇头小利就能让他们改变态度,终究是成不了大气候。 面上擎着笑容,袁术能在游侠中吃得开,洞察人心的本事还是有的,“我这不是想着叔达可能与张家有什么重要事情么,所以想问个清楚。” “哦!也无甚大事。”终究袁术的买卖打动了何苗,当下他也打开了话匣子,或许这就是袁术出身自顶级士族的底气,即便面对当今皇后的兄长,将来的权贵外戚何苗,他都能毫不犹豫的直接发问。其实他询问何苗的话本身是没有问题的,但此时当着众人的面问出来,让外人看了,似乎是有些不尊重何苗乃至何氏的。 微微皱眉,袁绍看向袁术,张了张嘴,想要出面缓和两句。却被一旁的曹操,默默拉了一下。顺着曹操的目光,袁绍瞧见何苗原先对着笑容的脸上此刻也收敛了起来。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心情有些不美丽。 “公路说笑了,我岂能代表何家,何家一向是由我兄长执掌的!”平静的回应他,何苗终究还是又眯眼笑了起来,环顾一圈,最后朝帷帘方向努了努嘴,道:“受舍妹所托,今日有些事情需要与张府商议。” “叔达说的张府又是哪家?”眉宇凝重,袁术也并非不懂察言观色的人,虽然明显瞧见何苗有些不悦,但在他心里为了袁家大事,他还是得问出来。 笑容再次消失,何苗冷漠看着袁术,虽说袁家是当今天下的顶级家族,寻常人家是招惹不得的,但如今何家贵为皇戚,也不是他一个公卿家族可以随意招惹的。 “公路似乎是对何家的事情颇感兴趣,若是如此,不如改日让家兄登门拜访袁司徒?” 见何苗语气如此冷冽,袁术终究还是不敢在坚持,只能松下气势,缓和道:“叔达当知我并无恶意。”笑着环顾四周,袁术特意压低声音靠近小声道:“其实不瞒叔达,我手上正有一笔不错的买卖,向抽时间与你谈谈!” 眉梢微微轻挑,何苗看着袁术,消失的笑容又重新浮现,“有此事,公路何早说!” 见何苗瞬间转怒为喜,袁术心下也不由鄙视。终究何家是屠户出身,些许蝇头小利就能让他们改变态度,终究是成不了大气候。 面上擎着笑容,袁术能在游侠中吃得开,洞察人心的本事还是有的,“我这不是想着叔达可能与张家有什么重要事情么,所以想问个清楚。” “哦!也无甚大事。”终究袁术的买卖打动了何苗,当下他也打开了话匣子,或许这就是袁术出身自顶级士族的底气,即便面对当今皇后的兄长,将来的权贵外戚何苗,他都能毫不犹豫的直接发问。其实他询问何苗的话本身是没有问题的,但此时当着众人的面问出来,让外人看了,似乎是有些不尊重何苗乃至何氏的。 微微皱眉,袁绍看向袁术,张了张嘴,想要出面缓和两句。却被一旁的曹操,默默拉了一下。顺着曹操的目光,袁绍瞧见何苗原先对着笑容的脸上此刻也收敛了起来。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心情有些不美丽。 “公路说笑了,我岂能代表何家,何家一向是由我兄长执掌的!”平静的回应他,何苗终究还是又眯眼笑了起来,环顾一圈,最后朝帷帘方向努了努嘴,道:“受舍妹所托,今日有些事情需要与张府商议。” “叔达说的张府又是哪家?”眉宇凝重,袁术也并非不懂察言观色的人,虽然明显瞧见何苗有些不悦,但在他心里为了袁家大事,他还是得问出来。 笑容再次消失,何苗冷漠看着袁术,虽说袁家是当今天下的顶级家族,寻常人家是招惹不得的,但如今何家贵为皇戚,也不是他一个公卿家族可以随意招惹的。 “公路似乎是对何家的事情颇感兴趣,若是如此,不如改日让家兄登门拜访袁司徒?” 