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001 安城,‘安’字取国泰民安,安居乐业、和乐安康的希望之意,但真正名字的由来却早已无从考证。 安城始建于明朝宪宗年间,相传是由一位为官清正,正直廉洁的正二品都御史因不满官场腐败,愤然辞官之后带领族人迁至此兴建而成。历经四百多年,安城依靠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四通八达,使这里百姓富足祥和,并逐渐成为重要的交通要塞,甚至成为兵家的必争之地。 民国十年,此刻正是新旧交替的时候,在这如今的年月,总有些自诩身份不凡的人为了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追捧崇尚西方礼仪,以穿洋装吃西餐喝洋酒为荣,似乎是对一切传统的东西都嗤之以鼻,避而远之。但安城城东的百年老字号八宝楼却从没缺过生意,照样每天都高朋满座,座无虚席,日进斗金。 八宝楼占地面积极广,八边形有四层高,取意四方来客八方进财。 此时晌午正当饭口,酒楼里坐满了宾客,大家都边吃边伸长了脖子看向一楼戏台上说书唱曲的曲先生。 曲先生人五十几岁,清瘦的身材个子不高,一双细长狭小的眼睛,透着一股精明劲,头发梳得整齐,身上穿着灰色及脚面的长衫,左手敲小鼓,右手拿扇,表情逗趣、说话幽默风趣,讲到兴头上处就会惟妙惟肖的唱几句扭几下,逗得宾客们哈哈大笑。曲先生常年在八宝楼驻场说书唱曲,此刻,他正讲到安城的‘旧四家’‘新四家’。 顾名思义‘旧四家’是指旧式家族老派家庭,在安城扎根几百年,根深蒂固子孙繁盛的大家族,以‘胡、霍、南、谢’四家为首。 这八宝楼便是霍家的产业。 而‘新四家’是指迁入安城不过几十年的新式家族新派家庭,效仿西方,学习西方的知识和生活礼仪,以‘顾、叶、李、苏’四家为首。 但随着清政府倒台,民国政府的成立,安城又出现了‘新旧四家’,是指在民国政府做官,与各派军阀都有关系的旧式新派家族,以‘孙、左、魏、陆’四家为首。 旧四家以德望为本,新四家以财力雄厚为主,新旧四家以权力地位为主。 除却这上流十二家,安城还有青联帮季家和洪帮徐家。 这十四家左右着安城的走向格局与未来。 不过对于普通的安城百姓来说,这些大家族于他们来说是触不到的太阳、月亮、星星一般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他们心里更好奇的是这些大家族里的桃红般的绯闻和隐秘,谁叫人人心中都有颗好奇的种子呢。越是不了解才越是好奇。 曲先生勾着兰花指笑着说道:“说起安城十四家必要说安城的四大才子,那才是真正的霞姿月韵、风流倜傥、惊艳卓绝,让人望尘莫及的人。只可惜啊,四人都困在了一个‘情’字。” ...... 安城今年的天气着实是变化多端。前些日子还春寒料峭的,可清明节的一场大雨过后,便暖了起来,甚至还已隐隐有了些暑气。 午后的天气越渐闷热,让霍廷宇的心里更加烦躁,他抬眼望了眼窗外,他现在每天都被限制只能在南院走动,而且无论他去哪儿身后都跟着一大堆的家丁,这明摆着就是软禁,他都怀疑爷爷是不是把霍家所有人都派过来盯着他了。 霍廷宇百无聊赖的躺在书房的躺椅上,轻轻的摩挲着手中的照片,这是顾凌之在英国留学穿着骑装拍的。霍廷宇心中忍不住叹息,自上次他们因林伯翰争吵不欢而散后,他已经有一个月没见到她了,现在想想便有些后悔,两人分开六七年本应是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团聚,可是他也是生气,林伯翰那样傻里傻气的土包子,他不过是说了他几句,她就生气维护却完全不理会他的心情。 霍家是安城的百年世家名门望族,坐落在安城的东北角。霍家老宅分中、东、南、西、北五院,占据六条胡同,九十多间房,占地面积极广,院中亭台楼阁轩榭廊坊,极其气势恢宏,这里曾是乾隆时期敕造的将军府,后经几代子孙的努力奋斗扩建,如今霍家老宅被称为安城第一宅院‘锦园’。 此时,中院正堂里气氛凝重,霍家当家人霍老爷子霍浩倡阴沉着脸坐在主位上,堂下坐着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都选择默默的低着头。 霍老爷子额头上的青筋直冒,气愤的狠狠地拍打着桌面,震得茶盏里的茶都溅到了桌面上。 “看看,你们看看这些报纸,写的全都是我们霍家的七少爷,整天不是和那些青楼妓女、舞女厮混,就是花钱给那些戏子捧场,再要不就是砸钱买那些不着四六的东西。吃喝嫖赌,他七少爷可是样样俱全了。这次更过,说什么一掷千金给妓子赎身,外面的人都在传这妓子要一步登天做我们霍家的七少奶奶啦。甚至我出门还有人专程来和我道喜。” 霍老爷子这次着实是被气得不轻,老派世家,向来家风清正、家规严谨,是不与三教九流的人有牵扯的。 “迎妓子入门?他霍廷宇一个堂堂八九尺高的男儿,整天无所事事的就知道招猫逗狗的,简直就是丢尽了我们霍家的脸。”霍老爷子将手边的报纸摔在地上,冲着下首左右两端的三个儿子和五个儿媳大吼。 “你吼什么吼?你当别人和你一样聋吗?”霍老夫人南氏将手中的佛珠拍在桌面上,眼睛一瞪板起脸,“天底下有几个像你这样说自己的孙子的?老七不过还只是个孩子,有些胡闹罢了,哪有你说的这样不堪。这事只是小事而已。我早就问过老七了,他说不过是看那妓子可怜施以援手罢了,谁让咱老七从小就是个心善的好孩子呢。” “小事?还孩子?”霍老爷子眼睛一翻差点气得倒仰,“他都多大了?二十八了,还是孩.....” “二十六”南氏狠瞟了眼霍老爷子冷冷的打断他的话,气的霍老爷子举起的手狠狠的哆嗦了一下。 “二十六,还是孩子吗?那老八、老九都已经娶媳妇儿了,偏他还浪荡着。这全都是你们给惯的,送去留洋反倒是学了一身的浪荡气。” 三房太太陆静颐眉头微蹙,心里明白老爷子这话是指桑骂槐呢。 霍老爷子的妾室夫人云氏冷着脸说不悦的说道:“老爷子这话说的可就严重了,试问有哪家的男孩子小的时候不淘气呢?那老八老九娶了媳妇不也整天走街串巷的胡闹没一天消停的吗?等年纪到了自然也就定性了。” “就是。”南氏与云氏相视一眼,得意的唇角微弯,“我的老七啊,就是他想成婚我还要考虑考虑呢,他虽然有些小胡闹,但那也是安城公认的大才子,多才多艺、学贯中西,要是论相貌那更是玉树临风、霞姿月韵的美男子。一般的闺秀何德何能配得上我的老七。” 说到最疼爱的孙子时,霍老夫人脸上全是慈爱,于霍老夫人南氏来说,霍家七少爷霍廷宇就是她的心肝肉,是眼珠子,是不容任何人诋毁的,哪怕是霍老爷子也不行。 被自己的一妻一妾合力的一唱一和的挤兑,霍老爷子被挤兑的哑口无言,瘪着嘴,心里感叹这些年了自己真是命大才能活这么久。 四太太胡庆萍心疼的握了握陆静颐的手,以作安慰。而霍家二房霍正严夫妇、五房霍正山夫妇都如老僧入定般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这样的场景在霍家已经无数次了,他们都早已习惯了。 霍家有五房,正室霍老夫人南氏生长子、次子、三子,妾室二老夫人云氏生四子和五子。在霍家只有三房好,他们其他几房才跟着好;要是三房不好,其他几房总是要跟着吃瓜涝的,总之说也不对,不说也不对,最好的就是默不作声。 更何况,在这个家里最宠三房、最宠那个顽劣的侄子的还是坐在主位上的老爷子、老夫人和二老夫人,所以更是无人敢触霉头。 霍老爷子心里的火气无处发,脸一扭指着三个儿子狠狠的训斥道:“都说长兄如父,你们三弟不在了,他的儿子就如同你们的儿子一样,子不教父之过!如今老七这样你们都有错,都没有尽到伯父叔叔的责任!你们不止愧对你们三弟更是愧对霍家的列祖列宗。” 长房霍正则蹭的站了起来,愧疚自责的说道:“父亲,这些年都是我这个做大伯的没有做好。是我对不起霍家,从今往后我定会好好约束老七的。”霍正则一向对于自己身为霍家长房长子的责任与身份看得很重,为人也耿介严肃。 霍正则如此让陆静颐再坐不住了,站起身温柔歉意的说道;“父亲,母亲,云姨,都是我教子无方,回去我定会好好管束廷宇的,绝不让他再胡闹。” 对着这个孀寡多年的三儿媳妇,霍老爷子心里很是内疚与自责,说话的态度也软了下来:“静颐啊,这些年我也知道你的难处,一个女人既要打理正安留下的产业又要带大老七,只是,这老七如今是越大越不像样子了。再任由他这么纨绔胡闹下去,迟早是要出事的。” 陆静颐恭顺的点头称是,头也垂得更低了。 二太太戴姝兰捏着帕子按在唇边遮去脸上得意的笑意。大房、二房和三房虽是一奶同胞但她最想看的就是三房倒霉。 第一卷002 霍老爷子眼神微眯神情淡漠的瞥了眼堂下诸人的神情,他老而弥辣成精,心里并不糊涂,作为大家长、当家人,这个家每个人在想什么、算计着什么他很清楚。霍老爷子浑浊的双眼里闪过一抹精光,拿起茶盏轻抿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说:“我看,老七他也老大不小了,就让他早点成家吧,有个媳妇看着他也省得他整日出去胡闹,丢霍家的脸面。” 这才是霍老爷子心中真正的盘算。 霍老爷子脸上笃定的神情,让南氏手中捻动佛珠的动作一顿,紧张道:“成家?” “嗯,还要让他尽快成家。” 南氏与云氏、陆静颐互视一眼,忐忑不安的看向一脸深沉的霍老爷子,两人结发夫妻五十余载,南氏最是清楚霍老爷子的为人,他决定的事情就很难改变。南氏就怕霍老爷子给宝贝孙子定下个不喜欢的人,毕竟霍老爷子乱点鸳鸯谱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于是一改之前的冷硬态度,僵硬的挤出一丝笑容,试探着问:“那你是有合适的人了?这一年来我们和静颐也是看过不少名门的闺秀,可都没有合意的。” 霍廷宇的婚事是二位老夫人和三太太陆静颐的心病,不是不急而是没有办法。物色再好的姑娘,到了霍廷宇哪里也都是不好。霍廷宇还放言,若是谁敢非强逼着他娶,他就把青楼妓子领回家,这可吓坏了二位老夫人和陆静颐,她们知道霍廷宇是言出必行的。再者说,霍老夫人南氏总觉得这世上是真没有谁能配得上她的宝贝孙子。 “那顾家的二姑娘不是回来了吗?”霍老爷子的话一出,仿若空气都瞬间凝固了,一时间所有人的表情各异。 南氏先是紧张的一怔再是惊喜,诧异的问:“你是说顾凌之?” “嗯。还能有谁。” 二位老夫人抿着嘴相视一笑,都满意的点点头。霍老夫人南氏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整张脸都舒展了,心情也瞬间变得极好,连带着看霍老爷子也顺眼了许多,“好,这个好。顾家女儿是最好的,这要是成了,那可是一段佳话,金玉良缘啊!” 二老夫人云氏也笑得合不拢嘴,双手合十真诚的对着上天真诚的拜了拜,“佛主一定要保佑啊!正安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廷宇。” 戴姝兰愤恨的狠狠瞪了眼二老夫人云氏。 “顾家的二丫头可是个好的。我还记得咱们老七那么丁点大的时候就说等长大了要讨那凌之做媳妇呢。”霍老夫人拍了拍云氏的手,整个人的状态就好像这件婚事已成事实了一般。 霍老夫人不是没考虑顾凌之,一是因为顾凌之刚回国不久,二是顾家的女儿太金贵。她以前想为二房孙儿聘娶顾家大小姐顾敏之,不过是刚刚过了话就被顾家老爷子不动声色的给挡回来了。那时她便知,霍家在安城便是百年世家,地位受人尊崇又如何,可顾家却不看重。于顾家来说,真正的门当户对并不仅仅是家世,最重要的还是人品和才华。 比起霍老爷子心中的精明算计,二位老夫人、陆静颐和大房太太罗文瑛四太太胡庆萍的真心喜悦,二太太戴姝兰整个人可以说得上是阴郁了,眼中是浓浓的嫉恨。 戴姝兰紧捏着帕子强颜欢笑:“这人选倒是好。先不说那顾二小姐的家世是一等一的,就是她本人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听说那顾二小姐留洋回来不过几个月,上门提亲的青年才俊多得连顾家门槛都要踏平了,可是那二小姐傲气的硬是谁都没有瞧上。” 罗文瑛白了眼戴姝兰,撇了撇嘴嘲讽道:“嗬,二弟妹真是行啊。整日里足不出户的,可这安城的大小事知道的倒是多。我说外面怎么总是传霍家的风言风语呢。” 你说霍廷宇求亲顾凌之不成,我就说你长舌妇摆弄是非还家丑外扬,最好能让老爷子搬家法惩治。 罗文瑛和陆静颐是亲姨表姐妹,她一直心疼亲表妹又是弟妹的陆静颐母子两孤儿寡母的过日子。加上这些年罗文瑛管家和戴姝兰积怨已深,早已撕破了脸皮,所以听到戴姝兰的话便忍不住回呛回去。 霍老夫人看了一眼戴姝兰,心中叹息这个二儿媳妇近些年的性子是越发的左了,家门不幸啊。 “霍顾两家是世交,门当户对。顾家二丫头留洋是个才女不假,可我们老七也不差啊。那也是去过法国上过洋学堂学过洋画的。何况凌之那丫头年纪也不小了,我记得好像是比老七小个二三岁,她是再好的姑娘也是老姑娘了,老七与她是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的,要我说这两人在一起就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不错”霍老爷子转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看着陆静颐说道:“静颐啊,老七的婚事我自有主张,无需你们计较,这段时日你就多派几个人看住老七,好好管教约束他,千万不要让他再出去惹是生非。” “是,父亲。”陆静颐敛起笑容正色的应道。 顾霍两家是多年的世交,顾家家教严谨是新派家庭,提倡民主尊重儿女意见,霍老爷子怕霍廷宇外面太胡闹再惹上什么是非,到时这桩婚事就是霍老爷子再厚的脸皮也不好意思到顾家去提。 身为一家之主,霍老爷子心中自有谋算,比起所谓的顾凌之的家世人品,霍老爷子更看重的是霍家的将来。霍老爷子目光悠远的心中长叹一声,时局乱了,每走一步都要步步为营,心中又不免遗憾自己那聪慧绝伦的三子走得太早,若是他还活着,霍家必然又是另一番景象。 霍宅东院,是霍家二房的院子。二房人数是整个霍家最多的,因此东院显得比别的院子都拥挤些。 从中院回来后,二太太戴姝兰便一直心里窝火赌气,脸色煞白咬牙切齿愤愤不平的说:“老爷子和老太太还真是偏心,什么好的都紧着三房来。当年我想为老二求娶顾家的大小姐敏之,老爷子是怎么说的,说是不合适。如今到老七这儿了,怎么就什么都合适了?都是亲孙子,就是偏心也不能是这么个偏法啊,一个放在心窝里疼着,一个放在脚底板踩着,真是厚此薄彼的。” 顾家是安城赫赫有名的商贾巨富,当家人顾老爷子顾秉德出生于南洋的商贾之家,年轻时,因为对洋务方面的独到见解而得到过李鸿章的赏识,曾进入李鸿章的幕僚,协助过李鸿章办理洋务运动的事宜。 顾秉德为人思想先进、眼光独到,头脑精明,不仅兴办了大量的实业,为顾家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同时还极为重视子女的教育。顾秉德早年将独子顾鸿永送到英国去学习商业,而顾鸿永的三儿五女中就有四人是在英国出生长大的,顾家的大少爷顾嘉志、大小姐顾敏之、二少爷顾嘉远和二小姐顾凌之。 顾敏之八岁那年随顾鸿永夫妇回到中国,便已是名动安城的小名媛。成年之后,不仅相貌出挑更是知书达理、温柔贤惠,求亲者络绎不绝。但是顾敏之有着顾家人相同的性格,独立且极有主见,在众多追求者中最后选择了嫁给出身簪缨世家,前国务总理李卫昀的次子,现为外交官的李逾明为妻。婚后,顾敏之便陪同李逾明赴美国任职。 霍家二爷霍正严眼皮微抬扫了一眼已经气到五官都扭曲变形的戴姝兰,心中无奈的叹气。 霍正严若无其事,依旧老神在在的翻书说道:“父亲也没说错,咱们老二和顾家的敏之确实不合适,不说两人的性子,就是人家李逾明在美国是读了洋博士的,年纪轻轻便已是驻美国的公使,咱们老二比起那李逾明可差得远了。老七是三弟的遗腹子,是三房唯一的血脉,这些年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也是可怜,父亲母亲多疼爱些也是应该的。便是我们也应该多搭把手。” 戴姝兰眼神恶毒冷笑,“遗腹子?还不知道是谁的野种呢?那陆静颐嫁进霍家七八年肚皮都没个动静,偏你三弟死了她就生了那个孽障。” “简直胡说八道”霍正严啪的合上书,额头上的青筋直冒瞪着眼睛厉声呵斥道:“平日里你说几句是非我权当是听不见,可今天,这话你怎么能说出口?三弟去世时,三弟妹已经怀有身孕四个多月这事谁人不知?不说老七与三弟那性子相同,就是相貌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你好歹是人家的二伯母,也是儿孙绕膝的人了,说话之前多少也要顾忌一下你自己的身份,考虑一下你的子女。这话若是传出去让父亲母亲知道,别说咱们东院,就是整个霍家都不要做人了。你自己不要脸,也不要牵连整个霍家,更不要牵连你的儿女们都抬不起头来。” “我不要脸?我怎么不要脸了?就你们姓霍的脸皮金贵是吗?我这样子还不都是因为老爷子、老太太偏心。” 第一卷003 戴姝兰委屈的哭诉道:“你看看这些年,哪房能和三房比?院子是他三房位置最好最大的,财力物力是他三房最厚的。你再看看我们东院,有什么?将来若是彻底分家了,那我们二房能有什么?最后还不得都上街要饭去啊!”说到最后,戴姝兰直接捂着脸嚎啕大哭了起来,哀叹命运对她的不公。 在霍家他们二房的人是最多的,成年的子孙也不算是最有出息的,如今尚未分家靠着霍家每年的房头红利,以及霍正严和几个儿子的俸禄生活上还过得去,可将来霍老爷子和霍老夫人去世后,霍家势必是要分家过的,霍家讲究的是长子嫡孙继承家业,到那时,他们二房能分到的产业有限,生活也将会举步维艰。 三房虽然只有陆静颐和霍廷宇母子两人,但却占据了所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每每想到三房的优越,戴姝兰便郁闷的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霍正严本就不善言辞,被气得胸口闷闷的发疼,这些年戴淑兰的性子越来越左了,平时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可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番胡话来,“三房的院子大,那是三弟生前将隔壁的府邸买过来后整体扩建的,三房的房契地契早就在自己手中了。 父亲母亲也早就言明,哪个房头有本事想扩充院子是自己的事,他们不管。 前年大哥扩中院,去年四弟扩北院不都是自己房头出的钱?你说三房财大气粗那也是三弟生前积累的。与父亲母亲有什么关系?” 戴姝兰瞪着霍正严不服气的回呛道:“你那好三弟霍正安生前开矿建厂的钱都是哪儿来的?大风刮来的?还不是老爷子老太太给的!” “胡搅蛮缠”霍正严实在是忍无可忍,气急败坏的将茶盏掀翻在地,吓得戴淑兰刹时止住了哭声。 霍正严指着戴淑兰气得嘴唇发抖,“我们哥兄弟几个谁心中没有本账?而且父亲母亲也早就说过了,那是正安当年在美国留洋时赚的。与公中可一点关系都没有,大嫂管理公中的账目多年,每一笔来去向来清楚,你这话是想置父亲于何地?置大嫂于何地?置我们二房于何地?” 戴姝兰依旧梗着脖子不服气的说:“这话也就是骗骗你这种蠢人,总之我是不信的,那罗文瑛与陆静颐是亲表姐妹,她不向着自己的表妹,还能来向着你?再说了,人都死了,这产业怎么说也都是霍家的,总应该收回公中平分吧?凭什么让他三房继续独吞啊?”不仅是霍正安留下的产业,戴姝兰更心心念念的还是霍正安生前留下的那几十箱古董和金条。 多少次,戴姝兰都在心里咒怨着三房的母子两能够早点去阴曹地府与霍正安团聚,这样,三房的家业就会到他们二房的手里。 “蛮不讲理,你简直就是恶妇泼妇胡搅蛮缠。正安的那些产业既然不是公中出的钱,又哪有收回来几房平分的道理,这些市井无赖的话也就你说得出来,再说三弟病重那会可也是留了遗嘱的,三房孤儿寡母的,再没点银钱傍身你让他们怎么活?” “你说我是恶妇胡搅蛮缠?我市井无赖?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着想吗?” “既是为这个家着想,身为母亲你就更应该督促儿女上进,怎能如此在这里搬弄是非。” 话不投机半句多,见戴姝兰一味的固执钻牛角尖霍正严也不再多劝,反正也劝不动,徒增烦恼,于是干脆提鞋下榻躲清净,离开了卧房,只留戴姝兰一人在房中悲伤哭泣恨天恨地。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东院二房霍正严夫妇争吵不欢而散没多久便传的整个霍家都知道了。 同在霍家生活了几十年,戴姝兰的那点心思,陆静颐是一清二楚,因此陆静颐听到这消息时也只是冷冷一笑便不再多说多问。若非霍正安离世的时候立了遗嘱又请了安城几位德高望重的人做见证人,而且霍老爷子和老太太又是公正的人,这些年,他们娘俩早就被戴姝兰吃了。 午后的阳光正好,四太太胡庆萍摇着团扇和自己的侄女,霍家的八少奶奶胡雅涵坐在院中乘凉休息。 四太太向来瞧不起二太太的出身,听到下人来报告此事时,胡庆萍鄙夷一笑,“真不愧是小娘养大的,鼠目寸光,没本事却整日里惦记着别人兜里的钱财,真不怕别人笑话。” 二太太戴姝兰是戴家的庶女,幼年时跟着自己的母亲、姐姐哥哥弟弟五人并不生活在富足的戴家,而是在乡下贫苦的长大。后来戴家老爷去世,戴家大太太目光长远又头脑精明,她膝下只有一子,为了常保戴家的长久,大太太便将戴姝兰姐妹两接回戴家抚养,用以与大世家联姻。只可惜,便是在戴家大太太调教之下,戴姝兰也难改骨子里的小家子气。 胡庆萍喝了口茶,轻蔑道:“当初要不是那戴家老太太用戴家和霍家的交情说媒,就凭她还想嫁入霍家?”众所周知,霍老爷子最是看不上庶出的身份。 胡雅涵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晚饭时分,霍五少霍廷明回到家,霍五少奶奶郭碧芙就将白天院子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给了丈夫听。 霍廷明是东院二房的次子,在霍家少爷里行五。霍廷明与郭碧芙两人成婚十载,膝下育有三子两女,平日夫妻两在霍家很是低调。 郭碧芙一脸愁容的说道:“这霍家的哪个院子里,没有别的房头的眼睛?这下可好,公婆的一番吵闹,还没过午呢就在各个院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了。这些年本就传扬说是二房贪三房的钱财欺负人家孤儿寡母,这下可真是坐实了。以后二房的人还哪有脸做人啊!不知道的以为我们都是这样的人呢。”嫁进近霍家十年,她也早看清了形势,虽然二房也是老太太亲生的,但远不如大房和三房受宠,甚至还不如四房五房在老太太面前吃得开。 霍廷明无奈的摇头,母亲的性子他最是清楚的,这些年,霍家其余四房可让她得罪了干净。可子不言母过,他也没有办法说什么,无奈的摇头叹息的说道:“别去管别人怎么样,你在家里一定要谨言慎行,带好孩子,千万不要去和母亲二嫂她们去参合,更不要与三房交恶那没什么好处。 先不说故去的三叔待我不薄,就是我那三婶和七弟也不是我们能够轻易得罪的。别看是孤儿寡母的,但背后的势力比我们强,上有爷爷奶奶在,几位姑姑也最是疼老七,而且陆家如今的势头也是要往上走的,我们没得为了那不属于我们的东西眼红,得罪人。母亲哪儿要是有什么事躲不掉的,你就推在我身上。” 霍廷明在内务部工作,消息灵通,知道陆家大爷霍廷宇的亲大舅很有可能要升任国务总理,而且,自家那个有‘匪性’的军阀三姑父也一早就放言,在霍家谁敢欺负三房,他就开枪崩了谁。 郭碧芙点点头很是听丈夫的话。 霍廷明忽的想起了什么,刚拿起的筷子复又放下,看着妻子认真的说道:“爷爷既然想给老七求亲顾凌之,这事十有八九准成,我们就更不能糊涂了。” 