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迫跳崖 东海之滨有座孤岛,方圆十里,名唤桃花岛。 岛之东侧有座孤峰,崖高百仞,称作欧阳峰。 峰顶平坦,建有三进三出灰瓦残垣破败道观,于正殿大门处悬挂一匾金字招牌——灵鹫宫。 峰下桃树万株,依山傍水,落英缤纷;峰上云雾缭绕,似梦似幻,宛如仙境。 正午时分,灵鹫宫偏殿软榻之上,田伯冲龇牙咧嘴痛呼一声,立时从梦中惊醒。 只见一名清纯可人的高挑素衣女子站在榻边,拿一把桃木剑轻轻戳他一下,又不着痕迹拭去口水,昂首挺胸故作高人姿态道:“冲儿,还不早起练剑?” 女子芳名江小鱼,二八年华,眉黛春山秋水剪瞳,脸如鹅蛋腮若桃红,琼鼻高挺樱唇如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容,人送外号“粉霞仙子”。 “唉,美女师傅何时能改掉偷窥的毛病呢?” 摸出枕头下的桃木剑,勉强坐起随手刺出,却被江小鱼屈指一弹击断成两截。 “嗯!”她满意的点点头,“看来本天师的‘孤独剑法’已炉火纯青,凭此一招便可横行江湖,走遍天下了!” 不是,“屈指一弹”和“孤独剑法”有何干系? 田伯冲微微失神,见江小鱼轻咳不断,醒悟道:“师傅天赋异禀,法术、剑术举世无双,预祝此行顺利,快去快回!” 江小鱼满脸得意为之一顿,呆滞半晌后奇道:“为师有说过要出岛吗?...那,那只是比如,懂吗?” 田伯冲仰面躺倒,凄然欲绝:“已经三日未开锅了!师傅不出岛挣钱买粮,难道...非得看到徒儿活活饿死不成?” 唉! 江小鱼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片刻,突然面露喜色道:“为师忽有感悟,需闭关十日再创一招,你...你再啃啃树皮,坚持一下吧。” 她话音刚落便已轻轻跃出偏殿,眨眼间消失。 “师...” 田伯冲愣愣张大了嘴,默默收回伸出的手,差点流下泪来。 七年了! 七年前他意外溺亡,来到这全民皆武的古怪世界,苏醒时又意外得知全身经脉尽断无法修炼,形如废人。 七年来,与前世女友同名的美女师傅,天天逼他苦练不需要内力的“孤独剑法”,美其名曰“天师亲创、量身定制”,可这种每刺一剑都要摆上造型的花哨剑法,只怕连个七岁小孩都打不过,练来何用? 还说他是什么“灵鹫宫三代单传弟子”,都“单传”了,为何饥不果腹? 说起“灵鹫宫”就说说开派祖师“乌鸦嘴”太师祖,据美女师傅描述,“无敌于天下”的“奇门正宗”太师祖找到这座桃花岛后,历经十余载,才在峰顶建成“灵鹫宫”道场。 道场建成之日电闪雷鸣,太师祖大发雷霆于屋顶舞剑,口吐狂言“有种劈死本天师”,不想话音刚落便降下一道炸雷...卒,享年45岁。 太师祖死后骨灰撒入东海,师祖忠孝,接替掌门后日日于崖前吊孝,不料一脚踏空坠落海中,葬身鱼腹! 年仅九岁的江小鱼,自然成为二代弟子兼掌门。 七年后,日日苦练法术、剑术的她,终于坐吃山空,于三日前落得无米下锅的窘境。 关键点是,爱偷窥、贪便宜、自吹自擂的她,哪有什么真本事? “今天定要设法逼她外出赚钱,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披上杏黄道袍,用小截桃枝简单挽个发髻,铜镜中显现一位身高八尺、脸型修长;鼻峰挺直、营养不良...两道剑眉斜飞入鬓的骨感美男子。 可能是剑法练得走火入魔的缘故,凌厉的剑眉俱已变成桃红色,配上三分灵动七分忧郁的桃花眼,竟有几分钢中带柔的妖艳感。 “呸!”他向铜镜啐了一口,“长得帅能混饭吃?” 拾起地上整齐断开的桃木剑重新粘接牢固,他扶着墙,向美女师傅修炼的正殿蹒跚而去。 桃花岛距离滢州约两百里,凭他柔弱的身板根本划不动桨、驾不得船。 推开正殿大门,美女师傅竟然不在,条案上摆放一本翻开的书——《儿歌三百首》! 咦? 一年级音教版《儿歌三百首》,背面还有定价35.00元字样,这,这是... 他想起七年前大学刚毕业,登上前往山区支教的接送大巴车,女友送行前便是拿这本《儿歌三百首》做定情信物来着... 车行江边,百无聊赖的他翻唱儿歌,尽兴时,司机跟着鼓掌打节拍,怎料到大巴车坠落山崖,滚入江中! 他喝了满满一肚子冰冷的江水才失去意识,醒来时就出现在这里... 莫非...是这本书带他穿越的? 又为何被美女师傅藏了起来? 她...她能看懂音符曲谱吗? 好奇的伸手拿书,指尖刚触碰到书页时,意外出现! 这本书像涟漪般荡漾开,化为涓涓暖流自指尖涌入,绕开断裂的奇经八脉后汇入丹田... 与此同时,轻灵甜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恭喜获得超、超、超、超度技法《儿歌三百首》,除魔卫道、捍卫世界和平的任务,便交给你了!” 师傅? 他转身、再转身,茫然四顾...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难道...是穿越福利,提示音与师傅嗓音相似? 激动好一阵后,才感应到丹田空空如也,他忐忑不安试唱起儿歌,一首又一首...直唱得撕心裂肺、喉咙起泡,也没有任何奇迹出现... 不对,刚才的提示音把他绕迷糊了,依稀记得是什么什么超度技法来着,超度? 唱给死人听的? 后知后觉的他瞬间失望到极点,两眼发黑一头栽倒,差点与世长辞。 悠悠醒来已是午夜,漆黑大殿中只他一人,点亮青灯,又见蒲团上留有字迹干涸的纸条,也不知是师傅何时留下的。 掌灯来看,但见笔墨浓厚、东倒西歪如醉酒般的字体依稀可辨:爱徒勿慌,为师出岛寻药治你经脉,不日返回。 田伯冲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身处异世也只有美女师傅知疼着热悉心照料,心中自是感激不胜! 怎奈美女师傅行事如此不着边际,平日里自我鼓吹“天师下凡”、“天下无敌”倒也罢了,寥寥几个字却写得如此扎眼! 苦笑一声暗自摇头,他平心静气默默感应一阵,丹田处再无异样,似乎那本《儿歌三百首》被身体吸收了。 虚弱感如浪潮般席卷而来,伴着肚子发出雷鸣般的饥饿声,田伯冲两眼渐黑几欲昏厥,连呼吸都透着重重疲惫。 轻咬舌尖提神,艰难爬到殿外青石铺就的广场,他又想起院内树皮昨日都已啃光,心下凄楚,忍不住泪眼婆娑! 含泪挖出一截树根细细咀嚼咽下,歇息片刻后,又意外刨出几条蚯蚓。 好东西... 抓起蚯蚓囫囵吞下,他眯起眼睛回味良久,仿佛满嘴泥腥味都透着甘甜。 待身体恢复一丝力气后,借着月光拾起树枝在地上简单勾画计算,根据前世物理学、空气动力学,他要设计出可滑翔的“大风筝”。 师傅既已出岛,没了依靠的他只能想办法跳下绝壁下海抓鱼,自力更生。 两张床单一床草席,再加四根窗格木条,应该差不多了...设计完成后,他索性躺在树下和衣而眠,等待天明。 “嘻嘻!” 迷迷糊糊间听得一声瘆人冷笑,只见一位全身是血、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带着一股阴冷气息向他直直飘来。 “谁?” 他大吃一惊挣扎坐起,却发现四肢无力难以动弹,眼见白衣女子越来越近,不由得全身汗毛直竖,一股电流自尾椎跳上颈椎,又扩散至全身。 “别,别过来...” 女子一言不发停在他身侧,垂手悬空默立,随风飘来荡去... 他缓缓抬头,看到一张两眼翻白、嘴角流血的森白俏脸,不是师傅是谁? “师,师傅,你...你化妆干什么?” 女子俯身,脖子诡异倒向一旁,就像颈骨折断了一样,与他面面相对。 她那双翻白的眼珠不停往下翻,在上眼眶边缘处,还能看到一丝时隐时现的漆黑瞳孔,仿佛正有一双无形的手,将她眼睛往上掰一样。 “师傅!”田伯冲大吃一惊,又痛哭流涕,“你是不是死了?可...可徒儿的生活费该如何着落?” 女子全身愈发僵硬,眼眶边缘那抹漆黑瞳孔也消失了,慢慢从眼角流下两行血泪,滚滚滑落... 她却浑然不觉,听得田伯冲哭喊,缓缓勾起食中二指,向他眼眶挖来。 “不,不要!” 他大叫一声猛然坐起,这才发现是场噩梦。 冷汗湿透的身子被峰顶冷风一灌,冻得他瑟瑟发抖。 头顶明月偏西,繁星渐隐黎明将至,却是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分。 便在此时,正殿内忽然响起木头碎裂的咔嚓声。 短暂迟疑后,他还是支撑着起身向殿内走去。 添油点灯,只见太师祖与师祖的牌位,不知何故从中断成两截,摔落在地。 墙上美女师傅的画像也是无风自动,左右摇摆不休。 闹鬼吗? 嘶~~! 灯芯连续闪烁,阵阵冷风袭来,将画像一卷从中撕成两半! “师傅?”田伯冲眼角余光似乎看到江小鱼残影飘过,连打两个激灵,硬着头皮道:“徒儿这就去寻你,这就去!” 一鼓作气扎成大风筝,他小跑两步奋力一跃,自百仞绝壁上直直坠下... 耳边疾风呼啸,但他并未慌乱。 照此速度即使坠入海中,顶多发型散乱顺带断两截骨头罢了,并不会危及性命! 何况,前世溺亡的他特意练会了“狗刨式”,想灌一肚子海水也难! 只要跳入海中,以自身做饵抓几条鱼,是煮是烤,都由得他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忽一阵南风转北风、北风转旋风鼓荡而来,即将坠入海面的他被一股大力托起,还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带着尖叫不断、头晕目眩的他一路旋转不休,向茫茫大海深处飞去... 第2章 龙游浅滩 “二小姐坏了!” 柚木造就、满刷桐油的两层单桅海船甲板上,一名体型魁梧、毛发浓密的佩刀武士,快步小跑到一位紫衣蒙面女子身前跪下。 他刚抬起头,就被紫衣女子“啪”一记耳光,扇得脑袋猛偏向一边。 “蠢材,你才坏了!” 紫衣蒙面女子怒骂一声,满眼含恨,反手又是一记耳光,将这名武士的脑袋扇向另一边,怒道,“什么事?” 武士双手捂脸,瓮声道:“二小姐,又,又有人劫船!” 蒙面女子明显一愣,银牙咬得吱吱作声:“牛二,你可看清楚了?刚打发走一位姑奶奶,现在又来了一位?” 武士支支吾吾作声不得,这让蒙面女子更是火冒三丈! 她一脚踹翻武士,呛一声拔出宝剑作势欲劈,恨声道:“来了几个毛贼?公的,还是母的?” 武士缩紧了脖子,颤颤巍巍伸手指向桅杆,小声道:“好像是个男飞贼,挂在桅杆上一动不动,不知是何意图!” “啪!” 趁着名叫牛二的武士伸手之际,蒙面女子趁机一巴掌猛抽过去,直打得牛二鼻血横飞!却听她竖眉骂道:“饭桶,废物!不是你说他要劫船的吗?” 见牛二闷不吭声,躺在地上如烂泥一般,女子气得全身发抖,寻思着要不要将这傻蛋丢到海里喂鱼... * 嘶,好痛! 粗粝、坚硬的麻绳,如烧红的铁索,紧紧勒在身上。 被头下脚上倒吊了足足五个时辰,头昏脑涨的田伯冲刚一醒来,就感到全身酸麻难当,更有一股钻心奇痒戳心灌髓,让他不得不开口讨饶! “二小姐,饶命啊!” 兀自酝酿措辞时,耳边炸响一道半哭半喊、吼声如牛的浑厚男音,酸酸楚楚的,闻之令人心碎。 二小姐,是谁? 眼皮轻颤眯如缝,分不清是晨是昏,只见倒映红霞的海边停了一艘大船,艞板上几个光膀汉子正从船底舱抬出一个个木箱,往沙滩外等候的马车里装,往来如梭好不热闹。 微风拂煦,本应是一派繁忙而祥和的景象,却完全颠倒过来。 恍惚间,脑子里似有一群苍蝇围绕,嗡嗡声不绝于耳。 他努力摇头驱赶着这份眩晕,身子摆动时,忽见一名虬髯大汉迎面撞来... 咚! 两人坚硬的额头对撞在一起,不算强烈的涨痛让田伯冲清醒了几分,这才看清大汉满脸惊恐的向后荡开,又迎面撞来,那双厚实的唇皮在眼中迅速放大... “你别动,别,别过来!啊~!” 大汉吓得惊声尖叫,千钧一发之际,两人同时尽力扭过脸去...嘭! 二次碰撞并不强烈,大汉黝黑的脸皮颇为厚实,不仅吸收了撞击力,还有效缓和了反作用力,阻止了三次碰撞的发生。 “二小姐,他醒了,他醒了!”大汉竭力转头,不敢妄动的大声喊道,“您可以放我下来了!” 甲板一层船楼的大门向外推开,七八名武士簇拥着一名紫衣蒙面女子鱼贯而出。 女子肤白,腰身如柳长腿迷人,凤眼黑如点漆,提着宝剑款款走来,人未到而声先至:“咋咋呼呼的,鬼叫什么?” “二小姐,牛二没有鬼叫!”虬髯大汉的声音立即变小,“您不是说‘除非看着他醒来,不然别想下来’吗?他,他醒了啊!” “哦?”蒙面女子转身看着身后武士,朗声问道,“本小姐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没有!”众武士齐声喝道。 女子眼含笑意转过身来,耸肩摊手,一副“我也很为难”的样子。 “不对!”大汉提高音量,满脸通红争辩道,“您把我吊起来时说过,只要他醒了就放我下来,怎的说话不算数?” 女子眯着双眼懒得答话,她身后众武士纷纷叫嚷:“牛二!你的意思是...我们都在撒谎吗?” 更有几名武士冷笑着拔出刀来,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 名叫牛二的大汉不敢答话,生着闷气哇哇大叫。 “唉!” 冷眼旁观的田伯冲虚弱的叹口气,没想到女子听聪视明,闻声半阖凤眼,偏头打量他。 “牛二兄,别喊了!定是你何处得罪了‘深明大义’的二小姐,她才会对你稍加惩处...” 在他耐心劝阻下,牛二停止叫嚷,终是一脸愤愤之色,呼呼喘着粗气。 机不可失,借此短暂的安静,田伯冲调匀呼吸鼓足力气喊道:“二小姐,救命啊!” 迷人的凤眼弯成月牙形,蒙面女子摇头道:“你胆子不小,竟敢孤身一人前来劫船,本小姐没杀你就已经开恩了,还敢开口讨饶?” “二小姐...如何证明,在下...是为劫船...而来?” 未等二小姐答话,田伯冲或是喊岔了气,或是饥饿所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浑浑噩噩半梦半醒,好像有人喂他喝了几遍粥,还有人在连声喊着什么。 不知多久,一股苦涩腥臭的液体灌入他口中。冰冷的身子开始发热,无边的黑暗也逐渐退去,只是眼皮沉重如铅,无法睁开。 ... 再次醒来时,他又听到肚子饥饿的咕咕声。 深吸口气缓缓睁眼,借窗棂几缕透入的阳光慢慢看清,幽暗空旷的货舱一角整齐摆放了几口半人高的木箱子。 一声高过一声如雷的鼾响从身后传来,间杂大朵呼出的热气,喷得背心湿漉漉一片...却是牛二弯腰昂头贴在背心,与他共卧一张草席。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两脚踢开牛二后,他翻身坐起:“牛二兄,麻烦你去找点吃的。” “哦!” 习惯听从命令的牛二对这挠痒痒似的两脚并不介意,一骨碌爬起后火急火燎的摔门而去,看得出他是位雷厉风行的急性子。 窗外有哗哗水响传入,想是船已起航,可惜错过了登岸时机。 这艘船,要去往何处? 田伯冲怔怔出神,脑海中不停回想——他不记得如何出现在这艘船上,醒来时还被人捆绑着吊在桅杆下,口口声声称他要“劫船”。 只记得自峰下坠落时,有一阵龙卷风突然出现,然后他就疯狂的转圈...一圈又一圈,根本停不下来,直到晕过去... 嗯...体重63公斤却能被风吹走,风力起码得有10级以上! 而且,这“小型”龙卷风始终以他为中心,持续不断...莫非,他是被风“送到”这艘船上的? 世上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震惊之余,他低头轻舔衣袖和衣领,却又不得不信——衣服上连一点咸味都没有,并未浸泡过海水! 那...刚刚昏迷时,又是何人喂他喝粥? 还有那苦涩至极的液体,应是汤药,救命恩人是谁? 他摩挲着干净的唇角,不由得陷入深思——又是谁为他揩拭干净的? 牛二过于粗鲁,未必会注意这些细节;二小姐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若是对他一见钟情,也不会让他睡在草席上了。 排除美女师傅,最有可能的,是二小姐的某位女婢吧? 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合乎情理,田伯冲暗暗发誓,若找到这位救命恩人,定要好好答谢一番! 对了,“超、超、超、超度技法《儿歌三百首》”还要不要修炼?又该如何修炼? 继续唱儿歌吗? 至于什么“除魔卫道、捍卫世界和平”之类的屁话根本不在他考虑范畴,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解决温饱问题才是重中之重! “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牛二两手空空的推门而入,瓮声瓮气道:“二小姐请你吃饭!” 是了,该会会正主了。 * 众星捧月的金丝簇绒地毯铺满的一楼大厅十分宽敞,当中摆了两张款式相同的雕花矮桌,却放了不同食物。 二小姐那边半壶清酒两盘瓜果,田伯冲这边,一字排开十碗热气腾腾的白米粥。 “吃吧!” 厅内点有熏香,是以雕窗紧闭。 薄纱遮面慵懒半卧,麻酥酥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乏味,二小姐身材错落有致迷人之极,水汪汪的眸子直勾勾看着他。 只是田伯冲眼中唯有十碗米粥,他互搓巴掌假装客气一番,又极快的端起两碗粥轮流往嘴里倒,连筷子都顾不得用。 一口气喝干八大碗,只听二小姐幽幽叹气:“江湖险恶,你就不怕粥里有毒么?” “若想杀我,何必救我?” 他端起余下的两碗粥几口吃完,这才摸摸肚皮一脸舒坦的答道。 “哼,可笑的想法!” 二小姐从怀中摸出一支通体如白玉的小瓷瓶,倒出一粒殷红如血的豆大药丸放在桌上,“每月服一粒,一年可解毒。” 田伯冲只感到心跳慢了一拍,俏脸煞白,忙伸指入喉抠动几下,哇一声吐出大半米糊。 “有用吗?”她好整以暇的眯起眼睛,又浅浅娇笑,“对了,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冷汗涔涔的田伯冲强装冷静,勉强陪笑道:“在下复姓田伯,单名一个冲字,自见到二小姐那刻起便决定誓死追随!您一定要让我做点什么,千万别客气...” 嘴上如此说,心中却暗暗寻思如何盗取解药...硬来肯定不行,明显打不过啊! 只是他强颜欢笑,比哭还难看。 二小姐眼如媚丝颔首赞赏,单手一撑鱼跃而起:“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替本小姐办件事,事成之后解药自当双手奉上!” 她向窗边走去,推窗远眺:“滢州与琉璃岛隔海相对,之间原有两条航线,不知何故断掉一条,劳烦公子不辞辛苦,带牛二驾艘小船前去查探一番。” 此时田伯冲腹中隐有绞痛,不再迟疑的捻起桌上药丸吞下,各种不适瞬间消除,确信已中毒。 恨恨的盯着二小姐迷人背影,他突然冒出个想法——若有把手枪在身,铁定能将她一枪撂倒,取得解药后劫船跑路! 倘若这次“大难不死”,定要找个手艺精湛的铁匠试上一试,看看能否造把枪来... 第3章 受制于人 眼下既已中毒,想必二小姐在他任务完成前,应该不会再做刁难吧? 想到此处,田伯冲不再叹息地毯上吐出的米糊,不客气道:“劳烦二小姐派人送些荤食来,米粥缺少油盐大倒胃口,还望勿怪。” “啪!啪!” 她随意拍拍手掌,便有一名侍女低头弯腰进入,支起耳朵听她吩咐。 待侍女离开,她笑吟吟道:“劳烦公子前去冒险查探,本是迫不得已,怎知公子随地乱吐,有失风度啊!” 风度? 若打得过她,有必要坐在这里装风度? 等鸡鸭鱼肉上齐,侍女打扫一番悄然离去,田伯冲将视线从侍女身上收回,像模像样的抱拳一礼,风度翩翩:“请教二小姐芳名?可否告知在下,航线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二小姐皱眉沉吟,他不管不顾的大吃大嚼,片刻后听二小姐娓娓道来: “由此往南三十余里有片礁石群,是前往琉璃岛必经之处。每逢月圆之夜便有美妙歌声传出,凄凄楚楚、如怨如慕。歌声起时,礁石群附近所有人都会离奇失踪,下落不明。” “官府曾多次派人前往查看,平日里并无异象,当月圆之夜歌声再现后,那些官差便如人间蒸发,至今杳无音信。” “往常大家航行都会错开月圆之夜,倒也平安。哪知一个月前不知何故,礁石群夜夜歌声不断,直到惨案接连发生后众人才明白,这条近距离航线彻底断了。” 她讲到这里停下,见田伯冲不为所动,心下暗自敬佩。 对田伯冲来说,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此刻填饱肚子比什么都重要。 吃饱喝足后,他换个利于消化的半躺姿势,摸着肚皮问: “想必二小姐已经知道,在下经脉尽断无法修炼武艺,废人一个。而且在下常听人言道,毒药贵比黄金,慢性毒药更是当中极品...却不知二小姐为何大费周折选中在下?” 二小姐意外的看他一眼,点头道:“公子外表率直却心细如发,竟能从只言片语中加以揣测,令人担忧啊!可能公子已猜出...确实有人活着离开礁石群,只是不为人知罢了。这些“幸运者”都有一个共同点——不会武功!” 她幽幽叹气,接着道:“或许是担心这些“幸运者”泄露了礁石群秘密,他们被发现时都变成了呆子,不但失去了记忆,有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真呆子也好,假呆子也罢,他们最终还是被送入了礁石群,直至消失…唉,不怪世人心狠,只怪世上不会武功之人太少!假如有幸找到传说中会奇门法术之人前来...本小姐也不会出此下策,为难公子了!” 说完,她目光平视,眼神中正平和。 “想必二小姐误会了!”田伯冲反手拔出背上的桃木剑,折断成两截放于桌上,脸红道,“在下这身行头,不过招摇撞骗混点饭吃而已...” 说到这里,他才想起二小姐始终以“公子”称呼,讪讪道:“在下性子粗野,恐难当此大任,望二小姐三思!” 二小姐倒杯酒递过,朗声道:“任紫衣,见过田伯公子!还请公子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勿要推辞!” 明明下毒威胁,却能讲出如此多的大道理来,让人自惭形秽。 想必她是“滢州”或“琉璃岛”人氏,敢如此痛快的讲出地名,并非不怕他日后寻仇,只怕已算准他必成“呆子”! 何况,谨慎如她始终以纱巾遮面,并未展露真容,还用毒加以遏制,可以说是算无遗漏... 胆大而心细,怪不得能号令众武士! 田伯冲思量一番决定静观其变,遂哈哈大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坐直身躯豪气冲天道:“既是如此,在下定当尽心尽力前往查探。造福众生,义不容辞!”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任紫衣美目大放异彩,盈盈起身抱拳一礼:“公子大义,请受小女子一拜!事成之后,毒酒解药也当双手奉上!” 哎呀,她怎么又下毒... 刚还准备夸她深明大义... 莫非,适才表现得太过聪明,反让她深深忌惮?还是这身杏黄道袍让她担忧? 田伯冲愣了一愣,片刻间脸色由白转黑、再由黑转绿,精彩之极! 他本还怀疑二小姐可能是官府之人...现在看来,她不但滥用私刑,还使出“下毒再下毒”这种下三滥手段,说是女土匪一点都不过分,甚至是土匪中的土匪! 田伯冲啪一声放下杯子,怡然不惧起身还礼道:“敢问小姐何门何派?巾帼不让须眉,在下甚是敬佩!” “敬佩?不敢当!”任紫衣微微一笑,“小女子何门何派,不便相告,望公子海涵!” “不妨,不妨!” 早料如此的田伯冲哈哈一笑,眼神怜悯的看向任紫衣,“此去礁石群,在下自会潜心查探!实不相瞒,本道人自幼随“奇门正宗”、“天下第一高手”掌门师尊习得一套威力无穷的剑法,自保有余...还请紫衣小姐多给几十粒解药,以防深陷其中至毒发身亡,误了大事!” 称呼从“在下”变成“道人”,他就不信,区区武者敢和奇门中人为敌! 果然,任紫衣满脸惊讶之色,耳根后白嫩的肌肤都泛起鸡皮疙瘩... “几十粒?”她娇躯一颤缓缓坐下,眉开眼笑柔声道,“公子一表人才,令人一见如故,不如随紫衣回家做姑爷...家父颇有家资,定会赠送百亩府邸一座、黄金十船、美婢千人为彩礼!” 田伯冲一愣,难以置信道:“紫衣小姐...莫非在开玩笑?” 哪知任紫衣翻脸比翻书还快,拧起两道细眉咬牙道:“不是公子先开玩笑的吗?” 她冷哼一声坐下,自怀中摸出两个外形相同的小瓷瓶,摇了摇,从中各倒出一粒药丸,想了想又各倒出一粒放在桌上,冷笑道: “拿去,若公子三月之内未能返回,劝你还是自杀的好!毒性一旦发作,那种肚烂肠流的滋味,可不好受!” 看走眼了,没想到任紫衣竟是杀伐果断之辈、毒如蛇蝎之人! 若要等到夜里前来盗取解药,只怕还会生出许多变故,不如... 他俯身一把抓过解药,另一只手窥准时机“不小心”打翻了盘子,将残羹汁液泼洒了任紫衣一身,故作惶恐道:“哎呀,冒失了!在下这就去打水,伺候紫衣小姐沐浴更衣!” 呛! 耳边刚响起尖锐的剑鸣声,脖颈处立时传来麻酥酥的轻微刺痛。 这是一把极为锋利的长剑,剑身流光灿灿犹如一泓秋水,虽只是架在他脖子边,逼人的剑气竟已将皮肤割破。 事实上,他连任紫衣何时出手、怎样出手都未看清,好似这把剑本就放在他脖子边。 “你,立即,马上出发!” 她看起来很生气,瞪着圆圆的眼睛,要吃人一样。 “小心,小心!”田伯冲满是悔意的缩缩脖子,小心翼翼向后退去,“我这就出发,这就出发。” * 在二小姐和众武士“热情”的注视下,背着一大袋肉干和一大壶清水的牛二,骄傲的挺起胸膛。 他搂住已经麻木的田伯冲自甲板上奋力一跳,稳稳落在大船旁停靠的小船上。 “放心吧二小姐,我一定会看紧这个小贼的!” 放下田伯冲的牛二架起桨一阵猛摇,还不忘扭转头表忠心。 待划得远了,田伯冲忙蹲下身子抓紧船舷,抱怨道:“牛二兄弟,哥哥我有一事不明,怎的我就变成小贼了?我偷过什么东西吗?” 牛二一愣,似乎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憨憨道:“是二小姐叫牛二如此称呼的。” 又是二小姐! “对了,怎么没见到大小姐、小小姐呢?”田伯冲随意问道。 牛二再一愣,茫然道:“牛二从未听过有什么大小姐、小小姐的,哥哥从何处得知?” 田伯冲看上去二十不到,牛二怎么着也有四十多岁,这声哥哥却叫得发自肺腑,没有半点牵强。 “那,大公子和小公子呢?” 见牛二搔搔头皮一脸迷糊,他干脆挑明了问,“二小姐排行第二,谁排行第一?” “哦!”牛二终于明白了,憨笑道,“你真傻!二小姐说了,天老大她老二,所以才叫二小姐!” 田伯冲忽然发现,他确实很傻。 不忍欺牛二蠢笨,他想了想干脆直接问:“兄弟,二小姐以前住在哪儿?他父亲是何人?又是何门何派?” 牛二直摇头,表情惊恐道:“二小姐吩咐过,不许告诉小贼任何有关她的事情,不然要将牛二丢海里喂鱼。” 任凭田伯冲如何询问,牛二始终摇头,闭口不言。 “算了,既然二小姐吩咐过,哥哥不再为难你便是!”看到牛二表情变得轻松,还骄傲的嚎叫一声,田伯冲笑道,“牛二替二小姐保守了秘密,真是厉害!英雄牛二,你来自哪里?” 这个问题与二小姐无关,被称作“英雄”的牛二面露狂喜,详细答道:“牛二来自琉璃岛白石坡的星月神教!任他行教主领导,黑暗右使麾下前锋营一等巡逻兵!” “厉害,厉害!” 田伯冲点点头,竖起大拇指,牛二满脸喜色嘿嘿直笑。 第4章 超度技法 日头西坠,离海三丈,千里浮光跃金。 眼见黑夜将至,忧心忡忡的田伯冲竖耳倾听,不再劝说。 牛二明知是去送死,却矢志不渝,让他又恨又敬! 不知任紫衣究竟对他说了什么,肯定不是“丢海里喂鱼”那么简单...那牛二双眼越来越亮甚至兴奋得发红,本打算遍访名医治毒疗伤的他,竟是无从下手,毫无办法。 唉! 听到田伯冲连连叹气,牛二把壮实的胸膛拍得砰砰作响:“哥哥莫慌,若有恶人胆敢害了哥哥,牛二拼了这条命,也会替哥哥报仇!” 田伯冲苦涩一笑,拿大水壶小抿几口润润嗓子。 虽不知超、超、超、超度技法《儿歌三百首》起不起作用,但提前做好准备是很有必要的。 最后一道霞光沉于海面,靛蓝海水微微泛黑轻轻涌动,小船撞碎几朵浪花,摇晃不休。 远眺处,一片模糊黑点逐渐清晰,是一个个造型怪异的黑色礁石。 “咚!” 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船板,声音低沉,却非礁石。 “牛二兄弟先停一下,好像不大对劲!” 他抓住船舷探头向水下张望,隐隐约约看到一袭白影,在水下时隐时现。 “咚!” 撞击声再次传来,平缓的水面下突然冒出几串气泡,接着几缕乌黑发丝在水面荡漾开。 这是...头发? 田伯冲探手抓住一缕发丝轻轻拉扯,一张被海水泡得发涨、只剩半张惨白皱皮的脸孔噗一声浮出水面,睁着半只空洞眼窝与他面面相对。 “啊!” 他立即松开发丝,双手一撑船舷猛的直起身子,并奋力向后仰去... 心脏砰砰的狂跳声在耳膜中回荡,田伯冲只感到魂都被吓掉一半,全身冷汗狂飙几近虚脱。 不是他害怕死人,而是死人太过吓人... 呼,呼... 连续大口呼吸后,他重新探头张望,这才看清漂在船边载浮载沉的,是一具身着白色长裙的年轻女子尸身。 女子应是溺亡不久,很年轻,部分肌肤虽已褶皱却还细腻。 她尸身并未高度腐烂,仅剩的完整嘴唇乌中带紫,双手十指呈爪状,保留了死前挣扎的动作。 “咚!咚!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密集的撞击声传来,一具又一具溺亡的女尸浮出海面,或立或卧,不下七八具! 田伯冲忍不住高声催促:“牛二,快,快往回划!” 牛二并未应答,只有哗哗的船桨拨水声。 “牛二!” 心知不妙的他大声叫喊,哪知牛二一脸痴狂的看向前方礁石群,正紧咬牙关全力划桨,小船左右颠簸得厉害。 不好! 他小心爬到牛二身边,对准那张亢奋得黑中泛红的马脸狠狠抽了几耳光,牛二这才嘟囔一句:“好听,真好听!” 好听? 他...他听到歌声了? 田伯冲侧耳细听,除了水声、划桨声和尸体碰撞声外,哪有什么歌声! 莫非,真如二小姐所讲,只有懂武功之人才能听到? 赶走杂念,得想个法子赶紧离开! 一把撕掉牛二半截衣袖,再扯成两个布条往呆子般的牛二耳孔里塞,居然没一点效果!他小退半步鼓起全身力气,对准牛二高高隆起的太阳穴猛一拳击去... 嘭! 牛二突然飞起一脚正中他小腹,将他踹得仰面朝天,直挺挺躺在船板上。 嘶~! 田伯冲只感到五脏六腑俱已移位,张大了嘴却是吸气少、出气多,随着呼吸而来的,还有撕扯、牵连的阵阵酸痛。 若非牛二神智已失,仅是下意识还击并未用上内劲,只怕仅凭这一脚,他不死也残。 打又打不过,叫又叫不醒,看来...命中该有此劫! 躺在船板上顺过气的田伯冲无奈一声长叹,也不知是不是被打懵了,居然隐隐约约听到一线轻灵、婉转的美妙歌声。 原来并不是他听不到歌声,而是武艺高强之人耳聪目明远胜常人,比他先听到。 唱歌之人应是名妙龄女子,嗓音优美而迷人! 恍惚间,他依稀“看”到一位长相极美、身姿卓绝的温婉可人儿,正含情脉脉偎在礁石上,隔海向他眺望。 迷茫、仿徨...他就像迷路的人找到了方向,又如黑暗中看到了光芒; 惊喜、兴奋...他终于找到了解他、信任他的知音,愿倾尽心中所有委屈、欢乐,与她分享! 曾几何时,他又心酸、后悔,痛恨自己为何早点来此与佳人为伴,枉费她一片相思情意! “风不吹,浪不高,小小的船儿轻轻摇,小宝宝啊要睡觉...” 动听的歌声引起共鸣,心有戚戚焉的田伯冲,自然而然的唱起前世溺亡前的儿歌《摇篮曲》,他好想保护她、呵护她... 一声极尽惊恐、撕裂耳膜的尖叫自海面荡开,滚滚若雷鸣冲上云霄,声势惊人之极! 田伯冲突然全身一震猛然醒转! 原本空荡荡的丹田已变得炽热滚烫,他脑海中浮现一副画面,似乎“看”到丹田内由各色霞光汇聚而成、闪烁各式金色符纹的厚重书籍——《儿歌三百首》,在丹田内自动翻开,展现第一页用金色篆体字书写的一首儿歌《大白鹅》... 大白鹅,大白鹅, 不脱衣服就下河。 荡起水花一片片, 好像白莲一朵朵。 … 曲谱俱全的儿歌仅占上半页,下半页如迷雾笼罩看不真切,底端却有一行小字说明:长生自在,回老返婴;魂魄受链,五神安宁。急急如律令! 这是什么说明...念起来怎如此拗口? 他怔怔呆了片刻,突然兴奋的大吼一声,满脸狂喜之色! 没想到超、超、超、超度技法《儿歌三百首》不但真有其事,居然还有锁魂定魄之功效! 短短瞬间,无数美好设想纷至沓来,一条崭新的辉煌大道,似已在面前展开! 田伯冲背熟歌词曲谱默唱几遍后,终于挺胸收腹一展歌喉,悠扬的歌声抑扬顿挫、中气十足,余音袅袅回荡于海、天之间! 礁石群传来的歌声悄然已逝,恢复神智的牛二松开船桨,像个孩子似的拍着巴掌、哼着腔调齐声应和。 “咳咳!” 一曲终了,田伯冲悻悻挥手致意,拿起大水壶猛灌两口润润嗓子。 畅快! 记不清多久没有这般酣畅淋漓了,声乐系毕业的他上次唱儿歌时,还在前往支教的大巴车上...此时异界再度唱响,这丰富的感染力丝毫不输当年! “牛二,你跟着哼哼哥哥不反对,但你为何要松开船桨?” 前世那位大巴车司机愚蠢的做法记忆犹新,再度见到相似情景,他顿时跳脚道,“你就不知道往回划吗?” 牛二后知后觉的抓起船桨奋力往回划,粗狂而宏亮的鼻音犹自哼唧不止,如蛮牛一般...他难道就没看到,船两边还漂着女尸吗? ... “救命!” 好像是女子虚弱的求救声。 声音很小,很清脆。 田伯冲循声望去,海面有具青衣女尸突然动了一下,接着她把泡得发白、指甲发乌的手伸出,抓在了船舷边,慢慢露出一张被湿漉漉秀发遮住大半面孔的青衣女子。 女子一阵剧烈咳嗽后吐出一口血来,这才喘几口气,抬头虚弱喊道:“公子,请救命!” 秀发半遮间,依稀可见一张清秀瓜子脸和一双亮晶晶大眼睛,眼中更是闪烁着乞怜的光泽,看得人心痛。 “牛二,救人!” 田伯冲喊完,身体下意识的快速向后退缩,嘴唇半开半阖,已做好歌唱准备。 别人都扒在船舷上了,能不救吗? ... 牛二力大,一把将水中女子拔萝卜似的提起,轻轻放在船头,又转身至船尾自顾划桨。 女子卧在船板上勉强坐直,垂泪叩首:“谢谢,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她两手抱臂瑟瑟发抖,轻摆螓首将秀发甩至身后,田伯冲这才看清森白的瓜子脸上满是鸡皮,吓得连打两个激灵。 解开外套远远掷于女子,他硬着头皮抱拳问:“姑娘是何人,何故出现此地?” 女子闻言嘤嘤抽泣,披上外套蜷腿抱膝,展露一抹柔软腰肢: “小女本是滢州栖霞乡人氏,与家兄捕鱼为生,倒也苦中有乐!不想赶海时被一群海盗盯上...他们杀我哥哥,逼我来礁石群打探消息。适才听得公子歌声悠悠醒转,竟发现周身浮满死尸...” 她说到心酸处,滚滚热泪夺眶而出,噎道:“万望公子体谅悲苦,庇护一二!我愿来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公子大恩!” 说完,她俯首拜倒,嚎啕大哭。 田伯冲忙喊牛二扶起女子,追问道:“在下见姑娘皮肤浮肿,似在水中浸泡多时,却又无海鱼啃食迹象,可否详加解释?此处多有古怪,望姑娘见谅!” 女子轻扯衣袖,露出一截白腻手腕:“此处确有邪魅歌声惑人,公子担忧不无道理!小女尚有脉搏,公子一试便知。” 她...该不会在借机骂人吧? 田伯冲小心翼翼伸出食指轻搭女子手腕,果如其言。 脉象微弱,终还是有的。 见田伯冲疑惑不解,女子细细解释: “我听那海盗头目言道,曾有单桅海船经过此地,船上有位紫衣女子,因貌美被武艺高强的护卫逼迫,欲行不轨。同船武士皆是帮凶,仅一位不会武功的公子挺身仗义执言,却被众武士乱拳打死。紫衣女子不愿受辱,跳海自尽...” “此后,每逢月圆之夜阴气鼎盛时,女子怨灵便随海船出现在附近,唱歌吸引心怀叵测的武者前来送死。念公子挺身相救之恩,怨灵并不曾迫害不懂武功之人...不想小女也因不会武功之故,招此横祸,累的家兄无辜惨死!” 她举袖轻拭泪痕,又道:“被迫随我同来打探消息的,还有邻村姐妹,怎料到小船触礁沉没,她们...全都溺亡了!” “什么?” 田伯冲噌一声站起,脸色煞白小腿发软,又一屁股坐倒在船板上。 第5章 色胆包天 不知为何,二小姐优雅迷人的身姿,频频在脑中萦绕... 有这么英姿飒爽的怨灵么,该不会...猜错了吧? 田伯冲一阵口干舌燥,只感到头皮麻得厉害,眼皮更是跳个不停。 “姑娘可知那位跳海的紫衣女子,姓甚名谁,是何相貌?” “这...”女子想了想,看他一眼低头道,“听同船姐妹们说,曾有人远远瞧上一眼,那怨灵始终以轻纱遮面,难窥真容” 听得此言,田伯冲缓缓抚平胳膊上凸起的鸡皮疙瘩,茫然失神...却不知他已面如土色,满脸冷汗! “公子,公子!” 青衣女子颇为担忧连声轻唤,却听他仰天悲叹,愁容不展道:“不曾想姑娘的遭遇与在下如此相似,不过,在下比姑娘更惨!” 他盘腿而坐,愤愤道:“那满船恶人欺在下不懂武功,便在饭中、酒中先后下毒,即便逃得性命安然返回,只怕也是毒发身亡的下场!可怜家中尚有七十岁老母病卧在床,该如何是好?” 想到伤心处,泪从悲中来:“非在下贪生怕死,只是死后老母无人照料,可怜、可悲、可恨!” 女子默默看他良久,轻抿薄唇:“公子所言...可是实话?” 田伯冲心中一动,有样学样伸出手腕:“中毒之人脉象紊乱,姑娘尽可查看,一试便知!” 练武之人一旦脉门被制,轻则全身麻痹、气血不通,重则半身不遂、武功尽废,更何况是普通人? 田伯冲不是不知其中厉害,只是他筋脉已废,还能怎样? 况且,查看女子脉象在先,一介女流尚且如此磊落,他又怎可丢了魄力? 女子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笑意,冰凉指尖轻轻柔柔的搭他脉门,先是轻“咦”一声,又缓缓点头道:“脉象急促而零乱,公子确已中毒,所言非虚!我自幼随家父学过皮毛医术,故此识得。只是...” 她皱眉苦思良久,方收手道:“只是,公子全身经脉尽断,似是先天九阴绝脉之故,理应在十二岁前夭折!可公子至今仍逍遥自在,却又为何?” 这个问题是田伯冲最大的痛处,他连想都不愿想,更别提回答了。 至于什么“九阴绝脉”...抱歉,太过专业了,根本不知其所以然。 田伯冲一脸迷惑的摇头,又大惊失色哀怜乞求:“求姑娘帮在下解毒,家中尚有七十岁老母...” “行了!” 女子转头看向别处,打断他讲述,呼呼喘气:“公子...还是别演了,我,呕~!” 她干呕两声,小脸飞染红霞,旋即转头嗔怪的看他一眼:“我并非那怨灵,只是自小便会读心术,公子何必编造蹩脚说辞向我讨饶?适才公子与我确有救命之恩,又怎会恩将仇报设法陷害?” 田伯冲心脏猛一抽,难到除了美女师傅的心事之外,竟无一次猜对? 这“读心术”是什么名堂,该不会是瞎编的吧? 只是她适才所讲的怨灵故事,又为何描述的如此准确? ... 青衣女子时不时偷看他一眼,眼神惊慌犹如一只受惊小鹿,怎么看都含情脉脉,根本不像那害人性命的怨灵,莫非她所言属实? 举目四顾,点点繁星沉浮于海面,忽近忽远。 那片礁石群早没了踪影,可那艘两层单桅海船为何也不见踪影? 一直划桨的牛二不知何时垂手站立,面色发黑的他双眼毫无生气,如死人一般! 他是本就如此,还是被杀? 耸耸鼻子,仍有一股淡淡汗酸味传来... 看向青衣女子,田伯冲偷拭满脸冷汗,强作镇定拱手一礼:“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女子立即起身还礼:“恩公切莫如此!小女名叫青素贞...” “什么?”田伯冲惊呼出声,古怪的看向女子,“你到底是青蛇,还是白蛇?” 他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暗自戒备的看向女子。 “咦?” 青素贞一脸错愕,凝视他片刻,却满脸娇羞轻啐一口,鄙夷的转过头去... 害羞? 看上本公子了? 是了,她会“读心术”,田伯冲突然想到白素贞与许仙情意绵绵,肯定被她读了去! 看她表情反应,田伯冲心知十有八九已猜中,反倒放下心来。 看一眼就能窥知对方想法,嗯,好妖! 必须想办法收服... 不过眼下双方还没彻底撕破脸皮,贸然唱响儿歌并不明智,万一没能成功反倒惹恼了她,岂不误了卿卿性命? 青素贞螓首低垂默不吭声,自知露出尾巴的她并未立即翻脸,这倒出乎意料。 田伯冲想了想,微微一笑抱拳一礼:“素贞姑娘,在下有礼了!以本公子所见,姑娘通情达理、知恩图报,高风亮节令人敬佩!” 他将“知恩图报”四字咬得极重,不知是何用意。 青素贞冷冷一笑,道:“马屁精!你既已猜出我身份,又何必出言讽刺?罢了,我曾打赌立誓,不杀无武功之人。既然公子不愿玩闹,那你自去吧!” 她说完轻叹口气颇感无趣,缓缓起身似要离去,却被焦急扑来的田伯冲一把抓住胳膊:“姑娘请留步!” 嘶~! 一截衣袖被站立不稳的田伯冲不小心撕了下来,露出一截满是白玉般细小鳞片的胳膊。 冒失了! 都怪这艘小船吃水太浅,极易摇晃。 田伯冲忙陪着笑,将撕下的衣袖重新替青素贞穿上,怎奈衣袖炸线裂开,一松手又掉了下来,他只得拾起衣袖再度套入,一时间急的满头大汗。 “公子!” 青素贞收起玩闹之心,眼神变得冰冷,看着上下其手的他警告道,“你的色胆,未免也太大了点吧?” 手足无措的田伯冲只能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将半截衣袖搭在她胳膊上,诚恳道:“公子非有意如此,姑娘误会了!” 眼见青素贞眼神略显柔和,刚松口气的田伯冲忙俯身向船舷抓去,哪知他一俯身小船跟着一晃,顿时将他摔倒。 坐起身子,他看到手中多出了一条青色绸带,奇道:“这是什么,哪儿来的?” “那是我的腰带!”青素贞咬牙道,“你三番两次轻薄与我,依我看,公子就留下吧!” 话刚说完她身子陡然拔高两丈,脸部向下拉成锥子似的三角形,一条猩红带分叉的箭舌“嗖”一声从口中吐出,又“哧溜溜”的缩回,好不吓人! 奇怪的是她并未显露本体,就这么站在船头,如一根桅杆般怪异竖立。 “误会了,请姑娘听我解释!”田伯冲急得大喊,本想利用青素贞对付二小姐的计划没了着落,眼下更有性命之忧,还落得个色胆包天的印象,能不急吗? “误会?到我肚子里解释吧!” 她说话时双眼变得狭长,犹如两柄弯刀,那翠绿的眼珠毫光闪烁,竟似两颗翡翠一般。 唉,何必呢? 事已至此,捏了两把冷汗的田伯冲也豁出去了,哆哆嗦嗦张嘴就唱: “大白鹅,大白鹅, 不脱衣服就下河。 荡起水花一片片, 好像白莲一朵朵...” “啊~~!” 青素贞双手抱头哀嚎一声,满脸痛苦之色,噗通一声栽到海中,激起大片水花。 立竿见影的效果让田伯冲稍稍放下心来,青素贞落水后便没了踪影,骑虎难下的他只有伸长脖子探出头,一边观察水下动静一边唱个不停,暗暗焦急。 倘若歌声一停,只怕会有一张血盆大口将他吞下肚去,该如何是好? “公子别唱了,我开玩笑的,还请嘴下留情...” 惊恐的声音近在咫尺,他凝神细看好几遍后,才发现水面漂浮着一条长不过一尺、通体翠绿欲滴、极难察觉的半透明小蛇。 小蛇三角形头颅上还有一根细如麦芒的金色尖刺,若不是反射着莹莹月光,这大半夜的谁能看到? 无数神秘的金灿灿符文在它体内若隐若现,每当符文涌现时,它便疯狂挣扎... 这究竟是什么妖怪?蛇头上有针? 看到小蛇满眼乞求神色,田伯冲怜悯的对它点点头,嘴上唱得更欢快了,一遍又一遍,根本不敢停。 唱到一百遍,就在他嘴唇起泡、冒烟的嗓子即将起火之际,这条小蛇才闭上双眼露出肚皮,如一道幻影般“咻”一声向他腹部电射而来! 吾命休矣! 田伯冲痛呼一声仰面翻倒,双手紧紧按住腹部,心里恨死这不靠谱的《儿歌三百首》了! 良久。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出现,他却因慌乱叫嚷,导致本就火辣辣的喉咙彻底沙哑,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反复查看,腹部并无异样,青素贞也不知所踪,丹田内更是空空荡荡的... 他抬手猛抽自己一巴掌,心中暗骂:田伯冲啊田伯冲,此时身处险地怎能如此慌乱?倘若妖物再次出现却无法唱歌...岂不坐以待毙、闭目等死吗?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离谱,若非喉咙疼痛依旧,他几乎会认为这只是一场梦。 抬头看天,不知是不是错觉,暗蓝的夜幕仿如水洗般清澈,繁星更亮月华更明,回想着出岛以来的各种遭遇,不由得微微发呆。 ... “哥哥,快醒醒!” 田伯冲转过头,好端端的牛二正满脸担忧的向他看来,瓮声瓮气道,“刚刚牛二看到一群仙女又唱又跳的,好漂亮!她们,她们喜欢牛二...” 好厉害的妖物,竟会制造幻觉! 牛二罕见的低头害臊,见田伯冲并未应答又急忙伸手一探,发现他气息尚存才放下心来,皱眉叹气,摇头道:“果然如二小姐所料,牛二一点事都没有,哥哥却变成呆子啦!” 呆子? 田伯冲心下一笑,暗暗寻思:本公子若不变成呆子,又怎知你们玩的什么鬼把戏?索性就扮成呆子罢了。 他偷偷将唇角露出一丝缝隙,用舌尖顶出一串口水,连聚焦的视线都刻意变得散乱。 这一幕刚好被牛二看见,他再无疑虑的闷头划船,片刻后竟喘着粗气... 这牛二,在幻觉中做了何事? 划了一阵船,牛二才发现衣袖被扯掉,耳孔里还塞着布条,满是感激的看了田伯冲一眼,本就郁郁不欢的脸更是一片铁青。 “哥哥救过牛二...牛二知道哥哥中了毒,回去后定会向二小姐求取解药,救哥哥性命!” 他说完放开船桨跪在船板上,向田伯冲“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后又将他黑色短掛脱下来为田伯冲盖上,一股子汗酸味。 田伯冲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心想这牛二倒也光明磊落,是条汉子! 只是这响头乱磕一通,不是存心让他折寿吗? 算了,被他喊一声“哥哥”,也算勉强受得起。 第6章 求取解药 水面传来一声吆喝,不知不觉已熟睡的田伯冲悠悠醒来。 月明星稀,东方渐白。 牛二满脸疲惫之色,听到吆喝声忙挥舞着手臂大声回应。 小船前方泊了一艘三层三桅大船,数人在甲板上举了寥寥几支火把,灯火阑珊。 待近时,只见大船于船首处用黑铁锻造了虎头撞角,满是碗大铁钉的船舷分上下两层留有圆形雕窗。 舷墙箭垛处架有几口龙头火炮,此刻正站满了一排排手持火把、身穿甲衣的精悍卫士。 好像,是官府的战船。 听到牛二应声,甲板上有人快步跑入船楼禀报,有人冷声喝道:“一声沧海笑!” “两岸滔滔潮!”牛二收拾精神回道。 “来者何人?” “星月神教,一统江湖!” … 咦? 还要对切口,但这暗号听起来,怎会如此别扭? 田伯冲心下暗暗寻思:若真想一统江湖,韬光养晦、深谋远虑乃是前提,挑拨各大门派互相厮杀,于两败俱伤后坐收渔翁之利,方有一丝机会。 哪有整天大声嚷嚷的道理? 不过,星月神教能想办法联结官府,也算是出其不意了。 不消片刻,甲板上众人簇拥出两个人来,一名紫衣蒙面、身姿迷人的长发女子,和一名金袍玉带、头顶华冠的潇洒公子。 众人心底齐齐喝彩,好一对神仙眷侣! 女子自是任紫衣二小姐,但见那名公子一派从容,俨然以主人身份自居,想来定是此船船主了。 任紫衣刚一现身就频频向田伯冲眺望,见他面容痴傻,若有所思。 那名公子见她如此反应,立时紧锁长眉满脸愠色。 待他瞧见身穿邋遢道袍、俊朗得妖艳的田伯冲满脸呆相时,竟眼冒寒光,毫不掩饰的透出浓浓杀气。 “二小姐说的,可是这名娘娘腔呆子?” 那公子嗤声冷笑,洁净面孔更显阴翳,瞥头看向他处,不屑道,“想我欧阳靖好歹也是秋明国小侯爷,身份何其尊贵,岂是这等装疯卖傻、招摇撞骗的‘牛鼻子’所能比拟的?” 此时小船已被牛二划至大船旁,他二人谈话田伯冲自是听得清楚。 怎奈这“牛鼻子”三字过于刺耳,惹得田伯冲心中怒骂: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那一品下流的小畜生也配和道爷相提并论?单论鼻子,只怕和道爷比起来,你连提鞋的资格都不配! ... 自打牛二发现耳孔被塞布条开始,对田伯冲愈发尊敬,也不管他是不是呆子,弯腰拱手一礼:“哥哥,二小姐吩咐过,让牛二带你上去!” 他横抱田伯冲双腿用力一蹬,如一只展翅冲天的苍鹰般腾空而起,待耳边风声呼啸时已稳稳落在大船甲板上。 别看牛二为人憨直,自小勤练武功未曾有一丝懈怠,这等轻功乃是他三十多年苦练的写照,立即赢得一片喝彩。 “哼,跳蚤一般!” 那名公子斜眼冷视,向任紫衣微微欠身,温言道,“此处风大,二小姐还是进厅里歇息吧。本侯带了各式上等水果,还请二小姐品鉴一二!” “怎么,看见到本小姐的人出了风头,不服气?”任紫衣皱起眉头面色不悦,一指船中心最大的桅杆冷笑道,“小侯爷若有大本事,跳上去让大伙儿瞧瞧?” 这艘战船长约二十丈,船头船尾两根桅杆较矮,却也有五六丈高。正中的主桅杆满张风帆,少说也有八九丈高。 牛二自小船跃入甲板也不过三丈来高,她这随手一指,明显有刁难成分。 哪知欧阳靖一拍巴掌道:“本侯若跳得上去,二小姐是否可以答应本侯的求婚?这可是合则两利的事情!” 任紫衣也不答话,向牛二勾勾手指,待他放下田伯冲近身后耳语一番。牛二点头退去,她嫣然一笑朗声道:“大伙儿看看,小侯爷要亲身示范高明轻功!” 众人轰然叫好,掌声雷动。 欧阳靖冷哼一声后膝不弯、腿不抬,整个人突然直直往天上飞去... 牛二抱起田伯冲跳下小船耐心等候,只听甲板上哗然一片,有人喊道:“小侯爷,再来一个!” “来什么来?卖弄杂耍么?”牛二不满的低声嘟囔,转头看向呆坐一旁的田伯冲,笑道,“哥哥,晚间牛二可要讨杯喜酒喝啦!” 喜酒? 也是,想那欧阳靖虽然脸长了点,却并不难看,自有一股逼人英气,和任紫衣也算般配,他二人成婚后可以互相比试看谁心更毒... 牛二说完兴奋的挥舞着拳头,看到田伯冲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又重重叹了口气,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 大半个时辰后,一袭紫影伴着阵阵香风似缓实疾的飘落船头,此时天色大明,一轮红日自东方海面露出半牙,衣袂飘飘的任紫衣透出朦胧娇躯,格外迷人。 牛二不由分说向日出的方向划桨,去的远了,才听到身后战船上欧阳靖中气十足的声音朗朗传来,如在耳边轻语:“二小姐,我自去琉璃岛拜见岳父,先行告退!” 任紫衣懒得答话,只是吩咐牛二尽力划船。 轰一声炸响在天际回荡,田伯冲一惊,刚想回头查看又强行忍住,只听牛二大呼小叫道:“二小姐,大船炸沉了!炸沉了!” “闭嘴!”任紫衣低喝一声,片刻后仿若自语,“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去海里吃吧!” 她说这话时慢慢转身,直直看向口水横流目光涣散的田伯冲,眉头拧成结,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恶毒的女人! 刚刚还恩恩爱爱卿卿我我,转眼竟将别人船给炸沉,无辜害了许多人性命! “田伯公子!”她打断田伯冲沉思,眉目含笑脆声道,“你该不会是装疯卖傻吧?据本小姐所知,痴傻之人不会游泳,公子要不要去水中试上一试?” 她说完蹲下身子,紧紧盯着田伯冲双眼,伸过手来。 完了,这恶婆娘太过狡猾机警,恐怕瞒不住她! 哪知她突然噗嗤一笑,两只眼睛弯成月牙,呵出清新口气将面纱吹起一角,露出尖尖的白腻下巴,看得他心中一荡。 好一个香娇玉嫩、明艳动人的女子!只怕比起美女师傅来,顶多逊色半筹。 任紫衣伸手将他散乱的发髻解开,丢掉桃枝后又从她头上拔出一根白玉簪子,重新给他挽个发髻。 见眼前本就俊朗的男子更添几分精致,她微微一呆后,竟小女儿姿态的忸怩转过头去,裸露的半截白生生耳根变成绯红。 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任紫衣与他并肩而坐,仰视漫天红霞,阵阵海风将她发丝轻舞,淡淡馨香沁人心脾。 身后战船应已沉没,海面隐约传来呼救声,她却咯咯娇笑道: “呆子,听说溺水前叫声越大,死后就会变王八,没准待会儿就能看到大王八了,嘻嘻!” 她转头看了田伯冲一眼,又低头轻语: “不是本小姐心狠,那些人都是‘逍遥侯’手下,平日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本小姐也算是替天行道!尤其是那个叫‘欧阳靖’的小侯爷,妻妾成群倒也罢了,竟敢打本小姐的主意,不是活腻歪了么?” 田伯冲一言不发,这些事和他毫不相干,他考虑的是另一件事——这个世界居然有火龙炮这种低等原始火器,不知有没有火龙枪,该设计一把什么样的枪呢? 他怔怔出神,对任紫衣絮絮叨叨的诉说,一句都没听进去。 “唉!” 她看着痴傻的田伯冲,心中暗暗后悔,柔声道,“呆子,本小姐先行回岛准备,记得别误了时辰。” 此时田伯冲已构思完毕,刚好听到这句,心下起疑:能让一个呆子准备什么? 对了,想那欧阳靖武功高强,落水未必会淹死,战船被炸定会前来寻仇! 她倒有自知之明,本公子又该如何置身事外? 牛二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央求道:“二小姐,牛二求您为哥哥解毒!您,您可以将牛二丢海里喂鱼啦!” 他把头磕得咚咚响,小船跟着一起摇晃,这一幕将任紫衣吓了一跳,她却满脸为难的摇头。 田伯冲对牛二感激不胜,见任紫衣如此无情,恨不得一把将不停磕头的牛二拉起! 男儿膝下有黄金,大不了一死,又何必求她? “咔嚓”一声响,野蛮的牛二竟将船板磕碎,木屑横飞间汩汩海水倒灌,他却毫不动摇的继续往下磕...只怕不消多久,这条小船就要沉没。 “啪!” 清脆的耳光声格外响亮,任紫衣怒道:“蠢材!你就不知道换个地方磕?” 眼见牛二果然换个方向继续磕头,她气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行了,等今晚一过,本小姐自会帮他解毒。你带他上船,好生照料!” 牛二大喜过望,忙起身划桨。 小船拐过弯来,田伯冲才看到那艘单桅海船正停在一侧,暗暗焦急的心也平和了许多。 这牛二也不算太傻,他若早点磕头,后果真不堪设想...只是任紫衣耍赖皮就像吃饭一样随便,说的话能信吗? 眼前紫影一闪,也不知她如何动作,整个人像一阵风般悠悠飘起,登上十丈开外的大船。 牛二奋力向大船划桨,堪堪在小船沉没前,方带着心惊肉跳的田伯冲跳上甲板。 熟门熟路的钻进仓库,将他放于草席之上,似是知道“哥哥”厌恶他满身汗酸味,自顾走到一角躺下,片刻间鼾声如雷。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时分,船外人声鼎沸,喧闹异常,也不知大船到了那里,何时靠岸。 牛二早已离去,草席旁边还放了两个馒头。 田伯冲刚要坐起,就听到一阵敲敲打打、锣鼓喧天的乐器声由远及近,向海船而来。 第7章 东床佳婿 咚,咚,咚... 门外异常沉重的脚步声渐近,躺在草席上的田伯冲被震得一阵乱颤...来人肯定不是牛二,他虽壮硕,却达不到那个吨位。 很快,一个妇人粗声粗气问道:“新人醒了么?”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只听一悦耳女声清脆答道:“还未苏醒哩!” 那妇人喘着粗气道:“快叫醒!吉时已到,别误了大好事!” 她说完快步离去,踩得船板咿呀呻吟,还有几块木头断裂的“咔嚓”声传来... 好厉害! 若让她来回跑上两圈,岂不要将这艘船给毁了? ... 几声小碎步快速靠近,装睡的田伯冲被人轻轻推搡,“公子公子”唤个不停。 他“茫然”睁眼,见四名十四五岁丫鬟打扮的清秀少女,正捧着大红服饰立于身侧。 丫鬟们见他睁眼索性将他按在草席,手脚麻利的给他套上衣物,架起他迅速向外跑去。 究竟发生了何事? 还将他打扮如“红包套”一样? 待他看清胸前用金丝绣成大大的“囍”字,并配以鸳鸯戏水的底纹时,只感觉脑门被驴踢了一般,完全懵住。 这,这是要逼婚吗? 怪不得刚刚那位“重量级”妇人亲自前来催促,对她而言不是“大好事”是什么? 想到要与妇人成婚,田伯冲欲哭无泪,只消洞房花烛夜一过,他不死也得重伤… 如此强人所难,定是任紫衣想出的鬼点子! 不就是装疯卖傻吗,至于如此下毒手? 这戏,不演也罢! 他奋力挣扎、无声喊叫,命都保不住了还装什么? 四名丫鬟见他张大嘴巴挣扎得厉害,只道他疯病发作,干脆擒住他双手双脚,“嘿!”的一声娇吒,将他抬了起来。 她们跑到甲板边齐齐纵身一跃,稳稳落在三丈外原木搭建、铺着红地毯的码头上,却早候着一支迎亲队伍和一匹脖挂红缎的高头大马。 