见何苗语气如此冷冽,袁术终究还是不敢在坚持,只能松下气势,缓和道:“叔达当知我并无恶意。”笑着环顾四周,袁术特意压低声音靠近小声道:“其实不瞒叔达,我手上正有一笔不错的买卖,向抽时间与你谈谈!” 眉梢微微轻挑,何苗看着袁术,消失的笑容又重新浮现,“有此事,公路何早说!” 见何苗瞬间转怒为喜,袁术心下也不由鄙视。终究何家是屠户出身,些许蝇头小利就能让他们改变态度,终究是成不了大气候。 面上擎着笑容,袁术能在游侠中吃得开,洞察人心的本事还是有的,“我这不是想着叔达可能与张家有什么重要事情么,所以想问个清楚。” “哦!也无甚大事。”终究袁术的买卖打动了何苗,当下他也打开了话匣子, 第47章:霸道的张奉 张奉的出现,在众人的意料之外,或许又是意料之中。 至少当曹操见到他领着一众学子,错愕的站在门口的时候,并没有感到多少惊讶。或许,在他潜意识里,张奉就应该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下。 从帷帘后踱步出来,袁术目光投向张奉,微微蹙眉,这个眉宇间略显轻挑的青年让他感觉有些不舒服。说他狂放,却表现的谨慎,说他小心,但言语中却听不出半分担忧,仿佛吃定了他们会允许他领众学子进入馆舍一般。 “原来孟德与本初兄也在此处,还真是有缘呐!”没等袁术开口,张奉却是率先同曹操、袁绍打起了招呼。 面色平静,袁绍轻轻点了点头,曹操则本着缓和关系的心思,微笑与他颔首示意了一下。见他二人反应,张奉倒也没有在意,而是将目光投向袁术方向。 轻咳一声,正当袁术准备自我介绍的时候,张奉看着他的方向眼光逐渐放亮,旋即轻声呼唤:“兄长!” “哈哈哈!”袁术身后同时响起何苗爽朗笑声,接着只见他越过自己,张开双臂向张奉迎去,“你我也许多日子不曾见了!”欢笑着,何苗上前直接把住张奉的手腕,拉着他亲切道:“听闻你最近受了陛下恩宠,有许多大事需办?” “兄长这却言过了。”噫声嗔怪一下,张奉看向何苗笑道:“天子所命奉自当尽心去办,不过眼下,再大的事也比不上与兄长叙旧的!” 伸手点了点张奉,何苗笑的愈发开心,他发现自己这个妹夫可越来越会说话了。 “来来我同你引介一下。”说着,何苗拉着张奉的手,便要同他介绍袁术互相认识,从方才张奉与曹操二人的招呼来看,他应该是就不认识袁术的。 “张管事怎会在这里?”自动越过袁术,张奉看向张珣眉宇间包含询问。 “奴下奉少夫人之命,前来馆舍与何君商议事情的。”张珣恭敬回应。 “那你商议完了吗?” “商议完了。” “商议完了,你就走吧!”随意摆了摆手,张奉似乎并不打算与张珣多说什么。然而他此言一出,馆舍内气氛瞬间就微妙了起来。 方才何苗还堆满笑容的脸,渐渐僵硬起来。曹操与袁绍也同时凝眉,至于袁术则直接毫无顾忌的开口插插,“我与张管事还有事情商议,他眼下并不能走!” 一声威严声音直接在馆舍的中堂响起,将张奉的话迅速驳回。 扭头看向发声的袁术,张奉挑了挑眉,道:“这位杵在此地,似木柱一般的人物,是那家的?怎说话这么不知礼数?” “放肆!怎么同袁公子说话的!” 袁术还未反驳,周身拱卫的扈从豪侠便已经开口训斥起来。 “袁公子?”疑惑的扭头看向一旁的袁绍,张奉面露不解,半晌,才幽幽笑道:“看起来本初兄也不过如此,京中有人冒充你袁家人的名号,你居然都还不知道。”笑着摇头,“可笑,可笑!” “混账,此乃袁术公子,你竟也敢欺辱!” “啪!”话音落下,一个耳光声瞬间响起。 瞬间整个馆舍都安静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默默看着张奉。 