郭碧芙惊讶道:“你怎么知道准成?这事儿不才起个头吗?而且那顾家小姐......” “很多事你不清楚”霍廷明打断妻子的话,“老七和顾凌之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更何况,咱们霍家于顾家还有恩。爷爷奶奶去说怎会不成?” 郭碧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想顾家是安城首富,南院三房家底实力雄厚,两家联姻如虎添翼,确实不能轻易得罪。想想,郭碧芙只祈祷着婆母不要再做出什么牵连他们的事。 霍廷明边吃饭也不忘提醒妻子,“还有啊,你一定要记住,中院的大嫂和顾家是表亲,听说两家的关系走得还很近,所以千万不要在人前多说话。”霍家以后长子嫡孙继承家业,霍廷明不想妻子不明缘由被人利用。 霍廷明无奈的叹息,他心里更忌讳的是自己的母亲和不着调的二嫂。 郭碧芙吃着菜却味同爵蜡,在这霍家沾亲带故的人还真多,大伯母和三婶,四婶和八弟妹,强强联手。自己的娘家在顺城,虽曾经在衙门里做官是书香世家,但如今已是民国了,清贵人家远没有那些有权有势的世家有后台。看来自己和孩子们日后行事都要加倍小心才行。 ------- 早些年,霍老夫人南氏便已放权将管家权都交由了长媳大太太罗文瑛处理,自己一心向佛享清福。正所谓,管家三年,猫嫌狗厌。但罗文瑛是个聪慧精明的,霍家家大业大人口多,未免有人说她管家不公,中饱私囊,她特意请南氏准许,让二老夫人云氏帮着看账本,堵住悠悠众口。 此刻,月上枝头,二老夫人云氏还在榻上看账本,卢绣月则乖巧的坐在脚踏上轻轻给云氏捶腿。 第一卷004 卢绣月仰起清秀的小脸望着云氏,想了想,犹豫再三的问道:“姨姥姥,听说,今儿老爷子说要给七表哥去顾家提亲了?” 云氏翻账本的手微微一顿,随意的‘嗯’了一声,继续若无其事的看账本。 卢绣月手上捶腿的动作不停,低头垂眸轻咬着下唇楚楚可怜的说道:“我自小与七表哥一起长大,我瞧着他与顾二小姐似乎也没什么大情分在,而且那顾二小姐还是那么个骄傲的性子,我瞧着他们也未必多合适。” 云氏听罢脸色顿时微沉,看着卢绣月的发顶,心中微微叹息,“绣月啊,这个家是姓霍的。” 卢绣玥眼眸蓦然睁大,云氏这是在敲打她,这里不是她的家。卢绣玥垂下眼眸,她竟忘了,她只是个寄居在霍家的孤女而已。 “霍家一切事都是老爷子做主的,老爷子行事自有主张,我们听着就好。倒是你,年纪一天天大了,翻了年也二十二了,这些年你一拖再拖的,可不能再拖了,人家都说是我留你在身边都把你耽误了。女儿家好年景也就这么几年,你可有相中的人家?我去派人提亲。只有你嫁的好了,我才能向你外婆和母亲交待,不辱她们的嘱托。” 卢绣月的外婆小云氏是云氏的亲妹妹。小云氏命苦,年纪轻轻便丧夫守寡,只守着卢绣月的母亲这唯一的女儿过日子。可没想到,女儿女婿却在外孙女卢绣月四岁的时候染瘟疫死了。小云氏便只能与外孙女相依为命。 可没几年,小云氏也病倒了。 小云氏因为早年积劳成疾,身体早就亏空得不行了,临终前,怕外孙女孤苦无依无人照顾,便将外孙女托付给亲姐姐云氏照顾,想着云氏是亲姐姐,而南氏又是表姐,怎样也会善待外孙女。就这样十二岁的卢绣月就被云氏带进了霍家生活。 卢绣月的心思,云氏一直是知道的,她歆慕南院的老七霍廷宇。 云氏的敛目眉头微蹙,南院的老七,不止是老爷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也是她的眼珠子,那是她‘第一个孩子’霍正安留下的唯一血脉,她看得比谁都重,甚至都超过了自己亲生的儿孙。 一直以来云氏都盼望着卢绣月大了,能想明白,看明白自己的处境。霍老爷子老而弥辣成精为人重视门第,卢绣月便是自己表外孙女,但一无家世背景,二无才学,又是孤女,加之平常南氏对卢绣月也是不冷不热的。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若是让南氏知道了,只会嗤笑一声痴心妄想,到那时,卢绣月便再无任何立锥之地,只能离开霍家了。 云氏看着卢绣月慈爱的说道:“月儿啊,人要信命。你的心思姨姥姥都懂,若你想的那人他心里有你,姨姥姥可以去提,可他心里有你吗?有些事有些人不是我们能肖想的,做人最重要的是紧守本分。” 卢绣月委屈的扭过脸默默流泪,眼里却透着不服气。 云氏拉过卢绣月的手,“姨姥姥定会给你选门好亲事,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从前那些不体面的事千万不要再想,也不要再做了,这些年是南院的人大度,没有和旁人多提,若是让人知道了,别说老爷子老夫人定会动怒,霍家人又会拿什么眼光看你?你还怎么在这里待下去?所以一定要收心谨守本分知道吗?” 卢绣月扑在云氏的怀里哽咽的哭泣着,她不甘心,不甘心,若不是当年霍幼舒他们闯进来,她现在就是南院的七少奶奶了。 云氏紧紧的抱着卢绣玥,心里发苦,谨守本分这四个字,何尝不是云氏对自己说的,就是因为时刻紧守本分,她才能进入霍家,在霍家立足。不然她就会像自己的妹妹小云氏那般嫁个普通的小油坊铺子的老板,然后穷苦的过一生。 云家是南家的表亲,不过比起家大业大祖上是盐商的南家,云家只能算是一门可有可无的穷亲戚。 霍老夫人南氏是南家的嫡女,还是南家四代以来出生的唯一的女儿,自小便是千娇万宠。南氏嫁到霍家来时,商铺、田庄、地契、外加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可谓是十里红妆轰动一时,有南家伺候的老人说,南家的老爷子怕唯一的女儿受欺负,给的嫁妆足足相当于南家的三分之一的家产。 婚后霍老爷子霍浩倡与南氏一直都是举案齐眉,鹣鲽情深,接连生了三子一女,可就在生完三少爷霍正安不久后,当时霍家正值分家,性格精明又强势的南氏因为操劳得了哮症。南氏久病不愈,心里担心自己活不久,霍浩倡要是将来续弦会虐待自己生的孩子,还会将家产据为己有,正所谓有后娘就有后爹。 所以,南氏撑着病体回到南家一商量,便选中了云氏。于是就把云氏以帮忙照看孩子为由接到了霍家暗中观察以作考虑。南家之所以会选择云氏,一则是南家与云家是表亲;二则是因为云氏一家人口简单,父母也是老实忠厚本分的人,对于这样的人家,南家很好拿捏,不怕她以后会虐待孩子。 云氏初到霍家时才十三岁,着实是被霍家的景致惊叹住了。在那之前,她与父母弟弟妹妹一直生活的很贫苦,全家人都挤在一间屋子里,遇上个大风大雨的天气,屋里屋外都要遭罪。 云氏虽然年纪小却是清楚南氏的心思的,但她却不敢多想,只当自己真是来帮助表姐照顾孩子的,平日里规规矩矩的认真带孩子,照顾南氏,勤勤恳恳的干活,就是看见霍老爷子了也远远的躲开,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对于这样的云氏,南氏是满意的。 云氏在霍家待了四年,南氏的病竟然痊愈了。因为云氏本分守礼听话,对孩子又好,所以南氏便破天荒的做主把云氏纳进门给霍老爷子做妾,又给了云家一笔钱让她的父母弟妹过上了好日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她已经是霍家的二老夫人地位稳如磐石,可她却时刻谨记本分守礼,无论任何事她都没有忤逆过老爷子和老夫人,做任何事都不会越过他们。正因如此,她和她的子女日子过得才好。就连向来嫡庶分明的霍老爷子待自己生的孩子也一视同仁。 谨守本分便是云氏这一生最真实的写照。 ------- 安城首富顾家地处安城城南,顾家公馆与霍家大宅的府邸园林建筑不同,顾家公馆是四层高的法式的庄园别墅。 大厅中,三小姐顾楠之正在弹着钢琴,优美的音符响彻大厅的每个角落,而二小姐顾凌之则优雅的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四小姐顾箐之抱着一束玫瑰花蹦蹦跳跳的从外面走到门口向大厅里探头望了望,漂亮机灵的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将玫瑰花巧妙的藏在身后,不让它露出来,然后踮着脚蹑手蹑脚的走进大厅,一脸陶醉赞赏的说:“三姐的琴声真好听。” 琴声戛然而止。 “你当初若是肯听母亲的话专心练习,现在琴弹得肯定会比我好。”顾楠之停下动作,看向顾箐之。转身时,顾楠之瞥到了顾箐之藏在身后的玫瑰花,顾楠之笑着看了眼顾箐之,又看了看顾凌之。 顾箐之调皮的对着顾楠之眨了眨眼睛,跳到顾凌之的身边,“二姐看什么呢?” “‘新女性’” 顾箐之嘟着嘴歪着头说:“‘新女性’的Miss汪一直想请我们去拍封面,我们去吗?” 顾凌之笑了笑,“也要爷爷和母亲同意才可以。” “哦”顾菁之耸了耸肩无奈的叹息:“那就去不成了,家里就爷爷和母亲最古板。” 顾凌之放下报纸笑着反问道:“菁之是想去吗?” “我吗?也不是,只是觉得好奇想去看看而已,不过爱之更想去,这些日子她总是说这事。二姐,花。”顾菁之从身后拿出玫瑰花捧到顾凌之的面前,笑嘻嘻的说:“这送花的人还真是准时啊,每天一束玫瑰花。” 顾凌之微微蹙眉,僵硬的笑了笑,“拿走放到别处吧。” 顾凌之没有接过玫瑰花,脸上的神情也是淡淡的,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这让顾菁之抱着花愣在了原地。 “放到别处?二姐,你是不喜欢吗?” 顾菁之倏地想起,似乎二姐每天收到花都是随手一放,反倒是从未摆放在房间过。 顾凌之挪了挪打着石膏笨重的右腿,看着顾菁之打趣地说道:“比起这没用的花,我更喜欢金疙瘩。” 顾菁之忍不住笑了出来,“二姐原来也是个财迷。” “喜欢钱也没什么不好啊!钱多了就可以帮助那些可怜的孩子啊!” “菁之”顾楠之上前拍了拍顾菁之的肩膀,“家里的花已经够多的了,你也知道爷爷对这花很是过敏,你不如帮帮忙,将这花送到圣丽安修道院去。” 第一卷005 “爷爷对花过敏吗?”话里有话,顾菁之略想了片刻便都明白了。四小姐顾菁之虽性格像男孩子一样有些大大咧咧的,但也是极其聪慧的。 与其说这花‘过敏’不如说是送花人的身份让二姐和爷爷都不喜欢。明白了顾凌之的态度,再看了一眼顾凌之因为受伤右腿上缠着厚厚的石膏,顾菁之意味深长的点点头道:“还是三姐说得有道理,而且这花也不好看,刚好我下午要去曦玥家,顺路我就把花送去圣丽安。” 顾凌之欣慰顾菁之的聪慧与明事理,“顺便也带些点心去给那些孩子吃”圣丽安修道院收养了很多的孤儿,顾凌之时常会去给那些孩子检查身体顺便带些吃的东西去。 “好”顾菁之垂眸看着花对顾凌之说道:“不过二姐既然不喜欢这花还是要早想办法才好。” 二姐姐实在是太漂亮了,有时顾菁之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姐姐,她都时常看着顾凌之都会发呆。顾凌之回国不过半年,顾家无故上门的客人比几年加起来的都要多,还有每天以各种理由送花送书送各种东西的。她就亲眼见过二姐姐拒绝过很多次,至于那怎么都拒绝不掉的,似乎二姐姐都把它们送到了修道院给那些孩子。 顾楠之与顾凌之相视一笑,伸手捏了捏顾菁之的鼻子:“你个小人精” “又是玫瑰花啊?怪不得我隔得老远就闻到花香了。” 顾楠之听见这声音顿时烦闷的皱了皱眉头,转过身噘着嘴嘟囔了一句‘狗鼻子’。 表小姐髙怜心带着贴身侍女梅丹走进了大厅,看着玫瑰花满脸天真的羡慕,“也就咱们家里每天都能见到玫瑰花,我要是像二表姐一样有福气就好了。” 福气?顾凌之淡笑着瞥了高怜心一眼。 顾楠之懒得理会髙怜心一眼,紧绷着脸扶起顾凌之,“二姐,你坐的太久了我扶你上楼。菁之,你不是还要出门吗?快去准备吧,早去早回,莫要让母亲担心。”说罢便扶着顾凌之慢慢的向楼上走去。 顾楠之冷漠的态度无疑是给髙怜心一记响亮的耳光。 高怜心红着眼睛看着顾凌之和顾楠之上楼的背影,委屈的哽咽道:“四表妹,是我又说错话了吗?你看二表姐和三表姐还是这样不喜欢我,连话都不和我说一句。” 顾菁之尴尬的咳了声,“是你想多了,你也看到了二姐的腿伤了不能坐太久自然要回房,都是一家人那有那么多喜欢不喜欢的。表姐你别想太多了。” 顾菁之最嫌烦,也最怕高怜心哭起来没完没了,干脆抱着花一溜烟也离开了大厅。大厅里候着的几个下人见风使舵也都机灵的见机躲了。一时间,偌大的客厅只剩下高怜心和梅丹二人。 髙怜心紧咬着嘴唇,双手紧紧的攥着蓝色已洗得有些泛白的校服裙摆,站在大厅里嘤嘤的哭了起来。 梅丹见左右无人,拿出手帕为髙怜心擦拭脸颊上的泪水安慰道:“小姐,别哭,别伤心了,您身子本就不好。” “梅丹,我怎能不伤心,你也看到了,这个家的人都排斥我,我活得还不如那些下人,你说我当初怎么就没死了呢?非要来到这里,平白的招人白眼,让人厌烦。” “小姐,千万不要乱说,夫人在天上保佑着您呢。再说了,您可是正经的小姐,怎么能和下人比?” “正经小姐?”髙怜心擦了擦眼泪撇了撇嘴自嘲道:“她们顾家的女儿才是高贵的小姐,我算得上什么?不过是寄居在这个家的可怜虫罢了,主人家高兴就赏口饭吃,不高兴就可以随意践踏。” 梅丹看了左右,轻声的说道:“要让我梅丹说,小姐才是最好的,论才华论样貌不知道要胜过顾家的五位小姐多少倍,她们也不过是仗着家世博个好名罢了。无论是谁接触了小姐都会说小姐一声好的,小姐你千万不要伤心。小姐将来高嫁了,任谁不来巴结你?别说是二小姐三小姐,就是大小姐也要恭敬你的。” 高怜心被梅丹哄的破涕而笑,拿过帕子擦干眼泪,这几年她推了顾太太,表嫂给她相看的那些人,就是为了找到最好的人,有朝一日可以嫁到高门第去,将顾家这些势利眼的小人都踩在脚底。 聊到兴头的髙怜心和梅丹并不知道她们两人的对话,全部被躲在二楼楼梯拐角处的顾凌之和顾楠之听去了。 一回到三楼顾凌之的房间,顾楠之就生气的狠狠地捶床,“二姐,你也听见了,她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可怜虫?随意践踏?当我们都是什么人啊?还有你看她一天天穿的,母亲从不差别对待视她如已出,给她做了那么多衣裳她不穿,给她钱去买她也不买,非要整日里穿得单薄破旧的,就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顾家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让人看了就生气。” 顾楠之像是炮仗一样噼里啪啦的说着:“那个梅丹也不是好东西,一个使唤丫头满肚子的坏心眼,总是想尽办法的使坏,还论才情样貌是最好的?她也不想想她当初是怎么进入的圣玛丽女中的,入学考试分明没有通过,是母亲找到了校长花了大笔的钱给学校捐了桌椅,才录取的她。还才情?她有吗?她说想继续读书学文学,还是父亲出面托了关系将她送到了安城联大,如今倒变成咱们顾家处处不是人了,还践踏她?从她们来到顾家,家里就没有一天的安静时候。三不五时的,她高家的那几个吸血蝗虫便要来顾家乞讨耍赖一番,就因为她是孤女,我们处处忍让她,忍气吞声的。还高嫁把我们都踩到脚底下?我看那个不长眼的会娶她?” “你瞧你,跟个炮筒子似的,就你这态度就容易落人口舌,于你自己不利。”顾凌之慢慢挪动着笨重的腿,看着气到额头冒青筋的楠之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也不要说什么你不在乎外人议论之类的话,你不想想她以前在学校里是怎么败坏你的名声的?这些年你都吃多少亏了?还不长记性。好在你现在不必与她朝夕相对了。 你不喜欢她大可学学母亲和大姐、大嫂她们,不理睬就好了。你平时那么聪明,怎么一遇到她就失了理智呢?值吗?” “二姐,我是气不过,你是不知道这些年她都做了什么?”顾楠之每每想到这些年自己在学校受到的流言蜚语和排挤就怄气的要命。 “气不过?那就是你傻!你越是生气越是冲动就越容易中她的计。”顾凌之坐在椅子上缓缓地说道:“你要知道有些时候人就是愿意相信虚假的外表,特别是女子的柔弱、可怜往往是最有利的武器。你便满肚子是理但你一不会哭,二脾气倔,所以吃亏就吃亏在了你的急性子上。她呢,也就利用你的急脾气达到了踩你上位的目的。高怜心身世可怜,大家也便多怜悯,高看一眼,她在顾家是仗着她表小姐的身份,有父亲给她撑腰而已。而父亲给她撑腰也不过是可怜她,看在姑母的那点情分罢了,一旦涉及顾家的长远利益,情分二字在爷爷和父亲眼里也就不值钱了。 她以为她暗地里做的事情大姐和母亲她们都不知道吗?我想就是爷爷心里也不糊涂,不过是碍于脸面不想揭穿她罢了,耍小聪明永远都上不了台面的。如今她也大了,等嫁出去了,就再也不用见了,你也就不用烦了。” 顾楠之撇了撇嘴:“二姐,刚才你也听到了,人家志向远大,是要嫁入高门把我们都踩在脚底下的,就母亲和大嫂介绍的那些世家青年才俊哪能入人家的眼。” “二姐你笑什么?”见顾凌之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顾楠之感到费解极了。 顾凌之叹气,伸手捏了捏顾楠之气鼓鼓的小脸道:“你啊,你怎么就不明白。你是顾家名正言顺的三小姐,换句话来讲,即便她是姑母的女儿,可在顾家你也是主她是客,你与她争辩,人家只会说你仗势欺人欺负孤女。那些市井的小报、不知情的看客最是喜欢报道这样的新闻,就是假的最后也能被他们传成真的。 一旦传出这样的新闻你就毁了,到时候莫说是你,就是整个顾家也都毁了。 千万不要给她这个机会。所以无视,是最好的手段,面子上过得去就好。不要让人挑出来错。 而且别说是在安城就是其他地方,想要嫁入高门,门当户对也是最是重要的。她虽长于顾家,外人看她便是看顾家,但真正精明的人怎不知,一表三千里,差得远了,世家谁又会真的挑她呢?爷爷父亲年迈,将来是大哥继承家业,你说,大哥会帮着自己的亲妹妹还是表妹呢?高嫁?除非有那极特殊的缘分,否则只靠自己的信念也是难成事的。重要的是你要知道,在顾家有一个人是绝不会允许她留在家里更久的。” 顾楠之想了想眼睛豁然一亮,“是爷爷” 顾凌之笑而不语的点点头。 第一卷006 髙怜心是顾秉德唯一的外孙女,本应是千般宠爱的人,结果却成了顾老爷子顾秉德此生最不待见的人,而这一切都要从髙怜心的父母说起。 顾秉德与已故的顾老夫人庄氏只生有一儿一女,髙怜心的母亲顾晞自幼便是顾家的掌上明珠,拥有良好的家世又受尽了父母兄长的疼爱。可二十年前,顾晞却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下嫁给已经家道没落的永城没落贵族高家之子高谦,为此,顾晞不惜与高谦私奔出走与家人反目,甚至断绝了所有与娘家的联系。 这事在当年是一桩丑闻几乎传得街头巷闻,若不是顾老爷子雷霆手段压下了这件事,只怕顾家的脸面就要彻底丢尽了。可出身世家,高贵的庄老夫人无法接受这一事实,又整日对女儿牵肠挂肚,没多久就病倒了,一直缠绵病榻。为此,顾老爷子震怒,派人给顾晞送去二十根金条作为嫁妆,并带话给她,自此顾家与顾晞断绝一切关系,生老病死不相往来。 刚开始的两年,顾晞夫妇二人琴瑟和鸣还算和睦恩爱,可自髙怜心出生后,高谦便染上了烟瘾,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顿时捉襟见肘,一家老小的生计全靠顾晞的嫁妆和给人做些针线活来勉强维持度日。为挽回家庭,顾晞一再的苦口婆心劝诫丈夫戒掉烟瘾改邪归正好好生活,可早已迷失心窍的高谦不仅对顾晞拳打脚踢,更是拿走了家中所有的钱财整日整日的流连青楼烟馆不回家。 顾晞是个倔脾气,自觉自己有辱门风,悔恨已是无用,又有顾秉德恩断义绝的话,便是受了委屈却也从不与娘家求助,一个人苦苦的支撑着。髙怜心十岁那年,早已一贫如洗的高家更是债台高筑,顾晞不堪多年的生活重负和精神压力的折磨,最后一气之下得了肺痨,没多久便撒手人寰了。 顾晞的死,并没有让高谦醒悟,为了吸大烟,丧心病狂的高谦便打起了亲生女儿的主意,想要把年幼的髙怜心卖到青楼换钱。 顾鸿永归国后因为谈生意偶然路过永城,打听下得知了顾晞的死讯以及高家的变故,顾鸿永几经周折才从妓馆救下髙怜心并带回了顾家抚养。 顾晞的英年早逝,让本就疾病缠身的庄老夫人最终自责遗憾的离开了人世。 顾老爷子与老夫人是少年结发夫妻,鹣鲽情深,自此以后,顾老爷子一直将庄老夫人的死归咎为髙怜心的父母,认为是顾晞和高谦害死了庄老夫人,连带着也不喜欢髙怜心。 当初若不是顾鸿永极力的恳求顾老爷子念及母亲与小妹收留髙怜心,只恐怕,顾老爷子早就将髙怜心送到高家的远房亲戚家了。 不喜虽不喜,但终归是唯一的外孙女,这些年,顾老爷子还是很关注着髙怜心的成长,不过髙怜心的性子却与其父高谦越来越像,这也让顾老爷子对其越来越不喜,近两年来,顾老爷子已经吩咐顾鸿永夫妇暗中物色合适的适婚人家给髙怜心了。 想通以后,顾楠之一扫之前脸上的阴霾,整个人都欢快了许多。 顾凌之看着顾楠之叹息的说道:“其实,怜心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人?”顾楠之不解的看着顾凌之,皱了皱鼻子不高兴的说道:“她怎么可怜了?” 顾凌之神色平静的说道:“于怜心来说她没有父母的爱护寄人篱下,自然是可怜。” “我们对她一直都那么好,特别是母亲,将她当做亲女儿疼,可是她呢?伤透了母亲的心。” “楠之,我们并不完全了解怜心,你想想她是那样的身世,经历过那么多的坎坷,性子也会更加的敏感,自负也自卑,这样的人也是可怜。” “二姐,你怎么还替她说话?她害得父亲误会母亲多年,害得我在学校受尽委屈,还有嘉杰,几次三番的差点没被父亲给打死。年前你没回来的时候,那一次要不是大姐夫看事情不对,及时将嘉杰送到医院去,嘉杰就是不死也要落个终身残疾。”顾楠之越想越气。 “我并不是替她说话,我还记得怜心刚来我们家的时候,瘦瘦小小的,穿着破旧的衣裳,脸上身上都是伤痕,怯懦的躲在父亲的身后。你与她同岁,她却都穿不下你的衣服只能穿菁之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讲话,无论谁同她讲话她都不说。爱之和嘉杰还叫过她小哑巴。那时她与你一起上学不是还很依赖你吗?奶奶过世之后,我和二哥离开家去留学,我以为怜心已经融入这个家了,可是却没想到她与这个家却渐行渐远了。” 顾楠之烦躁的蹙了蹙眉,曾经,家里属她和髙怜心最好,两人一起读书一起玩耍,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关系就变了呢?顾楠之将这一切归咎于梅丹的挑拨。心里发誓,她一定要将梅丹给赶出去。 -------- 要说大闲人,那么霍廷宇一定是。他现在每天的生活就是吃吃睡睡,只要他不出南院不出霍家,南院的人乐得将他像猪一样养着。 午后无风,霍廷宇枕着双臂十分悠闲的在书房的躺椅上睡觉,脸上还扣着本佛经。霍廷宇自小聪慧绝伦很有些佛缘,有小神童的美誉,十一二岁的时候,还曾与得道高僧辩法,便是那些晦涩难懂的佛经他也有自己的心得。 脸上的佛经突然被猛地大力的掀开,霍廷宇的眼皮懒懒的掀起个缝,看清来人是谁后,又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白瑾辰蹲在霍廷宇的身边,单手托着下巴歪着头看着霍廷宇,过了好一会儿感叹的说道:“七哥,你可真漂亮。” 霍廷宇的外貌完全能用‘漂亮’来形容,皮肤白皙,由其是那双眼睛,眼眸深邃,目光犀利而又炯炯有神,笑时,又仿若是星辰大海能把人溺在其中无法自拔。 白瑾辰觉得霍廷宇正符合书中所描写的词句‘面如冠玉,剑眉星目,鼻如悬胆,鬓如刀裁’,‘立如芝兰玉树,笑似朗月入怀’。白瑾辰想这世间任何一个男子看到霍廷宇都会觉得嫉妒,感叹上天造物的不公。上天不仅赐给霍廷宇良好的家世,惊人的才华,最重要的是还有一具‘男人看了嫉妒,女人看了疯狂’的好皮囊。 