这群人一见田伯冲出现便纷纷点头示好满脸谄媚,领头的麻脸汉子鼓起腮帮吹响喇叭,又一阵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丫鬟们将他高举过顶稳稳放于马鞍之上,不知谁呼哨一声,那马儿立时转身,撒开四蹄如箭一般窜出,众人一步不落的跟在马儿身侧轻松跳跃,喜庆的乐声响了一路。 迎面劲风吹得他泪眼花花,呼不给吸。 他几次想要从马背上跳下,都被丫鬟们从四周伸出的纤纤细手给死死按住,其中一名眉目如画的伶俐丫鬟咯咯娇笑,对另一名娇俏可人的丫鬟道:“想必公子成了驸马爷过于激动罢,今晚洞房花烛可要多讨些赏钱哩!” 众人哄然大笑,嘻嘻哈哈乐无边。 田伯冲握紧拳头瑟瑟发抖,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愤怒的抬头看天,只感到肺里憋了一团火,却无法发作... 一想到刚刚天塌地陷的脚步声和“迫不及待”的催促声,眼前光明尽失只剩黑暗,一时气急攻心竟晕了过去... * 人中被谁狠狠掐了一下,一股直达大脑深处的刺痛让他悠悠醒转。 噼噼啪啪的爆竹声炸响,鼓、铙、钹、锣开始敲打,好像有谁大声喊道:“吉时已到,有请新郎~!” 不知谁抓住他背心,推着他向前走去。 缓缓睁眼,只见满挂大红灯笼的宽阔大殿中围满了人,一些陌生面孔接连挤到他身前抱拳道喜、恭贺不断。 “哥哥,哥哥!” 吵闹声中传来牛二的喊叫声,只见他奋力挤在身前哈哈大笑,抱拳道,“哥哥大喜,牛二来讨喜酒喝啦!” 田伯冲无声的张了张嘴,火辣辣的喉咙略有好转,却依旧说不出话来,急得滚落两行热泪。 牛二满脸兴奋的转身,大声嚷嚷着张手拨开人群为他开道。 他三番两次奋力向牛二踹去,哪知这笨牛竟是皮糙肉厚,根本就不在意... 唉,天意如此! 抬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檩椽雕梁,竟生出一种极不真实的错觉,仿如独自一人徘徊于迷雾中。 “冲儿,你在做什么?” 美女师傅愤怒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眼前自然而然浮现她那绝美容颜,正恼羞成怒的瞪着他。 师傅?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美女师傅的面容如晃动的水中倒影般变幻不定,恍惚间又幻化成另一张圆脸杏眼、脸颊带着酒窝的甜美女子。 女子咬牙切齿的盯着他,竟伸手向他脸皮揪来: “小小虫,你要是敢和别的女人结婚,看老娘不打断你的腿!” 小小鱼? 前世女友! 他下意识偏头,眼前的幻象忽然消失,喧闹的噪杂声又钻入耳中,如醉酒般半梦半醒。 牛二向后张手拦住众人,只见前方满铺红毯、点燃红烛的高堂前,正静静站了一名顶着如意盖头、身着凤冠霞帔的新娘,那迷人的身姿异常眼熟,仅是站在那里便让人怦然心动,不是任紫衣是谁? 怎么会是她? 田伯冲彻底石化,就像被一道闪电劈中般,大脑麻痹而僵硬。 哪怕身后之人再三推他向前,也只是傻傻站在原地。 她到底想干什么? 兀自出神,身后之人又伸出一只手在他腰间一拖,默不吭声的双掌发力,将他举起向任紫衣抛去... 众人见新郎突然腾空而起,手舞足蹈如恶狼般向娇弱新娘扑去,都齐声大笑,哪知任紫衣手脚不动、水红披帛无风自舞,如蛇般往他腰间一卷一带,便将他轻轻接住放于身旁。 “好功夫!”众人大声喝彩。 高堂之上端坐一对老夫少妻,老者清矍瘦削,鹤发稀疏却满面红光;少妇仪态秀美,温婉端庄。 一名须发皆白的瘦高司仪走上前来,朗声喊道:“一拜天地!” 任紫衣转身对着殿门处盈盈下拜,田伯冲却转身就跑,他深知这位二小姐心狠手辣,各种手段层出不穷、算无遗策,与她成亲无异于羊入虎口,连骨头都不剩。 可惜他还未跑出一步,双膝突的一软,噗通一声结结实实跪在地上。 众人只道新郎诚心诚意,都哄然叫好,却听得殿外传来一声震耳钟声,将所有喧哗全都压下。 “好!好!好!”一道比钟声更响的男音由远及近,如炸雷滚滚而来,又如龙吟声啸天地,回荡于殿内,震得大红灯笼一阵摇摆,屋顶瓦片哗哗作声、不知碎掉多少。 待三个“好”字说完,脸沉如水的小侯爷扛着一口大钟,出现在殿门外。 “二小姐,你辜负了本侯一番情义,休怪本侯无情!”他转过冷森森眼珠,盯着田伯冲怒极反笑道“臭牛鼻子,本侯给你送钟来了,接住!” 他说完猛吸口气,将那一人多高的青铜大钟奋力掷出,人群立即分左右闪开,待听得钟声嗡嗡笔直飞过,扑面的飓风逼得人群向后一退再退,纷纷面如土色,呆若木鸡! 这口钟重愈千斤,若这般砸在田伯冲身上,焉有活命之理? 田伯冲慌忙站起,那大钟已迎面撞来。 危急时刻,牛二从侧面冲出护在他身前,扎稳马步大吼一声推出双掌,哪知任紫衣借大钟阻挡众人视线之际,快如闪电又不着痕迹的踢出一脚,将牛二踹得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她,她竟然利用结婚来刺激小侯爷,逼他痛下杀手...好一个借刀杀人,用心良苦! 田伯冲瞬间想通个中环节却为时已晚,只能闭目等死,哪知大钟突然下坠咣一声砸在脚尖前的地毯上,地毯裂开爆出地面青石碎屑,刮得脚尖生痛! 此情此景大大出乎任紫衣预料,只是她娇躯一颤后迅速冷静下来,站在那里动也未动。 “想借本侯之手迫害田伯公子,二小姐莫不是将人都当成傻子不成?”小侯爷冷冷向殿内走来,众人面色大变跟着向后退却,也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向殿门外冲去,所有人都发疯般跟着涌出... 田伯冲想绕过大钟观看是何变故,却被任紫衣探手掐住脖子一把拽到身前,歇斯底里喊道:“欧阳靖,快将那邪物弄走,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他!” 身后的任紫衣似是惊恐已极,抱着他的娇躯正瑟瑟发抖,连声音都透着颤抖的恐惧。 门口面带疯狂之色、不断逼近的欧阳靖身后,不知何时跟着一个身高一丈、色彩斑斓的人头、龟身的纸人。 纸人细短的四肢从龟壳里伸出,人脸描画了一副嬉笑的五官,翘起的嘴角还有一对弯弯曲曲的小胡子,于胸前甲壳上大大写着“龟道人”三字,说不出的滑稽可笑,却没人笑得出来。 它两手各拿一根哭丧棒,见有人从身侧跃过,只将那哭丧棒轻轻挥舞,身侧跃过之人如同昏迷般纷纷扑倒在地,却永远也无法醒过来...他们,都死了。 这种离奇死法非剑刺刀劈所能比拟,诡异而可怕。 一名大汉突然挥拳打晕身侧两人,一手抓住一个向殿门外跃去,那龟道人只是挥舞哭丧棒轻轻敲打于一人身上,待三人落地后竟同时扑倒,立时没了呼吸... 有人噗通一声跪地求饶,可惜龟道人经过他身边后便一头栽倒在地,死透了... “小侯爷别来无恙!”坐在高堂上的清矍老者缓缓起身,两眼一亮喷出数尺精光来,却是任他行打算亲自出手了。 想那龟道人再厉害,只需制住欧阳靖,这死局不就解了吗? 欧阳靖却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抱拳向田伯冲一礼,道: “田伯公子勿慌,欧阳靖受人所托特来搭救!以前多有刁难只为演戏,适才出手惊扰了公子,也是为了让某人在公子面前自露马脚,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公子勿怪!” 说完,他冷冷看向未揭盖头的任紫衣道:“二小姐能想出炸船的法子倒也难得!怎料到龟道人遇水则活,倒是替本侯解了这个谜,本侯谢过!” 他潇洒抱拳一礼,又叹口气道:“只是,你强行逼迫田伯公子与你成亲,妄想借此攀上关系,难道不知“适得其反”么?若与本侯联姻,想你我二人携手一统江湖,岂不自在?何苦作践自己?” 田伯冲虎躯一震再震,彻底傻眼。 第8章 郎情妾意 小侯爷到底是来救人的,还是来抢亲的? 若是救人,为何不直接出手,非得论个是非曲直? 若是抢亲,是不是来早了点,至少得过了今夜,等他拿到解药再说... 脖子被轻轻掐住,呼吸还算畅快的田伯冲本就计划抽身事外,再听到小侯爷表态不会杀他,紧张的心情也稍稍缓和了些。 趁龟道人大发神威、小侯爷吸引仇恨之际,他偷偷伸手向任紫衣怀中摸去... 怎么没有解药,难道...她没有随身携带? 没道理呀... 身后佳人悄悄按住他作怪的手,娇躯轻颤间冷笑道:“如此说来,你见过那人了?想必,龟道人也是那人给的...看来那人与田伯公子的关系,可不简单...” “二小姐果然聪明!”欧阳靖抚掌轻笑,“可惜,聪明人野心都很大,所以才有‘聪明反被聪明误’一说。龟道人既已在此,只怕今夜不仅你难逃一死,整个神教也会江湖除名,全都拜你所赐!” 小侯爷话音刚落,殿内众人纷纷转头,一脸仇恨的看向任紫衣。 毕竟,能好好活着,谁愿意不明不白的死去? 任紫衣伶牙俐齿惯了,此时却默不作声,顶着盖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二人斗智斗勇,田伯冲趁机挣开小手继续搜寻,心中暗暗寻思——不知“那人”究竟是谁,竟能让他俩讳莫如深,忌惮非常,想必是位顶尖高手... 一只柔嫩小手悄悄将一支尚带体温的小瓶塞入他掌中,顺势在他手背轻轻掐了一下,又拍拍他手背示意收手。 田伯冲心下一喜,想来这个小瓶应是解药无疑。 只是两种解药的小瓶一模一样,不知这瓶是哪种毒的解药,还有一瓶又藏在何处? 收手将小瓶和几粒解药一同贴身藏好,他再次探出手去... 任紫衣突然哈哈大笑,娇躯连颤间死死抓住田伯冲的手,朗声道: “紫衣与田伯公子成亲,双方你情我愿,满堂皆为人证,何来“强迫”一说?小侯爷拈酸吃醋,故意颠倒黑白祸水东引,只怕早有窥觊我星月神教百年基业之心!” 这番话说得从容不迫,有理有据,众人恍然大悟,又齐刷刷看向欧阳靖,满脸恶毒神色。 小侯爷仰天长叹,眼角含泪摇头道:“二小姐还抱侥幸之心?你在酒中下毒时...那人可都看在眼里!这龟道人非本侯所能操控,可惜你大祸临头尚不自知,活命难逃矣!” 她呼吸一窒似是站立不稳,半个身子都偎在田伯冲背上,掐他脖子的素手早已滑落至他腰际,此时微微用力将他搂在怀中,凄然耳语: “郎君,你我既已拜过天地,紫衣自是生死相依,不离不弃!毒酒解药妾身已交于你,那米粥之毒却非妾身所下...但求郎君能念在夫妻情份上,救我一命!” 她无声抽泣,热泪滴在田伯冲脖颈处,温温凉凉的,缓缓滑落... 田伯冲顿时心乱如麻,无心倾听殿内众人交头接耳,只感到头疼无比。 他又怎会料到,绕来绕去,短短片刻又生出如此多变故,终究将他绕了进去? 倘若任紫衣先前未将牛二踢开,而是奋力相救,他即使拼了性命不要也会救她...虽然还不知该如何搭救。 但是,死到临头才主动交出解药,温软耳语一番,莫不是真把他当成“呆子”? 他暗暗叹气,以前很多想不通的事,都豁然明朗: 想必从她在酒中下毒时起,便做了威胁“那人”的打算,暗中布置以便日后图作他用。 等他中毒,又逼他去礁石群,不但期望借青素贞之手除掉他,还期望除掉“那人”... 见他安然返回,即使他已变成“呆子”仍不愿放过,故意激怒对她颇有情意的小侯爷,甚至不惜玩出“拜堂”的把戏,逼迫小侯爷出手! 倘若小侯爷对他真下杀手,“那人”也只会去找小侯爷算账,说不定连整个侯府都会遭殃... 而她不但可以彻底摆脱“那人”控制,还能摆脱小侯爷的纠缠。 按照她的性子,很可能会连夜杀入侯府洗劫一番,借此与“那人”交好,逐步蚕食江湖势力... 可惜,强中更有强中手。 “那人”一开始就对她格外“留意”,致使她一个又一个计划接连败露。 如今龟道人既已登门大杀四方,想来“那人”已决意除掉她。田伯冲并未见过“那人”,又该如何施救? 其实按照他的想法,得知身后还有如此高人,巴结都来不及,又怎能辜负别人一番好意,疏远关系? 只是... 现在若不答应救她,只怕她会撕破脸皮拿他为质,恼羞成怒下,铁定会先杀了他泄愤! 想到此处,田伯冲心中暗暗叫苦——杀又杀不得,救又救不得,该如何是好? 他愤怒的看向小侯爷,后者正低头看向地毯,仿佛地毯上有朵鲜花奇异盛开... 这小侯爷根本就不敢抬头看他一眼,怪不得他一现身就叽叽歪歪半天,却不先行将他救走。 如此看来,小侯爷对任紫衣余情未了,也想救她一命... 也可能存了借任紫衣之手杀他的想法... 毒啊! 一个比一个毒! 若不是有“那人”罩着他,只怕在这些“毒人”面前,他早就身首异处了吧? 话说,“那人”究竟是谁? 听他俩对话,“那人”和他“关系不简单”,难道是美女师傅? 一想到不靠谱又没真本事的美女师傅,整日里除了自吹自擂、神经大条、爱贪小便宜、爱偷窥...等等斑斑劣迹,他立时感到脑海翻腾嗡嗡作响,第一时间排除了这个可能。 宁愿相信太阳从西边出来,也不相信江小鱼会是“心思缜密、武艺高强”的“那人”。 殷红的桃花眉越皱越深,眼前迷雾层层笼罩,令他心烦意乱。 好在“那人”对他没有恶意,不然,凭“那人”的手段,只怕此生休想睡个安稳觉。 ... 简单思量后,他把脖子微微后仰,哑着喉咙极其小声对任紫衣耳语:“你确定米粥之毒,是‘那人’所下?” 这句话如刺在喉不吐不快,哪怕喉咙再痛,他也要问个清楚明白。 就是不知在大船上喂他喝粥、给他灌药之人,会不会也是“那人”,那些婢女各个对他横眉冷眼的... 但愿,小侯爷能继续步步紧逼,他才有脱身之机! ... “田伯公子,你刚刚说了什么?”小侯爷直直看着他,满脸担忧道,“切不可听受二小姐谗言,公子此时若是心软,只怕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田伯冲身子一僵,麻木的张开嘴指指喉咙,示意嗓子有毛病,不可能说出话来。 饱含喜悦的清脆声刚好在耳边响起:“我郎君说,生生世世爱我一人,要与妾身白首偕老!欧阳靖,郎君让你即刻带着龟道人离去,不得有误!” ...这女人,好狠! 说瞎话都能说得真情投入、气定神闲,不得不服! 田伯冲冷汗直冒却不敢摇头,只能拼命睁大桃花眼,将一对眼珠左右来回转动不休...直转得眼皮乱跳、眼角抽筋,可恨那小侯爷仍是一脸为难的无奈耸肩,要多笨有多笨,不是故意如此才怪! 任紫衣偷偷伸手拉住田伯冲右手,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她盖头揭下。 吸! 众人猛吸口气,眼神直勾勾向他身后看来,还有人连连吞咽口水...定是任紫衣展露了出倾城之姿、花容月貌之故。 田伯冲面露鄙夷神色,尤其是看到小侯爷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更是不屑! 幸好他们从未见过美女师傅,不然殉情自杀的惨案,怕是接连发生... 不过,他多少还是有点沾沾自喜,毕竟“新娘”容貌出众,他也感到脸上有光。 “呃~!” 一声惨叫突然从身后传来,田伯冲立即转头,发现“岳母”手中正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森森剑尖已从“岳父”胸膛透出半截,殷殷血迹迅速染红“岳父”的衣袍,鲜艳夺目的瑰丽血珠,也从剑尖缓缓滴落。 “南苏柔,你...好...毒!” “毒”字刚说完,“岳父”大人身子猛一僵直,红润的脸庞乌黑一片,噗通一声趴在地上,顿时气绝身亡。 插在“岳父”背心,兀自银光灿灿的剑身瞬间变蓝,阵阵刺鼻臭味飘散开,仅闻一口就令人头晕眼花,想是霸道之极、见血封喉的剧毒! “教主!” “教主!” “爹!” ... 众人忙抢上施救,“岳母”趁乱快步向田伯冲跑来,展颜笑道:“田伯公子,奴家受命已刺杀任他行,还请公子庇护一二!” “岳母”说完盈盈一拜,乖巧的站在田伯冲身后,一副马首是瞻的顺从模样... 好,真好! 当面上一课,是提醒本公子绝不能走“老夫少妻”的路线么? 任紫衣伏尸痛哭,听得“岳母”之言转过头来,俏脸上犹自挂着泪珠,却满眼含恨的盯着田伯冲... 好累,个个都是戏精附体! 田伯冲得此良机,三步并做两步,快速向殿门处的龟道人跑去——小侯爷鬼心思太多,和任紫衣一路货色,吃人不吐骨头那种,根本靠不住。 他宁愿相信这个滑稽纸人,也不愿相信任何人! “田伯公子请留步!” “公子请留步!” “郎君请留步!” “哥哥请留步!” “新郎请留步” ... 还没跑几步,黑压压的人影蹦跳间从天而降,如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挡在他身前... 第9章 不离不弃 大殿突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小侯爷执剑在手,满脸杀气与龟道人一并堵在门口。 神教帮众围在田伯冲三步之外与他相对,唯独牛二护在身前,扎稳马步拿起架势,防他遭受袭击。 身后幽香阵阵,掺杂了一丝血腥味,必是任紫衣随手解决掉“岳母”大人,悄然立于身后。 田伯冲一一望去,神色冷峻的小侯爷冲他点点头,各帮众眉头紧锁若有所思,身后任紫衣梨花带雨、眼中哀怨浓得化不开... 卧在地上的“岳母”大人面色惨白一动不动,又白又嫩的脖颈赫然多了五个幽深指洞,触目惊心的殷红鲜血汩汩直冒,已停止呼吸。 众人面面相窥,只见一名黑衣大汉反手握刀踏前半步,略一拱手道:“在下星月神教风火堂堂主韦大宝,见过田伯公子!敝帮帮主死的不明不白,还请公子给个交代,不然...哼哼!” 言下之意,他若敢走就要动手。 “笑话!”一名绿袍老者排众而出,面向韦大宝阴森道:“韦堂主,事情真相还未明了,你怎可为难田伯公子?此事需从长计议!” 田伯冲心下冷笑,无非想拿本道爷做人质罢了,何必惺惺作态? 一只冰凉、柔嫩的小手塞入他掌心,只听任紫衣悲声道:“我郎君宅心仁厚,怎会做出‘弑父’之举?他与南苏柔第一次见面,本小姐可做担保!想我父亲武艺高强却被贱人偷袭,定有同党谋划已久之故...奸贼栽赃陷害,巴不得你我自相残杀,大家万万不可上当!” 众人纷纷点头,她抬手一指韦大宝,恨声道:“你第一个跳出来指责我郎君,定是那贱人同党!事已至此,还不如实招来!” 韦大宝面色大变,突然纵身向欧阳靖跳去,口中大喊:“小侯爷救我!” “大胆!” “贼子休走!” 两声爆喝同时炸响,人群中跳出两人向韦大宝追去。 三人不分先后落在小侯爷身侧,甫一落地就联手向他围攻,招招致命! 好一个“声东击西”,想来谋划已久吧? 那小侯爷面带讥笑,不慌不忙后退半步,只见龟道人随手挥动哭丧棒,棒未及身三人纷纷动作一停,也不见任何神情变化,如雕塑般缓缓倒地身亡! 众人面色大变齐齐后退一步,这才明白龟道人根本不是联手所能抗衡,纷纷转头看向田伯冲,面色不善。 股股寒气自脚底升起,田伯冲全身一颤,如坠冰窖。 尸身未冷的“岳父”大人死于谁手已不再重要,大难临头之际,每个人都想拿他作质,以求换得一线生机... 柔软的小手反握住他,耳边气息微吐,只听任紫衣悄悄道:“郎君莫怕,此乃金蝉脱壳之计!” 田伯冲尚未明了,任紫衣突然拦腰将他抱住,娇吒一声:“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众人似早有准备,立即哄一声散开,撞破窗格、墙壁逃了出去,更有甚者直接冲天而起,一头钻破屋顶斜斜飘出殿外... 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响,天旋地转的田伯冲突然眼前一暗抱住一具温暖娇躯,阵阵幽香满怀,却是任紫衣背着他跳入密道一路狂奔。 ... 大殿内烟尘弥漫,想是有人趁乱撒了石灰粉,星月神教屹立江湖百年不倒,不知遭逢多少大难,众人早已应对有度,此刻只是故技重施罢了。 欧阳靖不急不躁、面露微笑站在原地,似是早料如此。 他转身向龟道人拱手一礼,恭敬道:“果如天师所料,这群乌合之众俱已分开,剩下的便交由道兄了!” 那龟道人也不答话,认准一个方向噌一声僵直跳起,横跨两丈落地后又是一跳...几个蹦跳间已消失于殿后,去势快得惊人! * 深藏地下的幽暗密道略显狭长阴暗,身下任紫衣默不作声埋头狂奔,听得身后脚步声沉重,却是那牛二跟在身后。 密道虽闷,空气倒也清醒,每隔数丈自顶端垂下一盏长明灯,灯盏明净并无蛛网,想是常有人打扫。 斜斜向下行至半里,任紫衣脚步不停的大声喊道:“黑暗右使何在?大敌将至,速速备战!” 远远的有人应了一声,田伯冲伸长脖子未见人影,转头看向牛二身后,也不曾发现任何异常,只是心底无端升起一股惊悚之意,连打两个激灵。 “郎君勿需害怕,妾身但有一口气在,定会救你性命!”身下任紫衣微微喘气,“那欧阳靖诡计多端,所说未必属实,你万万不可轻信!” 感受到娇躯砰砰心跳,缕缕发丝随风轻撩,田伯冲一时迷茫了... 小侯爷自是奸诈恶毒,她所说未必是假! 何况若想逃得性命,她完全可以趁刚才哄乱之机独自钻入密道,又何必带上牛二和他这“累赘”? 那龟道人再厉害也只有一个,这么多人分散而逃为她掩护,大有可能逃出生天... 莫非,拜堂后的她性情大变,真如她所说“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正自胡乱猜想,身后突然“哗”一声响,接着“砰”的一声地面一颤,只见一道厚重铁栅门快速落下,接着又是一道... 每两道铁门之间,不知何时站着十名手持兵刃的黑衣蒙面人,应该是她刚刚喊叫的“黑暗右使”了! 这些黑衣人一出现就默不吭声动也不动,全身透出漠视生死的冰冷杀气,一双眸子凶光闪烁,极可能是神教的核心精英。 任紫衣每跑过一处便降下一道铁门,片刻间已落下十道,足足一百名黑衣人严阵以待,好可怕的力量,更可怕的是高瞻远瞩的部署! 急促的惊呼声接连从身后响起,他再次回头张望,只看到远处有十多人静静躺在地上,并未发现龟道人或是小侯爷追来,心下暗暗寻思:龟道人身高一丈,任紫衣特意钻进这狭小密道,却不知它会不会追来?又如何追来? 待要细细观看时,只见牛二突然停步。 “二小姐!” 牛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任紫衣闻声停步回头,牛二瓮声瓮气道,“牛二留在这里抵挡一阵,二小姐快带哥哥逃命去吧!” 他说完连磕三个响头,直起身来满脸憨笑,眼中欣喜无限。 任紫衣娇躯猛颤,怔怔说不出话来,轻轻点头后呜咽一声转身就跑... 田伯冲急得大喊,怎奈喉咙嘶哑叫不出声,只能奋力挣扎...万一小侯爷所说非虚,那龟道人并不伤他,是不是可以留在此处救牛二一命! “停下,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心中暗自焦急大喊,他拼命拍打着任紫衣双肩,哪知身下佳人如木头般只是埋头奔跑,并不为所动。 “郎君!” 不知是不是用力过重,她突然哭喊一声,呜咽的声音满是哀伤,竟有冰冰凉凉的泪珠被风吹散,溅在田伯冲脸上让他冷静下来... 原来,她也不是冷血无情么? “郎君,妾身自小便有牛二贴身保护,他任打任骂毫无怨言,虽为手下却情如叔父,你道妾身不难受、不心疼么?” “妾身非那铁石心肠之人,只是不忍见你去白白送死罢了...想那欧阳靖诡计多端,自见到此人起,妾身无不小心应对,你怎可听信谗言,拿命去赌?” 此话如当头棒喝,田伯冲默默无语,心如刀绞唯有暗暗垂泪。 她脚步不停,迎面吹来滚滚热浪,炙气逼人,遥见前方密道通红一片,也不知欲往何处。 “想我星月神教励精图治已三百余年,先祖见不惯江湖厮杀血雨腥风,立下誓言要一统江湖,还世间和谐安宁!妾身明知郎君贵为奇门之人不理世事,却仍抱有非分之想,意图借奇门通天彻地之伟力完成先祖遗愿,不料竟招此大祸,累得众人无端受苦...” 她娇躯连颤嘤嘤哭泣,呜呜咽咽泣不成声。 田伯冲只感到脑海掀起滔天巨浪,突然回想起美女师傅曾言道:奇门遁甲分有形与无形,有形为理数奇门,无形为法术奇门,以无形为尊。无形有三千六百法门,又有上、中、下之分,世间偶有下等法门出现,威力不咋地... 那龟道人会不会是下等法门?怎么会“威力不咋地”? “郎君!”感到背上田伯冲突然一僵便没了动静,任紫衣惊慌起来,“郎君再坚持一下,马上到了!” 田伯冲突然醒悟,凑在任紫衣耳边哑声问道:“在大船上,到底是谁喂我喝粥吃药?‘那人’究竟是谁?” 任紫衣凝神细听,缓缓吐口长气,抽噎道:“罢了,妾身已是活命难逃,告诉郎君便是!喂郎君喝粥吃药之人便是‘那人’!只是...” 她话音停顿一下,全身一抖泛起满身鸡皮疙瘩,语气古怪道:“只是,那人贵为奇门中人,却有特殊嗜好...想来应是,应是对郎君颇有情义...” 迎面滚滚热浪愈发逼人,他却没来由的打起寒颤,任紫衣微微摇头怜悯道:“那汉子身高九尺体型宽大,满脸横肉孔武有力,郎君小心!” 小心...这...该如何小心? “呃!” 身后传来牛二短暂的惊呼声与坠地声,两人大吃一惊,眼中酸涩竟同时流下泪来。 好牛二,慢走! 第10章 生死相依 扑扑扑... 像鸟儿连连扇动翅膀、又像是纸风车快速转动...奇怪的声音从身后追来,密密麻麻响成一片。 田伯冲睁大眼睛扭头张望,任紫衣忙俯身两脚用力一蹬凌空跃起,载着他箭一般向前窜出。 滚滚热浪忽然升腾而起,他尚未看清身后究竟是何物,眼前却陡然一亮,刺鼻的味道带着炙人的高温瞬间将他吞没! 身下是一片赤红翻涌的岩浆,方圆数十丈,他就像那扑火的飞蛾,骑着任紫衣向岩浆池中斜斜落去... 汗毛刷一下根根竖起,又被逼人的热浪烫得卷曲,砰砰心跳更是在耳膜里回荡... 她,她竟然选择自杀? 不想死怎么办? 看着越来越近的岩浆,他突然又冒出古怪的想法:被岩浆烧死的过程会不会很快,快得感受不到疼痛? 身下佳人同样瑟瑟发抖,却显得颇为镇定。 只听她娇吒一声抖手向上方石壁掷出一物,就在两人即将落入岩浆时又猛一下荡起,差之毫厘斜飞出去。 强烈的眩晕感如滚滚巨浪迎面拍来,眼冒金星的田伯冲张大嘴无声嚎叫,骑着任紫衣荡秋千般猛甩出去,自下而上越飞越高,又从最高点略一停顿后逐渐加速,如同冲锋陷阵的骑士向滚滚岩浆俯冲而下... 心跳似乎停了下来,耳中只有高音轰鸣! 他不再感到害怕,也无法闭上眼睛,整个人处于一种极致的麻木状态... 任紫衣第三次扬起手臂后,两人一阵摇摆,终于有惊无险的悬停在岩浆池中部。 悠悠回神,紧紧搂抱的佳人颇为玩味的看他一眼,又一脸警惕的转头盯向密道出口。 他喘息一阵后凝神细看,这才发现她双手食指与拇指间各捻着一根透明丝线,也不知是何材质打造,竟能同时吊起两人。 抬头仰视,极高处有一碗口大小的孔洞,洞外几颗繁星闪烁,凉凉月色半缕。 这是一座活火山内部,方圆数十丈,高百仞,形如竹笋,四周皆是光滑内倾的岩石绝壁。 扑扑扑... 古怪的声音从密道口响起,循声而望,只见一群纸蝶展翅飞舞,似是忌惮岩浆高温并未追来。 纸蝶盘旋片刻,渐渐聚拢在一起,化成了嬉笑神情的龟道人模样,正转头向这边看来。 这究竟是何等法门,怎会如此神通广大、变幻莫测? 两人齐齐色变,任紫衣硬着头皮朗声道:“天师大人,奴家已将毒酒解药赠予田伯公子,望大人念在紫衣竭力办事、知错能改的份上,饶我二人性命!” 此时为形势所迫,她也不敢称呼田伯冲为“郎君”,生恐激怒操控龟道人的“天师大人”。 洞口狭小,龟道人未能伸展双腿,仅露出握着哭丧棒的双手和那颗滑稽头颅。 它听任紫衣如是说,先点点头,又摇摇头,反转哭丧棒在石壁上挥舞几下,簌簌石粉坠落后,石壁上出现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夺人所爱! 两人不约而同一阵颤抖,鸡皮疙瘩密集浮现。 田伯冲一想到任紫衣描述的“身高九尺、体型宽大,满脸横肉、孔武有力”,双手顿时失去力气向下滑落。 若非任紫衣反应极快,立即曲起双腿将他拦腰勾住,只怕他已落入岩浆中,顷刻间灰飞烟灭... “大人有所不知,奴家与田伯公子有名无实、有缘无分...若大人横刀夺爱,但求能好好照顾于他,也不枉奴家与公子...与公子相识一场!” 龟道人不置可否,只是静静等待。 她见此昂首向后,反折腰肢如满弓,又陡然向前弯腰蹬腿,口中大喊一声“接着”,便将田伯冲向龟道人抛去。 龟道人左手如蛇般忽然伸长七尺,一把卷住田伯冲拉回密道内,右手挥舞哭丧棒对准田伯冲屁股就是一顿好打,打得田伯冲哀嚎不断连连求饶。 咦? 田伯冲一愣,虽然屁股疼痛,但是嗓子一片清凉,居然恢复了正常。 他疑惑的看向龟道人,后者点点头松开他,拿哭丧棒在地上歪歪扭扭写道——不染世俗红尘! 不染世俗红尘? 意思是...离开二小姐,与他在一起么... 