双手背负,面色清冷,方才的笑容已经消逝,“不长眼的东西,这你有你说话的份吗?” 张奉的出现,在众人的意料之外,或许又是意料之中。 至少当曹操见到他领着一众学子,错愕的站在门口的时候,并没有感到多少惊讶。或许,在他潜意识里,张奉就应该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下。 从帷帘后踱步出来,袁术目光投向张奉,微微蹙眉,这个眉宇间略显轻挑的青年让他感觉有些不舒服。说他狂放,却表现的谨慎,说他小心,但言语中却听不出半分担忧,仿佛吃定了他们会允许他领众学子进入馆舍一般。 “原来孟德与本初兄也在此处,还真是有缘呐!”没等袁术开口,张奉却是率先同曹操、袁绍打起了招呼。 面色平静,袁绍轻轻点了点头,曹操则本着缓和关系的心思,微笑与他颔首示意了一下。见他二人反应,张奉倒也没有在意,而是将目光投向袁术方向。 轻咳一声,正当袁术准备自我介绍的时候,张奉看着他的方向眼光逐渐放亮,旋即轻声呼唤:“兄长!” “哈哈哈!”袁术身后同时响起何苗爽朗笑声,接着只见他越过自己,张开双臂向张奉迎去,“你我也许多日子不曾见了!”欢笑着,何苗上前直接把住张奉的手腕,拉着他亲切道:“听闻你最近受了陛下恩宠,有许多大事需办?” “兄长这却言过了。”噫声嗔怪一下,张奉看向何苗笑道:“天子所命奉自当尽心去办,不过眼下,再大的事也比不上与兄长叙旧的!” 伸手点了点张奉,何苗笑的愈发开心,他发现自己这个妹夫可越来越会说话了。 “来来我同你引介一下。”说着,何苗拉着张奉的手,便要同他介绍袁术互相认识,从方才张奉与曹操二人的招呼来看,他应该是就不认识袁术的。 “张管事怎会在这里?”自动越过袁术,张奉看向张珣眉宇间包含询问。 “奴下奉少夫人之命,前来馆舍与何君商议事情的。”张珣恭敬回应。 “那你商议完了吗?” “商议完了。” “商议完了,你就走吧!”随意摆了摆手,张奉似乎并不打算与张珣多说什么。然而他此言一出,馆舍内气氛瞬间就微妙了起来。 方才何苗还堆满笑容的脸,渐渐僵硬起来。曹操与袁绍也同时凝眉,至于袁术则直接毫无顾忌的开口插插,“我与张管事还有事情商议,他眼下并不能走!” 一声威严声音直接在馆舍的中堂响起,将张奉的话迅速驳回。 扭头看向发声的袁术,张奉挑了挑眉,道:“这位杵在此地,似木柱一般的人物,是那家的?怎说话这么不知礼数?” “放肆!怎么同袁公子说话的!” 袁术还未反驳,周身拱卫的扈从豪侠便已经开口训斥起来。 “袁公子?”疑惑的扭头看向一旁的袁绍,张奉面露不解,半晌,才幽幽笑道:“看起来本初兄也不过如此,京中有人冒充你袁家人的名号,你居然都还不知道。”笑着摇头,“可笑,可笑!” “混账,此乃袁术公子,你竟也敢欺辱!” “啪!”话音落下,一个耳光声瞬间响起。 瞬间整个馆舍都安静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默默看着张奉。 双手背负,面色清冷,方才的笑容已经消逝,“不长眼的东西,这你有你说话的份吗?” ” 第48章:刀兵相见 咚咚咚 在一阵脚步奔腾和呼喝声中,馆舍门口出现了数十位身着官府服饰的衙差。 手握腰刀缉绳陆续涌入馆舍,领头的衙差胡乱扫了眼馆舍内的情况,便将目光投向袁术。 数步径直来到袁术面前,衙差拱手问候:“袁公子!” 