在安城若论美男子,霍廷宇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世人多是喜好美好的东西,白瑾辰就只是这么看着霍廷宇的侧颜就已经看呆了。心道,他这七哥可真是个妖孽,又想,何时能来个如来佛祖般的七嫂收了他七哥才好。 白瑾辰依稀记得年少时,霍廷宇时常生病,做为三房的独苗,霍老爷子霍老夫人的命根子,为了让霍廷宇好养活健康长大,霍老夫人听从了江湖道士的话,将霍廷宇扮成女孩养,那时装扮成女孩的霍廷宇,可是引起了许多的小男孩为其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可见霍廷宇的漂亮程度。 白瑾辰看得入神,想得也入神,就是想不起来霍廷宇到底是什么时候换回男装的? 只记得,有一阵子,大概是霍廷宇七八岁的时候,霍廷宇突然闹得厉害,说什么都要换回男装,甚至为此哭闹绝食。那时白瑾辰还小,吓得他根本不敢靠近这最喜欢的七哥。 霍廷宇不耐烦的伸手推开白瑾辰靠近的脸,“滚远点。” 白瑾辰也不恼,呵呵的笑着说:“七哥,这还没到晚上呢你怎么就开始睡觉了?真是虚度光阴!” “我向来都是浑浑噩噩的虚度光阴!”前有霍老爷子下的禁足令,派人时刻看着他,后有陆静颐的泪水攻势,霍廷宇不怕霍老爷子但就怕陆静颐哭,所以就只好整日呆在家里晒太阳睡觉了。 霍廷宇慵懒的坐起身,漂亮而深邃的桃花眼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白瑾辰身上崭新的西装,戏谑的问:“倒是你,这是去哪了?” 白瑾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有些腼腆的笑了笑,“哦,刚与素婉去了顾家看凌之姐姐回来。” “顾凌之?”霍廷宇脑中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面上却佯装不在意的问:“她怎么了?” “她受伤了”白瑾辰诧异的看着霍廷宇,“怎么?你都不知道吗?” “受伤?什么时候的事?”霍廷宇的声音有些急切但他假装轻咳了一声掩饰的很好,白瑾辰并没有发现异样。 “有半个月了”白瑾辰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嗅着茶香味一脸陶醉的说:“武夷山大红袍!七哥,这霍家可就属你这儿的茶最好。” “你若是喜欢就装走些。”白瑾辰不一次性说完话让霍廷宇烦躁的皱了皱眉头,同时他又有些懊恼,自两人上次不欢而散差不多有一个月,她竟然就把自己搞的受伤了。 第一卷007 “别别别”白瑾辰连连摆手,“这大红袍如今可是稀缺货,何况你的茶还是从桓玄公哪里得来的,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偶尔来喝喝就不错了。” 桓玄公,本名陆铭辅,字‘桓玄’,在‘诗、书、画、印’上造诣极高,书画上更是自成一派,是公认有名的书画大家,又因品德高尚乐善好施因此被尊称为‘桓玄公’。 霍廷宇的母亲陆静颐是桓玄公六个儿女之中唯一的女儿,霍廷宇自幼受桓玄公的启蒙教导,因此,桓玄公既是霍廷宇的外公也是书画上的师傅。霍廷宇聪慧绝伦才华横溢,又是唯一的外孙,所以自幼便受尽了桓玄公的宠爱,陆家但凡有什么好的,都先紧着给霍廷宇。 霍廷宇胸口像是堵了一团火气,烧得他难受,“你还没说完顾凌之呢,她到底怎么了?” “哦,我也是听素婉说的,凌之姐姐之前在学校里为了救一个女学生结果自己踩空了楼梯摔伤了腿。这事都上报纸了。” 霍廷宇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了回去,面无表情的说:“我不看报纸。” “嗯嗯”白瑾辰赶紧低头喝了一口茶尴尬的笑了笑,心里却有些发虚,自己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霍家七少爷看报纸做什么,难不成是点评自己的那些花边新闻?最近,报纸两字在霍家都成了禁语。霍老爷子都不知道撕了多少份报纸了。 “然后呢?她是瘸了还是残了?”霍廷宇说话说得狠,心里却是担心又后悔不已,后悔自己不该和她吵架,这一个月又碍于面子没去看她。也不知她消气没有。 “啊?”白瑾辰一愣,“哦,没瘸也没残,说就是伤到了骨头,打上石膏,过一阵子就可以康复了,她自己也是学医的,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七哥,我这还是凌之姐回国半年后第一次见她。我之前也只是听人家说顾家的小姐个个都是才女美女,今天我可算真是见识到了。尤其是凌之姐姐,不仅洋学文学得好、文章写得好,就连一手毛笔字也是绝佳。最关键的是,”白瑾辰眨了眨眼睛神秘的说道:“凌之姐姐可真是漂亮,比顾家的其他四位小姐都还要漂亮,空谷幽兰、仙人之姿说得就是她。” 霍廷宇眉毛一挑嗤笑道:“怎么?看上她了?春心萌动了?也是,你也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了。” “七哥,你胡说什么呢?我只是钦佩凌之姐姐而已。” “钦佩顾凌之?我看你是看走眼了。她顾凌之算哪门子才女、美女?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还有就她那两笔狗爬的字,也叫字?我教了她那么多年都没学会,可见她有多笨,完全就入不了我霍七少的眼。至于她长得么,你有空可以去堂子看看,那些头牌个个都比她美。” 霍廷宇一直都很矛盾,从小到大,他是既喜欢别人夸赞顾凌之的好,同时又讨厌别人说她好。似乎不管好与不好都只有他自己可以说。 白瑾辰眨了眨眼睛奇怪的看着霍廷宇。 “你说她的文笔好?她写的那些都是无病呻吟,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狗屁文章,也就骗骗无知妇孺罢了。这你也信?” 霍廷宇的脾气不好阴晴不定,对不喜欢的人向来都是冷脸无情的,霍家的人也都是知道的,可这还是白瑾辰第一次听到霍廷宇用如此刻薄的话来说一个人,而这个人还是被安城人公认的才女、美女。 “七哥”白瑾辰双臂抱胸紧紧的盯着霍廷宇犹豫的问道:“你,是不是很不喜欢凌之姐啊?” “没错”霍廷宇眼神微闪的点头,口是心非的说:“女人中我最看不上她,她都算不上女人。”想起顾凌之处处维护林伯翰的样子,霍廷宇就是一肚子气,说出的话也难听极了。从小到大,顾凌之就只会气他还从没维护过他呢。 “可,可小时候你不是很喜欢和她玩吗?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去双秀山看枫叶,她失足跌倒摔下山,当时我们都没发现,还是你第一个发现她不见的,也是你找到她背她回来的,这些你都忘了?” “那是小时候不懂事,背过她我就后悔了,和猪一样重。” 白瑾辰挠了挠下巴,无语望天,顾凌之十四、五岁就去留洋了,但白瑾辰还是多少记得她少女时的模样,那时的顾凌之就已经明艳动人身姿婀娜,而且她一直跟着英国人学习芭蕾舞,根本就不胖,和猪更是一点也靠不上关系。 他记得那时霍廷宇但凡得了什么好吃好玩的一定要留给顾凌之,只要有顾凌之在就不和别人一起玩,对顾凌之看得也极为霸道,从不许别人缠着顾凌之玩。那时他们都说霍廷宇将来是要娶顾凌之当媳妇的。“七哥,我听说家里的长辈可是打算让你们两结婚呢?” “你听谁说的?” “我妈啊!这事长辈们都已经知道了。”白瑾辰连连后退两步才敢看向霍廷宇。霍廷宇身形修长,比白瑾辰还要高出大半个头,就这么俯视着白瑾辰,身上的气场强大,差点压得白瑾辰一屁股坐在地上。 白瑾辰的母亲是霍廷宇的二姑母。白瑾辰的父亲过世后,白瑾辰的母亲苦于婆家的百般刁难,只能带着白瑾辰和两个女儿素婉、茹婉搬回了霍家生活。 “我妈还说,过段时日,外公还要亲自去顾家给你提亲呢?” “呵”霍廷宇低垂眼眸心思转了几圈,内心里有些慌乱又有些忐忑,难怪霍老爷子和陆静颐看他看的那么紧,别说是霍家了,就是想出南院也要有陆静颐的点头。 霍廷宇压住心中的笑意,故作恼怒的说道:“他们要是不怕多出一桩人间怨偶的悲剧就尽管撮合。我是随便。” 白瑾辰撇了撇嘴小声的嘀咕:“连凌之姐这样家世相貌才学样样都好的你都看不上,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入你的眼。” “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可要继续睡觉了。”霍廷宇心里有事不想再应酬白瑾辰于是干脆下了逐客令赶人。 “哎,哎,别......”白瑾辰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七哥,我,我,我是想......” “你想什么?”霍廷宇坐回躺椅上不耐烦的说:“有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像个小姑娘似的。” 白瑾辰动了动嘴鼓足了勇气看着霍廷宇说:“七哥,我是想问你,能否送我一副美人图。” “美人图?” 霍廷宇笔下的美人图从垂髫到豆蔻,或娇憨烂漫或仙姿佚貌。一共十二幅,每一幅都形象生动,活灵活现,是难得的绘画珍品。年前的时候,有人出天价想收藏这套美人图都被霍廷宇拒绝了。 霍廷宇眼神微眯一脸坏笑的挑眉看着白瑾辰:“你要美人图?” “嗯”白瑾辰羞涩的完全不敢看霍廷宇的眼睛。 “送人?”霍廷宇剑眉微挑盯着白瑾辰愈加发红的脸戏谑的追问:“是送女人?还是喜欢的女人?” “不不不,是,是同学,是我的学生,她喜欢画还特别喜欢你画的美人图。所以我就想送她......”白瑾辰被霍廷宇深邃锐利的眼神看得无所遁形,脸红得都能滴出血来。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过美人图是我的私藏,我不会送人的。你若要,改天我有空的时候倒可以画一幅差不多的给你。” “真的?”白瑾辰立即像小狗似的蹲在霍廷宇的腿边,兴奋的握住霍廷宇的手,高兴的连话都讲不出来了。 霍廷宇故作嫌弃的抽出手,一脸骄傲的说:“我霍七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了?” “是是是”白瑾辰笑着连连点头,世人皆知大才子霍家七少的书画是千金难求,这不仅仅是霍廷宇的字画甚少流到市面,还因为霍家七少是个性子古怪又桀骜不驯的人,做事全凭心情,高兴时就写一写画一画送送人,不高兴时,莫要说求,就是让其动下笔都不能。 早在开口之前,白瑾辰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会被拒绝,如今能得霍廷宇亲口允诺送画,白瑾辰真是做梦都没想到。 心愿达成见好就收,见霍廷宇闭着眼睛又要睡着的模样,白瑾辰不敢多做停留再惹怒霍廷宇,打了个招呼就准备离开。 “等会儿” 白瑾辰转身看霍廷宇,“七哥有事?” “拿着”霍廷宇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塞给白瑾辰,“给你买书用。” “七哥,你已经给我很多了,三舅母平日里也给我,我都花不完的,可不能再要了。”白瑾辰将钱还给霍廷宇。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霍廷宇起身直接将钱塞进白瑾辰的上衣口袋里,“我妈给的是我妈给的,我给你的是我给你的。你不要也可以给素婉茹婉她们买点东西。夏天了,也给她们两都做点新衣服。” 白瑾辰红着眼睛感动的点点头。 第一卷008 白瑾辰的父亲去世后,白瑾辰的祖母,白家的老太太便说是白瑾辰的母亲霍青缘克死了自己的儿子,百般刁难他们母子四人,那段时日在白家的生活仿若地狱一般。霍青缘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子女回到娘家。 霍家家规严谨,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霍青缘一个女人,只靠着嫁妆要养大三个子女,得不到婆家的半点支持,这些年要不是有霍老夫人和陆静颐霍廷宇的帮衬,只怕娘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白瑾辰前脚一走,霍廷宇立马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的没有丝毫困意,不断的在房中徘徊走动,冲着门口大喊道:“满福,满福” “哎,哎,少爷,我来了,我来了”满福二十八九岁,人有些胖,穿着干净的白褂黑裤,笑的时候看起来憨憨的,可是那细长的眼睛里却透露着与他外貌截然不同的世故与精明。满福是南院的二管家,也是霍廷宇在霍家的眼睛和耳朵。 “你去,把最近的报纸都给我拿来。” “啊?报纸?”满福定住了一般站着不动,眨了眨眼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嘴巴也张得老大,怔怔的看着霍廷宇。多新鲜啊,他家的七少爷什么时候看过报纸了。 见满福发愣站着不动,霍廷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吼道,“还愣在那儿干嘛,还不快去?” “是是是”满福被吼的一激灵转身就跑。 “等等” 满福还没等走到门边就又被叫住了,躬身小心翼翼的瞄着霍廷宇:“少爷,还有事?” “你别找报纸了。你去和我妈说一声,到我的画库里把我画的那幅九吉扇面给我找出来明天我有用。然后你再去天顺斋给我定几盒糕点,也是明天要用的。记住一定要有凤梨酥和杏仁酥,像是什么枣泥、莲蓉之类的点心就不要了,她不喜欢吃太甜太腻的。” “她?”满福眼睛滴溜溜一转,心里有了大概她是谁了,但还是忍不住的问道:“谁啊?” “多什么嘴?”霍廷宇眼睛一瞪,“还站着干嘛?还不去?” “哦,哦,这就去,这就去”满福吓得心肝一颤小跑着出了门,他真不知道这又是谁惹到这活祖宗了。 不亲自看她一眼终归是不放心,霍廷宇苦笑,再傲的脾气最终也敌不过思念与担心,他这辈子是完了,但他甘之如饴。 ------- 顾家大宅,顾秉德的书房里。 顾秉德戴着眼镜嘴上叼着烟斗,仔细端详着手中的折扇,满口止不住的称赞:“好啊,真是好。怪不得铭辅兄一直夸你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这九只鸡(‘九吉’即‘久吉’)每一笔画的都是惟妙惟肖,形态各异。特别是这九只鸡的眼睛,各个炯炯有神真是栩栩如生啊。 这字体也是清俊超逸,既有云霞意气又抱泉石襟怀,果真是天才出少年,桓玄公后继有人啊。” 顾老爷子爱不释手的轻轻合上折扇,疑惑的上下打量着霍廷宇,“不过,你小子当真舍得送给我?” “看您老说的。若是我早知道您老在找这九吉图,我一早就给您送来了。” 顾老爷子面上不显心中却冷笑,真是个狡猾的臭小子,说谎都不打草稿的。年前的时候,他就曾使人过过话,愿用手中悯叹僧的‘三公度海图’换这九吉图,都没能成功,今天霍廷宇竟给他亲自送来了。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爷爷,爷爷”顾爱之一阵风似的跑进书房,甫一见到霍廷宇,顾爱之脸上一愣,随即兴奋的甜笑道:“廷宇哥,你怎么来了?” 人如其名说的便是顾家的女儿,顾家五位小姐的名字均是出自诗词典籍,每个人的名字便是她们的性格。 顾爱之,爱之,一名便是取自‘爱人者,人恒爱之’。 而顾凌之则是‘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 霍廷宇笑着说:“听说顾爷爷喜欢九吉图,我就给送过来了。” “哦” 虽说顾家五姐妹都是美人,但唯有顾敏之和顾凌之是最美最漂亮的,特别是顾凌之的美中还带有一抹英气。这么想着,霍廷宇觉得自己的眼光实在是好。霍廷宇打量了一番顾爱之,笑着说:“一个月不见,爱之妹妹可越发的标致了。” 顾爱之个子不高,但却很凹凸有致。 顾爱之抓着裙摆轻快的转了个圈,眼睛笑成了月牙形,“是不是比画报上那些摩登女郎还要漂亮?” 霍廷宇点头奉承道:“那是当然。如果你肯拍杂志画报的话,我想那画报卖得一定供不应求。” 顾爱之转身看向顾老爷子,娇嗔的弩了努嘴,“爷爷,你听见了没?” “哼”顾老爷子脸一板转向一边继续欣赏着扇面,不理会顾爱之。 霍廷宇眼波微转问道:“怎么?难不成有人请爱之妹妹去拍画报?” “可不是吗”顾爱之撅着小嘴不高兴的说道:“‘新女性’杂志请我们顾家姑嫂姐妹去拍杂志封面,可爷爷怎么都不许,说是不体面。还说自己是新派思想,新派的家庭呢,到头来还不是封建大家长,老顽固一个。” 霍廷宇以拳掩盖住唇边的笑容,心里无比赞成顾老爷子的英明,他只想把那个人藏起来不让人看见。不过,余光左瞟瞟右瞟瞟,霍廷宇想了想说道:“爱之妹妹,我觉得顾爷爷的想法也没错。那些画报上的女郎又怎么能和你们顾家女儿相比呢!” 顾爱之的眉头一皱,板起脸狠狠的跺了两下脚不高兴的说道:“哼,你也是个老古板。亏你还留过洋呢。简直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够啦”顾老爷子狠狠一拍桌子吓得顾爱之一哆嗦立时噤了声音,“我看你倒是越发的没有教养了。说说你跑进来是要做什么?” 顾老爷子生气,顾爱之也不敢再顶嘴,嘟着嘴抓着辫子轻声的说道:“我和姐姐嫂嫂们在花园里作画,输了的人要请大家看戏吃西餐,所以想请爷爷去给我们评评,看谁的画最好。” “评画?”顾老爷子捋着胡子,指着霍廷宇哈哈大笑起来,“有建希在,我老头子岂敢班门弄斧啊”。 “顾爷爷您这可是过奖了。”霍廷宇,字建希,是桓玄公陆铭辅按照陆家子孙的顺序给起的。因霍廷宇在字画上常留‘建希’,因此也被称为建希先生。 顾老爷子给顾爱之使了个眼色,“还不快请你廷宇哥去。” 顾爱之立即会意,拉起霍廷宇甜笑,“那就烦请大才子建希先生屈尊降贵去给我们评评了。画得不好你可不许笑啊。” 真是想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霍廷宇心中高兴不过面上却故作了一番推辞,便‘无奈’的被顾爱之‘强行’拉走了。 “爱之”趁着下楼只有两人之际,霍廷宇叫住顾爱之轻声的问道:“林伯翰还时常来吗?” “啊?你问那个笨螳螂啊?” “笨螳螂?” 顾爱之笑个不停,拢着手在霍廷宇的耳边悄声的说道:“是三姐姐给他起的。觉得叫他癞蛤蟆不雅。” 哦?霍廷宇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顾楠之的意思是林伯翰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那你二姐有没有说什么?” 顾爱之眨了眨眼睛打量着霍廷宇,疑惑的问,“你问这事做什么?” 霍廷宇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双手插在裤袋里,“也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而已。” “真的是这样吗?”顾爱之歪着头看着霍廷宇,“你都想知道什么?”上个月霍廷宇和林伯翰吵起来还将林伯翰气得昏倒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那就看你能告诉我什么了。”霍廷宇一脸高深莫测的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给顾爱之。 顾爱之打开信封眼睛瞬间睁得老大惊呼道:“小红仙的戏票?” “我求了大哥二哥好久都没有弄到,廷宇哥你竟然有五张。廷宇哥你是怎么买到的?” “仙人只有妙计。这够诚意了吗?如果你以后还想看他的戏说一声我立马给你送票。” “真的?” “骗你是小狗。”霍廷宇为人豪爽讲义气,三教九流的朋友的都有,小红仙便是他的好友,所以几张戏票于他来说很轻松。 霍廷宇挑了挑眉,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问道:“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嗯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得了好处,顾爱之立即对着霍廷宇招招手,霍廷宇太高所以只能弯下腰来听。 “那个笨螳螂是来过几次,可我二姐腿伤了就没见他,还要下人说她不在家去了秋园养伤呢。” 不见最好,霍廷宇轻咳了咳用拳遮住唇边的笑意,看来林伯翰在顾凌之的心中也没多重。可既然不重要又为什么要维护他? 秋园曾是大清时一位亲王的王府花园,后成为庄家的宅院之一,因秋冬的景色格外美丽故而也被称为‘秋园’。顾老夫人庄氏过世后便将这宅院留给了顾凌之做陪嫁。 霍廷宇看着在前头如同一只鸟儿似活泼的顾爱之,心想,还是要找机会笼络一下顾楠之,那才是在顾家除了顾敏之之外,对顾凌之有影响的姐妹。顾爱之还是太小了,不可靠。 霍廷宇和顾爱之前脚刚走出大厅,后脚一个人影从楼梯拐角处走出来。顾嘉杰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冲着霍廷宇的身影邪肆的挑了挑眉。 第一卷009 顾家姑嫂的小聚会就设在花园里靠近喷水池的位置,有了喷水池源源不断的水汽,也使空气清凉湿润了不少。 二少奶奶潘燕婉捏着朵海棠花娇笑,“我与你们打个赌,一会儿爷爷来,一定是大姐的画胜出,你们信不信?” 顾楠之坐在一旁的大理石圆桌边,双手撑着下巴,“可我们今天是要评最差的那个啊!” “诶呀”潘燕婉佯装一脸愁容的叹息,“今早醒来我的右眼皮就跳,看来要破财啊!其实啊,我原就是打算好好请姐妹们乐一乐,一会儿你们吃得少了,我还不高兴呢。”顾家的二少奶奶潘燕婉是个十足的人精,最会调节气氛,一颗七巧玲珑心能言善道左右逢源。 大少奶奶何信芳温婉的笑道:“你倒是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潘燕婉虽是出生官宦之家,但却是旧式家庭,主张女子无才便是德,她未出嫁时也不过是识得一些字会算算账而已,于琴棋书画上并不精通。 顾敏之:“你便是输了我们也不好使劲下手啊,要不等二弟回来还不得心疼死,怪我们不会怜香惜玉苦了他娇滴滴的媳妇。” 顾敏之与顾家二少爷顾嘉远是一对龙凤胎姐弟。虽是一样大,但顾嘉远对这个姐姐却是绝对的敬重,潘燕婉爱屋及乌对顾敏之也向来恭顺。 面对众人哄笑潘燕婉也不怕羞,两手掐腰一脸得意的笑着说:“你们就笑吧。我家那口子是没什么好,可就是缠我缠得紧!” “妹妹们都还在呢!说什么胡话。”何信芳轻点潘燕婉的额头道:“你这泼辣的性子啊,真是将二弟吃得死死的。”比起二少奶奶潘燕婉的八面玲珑,大少奶奶何信芳则温和内敛的多。 “你们快看啊,我把谁带来了?”顾爱之率先欢快的跑了过来,指着身后的霍廷宇。 顾凌之瞥了一眼来人,微微变了脸色,但却依旧不动声色的坐着。 “呦,这不是霍家七少爷吗?这可有日子没见了,真是难得的稀客啊!”潘燕婉眼珠一转,笑嘻嘻的说:“我说么今儿个喜鹊怎么来回叫呢!原来是有贵客临门啊!” “二嫂,你不是说今儿右眼皮跳要破财请客吗?”顾楠之起身给霍廷宇让座,也不忘打趣潘燕婉。 “三妹妹这就不懂了,我是眼皮跳完喜鹊叫,这就叫贵客迎门。” 众人皆恍然大悟的点头。 霍廷宇直接坐在了顾凌之的身侧,无奈的摇摇头看着潘燕婉道:“我说二嫂你的这张巧嘴,那可比喜鹊的叫声好听多了。难怪二哥从来都不出去听曲儿,原来是家里的曲更好听。” “那是,我都是单独给他唱。” 众人又是大笑。 