虎躯一震,他轻扯大红衣襟整理发型,像模像样斯文抱拳道:“多谢天师治我喉咙!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这番话说得溜口之极,也不理会发愣的任紫衣与龟道人,直接弯腰钻入它身后的密道,快步离去。 刚走几步,他忽然想起一事,转身敲敲龟道人背壳,见龟道人只是转过头颅,忙拱手笑道:“还请天师赐予解药,同为奇门之人,又何必强人所难?小道此去定当禀明师尊,日后定会登门道谢!” 这番话软硬适中,怎料那龟道人只是摇头,突然一把将他提至身前与任紫衣遥遥相对。 它强行塞来一根哭丧棒,不知从何处又抽出一根,遥指任紫衣挥舞不断,作势欲打。 莫非,这龟道人想让本道爷出口恶气?以此示好? 罢了,念在她刚刚辛苦背了一路,又主动交还解药,本道爷又何必斤斤计较! 一念至此,他向龟道人抱拳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就此作罢!” 见任紫衣满脸失落泪流满面,他微微一笑朗声道: “二小姐,你明知在下并无危险却假意相救,明知“天师大人”有非分之想却强迫拜堂在先、拱手相让在后,无非想向“天师大人”卖弄人情,求得性命!既然你已归还解药,以往恩怨一笔勾销如何?在下自当向“天师大人”求情放你一条生路,还请二小姐将牛二厚葬,在下感激不尽!” 田伯冲说完,将哭丧棒交还给龟道人,又向密道处做了个“请”的手势。 龟道人收起哭丧棒缓缓点头正欲离去,却听身后任紫衣突然放声大笑,笑得眼泪滚滚:“郎君!难道你一点不念夫妻之情...忍心弃我而去?” 她直直看向田伯冲,满眼希翼仿若梦呓:“不如随紫衣留在这里,妾身定会百般疼爱,酒肉管饱,神教也会奉你为主...” “多谢二小姐抬爱,在下感激不尽,定会铭记在心!只是出岛日久,心系家师,恕难从命!” 他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回寰余地。 任紫衣无声垂泪,悲声道:“想我父亲新死,神教元气大伤,唯恐欧阳靖帅兵前来攻打...妾身求公子一事,可否恳请龟道人出手除去那欧阳靖,救我性命?” 田伯冲眼皮直跳,这龟道人杀起人来可一点不含糊,只是他又凭什么要求它? 能求得龟道人饶她一命,没准还要牺牲一下色相,怎可变本加厉? 就不能为他考虑一下? 思索再三,他向任紫衣抱拳道:“二小姐,此事请恕在下无能为力!若非在下经脉尽断,或可助你一臂之力,只是道兄它...” 他刚转头看向龟道人,正好一根哭丧棒迎面敲来,吓得他一抱脑袋蹲在地上。 那龟道人顺势将哭丧棒向任紫衣扔去,呜呜声中哭丧棒竟化成一条长鞭,卷起鞭稍向任紫衣身上抽去,似是惩罚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刁难。 任紫衣一拉细丝直直向上飞起两丈轻易躲过,不想此举竟惹怒了龟道人,它双手交叠握智拳印,那长鞭立时如蛇般一卷,又向任紫衣抽去。 田伯冲见此正要劝解,任紫衣却娇喝几声连连挥手向一处岩壁荡去,只见她从岩壁中摸出几个铁环奋力一拉,滚滚岩浆中突然升起一张巨大的烧红铁网,将这条哭丧棒幻化的长鞭焚烧殆尽! “呵呵!田伯公子真把此处当成自家后花园了?说走就走,有问过妾身了吗?” 她又...又翻脸了! 任紫衣笑的很甜,凤眼微眯,正视龟道人道:“自天师大人劫船以来,奴家日日如坐针毡,处处小心应对,大人吩咐之事也一一照办!哪知那日于欧阳靖战船中见到龟道人时,就猜到大人垂涎他相貌有意相护,若要除掉他这根眼中钉只怕是难如登天!” “奴家与那欧阳靖势若水火,唯有苦苦思索破解之道...既然龟道人水泡不化,那烈火焚身呢?辛辛苦苦把它引来此地,难道是请你来看戏不成?” 她又转头看向田伯冲,叹口气道:“你若还认我做娘子,答应今生今世留在此地陪伴与我,今日或可饶你一命!须知这密道已经营数百年,埋了无尽火药,你...怕是出不去的。” 田伯冲吓了一跳,却又颇感意外。 没想到她居然还念有一丝情意,这对毒如蛇蝎的二小姐来说,真是难能可贵! 他却不知任紫衣自小便喜欢算计于人,身边除了牛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此时见田伯冲执意要走,竟生出一丝不舍,又想到武功、计策皆不如她的欧阳靖能趾高气扬,都拜眼前龟道人所赐,便早早设计以田伯冲为饵,将其引来此地欲除之而后快。 田伯冲却是另有打算:能借二小姐之手除掉龟道人,自是求之不得!“天使大人”爱好特殊,如鲠在喉。 只是他意外来此世界全由美女师傅悉心照料,两人亦师亦友相互依靠,他生恐江小鱼回岛后活活饿死,是以去意已决。 他向任紫衣摇摇抱拳,柔声道:“能得二小姐青睐,在下甚感欣慰,只是在下要事缠身,是否留在此地,还需从长计议!” 既不答应也不反对,以退为进...二小姐应该不至于对他下杀手吧? 任紫衣皱眉瞪他一眼,这点花花心思,她当然清楚。 不再理会田伯冲,她冷冷盯着龟道人不停琢磨,该怎生将它引入岩浆池才好... 哪知龟道人突然一把抓住田伯冲扔进岩浆池,这出人意料的做法让她心神大乱,眼见田伯冲面如土色、惊恐万状且哀嚎不断,当下不再犹豫的抖出手中丝线,飘身向他荡去... 咻! 就在她刚刚抓住田伯冲时,一道白光一闪而逝,待她发觉劲风扑面时,只听得身后笃的一声闷响,却是一根哭丧棒带着一蓬鲜血钉入岩壁,殷殷血渍鲜艳夺目,如怒放的鲜花... 小腹丝丝凉意传来,手中提着的田伯冲傻乎乎愣在那里,他俊朗的脸庞被点点血珠染红,愈发迷人... 一股剧痛扩散开来,痛得她喘不过气...她好像听到田伯冲在大声喊她的名字,焦急、害怕、担忧的声音,忽近忽远... 不知为何,她有点想笑... 他,他真的在意我么? 第11章 乘风破浪 任紫衣笑的很甜,唇角勾起凤眼迷离,眼中却寒光闪闪。 她幽怨道:“自天师大人现身劫船以来,奴家日日如坐针毡,处处小心应对,大人吩咐之事也一一照办,包括对田伯公子下毒,逼他前往礁石群送死!” “让田伯公子怨恨倒也罢了,只是奴家尽心尽力办事,却不被大人认可。奴家倒是奇了,究竟何处惹得大人不高兴,真是因为那杯毒酒吗?” 田伯冲心下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 两边都惹不起,总要站一边吧? 直觉中,还是龟道人靠谱一点,二小姐诡计多端,说不定这是她挑拨离间之计。 任紫衣轻摇螓首,一脸可惜道: “自那日于欧阳靖战船中无意发现龟道人,奴家总算证实了猜想——大人逼迫奴家吞服毒药并以此胁迫,却对那欧阳靖庇护再三,任凭奴家如何大献殷勤终是不为所动。若非亲眼所见大人威武之躯,都要怀疑大人是女子身份,怎知大人竟喜欢这种口味?” “可惜,奴家与欧阳靖明争暗斗势如水火,表面和和气气,背地里恨不得对方早点去死!大人却将龟道人留于他处暗中防护,这不是断了奴家生路吗?” 说到此处,她声音陡然变冷,恨声道:“龟道人,你迫害多少刺杀欧阳靖的本教弟兄?今日留你不得!” 她话音刚落,火山岩壁上突然亮起无数焰团,竟是数以百计隐蔽洞**,站满了弯弓搭箭、严阵以待的武士。 武士们纷纷点燃箭头,只待她一声令下,便要射杀二“人”。 任紫衣再度轻纱遮面,高高举起一只手,神色复杂看向田伯冲,叹口气道: “尊师既然有通天彻地之能,想必与这位不同,应是通情达理之辈!公子若肯回心转意,妾身自会相敬如宾。想那龟道人杀人于无形,必是用毒之故,雕虫小技装神弄鬼罢了!” “实不相瞒,妾身以公子为饵,算准了龟道人必会寻来,是以进入密道时便发动机关,此时刚好准备完善。数十万斤火药一起爆炸,威力非同小可,还请公子三思!” 口中说着“三思”,她却猛一挥手臂! 数百道箭矢疾如流星,咻咻声中拉出道道橘红尾焰,向他与龟道人迎面射来。 龟道人不知从何处又抽出一根哭丧棒,双手挥动棒影重重,将根根箭矢一一拨开,身前五尺之内如有一道隐形墙,虽火光乍现却无一遗漏,密不透风。 这数百箭矢齐发却归于一处,可见射箭之人武艺之高、劲头之准! 田伯冲头皮发麻缩在龟道人身后,唯恐有哪一支箭矢突围而入,将他射死。 口中大呼小叫,心中不停怒骂:好你个任紫衣,说了“三思”还动手!刚刚载着道爷荡秋千,怎么转眼就如此无情? 正在此时,身后密道内传来连串隆隆巨声,滚滚浓烟带着无尽火光席卷而来,整座火山天摇地动猛烈晃荡,岩浆翻涌间喷发道道冲天火柱! 他奋力拍打龟道人甲壳忙挤身向前,龟道人却砰一声化为漫天纸蝶将他层层围绕,扇动翅膀托着他凌空飞起,绕过喷发不停的岩浆柱,快速向火山口飞去。 嘭! 下方密道口喷出一道满是烟尘的气浪,如一条灰色巨龙奔涌而出,迎面撞上火山岩壁,炸出无数粉尘。 顷刻间火山内部烟雾迷蒙,翻腾不休的岩浆池略一停顿后,猛然爆发一道滔天火柱,如一条愤怒的火焰巨龙跳跃而起,瞬间将他吞没。 这座沉寂于琉璃岛数十年的火山,再一次爆发了。 漫天火光闪烁,尽是火焰流星。 大地一片震荡,浓烟翻滚入云。 海面巨浪接连涌起,气势汹涌席卷上岸,将无数树木连根拔起,宛如海啸。 * 千疮百孔的大殿内,任紫衣独坐高堂。 身侧红烛再度点燃摇光弄影,她惊魂未定长吐口气,这才单手支了下巴,怔怔看着身上凤冠霞帔,愣愣出神。 女儿家婀娜身姿随影晃动,但见她眼中神色三分慌乱一分迷茫,若有所思。 高堂下“父母”尸身早被清理,此刻正跪满了屏声静气,俯首聆听的武士。 收起思绪,她蹙眉冷声道:“再去打探!务必确认田伯冲与那龟道人已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教主!” 那名绿袍老者低头抱拳道,“火山喷发其势甚急,弟兄们无法靠近,待情况稍转再做打算不迟!既然替身‘任他行’已死,当务之急乃是从备选者中再挑出一位,以防教主大人遭遇不测!” 她无声点头,却在思索另一事:适才火山喷发激烈无比,想那龟道人被岩浆吞没,纸糊身躯应已焚毁,只是事态紧急连累了田伯冲。倘若“那人”或他“无敌于天下”的师尊前来寻仇,又该如何应对? 难道,真要用出那个“东西”? 她伸手入怀摸出一个小木盒,脑中突然浮现田伯冲趁乱搜寻解药的画面,心下不禁一阵乱跳。 打开木盒,一粒漆黑滚圆、形如鸽蛋的药丸静静放在盒中。 记得上任教主临终传与此物曾言道:星月神丹霸道之极,能短时间提升数倍功力,但后患无穷。非神教存亡关头,万万不可使用! 虽未详说,但她仍能猜出,此丹强行提升功力,只怕不是“后患无穷”那般简单。 日月神教正因此神丹屹立江湖不倒,那欧阳靖步步紧逼,亦是为此神丹而来! 合上盖子,她突然看到众人身后倒了一人,直挺挺躺在地上连一丝声音都未发出。 待她细细看去,地上不知何时又倒了一人,同样躺得笔直,面孔依稀保留了安详神态。 死了? 莫非,那龟道人未毁,前来寻仇了? 念头刚起眼皮便一阵猛跳,接连几滴冷汗流入眼中竟是火辣辣一片,她却顾不得擦拭。 忙将神丹吞咽下,胃囊里顿时火热一片,不停涌出股股辛辣呛人气息。 心里发狠咬牙站起,见众人兀自跪伏尚不知情,她冷喝道:“列阵!敌人杀进来了,小心有毒!” 扑扑扑... 话音刚落,无数纸蝶从窗洞、墙洞、屋顶缝隙中蜂拥而入,成群结队连绵不断,殿内众人纷纷带起面纱挥舞兵器一顿劈砍,乱作一团。 眼前画面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知道药力即将发作,又恐难以御敌,竟从怀中又摸出两粒星月神丹一起吞下,片刻间全身热血沸腾犹如火烧,头如锤击昏昏沉沉,眼前景象全都染了一层血色! 剧痛一浪高过一浪,肌肤寸寸有如针扎,她举手于眼前,只见十指指甲鲜艳欲滴,殷红如血,一股磅礴之力在体内左冲右突,经脉纷纷爆裂。 噗~! 她张口喷出一道血箭,头脑略微清醒,只见殿门被推开,衣衫褴褛的田伯冲与一名青衣女子并肩站立。 他左右四顾后直直向这边看来,惊讶看她一眼,满脸不忍之色。 任紫衣有点想笑,发生这许多变故皆因眼前之人而起,他却置身事外般评头论足,真是该死! “田伯冲!没想到岩浆都烧不死你,那本小姐亲手送你一程,如何?” 嘶哑咆哮声在殿内回荡,震得屋顶瓦片横飞、殿内桌椅乱摇,漫天纸蝶哗啦啦坠落一地,又扑棱棱飞在一处,变成独手独脚只剩一半的龟道人。 短短片刻众武士死伤大半,侥幸存活者无不惊恐至极看向她,纷纷脸色发白腿脚发软向后退去。 “一群废物!” 她异常愤怒,怒吼一声快如闪电般冲入人群,无论见到何人都随手一掌拍得粉碎。 此刻她只想杀人,尤其是一蓬蓬鲜血在身前爆开,那腥甜气息如同上瘾般,让她欲罢不能! “教主!” “二小姐!” “饶命!” 各种模糊声音在耳边噪杂响起,一张张扭曲、破碎的面孔在眼前消逝,当身前再无一人时,她舔舐满脸鲜血,狞笑着转头盯向田伯冲。 不知为何,这个有点面熟的男子让她异常愤怒,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她只有一个想法——尝尝他血的滋味! * “公子小心,此人已成魔!” 青素贞扬扬优雅脖子准备唱歌,却被田伯冲一把拉到一旁:“等一下!” 眼见任紫衣穿着大红新娘服向他缓缓走来,披头散发满身是血,浓浓血腥味令人作呕。 她那双迷人凤眼变得赤红而呆滞,像是神智已失,俏脸上却是极尽恶毒狠厉之色,口中反复念叨“血,血!” 田伯冲于心不忍,抱拳道:“二小姐,事已至此,你好自为之,在下告辞!” 他拉着青素贞转身就走,那任紫衣突然加快脚步一闪而至,举掌向他背心拍来。 青素贞一把将他护在身后,却见龟道人斜地里刺来一棒接过此掌,瞬时与她缠斗在一起。 “公子~!” 青素贞气得直跺脚,“都说了她已成魔,你还想饶她一命?若你有个三长两短,连累奴家魂飞魄散,可如何是好?” 田伯冲也是吓得冷汗直冒,刚才确实很险。 “青儿说的是,下回注意!” 见青素贞面罩寒霜转头小心戒备,田伯冲这才连打几个冷颤,高人风度尽失。 回想刚才火山喷发时,那威风凛凛的龟道人眼看就要烧成灰烬,他想到《儿歌三百首》这超、超、超、超度技法,忙唱出《大白鹅》,刚唱一遍青素贞便噌一声出现在眼前。 被滚滚岩浆吓了一跳,她立即吐出几口水雾,那水雾凝而不散,竟变成一颗大水球,将他与龟道人罩住,这才救了他一命。 青素贞再次出现后容貌、性情大变,竟楚楚动人的坐在水球里无助痛苦,如怨妇般拼命抱怨,等抱怨够了才反复叮嘱他注意自身安危,说什么“命运相连,一尸两命”。 可怜那龟道人为了护住他甘愿被火烧,等他唱完儿歌青素贞出现时,已经变成了半个。 砰! 一声爆响传来,喊打喊杀的殿内突然没了动静。 田伯冲举目眺望,那“半身”龟道人不知为何,竟钻入任紫衣体内,只露出一颗滑稽头颅在快速融化。 任紫衣愣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雕塑。 哗! 龟道人完全融化,她娇躯猛一膨胀后突然化成一滩血水溅落一地,流得到处都是。 “唉!机关算尽一场空,何苦来着?” 他感慨良久,转身一拍青素贞肩膀打个响指,见她一脸疑惑,他伸手向西边一指:“走!” “公子要去哪里?” “桃花岛!” 琉璃岛海岸边,看着青素贞在海中优雅翻身,幻化成一条长约十丈、全身翠绿的青蛇,田伯冲有点迷茫:骑完任紫衣,再骑青素贞,本道爷究竟修炼的是哪门子法术? 一人一蛇乘风破浪,快速远去。 他走后不久,一道近乎透明的血红身影缓缓浮现,血影飘在海边看向远去的田伯冲,又缓缓消失。 第12章 天师大人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好诗,大人,好诗啊!” “哪里哪里,过奖过奖!” ... 茫茫东海,波涛万顷。 和风如煦,碧波荡漾处,一艘双层双桅海船落下风帆,迎着日光悠然飘来。 顶层阁楼琼钩褰幔,袅袅薄纱轻舞飞扬。 草编竹席上,隔着藤几对坐两人,举杯畅饮,好不自在! 几上摆有熏鸡、鱼片、燕窝,和几碟雅致小菜,玉箸两双,汾酒一壶。 左方一人黑袍半敞,体型高大威武,粗眉细眼满脸横肉,却频频皱眉苦思吟诗诵词。 右方一人锦衣玉带,身姿修长儒雅,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却频频阿谀奉承大献殷勤。 “大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实令在下惭愧之至,佩服之极!” 那名华服公子举杯示意,一饮而尽。 黑袍大汉听得夸奖,仰起脖子放肆大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小侯爷过奖,本天师只是有感而发,借用古人诗词聊表情怀罢了,哪有什么八斗五车,顶多七斗四车而已,谬赞,谬赞!” 小侯爷自是欧阳靖,听得大汉之言微微错愕,旋即抚掌笑道:“大人太过谦虚,如此说来,在下只怕一斗半车不到。” “救命!” 一声虚弱已极的呼救轻轻传入,打断两人谈话。 欧阳靖举目向黑袍大汉看去,见他缓缓点头后忙拍响巴掌,对一名躬身进入的带刀武士小声道:“你去看看何人呼救,看清楚了,再来禀报。” 那武士抱拳应诺刚要退出,却听甲板上一妇人粗声粗气呵斥道:“都傻站着作甚?还不快快救人?让开,老娘自己动手!” 欧阳靖听到甲板吵闹,转过头满脸无奈看向大汉。 这妇人本是星月神教一丫鬟婆子,不知何故被天师大人带到此处,碍于大人脸面无人敢得罪。 哪知这妇人颐气指使惯了,对士兵们常常无端责骂,令他头疼。 大汉后知后觉“唔”了一声,艰难起身整理衣物,脚步蹒跚向楼下走去。 欧阳靖跟着下楼,但见一位头扎两支冲天鬏,身披水红小短褂,内罩翠绿底衫,满身肥肉晃荡,腰圆膀粗的冬瓜脸妇人,正拿着一支长长竹竿往海里捅着什么。 本还有的微弱呼救声,此时却没了。 他快步来到舷墙探头一望,只见一衣衫褴褛之人正吐出大串水泡,缓缓往海底沉去。 “不好,快拿网来!” 他话音刚落便有士兵一网撒下,刚好将那名男子兜住。 几名士兵合力收网,竟捞了一位昏迷不醒的熟人——田伯冲。 “天师大人,此人竟是田伯公子!” “闪开,且看本天师救人!” 黑袍大汉轻易拨开围观数人,想都不想猛吸口气做人工呼吸。 一次不行再来一次,刚到第三次时田伯冲陡然睁大双眼,瞬间滚落两行热泪。 他偏头吐出海水,咳嗽一阵缓缓喘息,眼见那大汉再次俯下身来,忙鼓起余力翻身向人群外艰难爬去。 大汉一把抓住他脚倒提起来,哈哈笑道:“田伯公子勿慌!本天师救人心切,鲁莽了点,公子呛着可不好,快快吐出水来!” 大汉趁机拍他前胸后背替他顺气,嘴里啧啧有声两眼亮光闪闪,频频点头喜笑颜开,仿若在鉴赏美玉。 田伯冲恨恨瞪了欧阳靖一眼,心中悲戚:早知这是他的船,宁愿淹死也不求救。 那位黑袍大汉便是他们口中的“天师大人”么? 果然是体型宽大,满脸横肉... 唉,青素贞,你害得本道爷好苦啊! 五日前,他骑着青素贞离了琉璃岛,那蛇妖在海中游得极快,半日不到便抵达五百里外滢州,好不惬意! 自滢州上岸吃饱喝足后四处打听,竟无一人知晓桃花岛所在。 他与青素贞只能来回往返于两地之间,一遍遍仔细搜寻。 哪知到了第三日清晨,青素贞一声不响突然化为一道金光钻入他丹田,他兀自沉睡便落入海中。 随后两日,他漂在海中又饥又渴,筋疲力尽差点一命呜呼。 他怎知青素贞出现时间只有三天? 这两日《大白鹅》唱了千遍,青素贞并未再现,不知是时间未到或是其它缘故。 口干舌燥两眼昏花,他终于饿晕在海面随意漂浮,不曾想被这艘随意飘浮的大船迎面撞击,直接将他撞入海底,喝了一肚子海水! 奋力游出水面呼救已是最后一口气,又怎知一冬瓜脸二话不说,抄起一根竹竿捅他... 刚苏醒睁眼,便见一威猛大汉咂嘴舔舌回味无穷,能不痛彻心扉? 想到此处,他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仿佛满肚子委屈都随那苦涩泪滴滑落。 大汉忙收回咸猪手,一脸为难手足无措,显得颇为慌张。 他忙将田伯冲横抱上阁楼,熟练的喂他吃食,轻声开导:“田伯公子受委屈啦,你我同为奇门之人,须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你,再坚持一下吧!” 坚持? 这,能坚持吗? 田伯冲全身猛一阵颤抖,奋力从大汉怀中挣脱,端起一盘熏鸡缩在墙角,和着眼泪狼吞虎咽。 咚咚咚... “天师大人,田伯公子可安好?” 阁楼一阵乱颤,两人一脸担忧循声看去,欧阳靖和那冬瓜脸刚好上楼探出身来。 欧阳靖快走几步斜斜让开,只见那冬瓜脸喘着粗气噗通一声席地而坐,木板吱呀声中,几人跟着一阵颤动。 “田伯公子安好!”欧阳靖爽朗一笑向他抱拳,“公子可知二小姐现况如何?在下与天师大人曾远远瞧见琉璃岛浓烟弥漫,隐有火光乍现,不知是何故,还请公子赐教!” 见田伯冲仿如饿狼转世,埋头大吃并不理会,欧阳靖笑颜不改,指向黑袍大汉道:“容在下为公子介绍一番,这位是‘法术通玄,天下无敌’的海大龙,海天师!” 他又向冬瓜脸颔首致意,道:“这位是聂大倩,聂大娘!” 噗~! 田伯冲一时没忍住,将最后几块熏鸡喷了出来。 轻咳几声缓解尴尬气氛,他随手放下空盘子,坐在角落向聂大倩略一抱拳:“敢问大娘可是来自兰若寺?” 聂大倩“咦”了一声,摇头粗声道:“老娘现任星月神教内务管事,专治各种小蹄子!此前来自‘黑若寺’,而非什么‘兰若寺’,小哥怎可编排与我?” “抱歉!” 他一巴掌拍开海大龙拿着手帕伸来的手,转头正色道,“海天师,上次在二小姐船上承蒙搭救,田伯冲在此谢过!怎奈在下不好这口,还请天师自重!” 说着,他伸手摊掌,面色冷峻道:“还请天师大人将解药赐予,在下另行报答!” 海天师收手讪讪一笑,又沉吟半晌,面有难色道:“非本天师为难公子,只是这解药...真的没了!” 他见田伯冲满脸不信,竟一把将他拉在怀中,嘿嘿笑道:“公子不信可搜身,看看本天师可有说谎!” “信!我信!” 田伯冲大惊失色,拼死挣扎开,干呕几口后躲在欧阳靖身后。 和那位海天师比起来,这诡计多端的小侯爷反倒纯洁如羔羊。 片刻间,他竟被多次吓得魂不附体,面色惨白冷汗涔涔,惶恐之至。 海天师见此一脸憾色,摇头道:“公子勿慌!虽成品解药没了,不过药方及药材都在,本天师随时可以调配一份!” 田伯冲长长出口气,心下安定。 没想到这位海天师虽外表粗犷却并不刁难,除了爱好特殊外,做人倒也光明磊落。 眼见那天师在黑袍里摸索一阵又一脸尴尬,田伯冲心中顿时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坏了,坏了!”海天师一拍巴掌极尽惋惜,“哎呀,上次与妖魔大战,本天师把药材给弄丢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说完,还一脸询问之色看向田伯冲,眨眨眼,尽显小眼中无穷迷茫... 敢情是玩弄本道爷吧? 田伯冲心底暗骂,硬着头皮跨出一步抱拳道:“敢问天师,缺了几味药材?哪里可买?” 海天师皱眉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又想了想,再伸出一根手指,不确定道:“应该,缺少两味药材吧?可惜这药材是买不来的,需得公子自去寻找,本天师忙着斩妖除魔没时间。” 拳头捏得咯吱响,田伯冲强忍一拳打倒这位“忒不靠谱”天师大人的冲动,咬牙道:“是何药材?去何处寻找?” 天师偏头看向聂大倩,缓缓道:“秋明国断肠林黑若寺,十年前人丁兴旺,却被一凶狠妖物霸占。本天师路过时顺手救了聂大倩,伤了那妖物,便用妖血做了这毒药。” “怎知那妖物逃走后叫来了妖王,本天...本真人打它不过,逃命时却也扯掉了妖王一缕毛发,便是其中一味解药。” 他根本不理会噌一声跳起的田伯冲,自顾道:“公子可随聂大倩去寻那妖王,本天师自去寻找另一味解药,事成之后在小侯爷‘采臣府’中汇合。” 听他说完,田伯冲直感到两眼泛黑,四周景物呼呼旋转,冷汗一波接着一波,却又听天师叮嘱道:“公子小心,那妖王已修炼数百年,脾气异常暴躁,绝非善类!你只需扯掉一缕毛发即可,无需贪多!” 咚! 在几人惊呼声中,他踉踉跄跄如同醉酒般站立不稳,一头栽倒。 第13章 雾隐门徒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好诗,大人,好诗啊!” “哪里哪里,过奖过奖!” ... 杯盏觥筹交错,笑声阵阵入耳。 田伯冲微微一颤,悠悠醒来。 “田伯公子,可好些了?” 缓缓睁眼,一张粗犷面孔筋肉分明如钢铁铸造,满眼关怀神色俯首凝视,布满视野。 还有一只蒲扇大手,有一搭没一搭轻拍他臂膀,慢慢摇晃。 浓浓酒气扑鼻,他突然发现正枕着天师大人臂弯,宛如婴孩般被其打横抱在怀中,吓得尖叫一声慌忙起身。 “诶~!公子急什么?” 海天师轻易将他按住,撕下一条鸡腿强行塞入他口中,这才放他起身,哈哈大笑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我贵为奇门之人,怎可如此拘礼?” 这是拘礼的事吗? 他噙了鸡腿两步跳到聂大倩身旁坐下,仔细检查全身衣物完好方才放心,哪知聂大倩忽然瞪大了眼睛转过头来,猛一掌将他推开,抽着丝丝凉气颤声道:“公子你不长眼睛么?都坐在老娘肉上了,好疼!” 愣愣看着聂大倩将铺散开的肥肉扎进衣内束缚住,他羞得面红耳赤独坐一旁,默不作声低头啃食。 “田伯公子!” 小侯爷端起一盘牛肉放在他身旁,苦忍笑意,抱拳道,“还望告知二小姐状况!” “她死了!” 田伯冲吞下鸡肉长叹口气,将所见所闻挑了重点略加述说,自然跳过青素贞一事,把一切功劳都推在龟道人身上。 小侯爷听得日月神教覆灭,假装叹息一阵后开怀畅饮,连声催促满挂风帆向秋明国驶去。 田伯冲知他碍于天师面子,必先将他与聂大倩送至秋明国,只怕他一上岸便要去琉璃岛捞好处。 海天师得知龟道人被毁也不叹息,从袖袍中摸出一沓黄纸,提了毛笔蘸满朱砂乱画一通,又闭上眼默默念叨一阵,只见青烟翻滚后,三个一模一样的龟道人站在众人面前。 “来来来,见者有份,一人一个!” 众人欢呼出声,田伯冲深知龟道人厉害无比,心下大喜起身道谢,自是高看海天师一眼,暗自提醒道:没想到此人竟有如此手段,言辞方面需得小心,万万不能开罪与他! 海天师对他格外关注,见他眼神浮动若有所思,便端坐身躯一副高人姿态,片刻间又挤眉弄眼连连招手示意他靠近。 略一犹豫,他还是小心保持着距离靠近两步,却被海天师伸手一拉强行揽在怀中,附耳低声道:“那‘黑若寺’中有个宝贝,你若寻得自然归你!” 宝贝? 田伯冲心中一动,死死按住海天师作怪的大手,又听他低声道: “那妖王身上被人插了一把桃木剑,乃是万年桃树制作而成,威力无比!每次使用只需咬破舌尖喷上一口鲜血,一炷香内此剑便可斩妖除魔,所向披靡!” “天师大人所言可属实?既有此等至宝,为何大人不据为己有?”田伯冲激动得好一阵颤抖,抖了半晌才醒悟,忙低声问道。 海天师露出一副早料如此的神情,抬头斜视星辰,长叹口气:“本天师已天下无敌,又何须借助外力?高手寂寞如雪,你又怎能体悟?” “既然天下无敌,又怎会打不过那妖王?”当然,这种话田伯冲肯定不会说。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海天师将任紫衣赠送田伯冲的白玉簪拔了下来,大大方方插在他发髻上,满眼期待道,“公子今晚可有意与本天师促膝长谈,共探奇门法术之精要,悟得大道?” 田伯冲吓得两眼翻白,陡然一声大叫,尽全力挣脱爬到一侧,惹得天师哈哈大笑,只见他摇头晃脑一番,得意道:“船行太慢,难得今日本天师高兴,便做法送你二人一程!” 这句话如天降甘霖,只要此时能离开这位天师,田伯冲自是千肯万肯。 众人来到甲板,天师令聂大倩与田伯冲站在一起,苦苦思索一阵才回想起咒语,朗朗念道:“六甲九章,不云炳刚;五神从我,周游四方。急急如律令!” 只见他双手十指交叉内扣,拇指藏于掌心捏内缚印,对着二人吹出一口气。 忽一阵南风转北风,北风转旋风迎面刮来,田伯冲脸色大变忙开口喊着什么,却被龙卷风裹挟着冲天而起,眨眼间消失天际。 “糟了!” 海天师一拍额头,跺脚道,“龟道人落在此处,只怕他二人凶多吉少,马虎了!” * 琉璃岛东三百里的秋明国独踞一洲,东西阔、南北窄,形如腰子,纵深三千六百里。 因四面环水,亦称“东海明珠”。 秋明国按东、西、南、北、中,分五州十郡二十乡,臭名昭著的断肠林,便在西州焱郡赤霞乡。 ... 午夜时分。 赤霞乡平湖山庄传来一阵急促敲门声,随着阵阵吆喝响起,只见一名手持灯笼家丁模样的瘦高汉子,面色焦急在门外来回走动。 吱呀! 