点头示意,袁术此刻见廷尉的人过来,底气也同时起来了,目光扫向张奉,“张医令,廷尉的人衙差来了,我也没有办法,有些事情还的听他们的。” “你们想要如何?”掠过袁术,张奉没有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而是直接投向那领头衙役。 “回公子的话,廷尉府收到举告,说永和馆舍内,有人出言恶意毁谤司徒袁家,所以我等奉命前来缉拿犯人归案。” “受人举告。”目光直视衙差,张奉余光瞥了眼张珣,“那我想请问,这恶意出言毁谤的人又是谁呢?” “中常侍张让府中管事,张珣!” “有证据吗?”张奉再问。 “证人在廷尉,我等需将其带回廷尉后,当堂审问后,才能告知公子。”作为廷尉的老卒,应对人诘难的话术他也算是张口就来。 “这么说,也就是你没有证据。但今天就要凭一面之词,就将张珣缉拿入廷尉了?”语调逐渐冷淡,张奉身上也散发出无形的威压来。 “公子见谅,廷尉府素来如此办事,我等也不过是依令而行,请公子切莫为难在下!” “呵!廷尉府办事还当真是讲规矩呢!”差役话落,张奉还没有开口,馆舍内堂处就响起了一道讥讽声。 眉头瞬间皱起,袁术此刻却才想起来侍御史桓典的存在。而在桓典出言的同时,曹操与袁绍面容也尽皆凝重起来。 没有去在意旁人表情,桓典自顾踱步来到人群中间,上下打量了一阵这差役,才幽幽道:“这么说来,你作为廷尉的衙役,其实可以证明廷尉府办案向来都是这般不讲规矩的吗?” 呐呐的看着桓典,当下,衙役也愣住了,他能做到廷尉府外差衙役们的队率,很多话语潜在含义都是能琢磨透的。而刚刚面前这位文士的话,虽然是询问,却有引为佐证的意思。 京中藏龙卧虎,虽然他受了袁术的指示,但也不敢恣意妄为的,毕竟方才这文士走来是,他余光瞧见袁绍与袁术二人的面色可是并不好看的。 其实说实话,廷尉府办案这么多年,虽然有不满的,甚至拒捕的但像文士这样问问题佐证的还真没有。多年混迹京中,衙差也是瞬间就有了抉择。 “此事乃廷尉府中贵人们的安排,我一无名衙役只能奉命办差,若先生想要了解廷尉的办事规矩,大可前往廷尉向贵人们询问,恕在下粗鄙答不上先生的问题。” 太极虽然在这个时代没有诞生,但推太极的本事,在任何时代都是存在的。 深深瞧了眼差役,桓典也没有恼怒,依旧再次问道:“也就是说今日这馆舍内,廷尉府就是要拿不出证据就抓人是么?” “对!廷尉府也不能这么霸道,没有证据就胡乱抓人吧!” “廷尉府欺人太甚,我早便听闻廷尉府虐待太学生,想来我等士子也不过贱命罢了!” 随着桓典的问话出口,周围围拢着原本只是看热闹的学子中,还是出现了数道声援。而随着有学子发声,馆舍内其余学子也纷纷骚动起来。 心下一紧,差役也感觉事情棘手起来,但当下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廷尉府自然是收到证据的,只是为了公府办法之严谨,举告信件都是不外露的。诸位贤达若是想亲眼得见证物,大可随我一道返回廷尉的!” 咚咚咚在一阵脚步奔腾和呼喝声中,馆舍门口出现了数十位身着官府服饰的衙差。 手握腰刀缉绳陆续涌入馆舍,领头的衙差胡乱扫了眼馆舍内的情况,便将目光投向袁术。 数步径直来到袁术面前,衙差拱手问候:“袁公子!” 点头示意,袁术此刻见廷尉的人过来,底气也同时起来了,目光扫向张奉,“张医令,廷尉的人衙差来了,我也没有办法,有些事情还的听他们的。” “你们想要如何?”掠过袁术,张奉没有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而是直接投向那领头衙役。 “回公子的话,廷尉府收到举告,说永和馆舍内,有人出言恶意毁谤司徒袁家,所以我等奉命前来缉拿犯人归案。” “受人举告。”目光直视衙差,张奉余光瞥了眼张珣,“那我想请问,这恶意出言毁谤的人又是谁呢?” “中常侍张让府中管事,张珣!” “有证据吗?”张奉再问。 “证人在廷尉,我等需将其带回廷尉后,当堂审问后,才能告知公子。”作为廷尉的老卒,应对人诘难的话术他也算是张口就来。 “这么说,也就是你没有证据。但今天就要凭一面之词,就将张珣缉拿入廷尉了?”语调逐渐冷淡,张奉身上也散发出无形的威压来。 “公子见谅,廷尉府素来如此办事,我等也不过是依令而行,请公子切莫为难在下!” “呵!廷尉府办事还当真是讲规矩呢!”差役话落,张奉还没有开口,馆舍内堂处就响起了一道讥讽声。 眉头瞬间皱起,袁术此刻却才想起来侍御史桓典的存在。而在桓典出言的同时,曹操与袁绍面容也尽皆凝重起来。 没有去在意旁人表情,桓典自顾踱步来到人群中间,上下打量了一阵这差役,才幽幽道:“这么说来,你作为廷尉的衙役,其实可以证明廷尉府办案向来都是这般不讲规矩的吗?” 呐呐的看着桓典,当下,衙役也愣住了,他能做到廷尉府外差衙役们的队率,很多话语潜在含义都是能琢磨透的。而刚刚面前这位文士的话,虽然是询问,却有引为佐证的意思。 京中藏龙卧虎,虽然他受了袁术的指示,但也不敢恣意妄为的,毕竟方才这文士走来是,他余光瞧见袁绍与袁术二人的面色可是并不好看的。 其实说实话,廷尉府办案这么多年,虽然有不满的,甚至拒捕的但像文士这样问问题佐证的还真没有。多年混迹京中,衙差也是瞬间就有了抉择。 “此事乃廷尉府中贵人们的安排,我一无名衙役只能奉命办差,若先生想要了解廷尉的办事规矩,大可前往廷尉向贵人们询问,恕在下粗鄙答不上先生的问题。” 太极虽然在这个时代没有诞生,但推太极的本事,在任何时代都是存在的。 深深瞧了眼差役,桓典也没有恼怒,依旧再次问道:“也就是说今日这馆舍内,廷尉府就是要拿不出证据就抓人是么?” “对!廷尉府也不能这么霸道,没有证据就胡乱抓人吧!” “廷尉府欺人太甚,我早便听闻廷尉府虐待太学生,想来我等士子也不过贱命罢了!” 随着桓典的问话出口,周围围拢着原本只是看热闹的学子中,还是出现了数道声援。而随着有学子发声,馆舍内其余学子也纷纷骚动起来。 心下一紧,差役也感觉事情棘手起来,但当下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廷尉府自然是收到证据的,只是为了公府办法之严谨,举告信件都是不外露的。诸位贤达若是想亲眼得见证物,大可随我一道返回廷尉的!” 第49章:名声 兵甲的碰撞声和纯粹的摩擦声,还是很容易分辨的。 说起来,普通人的生活中其实很少接触到镔铁交鸣声的,所以此时门外传来的声响就格外的引人注目。 馆舍内众人的目光纷纷集中到门口,包括袁术在内所有人内心都开始忐忑起来。 毕竟严格论起来,能够动用甲兵的事情,绝对不会是小事情。 环顾馆舍内所有人,眼下并没有可以惊动甲兵的存在。 谜底很快就解开了,没待袁术等人疑惑多久,门外的甲兵就直接手握腰刀冲了进来。 领头一人身材高大,手握宝剑,身后跟随的兵卒也皆是魁梧健硕的汉子。只是简单看一眼他们的装束,堂内似袁绍、曹操等见过世面的人,俱是心下震惊。 原本他们以为只不过是京中的执金吾,却不想从装扮上看,这些人竟是从宫内出来的。 