髙怜心倒了杯茶,放在霍廷宇的面前,“霍七哥,喝茶”,放下茶盏髙怜心便立马脸颊通红的躲到了顾菁之的身后,只是那含羞带怯的目光却一刻都未曾离开过霍廷宇。 霍廷宇看向顾凌之,自他来之后,顾凌之始终都是神情淡淡的,一言不发。霍廷宇心中无奈,这是还生气呢。外人只见顾凌之大方得体,可从小到大,霍廷宇见到更多的是顾凌之和自己使小性子,撒娇。 霍廷宇弯身敲了敲顾凌之裹着石膏笨拙的右腿,看着顾凌之似雪如玉般的脸盘戏谑道:“我说,顾二小姐,这才一个月不见怎么还变成‘金鸡独立’了?莫不是这是时下最流行的?” 顾爱之一拍脑门,“廷宇哥你还不知道呢,我二姐的腿可是英雄救美造成的。” 霍廷宇剑眉一挑,“英雄救美?” “嗯”顾爱之抓着辫子说:“二姐的女学生差点摔下楼,是二姐及时抱住了她,多英勇多高尚的行为,救人一命,难道不是英雄吗?” 顾凌之在美国学习医学,顾家家风开明,鼓励女孩多读书出去工作见世面。顾凌之留洋回来之后在一家德国人开的教会医院做医生,余下的时间便在女子中学教授英文。 霍廷宇嘴角微挑讥诮道:“哪个英雄会把自己给弄伤的?会受伤的那都不是英雄是不自量力是笨熊!” “笨熊?”顾爱之笑得直不起腰,“廷宇哥,也就你敢这么说我二姐。” 顾凌之瞥了眼霍廷宇,手中把玩小巧的湘妃竹折扇轻轻的拍打着手心,目光悠远看着不远处的喷水池,“霍七少此话当真?受伤的都不是英雄?是不自量力?是笨熊?” 霍廷宇的眼皮一跳,敛起笑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只听顾凌之缓缓的说道:“我还记得六岁那年,胡家的老太太过八十大寿,有几个英勇的少年为了救那胡家的小孙子结果掉进了......”顾凌之点到即止,偏着头灵动的大眼狡黠的看着霍廷宇,霍廷宇被她看得脸刷的一下就红了,“霍七少,你说是不是不自量力且还是笨熊?” 胡家是旧四家之首,是安城的第一显赫的世家,子孙繁盛,比霍家顾家还要有名。 胡家老太太出身高贵,又曾是敕封的三品诰命夫人。所以当年胡家老太太过寿时,全安城数得上的名流世家悉数到场。霍廷宇那时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与一大帮的男孩子们满院子里疯玩捉迷藏,胡家四岁的九少爷一时兴起爬到了树上躲起来,结果吊在树枝上下不来,那树枝又高,下面便是荷塘,吓得年幼的胡九少爷哇哇大哭。 胡家的六少胡致燮、霍廷宇、陆家九少陆定文与几个小男孩闻声赶过来叠罗汉的相救,最后人没有救下来了,救人的连同被救的却全都掉到了荷塘里,那荷塘本就是胡家废弃已久的了,浑浊不堪还臭气熏天,结果几个向来高雅的公子哥都裹了一身的臭泥,面目全非,连辨认都辨认不出,搞得人人避之不及,着实是难堪。也不知是谁开了句玩笑,说是胡老太太过寿,玉皇大帝派下了一群泥猴来贺岁,惹得众宾客大笑不已。 顾爱之见顾凌之故弄玄虚停下来不讲,好奇的催促道:“掉进了那里?掉进了哪里?那几个少年都是谁?莫不是有廷宇哥?” 霍廷宇清咳了一声,脸色微红神情也有些不自然,转移话题道:“不是要我来评画吗?画呢?” 顾敏之和何信芳年幼时也都随家人去参加过胡家老太太的寿宴,故而都是了解当年的事情的人,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当时那几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小少年惨不忍睹的一幕,皆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顾鸿永甫一进入书房,便见顾老爷子负手而立站的在窗边向外眺望,“父亲在看什么?” “回来了!”顾老爷子转身看了一眼顾鸿永继续看向窗外,“在看那只别扭的蜜蜂到底能不能把我们家那朵最漂亮的花给采走!” 顾鸿永走到窗前与顾老爷子并肩站在一起,看向窗外,顿时眉头微皱,“父亲是说霍家的老七?” “看看吧”顾老爷子将手中的折扇递给顾鸿永看。 顾鸿永打开扇面眼睛一亮,“九吉图?” “是啊”顾老爷子坐下来笑道:“说是刚听说我喜欢这九吉图,就给送来了。” “呵”顾鸿永收起扇面摇头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是啊”顾老爷子点燃烟斗吸了一口,“从小看着他长大,他当我们是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呢,竟拿这蹩脚的借口来糊弄我老头子。”霍廷宇自幼便是个话不多的孩子,外表又是一派的温润如玉谦谦公子,但那也只是表象,顾老爷子知道真正的霍廷宇天资聪颖又城府极深,对顾凌之尤为的在意与霸道。 “嘉志那边的分厂怎么样了?” “嘉志来电话说船厂的筹备都差不多了,已经开始接第一批订单了,不过因为要和美国人签约的事,所以还要再等等。” “嗯”顾老爷子满意的点点头。 顾嘉志,顾鸿永的长子,出生于英国伦敦,在英国伦敦大学学习工业和经济学,回国后,进入了汇丰银行成了董事会成员,还与留学美国归来的工程师郭长树一起筹备开设了新型的造船厂,如今已经开设第二家分厂了。 “嘉志一向都做得很好”稳重有魄力的长孙一向是顾老爷子的骄傲,再望向窗外的花园,顾老爷子又皱了皱眉叹息的说:“嘉远性子有些跳脱还缺乏历练,原本嘉志与敏之凌之我是最放心的,可如今,凌之却是我最担心的了。” 第一卷010 “你与凌之谈过没有?这天天的送花传出去终归是不好。”顾老爷子只要想到每天准时准点送进来的玫瑰花便觉得头疼。 “还没有,我想等到凌之的腿好一些了,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和她谈一谈。” “凌之的腿”顾老爷子眼神微眯,“怕也是为这事给‘伤’的。” 顾鸿永立时明白了顾老爷子的弦外之音,不赞同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如今这局面不反而是弄巧成拙了!” “想来凌之也是无奈之举。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本是好事,可这世道时局谁又说的好呢?且无论是陈家还是赵家我都不看好,虽说都是权势鼎盛的人家,但那样的家庭以凌之的性格并不适合。三妻四妾的,可给不起我凌之的幸福。” 顾鸿永默然,莫说顾老爷子不会同意就是他也不会同意。顾凌之和顾敏之是顾家女儿中最出色的,美貌聪慧又才华横溢。但龙生九子各不相同,比起顾敏之的精明、大胆、果决如带刺的玫瑰一般,顾凌之却如空谷幽兰一般,低调而空灵也更加倔强有主见。如今顾凌之的婚事成为了顾家、顾鸿永最大的心病。比起权势滔天的人家,顾家即便富甲一方可也还是落了下乘。 “季家那小子你可与他说了?” 顾鸿永垂头叹息一声道:“说了,不过他执拗的很,只说他想见凌之一面,我与他说要守当年之约,我们顾家出手相帮青联帮、帮他,要的就是他从此远离凌之。但我瞧着他实在是固执,不到黄河心不死。”每日看到季汶峰雷打不动的守在家门外,顾鸿永就觉得,顾凌之腿受伤不方便出门真是极好的。 “那小子也算是有些魄力”从不谙世事的少年,长成青联帮独当一面的当家人,只可惜,终究是不同路的人。顾老爷子食指点了点桌面严肃道:“无论如何,凌之的婚事今年内必须定下,以免夜长梦多。季家那小子不足为患,凌之是聪明的,拿得起放得下,她不会再与季汶锋有关联的,况且还会有别人出手处理他的。” 顾鸿永与顾老爷子心领神会相视一笑。 “父亲,我觉得林伯翰就很好,他虽然家世清贫些但为人正直,少年就素有才名,性格温和,为人上进,思想也不不迂腐,如今在大学里教书。我看他待凌之很真心,之前他曾与我恳切的谈过真心的仰慕凌之,希望可以娶凌之为妻。” “竹门对木门,门不当户不对。况且他们两人性情就不合适。”顾老爷子板着脸道:“你倒是活得迂腐了,竟也想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可你便是再心急也要问过凌之是否喜欢。 凌之是有主见的,性子外柔内刚,何况我观她对林伯翰并无好感,那林伯翰几次三番的来家里找她,想来也是碍于礼貌不能直说拒绝他罢了。可你身为父亲怎也如此粗心?这世道眼瞅着是要乱,那林伯翰手无缚鸡之力,又无家世可自保,这样一届教书先生岂有能力保凌之一世无忧?” “你母亲过世时曾交代我,一定要给凌之找个如意郎君,否则来世她都不会再见我了。” 顾老爷子一生挚爱的妻子,顾鸿永的母亲庄老夫人生前最是偏疼顾凌之,临终前,曾留下遗嘱,庄家的所有产业都留给顾凌之做为嫁妆。 顾鸿永见顾老爷子并不看好林伯翰,自己思量一番也觉得林伯翰不是合适的人选,想自己真是一叶障目糊涂了,之前只希望女儿能找到个真心待她之人可以夫妻琴瑟和鸣,却忽视了女儿的感受和林伯翰为人能力的问题。 顾鸿永越想越觉得自己惭愧,“父亲,那,对于凌之您可有合适的人选?” 顾老爷子笑而不语的望向窗外。 “父亲是说他?”顾鸿永诧异的看着顾老爷子,脸上的神情很是不认同。 顾老爷子微微颌首,“都是别扭的孩子。” 顾老爷子对任何人都没有说过,其实由始至终,在他心里,霍廷宇都是最满意的孙女婿人选。 霍廷宇的精明才真正是深藏不漏的。 当年季家遭难固然是梁家出手造成的,可梁宝珠毛躁的性子是定然想不出那釜底抽薪狠辣主意的,而且当初梁宝珠找他却不是找顾鸿永将是季汶锋绑架的顾凌之事全盘说出,又说出季汶锋觊觎顾凌之。可见那真正的幕后推手对顾家的了解,最后事实也正如顾老爷子所料的,从那以后,顾老爷子便对霍廷宇更加刮目相看。 人总是喜欢聪明又善良的,但善良是有度的,一味的善良并不总会获得人们的赞赏尤其是顶天立地办大事的男人。 男人真正的魅力就在于他的城府智慧谋略,可以掌控大局,面面俱到,但却秉持着内心的良善可以做到收放有度,即便危机之时,也可以保家人全身而退。这样的人哪怕他使阴谋诡计亦让人真心折服。在顾老爷子心中,霍廷宇无疑便是这样的人。 顾鸿永却眉头紧蹙,他并不同意顾老爷子的看法,或者说是他并不看好霍廷宇,这倒也怨不得顾鸿永,谁叫霍廷宇是花边新闻的常客,霍鸿永嫁女不求女婿权势滔天万贯家财,只求对女儿一心一意,婚后可以鹣鲽情深。可在顾鸿永看来,霍廷宇却并不是个合格的人选。 花园中,一开始为了防止顾老爷子的“亲疏远近”,所以顾家姑嫂几人,在画作上都没有署名,只是写几个字或提了诗词。 霍廷宇随意翻翻看看,翻到了一张牡丹图,嘴角瞬间微不可察的向上翘起,这字还是他手把手教的呢,这么多年竟也没有多少改变。 霍廷宇轻咳了咳故意说道:“这幅芍药画的好。” 顾爱之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廷宇哥,我们家院子里可没有芍药,那分明是牡丹啊,你看那还有诗作呢。” “落尽残红始吐芳,佳名唤作百花王。竟夸天下无双艳,独立人间第一香。五代,皮日休的诗。呵,若是不看这诗,我还以为这画的是芍药呢。”霍廷宇的余光不着痕迹的瞥向顾凌之,见顾凌之微微白了脸色敛起笑容,霍廷宇莫名的觉得心情大好。 也许喜欢一个人便是这样,无论你是高兴还是生气,都希望这一切只与我有关。 “诗是好诗,不过这牡丹画虎类犬。这是谁画的?” 髙怜心幸灾乐祸的看了一眼顾凌之得意的说,“是二表姐” “哦,难怪!” 难怪?顾凌之秀眉微蹙,暗自恼怒的瞪了眼霍廷宇。难怪什么? 霍廷宇潇洒的脱下西装,将衬衫两袖挽到手肘,铺好宣纸、镇尺、沾墨动作一气呵成,不消一会儿,一朵朵栩栩如生的牡丹便跃然纸上,还有两只惟妙惟肖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翩飞舞,霍廷宇分别用隶书写下‘富贵花开’,以及瘦金体字写下‘牡丹奇擅洛都春,百卉千花浪纠纷。国色鲜明舒嫩脸,仙冠重叠剪红云。’ 顾敏之一直站在霍廷宇身侧观看者,“是北宋范纯仁的诗。” 霍廷宇从西装马甲的口袋中拿出刻有‘建希’二字的篆书印鉴盖在了下面。 何信芳也是精通琴棋书画的才女,忍不住赞赏道:“画好字好印好,三绝!怪不得外面的人都说若能得建希先生的一张墨宝、一块印鉴就是千金散尽也是值得的。” “廷宇哥,这个印可真好。”听完何信芳的话,顾爱之立即拿起霍廷宇的印鉴,爱不释手的把玩着,一双眼睛都在放光。 潘燕婉笑着打趣道:“呦呦呦,我的好妹妹啊!你可真识货,你知道霍七少亲手雕刻的印鉴外面都是什么市价了?没听到大嫂说么‘千金散尽’,你就是有钱求都求不到一个呢!” 顾爱之撅着嘴道:“那是外面的人,是别人,我们和廷宇哥可是自己人。廷宇哥,什么时候也送我一方印?” “你可真不贪财”霍廷宇哭笑不得的看着顾爱之,前有戏票,现在又要印鉴。 顾爱之笑得像个志得意满的小狐狸。 潘燕婉不知霍廷宇与顾爱之之间的交易,但却别有深意的看了眼紧抿着双唇端坐着的顾凌之,又意味深长的看着霍廷宇,笑道:“可不就是像爱之妹妹说的么,咱们和霍家七少自然是自己人了,安城人谁人不知我们两家的交情,就跟一家人一样。”精明的潘燕婉早就捕捉到霍廷宇与顾凌之之间的一丝苗头,也没有错过霍廷宇那一直瞥向顾凌之的眼神。 “二嫂,你的嘴我是怕了。爱之,你若是听话,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送你什么样的。” 顾爱之连连点头,听话是怎样的听话?自然是做他霍廷宇在霍家的耳朵和眼睛看住顾凌之的一举一动。这样的交易,顾爱之很愿意做。 顾爱之竖起三根手指保证道:“一定一定。我们说好了的,谁反悔了就是小狗。” 霍廷宇满意的微微颌首。 霍廷宇将画好的画铺在顾凌之的面前,“顾二小姐,看到了吗?这才是牡丹。” “画得可真好啊!”髙怜心一脸崇拜的看着霍廷宇,眼神温柔的好似能滴出水来,娇声的说道:“七哥,你什么时候也可以教教我?” 第一卷011 潘燕婉被高怜心的声音激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脸上原本带笑的表情都凝固住了。 片刻之后,潘燕婉用帕子遮住唇角边的冷笑,鄙夷的白了一眼髙怜心。心中不屑的冷哼,七哥?她还真敢叫。 霍廷宇根本没有注意到髙怜心,而是扬着下巴一脸得意的看着顾凌之说:“这幅画我就送给顾二小姐了,也好知道什么是牡丹什么芍药。免得以后外人知道你顾二小姐牡丹芍药不分,到时候有辱你才女之名可就不好了。” 顾凌之看都不看画,依旧冷着脸,“我要它做什么?牡丹芍药我分得清分不清又如何,于我这大俗人而言不过是花而已,不像您霍七少,万花丛中过,自然有那可辨真伪怜香惜玉的心。您分得清就好。” 其他人听不出这话是什么意思,但霍廷宇心里却跟明镜一般透彻,这是话里有话借机讽刺呢。 霍廷宇剑眉微挑,看来这不仅是为之前因林伯翰吵架而生气了,而是因为他给‘白牡丹’赎身的事让她知道了。 霍廷宇第一次觉得安城这些好事的小报让人厌烦。 霍廷宇有些头疼,觉得花园里的这些人真是碍眼极了,若是只有他和顾凌之他便可以放下身段好好哄哄她,向她解释清楚。哪怕就是让她像小时候那般打两下出出气也是好的。只是顾凌之一直冷着脸,也让他有些拉不下脸。 霍廷宇风流、放荡不羁回国这两年常流连烟花之地,是堂子里的头牌‘白牡丹’入幕之宾,裙下之臣。 ‘白牡丹’是安城的第一名妓,多少显贵一掷千金就只为能目睹一眼‘白牡丹’的风采。 但传闻‘白牡丹’只钟情于霍廷宇,甚至不惜为此拒绝了很多的高官显贵,而前不久霍廷宇一砸千金为‘白牡丹’赎身一事更是轰动全城。霍廷宇心中无奈,也有苦难言,可此时让他真正生气的却是顾凌之不相信他,从不知他的心意。 “二小姐,二小姐” 就在气氛正僵持着,门房小锦抱着一束玫瑰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小锦虽说话结巴但人却很机灵,花园中古怪的气氛让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忐忑不安的僵站在原地,懊悔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 而高怜心却笑小锦进来的真是时候,“我就说今天家里好似少了点什么,原来是少了玫瑰花。二表姐,这送花的人还是准时。” 霍廷宇闻言阴鸷的双眼倏地狠狠的瞪向小锦怀中的玫瑰花,玫瑰花红色如血一般的颜色刺痛了他的眼睛,更刺痛了他的心,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一般。 “呵,难怪顾二小姐不看不上我的牡丹图,原来是有真玫瑰啊!” 顾凌之紧抿着双唇气得脸色煞白,手心里攥紧扇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髙怜心的目光一直就未曾离开过霍廷宇,她看得清楚,霍廷宇那深邃的目光每每看向顾凌之时都饱含深情。 霍廷宇的眼中只有顾凌之,也只看得到顾凌之,这个认知让高怜心嫉妒的发狂。 高怜心一派天真羡艳的拉着霍廷宇的手臂说道:“霍七哥,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每天都会有人来家里给二表姐送花送礼物呢,可羡慕人了,我都还在想究竟是哪位优秀的先生送来的呢。二表姐可真是好福气呢。现在外面的好多人都说二表姐的好日子不远了呢。” “高怜心,你给我闭嘴。”顾敏之瞪着眼睛厉声呵斥道,“简直是胡说八道。” 顾敏之冰冷的视线狠狠的瞪着髙怜心,温婉的笑容也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狠决的警告。 来顾家十几年,髙怜心一直都有些怕这个大表姐,但是想到霍廷宇,想到自己,高怜心也顾不上害怕了,梨花带雨怯怯的看着顾敏之,委屈的说道:“大表姐,我也没说错啊,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二表姐有一位天天送花表达爱意,与二表姐两情相悦的先生了。” “哎呦,我说你们这些小姑娘啊,就是那些话本子小说看多了,整天情啊爱啊的乱想。”潘燕婉扭着腰走到髙怜心的身边,微笑着亲昵的挽上高怜心的胳膊,可手却在暗中不着痕迹的掐住髙怜心胳膊,尖尖的指甲狠狠抠着高怜心胳膊内侧的软肉,将她拽离开霍廷宇的身边。 高怜心疼得脸直抽搐,想叫却不敢叫出声来。 高怜心的识相让潘燕婉满意的笑了笑,但手却依然狠狠的掐着高怜心的胳膊。 潘燕婉爽朗的笑着说:“人家女学生送花送礼物的,可既是感激咱们二妹妹救命之恩,又是对咱二妹伤了腿表示歉意,要不是二妹救了那女学生,那女孩还不得破了相,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啊。 这有些人啊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总要想尽办法给人泼点脏水好像心里才舒坦似的。要我说啊,这新派开放思想倒不如过去清朝那会儿的封建闭塞了,总是无端的生出许多的是非,造谣生事。怜心你读了这么多书,以后可不得听风就是雨的胡说了,免得要人笑这学堂都白上了,嘲笑你自小教养不严。既然在咱们顾家,你就要学会明辨是非才行。” 潘燕婉可不比何信芳温婉体贴含蓄,不待见人时说话尖酸刻薄的总是不留情面,让人下不来台,一句直白又鄙夷的话让高怜心再不敢多言,浑身气的直哆嗦。 潘燕婉的话深深刺痛了高怜心心底深处的卑微。 霍廷宇又怎么会看不出潘燕婉这是在唱戏为顾凌之解围,但顾凌之好似没事人一般,始终是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任何人的话,都仿若没听到与她无关一般,自顾自低头摆弄着手中的湘妃折扇让霍廷宇看着感觉自己胸腔的那股气要爆了一般。 即便这一个月他没有登门,但想也是知道的,顾凌之自回国之后,顾家就没有一天是清静的。每天都有人打着与顾家沾亲带故的名号登门,为的就是能够求取首富之女、安城最美的名媛。霍廷宇之前从没有把那些人放在眼里,但是现在他要好好想想了。 霍廷宇理了理衣袖拿起西装搭在肩上,冷冷地说:“看了真玫瑰还是白牡丹好”,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花园。 顾凌之的镇静在一瞬间被撕开,不过当着众人面却不能发作,只能暗自生闷气,气得紧咬住后槽牙,拼命的控制着自己差一点就将手中的折扇掰折了。 “霍七哥,七哥,你等等我......,潘燕婉你放开我,潘燕婉你快放开我。”髙怜心心急的想要去追霍廷宇,却被潘燕婉越发桎梏着一时间根本挣脱不开。 竟敢直呼她的名字,潘燕婉柳眉一挑,下手更不客气,手上越发的使劲。 潘燕婉铆足了劲,高怜心瘦弱的身体便是使了全身力气也没能挣开,梅丹想上来帮忙,却被小锦双臂一展给挡住不敢上前。 梅丹瞥见顾敏之看向自己的眼神,顿时打了个冷颤,立即低下头不敢再上前一步。 高怜心无助的望着霍廷宇消失不见的背影,终于心急得哭了出来。 潘燕婉掐算着时间,直至确定霍廷宇离开了顾家,才猛地毫无怜惜的一把推开高怜心。 高怜心被推的狼狈跌倒在地,却顾不得计较,跌跌撞撞的站起身不管不顾的便追了出去,但却再见不到霍廷宇的身影了。 髙怜心忍不住哭了出来失魂落魄的回到花园,双眼怨恨的瞪着潘燕婉。 潘燕婉鄙夷的嗤笑一声,蛮不在意的理了理身上褶皱的旗袍,给了何信芳顾敏之一个眼神,三人相携离开了花园。 顾敏之:“凌之,你的腿不能久坐,也早点回房休息吧。” 顾凌之点点头,她早就不想在这里待了,“秋丽,扶我回房吧”。 秋丽和顾楠之一左一右的扶住顾凌之撑着桌面站起来。 梅丹从小锦的手中抢过玫瑰花,拦在顾凌之的面前,神情倨傲的问:“二小姐,这花怎么办?” 顾凌之秀眉微蹙,很是奇怪的看着梅丹。 秋丽的小脸一板,生气地推开梅丹,掐着腰说道:“表小姐那么羡慕喜欢,表小姐就留着吧。免得让人说长在顾家却连玫瑰花都没见过,还竟信外人胡说八道以讹传讹。” “住嘴,秋丽” “哦”看到顾凌之不悦的神情,秋丽立马像个犯错误的孩子低下头,只是嘴服心不服,小嘴撅的老高,紧紧的抱着顾凌之的胳膊。 “二表姐”髙怜心小心翼翼的拿起桌上的牡丹图,“这画?” “你那么喜欢想要就连同玫瑰花一起留着吧。”顾楠之有时真是奇怪高怜心的脑子里究竟装了什么,在爷爷和父亲面前就会装可怜给她们使绊子,可面对她们又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这样的人,就是想让人疼也疼不起来,尤其是还惹毛了大姐顾敏之和二嫂潘燕婉,顾楠之真想说一句,自掘坟墓。 顾凌之叹息一声无奈的摇摇头带着顾楠之和秋丽离开花园。 上一刻还热闹的花园,不肖一刻就只剩下髙怜心和梅丹两人。 离开顾家的时候,霍廷宇特意在顾家大门口抽烟停留了片刻,余光瞥见季汶峰就藏身在巷子口,这么久了竟然还没有离开。 每天一束玫瑰花,霍廷宇不作他想,只会是季汶锋,论财力,林伯翰不过是个穷教书的,根本无力负担。 林伯翰,他并不放在眼中,但唯有季汶锋才最头疼,这些年每每想起季汶锋与顾凌之的那段情谊,都会让他压不住心中的怒气。霍廷宇踩灭烟蒂,看来他有必要再找梁宝珠好好谈谈了。 第一卷012 二楼的小花厅里,潘燕婉抱着刚睡醒的女儿顾若慈轻哄着,笑看四岁的顾圣哲和五岁的李蓁蓁围一起叽叽喳喳的拼七巧板。 “咱们这位小表妹啊,可真是个心高志远的人物。当她那点心思咱们谁看不出来呢。”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孤女也敢对她甩脸色直呼其名的,潘燕婉想起来便觉得膈应。 出身官宦世家又精明强势的潘燕婉,最是看不上髙怜心那种整日装作楚楚可怜,心高气傲又却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小家子气的人。 何信芳也摇头叹息的说道:“今天她做得是有些过了,原来还算聪明的孩子,这几年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 潘燕婉撇了撇嘴鄙夷的说:“这还用问吗?