门开一条缝,一小厮探头询问,那瘦高汉子快步上前说了些什么,小厮立即关门,转身向庄内厢房跑去。 咚咚! “赤真人睡了吗?” “何事?” “宁员外家出了怪事!宁彩蝶小姐半夜起身如厕,哪知一阵妖风大作,接着茅房砰一声炸开,那位小姐掉进茅坑里,差点淹死!” 厢房内油灯点亮,接着响起窸窸窣窣穿衣声。 门外小厮继续躬身道:“陪同的贴身丫鬟们说,当时看到两团黑影从天而降,不知是不是林子里的妖物作祟,现已被擒,请真人前去查看一番。” 灯灭门开,一名年约十八、道人打扮的青衣女子走了出来。 女子背插宝剑腿长腰细,圆脸精致神态天真,一双杏眼灿然晶亮,十分美丽中竟带了三分英气、三分豪迈,偏又生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质。 “哼!” 她面无表情冷笑一声,“若是妖物又怎会被擒?无非是些偷鸡摸狗、采花淫贼罢了!本真人最痛恨此类宵小,说不得,今日便要大开杀戒了!” 小厮忙擦拭额头冷汗,低声劝道:“真人,若真是采花贼,自然有官府决断,还是不要轻易动手的好...” “你说的不无道理!”她沉吟片刻,又道,“只是那淫贼趁人如厕时偷窥,下流到极点!没准哪天摸到咱们山庄来,可如何使得?” 她再一沉吟,点头道:“既然撞见了,不如断掉贼人手脚经脉,为民除害!” 不等小厮再行劝阻,她左手握拳砸向右手掌心,捏隐形印,口念真言“前”,忽然化为一团浓密灰烟腾空而起,离地四五丈急速向庄外飞去。 * 哗! 又一桶冷水冲去,宁府柴房柱子上绑着的两人仍未清醒。 “再冲!” “是,老爷!” 哗!哗... 接连几桶水冲去,柴房里仍是恶臭难挡。 年近六旬的宁员外体型富态,衣着得体,捏着鼻子挥挥手。 几名家丁又打来冷水,向那二人冲去。 “雾隐门弟子,赤霞燕真人在此!何方淫贼,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一团旋转不休的灰雾凝而不散,随着一声清冷娇喝,自门外急速涌入。 几名家丁慌忙闪开,只见满地粪水被这团灰雾卷起,又如瓢泼大雨般向众人兜头洒落,淋个满身。 雾散处,一名背剑少女昂首挺胸显露身形,却是赤真人到了。 赤真人正要开口说两句场面话,陡然俏脸发白寒毛直竖跃出门外,捏着鼻子连连挥手:“冲,再冲!” “是,是!” ... 冲洗干净的二人兀自昏迷,被众家丁捆绑后抬到大厅内。 宁员外换过衣衫,向赤霞燕拱手道:“赤真人,他们究竟是人,还是妖?” 赤霞燕用脚踢踢昏迷二人,冷笑道:“当然是人!若是妖,凭你也能将他们抓住?只怕整座宁府都会毁于一旦、片瓦不存!” 宁员外听说是人便放下心来,招手唤过家丁问道:“小姐怎样了?” 家丁答:“小姐只是受到惊吓,并无大碍,此刻在沐浴更衣。老爷可有什么吩咐?” 他挥手驱散家丁,自怀中取出一张五十两银票陪笑递过,向赤霞燕拱手道:“既然他们是人,本员外自行报官。劳烦真人辛苦奔波一趟,心下甚是愧疚,一点小意思还请真人收下!” 哪知赤霞燕接过银票后“呛”一声反手拔剑,冷声道:“这两名淫贼撞在本真人手里,今日定要挑了手脚筋,以绝后患!” 员外忙上前挡住,急得满头大汗。 倘若这二人并非淫贼,被这出了名的“楞头葱”给挑了手脚筋,日后官府若查起,只怕他也难逃罪责! 再说,这“楞头葱”历来手下无活口,但她出身雾隐门无人敢惹,真闹出人命,官府也只会拿他问罪,那可不是百八十两银子能解决的... 他忙从怀中又掏出一张五十两银票递过,愁眉苦脸道:“这二人中还有一名胖女子...” “那是**贼!” 赤霞燕一把拽过银票,脸色缓和几分,“宁老爷有所不知,当今世上无奇不有,妖物面孔千千万,知人知面不知心,怎可大意?” 眼见员外仍死死挡在身前执拗不让,她气得直跺脚,竟把剑架在员外脖子上喝道:“让是不让?胆敢阻拦本真人替天行道?” 员外脸色大变慌忙让开,心里直把宁夫人从头到脚骂个透彻:请谁不好,怎能将这“楞头葱”给请来? 第14章 大有可为 赤霞燕执剑上前掌灯细看,并未直接下手。 她性子粗直却也不傻,见其中一名妇人膘肥体胖非同小可,不由大吃一惊,暗暗寻思: 此妇断然不是淫贼,如此体型,怎生跳得起来? 若非家境殷实,恐难以养活,没准能多敲出几两银子来。 却不知何故“从天而降”,莫非下人们胡说一气? 待转头看向另一男子,却眉头直皱一脸厌恶——这种披头散发遮面,身挂破烂布条的肮脏乞丐,铁定没油水可捞! 她略一沉思便起身高举宝剑,满脸正气凛然道:“宁老爷,且看本真人替你斩了这二贼!” 这还了得? 员外不敢近身,急得跺脚道:“剑下留人!真人若杀了他二人,小老儿如何向官府交待?若官府追问下来,恐怕老朽只能去南州云梦泽,找雾隐真人说理去!” 一提到师尊雾隐真人,赤霞燕吓得眼皮一阵乱跳,却嘴硬道:“本真人替天行道,找谁说理都一样!” 宁员外见她明晃晃宝剑三番两次作势欲劈心下暗暗叹气,都道“请神容易送神难”,他又何尝不知赤霞燕胡搅蛮缠,无非是想多要银子? 足足一百两砸出去了,却连个泡都不冒! 当下狠狠一咬牙,从怀中抽出两张一百两银票,紧紧攒在手中一脸肉疼。 赤霞燕斜眼瞧见这一幕,暗骂老头儿太过小气,极不耐烦转身便抢。 若非他搬出师尊来,本真人岂是几百两银子就能打发的? 员外抓住银票一角死活不放手,非得问个清楚:“那二人,真人如何打算?且说于小老儿听听!” “本真人带走便是!” 见老头儿还不松手,赤霞燕虚劈一剑冷声道,“放心,本真人定会详细盘问清楚再做决断,不会牵连与你!放眼赤霞乡,谁不知我赤霞燕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这话倒是不错。 赤霞燕虽蛮横出名,天不怕地不怕,却也说话算话,宁员外当然知道这点,他要的就是这句承诺。 见员外宽心松手,赤霞燕熟练收好银票,喜笑颜开:“员外老爷仔细了!若再有妖物前来捣乱,记得即刻派人来平湖山庄通禀一声,本真人随叫随到!” 见员外忙点头答应,她这才收回宝剑,双手掐隐形印大喝一声“前”,变成一团灰雾卷了地上二人向门外涌去,略一停顿便冲天而起,极速远去。 待赤霞燕去得远了,宁员外立即叫来夫人厉声责骂一顿,叮嘱家丁没他应允,再也不许去找那“赤真人”。 * 平湖山庄以湖闻名。 湖水清澈,方圆十里,湖心平波映月处,建有一座十里亭。 赤霞燕刚在亭中显露身形,湖面便传来“噗通”两声,那二人被她直接丢进了湖里。 “本真人倒要看看,你二人能装到何时!” 她抱着膀子好整以暇斜依亭柱,心中不停盘算,待会儿怎生敲出更多油水来。 至于什么“挑断手脚筋”之类,都是些场面话,显摆威风罢了。 真人也是人,生意还得做,没银子就没饭吃,不是? 等了半晌,那二人仍是一动不动仰面漂浮,好像还在昏迷中。 她冷笑道:“本真人劝你们早点游过来,湖中满是水蛭,不怕死你们继续漂着!” 刚说完,那胖妇人一阵颤抖,压低嗓门急道:“公子,老娘很害怕,咱们上亭子吧?” 胖妇人说完便向亭子游来,那名男子叹口气,知道装不下去,只得跟着游来。 待二人爬入亭子,赤霞燕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亮风灯,又从怀中摸出个小巧金算盘,噼里啪啦拨弄一阵,接着一伸巴掌道:“拿来,共计白银五百两,慢走不送!” 两人吓得小腿直抽,那胖妇人愁眉苦脸看向男子,男子将头发捋在脑后,向赤霞燕抱拳道:“在下灵鹫宫三代单传弟子田伯冲,还未请教!” 赤霞燕这才抬头打量男子,见男子长得过于清秀,比她还要俊美,不禁微微一愣。 啧啧,这皮肤也忒细嫩白腻了吧? 怎么保养的? 可惜这对红眉毛太过妖艳,看得她直揪心,一脸惋惜道:“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这话问的... 田伯冲咬牙道:“本公子与真人一样,同为奇门之人,还未请教!” 赤霞燕吃过自报师门的亏,唯恐别人拿她师尊说事,便直接摊开手掌道:“叫我赤霞燕真人即可!一共五百两银子,劳烦兄台结下账,本真人自会送你二人出去。” “诶~!” 田伯冲推开她手掌,反倒伸出掌来,拿食指与拇指搓搓,“真人说的哪里话?我二人竭力配合演戏,让真人轻松赚得三百两。既然真人出力最多,也不用按人头分,只需付一百五十两即可。我二人拿了钱转身就走,绝不叨扰!” 赤霞燕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男子一副“你占了大便宜”神情,差点以为身在梦中! 正要反手拔剑之际,又想到他既然敢自报师门,必有所依仗,还是先行问个清楚。 当下强压愤怒,微微抱拳冷声道:“敢问兄台,师尊是何人?又在何处修行?” 田伯冲极其自然道:“在下师尊乃是‘奇门正宗’、‘无敌于天下’灵鹫宫掌门,江小鱼江天师!师门位于桃花岛欧阳峰,真人若感兴趣,可随在下上师门一趟!” 赤霞燕只感到脑袋里轰一声有若惊雷炸响,又感到头皮发麻眼皮乱跳! 她见田伯冲神情自若知他并未说谎,忍不住高呼:“什么?你师尊竟然是天师!” 田伯冲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奇道:“怎么?天师很厉害吗?” 赤霞燕如同看怪物般打量他,喃喃道:“整个世界修为达到天师之人只手可数,皆是声名显赫之辈!就连本门掌门也不过真人顶峰级别,兄台莫非说笑?” 想起江小鱼一贯自吹自擂成性,田伯冲此时更加确信美女师傅吹得太离谱。只是那位海天师,是不是也在吹牛? 借此机会他倒想详细询问弄个清楚,又怕面前这位冷艳憨直的赤真人,一旦知晓师傅吹牛便逼他要五百两银子。 略一沉吟,他再抱拳道:“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前来专为解决断肠林妖王,斩妖除魔、替天行道!不知真人可有兴趣一起行动,这可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赤霞燕脚步一晃差点晕倒,认真抱拳答礼,摇头道: “那妖王别说是本真人,便是掌门真人来了,也不是其对手!本真人只对银子感兴趣,那妖王也不曾出林子作乱,犯不着自找苦吃!兄台勇气可嘉,预祝此行顺利!” 她转身忙掐隐形印准备化成灰雾飞走,连银子也不提说,却被田伯冲一把抓住:“真人请留步!” 开玩笑,龟道人遗落在海船上,眼前真人可是货真价实硬角色,怎能任她离去? 何况,“赤霞燕”与“燕赤霞”一字之差,如今“聂大倩”也在身侧,却不知“黑若寺”内是不是“姥姥”或“黑山老妖”,这些人物之间是否有所关联? 一念至此,更不可能放她离去! 见赤霞燕满脸为难,他挑挑眉毛挑重点讲道:“那妖王作恶多年,不知搜刮多少金银财物!在下有一计,可将财宝尽数拿出,还不伤一根毫毛!事成之后五五分账,不知真人意下如何?” 赤霞燕略一思索:盗走财物容易,但若不能除掉妖王,只怕它日后前来寻仇,首先遭殃的便是这平湖山庄。 这浑水,不趟也罢! 当下抱拳道:“非本真人不念奇门同袍之谊,实是重任在身,需得回师门禀报!日后若有缘再见,本真人定会加以援手,告辞!” 她刚转身又被田伯冲一把扯过:“真人无非担心那妖王报复罢了,在下还有一计,可除后患!不过,到手的财宝得三七分,我七,你三!” 明明此话颇为苛刻,赤霞燕反而放下心来。 身前这位娘娘腔公子比她还贪,贪财之人向来怕死,若是死了...到手的银子又怎么花? 但任凭他一张嘴说出花来,放言“可除后患”,也始终令人难以信服! “这样吧!本公子先行支付二千两白银为诚意金,不管此事成与不成,事后另行支付三千两白银为辛苦费,真人意下如何?” 听得此言,赤霞燕好一阵激动! 她双眼毫光毕现,亮晶晶宛如天上明月。 “道友请坐,借一步说话!”她向亭中石凳伸手虚引,喜笑颜开,“不知公子用何方法除去妖王,但请明言!” 聂大倩有点迷惑——那位俏丽真人刚刚还冷言恶语强行勒索,怎么片刻间竟如多年未见好友般热情? 田伯冲哈哈一笑潇洒坐下,向赤霞燕要过纸笔便写了一张欠条,还煞有其事按了手印,举起欠条摇晃道:“在下曾在海上与妖魔大斗一场,丢了盘缠,一时大意被妖风刮到此处!” 想到海天师粗犷模样,应与妖魔差别不大,是以此话说得底气十足,由不得她不信。 见她点头,田伯冲续道:“由此向西五百里乃是桃花岛,在下已飞鸽传书与师尊,她若闭关结束必会赶来此处搭救,除掉妖王以绝后患!” 传说中“天师”是何等厉害的存在,赤霞燕并不清楚,毕竟这种大名鼎鼎的人物,谁也没看过他们出手。 那妖王即便再厉害,想必不是天师对手吧? 她记得雾隐真人曾道:天师阴阳九遁,役使六丁六甲,神威难测,有若仙人! 想到此处,她再次点头。 田伯冲爽朗一笑:“采臣府小侯爷欧阳靖,不知真人可有听闻?在下尚有数万两银子寄在他处,随时可取!” 他口中如此说,心中却想:那欧阳靖搜刮琉璃岛,岂止数万两白银?不敲他一笔,怎生对得起自己出生入死? 欧阳靖乃秋明国采臣侯之子,手握重兵,与王子同起同坐,赤霞燕当然知晓。 她见田伯冲既能指名道姓,应是不假。 当下疑心尽去,暗暗盘算该如何讨价还价。 哪知田伯冲向她伸出手来,食指与拇指不停搓动,嘻嘻笑道:“真人若信得过在下,可出资五百两!在下趁剿灭妖王之机操作一番,替真人打响名头...真人日后的生意定会红火异常,大有可为!” 第15章 义结金兰 一提到银子,赤霞燕格外慎重。 她双手环抱胸前,生怕身上银票被这娘娘腔给骗了去。 细细思索一番,又觉得田伯冲所言并非毫无道理,只是想法新奇而大胆,属剑走偏锋一类。 踌躇良久,方期期艾艾道:“道友可还有别的法子,定要使银子么?五百两可是本真人一年收入,这...” 一年收入竟有五百两? 这可够普通家庭吃上十年有余! 田伯冲暗暗吃惊,却面带愠色拍桌而起:“哼,真人好糊涂!这种机会千载难逢,你怎可枉费在下一片古道热肠?” 他连连摇头唉声叹气,赤霞燕心中顿时七上八下,只听他怒道: “在下身家数十万两,念在同为奇门之人才有意扶持,又怎会觊觎你那区区五百两?这五百两银子若砸对了地方,带回的收益何止千千万?” “真人却推三阻四疑神疑鬼,令人好不痛快!既如此,在下不便叨扰,告辞!” 田伯冲说完转身拉起聂大倩便欲离去,赤霞燕赶忙一把拽住他胳膊,急道:“道友请留步!” 她将田伯冲按回石凳,陪着小心侧坐对面,笑道:“霞燕性子粗直,一时转不过弯来,还望道友勿怪!只是这五百两银子对道友来说九牛一毛,对我来说却是天文数字,不得不谨慎!” 略一沉吟,她双眼陡然一亮,道:“道友可否将五百两从欠条中勾除,我认账便是!” 赤霞燕不再自称“本真人”,满脸冷漠之色也尽数散去,与田伯冲“道友”相称,短短片刻竟对他态度急转,颇为看重。 田伯冲心底暗骂一声狡猾,面色缓和道: “大可不必!赤道友可多叫些奇门朋友前来助阵,在下自当竭力游说,这‘广告费’便可从他们头上收取,只是由道友先行垫付罢了。” 说到此处,他挑挑眉毛神秘道:“至于对他们收取多少费用,这个自然由道友来定夺!” 赤霞燕怦然心动,忙拿出金算盘噼里啪啦拨弄一阵,待计算完毕又猛吸几口气,抬头看着明月贼笑不止。 田伯冲见此心下暗笑,不急不躁、慢条斯理道:“此其一!其二,‘人多力量大、柴多火焰高’!有了众多道友助阵,也可防那妖王偷袭,此乃万全之策!” “好!” 赤霞燕一拍大腿噌一声站起,自怀中摸出五百两银票递过,又拱手一拜:“道友真乃大智慧之人,考虑极为周详!今日你我二人一见如故,若不嫌弃,咱们结拜为兄妹如何?” 田伯冲大喜,接过银票仔细收好,与赤霞燕一同对着明月跪下起誓: “在下赤霞燕!” “在下田伯冲!” “今日在此亭中义结金兰,虽生不同时,但求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一样!” “从今往后,兄妹二人肝胆相照,明月作证!有违此言,天打五雷轰!” “一样!” ... 聂大倩呆坐一旁,既看不懂,也想不透。 要银子的,怎么片刻间变成给银子的,两人还莫名其妙成为“兄妹”? 她却不知,那赤霞燕听田伯冲自夸身家数十万,师尊又是天师,想到“大树底下好乘凉”,便有了结交之心。 何况他清秀俊逸煞是好看,三言两语间处处暗透商道至理,若有此人时时“指点”,何愁那财源不广进? 再说田伯冲,亲眼见到赤霞燕变成灰雾,带他二人飞来飞去,这可是真本事! 智取妖王毛发时若有此等助力,无疑多了一道“护身符”,怎能不大喜过望? 聂大倩见他二人拜完明月便“冲哥”、“燕妹”相称,亲昵无间,自知身形肥胖惹人厌恶,只将头转向它处,心底暗自嫉妒涌起阵阵酸涩。 哪知湖面薄烟轻笼间,突然出现一道若有若无血红身影,轻轻柔柔随烟摇曳,立在远处直直向亭中眺望。 “田伯公子,你快看那是何物?” 她吓得大叫一声慌忙站起,急急向红影指去,待凝神细看时,月凉如水、烟起如丝,哪还有什么红影? 田伯冲与赤霞燕相谈甚欢,听聂大倩忽然鬼叫一声指向一处,瞪大眼睛满面惊恐神色,心知不妙忙转头看去,刚好看到一抹红影散去,心中大吃一惊! 自那日离开琉璃岛起,每到夜间子时这道血红身影就会出现,算上今夜,已是第五次了! 赤霞燕见他面色煞白皱眉沉思,又见水面并无异样,开口询问:“冲哥何事如此紧张?” “唉!燕妹有所不知,为兄被那二小姐的阴魂,给缠住了!” 他颓废坐下,将琉璃岛之事简略叙述。 赤霞燕一听“星月神教”便拍案而起,怒道: “早就听说琉璃岛‘星月魔教’无恶不作,常常无故迫害武林人士、朝廷命官,奈何天下奇门共同约定,不许奇门之人插手世俗之事,不然本真人早就上了琉璃岛,杀他个片甲不留!” “不想冲哥竟敢挺身而出,剿灭此等魔教,当真是‘匡扶正义、替天行道’,小妹佩服之至!” 她自怀中摸出一块巴掌大小、金光闪闪的罗盘,见田伯冲一脸好奇,笑道:“难道冲哥没有罗盘吗?” 田伯冲摇头道:“师尊只授剑法,未传法门,还请燕妹略加解释一二!” “咦?” 赤霞燕满脸错愕,又问,“那冲哥现在是何修为?恕小妹愚钝,竟从未听说‘只授剑法,不传法门’的,难不成天师大人另有计划?” 田伯冲苦笑摇头不语,只怕美女师傅自身都不懂任何法门,又如何传授于他。 赤霞燕微微沉吟,反正修为、法门这些乃是通识,并不涉及师门之秘,便简略解释一番: “奇门分‘有形’与‘无形’,‘有形’指‘理数奇门’,乃修炼基础,而使用罗盘更是基础中的基础!” “罗盘构成分为‘地盘’、‘人盘’、‘天盘’、‘神盘’,按照布局、起局、盘式,又分为年月日时四柱飞宫小奇门、置闰差补三奇门、飞盘转盘阴盘道家奇门!” 田伯冲听得头疼,一个罗盘怎么整出如此多分类... 好在赤霞燕只是点到为止,跳过此节,又道: “修为从低到高,依次为道士、真人、天师、天尊、圣尊,俗世行走者多为‘窥知天命’道士,除魔卫道者多为‘趋吉避凶、调理阴阳’真人。” “而天师,却能‘阴阳九遁、神威难测’!若非有颠覆宇内危机出现,天师根本不会现身,也不会出手。每逢天师出手,必是天塌地陷、排山倒海!” 听到此处,田伯冲虎躯一震再震,心知江小鱼只怕是将牛吹到了天上去... 赤霞燕默默抬头看天,自语道:“想那天师之上大天尊,道、法合一,又会是何等伟大存在!” 田伯冲若有所思,插嘴道:“是啊!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确实厉害非常!” 赤霞燕娇躯一僵,仿如石化。 良久,她面色大变娇躯连颤,缓缓转过头来:“冲哥如何得知,宇内竟真有天尊存在?而且还有三位?” 糟糕,莫非这个世界,并未诞生天尊? 他不假思索道:“师尊说的,为兄也不知真假。” 赤霞燕脸色一变再变,本还好奇这位兄长连奇门常理也不懂,此时方知对方真是大有来头。 想必他有天师级别师尊教导,自是眼界开阔,无需从“理数奇门”到“法术奇门”循序渐进,高人啊! 她面红耳赤收回罗盘,惭愧道:“冲哥真人不露相,小妹自叹不如。时辰不早了,小妹这就去吩咐下人准备上房,明日再叙!” 话刚说完她便转过身去,暗掐手印化成一团灰雾呼一声飞走,田伯冲连忙伸手拉扯却为时已晚,心中暗暗自责“祸从口出”。 果然,赤霞燕前脚刚走,那血影又从水面缓缓浮现,朦朦胧胧摇摇晃晃向他飘来。 “别,别过来!” 他吓得连连后退,后背撞在聂大倩肚皮上,这才发现她整个人如同傻掉般,愣愣张大嘴满脸惊恐动也不动。 “公,公子,这,这就是二小姐?” 田伯冲哪还来得及解释,眼见血影越来越近,忙躲在聂大倩身后,把她向前推去,口中哀求道: “二小姐,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也应去找海大龙海天师,怎么找本公子来了?” 聂大倩全身肥肉一阵乱抖,愤怒转身猛一把抱起田伯冲向血影推去:“你敢推老娘?她找的是你,你躲在老娘身后作甚?你快去向她解释,求她早点离开!” 被身后一只大手紧紧揪住背心,田伯冲怎么也挣不开,只能眼看着血影飘至身前,伸长了双手向他脖子掐来。 股股冻彻骨髓的阴森寒气迎面扑来,呜咽风声中,似乎还掺杂了二小姐凄凉悲泣。 她那隐约可见惨白俏脸上,血红双眼中不停涌出血泪,在脸上留下两道触目惊心斑斑血痕。 田伯冲见她如此惨状,惊恐之余也是阵阵心酸,干脆闭眼道:“罢了!若二小姐认为是在下害了你,便动手吧!” 第16章 未雨绸缪 血影贴面站立,除了阴冷,田伯冲还能闻到浓浓血腥味。 希望二小姐和上次一样,露出鬼脸吓唬一番后自行离去。 记得五日前,二小姐走火入魔后被龟道人融入身体,化为一滩血水。 自那夜起,这血影每逢子时就会出现,向他索命。 起初,血影只在极远处静静观望,不知是否惧怕青素贞的缘故,未曾靠近。 三天后的清晨,青素贞不吭不响突然消失,本就惊惧交加、漂在海中载浮载沉的田伯冲,唱了一天的儿歌... 到了第四天子时他才发现,直直向他飘来索命的血影,居然是二小姐! 二小姐伸直了手想掐他脖子,还不时凑近脸孔露出森森白牙向他吹冷气,吓得他一边拼命划水一边玩命唱儿歌。 儿歌唱了几十遍根本没有效果,他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耐心劝说、忏悔,甚至是威胁恐吓... 所有能想到的方法都试了一遍,哪知吹完冷气的二小姐突然露出鬼脸,将他吓晕过去。 后来,若不是小侯爷大船将他撞醒,估计他就算没被淹死,也迟早被二小姐玩死。 原以为二小姐只是偶尔出现,哪知她又准时前来索命,似乎不将他吓死誓不罢休。 此时碍于聂大倩在旁,求饶、忏悔的话他怎么都说不出口,“唱儿歌”这种秘密更不想被外人知晓,便闭上眼赌一把。 只要闭上眼睛不被她露出的鬼脸吓住,想来她也拿田伯冲没办法吧? 若二小姐真要掐他脖子,他又怎能逃过一劫,来到这里? 冷气迎面吹来,还有二小姐把牙齿咬得吱吱响声。 那她接下来应该要露出鬼脸了... “啊!” 一声杀猪般嚎叫响彻云霄,惊起几群夜枭。 有过一次同等遭遇的他心下叹息,对聂大倩报以同情。 想不通二小姐好好一张俏脸,怎会突然变成赤红色? 那秀美的五官,为何要在顷刻间化成脓血流逝,只剩森森白骨? 难道,这种鬼脸很好看? 好在聂大倩尖叫一声就没了声息,想必是晕了过去。 唉! 二小姐好像低叹了一声,又对他脸庞吹了几口凉气。 田伯冲捏了两把冷汗,硬着头皮静静等待,动也不敢动。 良久,瘆人的阴风渐渐散去,那股浓郁的血腥味也跟着消失。 他悄悄将眼睁开一线,身前空荡荡的,哪还有二小姐血影? 呼,今夜总算熬过去了! 能弄清楚二小姐只是吓他,倒也放下心来。 他举袖擦拭满脸冷汗,身子跟着狠狠抖动一阵,这才发现聂大倩直挺挺躺在地上,两眼翻白不知是生是死。 用尽力气狠掐几把人中,聂大倩眼珠一阵乱转,勉强醒来。 “嗷!” 她猛一下坐起,瘪着嘴几乎掉下泪来,那张冬瓜脸只怕比削了皮的冬瓜还白,带着哭腔粗声抱怨: “二小姐不讲武德,突然变出鬼脸吓唬老娘,老娘刚才大意了没有闪,竟被她吓晕过去!想老娘都是三十九岁的人了,还是肥胖综合症单身妇女,哪经得起这样惊吓...这样好吗?这不好!” “是,是!” 田伯冲奋力拉扯了几把,聂大倩浑若不觉兀自抱怨不休,身子连晃都不晃,他也只得作罢。 想到赤霞燕曾说湖中满是水蛭,回过神的二人也不敢游水,只得呆坐亭中,直到一位小厮挂了灯划船来接,才去了厢房歇息。 * 时值金秋,气候乍寒。 天色微白时,便有丫鬟婆子们早起打扫院落。 忙了一夜的田伯冲打个大大哈欠,从书桌上醒来,简单梳洗一番,便卷起桌上一沓纸卷出门。 从老嬷子处打听到五里外市集中最好铁匠铺地址后,他婉拒早宴款待,头也不回离庄而去。 今天有好几件重要事需得尽快处理,虽然又饿又冷,却不想让赤霞燕等人知晓。 一条官道人迹罕至,两侧密林枝叶凋零,却是满地金黄。 所谓市集不过是横三竖五,十多条小街罢了,但见炊烟袅袅,倍感萧索。 寻了市集中心的“通宝钱庄”兑了一百两银子,他先自东二街买得一匹粗花葛布及数尺棉麻,此种布料均结实耐造,还特意选了类似土黄迷彩色,再交由西三街的冯裁缝赶制内衣裤及“迷彩作战服”。 冯裁缝年约五十,瘦猴一个,见他拿了一张画要求按图加工只道稀奇,反复查看几遍,皱眉摇头不止。 哪有衣服不要前襟下摆的? 若非眼前客人自带布料前来,他都要把田伯冲当成要饭的疯子。 “客人,这种服饰过于另类,没了前襟下摆若被官府知晓,怕是要坐牢的!再说,这种做法对祖宗大不敬,怕是小老儿做不出来。” 田伯冲哪管这些,掏出二两银子拍在柜台上,“啪”一声响! 冯裁缝本还连连摇头,一见银子顿时一愣,想也不想伸手向银子抓去,干巴巴的脸上重新焕发出青春热情,变口道:“但是,小老儿也不是墨守成规之人!客人之奇思妙想令人佩服之至,想当年小老儿年轻时...” “能不能做?” 田伯冲抓住银子不松手,毫不客气打断冯裁缝絮叨。 “能,肯定能!” 冯裁缝也不收手,右手摊着巴掌左手捋着山羊胡子,“今日说什么也要创新一回,打破常规,引领风尚潮流!” “几时可做好?” “一刻钟!” 见老裁缝信心满满只将胸口排骨拍得“嘭嘭”响,田伯冲这才递过银子叮嘱: “另外在左胸、后背心处缝上一大一小两个八卦,千万仔细别搞错了,再做一条腰带,你且照此图去做!” 他又递出一张画,只见画中麻布腰带在腹部连了一排精致腰包,计划是装子弹用的,两侧还挂了两个枪套。 老裁缝啧啧连声满脸惊奇,看完图纸问过几个要紧处,便将图纸交还,打量他几眼后客气道: “还请客人坐在一旁喝茶,且看小老儿手艺如何。” 田伯冲端起茶盏刚抿一口,却差点喷出来。 只见那冯裁缝扎稳马步爆喝一声,单掌一拍桌案,震得布匹凌空飞起。 他双手同时抄起两把剪刀对准布匹“嗤嗤”连声挥动,于电光火石间舞成一团模糊幻影! 漫天布屑如暴雨般四散撒落,看得人眼花缭乱。 “嘿哟嘿!” 他甫一放下剪刀又爆喝一声,双手十指连连拨动,数十枚连着丝线的小针应声而起,如鱼群般凌空来回穿梭,交织在一起。 田伯冲看傻了眼,也不知盏中茶,究竟是何滋味。 几个呼吸间,衣服与腰带已制作完成。 穿上新衣,他拿起竹尺舞了一套“孤独剑法”,但觉手脚极为灵活,心下甚是满意。 想起第一次穿道袍时硬是踢不了步、迈不开腿,每次跑动前都要撩起下摆,不然铁定先翻几个跟头,此时穿上现代衣服,自是不胜唏嘘。 “客人还有什么需求吗?小老儿手艺可不是盖的...” 手艺确实没话说,长短宽窄都很合身,对着镜子照一照,一股子飒爽劲! 对老裁缝比个大拇指,他又想起二小姐曾戴面纱防毒,便要求缝了一个八卦图样的口罩,排出两文钱,戴上口罩径来到街上。 对面皮匠店的老板早早看到这一幕,见他出手阔绰忙迎上来,将他请进店里茶水伺候。 正巧,田伯冲打算定制一双“牛皮登山靴”和“野战军便携式双肩背包”,便展开图纸详细讲解一遍。 那皮匠见过裁缝表演,自认手艺不输于人,看完图纸只把那牛皮、铁锤、凿子、掌钉、切刀一股脑扔向空中,腾空而起“嘿哈”有声,翻腾跳跃如杂耍一般。 田伯冲大惊失色,双手抱头连忙跑到店外等候,直到付钱时仍是心有余悸。 别人裁衣服剪刀不离手,你这皮匠,纯粹是玩命! 说好的五十文钱硬是被他砍到三十文,气得皮匠差点给他一锤。 拒绝其他老板邀请,他快步转过这条街,找了家面馆钻了进去。 吃了两大碗阳春面,再转过两条街,老远就听到一阵清脆的叮叮当当声,从一栋两层高、青石砖搭建的房子里传来。 “卖买子锤一”,这是啥破烂招牌? 不过这绝无仅有的青石砖楼倒错不了,正是老嬷子所说,最好的铁匠铺。 掀开门帘,昏暗的屋内只听吆喝连声,迎面便有一股热浪扑来,让他呼吸一窒。 “客人,请里屋坐!” 一名光膀子青年笑着迎上来,带他穿过作坊来到后堂。 “啪!” 先在茶几上拍出十两银子,他对那微微发愣的青年笑了笑:“去,把你们老板请来!” 那青年伸长脖子吞了两口唾液,收起眼中好奇之色忙应了一声,转身向外飞也似的跑去。 田伯冲莞尔,随意打量起后堂摆设。 