领头的中年也不废话,横眉环顾一圈,拱手道:“虎贲军奉命护送史道人前往太医令张奉府邸!不知史道人可在?” 一语话落,袁术等人皆是面色惊变。而何苗也同样震惊不已,等到他看见从阁楼上下来的史子眇时,心下更是掀起惊涛骇浪。 作为何家人,他自然知晓史子眇的存在,那是皇子辩的贴身护卫兼供养道士,此刻他却单独出现在京中,那么是不是也就意味着,皇子辩已经回到皇宫了! 而这件事,作为何家人何苗竟然毫不知情! 目光震惊的看向一旁面带微笑的张奉,何苗心下只有震惊和复杂。 拂尘搭在手腕上,史子眇在史阿的陪同下也来到了大堂中。朝着虎贲军首领俯身一礼,史子眇只是淡淡道了句谢,便不再多言。 见状,虎贲军将领则直接扭头看向一旁的张奉,“张医令,来之前殿下特意叮嘱了,要你好生招待史道人,万不可怠慢了他!” “此是自然,为殿下分忧,奉分内之责。”颔首笑着回应,张奉说完,才缓缓抬起身子,扭头看向一旁的张珣,淡淡道:“你还楞在此处作甚,速速领着史道人回府!” 短暂错愕,张珣迅速反应过来,连忙躬身拱手应命,“遵命!” 说罢,张珣悄然直起身,满脸堆笑的来到史道人的面前,客气的向他伸手引导。与此同时,那虎贲军将领似乎也注意到馆舍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目光掠过廷尉队率的脸颊,幽幽开口询问:“某观这馆舍内多人拔剑逞威,可是遇到何难事?”说罢,也不待那队率回应,他又自顾环视一圈,淡淡说道:“剑乃君子之道,并非逞凶的兵器。” 话落,馆舍内袁术的豪侠扈从,眼看着张珣即将再次脱困,终究有人心中不忿,低声嘀咕埋怨了一句。虽然声音小到几乎不可听闻,但那虎贲将领正要转身离去的动作,却瞬间听了下来。 止住脚步,那虎贲中年,目光如电直接投向远处那豪侠,凝声发问:“我说的话你觉得不对吗?” 当下,众人目光都集中向那豪侠,在众人逼视下,那豪侠也不甘示弱,梗着脖子便迈步走了出来,“剑术只有高低,难道凭你身负官职,就能胡乱欺压他人吗!” “我给你机会同我较量!”语气冷淡,虎贲中年在那豪侠发出质疑后,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说出这句话。其实作为虎贲军将领,他根本没有必要向一个市井豪侠去证明什么,可是他还是做了。 此言一出,馆舍内再次安静下来,张奉张了张嘴想要劝说两句,却被虎贲中年抬手拦了下来,并没有赘言,虎贲中年冷漠看着那豪侠。 停顿数息,才幽幽出声:“出手吧!” 豪侠手握剑柄,屏住呼吸,既然有此机会,他也不介意展示一下自己的剑术。 然而,下一刻,他的剑还不见拔出。 众人只感觉大堂内光影一闪,紧接着就只看到锋利的剑刃抵在他的喉咙处。 只是眨眼间,众人甚至都没有看见那虎贲中年是何时出招的。当下,整个馆舍内皆是到抽气的声音。至于邓展、史阿等人则更是目光锃亮,直勾勾的盯着那虎贲中年。 而此刻馆舍内的一众豪侠,也都与他二人差不多,都是不可思议的盯着那虎贲中年。 默默收回宝剑,虎贲中年又看了眼张奉,才转身向领着一众虎贲军和史子眇等人往外走。 待他你们走后,馆舍内的众人才渐渐回过神来,这个时候,人群中有人也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此人剑术数次了得,今日这馆舍内恐怕无人能出其右。” “岂止是这馆舍,我以为整个京中恐怕都难寻与他匹敌的剑客。” 汉时尚武,剑术也是士子和游侠都推崇的存在。所以对于这突然冒出来的剑术高手,一时间,馆舍内也是众说纷纭。 “你们说。”这是人群中,一道声音忽然冒出:“此人身为虎贲军首领,会不会就是传闻中身在宫内的剑术大家王越!” 此言一出,瞬间得到许多人的响应。转眼间,方才还众说纷纭的馆舍似乎也有了统一的答案。 而听着游侠们的议论,袁术的面色却并不好看,本来就没有多少笑容的他,此时面上更加阴郁了许多。 目光对上张奉,袁术冷笑:“张医令果然是好本事,今日我袁公路栽在你的手上,我认了。来日方长,在这京中,希望你我且有机会再次相遇!” 说罢,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就直接跨步走出了馆舍。 而张奉自始至终只是保持着微笑。袁术走后,袁绍与曹操也相继走了过来,瞥了眼张奉,袁绍依旧入先前般冷淡的拱了拱手,随后也不寒暄,便直接迈步走了。 曹操倒是朝他点了点头后,才追着袁绍一同离去。 随着曹操与袁氏兄弟相继离去,馆舍内的气氛也顿时为之一松。转身看向身旁的桓典,桓典也瞧着他,冷着一张脸,拱了拱手随后也直接走了。 如此反应倒是让一旁的邓展一脸懵逼,怔怔的看着桓典似乎负气离去的背影。邓展挠了挠头,想要询问,张奉却摇头轻笑,不去解释。 其实他心里清楚,桓典肯定又是为没有出到力而恼羞成怒。 摇头轻笑,张奉没有管这些,因为此时何苗已经笑容满面的擒住了他的手。 第50章:隐患 刚才馆舍中发生的事情,何苗作为亲身经历的人,当然是看的一清二楚。 桓典到底何张奉是什么关系,他暂且不提,但能将袁氏兄弟玩弄在鼓掌中的张奉,绝对已经不是他何苗可以忽略的存在。 “贤弟,我也不与你多说其他,往后这洛阳城内但凡有什么需要为兄帮忙的地方,只管言语便是,你我两家既然已经联姻,遇事岂能让你一人去承担!” 大义凛然,此时何苗与张奉说话的语气与先前已经截然不同,旁他暂且不提,仅他身上的这份无耻的性格倒是颇和张奉胃口。 古往今来,凡是成大事的必定是有一副好心态。说的直白些,就是脸皮够厚,心够黑,何苗可能做不到心黑手辣,但脸皮厚也能去抵赖掉很多事情。 “兄长宽心,何瑷常与我提起兄长,言在何家时,便是兄长对他多有照抚,如今你我两家更当多加亲近才是。”轻轻拍了拍何苗的手,张奉笑容满面道:“过几日我便要奉陛下旨意,在南宫大道旁督造翻车渴水了,到时候,兄长或许可以遣人来商讨些耗材的事情。” 闻言,何苗胖墩墩的脸庞上一双小眯眼,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兴奋的盯着张奉,何苗连声点头应和,“好!届时我定遣人协助贤弟一起完工。” 何苗如今没有官职在身,所以大多数时间心思都是扑在何家的生意上,此刻,张奉将督造翻车渴水的工程的事情说与他听,明显就是想要让他帮忙的同时,给他机会赚一笔。 生意场上的人都知道,做任何生意都没有做皇家的声音来钱快。 激动的抓着张奉的手,何苗环顾四周,见都是些学子,当下也想起张奉是要与他们一同进食的,于是为了避开这尴尬的集会,他便随意推脱了个借口离开了。 而何苗离开后,一众被张奉从鸿都门学忽悠来的学子们,也渐渐放开了,见识了方才张奉横对袁家公子而不落下风的豪气场景,此刻众士子对张奉自是别有一番认识。 其实像他们这些在鸿都门学里求学的学子,说白了要么是寒门落魄世家子,要么是根本找不到门路的俊贤才子,只是他们万万是搭不上袁家这条顶级家族的门槛的。 或许从出身上他们就已经被沙汰出袁家门生故吏的资格,所以此时面对将袁家都不放在眼里的张奉,他们自然是敬畏多与肆意的。 