等不得了,要自己挑夫婿。怨恨咱们顾家薄待了她,真是不知道自己的骨头有几斤几两重。要不怎么说血脉相承呢,长在顾家,却跟高家那些不着调的坏胚子一个样,看着就让人恶心。” 顾敏之将怀中闹腾的要下地的三岁的儿子李枢齐放在地上,冷冷的说道:“都随便她,原以为她会是安分守己,没想到却是个挑事的。她暗地里欺负楠之也就罢了,我就当她是小女孩间的争执。但是她千不该万不该攀咬凌之。 如今凌之的事是家里的头等大事,现在时局不明,安城各方势力都有,一个不小心,不要说是凌之,就是整个顾家都会陷入万劫不复。连家里的下人都明白的道理,她可倒好,专挑不该说的说。” 若说髙怜心不是故意说出有人送花追求顾凌之的事,顾敏之是绝对不相信的。 顾敏之并不是单纯不谙世事养在深宅的贵妇人,她的丈夫是出身显赫世家的外交官李逾明,因着经常与政治权利打交道,顾敏之比一般人对政治的嗅觉更敏感。 在顾敏之看来顾家看似家大业大人人巴结,但是离政治权利中心太远了。而安城如今又是几方军阀势力的必争之地,顾家若是想要在乱世中保全自己,那么每一步都要步步为营,小心为上。 何信芳:“按道理说怜心也已经不小了,眼瞅着就要十九了。这一两年母亲也给她相看了不少青年才俊,只是她都不满意,说是要再多读几年书,还说楠之是姐姐,楠之不嫁,她就不嫁。母亲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是姑母留下唯一的血脉,做得好倒没什么,可做得不好总是要落下口舌的。如今想来这也不过是她的借口,她怕是早就有想法了。只是那霍家,又岂是她可肖想的。” 霍家传世几百年,不仅是根基深沉子孙昌盛,而是名副其实的簪缨世家,权贵清流。光是在清朝,霍家正三品以上的文官、武官就出了不下七八位,而这一代霍家当家人霍家老爷子本身又是极其重视家世门第,与霍家联姻的,无一不是非富即贵或是出自书香门第的。高怜心的家世在霍老爷子眼里根本就不够看。 髙怜心对霍廷宇痴迷的眼神,潘燕婉和顾敏之看得清楚,就是何信芳也看得清楚,正是因为清楚,才更加觉得髙怜心的自不量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霍廷宇是故意将牡丹说成是芍药,分明就是想气气顾凌之。可髙怜心却偏偏不识相,或是说她分明就是故意的。无论是哪一种,高怜心都走错了想错了。 潘燕婉:“大姐,我觉得最好是阻止高家的人再来看高怜心才是紧要,每一次高家的人来,尤其是她那个姑姑,都要来挑拨敲诈一番。这顾家对高怜心再好也禁不住长年累月的挑拨。何况高怜心本就是那么个黑白不分的白眼狼性子。高家人要是真对她好,当初又怎会不收留她反而卖进堂子里不管不顾的。说什么情非得已自顾不暇,分明就是唯利是图。远香近臭,是我们顾家念着血缘亲情养育她,现在没功劳也没苦劳,在她眼里还成了罪人。而高家人呢,那才是真正的亲人。” “我知道了,我会找机会再与爷爷谈怜心的事,也辛苦大嫂和弟妹多留意一些合适的人家,不管怎样这也是为了顾家。” 顾敏之性子果断刚烈,在顾家有着绝对的长女风范,她的意见时常能够影响顾老爷子和顾鸿永的看法。何信芳、潘燕婉点点头心中了然,髙怜心这一次真的是触了顾敏之的逆鳞了。 三楼顾凌之房间的小客厅里,顾凌之与顾楠之刚刚结束了一盘棋局的厮杀。 顾楠之拱手开心的笑道:“二姐,承让承让了。” 顾凌之放下棋子,叹息道:“这局输得不冤,三妹如今真是棋艺精湛。想当初你的棋艺还是我启蒙的。” 顾楠之扬着下巴骄傲的说:“我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顾家姐妹历来感情深厚,是一个带一个的长大,正如同顾敏之带大顾凌之一般,顾楠之也是由顾凌之带大的。彼此之间感情非比寻常。 “二小姐、三小姐吃点心了。”秋丽端了点心盘放在茶几上看向棋局,“咦?看样子是二小姐输了。” “是啊,姐姐今天可是一直在输呢。”顾楠之一语双关道,想起霍廷宇评画顾楠之就忍不住想笑。 顾楠之拿起点心疑惑的问道:“是凤梨酥和杏仁酥,都是二姐喜欢吃的,这是谁买的点心?二嫂吗?”在顾家,潘燕婉最是喜欢逛街应酬,时常买些好吃好玩的回家分给众人。 秋丽摇了摇头,“是霍家七少爷带来的。张妈说让大家都分了,我看有小姐们喜欢吃的就多拿了些。” 顾楠之向来把秋丽当做妹妹看,拉着秋丽坐在身边一起吃,“这霍七还真是懂得如何讨女人喜欢。拿的都是二姐喜欢吃的。” 顾凌之瞪向顾楠之,顾楠之吐了吐舌头。 顾凌之:“母亲哪里都送了吗?” “送了,太太留了桂花糕。二位少奶奶和大小姐分别留了些小少爷小小姐们爱吃的蛋黄酥和沙琪玛。四小姐和五小姐出去看戏了还没回来,至于表小姐哪里......” 顾楠之皱了皱眉不耐烦道:“她又怎么了?”楠之觉得这个高怜心,一天天的总让人心烦。 在顾家,比起潘燕婉对髙怜心的不喜;顾敏之、何信芳的不冷不热,顾凌之的淡漠;顾楠之对髙怜心的态度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厌恶了。 秋丽撇了撇嘴说道:“分点心的时候梅丹去得晚了,就说挑剩下的她们不要,然后就没拿。” “呵,这下又能到父亲那里诉苦了。真可怜呐!”顾楠之翻了下白眼,嘲讽道:“这些年梅丹在顾家倒是比主子更像是主子了,平时就没少使坏撺掇髙怜心。若她不是从高家带来的,我准把她赶出去,分明就是个搅事精。” 顾凌之放下茶杯摇头道:“晚饭就没吃,点心也不拿,传出去始终是不好。” “二姐你管她做什么?她就是羽化登仙也与我们无关。你忘了她刚才是怎么造谣生事说你坏话的了?” 顾凌之刮了一下顾楠之的鼻子,“你难道想顾家落一个欺凌孤女的文章?前两天才说过你,这是又忘了。怜心那点子心思谁看不明白?根本不足为俱。” 在顾家,顾凌之与髙怜心接触的时间最短,髙怜心来到顾家没多久,顾凌之就随顾嘉远去到英国留学了。 归国的半年相处中,顾凌之发现髙怜心是一个敏感多疑,自尊心极强,却又偏执、执拗的女孩。但是今天花园里的事,顾凌之却觉得,这个身世可怜的小表妹,又怎是一个蠢字了得。 顾凌之想了想说:“秋丽,你去和张妈说,以母亲的名义做些粥给怜心送去,就说再没胃口也要顾忌身体吃些东西。不管她如何,可我们既做为主人,也要做足了照顾亲戚的样子。东西送到了,至于她吃不吃就不是我们能管得了,事情传到爷爷那边,我们也不理亏。” 主人照顾亲戚?顾楠之抿着嘴笑了。 秋丽嘟着嘴不情愿的点点头。她是极不喜欢这个表小姐的,明明身份是个小姐,可行为处事还不如她们下人得体,总是使小性子。 秋丽是孤女但自小在顾凌之身边长大,顾凌之留洋期间便一直跟着顾楠之,这些年的耳濡目染,秋丽虽谈不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是在学识教养上也比得上一般的闺秀。因此,秋丽更是看不明白这表小姐平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二位小姐”张妈端着新鲜切好的西瓜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秋丽蹭的站起来开心的挽着张妈的胳膊,“妈妈你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张妈轻拍了一下秋丽的脑袋,慈爱的笑道:“你个小妮子,又说我什么呢?” 张妈妈是顾凌之母亲李氏的陪嫁丫鬟,一直终身未嫁,秋丽自被捡回顾家来就是张妈妈从襁褓中一手带大的,是秋丽的养母。 秋丽嘟着小嘴撒娇道:“我哪敢啊,是二小姐说要找你。” 张妈将果盘放下,“二位小姐,这是大姑爷带来的水果,太太让我给小姐们送过来。” “怜心哪送了吗?” “这就送去” 顾凌之点头道:“张妈,以后怜心哪里什么东西都不要落下,东西送到,心意尽到就可,至于她吃与不吃我们不能左右,只要挑不出我们的错处就好。另外一会儿,你再去给她再送去一份粥,就以母亲的名义,让她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是” 张妈并没有立即应声而去,而是脸色不虞,有些欲言又止的站在原地。 顾凌之眉头微蹙奇怪的看着张妈问道:“张妈,可是有事?” 张妈想了想点头说道:“二小姐,是关于梅丹的。” 第一卷013 “梅丹?”顾楠之顿时来了精神,“她怎么了?”楠之想最好抓到她的错处一次赶出去。 “梅丹她,她最近晚上时常煮面。”张妈斟酌了再三才说道。 “煮面?”顾楠之撇了撇嘴,“我就说吧,那高怜心还能饿着自己,表面上做样子不吃饭,转头就让梅丹去煮面吃,她怎么不去唱戏呢,这么会演!” 顾凌之可没有顾楠之那般想的简单,思虑了片刻问道:“那面是给是大哥的还是二哥?” “二姐你说什么呢?”顾楠之被顾凌之说得一头雾水,懵懂的看着顾凌之,可心里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张妈心中赞叹,他们家的二小姐真是冰雪聪明,深藏不露,不过一句话就能猜到个七八。“二小姐真是聪明,我暗中观察过几次,是大少爷。” 顾楠之彻底懵住了,“大哥?” 顾凌之面色冷然,并不觉得意外,“母亲那里知道了吗?” “还没有,哪敢要太太费神。”这几年,因为高怜心,原是伉俪情深的顾鸿永夫妇之间也有了些许嫌隙,所以张妈不敢再让高怜心的事惹得顾太太心中不快了。 “那就好。大嫂那边呢?”顾凌之逐一的问道。 “大少奶奶应该也还不知道。”何信芳已怀有身孕,所以张妈也是不敢刺激到她的。 “这个不要脸的东西”顾楠之摔下点心猛地站起来,冲动的就要向外走。 “你给我站住!秋丽,拉住她。” “二姐,拦我做什么?”顾楠之气得直跺脚,“看我不给她赶出去的。” “你如何赶?找她理论?打她?我们现在无凭无据,你这样不管不顾的说出去,让人笑她也会笑你,就是全家都会难堪。” “三小姐,二小姐说得对。”张妈和秋丽哄着顾楠之坐回到沙发,“三小姐,你听话”。 “二姐,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实在太猖狂了。” “你先稍安勿躁”顾凌之拍了拍顾楠之的手,“张妈,依你看,大哥是个什么态度?” 在顾凌之看来,顾嘉志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张妈想了想说:“我看大少爷无意。” “那就好”顾凌之和顾楠之的心都稍稍稳了些。 顾楠之气得白了脸,咬牙切齿的骂道:“也不看她是个什么脏东西,也敢肖想大哥,大哥又不是眼瞎,放着大嫂那么好的人不喜欢会喜欢她?简直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顾凌之无奈的摇摇头放任着顾楠之骂人发泄情绪。 顾嘉志因为发电厂筹办造船厂的事,几乎每晚都回家很晚,于是梅丹便悄悄的煮好面等着顾嘉志回家。 张妈暗中观察了几次,发现顾嘉志从未吃过梅丹煮的面,两人也从没有过多的交集。 顾嘉志的性子寡淡内敛,每次回家都是直接回房或是去与顾鸿永谈事情。 “张妈,这件事先对谁都不要说,你先继续盯着梅丹,若她再有行动你就告诉我。” “是,二小姐”张妈点头应道。顾家的儿女都是张妈看着长大的,特别是顾家的五位小姐。在张妈看来,若论手段、心机与城府,当属大小姐顾敏之与二小姐顾凌之。 顾敏之雷霆之势手段强硬,顾凌之却绵里藏针,这件事由顾凌之去解决应该会更好,不伤任何人的颜面。 “二姐,我们就应该立刻把梅丹赶出去。留她在家里多待一天就多一天的是非。” “你听我话,这事我有计较。梅丹无足轻重可我们要顾全大哥大嫂的颜面。如果大哥无意,可这事闹开了,不是也伤大嫂的心吗?平白让他们夫妻间多了丝嫌隙。这段时间你不可露出一丝半点来,这件事我来处理,你记住了没有?至于梅丹,既然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顾家她是不能久留了。” 顾凌之想起在花园里的一幕,她当时还觉得梅丹奇怪,如今向来,怕是这梅丹早就认定自己能成事,能进入顾家做姨奶奶所以才敢与她对峙。 顾楠之在顾凌之凌厉的盯视下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顾凌之看着自己缠着厚厚石膏的右腿心中苦笑,看来这‘伤’没有躲掉麻烦反而是平添了更多的事情,也该是时候‘康复’了。 高怜心不知外面的风雨只闷闷不乐的躲在房间里。 “小姐,你都对着那画一个晚上了,吃点东西吧。” 梅丹将粥放在桌上,“这是张妈刚送过来的,说是太太让厨房特意给你熬的,让您再没胃口也要吃几口,身体要紧。” 髙怜心伏在桌子上委屈的说道:“我不吃,什么身体要紧,这个家里有谁会真的关心我?他们不过是想堵我的嘴罢了。姑姑说得对,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外人,一个可以随意任人欺凌、轻视,无依无靠的孤女罢了。” 想起潘燕婉那完全不加掩饰的鄙夷目光,髙怜心就是一阵阵的懊恼、愤恨。 “小姐可千万别这么说,你怎么就是外人了?你可是夫人的女儿,无论是在高家还是在顾家那都是高高在上的小姐,谁敢轻视你?” “你总是哄我,捡好听的说,可我自己心里明白,这里是顾家。只有顾家的女儿才正牌是小姐,我算得上什么小姐?她们姓顾我姓高。” 想到自己悲惨的身世,髙怜心便忍不住的哭了起来。如果自己的母亲还活着就好了,母亲才是顾家最高贵的小姐。 “小姐,你不必伤心。这家里的五位顾小姐也不过就是名头叫得响,外人给顾家颜面吹捧罢了,可若论真才实学又有哪一个能比得上你。那二小姐还号称是才女呢,可结果呢?那霍家少爷不也说了她牡丹芍药不分,可见二小姐的才女的名号也不过是吹牛罢了,哪里就真的比得过小姐了。” 髙怜心擦干眼角的泪水,含羞带涩的望着梅丹问:“你觉得霍七哥他怎么样?” “霍家少爷吗?” 梅丹抓着辫子想了想,“好啊。他人长得英俊,幽默风趣,家世好,才华好,跟小姐您啊很配。”梅丹特意加重了‘很配’两字。 髙怜心羞红了脸,手指细细的摩挲着桌案上的牡丹图道:“可是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小姐是说太太她们吗?” 髙怜心点点头:“你也看到了,便是我与七哥多说几句话她们都不许的。” “我还当是什么呢?小姐管太太她们做什么?太太她不过是您的舅母,还没听说有那个舅母替外甥女定婚事的呢,就是她想,她也没这个资格呢。再说了这个家可是老爷子当家!老爷子那么疼你,你去和老爷子说,他一定会同意的。” “说不定老爷子知道了还会亲自去霍家求亲呢!我可是听说老爷子和霍家老爷子可是交情深厚呢。” “外公他会吗?”髙怜心眉头微蹙喃喃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顾老爷子虽面上对她很好,但却并不如像对顾家的五个女孩那般的亲昵,尤其看她的目光带着一种疏离。 “小姐,您就是想太多了。霍家是高门大户,能与这样的人家结亲老爷子自然是高兴的。人们不是常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老爷去提亲这事准成,小姐与霍家七少爷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凭心而论,梅丹是希望高怜心高嫁的,只有这样她才能跟着好起来,也能实现自己的心愿。 高怜心勉强的笑了笑,她知道梅丹在哄她,霍廷宇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而且每每想起霍廷宇看向顾凌之时的目光,高怜心便觉得堵心,可转念一想若是有顾老爷子肯为了她去霍家提亲,便是霍廷宇喜欢顾凌之又如何,梅丹说得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总是会让霍廷宇看到她的优点,只喜欢她一个人的。 高怜心脸上带着一抹红晕,娇嗔道:“你个坏丫头就知道取笑我。”高怜心拉着梅丹的手说道:“梅丹,这些年你我主仆相依为命,将来我嫁到霍家,一定带着你去过好日子。” 梅丹低头笑了笑目光躲闪,比起继续为奴为婢看主人的脸色过日子,她自有自己的打算。 ------- 季汶锋沮丧的回到家,刚踏进院门入眼的却是满院子的狼藉,以及阿莱几人正战战兢兢的站在院子里。 不用想季汶锋也知道这是谁干的。 阿莱见季汶锋回来立刻找到了主心骨,“五当家您可回来了。”阿莱说话时嘴唇都是抖的,既是气得也是怕的。 季汶锋双拳紧握,额头上的青筋直冒完全抑制不住火气冲进房间,房间里比起院子里的情况更甚,被砸的已经没有落脚地方了。就连窗玻璃也被砸得粉碎破败不堪,满地的碎玻璃碴。 “回来了?你这天天的像条狗似的蹲在顾家门外,怎么顾家就没让你进去坐会儿呢?” 梁宝珠靠在窗边挑衅的看着季汶锋,嘲讽的笑道:“瞧我的记性怎么给忘了,人家顾家二小姐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个什么身份?当初顾家人就瞧不上你,不许你纠缠顾凌之,嫌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如今那赵致中每天一束玫瑰花的表达爱意,顾家就更是不会让你见到顾凌之了。一个是手握重权的瑜城少帅,一个是街头的混混头子,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第一卷014 “梁宝珠你又发什么疯?这里是青联帮不是你们梁家随便你胡闹。想发疯滚回你梁家去。” 梁宝珠顺手将手边的一个青色瓷瓶狠狠砸向季汶峰的脚边,“我发疯?到底我们俩是谁发疯?如果没有我梁宝珠你们季家、青联帮都不知道死在哪个乱葬岗呢!” 梁宝珠美艳的脸庞因为激动变得扭曲。 季汶锋双目赤红真是恨不得掐死梁宝珠,“梁宝珠,你还真敢说,你以为到现在我还都不知道当年的真相吗?是你让你爹暗中陷害我们季家,以走私贩卖大烟的罪名将我大伯和我爸抓进了牢里,又挑拨青联帮内斗害得我大哥断了腿,把我二哥困在外地。” 季汶锋双拳紧握一步步逼近梁宝珠,狠戾的瞪着梁宝珠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变化,“然后你,你等着我们青联帮四分五裂内忧外患了,你再出面做假好人。先是告诉顾老爷子我喜欢凌之的事逼走凌之,再用我季家人的命要挟我逼我就范。梁宝珠,你们梁家真是好算计好心机!” “是又怎么样?我就要顾凌之那个贱人知道敢和我抢男人她做梦!” 季汶锋一巴掌狠狠打在了梁宝珠左脸上,将她打倒在地,吼道:“把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别再让我听见你说她的坏话!” 梁宝珠捂着左脸不敢置信的望着季汶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是生性骄傲不允许她哭出来,哽咽的冷笑道:“怎么?心疼了?我就是要说,她顾凌之是个贱人,贱人,勾三搭四,我早晚要杀了她!杀了她!” “梁宝珠,你给我听好,你若是敢动凌之一根汗毛我就杀了你。”季汶锋平静的说,但那充满杀气的眼神,让梁宝珠相信季汶锋是真的对她动了杀心,只是她不甘心。她自诩没有人比她更爱季汶锋,就是顾凌之也不行。 季汶锋根本不想再看梁宝珠转身就往外走。 一见钟情,年少时的爱恋,早已刻入骨髓再拔不出来。 梁宝珠忍痛,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从身后紧紧的抱住季汶锋,哭着说道:“汶锋你别走,别走,是我错了,可我是爱你的,我真的爱你,你不要离开我,不要......” “你的爱我承受不起。”季汶锋使劲掰开梁宝珠的手,径直向外走任梁宝珠怎么哭喊都不回头。 季汶峰抬头仰望着天边的夕阳,顾凌之与他来说,才是他人生中最美的阳光。遇到顾凌之爱上顾凌之,是上天送给他最美好的礼物,也是最大最残酷的玩笑。 那时他十七岁,在青联帮里上有他大伯和父亲坐镇,下有他二位哥哥顶着,他这个最小的就整天游手好闲的在街上闲混。 他在赌场里赌输了钱,不敢回家问他爹要,宁可挨赌场打手的一顿打。赌场老板见他是硬骨头便与他说,只要替他做一件事情不仅赌债一笔勾销还可以给他十条小金鱼做补偿。 十条小金鱼,他心动了。有了十条小金鱼他就可以为书月妹妹赎身了。 少年人意气用事,他觉得赌场老板讲义气又有十条小金鱼,他想也不想的便答应了,赌场老板声泪俱下的与他说,他是如何被顾家坑害了全部家产,如何被顾家害得家破人亡,求他将顾家的二小姐顾凌之绑走。赌场老板还说只要顾家肯把他的产业还给他就会放顾二小姐回家,绝不会伤害一个小姑娘的。 他最是讲义气的,虽然觉得绑个小姑娘不是男子汉所为,但他更同情被害得家破人亡的赌场老板,听得义愤填膺的。于是便每日跟踪顾凌之,足足跟踪了一个月。顾家不愧是首富排场真是大,每天上学放学都有人专门接送顾凌之。终在一天她与同学一同回家的路上找到了空隙,得手将她迷晕绑走带到了双秀山后破败的姑子庙里。 顾凌之醒来时没有哭闹,虽然眼睛都是恐惧,但却还是很镇定很礼貌的问他她在哪里,为什么要绑她诸如之类的话,他挑了些他知道的能回答的告诉她,她听后就也不再问了,安安静静的坐着一言不发。 他知道,她在等待着家里人来救她回去。 他震惊于顾凌之小小年纪就如此的胆大,而且那么的漂亮就像仙子一样,比他大伯那些个姨娘们都要漂亮,他那时还想过是不是可以不要那十条小金鱼换将顾凌之娶回家做媳妇。也让他大哥他们好好羡慕羡慕他。 起初,他给她吃的喝的她都不要,反而问他要书看打发时间。他哪里会有书,虽然被他爹逼着上过几天的学可字认识的不多。他所知道的故事多是听茶楼说书先生讲来的。他喜欢听说书就问她会不会讲故事,她点头。 他觉得顾凌之不过是个十三岁的毛丫头可懂得真多啊,三天三夜,从天讲到地,从古代的讲到清朝覆灭,又讲到西方洋人的故事,他听得尽兴意犹未尽。第四天,他心里特别高兴,因为顾凌之终于肯吃他带给她的吃的了,他想她也是饿急了,毕竟她是一个娇养的大小姐是没吃过半点苦的。 顾凌之吃过东西之后看着他很认真的告诉他,他是个好人但被人利用了。他当时就生气了,一脚踹翻了拿给她喝的水。因为从顾凌之的口中说出他被人利用的话无疑是在说他傻。这让他接受不了。 可顾凌之却告诉他,利用他来抓她的人一定是想杀了她,然后嫁祸到他的身上,再者顾家也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他和他的家人都会惹祸上身。如果放她回家她一定不会说出他,还会让幕后之人得到严惩。 他不信,他跑回城想质问赌场老板。 城中果然闹翻了天,顾家悬赏十万元寻找顾凌之。这是一个天价,而且安城的各个路口都设置了警卫严密盘查。这让季汶峰第一次震惊于顾家的实力。 季汶峰悄悄溜进赌场偷听到赌场老板的话,原来他是顾凌之的祖母庄老夫人的堂侄,顾凌之的祖母临终前将庄家的遗产全部留给了顾凌之,只有顾凌之死了,又没有遗嘱的情况下他们才能谋夺庄家的家产。那个赌场的老板甚至已经想好等杀了顾凌之再将这件事嫁祸到他的身上,谁叫他是个整日里游手好闲的混混呢。 他心下不再犹豫,跑回姑子庙带着顾凌之连夜返回城中送顾凌之回家。 顾凌之回到顾家果真信守只说是赌场老板绑架她,而他见义勇为救了她,顾凌之的父亲顾鸿永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为此还特意去了青联帮谢了他大伯和他爹,并依约送了10万元,这让他大伯他们都受宠若惊极了。但他心里有愧,死活不肯接受那些钱,只说,他们青联帮的人行走江湖都是重义气的人,讲的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顾鸿永很高看他,从此他成了顾家的恩人,顾家的座上宾,可以随时进出顾家。 