样式考究的桌椅按宾主分摆两侧,乃是刺猬紫檀木制成,算不的高等木料,靠背及扶手处百花齐放的浮雕,倒是异常精细。 四扇轩门对开,三步台阶下是一方天井,通往外街作坊。 左侧走廊黑瓦白墙开了一扇半月拱门,门外几丛竹子疏枝散影随风摇曳,显得几分雅致。 一个铁匠铺,能有如此产业,也算是难得了! 收回目光,展开手中几卷图纸检查一番,静候此间老板到来。 第17章 黑山小妖 轩门爬上一抹朝阳,厅堂内缓缓亮了起来。 一位年约八九岁,扎了碎花小辫,唇红齿白圆眼晶亮的伶俐丫头,迎着日光举了托盘从檐下转入,捧上两盏热茶便乖巧垂手陪在一旁。 丫头身材娇小玲珑,身着藕色小袄、墨绿褶裙,满脸稚气未脱,白嫩肌肤隐有光华,仿若年画里瓷娃娃般可爱模样。 她好奇歪着头打量田伯冲,从头到脚寸寸度量。 见他容貌无双又身着奇异服饰,竟睁圆了眼眨也不眨,不知想到什么又垂了小脑袋,腮飞红霞。 田伯冲见此微微一笑,打趣道:“小娃娃,铺子里的火,今天肯定旺得狠吧?” 小丫头“咦”了一声抬头,声如黄莺:“俊哥哥为何这般说?” 田伯冲板着脸瞪眼道:“快不快去瞧瞧镜子,看看火是不是烧到你脸上了。” 小丫头伸出舌头做出鬼脸,这才捂着羞红小脸跳步跑开。 “公子好雅兴!这丫头向来没大没小,不想今日竟被公子治了。” 田伯冲兀自轻笑间,一道浑厚嗓音在耳边响起。 人未到而声先至,其音温和让人如沐春风,却震得茶盏一阵轻颤。 好高明的内力! 他忙收起图纸起身,见拱门外一道白影一闪而过,门口就出现一位身着月色白衫、额头宽广的魁梧男子,正满脸含笑拱手步入,相貌堂堂,好不威武! 田伯冲略一抱拳:“在下田伯冲,一大早前来搅扰,确有要事相求,还未请教!” 魁梧男子打量他几眼,目中闪过异色,陪坐一旁拂手笑道: “我乃此间掌柜王大锤,见公子仪表堂堂却特立独行,想必要打造的器具也非同凡响,不然也不会一大早来‘赤霞乡第一铁匠铺’了。” 田伯冲递过图纸,他对这位王掌柜印象不错:先夸别人再自夸,比整日自吹自擂的美女师傅,可高明多了。 王大锤摊开图纸只看一眼就惊讶出声,心底暗赞:好高明的构思,竟能把火炮缩小成如此样式! 待细看时,心中震惊无以复加——每个零件都如此奇特,偏偏又是精巧合理,严丝合缝! 尤其那个转轮设计,更是神来之笔! 不断解决了金属发热问题,还提高了射速,一次装弹,六次射击,妙啊! 再看这种带壳式小型炮弹,省却了火绳引爆步骤,究竟是如何想到的? 越看越震惊,待记下图纸后,王大锤抱拳道:“田伯公子,能否告知在下,这种小型火炮究竟出自哪位名家之手?竟是如此巧夺天工!” 田伯冲汗颜道:“这只是在下无意中发现的,出自何人之手不得而知。王掌柜铸造火炮经验丰富,可品鉴一二!” 王大锤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沉吟道: “想必这是某种极高明的新式火炮衍生玩具,只是缩小后威力有限,难以伤人,不过胜在构思新奇!倘若依此打造出来,偶尔去打打野味权当消遣,却是有趣的紧!” “见公子一身奇装异服,想必也是为携带此物而特制,敢想敢为,令人敬佩!” 田伯冲心中一阵失望,没想到这把加强版左轮手枪,在他眼中只是“火炮衍生玩具”而已。 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递过,画的却是颗手雷。 哪知王大锤看了几眼后哈哈大笑,点头道:“这颗霹雳弹构思倒也新奇,乘人不备时炸响,铁定闹得灰头土脸。若是拿来炸鱼,却是绝妙!” 拿手雷,炸鱼? 田伯冲呆了一阵,抱拳道:“依掌柜所见,这两件‘玩具’若想伤人,该如何改进?” 王大锤端起茶盏示意一下,摇头晃脑吹掉茶叶,淡淡说出两个字:“抹毒!” 放下茶盏,他指着子弹图样道:“当今世上,不算武林人士,即便普通人也练有‘铁布衫’类横练护体功,此图标注为铁质弹头,怕是堪堪击穿皮肉难以伤敌,不如抹毒。” 他又指向手雷图纸,满脸可惜道:“这种霹雳弹比寻常霹雳弹杀伤面更广,若是掺杂毒粉和磷粉,不断爆炸时火光四射,更能涌出大量毒烟阻敌追踪,远非普通霹雳弹所能比拟!” 直至此时,田伯冲才对此世界有了粗略认知,回想之前在星月神教所作所为,算得上是“傻大胆”了。 王大锤似乎猜出他不会武功,笑道:“本店有一镇店之宝,专为苦研机关而放弃武学之人量身打造,确保性命无忧!” 他张嘴无声说了几句什么,很快那名小丫头捧了一个托盘来,罩以黄布,不知是何宝物。 丫头放下托盘自行离去,王大锤掀开黄布,拿出两口不带手柄、用锁链连接的亮银色“平底锅”,一脸心疼之色反复擦拭,感慨道: “此护心镜不知救过多少人性命,当真是无价之宝!” 他突然高举护心镜,力贯双臂奋力将其砸在地上,只听“当啷”一声巨响,青石地面砸出一个大坑,那护心镜却完好无损弹出老远。 拾起护心镜递于田伯冲查看,他详加解释道:“此镜不但能卸去九成蛮力,还能化解高手内力偷袭,相当于多了一条性命!” 田伯冲翻看几遍,不感兴趣的还给掌柜,摇头道:“只是护心,又不能护住全身,要来何用?” “妙极,妙极!” 掌柜也不再看那宝贝,笑道,“在下只是抛砖引玉,若公子能研制出全身护具,这几样东西,在下免费赠送!” 他弹弹手中图纸,对田伯冲拍出的十两银子看也不看。 “实不相瞒,这些图纸确是偶然发现的!只是此事说来无人肯信,只得作罢。” 田伯冲一脸憾色,叹口气道,“劳烦掌柜算算,打造这几样东西,需得多少银子?” 王大锤皱眉道:“这几样东西虽样式小巧,却极尽精密,外加一百二十颗小型炮弹和十颗霹雳弹,只怕要六十两白银!” 田伯冲噌一声站起,面色不悦道:“六十两?莫非掌柜欺我年少,讹人来着?” 他见田伯冲如此反应,心下反而暗笑一声: “想我这铺子替多少武林门派打造兵器,就是朝廷火炮也锻造了数百门有余,靠得就是童叟无欺!不过...倘若公子能将发现图纸之地如实相告,本掌柜做主,只按半价收取。” “唉!” 田伯冲踌躇片刻,方苦笑摇头坐下道,“说出发现图纸之地倒也不难,只怕掌柜不相信而已!本公子酷爱野味,前几日追一只野兔进了断肠林,七拐八绕迷了路,慌不择路竟走到‘黑若寺’前!” “啊?” 王大锤噌一声站起,神色变幻不定,良久后又缓缓坐下,“那‘黑若寺’可是黑山小妖的老巢,公子怎可如此大意!” 黑山小妖? 他果然知道“黑若寺”,听他口气,那“黑山小妖”想必就是妖王了! 王大锤嘀咕几句“不可能”后,加重语气慎之又慎问:“公子在‘黑若寺’内看到了什么?又是怎生逃出来的?” 田伯冲哪里知道“黑若寺”是何等模样? 心想赤霞燕曾说那妖王不曾出林作恶,便反其道而行之,随口胡扯道: “幸亏当时妖王不在,我见地上有几行字,写着‘海天师到此一游’,还遗有几卷画,便拾了起来。哪知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耳旁呼呼生风,便莫名其妙出了林子。” “原来,公子碰到了奇门之人,难怪如此!” 王掌柜松了口气,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拿起茶盏又呆在那里皱眉沉思,默然不语。 “奇门之人,什么意思?” 田伯冲挠挠头,一脸迷糊,转眼又道,“掌柜说话可得算数,该添加的毒药一样不能少,还望交工时将解药一并奉上,本公子可再付二两银子!” 王掌柜转过眼珠看他一眼,哑然失笑:“公子身上缝有八卦图样,怎会不了解奇门?不过公子放心,本掌柜向来说话算话,却不知公子适才所说,是否还有所隐瞒?” 见田伯冲大吃一惊,王大锤将他神情尽收眼底,微微笑道:“公子若肯吐露,这银子嘛,不收也罢!” 田伯冲犹豫再三,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犹豫不决囔囔自语:“三十两银子,不划算啊...” 王掌柜何等耳力,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哈哈大笑,自怀中摸出一张百两银票拍在桌上,却出声警告道:“但愿公子记得清清楚楚,本掌柜的眼中,可揉不得沙子。” 田伯冲看向银票,面上神色愈发激烈挣扎,直到王掌柜再拍下一张百两银票并冷哼一声,才下定决心般猛一点道: “罢了,本公子生来不懂武功,听人说缝上八卦可保大难不死,没想到这次果真应验。只是若想得到那些财宝,只怕是难如登天!” 他环视左右,这才小声道:“掌柜有所不知,那林子里不知多少腐烂死者,白花花银子洒了一地都没人去拾,这可是天大秘密!” 王大锤并未露出激动神色,甚至不为所动,这种反应出乎他意料。 “田伯公子,本掌柜当然猜的出这些,只想知道有关奇门之人的事情。若公子想起什么了,这银票...” 田伯冲心下暗暗吃惊,本想玩一手“寻宝藏”把戏,哪知别人根本不走这条路子。 不仅仅是奇门之人、江湖之人,就是普通人也不好糊弄,难啊! 第18章 左轮手枪 缕缕茶香飘散,厅内静了下来。 眼见王掌柜手托茶盏举目看来,刚毅面庞,也随着袅绕水汽变幻莫测。 田伯冲心下暗暗寻思:这“寻宝藏”的把戏未必不能成功,也许是王掌柜家底雄厚,不愿亲身涉险之故。 可惜,抛开朝廷一块不算,他能为众武林门派打造兵器,人脉网络何其强大! 倘若能借他之口传出“宝藏”之秘,想必各武林门派联手搜索断肠林,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江湖上喊打喊杀,还不是利益驱使? 只要“宝藏”分量足够,再稳重的高手也会生出侥幸心理,无非是多准备些“炮灰”吸引妖王注意力罢了。 田伯冲正是想到这点,才随口编出“寻宝藏”的把戏。 按他原本计划,利用“炮灰”试探出妖王实力及势力,等赤霞燕召集奇门高手后,再行设法让众高手与妖王对决,他才有一丝机会于火中取栗! 哪知王掌柜偏要打听奇门之事,这“寻宝藏”计划只能另做打算。 田伯冲抬头,直愣愣向银票看去,这种神情似在对方预料之中。 那王掌柜拿起银票放在手中轻轻拍响,发出不大的“哗哗”声。 王掌柜为什么会对奇门之事如此上心? 莫非,他也是奇门之人? 田伯冲疑惑之际也心下犯难,这可不是几句不靠谱的谎话,能糊弄过去的。 其实那二百两银子无足轻重,他只是竭尽心智想要撬动这份平静,引发冲突。 “经掌柜提醒,本公子倒还真想起一件怪事!” 他连连摇头,仿佛自己说的话自己都不信,“当时看到那一行字时,远处依稀有几个模样古怪的纸人,在来回走动!” “哦?” 田伯冲满脸不信,不代表王掌柜不信。 相反,王掌柜反而深信不疑,忙放下茶盏追问道:“是何种纸人?速速说与我听!” “这个...” 田伯冲一脸为难看看银票,又看看图纸。 王掌柜哈哈一笑,唤来早先那名青年递过图纸耳语一番,待青年拿了图纸离去,又将银票放在田伯冲手心,轻拍他手臂道: “本掌柜说话向来算数,公子大可放心,不消一个时辰便可锻造出那些小玩意儿来,还请公子仔细回想,详细道来!” 田伯冲收起银票与那十两银子,连连点头道:“那三个纸人画了一幅嬉笑面孔,却长了一个好大龟壳,胸甲上还写了...” “龟道人!” 王掌柜替他说出,又自点头道,“看来,天下确实又多了一位天师啊!” 田伯冲心中莫名涌出一股荒唐感,没想到那位同样不靠谱的海大龙,居然真是天师! 下次若碰到他,定要询问小型龙卷风之事——为何与他跳崖时遇到的一样? 这世上真有巧合吗? 这位王掌柜能一口叫出‘龟道人’,对各天师了如指掌,想必也不是一般的奇门之人。 那他开这铁匠铺子多有“挂羊头卖狗肉”嫌疑,没准,也是为了妖王吧? “王掌柜,请问‘龟道人’是何物?” 他一脸吃惊,忙拱手询问,“您刚刚说‘又多了一位天师’?天师很厉害吗?” 王掌柜笑而不答,反问道:“公子对奇门之事,了解多少?” 见田伯冲不知情的摇头,他眼露一抹寒光,略一沉吟间又失去兴趣般收回目光,自顾笑道:“奇门之事总是神神秘秘,奉劝公子还是少打听的好,以免招惹杀身之祸!” 听到“杀身之祸”,田伯冲全身连连颤抖,直吓得面如土色。 他极度不舍、仿若肉疼般掏出那二百两银票,缓缓递出。 “哈哈!公子把本掌柜当成什么人了?” 王掌柜一把推开田伯冲的手,心下失望到极点,却面色凛然昂首道,“本掌柜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公子只管拿去便是!不知除了龟道人外,公子可还有别的什么发现?” 说完,他又从怀中摸出两张百两银票,微眯着眼睛转过头来。 “没,没了!” 田伯冲看着银票连吞口水,却遗憾摇头,哭丧着脸无奈道,“真没了!” “诶呀,可惜了!” 王掌柜收回银票,不再掩饰眼中不屑之意,摇头道,“若公子当时看的仔细些,这不就发财了嘛!” 发财? 怕是再拿他银票,他会直接动手吧? 田伯冲心底暗自揣摩掌柜身份,面上一副懊悔模样,连声叹气。 “田伯公子!” 掌柜起身微微抱拳,“以后若有林子里的新奇发现,欢迎随时来此发财!本掌柜还有要事在身,先行离去。你可坐此喝茶等候,待会儿便可拿到那些小玩意了。告辞!” 眼看着掌柜身影闪了两下便消失在天井,田伯冲这才缓缓止住颤抖,看向几边茶盏呼呼热气,却不敢喝上半口。 被人连续下毒,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半晌,那名小丫头拿了糖葫芦蹦蹦跳跳进了后堂,见他独自沉思,小脸一红脆声道:“俊哥哥,你发什么呆啊?” 田伯冲回过神来,见她歪着脑袋伸手轻扯他衣袖,淡淡桃香袭人,不由得心情略一宽畅,笑问:“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夭,哥哥叫什么?” “哥哥叫田伯冲!” 他轻捏小丫头翘鼻尖,惹来一阵白眼,心下却一阵伤感! 想那牛二曾“哥哥”、“哥哥”叫个不停,如今却在坍塌密道中长眠,或许也只有他这“哥哥”还偶尔挂念吧? 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收起伤感,他拉起丫头小手轻问:“小夭小小年纪就如此水灵,长大后定是位大美人呢!王掌柜真是好福气!” 小夭抽手剜他一眼,不满道:“自家生得好不好看,和他有何干系,我又不是他女儿!” 田伯冲一愣,闹个大红脸,只听小夭接着道: “小夭自小便是孤儿,吃百家饭活命,日间在每家店里帮忙,也不过讨得几文赏钱罢了!这王大锤不是好人,唯独他打发的钱最是小气!” 他听得直摇头,皱眉劝道:“人心向善,打发多少赏钱是他的事。你怎么不念他的好,反倒如此计较?” 小夭左右看了一眼,绷紧小脸在他耳边小声道:“我曾听他自称是‘雷光门’的弟子,还杀过人哩!” 田伯冲心下吃了一惊,忙伸手捂住她嘴,见四下没人才训诫道:“这种话以后千万别四处讲,没有的事,哥哥也不爱听!” 小夭瞪圆眼睛还想争辩,却听得一阵脚步声接近。 “公子,您要的物事已经打造好了,请您过目!” 早先那位光膀子青年举了托盘进来,田伯冲忙松手拉开小夭起身来看,只见两把亮银色大号左轮手枪对称呈于盘内,便伸手拿了起来。 手感舒适,分量颇沉,握把处还做了防滑处理,雕了两只猛虎图样,竟是栩栩如生。 眼看这两把枪只比图纸更显精美,他爱不释手把玩良久才一拉闭锁甩出转轮,单指拨动间,转轮立时“哗啦”旋转,响声细腻清脆。 好枪! 托盘内除了一包解药还有120发子弹及10颗手雷,尖尖弹头呈殷红色泽,明显抹了剧毒。 他小心裹了一块布料捻起一发子弹细细查看,只听青年笑道:“公子无需谨慎,此毒见血生效,便是放入口中也无任何不适!” 青年抓起几颗子弹放入口中,片刻后又笑着吐出,混不在意。 田伯冲这才放心填上6发子弹,举枪向天扣动扳机,只听“砰”一声巨响,一阵青烟从枪口缓缓冒出,也不知将子弹射向何处。 小夭吓得尖叫一声,田伯冲只感到虎口发麻,强大后坐力震得他“噔噔噔”连退三步,只有那青年若无其事站在一旁。 褪出枪中子弹一并装好,他向青年抱拳道:“‘赤霞乡第一铁匠铺’果然名不虚传,工艺精湛做工优良令人佩服!在下已叨扰多时,这便告辞!” 青年憨厚一笑,抱拳道:“公子慢走!” 出了铁匠铺,没想到小夭竟跟在一起,无论去哪儿都坠在身后像条尾巴。 田伯冲三番两次停步劝阻,小夭直呼身世可怜无家可归,甚至嚎啕大哭耍起赖皮,死活不肯离去。 “天上有流星”、“天上有大象在飞”的套路玩过多次,每当他趁机跑开,不消片刻小夭必定找来,黏糊糊的让他直犯愁。 “听好了,哥哥要去酒馆办件要事,你若要跟随需得遵守以下几点:第一,不许哭闹、说话,最好别发出任何声音;第二,不许有任何小动作,你只需安安静静吃饭就行;第三,不许做鬼脸!” 见小夭忙不矢点头答应,这才拉着她钻进酒馆。 “啪!” 照例拍出一大锭银子,足足五十两。 田伯冲高昂着头看向屋顶,抖着腿一阵嘚瑟,几乎用鼻孔说话般大喊道:“小二,来一碟花生米,一碟咸菜,两碗米饭!” 不仅仅是小二,满店食客都露出鄙夷神色:那么大一锭银子都拍桌上了,居然只点十文钱不到的饭菜...若不是咸鱼翻身,便是捡到银票了? 穿得不人不鬼瘦得像根竹竿,一对桃花眼都快瞅到后脑勺了,神气个什么劲? 这厮不怕寒酸,只是苦了那位水灵灵的小丫头! 第19章 宝藏之秘 “快,快吃,吃完还要赶路哩!” 饭菜刚放桌上,田伯冲便连声催促小夭,抓起碗筷连口扒饭,如饿狼投胎。 小夭倒也乖巧,默不作声数着米粒,却怎么也吃不下。 瞅了桌上银子两眼,小二嗤笑一声正要离去,却被田伯冲一把抓住:“请问,不,爷问你,哪里有马车卖?多少钱?” 小二再看银子一眼,勉强忍气吞声道:“马车要到城里买,这里却是没有。若要租马车,客官可到驿站去,就在街心处。” 见田伯冲犹豫不决却不吱声,小二这才转身离去。 哪知刚转身又被他一把抓住,涨红了脸问:“爷,爷再问你,租马车要几文钱?” 小二气得一乐,这客官敢情口吃? 他俯身仔细盯着田伯冲,强忍怒火道:“通常租车要二钱银子一天,若是长期租赁,兴许会便宜一点,只怕最少也得一钱八分。客官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田伯冲直摇头,也不答话。 小二叹口气,毕竟和气生财,且看那银子面子,不与他计较! 刚转身离去,哪知还是被田伯冲一把抓住,他猛一转身竟把田伯冲吓了一哆嗦,又见他不服气的硬着脖子道:“爷,爷,爷再问你,一钱银子一天,可租的到么?你去帮爷讲讲价!” 小二气红了脸,还未发作便听店内哄堂大笑,有食客打趣道:“兀那红眉毛娘娘腔的小子,他爷爷早进了土,敢情能生出这么大的孙子来,只怕你也抱不动不是?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那小二只差鼻孔冒烟,怒道:“客官仔细吃饭便是,怎的凭白占人便宜?今日掌柜的不在,且不与你计较!” 他怒气冲冲转头就走,田伯冲忙伸手来抓,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只听“嘶”一声响,竟将小二包股围裙给撕扯下来,惹得众人又是拍桌子又是敲板凳的,好一阵子大笑。 那小二一张红脸顿时变得煞白,咬牙转过身来,红着眼睛道:“你大爷,欺负我不懂武功么?有种出来比划比划!” 田伯冲吓得连连摆手摇头,畏畏缩缩的从怀中摸出一张百两银票和十多枚铜钱来:“我无心的,衣服坏了陪你便是,你且看够不够。” 他数了十文钱用银票包好,仿若那张银票只是废纸一般。 店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听得众食客粗重的呼吸声。 小二一阵激动后终是长长叹了口气,毕竟做生意诚信为本,只接过钱币却将银票退还,小声叮嘱道: “算了,既是无心之举,我也不计较与你!这是银票,可在钱庄兑一百两银子,你千万仔细收好,可别弄丢了!” 田伯冲一愣,从怀中抓出好几张银票一一查看,脸上露出狂喜神色,激动得连连颤抖! 他连饭也不顾得吃,忙一把抓起小夭就向门外跑去。 “小子,慌什么?” 一名带刀大汉突然跃至门口,伸开双手阻住去路,脸色不善道,“这银票看得眼熟,竟像是大爷早先丢失的那几张,快说!你什么时候偷去的?” 大汉刚说完就拔刀出鞘,银光一闪便有一把雪亮刀刃架在他脖子上,丝丝冷气自刀身不停涌出,竟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 “没有!这是我昨天在林子里随便捡来擦屁股的,你且说说你丢了几张?” 田伯冲忙收起银票,硬着脖子毫不畏惧的盯着大汉。 他早注意到店内有好多个带兵器的食客,其中还有几桌统一服饰,必是武林门派之人。 他就不信,这些人会让这名大汉断送他们发财的路子! 大汉被问得微微一怔,便在此时,一道尖锐的破空声瞬间在大汉身后响起。 咻! 大汉忙撤刀回挡,只听“当”一声巨响,一支筷子断成几截摔落地上。 “狗胆!你们‘血刀门’还要不要脸?今日撞在小爷手中,算你倒霉!” 说话间,一名青袍少年竖眉拍桌而起,“呛”一声拔出宝剑随手抖出几朵剑花,朗声道,“‘秋水剑派’岳不行,讨教!” 少年手中宝剑寒光闪闪,一团光晕笼罩其上如一泓秋水,难怪自称“秋水剑派”。 他踏步走到大汉身前,却转过头对田伯和声道:“阁下莫慌,有秋水剑派门人在此,容不得狗贼放肆!你且去我那桌坐坐,师兄弟们自会悉心保护!” “是啊公子,刀剑无眼别伤了令妹,不如过来瞧瞧热闹!” 田伯冲抬眼望去,见那桌还有两男一女正含笑向这边看来,一名年约三十国字型脸庞的挺拔男子,不停向他招手。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慌忙拉起小夭向那桌快步跑去,大汉急得伸手来抓,岳不行却窥准时机唰一剑向大汉脸庞刺去,那大汉惊怒出声只得撒手,被迫与岳不行斗在一起。 二人你来我往嘿哈有声,一时间刀光剑影风声赫赫,好不热闹! 刚拉着小夭坐下,国字脸便凑在身旁小声道:“财不露白,公子怎能如此大意?” 田伯冲心有余悸拍拍胸口,哭丧着脸连连点头: “我哪里知道那是银票,居然还拿来擦屁股...说来不怕各位英雄笑话,自小家里穷惯了,见过最大的钱也就是那锭银元宝,确是无心显摆!” 三人互视一眼,对面一名灵秀女子轻问:“你哪来的银票?居然拿来擦...” 她脸一红说不下去,却双眼如电紧盯田伯冲,以辨他是否说谎。 “早间铁匠铺的王掌柜也问过类似的话,我这妹子常在他处打零碎工,可以作证!只是...”他虽面色慌乱,却气息稳重,此时抬头看向女子,一脸古怪之色。 “只是什么?快说!” 女子立即催促,却被国字脸盯了一眼,忙轻笑道,“我说怎么这妹子瞧着眼熟呢,你放心大胆的说出来,别怕!” 田伯冲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只是,王掌柜叫我不许说,而且说出来也没人相信!” 国字脸沉吟道:“在下陈德友,与王掌柜相识已久颇有交情,你大胆说出来,他若敢怪罪于你,在下自会前去说情!” 门口两人也不打斗了,众人都支起耳朵倾听,那田伯冲还期期艾艾吞吞吐吐,急得众人只想骂人。 “你说话可得算话啊!” 他反复叮嘱几声,这才道,“我昨天追野兔误入断肠林,看到好多死人,还发现满地银子洒落却无人捡拾,还有这比草纸更硬的什么票,到处都是。” 众人呼吸一窒,又听他嘀咕:“怪不得王掌柜听我说完不但给我银子叮嘱我保密,还急匆匆离去!” 他似乎想通了什么,急忙起身拉着小夭便走,口中急道:“完了完了,得赶快去租马车,不然去晚了什么都没了!” 国字脸突然一把将他拉住,狞笑道:“你到底是谁,为何编造谎话,又有何目的?说!” 田伯冲急得直跺脚却挣不开,国字脸的手宛如钢钳一般紧紧掐住他胳膊,疼得差点哭出声来,怒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只听国字脸冷笑道:“除非你跟我们一起去,倘若真如你所说找到了银子,在下自会放你离去!” 众人心中暗骂国字脸好不要脸,竟想吃独食,纷纷出声喝骂。 国字脸怡然不惧,直接拔剑虚劈,缓缓转头看向喝骂众人:“哪位自认拳头够大的,还请上前一步!” 店里瞬间又安静下来,却听田伯冲急道:“我没有说谎!银子就在平湖山庄后山的林子里发现的,那王掌柜去了大半个时辰,再磨蹭怕是什么都没了!你快放手,我要去租马车!” 众人听到地址后对国字脸再不理会,纷纷跃出店外。 国字脸见秘密泄露恨极了田伯冲,居然回收一剑就向他脖子抹去,却被那名女子挥剑挡下:“陈师兄,别闹出人命惹出官府来!咱们快走!” 国字脸咬牙突然一巴掌将田伯冲打得横飞出去,接连摔碎两张桌子晕厥后,他才快步离去。 ... “哥哥,哥哥!” 被小夭连续推搡悠悠醒来的田伯冲,张嘴连吐几口血水,右边脸颊肿起老高,连牙齿都微微晃动,痛得直抽冷气。 小夭见他醒转忙将他扶起,此时店内一个人都没有,连店小二也不知去了何处。 “哥哥,我们不去找宝藏吗?” 田伯冲坐在凳子上缓缓回神,头晕得厉害,连嘴都张不开,只怕是轻微脑震荡后遗症,便在心中暗骂“秋水剑派”及那位国字脸。 刚刚这种情况肯定不能开枪,不然前面的戏都白演了。 他摸出子弹装进转轮,担心走火又将击发位的一颗子弹褪出,心下则暗暗寻思: 但愿这第一批炮灰里,能有几个明白人,知道先把“宝藏之秘”传回门派,不然还得演戏! 演戏不打紧,只是这颗板牙受不了,再挨一巴掌铁定会脱落。 小夭倒来茶水,喝过之后勉强好受点,他在小夭搀扶下慢慢向驿站走去。 租了一辆老旧马车代步,自平湖山庄出来已大半天,也该回去看看了。 第20章 假戏真唱 秋水剑派坐落于赤霞乡东三十里的秋云山。 秋云山一枝独秀、傲视群峰,日头朝起晚落霞光红透,风光旖旎令人神往。 巳时三刻,随着一封拜帖送至,掌门人丘吟风召集几名长老及座下弟子,齐聚议事殿商议。 “掌门师兄!” 左手第一把太师椅上,一名满脸晦气灰发老者侧过身子,向掌门略一抱拳,“如此匆忙召集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议事殿青石檀木并无奢华装扮,却极为宽广,尽显宏伟。 宽大的雄鹰宝座上,面色泛青年近五旬的丘吟风皱着眉,眼神阴晴不定道: “一个时辰前,我接到岳不行飞鸽传书。书中说,平湖山庄后山、断肠林内有‘宝藏’问世,是一名呆头呆脑、乡下白面小子传出。” “宝藏?” 晦气老者嗤笑一声,“此等儿戏岂能做真?即便断肠林内真有宝藏,想想林子里那位恐怖存在,也不是我等可以染指的!” 他叹口气,浑浊目中闪过回忆神色,续道:“何况平湖山庄那位...会坐视不理吗?此中蹊跷,还请掌门师兄明言!” 丘吟风点头道:“半个时辰前,横刀门莫老先生亲递拜帖,此时已在上山路上,我想,他肯定是为了‘宝藏之秘’而来。不知师弟对此有何高见?” 晦气老者沉吟片刻,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大变道:“俗话说‘无风不起浪’!难不成,奇门要对断肠林那位动手了?” 他突然站起,又叹口气缓缓坐下:“唉!南州平静不到百年,只怕届时又掀起一股腥风血雨,也难怪莫老先生会亲身前来!” “师弟所言不无道理,不过这些只是我等猜测,我亦是为此犯愁!” 丘吟风起身来回踱步,眉头越皱越紧,陡然脚步一停,续道,“倘若奇门真要对妖王动手,为何传出‘宝藏之秘’这种荒唐谣言?奇门与武林互无瓜葛,只怕有些不长眼的蠢蠢欲动,却不知奇门意欲何为!” 晦气老者若有所思道:“奇门行事诡异难测,非我等可以琢磨!当务之急应召集门内弟子回山暂避,以免遭受无妄之灾!” 丘吟风点点头,这与他所想基本一致。 便在此时,座下一名年轻弟子俯身抱拳道:“掌门师尊、长老!弟子愚钝,不知奇门对那妖王动手,我等又为何躲躲藏藏?” 丘吟风凝视他片刻,心知这位关门弟子聪颖过人,断不可能说出如此蠢话,只怕话中有话,遂哈哈笑道:“尹志伟,你自幼智计百出,有何想法只管说出来吧,不用绕弯子!” 年轻弟子抱拳称是,朗声道: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弟子听闻百余年前‘黑山小妖’横空出世为祸人间,南州各武林门派合力围剿,无数高手却在一夜之间尽数死去,南州武林从此一蹶不振!由此可见,那‘黑山小妖’是何等厉害!” 丘吟风听他提起往事,却无任何叹息之意,只怕话未说完,便点头示意他继续。 尹志伟续道:“若非奇门一位天师亲自出手降妖,又与那妖王约法三章,不许它出林害人,南州哪能如此风平浪静?但妖王不出林害人,不代表在林子里也受此约束!” “现今既然传出‘宝藏之秘’谣言,何不将计就计假戏真唱?