毕竟张奉还是手握着他们跨入政坛的最佳同行证的,只要能够得到张奉的许可,他们能够入补三署郎,成为朝廷郎官,说不定,他们的人生就将从此改写。 所以面对此刻的张奉,这些学子都是将他当做恩师、举主来对待的。而张奉也并没有端架子,而是亲切的同这些学子们一起畅谈甚欢,认真聆听熟悉他们的生活与事情。 这让诸位学子都感受到一种得遇恩主的幸运感,或许等到张奉将来真的会他们做些什么举荐后,他们就真的会以张奉的门生而自居。 随着张奉与众士子聊的越来越欢快,馆舍内的气氛也被推向了高潮。这此,张奉邀请来馆舍的都是他之前瞄准好的,有开发潜力的士子,不论这些人是否有经天纬地之才,但只要好好培养,将来治理稳定一方州郡想来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其实归根结底,也只能怪到这个时代,知识文化的普及不到位。在书籍经典被作为传家宝延续的这个时代,知识是很难被底层百姓接触到的。 不识字,是社会的普遍现象。 在这个时代,语言才是人们交流的最主要途径。而并非书信、简牍,这些可以记录传递信息的存在。 甚至两人间有个什么约定,还要亲自跑到对方跟前,向他当面述说的。若是让人转述,那这个说话的人就必须要在乡里间是公认值得信任的存在。这样,才有资格替别人佐证,传递信息。 至于像世家群体通过书信来告知消息的事情,底层乡里的人是根本没有机会的。 所以,在这个能够活下来都不容易的时代,还能读书识字的人家,又岂能真的是氓首之家。只不过家道中落,不复当年而已。 而这些人,要么祖上曾天资聪颖功名傍身,要么就是有些身份的宗族子弟。 所以对于不被世家所接受的张奉而言,这些人才是他真正可以拉拢的人。 一番觥筹交错,张奉与这些士子们倒是完全打成一片,其中优秀的人他也记在心中,准备补入三署郎。 当然,他作为太医令没有资格甄选三署郎的任命,但他可以通过何进去补入这些名额,至于三公们要举荐的人,他也可以考虑考虑再说。 只是今日与袁术间的争锋传扬出去后,也不知司徒袁隗还会不会为袁家门生们补入三署郎的名额。不过张奉在袁术走后,也立即让邓展通知市井,解除对袁家消息的传递。 他在向袁家释放一个信号,如今的张奉,他既代表何氏外戚又代表张氏宦党,虽然说这样的身份很容易引来众人攻击,但只要他运筹得道,恐怕也没有人敢来触他的霉头。 毕竟,如今的袁术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而从今日袁术这件事情开始,张奉这个名字开始正式在京中皇城内外传扬开了。 若是原先张奉的名字还只限于皇宫内外,现在恐怕整个洛阳都要有张奉的名号了。 同时随着张奉的声名鹊起,也引来了越来越多人的关注。旁人不说,只是这洛阳城内一直风头鼎盛的袁家两位,就开始对张奉慎重起来。 在袁绍的交际圈子中,张奉被提到的次数越来越多。 宫内的消息也渐渐传出来,张奉在中常侍孙璋、郭胜等人的庇佑下,无需张让出面,就直接将昔日的中常侍之一夏恽送进了诏狱。 这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消息,不仅袁绍、曹操,就连沉稳如钟繇、王朗这些人,也开始意识到张奉在宫内与宦党间的能量过于庞大。 长此以往并不是好事,所以世家需要出手,来制衡张奉这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