往后的两年里,他常带着顾凌之满安城的玩,顾凌之也监督他回了学校继续读书。最让他高兴的是,那个盛气凌人处处看他不顺眼找他麻烦,众星捧月高高在上的霍七少爷,因为他的出现而被顾凌之冷落失落的样子,这让他尤为得意,觉得解气。都是男人,他知道霍七是喜欢顾凌之的。 同霍廷宇不喜欢他一样,季汶锋也不喜欢霍廷宇,没有男人喜欢低人一等。 顾凌之十五岁那年,他亲手雕了一个木头娃娃送给她,他还记得顾凌之收到时的表情高兴的不得了,还给娃娃取了个名字叫‘阿吉’,催促他一定要再雕刻一个,取名就叫‘阿喆’。顾凌之真是越来越漂亮,漂亮到让他移不开眼睛,他忍不住亲了她的脸。她的脸香香的滑滑的,也是在那一天,他告诉了顾凌之他喜欢她,他记得顾凌之当时听后微微一笑,笑得样子真是美。 只可惜他的‘阿喆’还没有做好,青联帮就出了事,先是他大伯和他爹被人诬陷走私贩卖大烟被抓进了牢里,后青联帮内讧他大堂哥被打成重伤,他二哥去外地办事牵扯进一件杀人案被扣在了外地无法及时回城主持大局。还是顾鸿永出面请了德国医生帮着救治他大哥才保住了性命。 他当时心急既要救他大伯和他爹又要处理帮里的事,可是他从没处理过帮里的事,完全是手足无措,梁帅府的人来,说可以论交情帮他大伯帮青联帮,他自以为看到了救星,可惜终究是他太过天真,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梁家、梁宝珠的阴谋。 顾凌之是顾家的掌上明珠,很早之前他就知道想要娶到顾凌之不容易,为此他收敛脾性努力的读书上进,想令顾家人对他改观。 可没想到,梁宝珠竟将他们的事情捅到了顾老爷子那里去。待季家的事稍有眉目后,他再去顾家找顾凌之时,顾老爷子直接将他挡在了门外,也就是从那天起,他便没有见过顾凌之,等到他的‘阿喆’做好之后他悄悄去找顾凌之时,顾凌之却已经被顾家人秘密送出了国,从此天各一方。 第一卷015 顾凌之回国已经有半年的时间了,他想见她却不能再去顾家,只好远远的躲在顾家门外,便是能远远的见她一面他也会觉得幸福。 季汶锋望着晚霞铺满的天空幽幽叹息,分别七年,再见时,她还记得他还能认出他吗?他的心意不变但她的心里还有他吗? 梁宝珠并未说错,他与赵致中相比是一个在地一个在天,他一事无成而赵致中手握重权。青联帮不过是江湖的草莽帮派可是瑜系一派如今实力雄厚已隐隐有称霸之势。顾凌之是自幼饱读诗书见多识广的大家闺秀,他一个江湖草莽的混混如何配得上她? 当年顾老爷子醍醐灌顶的话依旧响彻耳畔,乱世中一个男人不力争上游,无权无势就保护不了自己的家人和爱人。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霍廷宇依然喜欢着顾凌之,比起他,霍廷宇与顾凌之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他曾见过顾凌之无所顾忌的与霍廷宇玩闹,撒娇耍赖的骗霍廷宇背她,这些他都没有过。即便是当年他与顾凌之最亲近的时候,顾凌之见他也总是有些拘谨谨慎的。如今他再也不能去顾家,可霍廷宇却依旧可以畅通无阻,况且霍廷宇是安城赫赫有名的大才子,家世背景雄厚不输赵致中。 无论与谁比较,他都不算什么。但他决不能就这样放弃,无论如何他也要争一争,要有机会堂堂正正的站在她身边。 “阿莱” “少爷” “约梁帅府的四少爷梁恺源在南平茶楼见面。” 阿莱迟疑了片刻,安城梁系梁帅梁肇山的儿子虽多,但却都是各怀心思的明争暗斗争位子。其中以少帅梁恺平和三少梁恺城之间的斗争最甚二人也是实力最大,至于梁四少爷梁恺源,阿莱并未看出这有什么不一般。 季汶锋看出阿莱的心思,说道:“梁恺源这人看着无欲无求,实则隐藏最深野心最大。你可知道,梁系新进的那些英国大炮便是经他促成的。而且我还听说,梁家的那座矿山也已经归他经营了。” 阿莱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关键,梁恺源才是梁系最厉害的人,因为他手握军火和经济来源,这年头打仗可是烧钱的,青联帮若是能够与他合作必是强强联手。 季汶锋遥望着悄然爬上天空的弯月,目光柔和的轻声呢喃:“凌之你一定要等我!” ...... 满福端着面碗,蹑手蹑脚的轻推开霍廷宇书房的门。 霍廷宇自顾家回来后就一直在书房里作画。 霍廷宇有时兴致来了便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潜心作画,霍家上下的人都是知道的,只要霍廷宇在作画是任何人都不能打扰的,如果有谁不幸吵到他,那么就要倒霉了。 满福只站在门口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头轻声问:“少爷,吃点东西再画吧。” “出去” “是”满福立即缩了脖子不敢多说一个字,如获大赦般猫着腰片刻都不多停留直接端着面碗退出了房间,一路小跑到正堂。 陆静颐见满福端着面碗跑进来,担忧的问:“又没吃?” “嗯”满福点头如捣蒜。 “那他画什么呢?” 满福头又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脸颊上的肉都跟着一抖一抖的,“不知道”。何止是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敢靠近。 “算了,随他吧。”知子莫若母,陆静颐最是清楚霍廷宇的脾性,撑着额头无奈的摆摆手,“他安心画画总比出去胡闹要好。那面你吃了吧。” 满福摸了摸自己鼓鼓的肚子嘴角直抽,他满福就是这么借着他家少爷的福胖起来的。 陆静颐对满福嘱咐道:“明天我要和老太太她们去乾元寺上香,一去一回也就两三天。这几天你给我把他给看住了,千万不要让他再跑出去,以免再惹出点什么气得老爷子那边发火。” 陆静颐更担心的是霍廷宇再惹出什么风流新闻,会影响到向顾家提亲。 “太太放心”满福拍着胸脯保证道:“您不在,满福我肯定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少爷。” “嗯”陆静颐忧心忡忡的点点头。 ...... 天顺茶斋里,陆定文一手夹烟,一手奋笔疾书。时而扶额时而蹙眉,聚精会神写得格外的专注,就连顾楠之何时走到他身后都没有注意到。 “陆九哥”顾楠之轻拍了下陆定文的肩膀。 陆定文被吓了一跳,转头便见顾楠之笑嘻嘻的站在身后,蹙眉疑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惊讶道:“顾家楠之?” “嗯”顾楠之笑着点头。 “来,来,来,快坐,快坐”陆定文赶紧站起身,一手将已经燃了大半的香烟按在茶缸中熄灭,一手迎着顾楠之坐到对面的座位上。 陆定文招呼店家要了一壶新茶,将桌子上的茶点推向顾楠之的面前笑着说道:“我和楠之妹妹可有好些年没见面了,一转眼这都是大姑娘了,我刚才差点就没认出来。你今儿怎么会来这儿的?” 天顺茶斋在安城并不是数得上名号的茶斋,店里的客人也不多,而且这里地处安城城北,并不喧闹繁华反而很是偏僻。 顾楠之捡了块茶果子吃,“我同学病了,我来看她。” 陆定文见顾楠之身上穿着校服,想来是刚下学不久。 “这样啊。不过一个人的时候还是要少来这边,不安全。这北城偏僻,三教九流的什么人都有,这里的人可不管你是不是顾家的人。” 顾楠之知陆定文这是好心叮嘱,俏皮的眨了眨眼睛,“那你怎么也来这儿了?” “我啊,我就喜欢这儿清净。” “楠之妹妹现在可是上大学了?” “嗯” “在哪所大学?” “世安大学” “哦?世安大学那可是第一大学啊。”陆定文感到很是意外,看向顾楠之的眼神也变得更加的赞赏,“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小姐们都是上圣约翰大学呢。倒是没想到咱们楠之妹妹竟当真无愧是个才女,厉害,厉害。” 世安大学在安城乃至三省都有着第一大学的美誉,它是由几位前清朝洋务派大臣召集了一些爱国的华侨、商贾出资建设的大学。 ‘世安大学’全称是‘世界思安联合大学’取意‘开眼看世界,居安思危’之意。出任大学的第一位校长还是学者风范十足,有着‘教育家之父’的谭拓。世安大学师资力量雄厚,入学也是极其严格。 世安大学收取学生不看出身背景,只凭真才实学,而且要经过严格的考试筛查,就是入学后,学生有功课不及格的也会被淘汰退学。 “你读的是什么专业?” 顾楠之瞥了眼陆定文,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嗫嚅的说道:“国文”。 陆定文在文学上是公认有名的大才子,在他面前谈国文无非是班门弄斧丢人现眼而已。 陆定文是人精,自然是一眼看穿了顾楠之的小心思,他只是笑了笑。店家送了新茶过来,陆定文接过体贴的倒了杯给顾楠之,“尝尝看,这是加了蜜的花茶,你们女孩子一定喜欢。” 顾楠之端起尝了一口打趣道,“难怪都说这安城四才子,不仅才学高,更会讨女人喜欢。” 安城四才子,胡家的胡六胡致燮,陆家的陆九陆定文,霍家的霍七霍廷宇,苏家的苏四苏鄀昀。四人从小便是至交好友,其中陆定文还是霍廷宇的亲表哥。 陆定文一脸严肃的摇头说道:“那都是外面的人胡说八道的,你年纪小可千万不要相信。” 顾楠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继续喝茶。 “你二姐回来快有半年了吧?” “嗯。快五个月了,你们见过了吗?” “没呢”陆定文轻抿了口茶幽幽说道:“我忙你二姐更忙,她在英国留学的时候我们倒还见过几次,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会跑去美国做了女医生。她可真够随心所欲的了。” “你倒不如说是我二姐胆大。我二姐说她读医学院的时候,学校里只有三个女学生呢。” 陆定文心中叹息,大胆也好,随心所欲也罢,顾凌之的任性可是将另一个人伤了四五年之久。 “陆九哥,原来你是躲在这儿写文章啊!”顾楠之留意到陆定文的手边有一摞写满的纸,拿起来看了眼惊讶的说道。 陆定文点点头。 “除了《渔女白露》你竟然还写了这么多新的故事啊?可是为什么我都没看过呢?” “再过几天就会在其他的报社上刊登了。”见顾楠之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陆定文面露尴尬又无奈的说道:“你陆九哥现在可要为好几家报社写专栏呢!” “为什么啊?你不是只为安城新报写专栏吗?”顾楠之眨了眨眼睛,既觉得奇怪又觉得兴奋,她是非常喜欢看陆定文写的小说的,每次安城新报出刊只要有陆定文的文章她总是看不够,她还特意将陆定文写的文章都剪下来做成了一个册子。 “今时不同往日啊!”陆定文舔了下干涸的嘴唇,搓了搓手羞赧的说道:“你九哥这段时间手头紧。” 第一卷016 “你也会缺钱吗?”这下顾楠之更加觉得不可思议极了,陆家是安城数得上号的人家,而且陆定文是有名的大才子文豪,他写文章的稿费都够普通人家活两年的了。 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对着个满眼崇拜自己的小姑娘,陆定文还是有些难以启齿,越发的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道:“你九哥我前些日子收了批宋代的孤本,这手里的钱花光了不说还欠了一屁股的债,没办法就只能辛苦些多给几家报馆写文章赚钱了。” 顾楠之一个没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怪不得呢。这两年来我常听坊间说陆家的九少爷花钱如流水的收集古董没想到竟是真的。” “这不过是市井之人夸大其词而已,你九哥我也不过就是买了几样喜欢的而已。” 顾楠之眉眼带笑的模样,让陆定文竟不知不觉间连日来的烦躁心情也跟着舒展愉悦了起来。 陆定文边喝茶便偷偷打量着专注读文章的顾楠之,都说顾家出美人,这话不假。好友胡致燮最喜欢欣赏美人,还曾编过美人谱。 少年时,他就曾说过,顾家的敏之美如牡丹,大气雍容华贵;顾凌之是兰花,圣洁高雅淡泊,那时的顾楠之还小。不过今日一见,眼前的顾楠之,陆定文却觉得她更像是山茶花,美丽,可爱,独有一番别致的美丽。 顾楠之放下文章心满意足却意犹未尽的说:“没想到我竟有机会提前看到《渔女白露》的下一篇,往常都是要等上五六天才可以呢。真好。”安城新报每七天出刊。 “你喜欢看我写的《渔女白露》?” “喜欢啊,我期期都买,篇篇都有看的。”顾楠之真挚的点头,一双大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大部分人可都不喜欢这白露,觉得她不是个好女人,说说看你为什么喜欢?”不知怎的,陆定文也来了兴致,就想与顾楠之多说说话。 顾楠之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虽然你笔下的孔白露小姐是个坏女人,可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正是因为她当初在渔村饱受欺凌才有了她后来的变化,她才不择手段的想要获得权力地位金钱去报复那些曾经迫害过她的人,为了这些虚浮的东西她才会越陷越深,最后身不由己。这不正体现了,封建的等级礼教残害人论吗?” “楠之妹妹不亏是学习国文的,看问题也比别人看得更深更透,果然有大家风范。” 顾楠之被陆定文夸赞的顿时红了脸颊。 “再告诉你,这小说马上就要拍成电影了。” “真的吗?”顾楠之不敢置信的看着陆定文,这消息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陆定文微笑着点头。 “谁演白露?” “蓝露露来演。” 顾楠之的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那可是大明星了!她演的电影都很好看,真想现在就看到。” “可是小说还没有结局就要拍成电影吗?”顾楠之疑惑的看着陆定文。 “其实我之前已经给电影写好了一个结局,不过今天和你聊了之后,我打算重新改一下。” 今天意外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让顾楠之都有些飘飘然了,“你是怎样写的结局?我能看看吗?不不,陆九哥,你打算在电影里面怎么安排白露小姐的结局啊?” “你想我怎么写?” “你不是都已经写好了吗?”顾楠之皱着眉头抿着嘴想了想又说道:“我想如果是我,我是真不知道该如何写,心里既希望她可以痛改前非做个好人。但善恶有报,她毕竟害过那么多的人,所以我又希望所有的坏人通通都死掉,这样就没有人会再受到伤害了。” 陆定文右手撑着脸就一直这样注视着顾楠之。顾楠之还是太小了,涉世不深,很是嫉恶如仇,可有那么一瞬间,陆定文却觉得他心中的那叶黑暗中前行的孤舟看到了光明。 “这样吧,等我回去重新改好了先给你看如何?” 顾楠之眼睛睁得大大的完全不敢置信的问:“真的吗?” “当然。谁叫你是可爱的小妹妹了。” “那我们拉钩,说好了反悔的是小狗。”顾楠之笑眯眯的,像个志得意满狡猾的小狐狸。 陆定文呼吸一窒缓缓才伸出手指,轻轻勾上顾楠之那小巧莹润白皙的小手指,“绝不骗你”。 少女笑得开心的模样,让陆定文看着也跟着想笑。 “陆九哥,当初白露这个人物你是怎么想到的?”顾楠之很好学的追问道。 陆定文下巴微抬,指向窗外的街道,“这北城什么样的人都有,最不缺的就是故事。想要写好一个故事,你的脑子里首先要有东西。” “其实我....”顾楠之话说一半就突然不说话了,陆定文奇怪的看着顾楠之,“怎么了?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顾楠之捏紧书包垂眸摇摇头。 “有什么是不能和你陆九哥说的吗?就看你小时候我给你编过蜻蜓小鸟你也不能瞒我啊!” 顾楠之抬眸看了看陆定文,再三思量才鼓足勇气腼腆的说道:“其实我也写了文章,但是写的不好。” “就这事?”陆定文笑道:“这有什么害羞的,快拿来给我看看。” 顾楠之写的故事很简短,写的是一个读中学的女学生彤彤因为父母包办婚姻,被迫放弃了两情相悦的教她国文的老师阿田,从而嫁给了一个大自己九岁的男人程少爷,可两人婚后过得并不幸福,两人性格不合,程少爷是纨绔子弟,不懂进取,只知道整日的酗酒打骂家人,彤彤几次想要离婚,却因为父母的原因而不能成功。 陆定文读故事的时候,顾楠之就一直睁着大眼睛闭住呼吸忐忑的看着他。 “写的不错” 顾楠之大喜过望看着陆定文问:“真,真的吗?” “当然,不骗你。尤其是文笔很流畅,不过,”陆定文话音一转,看了眼顾楠之,见她依旧期待的看着自己,严肃的说:“不过,你可以把这个故事写得更深入些,人物的性格也应该再具体深入的描写。彤彤的父母、彤彤和小田的感情,以及彤彤的婚后与丈夫的矛盾冲突这些也应该刻画的再仔细些。” 顾楠之很虚心的接受,连连点头称是。 顾楠之身上虽有小姐脾气但为人并不傲慢、眼高于顶。相反,她真心钦佩陆定文的才华,也很虚心求教。如果陆定文只是说她写得好,却什么缺点也不说,不指出她的问题,她会觉得他不过是在逗他,并不是真心有意教她,她反而会失望会不高兴,但现在,她很是感激陆定文的真诚。 “故事还没写结局,想必这‘彤彤’该不会就是你这住北城的同学吧?” 顾楠之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故事的主线很好,提倡男女都应该反对包办婚姻,追求爱情的自由。”说完这话,陆定文倏地感到一阵心悸,自己就有个强加无奈的怎么甩也甩不掉的包办婚姻。 “这样吧,你回去再改改等你都改好了,我就帮你寄到报社出版发表。” 惊喜来得太突然,顾楠之震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楠之捧起茶杯喝了满满一杯茶才压下心底的喜悦。 “陆九哥,你,你可不可以教我写作?” “教你写作?” “嗯” 这话在顾楠之的心底绕了很久,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口的。 顾楠之知道也许她会被拒绝,她即使涉世不深却也听说过安城的四才子各个才华横溢却都性子桀骜不驯,今天能让陆定文帮着看文章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她竟然还大胆到奢求到让他教自己写作。但她懊悔自己的冲动之举,只是担心万一被拒绝丢了顾家的脸面可就遭了。 顾楠之的神色变化全部落入了陆定文的眼中,他第一次遇到像顾楠之这样的姑娘,既要时刻保持住大家闺秀的端庄,又不经意间流露出俏皮可爱与任性,如果可以有这样一个学生,也许他无聊的生活也会变得很有趣吧。 “好”。 顾楠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眨了眨眼睛不确信的问:“你说什么?” “我说好。我收你这个学生。” 顾楠之懵懵的,直愣愣的看着陆定文。 顾楠之眨了眨眼睛,伸出手使劲敲了下自己的脑门,喃喃自语道:“原来真不是在做梦。”用力太猛,顾楠之都疼出眼泪来了。 陆定文被顾楠之的动作吓了一跳,伸手给顾楠之揉额头,“你就不疼吗?” 别说顾楠之被意外震惊到了,就是陆定文自己也大感意外,自己竟会真的答应收顾楠之为学生。他少年便素有才名,留洋回来后就是总理的儿子想请他教授写作他都没有答应,今天却答应了一个小丫头,看来他今天真是不正常了,也许他才是在做梦。不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陆定文收敛了心神,轻咳了咳,“教是可以教,不过想要我教你,可是要拜师的。” 顾楠之不笨,反应还很快,立即心领神会倒了茶捧到陆定文的面前,乖巧恭敬的甜甜说道:“师傅,喝茶”,大抵是因为高兴,顾楠之说话的声音中都是压不住的喜悦。 “乖。记住以后要听师傅的话知道吗?” “是,师傅” 顾楠之笑颜如花,陆定文看着也跟着心情大好,接过茶一饮而尽。 -------- 一个人高兴,哪怕不说,神情行动也会显示出来。顾凌之看着吃着晚饭时不时就抿着嘴偷笑的顾楠之奇怪的问:“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吃个饭也这么高兴?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了?” 顾凌之的话一说完,全家人的眼睛都齐齐看向顾楠之。 潘燕婉放下碗打趣道:“哎呀呀,二妹也发现了。我就说嘛,今儿个三妹妹一回来就不一样红光满面的,一准是有好事。” 第一卷017 顾嘉远上下左右的打量着顾楠之,“小家伙,快说快说,遇到什么好事了?捡着金条了?” 顾楠之对顾嘉远皱了皱鼻子娇嗔道:“俗气。” 顾嘉远:“那是什么?” 顾家是新派家庭,顾家的大家长顾秉德也不是迂腐的人,他鼓励儿女们在餐桌上畅所欲言的讨论,这样既可以很好的沟通又能增进家人之间的感情。 顾楠之得意的扬起下巴,骄傲的说:“今天,陆家的陆定文陆九哥收我做他的学生了,以后跟他学习写作。” 顾敏之夹菜的动作一顿惊讶的道:“真的吗?” “嗯。”顾楠之神气的点了点头。她觉得这是极其光荣的事,是要人来一起分享喜悦的。 顾凌之伸手捏了捏顾楠之的脸颊,“这样的好事你怎么不早说。” “陆九哥,不,我现在要叫他师傅了,他今天还看了我写的文章,他与我说,让我回来再继续修改,等改好了,他就帮我发到报社去发表呢。” 顾嘉远双手一拍,开心道:“小家伙,你真是太棒了。等你的文章发表了,二哥我包下一千份来庆祝。” “二嫂也包一千份”潘燕婉竖起了一根手指。 顾太太也很高兴却又疑惑的问道:“你是怎么会和他碰到的?” “我今天去看望阿雪,碰巧经过一个茶斋看到他了,所以就进去和他说了会儿话。” 顾鸿永与顾秉德相视一眼点点头,看着顾楠之欣慰道:“这是难得的机缘,你本就是个爱好读书喜欢写文章的,陆定文才学声名远播,你能得他的指点,对你自己也是大有裨益的。我和你们爷爷、母亲总是希望你们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楠之啊,既然陆定文肯教你,你就要用心学知道吗?不能丢我们顾家的脸,更不能丢你自己的脸,这于你是大有益处的。” “嗯,我明白的,父亲。” “楠之啊,你只需做你自己最喜欢的事就好,什么都不需要顾忌,需要什么就和大哥说,我们都支持你。”顾嘉志温和的看着顾楠之说。 “三姐,我也为你高兴。就是等你有了稿费千万别忘了给我点零花钱就行。”顾嘉杰摇头晃脑笑嘻嘻的说。 “没问题” 顾鸿永看着小儿子一副小财迷的样子无奈的叹息道:“真是个小骗子。” 所有的人都在关心顾楠之,这让高怜心嫉妒的心里泛酸,挤出一丝笑容僵硬的说:“我也要恭喜三表姐了,得偿所愿。” 顾楠之唇角微挑勉强的笑笑算是回应。最近顾楠之在顾凌之的谆谆教导之下,已经开始学会面对高怜心的时候控制自己的脾气了。 高怜心看了眼没有接话的顾楠之,又看向顾鸿永,垂眸柔弱的说道:“我是真的很羡慕三表姐。其实,陆先生的文章我也经常拜读的对他我也很是崇拜,很久之前就希望将来能有机会也向他请教。不过我没有三表姐这么幸运也没有她命好能见到陆先生。” 果然不出所料。顾楠之胳膊肘暗暗的推了下顾凌之,她就知道这高怜心是绝不会让她舒心。 顾鸿永一向很怜惜这个身世凄苦的外甥女,正犹豫着要不要登门拜访一下陆定文请他再多收一个学生时,顾敏之却在餐桌下暗中踢了踢丈夫李逾明的腿。 李逾明立即会意,给了顾敏之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李逾明轻咳了下,“楠之啊,姐夫也要恭喜你,你要知道,咱们安城出了名的四才子向来都是古怪性子,我也是第一次听说陆小九肯教学生。” “去年陆小九刚留洋回来的时候,咱们总理的小儿子想跟他学习文学都被他严词拒绝了。