借妖王之手除掉‘火云剑派’这枚眼中钉,我秋云剑派才会在南州一家独大!” 丘吟风轻轻皱起眉头,此计太过凶险,无异于与虎毛皮。 晦气老者却拍手道:“不错,好一招‘驱狼吞虎’!只是‘火云剑派’之人又非傻子,岂会进那断肠林自寻死路?” 尹志伟似早料有此一问,对答如流: “弟子认为,我们不但可以加重‘宝藏’分量,还可伪造一些破碎不全的高阶武功秘籍扔进林子里,等我方安排一些‘有缘人’发觉并宣扬出去,以‘火云剑派’的贪婪习性,又如何坐得住?” “再狡猾的狐狸,一旦尝到甜头,也会以身涉险的!” 啪!啪!啪! “很好!” 殿门外响起掌声,几名蓝色劲装汉子簇拥一位黑袍老者大步进入。 老者身材硬朗,双目精光四射,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是高手。 “横刀掌门亲至,令敝处蓬荜生辉,有失远迎!” 丘吟风抱拳相迎,满面春风引老者入坐,命人看茶。 老者甫一坐定便抱拳道: “适才听我门下弟子传讯,不想那‘血刀门’狗贼竟敢在赤霞乡撒野!万幸被贵门岳少侠拦住,才未生出事端!刚一进门又听这位少侠高谈阔论,智勇双全令人刮目!‘秋水剑派’后代英雄辈出,真是令人折服!” “哪里哪里,小徒信口开河,让莫掌门见笑了!志伟,还不拜见横刀掌门?” 尹志伟何等玲珑,忙抱拳深深一躬道:“莫掌门安好!晚辈常常听闻莫掌门无数英雄事迹,心中自是敬佩!今日得睹莫掌门雄姿,立志要想莫掌门一般,做个顶天立地男儿!” “好!” 莫掌门一拍扶手哈哈大笑,雄浑内力激发,笑声在殿内各处同时响起,“有志气,又一位后起之秀!比起你师兄岳不行来,也不遑多让啊,哈哈!” 丘吟风满脸得意,笑道:“年轻人心浮气躁,需得脚踏实地谦虚谨慎才是!你我两派乃南州武林正道之翘楚,两派同气连枝一荣俱荣,无需夸他。” 老者轻笑摇头,转眼间收起笑脸,郑重道: “众所周知,邪派‘血刀门’与我‘横刀门’争斗良久,势如水火!可他门下弟子一出现在赤霞乡,便有‘藏宝之秘’传出,不知丘掌门如何看待?” 丘吟风笑道: “莫掌门多虑了!那‘藏宝之秘’乃是一乡下小子所传,并非‘血刀门’诡计。我派人查过,此人名叫田伯冲,昨夜突然出现在宁府,后被‘平湖山庄’那位带走,哪知今日一早突然说出‘宝藏之秘’来!” 老者动容道:“莫非,这位田伯冲,也是奇门之人?” “不大可能!” 丘吟风皱眉道,“岳不行曾抓住此人胳膊,发现此人全身经脉尽断,因此猜测他与奇门之人相识,是以仅仅拍掌击晕,未曾下重手刁难。” 老者面色缓和点头道:“既然不是奇门之人,你我谨慎些不去招惹他便是!老朽此次前来,乃是为那‘宝藏之秘’!” “正如志伟所言,此等机会千载难逢,若能借妖王之手除去血刀门,老朽才安心撒手人寰!横刀门愿出一万两白银,让这‘宝藏’货真价实!不知丘掌门意下如何?” 尹志伟心下狂跳,不禁抬头向丘掌门看去,两眼尽是希翼神色。 丘吟风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他何尝不知各人心思? 正要拍掌决定时,突然又想起上代掌门师尊临终前的训诫: 【志伟,秋水剑派从此交付与你,只因你遇事冷静!这个天下并非武者的天下,你需切记!无论如何不能招惹奇门之人、事,否则,整个剑派只会毁于一旦啊!】 晦气老者见掌门犹豫不决,劝道:“掌门师兄,此等机会确是难寻!眼见邪派日**迫,若不放手一搏,又何谈复仇?你想想,咱们师尊是因何而死?” 丘吟风一怔,陡然竖眉咬牙道:“火云老儿,我丘吟风必会亲手取你首级,以奠吾师!” 他转身默默垂泪一阵,待转回时,满脸泪渍竟被内力硬生生蒸发掉,点头道: “既然莫掌门肯出白银一万两,我秋水剑派同样出白银一万两,以谋大事!只是先师临终前有所交代,丘某不敢全力调动人手,只能靠莫掌门主持,还请谅解!” 见莫掌门颇有不满之色,他叹口气道:“也罢!我再出白银一万两,莫兄意下如何?” 莫掌门沉思片刻,点头道:“你出钱,我出力,公平!不过,我需要一名帮手。” 他抬手指向尹志伟,后者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志伟智计百出,丘兄也可让他下山历练历练,一举两得!” 丘吟风微笑点头,心如明镜:他故意叫尹志伟一起,无非是对银子怎么花掉有个见证,以免两派生出隔阂。 待几人商讨出细节后,莫掌门领了银子,携尹志伟及门人下了山去。 莫掌门前脚刚走,秋水剑派便四处召回门下弟子,宣布年轻一代弟子考核开始,并下令封山。 * 双辕青篷马车不走官道,直直往路边水沟溜去。 第一次赶车的田伯冲急得直冒汗,又一鞭子猛抽下去,那马儿吃痛竟换个方向,欲要将马车拽进山林。 车夫赶马车时都是虚晃一鞭,马儿听得鞭响自会向前,轻拉左缰绳马儿自会向左,反之亦然。 哪像他这般死扯一侧缰绳不松手,还奋力抽打的? 马儿能不溜水沟,或是上山么? 坐在车厢里的小夭看得着急,这来来回回都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忙喊道:“田伯哥哥且松开缰绳,无需用力抽打!你只需吹个口哨,轻提缰绳示意,那马儿自会前行!” 满头大汗的田伯冲一一照做,这马车陡然变得灵活起来,如臂使指般,向平湖山庄一路小跑而去。 第21章 药到病除 马车刚停在山庄门外,便有小厮跑来牵马。 “驾,驾!” 田伯冲满头大汗跳下车来,拉着小夭正要进门,只听得吆喝声自身后官道传来,顷刻间轰隆隆的车轮碾压声连成一片。 两个呼吸不到,十多辆马车排成一条长龙,携了漫天灰尘从庄门前飞驰而过。 赶车的人都携了兵刃,统一服饰,似是武林门派弟子。 “这条路通往哪里?” 田伯冲举起袖子捂住口鼻,站在门口问那小厮。 “可不就是断肠林‘黑若寺’么,难不成还有别的去处?” 小厮牵着马车停在一边,奇道,“这些人去断肠林做什么?” 待车队呼啸而过,田伯冲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拉着小夭进了庄子。 平湖山庄没有前后院,除了右边一座平湖外,所有房舍均按照八卦布局围成一圈,由一条画廊相连,当中则是一个硕大的青石广场。 面色焦急的聂大倩正在广场上来回踱步,瞧见田伯冲拉了一个可爱丫头进来,忙小跑上前急声道: “田伯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老娘都急死了!” 聂大倩拍着胸口道:“你那位结拜妹妹一早出去寻你,片刻间又急匆匆返回。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此刻正在会客厅内乱摔东西,大发雷霆,你快去看看吧!” 咦? 她大发雷霆,为何要本公子去看? 田伯冲想都不想的直摇头:“丫鬟婆子们没去劝解么?” “去了,都被骂出来了!老娘听她们说什么‘卑鄙下流’什么的,是不是公子哪里得罪了她?” “卑鄙下流?” 田伯冲转身轻拍小夭脑瓜,叮嘱道:“你在此处跟着聂大娘,别到处乱跑,哥哥去看看就回来,听话!” 见小夭乖巧点头,他这才向会客厅走去。 远远看到几个丫鬟婆子畏畏缩缩站在门外,会客厅内不时响起摔碎东西声,还有赤霞燕反复咒骂的“卑鄙下流”声。 丫鬟婆子们瞧见田伯冲走来都松了口气,忙伸手向屋内指去,又快步离开,却是大气都不敢出。 不对! 停在门前的田伯冲感到一股冲天杀气,若是冒冒失失进去,铁定会遭殃! “咳咳!” 他大力咳嗽两声,厅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听他朗声道:“燕妹可安好?为兄瞧你来啦!” “冲哥快请进!” 厅内响起赤霞燕清脆的声音,冲天杀气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田伯冲推门而入,见赤霞燕脸庞赤红一片,正坐在圆桌便的木凳上呼呼直喘气,满地都是被摔碎的杯盏器物。 赤霞燕被田伯冲的奇装异服给惊呆了,良久才收回视线拉出凳子,请他入座。 “冲哥可识得此物?” 她摊开手掌,掌心正托着一枚殷红弹头,不就是田伯冲测试左轮手枪时射出的那发子弹吗? 他眼皮直跳,却听赤霞燕道:“早间欲寻冲哥商讨邀请高人之事,却听老嬷子说你去了市集,我便飞身前去寻找,哪知身在半空却突然被无耻淫贼暗算,用此暗器打我屁股!” 赤霞燕睚眦欲裂道: “更可恨的是,此暗器居然抹了剧毒!燕儿一时大意没能闪开,只能匆匆返回拔毒疗伤,真是气煞人也!若让我知道是谁在偷袭暗算,定将他脑袋给拔下来!” 田伯冲心脏怦怦直跳,只感到全身发麻,僵如化石! 他怎么都没想到,随手乱开一枪居然打中了她屁股,这恐怕是万分之一的概率吧? 她,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自己开枪时就是害怕伤到人,专门往天上打,她却硬要往枪口上撞? 这能怨谁? “此人着实可恨!怎能乱放暗器?” 田伯冲跟着不痛不痒的喝骂两句,忙不着痕迹的捻起弹头随手藏了起来,这种事肯定不能主动去向她道歉,只有一脸关切问道,“燕妹,此毒可拔掉了?” 话一出口便知是废话,没看到赤霞燕一张俏脸红得都快冒烟了... “大部分毒都逼出来了,只是一些残毒过于顽固,尚潜伏于体内!好在身体无甚大碍,只是脸皮发烫无法出门见人...不知冲哥可有治毒的手段?” 田伯冲有点拿不定主意:若是给她解药,她会不会对自己起疑?若不给她解药,又如何寻得众奇门高手前来助阵? 看到赤霞燕红着眼睛满怀希翼向他看来,他只有硬着头皮假装沉吟片刻,语气极不确定道: “为兄出岛时,师尊曾赐予一包‘万能解毒粉’,说是包治天下万种剧毒!只是燕妹之毒非同小可,也不知有效无效。” 赤霞燕听得此话大喜,忙不矢讨过一撮药粉吞服,片刻间头顶白烟直冒,一身香汗湿透,那脸儿却愈发红了。 好在此种状况持续并不长久,几个呼吸间俱已恢复正常。 “果真是药到病除!” 赤霞燕忙起身抱拳一礼,诚恳道,“此次多谢冲哥赐药治毒,燕儿感激不尽!” 田伯冲忙起身扶起,见赤霞燕盯着他腰带枪套细看,又急忙拉她入座,岔过话题道:“不知奇门的朋友,燕妹可有通知?” 赤霞燕口干舌燥准备倒茶,发现桌上茶壶茶杯都被摔碎,单手捏印张口传音让丫鬟们进来收拾一番,重新换过崭新茶具,连喝几大壶茶水后才歇气道: “冲哥提醒的是,今日被那淫贼偷袭给气糊涂了,这就施法传信!” 她垂目端坐,双手拇指、食指抵住,伸掌外推,结日轮印,口中默念咒语后大喝一声真言“在”,几张巴掌大的剪纸小人如复活般,纷纷从她怀内钻了出来,跳在桌上俯首听令。 “雾隐门下赤霞燕真人,有请诸位道友前来平湖山庄一叙,事态从急,速速前来!” 那七八张纸人听她说完纷纷点头,各自双手双脚一阵挥舞,竟如燕子般凌空飞起,瞬间消失于天际。 赤霞燕再喝两杯茶,舒口气道:“冲哥放心,不消三日,我那些朋友都会到来!” 她刚说完突然伸出手掌摇了摇,示意田伯冲不要说话,秀气的鼻子耸了耸,大惊失色的从怀中掏出金灿灿小罗盘放在桌上,皱眉道: “冲哥可闻到,这空气中弥漫着浓浓妖气?” 田伯冲陡然紧张起来,只怕再隐瞒下去会出大事,忙伸手指向他红眉毛,遗憾道: “燕妹有所不知,为兄前段时间练功走火入魔,一身功力尽失,更落得经脉尽断的下场!” “啊?” 赤霞燕噌一声站起,伸指搭他脉门,惊讶的合不拢嘴。 田伯冲微微一笑,浑不在意道:“小伤,小伤!师尊已出岛寻找天材地宝去了,等她返回时,为兄自可痊愈!” 赤霞燕连连摇头,收回罗盘哭笑不得:“我说哪来的妖气,原来冲哥丹田内封印了一只妖王!” 她又一脸担忧道:“人妖殊途,将妖王封印在丹田内,虽然可召唤妖王出来效力,但时间久了只怕妖气侵入经脉,迟早会惹出大麻烦来!只是...” “只是什么?” 田伯冲心底咯噔一下,连忙追问。 “只是冲哥经脉尽断,只怕那妖气对冲哥不起作用,伤你不得!” 她站起来,拍着脑门苦苦思索,在厅内转了一圈又一圈,就在田伯冲差点被她转晕时,她才一拍巴掌双眼一亮道: “是了,冲哥的师傅是天师!想必令尊会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不然冲哥一身修为,只怕是付诸水流了!” 田伯冲感到有点眩晕,她转了半天圈子,就想到这个办法? 江小鱼几斤几两他还不清楚? 难得有个货真价实的奇门真人做义妹,这种麻烦不趁此机解决,以后又如何跟着她学点真本事? 他主动倒杯水递过,赤霞燕忙双手接过,口中连连称谢。 “为兄师尊何时返回尚不得知,燕妹以前就没碰到过类似的症状?” 赤霞燕连连摇头,放下茶杯皱眉道:“别说是碰到,连听都没听说过!哪有人将妖王封印在自身上?这不是找死吗?” 田伯冲听她如此一说,心中顿时凉了大半截,想起青素贞曾说他是什么“九阴绝脉”,又将此事说出。 “九阴绝脉?” 赤霞燕看稀奇一样上下打量他,“凡是九阴绝脉之人,十二岁之前必死无疑,此乃天命!冲哥若是九阴绝脉,又怎么会好生生的坐在燕儿面前?” 她又伸指搭在田伯冲脉门细细感应,口中啧啧称奇,竟是心服口服道:“冲哥果真是九阴绝脉,令尊真是手段通天!佩服,佩服!” 看着赤霞燕对他一身症状束手无策,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海大龙海天师身上...实在不行,小小牺牲一下就是了,但是底线必须坚守,这是原则! 一边搓着鸡皮疙瘩,他又想起小夭曾说王大锤掌柜身为“雷光门”弟子之事,便问道:“燕妹可曾听闻‘雷光门’?” 赤霞燕冷笑一声,道:“天下奇门遁甲除了乾祯国天干教、郧宿国地支教外,还有六门!” “凉月国焱骄门、元昴国黎水门、南蛮川甲门、宿迁国雷光门、风吼冰原逍遥门、秋明国雾隐门!其余皆为飞宫小奇门,入不得主流!” 她摇头晃脑如数家珍,忽然想到田伯冲的师傅是位天师,又语气一变,尴尬笑道: “当然,冲哥所在的灵鹫宫,不在此范围内!想令师贵为天师,必是世外隐修高人,不热衷名利罢了!” 江小鱼会不热衷名利? 整日里自我吹捧... 她若听到赤霞燕如此崇拜、夸奖于她,只怕小尾巴都要摇到天上去! 第22章 千载难逢 两人互相吹捧一阵,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田伯冲忽然皱起眉头,斟酌词句掐头去尾、再添油加醋一番,委婉道出每夜子时被二小姐索命之事。 赤霞燕一拍桌子怒道:“区区残念而已,也敢来此放肆?冲哥莫慌,且看燕儿布下阵法,定叫她魂飞魄散!” 田伯冲于心不忍,劝道:“她虽是每夜前来索命,终究未下过毒手,念在相识一场,将她赶走就是了。” 赤霞燕略一沉吟,点头道:“这次依你便是!只是冲哥宅心仁厚,恐日后会被妖孽甜言蜜语迷惑,需得苦练心性。” 她在怀中摸索一阵,掏出一张皱巴巴黄色符纸,单手并起食中二指对着符纸一阵比划,口中念念有词:“东方保生、青童神灵,正一守魂、克保昌龄。急急如律令!” 说完啪一巴掌,将符纸贴在田伯冲额头上,笑道:“此符不掉,百鬼不侵,当可安枕无忧!” 田伯冲放下心来,轻嘘一口气却刚巧将符纸吹掉,忙悄悄拾起来用口水沾湿,重新贴好。 再闲聊一阵,他便起身告辞。 回到厢房只觉得头晕目眩,想来是昨夜未曾安睡的缘故。 脱了鞋袜倒头便睡,迷迷糊糊间有仆人来叫他吃晚餐,他也懒得应答,一直睡到半夜才发觉后背凉得厉害。 莫不是,二小姐来了? 他一个激灵瞬间醒来,全身麻酥酥的却是连动也不敢动... 等了许久没有任何动静,他也不敢睁眼,只是缓缓伸手向额头摸去,光溜溜的额头哪还有什么符纸? 再等了片刻仍旧没有任何动静后,他才微微转身并悄悄将眼睁开一条缝。 房间里点了油灯,橘红的灯光洒满屋子,根本没有二小姐的血影。 呼~! 吐口长气,这才发现身上的被子都不翼而飞,难怪会感到背心发凉! 坐起身来,床边居然多出个人来? 待看清是小夭卷了被子兀自呼呼大睡,他苦笑着摇头。 这小丫头不是陪聂大倩玩耍吗? 跑来这里做什么? 见小丫头睡的正香,他也没将她叫醒,只是轻轻拉过一半被子重新躺下,刚一合眼又沉沉睡去。 也不知平湖山庄的仆人开了多少工钱,天刚蒙蒙亮便起床打扫,算得上是兢兢业业了。 神清气爽的田伯冲正伸展懒腰却又一愣,小夭去哪儿了? 难不成,昨夜做梦了? 揉揉太阳穴起身梳洗完毕,铺床叠被时又找到那张揉成一团的符纸,忙仔细收进腰包。 还别说,这符纸真起作用,每次睡前一贴,绝对高枕无忧。 只是,这床单上哪来这么多泥土? *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美女师傅传授的“孤独剑法”竟似刻进骨子里一般,一日不练便全身难受。 田伯冲先围绕广场跑了几圈,做了十多个俯卧撑后,随手折下一截树枝,将剑法从头到尾打了三遍,只感到浑身舒坦! “似你这般玩儿剑,岂不是白白送命?” 话音刚落,一道蓝色身影极其快速的从天而降,落地前又突然减速,宛如一片落叶般轻飘飘停在他面前,竟是一位细长眼、鹰钩鼻,整个人倍显轻灵的男青年。 “郝真人此言差矣!此剑法柔中带刚、刚柔并济,暗合阴阳运转之理,高明之极!” 只听天上一道惊雷炸响,眼前白光一闪便多出个人来,却是一名身着白衣的翩翩公子。 “再高明的剑法,杀不了人、斩不了妖,练来何用?” 女子清脆的声音刚响起,脚下青石地板突然一阵猛烈晃动。 见那两名青年忙闪开,田伯冲心知不妙迈开腿就跑,哪知从地下突然冒出个黄衣女子,也不知怎么弄的,他就发现自己骑在女子肩膀上,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 “大胆淫贼!明知本真人施展土遁术还不速速让开,居然胆敢骑在本真人肩膀上?纳命来!” 女子好不凶狠,居然屈指成抓,反手上撩向田伯冲咽喉抓去,但听风声赫赫,怕是田伯冲小命难保! “元真人何必动怒?这又不是第一次了,还请爪下留人!” 赤霞燕声音刚响起,只见一团灰雾陡然出现在身边,卷了田伯冲远远飘开。 她现出身形向那黄衣女子抱拳道:“这位田伯公子乃是燕儿新结拜的义兄,他师傅可是天师哩!” 黄衣女子吓得眼皮一阵乱跳,忙抱拳笑道: “燕姐姐说笑了,元潇只是陪田伯兄玩笑罢了,哪敢真动手!这个,这个天气不错啊,快出太阳了,哈哈!” “嘻嘻,你们早啊,想是妹妹遁法还欠缺火候!” 田伯冲刚想解释两句留个好印象,哪知天上一颗流星坠落,不偏不倚正向他砸来... 不对,是一颗火球! 火球尚未及身,便有滚滚逼人热浪席卷而来,让他连气都出不出来。 这次要不要躲? 该不会骑在本公子肩膀上吧? 他见赤霞燕淡定的站在身旁,只能硬着头皮站在那里,此时众目睽睽之下,怎能丢了气魄? 好在火球离他近有数尺的距离便诡异停下,出现一位身着红裙的圆脸娇憨女子,一对细细红眉毛和他有的一拼!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俺老孙总是最巧的一位!” 一名身高四尺差三寸,身如酒缸鼻如蒜的侏儒汉子,哈哈大笑着拉出道道幻影,如闪电般从门外跑了进来,眨眼间就已停在田伯冲身前,鼓起一对小小圆眼上上下下打量他。 “奇了,这世间居然还有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你们说怪不怪?” 他伸手指向田伯冲,对众人哈哈大笑,开心得不得了! “孙悟酒,不得无礼!” 最先出现的蓝衣男子提醒道,“田伯公子的师傅,可是天师!” 名叫孙悟酒的矮子顿时伸手捂住嘴巴,两眼惊恐的看向田伯冲,小心抱拳道:“田伯兄,你比我高,又比我帅,想必不会记仇吧?常言道,‘大人有大量’,对不对?” 红裙女子捂嘴娇笑,元潇却指着孙悟酒鼻子道:“你总是拿身高说事,谁矮谁有理了不是?” 众人不禁莞尔,赤霞燕拍掌道:“人都到齐了,咱们先去吃早餐!” 待众人来到餐厅内,早有仆人准备了米粥咸菜,还有几张烧饼。 田伯冲坐在赤霞燕身边,轻声问道:“你不是发出去七八个纸人吗?是不是还有道友未到齐?” 众人一愣,彼此互视几眼后,都看向她。 “传话用的五行小鬼符只有五个啊,你该不会把封皮也当符了吧?” 尴尬了... 这符纸,还有封皮的吗? 见众人都转头看来,他干脆一抱拳道:“在下桃花岛灵鹫宫三代单传弟子,田伯冲,见过诸位道友!” 众人纷纷抱拳还礼,蓝衣青年道:“田伯兄仪表堂堂,真乃人中龙凤!在下风吼冰原逍遥门第三十二代掌门弟子,郝青松,见过道友!” 两人互相点头后,白衣公子拱手道:“田伯兄温文尔雅,风流倜傥!在下宿迁国雷光门第三十代内门弟子,白斩机,见过道友!” 田伯冲抱拳还礼,两人同样互相点头后,黄一女子忙有模有样抱拳道:“田伯兄人长得帅,说话动听!在下南蛮川甲门第十代传人,元潇,见过道友!” “过奖!” 田伯冲又点点头,眼见那名红裙女子正要抱拳自我介绍,赤霞燕干脆起身道:“还是我来介绍吧!” 她走向红裙女子身边,看向田伯冲道:“这位是凉月国焱骄门盐如霞妹子,一条火龙鞭玩得出神入化,最是嫉恶如仇,手刃妖魔已数百有余!” “见过道友!” 盐如霞声若蚊蝇般小声说了一句,忙低下脑袋,瞬间耳根红透。 人长得娇憨不说,居然如此害羞? “道友好!” 田伯冲大大方方拱手道,哪知盐如霞连整张脸都红了,默不作声。 赤霞燕又走到孙悟酒身边道:“这位是元昴国黎水门高手,孙悟酒真人!” 孙悟酒尽量伸长脖子,抱拳道:“田伯公子,改天俺老孙请你喝一杯?” “待得此间事了,定要和道友一较高下!” 他和孙悟酒相视一笑,却听元潇皱眉道:“孙悟酒乃是黎水门的高手,喝酒如喝水,不知多少人栽在他手下,田伯兄万万别上当!” 众人哈哈大笑,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赤霞燕想起闲聊时田伯冲的交待,叫来一名丫鬟吩咐道:“搬几把椅子放在广场中间,围成半圆形,另外在搭个一尺高的平台和一张画板,笔墨纸砚伺候!” 那丫鬟领命退出,着手张罗此事。 待众人吃完早饭来到广场坐下,微微刺眼的太阳刚刚跃出山头,洒下偏红阳光。 田伯冲登上平台,抓过毛笔在画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钱”字,高举起来笑道: “要问世间什么东西人人喜爱,我想,莫过于此物!” 他顿了一顿,陡然提高音量爆喝一声:“没~错!本公子委托燕妹请诸位道友来此,便是发财的!” 众人兀自迷惑不解,田伯冲又写了一个大大的“名”字,举起来朗声道: “道友们!千载难逢、一举成名的机会就在眼前!不但能富甲一方,还能名扬天下!” 第23章 黄雀在后 看着台下众道友神情不为所动,田伯冲心中暗暗焦急,一溜冷汗缓缓从耳鬓滑落。 经历过星月神教之事,他知道此界混乱不堪——江湖中明争暗斗,人人自危,江湖中人不得不智计百出寻求安生,更何况是奇门之人? 不过他始终坚信一点:没有无法说服的人,只有无法说服的方法。 高手在意的是什么? 除了“名”和“利”,当然是实力! “实不相瞒,我师傅不日前来与那妖王对决,倘若有幸能观摩到天师出手,相信对各位日后的修炼、突破...有着莫大的参照意义!” 他这句话说完,众人纷纷动容,连赤霞燕都睁大了眼睛满脸激动神色。 “妖孽横行断肠林已久,我等身为奇门中人,更应视‘降妖除魔’为己任,以‘天下苍生’为重,肃清宇内、还以清宁,田伯冲先替天下苍生,谢过众道友‘替天行道’之大义!” 这顶高帽子纯粹是跟二小姐学的,此刻信手掂来再一股脑砸出去,立即获得众人叫好声。 其实众人也并非一味“替天行道”,他们纯粹是拿妖魔练手,于生死搏杀中磨炼自我、取得突破罢了,哪想到被田伯冲换个说法,一种自豪感自内心油然而生。 赤霞燕缓缓站起朗声道: “田伯兄适才所讲字字珠玑,令燕儿茅塞顿开!只是...我等奇门之人每日里需得完成诸多师门任务,还得挤出时间进行修炼,偶尔做点小买卖已是难得,却不知‘发财’之事,可否明言?” 此时再谈绕回“发财”的话题刚刚好,孙悟酒跟着出声道: “是啊,想俺老孙对赚钱的买卖一无所知,全靠完成师门任务所发放的银两度日,每日里喝完酒便所剩无几,请田伯兄指点一二!” 见众人纷纷出声应和,田伯冲微笑不语,心知赤霞燕是在暗中提醒他“广告费”的事。 这丫头,怎么这么急呢? 不就是几百两银子吗? “诸位道友可知,那妖王祸害人间多年,搜刮了大量金银财宝?” 他酝酿下词句,慢条斯理道,“我等可采用‘声东击西’之计,智取宝藏!” “不错!” 赤霞燕道,“郝道友、白道友和孙道友遁术最是高明,可在断肠林四周吸引那妖王,我等进入‘黑若寺’取宝,此计甚妙!” 田伯冲却摇头道:“取得宝藏只是第一步,须知‘钱生钱’的道理!不才身家数十万,便是恪守此理之故!” 众人一听他坐拥数十万都怦然心动,连不善开口的盐如霞也忍不住抱拳道:“还请田伯兄传授此法!” “钱财如水流,需得‘活’过来,不然只会坐吃山空!诸位道友试想一下...” “公子,大事不好了!” 他还没说完,只见聂大倩慌慌张张从门外跑进来,大呼小叫道,“疯了,外面的人都疯了!” 疯了? “老娘早起时发现小夭不在房里,便外出寻找,哪知市集上的人都在互相残杀,还有众多武林高手联手杀人抢钱,血流满地!” 她大口喘气,猛抖一阵接着道,“老娘吓得躲在一边,听他们说什么‘驱赶民众先入断肠林,再联手取宝’之类,等那些人去得远了才偷偷跑回!” 众人匆匆起身彼此交头接耳,田伯冲却愣在原地——他万万没想到,早间在茶楼里随口胡扯,居然短短时间内会引发如此效应! 但他也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阴谋气息: 按他的计划,今日给诸位道友“洗脑”之后,便要去钱庄兑换大把碎银子,撒在断肠林外围等等,却不知是谁在暗中布置,假戏真唱。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趁此机会,先将道友们忽悠进林子再说! 刚巧听到庄子外的官道上人声鼎沸,他清清嗓子大声道: “诸位道友,此刻有大量民众入林吸引妖王,我等还不趁机进林取宝,更待何时?待宝藏到手,再相谈不迟!” “区区武林中人,也妄想染指宝藏?” “还是先听听动静,倘若妖王真出现了,再换个方向入林不迟!” “既然如此,俺老孙先去打探一番?” “别轻举妄动,还是先听听田伯兄有何安排再说!” ... 众人议论一番,又齐齐看向田伯冲。 田伯冲见他们面色冷静并未慌张,只怕是早已打起杀人夺宝的心思,皱眉细思一番后抱拳道: “此刻我师傅尚未至此,只怕是凶险难料!但机不可失,应取宝为先,再做打算!” “倘若碰到妖王,道友们切不可独自逃生,仍采用‘声东击西’之法引诱黑山小妖在林中兜圈子,只要跨出断肠林,想那妖王也不会为了区区银两而违背誓言!” 如此一说,相信众人应该不会遇到危险便溜之大吉,但他仍不放心,接着道:“等我师傅到来时,方可以绝后患!” 见众人纷纷点头,田伯冲依旧感到不放心,从身上摘下一颗手雷建议道: “我们可分为两队人马,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以霹雳弹响声为号,速速前来支援,切记!切记!” 白斩机接过手雷,问清用法后抱拳道: “诸位道友中除了田伯兄,唯有赤真人法术最是高强!我建议田伯兄与赤真人、元真人、盐真人一队,我与郝真人、孙真人一队,咱们分头行动。” 田伯冲暗自点头,此言正和他意! 虽不知白斩机有何打算,但关键时刻倘若这些道友靠不住,相信赤霞燕乃是结拜义妹,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众人皆点头答应,正要行动时聂大倩忙拉住田伯冲道:“田伯公子,老娘还是跟你一起吧。” 赤霞燕皱起眉头,携带田伯冲已是碍手碍脚了,怎么她也想掺和进来分银子? 碍于田伯冲的面子又不好出言拒绝,只能抬眼向他看去。 田伯冲不知有何打算,略一思索后点头道:“也好,不过这一路凶险难测,你得格外小心才是!行动时要听我吩咐,万万不可率性而为!” 众人再商议一些细节,互道珍重后各自离去。 * 断肠林方圆八十里,停僮葱翠,浓荫蔽天。 白日里瘴烟四起,夜间更是鬼气森森。 官道入林处围满了人,大多都是伸长脖子的观望者,只有极少人咬着牙大吼一声冲进林子里。 忽然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满脸狂喜的跑出来,却被其他人一拥而上抢个精光,连裤子都给撕破。 围观者们确认此人没有银子后,便挽起袖子将其痛殴一番,详细逼问了林子里的情况,再逼着他带路,成群结队向林子里走去。 “师兄,可曾发现有火云剑派的人混杂其中?” 远处树梢上,尹志伟紧紧盯着进入断肠林的众人,小声问道。 “目前还没看到,估计还在赶来的路上吧!” 斜斜展开的小树枝上,陈德友如猴子般蹲在上面,随着树枝一起晃动,淡淡答道。 “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尹志伟皱起眉头,“莫老前辈已经带人埋伏在官道两侧,只等那妖王出手后,再来个一网打尽呢!” “妖王什么时候出手谁也不清楚,不过宝藏之秘已经传入他们总坛,应该问题不大。” 两人谈论间听到一阵马蹄声,尹志伟伸长脖子眺望,只见极远处的管道尽头涌现一队人马,各个身着红衣手持大刀,应是血刀门的人来了。 轰隆隆的马群从两人身下快速掠过,最少也有七八十人,随着一个独眼龙大汉高举手臂,马群渐渐停在了入林口处。 一个畏畏缩缩、衣衫褴褛的青年忙从林子里钻了出来,正是刚刚被洗劫一空,负责带路的那人。 只见他满脸堆笑对那位独眼龙说了些什么,又伸手指向林子深处,那独眼龙招了招手,带着众人骑着马向林子里冲去。 这边人刚走,身后又出现一队人马,各个身着黄衫背负宝剑,好不威武! 尹志伟双眼微微眯起,想来是火云剑派的人来了。 让他意外的是,刚刚第一个动手打小厮的大汉,居然快步跑出林子不停招手... 好卑鄙! 这些人居然混在人群中煽风点火,拿民众的命为他们遮掩行踪,邪派就是邪派! 尹志伟心底暗骂一声,却不知他和陈德友的一举一动,都被田伯冲等人瞧了个一清二楚。 田伯冲心下暗笑,他们就悬停在尹志伟头顶上方不到三米的空中,可惜这两人根本毫无察觉。 他注意到那位国字脸的陈德友,自然记得此人差点一巴掌将他板牙给打掉,忍不住一阵暗骂。 若非赤霞燕在他身上贴了一张“隐形符”,并叮嘱他不可乱动,此刻说什么也要在他脑瓜子上狠踩几脚! 眼看着下方大队人马都进了林子,可是这些藏在树梢的武林高手却依旧不为所动,甚至闭目养神耐心等待,他们想干什么? 等妖王出手灭掉那些人,再坐收渔翁之利? 想到此处,他伸指在抓着他胳膊的赤霞燕手背上写道:逼他们入林! 连写了三遍赤霞燕才明白。 可惜众人都处于隐形状态,也不知她是如何操作的,只见远处密林内突然飞来两个硕大蜂窝,竟不偏不倚扣在陈德友和尹志伟的脑袋上。 第24章 各显神通 “哎哟!” “我的娘!” 普通人被马蜂叮上一口都要疼上半天,何况是将脑袋塞进蜂窝内? 尹志伟一把拔出蜂窝远远扔开,只见他秀气的脸庞满是红点,眨眼间竟鼓起密密麻麻的血泡,痛得一头栽下树去! 那陈德友到底还是经验老道,他第一时间运起金钟罩铁布衫,又哪里想到满脸的马蜂排着队向他鼻孔、耳孔里钻? 这还了得? 只见他噌一声凌空飞起,扔掉蜂窝后又使个千斤坠急速落地,抱起昏迷的尹志伟,一路呼爹喊娘向莫老前辈跃去求救,却把整个蜂群都引了过去。 田伯冲看得眼皮直跳,全身跟着瑟瑟发抖,赤霞燕却默不作声又从远处弄来两个蜂窝,直接砸在那群人身后! 隔得老远都能听到蜂群嗡嗡声,那群人立时乱作一团。 有的人脱掉衣衫疯狂抽打,还有的拿起剑就是一顿乱砍,差点将同伴砍伤。 莫掌门心知有人暗算,既然已经身形暴露,自然没必要再伪装下去,忙下令撤退。 他们还没跑几步,迎面一阵黑压压蜂群扑来,眼见退路堵死只得往断肠林跑去。 “好了,人都进去了,咱们也出发?” 赤霞燕声音带着一丝嬉笑,她静静现出身形,收回田伯冲与聂大倩身上的隐形符,并撤去众人的护身法印,转头看向田伯冲。 黑若寺位于断肠林中心地带,距离此处顶多四十余里,那妖王若有所觉,想必已在半路上。 他略一沉思道:“时间刚刚好,我们要绕过那群人,直奔黑若寺!” 众人颔首,面色颇显凝重。 赤霞燕双手捏起隐形印,口念真言“前”,化成一团浓密灰烟,卷了田伯冲与聂大倩腾空飞走。 盐如霞凌空转了三圈,默念咒语后化成一团火云,紧随其后。 元潇最是简单,只见她一头钻入地下,顿时声息全无。 田伯冲看得大为眼馋,奈何他经脉尽碎无法修炼,不然怎么也要学会一种遁法! 上午时分阳光最是明媚,不像午时那般耀眼。 刚一进断肠林,就能闻到各种花香,只是林子里太过安静,连鸟叫虫鸣都没有,众人纷纷打起小心。 还没飞出十丈,那些蜂群居然全都往回飞,而被蜂群追赶的陈德友等人,居然反过来追着蜂群跑! 这反常的一幕无不提醒着众人,妖王很可能就在前方不远处。 田伯冲心下暗喜,倘若就在此处碰到妖王,自是最好不过! 进可攻,退可守,林子出口就在身后。 “停一下,我们去看看,说不准有大把的银子可拿!” 赤霞燕一听到银子立即兴奋起来,不顾盐如霞的反对,立即向奔来的人群身后飞去。 刚飞了一里路左右,浓浓的血腥味便从树林内弥漫出来,闻之令人作呕。 众人停在一棵较为高大的树梢上,透过层层枝叶,仔细观察。 只见地上满是尸体,或三五人,或七八人,这些尸体都围成一个个圆圈,应该是妖魔某种特殊的攻击手段所致,因为地上的尸体没有一具是正常的。 这些尸体一个个干瘦如柴,甚至是皮包骨的骷髅模样,若非洒在落叶上的血迹还很新鲜,只怕会被当成死去多年、日日暴晒的尸体! 究竟是什么妖怪,会如此狠毒? 田伯冲回想起海天师的提醒,忙对众人说道: “我的一位天师朋友曾说,这黑山小妖的背上,被人插了一把专门克制它的桃木剑,只要此剑在手,便能斩杀此妖王!” 见众人默不作声,他奇道:“道友怎么都不说话?” 赤霞燕一脸古怪道:“这世间究竟有多少位天师?你师傅是,怎么随便交个朋友也是?” “就是!” 元潇从地下跳出,跃上树干道,“我长这么大,连一位天师都未见到过!”. 盐如霞倒是没说话,不过她赞同的点头。 赤霞燕掏出罗盘拨弄一阵,可惜罗盘始终指向田伯冲,根本无法查看。 她自是知道田伯冲体内封印了妖王,叹口气道: “大家小心点,此处妖气很浓,暂时无法分辨是不是妖王,我们下去查看一番!” 其实银子根本不用众人去搜,这些干尸有的胸口高高鼓起,随便翻开都有数百两,不过这种干尸毕竟是少数。 眼见三位美女急着各自搜银子,田伯冲忙喊道: “诸位道友且听我一言!这些银子最好都聚在一起,点个数目,至于怎么分咱们回头再商量!” 见三女皱起眉头,他微微一笑道:“咱们这边发现了银子,又怎知郝道友那边没有银子?倘若他们寻找的更多的话...” 他正说着,也不知是谁轻轻拍他肩膀,似乎对他的建议颇为赞同。 赤霞燕头也不回道:“先找银子再说,数目确实该点一下,暂且各人保管各人的吧!” 田伯冲看着脚边一具干尸衣袖内鼓起,便蹲下身搜寻,却刚好听到头顶上方咔嚓一声响。 他扯开衣袖,见七八锭白银,都是十两一锭的,心中一乐忙拾取下背包塞了进去,哪知后背又传来咔嚓一声响。 奇了,到底是谁不找银子,拿本公子开玩笑? 他一只手装银子另一只手向身后摸去,两根手指刚好摸进两个小窟窿里,滑不溜手的,是什么东西? 就在此时又有人拍他肩膀,他干脆转过头向身后看去,刚好看到一具干尸正爬在他背上,张嘴向他脖子咬来,而他两根手指挖进了另一具干尸的眼窝里... 我去! 他奋力向前一扑,耳边再次响起咔嚓一声,原来是干尸的牙齿磕在一起发出的声响! “冲哥低头!” 他刚要大喊救命,却听到赤霞燕一声娇喝,拔剑向他脑袋扔来,忙低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只听“哗啦”一声响,无数砍碎的骨头从后背撒了一身,吓得他半天爬不起来。 “冲哥,没事了,起来吧!” 听到赤霞燕娇笑声,他一骨碌爬起,赶忙跑到她身旁,只感到心脏此时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喘息一阵后,他又后知后觉连打几个激灵,这才问道:“怎么这些干尸还会动?” “当然了,他们被妖物吸**魄后,妖气入体了呗!” 他也没心思捡银子,转头看向四周,只见那些干尸全都慢慢爬了起来,渐渐向众人围了过来。 也不知三女是不是有什么宝物在身,她们身边的干尸却像真正的尸体一样,没有一丝动弹。 “田伯公子,老娘刚刚吓傻了,忘了喊你...刚才那具干尸连咬了三口都没咬住你,你真厉害!” 聂大倩面如土色忙跑了过来,她不说还好,一说完田伯冲冷汗直冒,竟怔怔说不出话来。 “日出东方、赫赫大光,灵神卫我、庆门立章。急急如律令!” 盐如霞突然起身捏起法印,念出咒语后又大喝一声,念出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火云掌!” 只见她双掌顿时升腾起炽烈火焰,呼一掌轻飘飘拍出,空中立即出现一个由火焰组成的手掌! 火焰手掌晃了两晃,竟然迎风见长,眨眼间变成房子大小,呼呼声中向这群干尸横扫而去。 田伯冲第一次见到如此厉害的法术,只怕比那海天师的龟道人还要强上好几倍! 那些干尸还未碰到火焰手掌,便纷纷化为飞灰,恐怖如斯! 火焰手掌绕了一圈飞回,盐如霞捏个他从未见过的手印,口中喝到“收”,那火焰手掌瞬间消失。 她见田伯冲和聂大倩张大了嘴巴,正呆呆看着她,竟低下头一脸害羞... “妹子,你这火云掌威力见长啊,这才多久没见就已这般厉害啦?” 赤霞燕刚问完,就听元潇接着道:“我见火云掌内紫气氤氲,霞光吞吐,怕是三昧真火已修炼大成?” 盐如霞头更低了,轻声道:“我修炼时日尚短,只练成下昧民火与中昧精火,还未练成上昧神火,惭愧!” 田伯冲猛吸一口冷气,心中震惊无以复加,脑海中反复念叨“三昧真火,居然是三昧真火!” 但他反过来想,如此厉害的人物,却惧怕黑山小妖,这... 这妖王究竟有多厉害? 海天师啊海天师,你不是让本公子来找死吗? 他右手无意间碰到枪套,心中绝望的想到:用左轮手枪打妖王?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了吧? “田伯公子,那棵树动了一下,老娘害怕!” 田伯冲回过神来,看到聂大倩正伸手指向他们刚刚站立的那棵树。 那棵树居然十分配合的露出一张狰狞面孔,突然拔地而起,无数树根伸缩不定,如成千上万条游走的小蛇一样,密密麻麻向他们缠来。 “小心,妖魔来了!” 他急得大喊,元潇却一脸淡定的上前道:“且看本真人露上一手!” 由于是背影,并未看清她是怎么捏印,只见她默念咒语后突然一跺脚,大地一阵疯狂震动,一枚巨大的纯金尖锥突然从地下刺出,撕拉一声将那棵大树从中剖开,劈成两半! 她再一跺脚,大地又一阵猛烈震动,数不清的金色尖针从地下冲天飞起,将无数树根全都撕扯得支离破碎! 田伯冲已经麻木了,被他骑过肩膀的元潇,仅仅只跺了两下脚,便将这颗妖树给灭掉... 不知为何,他突然感到两股战战,双腿发软。 第25章 灰雾巨人 郝青松此刻感到一点也不轻松,甚至大呼倒霉! 他们三人刚一进断肠林,便被妖王逮了个正着,现在同妖王这般对峙,已有半个时辰了。 “考虑的如何了?” 一颗金枝玉叶、数十丈高的千年桃树,居然人性化的弯起枝条,在树干上刷来刷去,就像挠痒痒般。 数人合抱的主干上,显露出一张微笑的女子面孔,正盯着三人。 “要么与本王合作,引来更多的奇门之人,本王会给你们很多银子!要么,成为本王的养料,从此尸骨无存。二选一,应该很简单吧?” 郝青松拧起剑眉,心下暗暗焦急。 就这眨眼的功夫,妖王的树根已经完全铺散开,铺天盖地,此时就算想逃也逃不掉了! 他忍不住转头看了白斩机一眼,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听这个蠢才的建议,看到妖王不第一时间逃走,居然傻乎乎的联手防御? 结果可想而知! 这妖王甫一出现便用树根将他们围了起来,好在孙悟酒瞬间放出黎水玄冰阵加以抵挡,他与白斩机立即支援,才堪堪坚持到现在。 看到孙悟酒全身大汗淋漓,如同从水中捞出来似的,他暗中收回了部分真元,只待阵破之时第一个逃走。 反观那妖王好整以暇,似乎为了说服他们才勉强打起精神,竟似未曾用力,他心中泛起一阵阵苦涩,整颗心都沉入谷底。 为什么妖王会知道他们入林? 难不成...是田伯冲串通了妖王,联手设置的圈套? 他暗暗摇头,这种可能性太小了! 这个地方是三人随意挑选的,而且足够偏僻,连他自己都是入林后才知道,又有谁能“未卜先知”? 想到“未卜先知”他又一惊,这才意识到妖王能对抗天师,而天师是可以修炼“掐指一算”法术的。 以妖王的修为,掌握“未卜先知”类似的法门,应该是易如反掌! 得出这个推测,他感觉自己难以呼吸,全身忍不住一阵颤抖。 若说一个呼吸前还只是心沉谷底的话,只怕此时他的心已结成冰... “本王耐心有限,只数三声,若还敢负隅顽抗,休怪本王出手无情!” “一!” 三人同时一抖,彼此互看一眼,眼中满是浓浓哀伤与绝望。 白斩机偷偷看了孙悟酒一眼,又悄悄瞥了他一眼,不着痕迹的缓缓靠了过来,传音道: “郝兄,你我同时出手击伤孙矮子,让他留下吸引妖王,你我再各自分头遁走!只需出了林子,想必还有逃生的机会,如何?” 郝青松心中微微一动,头不抬眼不眨的回道:“好,我攻他面门,你从他后背出其不意下杀手!” “好!” 耳中白斩机话音刚落,他便悄悄捏起手印默念咒语,暴喝一声举掌便向孙悟酒面门拍去! 孙悟酒听得声响忙转过头来,只看到郝青松掌中青光爆闪,一只晶莹剔透的青鸾自他掌心飞出,张牙舞爪迎面扑来,吓得连忙调转阵法抵挡。 便在此时,噼啪一声惊雷炸响,一道电光一闪而逝,接着便是轰隆隆的剧烈爆炸声,在火光四射、黑烟翻滚中席卷开来! 孙悟酒怔住了,他知道这是白斩机赖以成名的法术“掌心雷”,刚才电光嗡一声从他耳旁掠过时,他只道两人合谋联手杀他,哪知白斩机居然瞄准的是郝青松? 待浓烟稍散,身前的郝青松已经皮开肉绽满身是血,面皮焦黑毛发竖直,还有一股浓郁的焦臭味跟着几缕袅袅青烟慢慢散开。 “噗通!” 郝青松即便是扬天摔倒,也保持着伸手拍掌的姿势,已经死透了。 “哼哼,居然敢偷袭孙道友,真是罪有应得!” 白斩机上前两步,搂着孙悟酒肩膀,满脸正气道,“黑山大人虽为异类,却从不无辜伤人,潜心修炼、悲天悯人且信守承诺,并非外界传言是‘无恶不作’的妖王!” “我想孙道友是位明白人,毕竟你我修炼一场也不过求取长生罢了,还讲什么‘人妖殊途’?有的银子花,才能心无旁骛潜修修行,早早进入‘天师’之境,不知道友如何打算?” 孙悟酒心底一片冰凉,只是那妖王树根缠绕间,就把郝青松吸成骷髅模样,竟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忙向白斩机抱拳道: “白道友所言极是!不过此等大事,且容在下考虑一番,三日之后再做答复,如何?” “噗!” 他突然感到胸口一凉,低下头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到他胸口处不知何时伸出一条碗口粗的树根,根须上不仅沾满了殷红鲜血,还裹着一颗砰砰跳动的心。 一股撕裂般的疼痛从胸口扩散至全身,他连惨叫都喊不出,便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个呼吸不到,他就变得跟郝青松一模一样,成了一具皮包骨的骷髅。 “叽叽歪歪罗里吧嗦,端的惹本大王生气!” 看到妖王用两枝树干“叉腰”,哧溜溜收回一条沾满血的树根,还斜眼望天一副生气模样,白斩机眉头紧锁,略显不满道: “孙道友乃是黎水门的人,你这样不声不响的将他吃了,会给在下带来大麻烦!” 妖王用树枝剔牙,又砸吧两下嘴,似乎还不过瘾,又从树枝上摘下几个桃塞入口中一阵大嚼,吐出桃核怒道: “区区黎水门,连个天师都没有,难道本妖王还怕他们不成?” “大人当然不怕,只是他们日后会来雷光门借机生事!王大锤应该跟大人说得很清楚,那位‘海天师’不管是真是假,咱们都不得不防,此时再惹出麻烦来,并不明智。” 妖王嘿嘿一笑从树枝上摘下一颗桃递来,白斩机哪里敢吃,连接都不敢接,妖王见此将桃塞进自己嘴里,眯着眼睛道: “海天师真有其人,不过他忙着去处理‘采臣府’的事了。在本王树根下长大的那只骚狐狸,前不久托了一只小狐狸带了口信来,刚好提到此事。现在的断肠林只剩下一个经脉尽断的田伯冲,又有何惧?” 听它言下之意,根本未将赤霞燕等人放在眼里。 白斩机放下心来,抱拳道:“大人如何得知,田伯冲经脉尽断?他不是还有一位天师级的师傅吗,怎会坐视不理?” 妖王用树枝搔搔树冠,抖抖树根,得意道: “本王跟他共枕眠过,当然知道!他连奇门常识都不懂,狗屁的天师级师傅,吓唬你们这些小鬼的!不过嘛,他丹田内还有一位虚弱的妖王,只需留意一二即可。” 白斩机陡然睁大双眼,张大了嘴巴却愣愣说不出话来。 * 田伯冲从未像此时这般兴奋过。 元潇灭掉大树妖后,整片林子的树都“活”了过来! 它们拔地而起,从四面八方走来,将五人团团围住。 只见赤霞燕摸出一张灰蒙蒙的符纸往自己身上一贴,居然呼一下变成三丈高、由浓雾幻化而成的狂野女巨人! 她提着一把长一丈七尺七、通体金光闪闪的大宝剑,跨步跳到树妖旁便是一顿乱砍! 只听得风声呼啸,漫天剑光闪耀,木屑飞舞间撒落一地的碎枝败叶! 偌大的一棵树,竟被她三下五除二的剁成碎渣,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里,这群树妖已吓得四散而逃! 烟雾巨人快步追上,抡起大宝剑一口气砍翻十多棵树妖,激荡起大片灰尘,好不野蛮! 田伯冲见此拼命鼓掌,毫不吝啬的呐喊助威。 赤霞燕听到“加油”声异常高兴,居然连大宝剑都不用了,赤手空拳抓起一棵树舞成一团旋风,几个呼吸间把所有树妖打得连蹦带跳远远逃走才罢手。 好厉害! 田伯冲连呼吸都在颤抖。 比起那些绚丽夺目的法术来,这种野蛮而暴力、剑剑砍断树的实战派,更符合他的审美观,连带着看向赤霞燕的目光,都变得火热起来。 可惜! 自赤霞燕出手后,这些树妖似乎知道众人不好惹,再也不敢前来骚扰,让搜刮完银子的众人一时间无所事事。 赤霞燕恢复原形后俏脸激动得通红,连喘几口气才谨慎的收起灰色符纸。 田伯冲忙凑过来,伸手道:“燕妹,可否借你符纸一观?” 赤霞燕想都不想的直摇头,勉强一笑道:“你经脉尽断无法修炼真元,看了也是白搭。” 见她立即贴身藏好符纸,田伯冲自嘲一笑。 看来她的误会很深呐。 田伯冲只是突发奇想,想尝试一下,看能不能只依靠咒语发动符纸,绝无觊觎之心。 当然,如果有效果的话,大不了出点银子买下来就是,绝对不可能跟她动粗! “雾隐门一向是六门中的佼佼者,果然名不虚传!赤道友,好身手!” 柔柔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一道白影从天而降,却是白斩机拉着一位可爱异常、瓷娃娃般的小女孩来了。 “咦?小夭,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田伯冲一眼就认出小女孩,满脸好奇。 “哥哥!” 小夭挣开白斩机牵着的手,快步跑到田伯冲身边一把将他抱住,带着哭腔道,“早上我在庄子门外玩耍,哪知一群背剑武士将我抓去,硬逼着我进林子,我好害怕!” “别怕!” 田伯冲蹲下身子轻拍她后背,鼓励道,“有哥哥在,哥哥会保护你。告诉哥哥,后来发生了什么?” 小夭抹着眼泪瑟瑟发抖道:“后来妖怪突然跑出来,把所有人都吸成了肉干,小夭本以为就要死了,哪知三位哥哥突然从天而降,他们和妖怪打起来了。” 她指向白斩机,对田伯冲悄悄道:“他好厉害呢,带着小夭先飞了出来。我们快去救另外两位哥哥吧!” 赤霞燕她们在另一边围着白斩机详细询问,而白斩机所描述,与小夭基本一致。 田伯冲皱眉沉思片刻,问道:“他们在哪里?” 小夭突然连打几个激灵,俏脸煞白颤声道:“在,在黑若寺里。” 第26章 妖王逞凶 黑若寺? 田伯冲一愣,奇道:“是什么样的妖怪?怎么三位哥哥都打不过?” 小夭摇头道:“哥哥们杀了好多会跑的树,没想到一棵近十丈高的大桃树突然出现,一下子就把我们都卷了起来。” “另外两位哥哥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炸断了一截树根,我才被白哥哥带着飞出来。那棵大桃树会说话,在白哥哥飞走时在喊叫:若想救人,请到黑若寺一谈!” 聂大倩走到两人身边,满脸不高兴的责怪道:“小夭,看你还敢乱跑!害得老娘找你找得好辛苦哩!” 小夭害怕的缩缩脖子,求助似的看向田伯冲。 田伯冲摸着她小脑瓜以示安慰,赤霞燕她们了解情况后都围了过来,只见她苦着脸道: “冲哥,我们这些人合在一起,也不是那妖王的对手,不如就此离去,等你师傅到来再前去救人吧?” 白斩机皱起眉头,不满道: “郝道友与孙道友是为了救在下才失手被擒,怎能见死不救?何况那妖王并未下杀手,它肯定要提出什么要求,咱们不妨周旋一二,设计搭救两位道友才是!” 田伯冲本就为了妖王而来,听白斩机如此说,忙点头道:“我赞同白道友的观点。大家彼此相识一场,就这么离去的话,日后相见岂不反目?” 赤霞燕犹豫片刻,摸了摸怀中银两,坚定摇头道:“不如冲哥与白道友先行去探听情况,若有什么条件,咱们再共同想办法。” 田伯冲心里大叫不妙。 这赤霞燕明显是拿了银子就想跑路,根本不想冒险。 她若走,只怕元潇和盐如霞会跟着一起走,该怎生想个法子,让她跟着一起去见妖王? 正在此时,小夭突然一巴掌拍开他手臂,拧起小眉毛上前道:“你们一个个奇门之人,怎的如此胆小?” 她又气鼓鼓的嘟起嘴巴,转身盯着白斩机道:“你又出的什么破注意?依本王所见,直接恐吓好了,不听话的统统吃掉,何必如此麻烦?” 众人感到莫名其妙,田伯冲上前一把拉住她,低声训斥道:“你说什么呢?学得一身市井浑话,还学别人自称什么王?” 见小夭翻着白眼一脸不屑的张嘴反驳,田伯冲直接给她一个爆栗,愠怒道: “大人们商量事情,小孩子一边听着就好了,不要没有礼貌的插嘴!” 聂大倩在田伯冲身后瞪大了眼睛,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那田伯冲的小腿肚子,短短片刻已经抽搐了几百次,连后背心都汗湿了一大片... 小夭竖起眉毛正要发作,哪知田伯冲又是一个爆栗,呵斥道:“哥哥说话你不听是不是?知不知道什么叫当,当,当?” 小夭一愣,压住怒火反问:“什么当当当?” 田伯冲清清嗓子,摸着她脑瓜道:“当当当就是...” “大白鹅,大白鹅, 不脱衣服就下河。 荡起水花一片片, 好像白莲一朵朵...” 他一边唱,一边疯狂的向赤霞燕眨眼间。 赤霞燕瞬间反应过来,连忙转身悄悄捏印,默念真言,突然化成一团灰雾头也不回的飞走。 我... 她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飞走? 这女人,怎么如此无情? 白斩机一直注意着众人,见赤霞燕飞走忙追了上去,小夭正要变身却被田伯冲一把拉住:“哥哥给你唱歌,你怎么不认真听?” 小夭怒极而笑,死死盯着田伯冲,哪知他又一个爆栗敲在她脑瓜上,并大声呵斥道: “哥哥说话时,不要嬉皮笑脸!你年纪这么小,怎么长了一根白头发?” 田伯冲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在小夭头上拔掉一根头发,心里却一直念叨:“完了,完了!她是妖王,她要变身了...” 元潇和盐如霞此时才发觉不对劲,两人一个化成火球从天上飞,一个往地下一钻眨眼间消失,竟没有一人来搭救田伯冲。 小夭怒吼一声,一巴掌推开田伯冲后猛一跺脚,瞬间变成一棵参天大树,吓得田伯冲转身就跑,没想到腿肚子发软,刚跑两步竟一跤摔在地上。 那小夭理也不理他,无数树根蓬一下散开,一半钻入地下,一半往空中的火球缠去。 “田伯公子,你怎么还不跑?” 聂大倩转身跑了几步,见田伯冲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又急忙跑回他身边,一把将他扛在肩上边跑边问。 “大倩,公子我害怕,居然接二连三敲打妖王的脑袋,怕是死定了...” 聂大倩喘着气道:“老娘想起海天师曾说的一句话了,他让老娘转告你:百舌无言桃李尽,柘林深处鹁鸪鸣。” 怎么又是这句诗? “什么意思?”田伯冲忙追问道。 聂大倩直摇头,气喘吁吁道:“别问老娘,老娘也不知道。他说你若碰到妖王,便让老娘念诗提醒。” 百,是不是指《儿歌三百首》呢? 《大白鹅》刚刚唱过了,青素贞并未现身,那妖王忙着追人,根本不起作用。 难道还有什么玄机? 他冥思苦想,心中暗暗问候海天师,怎么说话就跟打哑谜一样? “啊~!” 天上传来一声惨呼,田伯冲忙抬头看去,只见火球被数十条树根贯穿,带着一蓬血雨噗通一声自高空坠落,显现出盐如霞疯狂挣扎的身形来。 可惜她还没挣扎两下,眼看着肉身瘪了下去,瞬间成了一具皮包骨的干尸... 轰隆一声,大地炸开一个大坑。 大量烟尘混合了落叶、泥土,向四周急速抛洒开,从大坑里显现出另一具干尸,瞧那一声黄衣,不是死去的元潇还能有谁? “大倩,跑快点!快!” 田伯冲连声催促,却听耳边响起脆生生的声音,由于距离太近仿如耳语般:“是呀,跑快点哦!” 田伯冲唰一下冒出满头冷汗,缓缓转头,只见小夭凌空飞行,正嘟着小嘴一脸愤怒道: “田伯冲,你竟然敢敲本王的脑袋?还敢拔本王的头发?” 聂大倩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根本不敢停。 田伯冲煞白的脸勉强堆起一丝微笑道:“哥哥怎会知道,小夭是妖王大人呢?这都是误会,误会啊!” 他自怀中摸出一颗手雷,拔掉保险栓拉掉引信递给小夭,心中明知是作死却还抱有试一试的想法,假笑道: “哥哥给你赔,赔不是,送你个小,小礼物好不好?” 小夭冷冷接过,又见他忽然伸手指天,大喊道:“小夭快看,天师来了!” 小夭一惊,忙停下飞行抬头看天,哪知手中的小铁蛋砰一声炸开,一股强烈之极的白光闪耀间,无数细小的铁片以闪电般的速度向四周炸开。 “田伯冲,你找死!竟敢拿鞭炮戏弄本王,看我不把你抽筋扒皮!” 听得现身的妖王怒吼,别说是田伯冲,就连聂大倩都吓得一哆嗦。 好在聂大倩一直在跑,那妖王被强光闪了眼睛,一时站在远处。 田伯冲忙掏出两把左轮手枪,对准妖王就轮番射击,一时间林子里枪声大作。 打完12发子弹,连一片树叶都没掉,完全没有效果! 妖王已经恢复视力,它也不追,只把无数树根全部伸出,地面顿时有若一道漆黑巨浪,以极快速度席卷而来。 砰!砰!砰! 此时田伯冲根本来不及多想,将所有手雷一股脑的扔出去,大地立即一阵震颤,并爆起一团团耀眼的火光。 手雷威力并不小,奈何这些树根比钢铁还坚硬,根本难伤分毫! 好在一团团的强光与巨响,让妖王有所顾忌的停顿片刻,这才稍稍松口气。 他却不知,凡树木类妖怪,最是惧怕天雷,因此而取巧。 一共十颗手雷全部用完,聂大倩跑的并不远,不过刚好出了断肠林。 听到身后妖王不甘的怒吼声,聂大倩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田伯冲也是心有余悸,连打几个激灵,好在有惊无险。 “咻!” 一条粗若手臂的树根从身后飞来,快速绕了两圈再猛一拉扯,竟把两人扯入林子里。 看着硕大无比的桃树树干上,一张女性面孔正得意的笑,田伯冲忍不住怒道: “你作弊!我们已经跑出了断肠林,你为何还要出手偷袭?” 妖王笑道:“为何你们出了断肠林,就不许本王出手?” 聂大倩也不服气道:“老娘听说你败给了天师大人,承诺不在断肠林外动手,你违背承诺,就不怕天师大人来找你麻烦?” 妖王笑嘻嘻道:“是哪位天师打败了本王?” 两人一愣,又听它道:“那是本王过于无聊,编造的谎话罢了!实话告诉你们,就是天师来了,本王也照打不误!” 它话音刚落,一道白色人影从天而降,却是断了一条臂膀的白斩机。 妖王见此,嘲笑道:“哟,转眼间,居然变成了独臂真人了?”. 白斩机脸色铁青道:“赤霞燕逃回了雾隐门,在下需要返回雷光门布置一番,以防雾隐门前来偷袭,告辞!” 他说完看也不看田伯冲一眼,嗖一声腾空而起,眨眼间消失于天际。 身上的树根缠得太紧,田伯冲奋力挣扎了两下,妖王笑道:“省点力气吧,你们是本王今天最后的晚餐,念在相识一场,可还有什么遗言吗?”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田伯冲叹口气,不再挣扎,仿佛认命了一样。 “小夭!”妖王得意道,“本王不是告诉过你吗?这名字可好听了!” 直到此时,田伯冲才想起第一次带小夭前往平湖山庄时,赤霞燕曾说有妖气,还准备掏出罗盘查看... 不过,就算她掏出罗盘查看,估计结局也是一样,实力差距是硬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