甚至就连总理出面他都没给面子,可见你是有实力也有缘分被他认可才被他收作学生的。” 顾敏之余光扫了眼顾鸿永,见他果然变了脸色眉头紧锁思虑着。顾家是首富,但哪里又比得上国务总理面子大呢? 李逾明边给妻女夹菜,边继续说道:“所以啊,你也别怪姐夫提醒你,跟着陆定文学习,要不怕吃苦不怕累,另外,你可千万别做让他生气反感的事情,也不要提什么过分让他难堪的要求。要不然,他今天可以收你做学生,明天就会反悔不认你。得不偿失知道吗?” 顾楠之很认真的点头,将李逾明的话都牢记在心中。 李逾明的外婆与陆定文的祖母是亲姐妹,所以李逾明也算是陆定文和霍廷宇的远房表哥。 李逾明的话让顾鸿永彻底打消了让顾楠之带着高怜心同去学习的想法。人都是自私的,他作为父亲自然更希望自己的女儿好,至于外甥女,如果高怜心真心想学习写文章,他可以给她另请老师教。 顾嘉杰是年纪最小的孩子,对安城的许多事都不了解,嘴里包着饭含混不清的问道:“姐夫,四大才子都是谁啊?” “是胡家的胡致燮,陆家的陆定文,霍家的霍廷宇,苏家的苏鄀昀。” 在安城数得上名号的世家名门大多都有联姻的关系。可李逾明的家世背景雄厚,他与安城的新四家,旧四家,新旧四家都有着不同程度的亲戚关系。 “胡致燮专研史学博古通今;陆定文专研文学创作可谓是妙笔生花、清音幽韵;霍廷宇专研绘画与佛学堪称登峰造极;而苏鄀昀则专研乐曲可谓是千古独步。” “这四个小子虽都是有才华,可那脾性却一个比一个怪。”李逾明很是无奈的说道。 顾嘉远好奇的追问道:“怎么个怪法?” 因为还有小孩子在,有些话李逾明也不方便直说,只说:“先不说他们四个的为人,就说他们平时干的事就不是常人能干的。胡致燮爱唱戏,还专唱旦角,整日泡在一个戏园子里不回家;陆定文和霍廷宇是花大把银钱买古董。苏鄀昀是没日没夜的喝酒,把自己喝到不省人事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顾楠之憋住笑意,确实呢,为了收藏古董,陆定文不仅欠了很多钱还要供给许多家报社写专栏赚钱还债。 顾秉德笑道:“凡有大才者,性子上都与旁人有些不同。” 眼见餐桌上的人根本无人再理会自己,就连顾鸿永也没有站到自己这一边,高怜心感到失望极了,越钻牛角尖就越觉得自己可怜,也更加的恨上了顾家人。高怜心一脸怨恨的样子,顾敏之看到了,顾老爷子也看到了。 顾秉德暗自摇摇头,只叹这个外孙女是真愚蠢,看来是不能在这个家久留了。留来留去留成仇! --------- 两天两夜,霍廷宇在书房里画了多久,满福就在门口坐了多久,除了上茅厕,满福就没有离开过门口。 桂姨站在院中一脸担忧的望着紧闭的房门,“这都已经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了,少爷还在画吗?” 满福不停地打着哈欠,一脸疲惫的点头。满福的眼睛本就不大,这两天没睡好觉黑眼圈重,眼睛就显得更小了。 书房内,霍廷宇放下画笔痴痴的看着新完成的美人图出神,第十三幅,自十岁起,十六年间他共画了十三幅的美人图,可是他却从不敢拿给她看,何其悲哀,何其可笑。 听见书房里有声响,满福立即起身轻轻推门而入可入眼的却着实被吓了一跳,霍廷宇连眼都不眨,脸颊消瘦、下巴上也冒出了青涩的胡茬,神情呆滞的对着画架上的画喃喃自语着。 满福摇了摇头有些不忍直视,完了完了他家的少爷这又是魔怔了,“少爷” 霍廷宇的眼睛终于缓缓眨了下,满福知道这是听见了,“少爷,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霍廷宇点头。 满福松了口气当即招了招手,桂姨带着几个小丫头压低声音放轻脚步的鱼贯而入,为霍廷宇打水洗脸。 “多吃点多吃点”桂姨不停地劝霍廷宇多吃点,桂姨是真心疼霍廷宇,“少爷,以后可不兴这么折腾自己了,就是要画画也要有时有晌的,可不能不吃不睡的,多伤身体啊。” “呦嗬,这都什么时候了,咱们霍七少这吃的是什么饭啊?”声音刚落,就走进一灰一白的两个仪表堂堂的年轻男子。 陆九陆定文今天穿着白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斯斯文文的,但脸上却挂着一抹坏笑。霍廷宇的八堂弟,霍家五房的次子霍廷辉穿着灰色西装,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到处看,一脸的精明相。 桂姨笑道:“两位少爷来了,吃过饭了吗?要不要在这吃点?” 陆定文:“桂姨,你当我们和霍老七一样呢?黑白颠倒时间不分啊?这早饭时间太晚,午饭又太早,我们都不饿呢。” 霍廷宇擦了擦嘴,挥挥手,身旁的小丫头机敏的端起碗筷跟着桂姨出了书房,“你们两怎么凑在一块了?” 霍廷辉直接坐在红木椅上,“在门口碰上的陆九哥。” 陆定文是霍廷宇二舅舅家的次子,在陆家排行第九,是陆家这一代最有名的大才子大文豪,精通四国语言,是有名的翻译家、作家和诗人。陆定文为人英俊潇洒,倜傥不羁,也是报纸头条新闻的常客,如霍廷宇一般,陆定文是陆家最为头疼的存在。 陆定文一进屋就率先被画架上的新画作吸引,“这是你新画的美人图?” 在陆霍两家,陆定文与霍廷宇关系是最为亲密的,两人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一起读书,一起去留洋,陆定文是最知道霍廷宇心中的那抹白月光,也知道霍廷宇的美人图向来只画一人,也唯有那一人而已。 “七哥又画新作了?”霍廷辉闻讯也走了过来,却在看到美人图的那一霎那,整个人都怔住了,失态的睁大双眼,他感觉他的灵魂都被画中的美人吸走了。好半天,霍廷辉满脸通红有些口齿不清的说道,“好,好美,太美了。” 第一卷018 霍廷辉虽远不及陆定文和霍廷宇有才华,但此时看着美人图,脑中却是响起了‘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是谁招此断肠魂,种作寒花寄愁绝。’的诗句。 霍廷辉甩了甩头,让自己回神,他可是有家室的人了。他的这个心思若是让他的那个小辣椒知道了,自己非脱层皮不可。 霍廷宇擅长各种绘画类型,学贯中西,但他画美人图却用最传统的工笔画来创作,每一幅都细腻栩栩如生。 陆定文抱臂欣赏道:“是好美。不仅美,还富有仙气灵气,我看这一幅不能叫做美人图,应该叫做神女图。” 比起美人,霍廷宇写下的词却让陆定文更感兴趣,“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陆定文眉头微蹙,意味深长的看着霍廷宇,“是贺铸的横塘路” 霍廷宇笑了,但那笑在陆定文看来却有些哀凉。 陆定文无奈的摇摇头,这世上怕是没谁比他更知道霍廷宇,看似浪荡不羁实则用情至深,用情专一。霍廷宇自小将顾凌之放在心里十几年不曾改变,没人能够代替。当年顾凌之与季汶锋之间的那点暧昧朦朦胧胧的,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也仅是如此,却几乎折磨得霍廷宇疯魔差点丢了半条命,若非不是季汶峰有意激怒他,他也不会一怒之下和梁宝珠联手整垮青联帮。 有时陆定文都不敢想,若是有一日,顾凌之真的嫁给了别人,霍廷宇会怎么样?或死亦或疯。 桂姨端了新做的芙蓉糕和茶果进来,“三位少爷先喝点茶吃点东西吧”。 霍廷辉不客气的直接拿起芙蓉糕就往嘴里塞,“若说这做芙蓉糕,整个霍家就数桂姨,我们家雅涵就爱吃你做的这一口。” 桂姨笑着说:“难得八少奶奶喜欢吃,回头我再给她多做些,送到北院去。” “不用那么麻烦。”霍廷辉摆摆手笑道:“一会儿我把这碟端走就行。” 桂姨笑笑便退了出去。 霍廷宇为陆定文和霍廷辉倒了茶,漂亮的桃花眼上下的打量着陆定文,戏谑的问道:“我说陆大才子,你的伤是好全了?” 陆定文轻啜了口茶,撇了撇嘴道:“早就好了,不好能出来吗?” 霍廷宇一脸的幸灾乐祸,“我看二舅舅还是下手太轻,让你这么快就好了。” “怎么?”霍廷辉最喜欢打听八卦新闻,眼睛滴溜溜的一转笑呵呵的问道:“陆九哥这是挨了打了?” “可不是吗?”霍廷宇唇角含笑道:“前段时间,他为了收藏宋代的孤本和瓷瓶大手一挥就花了几千块出去,还差点把靠将军府的那座私宅也给搭出去。二舅舅知道了,气得给我们大才子一顿好打。皮开肉绽的。” 陆定文放下茶杯满耸了耸肩不在乎的说道:“那么珍贵的东西,挨一顿打也算值了。” 霍廷辉听得有些咋舌,他实在是不明白霍廷宇和陆定文这种动辄几千几万的买些古董孤本画作的行为,有钱人啊,想他堂堂的霍家八少爷自结了婚,都快不记得钱是什么样了,裤兜比脸都干净,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霍廷辉收起羡慕的心思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难怪都说七哥的茶好,香而醇。真好啊!” “我看,来我这儿的十有八九都是奔着茶来的,既然喜欢就给你们装走些。” 霍廷辉美滋滋的拱手谢道:“七哥,那我就替你弟媳谢谢你了。” 霍廷宇哼笑,“老八,我看你这惧内,都成光荣事了。跑我这儿给你那小辣椒要东西。芙蓉糕,茶叶,还有什么一并说出来。” “七哥,你看你这话说的。我这也是为了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啊。将来等你结婚了你就知道了。” 霍廷辉的妻子胡雅涵出自胡家,是有名的小辣椒。 “陆九哥,听说,陆家大伯马上就要进入国务院了?” 陆定文眉头一挑,“这事你听谁说的?”这事虽有些眉目了,但一般人还并不清楚。 霍廷宇:“老八是霍家有名的包打听,安城内外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霍廷辉笑眯眯的点头,他为人圆滑精明,在交通部做秘书工作。顺风耳耳听八方,常以家里家外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而自得。 陆定文:“谁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我从不在意。” 政治问题,陆定文向来无意。他与霍廷宇一样,没有野心,无心仕途更讨厌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只愿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霍廷辉心中却感叹,虽说自家七哥和陆老九不在乎权利地位,那是他们一出生就什么都有,正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 比起霍家,陆家这一代子孙强盛,除去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其余的经商、从政、从军,皆是厉害人物。 霍廷辉也是个有野心的,想要更上一层楼。 霍廷辉垂眸看着茶盏中打转的茶叶,心想依着霍陆两家的关系,将来总还会有机会。霍廷辉忽的想起来什么事,放下茶盏对霍廷宇说:“对了,七哥,你猜我今天看到了谁?” “谁?” “二哥” “我还当是谁呢?”霍廷宇翻了个白眼,不屑的冷哼:“他有什么好稀奇的。” 虽然大房、二房、三房是嫡亲兄弟都是霍老太太南氏的亲子,但霍廷宇最讨厌却是东院的二房,反而和其他几房的人关系更好些。 “二哥当然没什么好稀奇的,不过二哥身边跟着一个女人。我看他们两行为极为亲密,好像有点,有点......”霍廷辉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形容。 “呵,这事我早知道了” “你早知道了?”霍廷辉惊讶道。 “嗯,那女人是二哥的外宅,以前还是天堂舞厅的头牌舞女,他们两的事可有一段时日了。” “我的天啊,舞厅里的人?”霍廷辉倒吸了口凉气。 “那女人还给二哥生了个女儿呢!” 一个惊雷又一个惊雷的砸下来,砸得霍廷辉惊讶的嘴巴都合不上了,没想到号称包打听的他竟也有事是不知道的。“这事他就不怕给爷爷知道?咱们霍家可是有家法的。” 前段时间,因霍廷宇花大价钱给‘白牡丹’赎身一事,就气得老爷子差点动家法,还是最后看霍廷宇没有什么下文才不了了之的。霍家家规里有一条就是‘妓子不能入门。’霍廷辉不敢想,若是这事被老爷子知道了,不说是东院就是整个霍家也都要跟着脱一层皮的。 “他都不怕,你怕什么?”霍廷宇还巴不得二房赶紧出点事,端了个道貌岸然的样子,却整日的算计他们三房的财产,恨不能直接到他们三房来抢。尤其是他那二伯母,心思全写脸上了。 “二嫂知道了还不一定怎么闹呢!” “老八,二哥家的事少听,少说,少管。他们夫妻两个就没一个好东西。” 霍廷辉抓了抓头发,心想也是。虽然自家媳妇是泼辣了些,但好在讲道理,但是那东院的二嫂可是个混不吝的主。曾经因为和二哥吵架闹得家里两位祖母都气病了,最后还是霍老爷子出面镇住了才消停的。 霍廷辉不吸烟,霍廷宇只丢了一根香烟给陆定文,“我说你不是应该在家里赶稿子吗?” “写得差不多了,要不然也不敢出来。”陆定文点燃香烟吐出一口烟圈,“今晚,胡六在青梨社登台首唱,捧场去不去?” 霍廷宇瞥了眼霍廷辉笑道:“呵,他还真要唱啊?” 胡六,胡致燮,与霍廷宇,陆定文、苏鄀昀,四人是打穿开裆裤就一起长大,性情相投,情谊深厚的生死兄弟。 陆定文:“他都练多长时间了!我听说今天晚上青梨社的票都已经卖空了。” 胡致燮的朋友多,三教九流的都有,大家听说胡致燮要登台唱戏,早早就包圆了青梨社的门票捧场。 胡致燮是胡雅涵的亲哥哥,见是谈论的是自己的大舅哥,霍廷辉脖子一缩半句话都不敢讲,听的差不多了便借着时间不早为由,急匆匆的回北院去了。 霍廷宇唇角微挑,讥诮的说道:“你看着,老八准是去告诉那小辣椒胡六的行踪去了!” “真的假的?” 霍廷宇挑了挑眉笃定的说:“拭目以待” 陆定文觑着霍廷宇的脸色问:“我说你那首贺铸的横塘路是不是太悲观了?出什么事了?” 霍廷宇动了动嘴没有说话。 “又和顾凌之吵架了?她好不容易也回来了,你还不和她近乎近乎,总气她做什么?” “她腿伤了所以前两天我去看她,但是,有人天天送花给她。” “是谁?那个林伯翰?倒是没听楠之说起这事。” 霍廷宇剑眉微挑,抬眸看着陆定文,“谁?顾楠之?” “是啊,昨儿我见着她了,还收了她做学生。” “我不是听错了吧?你竟然收学生?”霍廷宇打量着陆定文的神情问:“你莫不是瞧上楠之了?” “是有如何?” “别人都行,就唯独你不行。” 陆定文气极反笑,“为什么我不行?凭什么?” “你订婚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陆定文气势瞬间垮了,冷着脸愤愤不平的说道:“那我还可以退婚呢!” 霍廷宇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讥讽道:“退婚?你做梦呢还是你骗自己呢?要是能退你至于拖了这么些年?” 陆定文被霍廷宇气得瞬间炸毛,手指颤抖的指着霍廷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转身就要走。 “别,别,别走”霍廷宇立马拦住陆定文,“你生什么气啊!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我也是实话实说,我这是忠言逆耳。” 陆定文早年便订了婚,未婚妻黄玉燕是他的亲姨表妹,那是个极为娇弱的女子,因为时常生病,所以少年时霍廷宇私下里给她起了个绰号做‘病西施’。 霍廷宇又给陆定文倒了杯茶当做赔罪,“表哥,息怒。” 陆定文仰头一口喝尽了茶,气消了,整个人却神情沮丧的说:“我妈说,今年秋天就让我们完婚。” “这么快?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早晚的事,你们都订婚这么多年了,再说你也拖了这么些年。” 陆定文郁闷的瞪着霍廷宇:“看着我心烦你是不是也特高兴啊?这么幸灾乐祸的!” 第一卷019 “我说表哥啊,那你要我怎么说啊?以二舅母强势的性格,如果我们两个当年没有去法国留学,你如今肯定也和胡六一样孩子都满地跑了。这些年你什么办法没想过?都有用吗?”早年陆定文想要退婚,甚至还想出了出家为僧的办法,只可惜,没一个寺院肯收他,理由很简单,六根不净,并非一心向佛。 陆定文苦着脸垂头丧气的说:“我以为留洋躲了这几年,她年龄大了会等不及就嫁人了呢。” “你倒是想的容易。病西施可是二舅母的亲外甥女,当年不就是二舅母非要你们订婚的?二舅母当年怎么说的?表哥表妹一家亲。再说病西施对你还情根深种的,她就宁可拖到底也要吊死在你这棵树上。” “我看你就是存心气我,我还以为你能理解我的绝望。”陆定文恼怒的起身又要走,霍廷宇使劲强按住陆定文的肩膀,“理解,理解,我自然是理解你的,只是还能怎么样?你还要再躲?如果我是你,与其躲还不如直接了当的当面锣对面鼓的把话说直白了把婚退了。那病西施也有21了吧?你再拖,她年纪更大这事就更不好解决了,最后不还是你收尾,所以趁早解决,真不能再拖了。” “你以为我不想啊?”陆定文烦躁的甩开霍廷宇的手,“先前我对她说,我只当她做妹妹,希望她能够追求自己的爱情。结果还不是哭得发了病,一病几个月。我和她全无半点沟通的语言,更谈不上什么男女之情。 那顾凌之怎么说也是新式女子,可黄玉燕呢?如今都是民国了,人人崇尚新思想打破封建,她却固步自封,旧思想、固执偏见。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写‘繁花清梦’的时候被她给看见了。她对我那是好一顿教训,大道理是一套一套的,说我不该写那些妓女舞女的丢身份,更不该与这些下贱身份的人厮混。我说她几句,她就哭闹不依不饶的不仅把我的初稿给撕了,还闹到我妈哪里,说我欺负她。” 霍廷宇摇头叹息,同是天涯沦落人。谁能想到盛名在外、风光无限的大才子陆定文私下里活得竟也是如此的苦闷。 “这些日子我都没敢在家住,那黄玉燕天天给我送什么鸡汤参汤的,大道理说个没完,我妈还说她贤惠。最让我害怕的是,我妈已经在收拾院子准备给我结婚了。”陆定文一脸愁容的快要哭了一般。 “那你现在住哪儿了?”霍廷宇觉得这真是把陆定文给逼得狠了,有伤都不在家休养,甚至都不来他这儿,看来是真心躲着家里了。 “我在佑卿哪儿住。”苏鄀昀,字佑卿。 霍廷宇想笑却笑不出来,一个受伤的人加上一个酒鬼。 “我今天来就是想找姑母帮忙,请她去帮我探探祖父祖母的口风。” “没用。这事我以前就问过我妈,我妈说外公外婆也不满意这桩婚事的,可这是二舅母定下的,就二舅母那性子,二舅舅都没办法,他们就更不好强硬反驳了。” 霍廷宇一想到那强势的二舅母,就汗毛孔直立。 “那就要牺牲我了?”陆定文委屈绝望无助的挠头,“我要是真的跟黄玉燕结婚,不出三天我就能死。” “那也不会,你可以和胡六学,不回家不就行了。”霍廷宇一脸坏笑着说。 “胡六那也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好蹦跶了。算了,算了。”陆定文烦躁的挥挥手,“别说我了,心烦。说你吧,到底是谁给顾凌之送花?林伯翰?” “不会是他,应该是季汶锋。我看他每天都等在顾家外面。” “也就你防着他,拿他当情敌看。可依我看,季汶锋从来就没有机会。就算当初梁宝珠不做手脚,顾老爷子也不会把他那宝贝的孙女嫁给草莽之人。 顾老爷子是什么人,他精明的很,也看得分明,我猜啊,当年顾老爷子一早就打算好了要将顾凌之送到英国去,他之所以什么都不说也许就是怕青联帮的人会对顾凌之不利,青联帮出事就个合适的时机,他顺利将顾凌之送走。” “起码我看顾老爷子对你的态度就很不一样。你不也说,顾老爷子心里明镜着季汶锋那事你是幕后推手吗?可你看他有为难过你吗?弄不好人家心里一早就把你当做孙女婿了呢。” 陆定文有时也是看不懂霍廷宇,很是潇洒的人一遇到顾凌之的事就畏首畏尾,霍廷宇要是很早就向顾凌之表明心意,哪会有季汶锋的事。 “可我不知道她心里有没有我。”对于顾凌之,霍廷宇固执到死心眼。想到顾凌之不肯收下他的画,霍廷宇失落的像个迷路的孩子。 “你不说她怎么知道?你想想你们两小时候多好啊,谁不都说你们两将来是要结婚的。连胡致燮的奶奶胡老太太都叫你们两是金童玉女,她不是还撮合过让你们俩结娃娃亲吗?其实那年你从法国赶去英国看她就应该说,你那点心思连顾嘉远都看出来了,说不定顾凌之就是在等你的话,偏你一看见她倒是胆怯了。” “果然如此啊!”陆定文感慨的说:“维克多雨果先生在‘悲惨世界’中就曾写道‘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我看你就是胆怯。不管顾凌之心里是怎么想的,你都应该告诉她你的心意。” 霍廷宇情绪失落沮丧的问:“那你的意思是凌之和季汶锋是真爱?” 陆定文一愣,气得嘴都要歪了,“我可没这么说。”陆定文看霍廷宇的模样知道一定又是钻牛角尖了。 “你不是说女孩身上是大胆吗?当年他们两出双入对,还不是大胆?” 陆定文被噎得哑口无言,心中无奈的叹息,怎么感情的事就这么不顺,这么让人心烦呢。 “要是照你这么说,那顾凌之对你就更是真爱了。她对你可比对季汶峰大胆的多了。她那阵都多大了,有十岁了吧?什么不懂啊?来了霍家玩,困了累了一定要在你的床上睡觉。她不会梳头发,倒是把你练就了一身好手艺,这些季汶峰有过吗?” 霍廷宇觉得这是陆定文说过最好听的话,少年时,他与顾凌之最是亲密的。两人时不时便会同床共枕。 “我妈呢?”霍廷宇心情舒畅了,忽的想起来自早上到现在还没有见过母亲,于是向外望了望。 陆静颐一向最喜欢陆定文这个侄子,陆定文每次来家里,陆静颐都忙前忙后的,没有一次是这么安静的。 “你可真是姑母的好儿子啊!”陆定文扶额,他一来霍家就知道姑母出门了,反倒是亲儿子却不知道。 “我妈不在家吗?满福,满福。” 霍廷宇喊了好几声,满福才姗姗来迟,“少爷,什么事啊?” “我妈去哪了?” 满福胖胖的脸上满是疲惫,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说道:“太太和老太太她们出门上香了” “我怎么不知道?” 满福嘴角抽了抽,心想,你画画都画入魔了,谁不要命啊敢靠近你,你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了。不过满福心里这样想,但嘴上却不敢如此说:“太太见你在作画就没告诉你。” “什么时候回来?” 满福想了想说道:“快的话明天也就回来了。” “明天?我妈那屋门锁了吗?” “呃”满福语塞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霍廷宇熄灭烟蒂不等满福回答,径直离开书房向陆静颐的房间走去。 陆定文与霍廷宇从小一起长大,看霍廷宇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就知准没好事,也起身跟在了后面。 陆静颐的房门果真没有锁,霍廷宇进门直奔陆静颐的梳妆台。 “你偷钱啊?”陆定文见霍廷宇驾轻就熟的从陆静颐的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盒子,从里面数了一摞钱出来。 “偷多难听啊,我这是借,借懂吗?最近我妈连钱都不给我了。”‘白牡丹’一事后,陆静颐对霍廷宇实行了经济封锁,霍廷宇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摸过大钱了。 陆定文看着霍廷宇数钱手一伸,“见面分一半” 陆定文最近也闹经济危机闹得厉害,自然是不会错过这个敲诈霍廷宇的好机会,“你要是不给,我就和姑妈说你用自己的两幅画和淮秋子的‘黄山云海’才换得的‘二十四市图’。” “你可真卑鄙”霍廷宇数出一半钱,狠狠的拍在陆定文的手掌中,咬牙切齿的说道:“我祝你这辈子都甩不掉那个病西施。”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陆定文数了数钱满意的将钱揣进口袋中,拍着霍廷宇的肩膀笑着说:“表弟啊,表哥这可不叫卑鄙,我最近这段的日子可不比你啊,我外面还欠着债呢。” 陆定文其实自己也是相当的郁闷,他一陆家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大才子为了收藏孤本,不仅将积蓄都花光了,还欠了许多债,而且为了还债,陆定文不敢再大手大脚的花钱不说,还从原来给一家报社写专栏,变成了给四家报社同时写,即便这样也远远是不够的。就连昨天都不敢开口说请楠之一起吃饭,他心里很怕楠之把他当成是吝啬的人。 “呵,我也没比你强多少。”都来偷自己母亲的钱了,霍廷宇的日子当然也不好过。 “表弟啊,这钱表哥可不是白收你的,顾楠之现在是我的学生了,我再见她肯定给你说好话,她回家一过话,顾凌之不就是你的了吗?” 霍廷宇想了想,又数出三张拍在了陆定文的手里。 陆定文捏着钱满意的笑了,“孺子可教也。” 满福站在门边,闭了闭眼睛实在是不敢看了。出身名门的两个贵公子竟干出偷钱分赃的龌龊事了,丢人,真是丢人。 第一卷020 “七哥,陆九哥,这是往哪儿去啊?” 霍廷宇和陆定文刚走出南院就见胡雅涵穿着水粉色印花旗袍款款的走来,身后跟着的霍廷辉一脸谄媚的笑着,活脱脱一个‘小奴才’。 陆定文在霍廷宇的耳边悄声说道:“你说的没错,他果然是个惧内的。”霍廷宇点头表示同意,“这下你知道了吧!” 胡雅涵人长得漂亮,笑起来更是妩媚风情万种,“两位哥哥这是要去哪儿啊?” 陆定文尴尬的笑了笑,“出去,出去走走。” “哦”胡雅涵点头,“出去走走好啊,天气好阳光好,外面花花世界五颜六色的就更比家里好了,就是不知道两位哥哥能否见到我那不着调的六哥?” 陆定文轻咳了咳,尴尬的笑着眼神飘向霍廷宇,霍廷宇皮笑肉不笑的狠狠的瞪向霍廷辉,吓得霍廷辉浑身一颤,躲在胡雅涵的身后对着霍廷宇和陆定文又是作揖又是打脸的赔不是。 胡雅涵微微侧头将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娇俏的说:“两位哥哥不说也没关系。你们若是见到了我六哥,就替我带个话给他,让他别躲了,都放出去那么久了,就是个阴沟里的耗子也该回家了。还有就是,他那破戏园子我六嫂早就知道了,等料理完了家务,我六嫂就要亲自登门请他回家了。”胡雅涵特意加重了‘请’字。 胡六的那个彪悍的媳妇,让陆定文和霍廷宇都不约而同的汗毛直立冷汗直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陆定文和霍廷宇都变了脸色,胡雅涵满意的笑了,“那两位哥哥好走,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胡雅涵便笑着转身离开了,霍廷辉也紧跟在身后。 “她竟然说自己的亲哥是阴沟里的耗子?真是名不虚传啊!胡六也是可怜,他那媳妇比这位小辣椒还厉害呢。要是真等他媳妇亲自上门,估计咱俩往后都不能认识胡六了。”想到胡致燮隐藏最深的地方都翻了出来,陆定文暂时抛开了自己的烦心事,心里有些同情胡六,又隐隐有些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好戏。 霍廷宇:“呵,与胡家有关的女人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谁娶到也都够喝一壶的了。看我四叔和老八就知道了,搓衣板都不知道跪折多少个了。” 陆定文摩挲着下巴笑道,“还真是,就看你这八弟一脸的小媳妇相就知道了。” --------- “七哥,七哥”霍廷宇前脚走,后脚白瑾辰就提着一只蜜酥鸭兴匆匆的来到南院。 桂姨从厨房走出来,招呼道:“表少爷,您过来了。” “桂姨,七哥呢?” “和陆九少爷出去了” 从小到大,霍廷宇和陆定文只要碰到一起准会惹事,因为怕两人出去又不安生,桂姨特意让满福跟着。 “陆九哥来了?”白瑾辰狠狠的一拍脑门懊恼的说:“早知道我就早点过来了。” 白瑾辰勤奋好学一直非常仰慕陆定文的博学多才,每每遇到陆定文总有请教不完的问题,“七哥也太不够意思了,竟没叫我。” 错过了陆定文,白瑾辰的神情有些沮丧,闷闷不乐的说:“桂姨,这是我伯父送过来的蜜酥鸭,味道不错,拿给七哥尝尝看。” 在白家,白瑾辰母子四人并不受祖母白家老太太的待见,甚至被赶出了白家常年住在霍家,倒是白瑾辰的大伯白振海颇为公允,私下里还是非常照顾他们的,逢年过节的时候,总要亲自到霍家来给白瑾辰母子四人送些吃穿用度,这几年,白家的光景也大不如前了,但送到霍家的东西虽少却也没有断过。 桂姨接过鸭子,“留给茹婉素婉两位小姐吃多好啊,都是长身体的时候。” “留了。外公和两位外婆那边也送了。” 白瑾辰的眉头紧锁,桂姨看着很是担忧,“表少爷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白瑾辰重重的点头:“桂姨,我伯父今日来,本是想向七哥求副墨宝的,他的酒楼要开张了。”霍廷宇的字画一绝,有他的字来加持,一定会为酒楼增色不少的。想到伯父今天白跑一趟,白瑾辰的心情更加低落。 “只能说今天不巧了。”桂姨理解白瑾辰在面对白家时的顾虑和艰难处境,想了想折中的说:“表少爷,您看这样,等七少爷回来我一定告诉他。等字写好了,您再给白大爷送去可好?” “也只能这样了。” “总不好让白大爷空等了这么长时间。七少爷那里有些好茶,您装些给白大爷。” “不不不”白瑾辰连连摆手,“桂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可不行的。” “表少爷你听桂姨的话。便是三太太在家里也会如此的。” 桂姨请白瑾辰到霍廷宇的书房,“七少爷的茶他自己都喝不完,陆家老爷子他们和赵先生又总是给他带各种时兴的东西。你装些给白大爷也算尽尽孝心。” 桂姨用纸包了三包茶叶另加了两罐蜜饯和两盒白俄蛋糕交给白瑾辰,“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和白大爷说,请他多担待。这点心给白大爷家的小孙女吃。” “谢谢桂姨”白瑾辰觉得这些东西犹如千斤重,感动的无以复加。在霍家属南院三房最照顾他们母子四人,就是桂姨一个下人也想着他的处境,对他多加照顾。 “表少爷快去吧,别让白大爷久等了。” “哎”白瑾辰转身离开时,余光却瞥到了霍廷宇书案旁架子上挂着的画,靠近仔细再看,白瑾辰整个人都定住了,目不转睛的看着画,“这是美人图吗?” “倒不知道是什么画,不过七少爷为画这画两天两夜不休息,真怕他熬坏了身体。” “没想到七哥这么快就画好了?前几日说要送我美人图我本还以为要等上一些日子呢。这画真是太美了!” 白瑾辰一扫之前的阴霾,小心翼翼的将画摘下来轻轻的卷好,想到这画自己已经答应送人心里突然竟生了千万的不舍,爱怜的摩挲着画轴,“桂姨,等七哥回来你和他说,画我拿走了。” 桂姨点点头心觉有些不妥,但看白瑾辰高兴的模样终是没有说出口。 --------- 青梨社,陆定文和霍廷宇走进后台,胡致燮已经上完妆正在绑头发。 陆定文笑道:“胡六少,今天是要唱哪出啊?” 胡六闻声扬起头笑呵呵说道:“呵,我说你们两怎么才来啊?戏马上就要开锣了。” “我们可不像你,狡兔三窟的。”霍廷宇坐定倒了杯茶给自己,只轻抿了口,便皱了皱眉放下了茶杯。 都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的死党,胡六对霍廷宇太过了解,只一个表情胡六便明白了,啧啧啧的说道:“咱七少爷的舌头可真是金贵,旁人喝了要夸一句好茶却入不了咱七少的嘴,小柱子,去把我的私藏的茶拿出来给两位大少沏上。” 陆定文抓了把果盘里的瓜子磕,“我看今天人来了不少啊,你这是要唱哪一出啊?” 胡六双手做兰花指状,眉飞色舞咿咿呀呀的唱道:“桃花扇” 陆定文:“呵,名曲了,你行不行啊?” “什么话啊?什么叫行不行啊?告诉你,六爷我可是练了整整两个月,一会儿你们就瞧好吧。” 还六爷?霍廷宇暗自摇了摇头,胡六竟在外躲了两个月,“你这是不打算回家了?” 小柱子沏好茶端了上来,胡六喝了茶润了润嗓子语气坚定的说道:“不回去,哪都比家好。”家里有个母夜叉。 “我说你总在外面躲着也不是个事儿啊,你的宝贝妹妹,我的八弟妹可说了,你就是个阴沟里的耗子也该回家了。还有啊,你那夫人已经知道这青梨社了,等她料理完家务就来请你回家。至于怎么个请法......?” 霍廷宇和陆定文相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只因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胡六太太往常在家里是如何教训胡六的,那只能用‘可怕、彪悍’来形容。与她一比,小辣椒胡雅涵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那个悍妇”胡六气恼的一拍桌子,咬牙切齿的道:“如果不是我奶奶,我早就和她离婚了。” “你可拉倒吧!”在霍廷宇看来,胡六就是煮熟的鸭子就剩嘴硬了,完全是个假把式,比霍廷辉还要惧内,听到他太太要来请他,就立即浑身发抖,霍廷宇真担心他一会登台心里紧张的会忘词,“你奶奶是要你娶她,可没强迫你做其他的。你呢,娶就娶了还和人家生了两个孩子?不,是三个,肚子里面还有一个。难道这也是你奶奶逼你的?” 胡六的脸画得五颜六色看不出真实的脸色,但他低着头搓着手,吱吱呜呜的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陆定文看好戏的笑呵呵的调侃道:“你躲在这儿,莫不是你已经想好要和你那知心人张小姐双宿双飞了?” 胡六抬起头神情沮丧的叹气道:“前些日子她写信给我,说她家里要安排她嫁人了,她不能再这样等我了。” “那你就这样放弃了?”陆定文完全是一脸的幸灾乐祸,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有个‘病西施’的未婚妻表妹。 “不放弃也没办法,我又没办法离婚。” 霍廷宇和陆定文相视一眼,笑胡六终于说实话了。 其实胡六胡致燮的婚姻也是个奇字。 胡六出自名门胡家的嫡系,是胡家最受宠的孩子,出生那天正直夏至,他一落地,院子里的池塘荷花竟一齐盛开,有老人看到此番情景便断言说,胡六必将成大才,光宗耀祖。 胡六虽顽劣却不负重望,自幼天赋异禀,相貌清俊,是安城赫赫有名的大才子之首,可胡六的太太汪芳玥却是个长相普通、脾气火爆又大字不识几个的小脚女人。 第一卷021 两家家世相差悬殊,本是没可能成婚的,但胡六的奶奶胡老太太不知怎么的,就是坚信汪芳玥的生辰八字是旺夫的,能管得住性格张扬的胡六,所以强压着胡六结了婚,那时胡六才不过十六岁。 汪芳玥真是个奇人,嫁到胡家后,不仅持家有道与家人和睦,还为胡六生了一儿一女,赢得了胡家上下的一致的赞扬。 胡六自英国留洋回来后便在中学教书,偶然间认识了漂亮的女学生张梦怡,两人年纪相当,又兴趣相投自然就产生了感情。 张梦怡是新女性,不接受做妾,要求胡六对她一心一意。于是胡六便回家要与汪芳玥离婚娶张梦怡。汪芳玥自然是不同意,胡六便闹到了胡家长辈那里去,胡家上下也是不同意的,那段时间胡六将家里闹得是鸡飞狗跳的,胡六不仅闹最后还干脆搬出去不回家。 这下汪芳玥急了,她本就是个烈性的女人,二话不说,直接提了把菜刀追到学校,把刀架在了胡六的脖子上,说是,胡六敢离婚她就把他先杀了,然后杀了两个孩子,最后自己再自杀,让胡六断子绝孙,一家人到阴曹地府去团圆。 胡六是知道汪芳玥的性子,那绝对是说到做到的,自此胡六也就再不敢提离婚一事还乖乖的搬回了家。 可汪芳玥从不是个肯吃亏的性子,咽不下这口气。又闹到了学校,众目睽睽之下给张梦怡两巴掌还狠狠的一顿臭骂,骂完之后还不解气又到报社登报,给张梦怡冠上了‘新女性勾引有妇之夫’的帽子。 这下胡六和张梦怡可彻底成了安城的名人,处处受人指责,胡六只能辞退工作,而张梦怡无奈之下也只能退学回家。 郁闷的胡六趁着一次醉酒,将汪芳玥从头到脚的数落了一顿,还大骂汪芳玥是悍妇、妒妇,气得汪芳玥拿着扫把直接将胡六赶出了家门,而胡六也就借由干脆不回家躲在了戏园子。 其实在霍廷宇看来,胡六也没有多喜欢那张小姐,如若真喜欢,又怎会让她受尽白眼委屈,想离婚的办法有的是。 胡六烦躁不安的挥挥手,“心烦,别说我了,说说你吧。” 霍廷宇疑惑不解,“我?我有什么好说的?” “你那顾小姐留洋回来也快有半年了,你还不急?” 霍廷宇端起茶杯垂眸掩饰眼中的情绪,“我急什么?” “你行了吧,你那点心思当我们两人不知道呢?”胡六觉得他们四个于‘情’上还真是难兄难弟。 苏鄀昀的三任未婚妻接连去世,他也被人冠上了‘克妻’的帽子,坊间流传,谁人敢和苏鄀昀定亲不出一个月女方就会死;陆定文是为拖延婚事几经找借口;而霍廷宇则是爱而不得,只看霍廷宇笔下的美人图便知,从稚气未脱到亭亭玉立,每一幅画都倾尽了心血。顾凌之留洋,他为了靠近顾凌之也巴巴的跑到法国去学画。 胡六手指敲了敲桌面,“那顾二小姐今年有二十二了吧!我可是听说有不少人都打算向顾家提亲,就连陈家都带话了,只是都被顾老爷子给挡回来了。不过,瑜城的少帅,我看顾老爷子未必能再挡回来。” 陆定文嗑瓜子的动作一顿,“谁?” “瑜系军阀的少帅,赵致中。听说啊那少帅是天天派人向顾家送花呢。” 陆定文看了眼霍廷宇又看向胡六,“这消息准确吗?” “我是听杜筠生说的,说她姐姐正积极撮合呢。”杜家小公子杜筠生的姐夫孙睿渊是赵致中的左右手。他的消息应该是最准确的。 原来送花人并不是季汶锋而是瑜系少帅赵致中,他的名号这两年很响,霍廷宇也是听说过的,情场高手又位高权重,不知让多少闺秀芳心暗许。 听说赵致中本人长得也是俊逸不凡,加之是统领一方的少年将军,足智多谋,这些足见他的魅力。赵致中如今不在安城却日日派人送花给顾凌之,顾家上下也是知道的,是不是两人早已情定三生到谈婚论嫁了。 怪不得他与顾凌之一个月不见,顾凌之也没有想念他,反而是不理会他。思及此,霍廷宇的心情愈发的慌乱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现在他就想知道顾凌之是什么态度。 陆定文眼见霍廷宇的神色不对,不动声色的暗中踢了一脚胡六,摇了摇头,示意胡六不要再讲,霍廷宇为了顾凌之可是几经魔怔了。 其实,胡六也是替霍廷宇不值,这些年,没人比他们更知道霍廷宇的心思,霍廷宇看似玩世不恭,风流不羁,实则在霍廷宇的心中,这一生便只认准了顾凌之一人,要不为何拖到了二十五六的年纪还不结婚。胡六想起霍廷宇酒后常说的那句话,‘宁愿孑然一身,也不愿和不爱的人在一起’,做为好友,他还真怕霍廷宇会一生栽在顾凌之的坑里拔不出来。 “厄,你们多虑了。”一阵酒气袭来,三人转身,果然是苏鄀昀。 霍廷宇被酒气熏得直皱眉,“大白天的你就又喝上了。” “喝酒还分什么时候啊?该行乐时便行乐。” 苏鄀昀穿着月白色刺绣的长衫,脸色微醺,发丝微微有些凌乱,可这并不影响他的俊容,他右手拿着一个酒瓶,想来已经喝了不少了。 陆定文打趣道:“我看你快成酒仙了,喝多了还能找来。” “我喝了酒比不喝酒还清醒呢。”苏鄀昀坐下后又猛灌了一口酒。 胡六:“你刚才说什么我们想多了?” 苏鄀昀打了个饱隔看着霍廷宇说:“赵致中在瑜城是有太太有孩子的,你的顾小姐能给人做妾吗?而且赵致中的太太还是瑜系大帅钦点的儿媳妇,赵致中根本也不可能离婚。” 陆定文惊讶道:“这你都知道?” “不止啊,前些日子,孙睿渊来找我,要我给天堂舞厅写几首新曲子。无意中听他提了那么一嘴子。” 胡六放下心来,他总是希望好哥们都能得偿所愿,“依我说,这事你也别大意,还是趁早把你的顾小姐拿下,免得夜长梦多。得了,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去前面听戏去,我随后就出场。” 霍廷宇面色沉重的跟着陆定文和苏鄀昀出了后台。 --------- 白瑾辰觉得自己快把整个安城都走遍了,腿要跑断了才找到的帽沿胡同。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指路的老伯一听说他要去帽沿胡同,脸上的表情会是那么的古怪了。眼前的一切让白瑾辰简直是不敢想,街道狭窄,两旁的房屋破败不堪,好像随时都要坍塌的样子。细长的水沟里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恶臭。 指路的老伯说这帽沿胡同里住着的都是以前的满清王公子弟,只是眼前这这景象,让白瑾辰不由得有些同情那王族了。真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啊。 帽沿胡同十八号,院子看起来不大,院墙不高,院门也很破旧好像稍微用点力气,都会震碎的样子,白瑾辰整理了下衣服然后轻轻的叩门,等了好半天才有人应声来开门,开门的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瘦瘦小小的,脸色有些蜡黄但眼睛很大,身上穿着很大又很旧的旗装,那旗装实在是有些大,以至于穿在她身上,更显得她瘦弱,裤脚上还打着几块补丁。 小姑娘半开着门,警惕的打量着白瑾辰,可身体却不断的向门后躲去,只露出小半个身子,盯着白瑾辰问:“先生找谁?” “额,我”白瑾辰竟一时有些语塞,“我,我来找金慧玲。” “找我姐姐吗?”小姑娘神情稍稍有些放松下来,说话的声音很是软糯,“她现在不在家。” “那她......” “姐姐”小姑娘眼睛突然一亮,打开门开心的冲白瑾辰的身后叫道。 白瑾辰回身,就见金慧玲身上背着个布袋,手上还提着个菜篮吃力的走来。 金慧玲算是白瑾辰的半个学生。 金慧玲就读的安城泽新女中,是安城的公立学校,只收一些书本费。学校是由几个有志的爱国青年创办的,为的是让更多的贫苦人家的女孩子可以认字,打破女子封建思想的观念与束缚,倡导女子追求自由与平等,鼓励女性走上社会。 不过,泽新女中无论是从学校的规模、教学资金,还是师资力量都不能与其他的学校相比。 白瑾辰大学的师兄,是泽新女中的创办人之一,年前的时候因为要回云南的老家奔丧,于是便请白瑾辰来给学校里的学生们代讲国文课和英文课。 在学校里,金慧玲的成绩一直很好也很用功,白瑾辰很欣赏她,私下里也很谈得来。不过,白瑾辰发现金慧玲比起其他科目更喜欢绘画课,尤其是喜欢拿‘建希’先生的字画临摹。 ‘民学报’曾办过画展,展示过几幅霍廷宇的字画,这些都是金慧玲日常临摹的样本。 金慧玲曾经和他说过,最大的心愿便是可以一览‘建希’先生的十二幅‘美人图’。 金慧玲看到白瑾辰时脸上也是一愣,有些局促不安的小跑过来,“白先生,您怎么会来的?” “我来,我是......,是我唐突了。”白瑾辰突然觉得自己今天贸然前来是如此的欠考虑。 “秀玲,这是我学校的老师,白先生。” 第一卷022 金秀玲眼神怯怯的,手足无措的紧紧抓着衣角轻声说了声,‘白先生好’。 “白先生,这是我的二妹金秀玲。” “秀玲小姐好”白瑾辰温文尔雅的微笑点头。 金秀玲微微一愣,很是震撼的抬头望着金慧玲。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对她们说话这么和颜悦色的人了。 金慧玲将菜篮递给妹妹,安抚的摸了摸金秀玲的头顶轻声的问道:“阿玛回来了吗?” 金秀玲垂眸紧咬着嘴唇摇头道:“还没有。” 金慧玲的目光顿时一沉,“那大哥呢?” “也没有。额娘去了张家给他们做秀活,家里只有我和弟弟妹妹们在。”金秀玲的眼中焦虑是只有她与金慧玲才懂的。 金慧玲将碎发别到耳后,抬起头歉意的说道:“白先生,本应请您到家中喝杯茶水,只是现在家中凌乱有失礼貌,所以......”。家里破败不堪的不像样子,金慧玲实在是不想再在白瑾辰的面前丢人了。 “无妨,无妨,我今日来只是想给你送些东西。” “给我送东西?”金慧玲诧异的看着白瑾辰,想了想说:“前面不远处有个茶馆,白先生要是不嫌弃我们就去哪儿吧。” “好” “秀玲,布袋里有几张酥饼,你拿出来和弟弟妹妹们吃了。” 金慧玲说的茶馆不如说是普通的茶摊,所谓最好的茶也不过是陈茶,不过白瑾辰倒也不嫌弃,“真没想到你是旗人而且还是个格格。” 金慧玲垂眸说道:“如今这最不值钱便是前清的皇亲贵族,没让人在街上打死,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曾经的满族权贵仗着自己的旗人高人一等的身份作威作福欺压百姓,早就使百姓们对他们怨声载道、恨之入骨。自清王朝覆灭之后,那些皇权贵族便被曾经饱受欺压的百姓们拿着棍子在街上追打,被追打的贵族们只能拼命的喊着自己是汉人,更有甚者将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满族姓氏都改成了汉姓。 金慧玲一家也不例外。 “我爷爷曾经是郡王,他死后分家又赶上大清灭亡,我阿玛他们几个儿孙又都不争气,那点家产挥霍一空,日子过得都是捉襟见肘的。”不仅捉襟见肘更是债台高筑。 “别灰心,只要家人在一起努力,生活总会好起来的。”白瑾辰想到自己父亲去世后,祖母白家老太太的百般虐待,迫使他们母子四人只能回到霍家生活,可即便是外祖家,也是寄人篱下,他们终归是姓白的。在霍家,只有三舅母和七哥对他们一家最好,三舅母鼓励他读书,对他说,只要家人都在,家就会有的。所以这些年,白瑾辰从未失去过希望。 家人在一起努力?金慧玲心中苦笑,只可惜她的家人从不肯努力的生活,“白先生,下学期你是不是就不教我们了?” “是。你们的于先生要回来了,这样很好,我也不用两边跑,只在大学里专心读我的书了。” “哦”金慧玲有些失望,她是真心希望白瑾辰可以继续教书。白瑾辰给了她很多帮助,她底子薄,白瑾辰不仅私下里辅导她的功课,还常常借书给她。 “哦,差点就把正事忘了。”白瑾辰小心翼翼拿出精心包裹的画卷,“我不是答应你要送你一副建希先生的画吗?今天我给你带来了。” 金慧玲闻言不敢置信的看着白瑾辰,之前白瑾辰说带给她看,她还以为是戏言,毕竟不是谁都能接触建希先生的画作的。 白瑾辰很郑重的双手捧着画作,让金慧玲迟疑了一下,在裙子上蹭了蹭手才双手接过画卷小心翼翼的展开。 画卷徐徐展开,金慧玲怔住了,惊叹道:“美人图,真是美人图,这是建希先生的真迹。太美了,真是太美了。可这么贵重的画,您真的是要送我的吗?” “自然”白瑾辰点头,“这是我答应过你的。” 金慧玲还是不敢相信,她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此生她不仅看到了真正的美人图,还会拥有一副。从前她只看过报纸刊登过的几幅和坊间的赝品。原来真品与赝品的差距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金慧玲目不转睛的盯着画卷,忽的奇怪道:“这画怎么没有印鉴?” 白瑾辰一愣,之前在霍廷宇的书房,白瑾辰只处在震惊于美人图的仙人之姿,又走得急并未仔细看,如今才看到,不好意思的挠头道,“是我疏忽了。这是新画的。我走的急,并未注意到这个。要不我拿回去印上印鉴再给你送来。” 金慧玲疑惑的问:“新画的?白先生难道是与建希先生认识?” “他是我表哥。” “表哥?” 白瑾辰憨笑着点头。 “原来是这样。”金慧玲一直都知道白瑾辰不是普通人,但却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表哥。金慧玲抚摸着画卷真挚的会心一笑,“这样已经很好了。” “你不怪我就好,是我,我太粗心了。”白瑾辰实在是有些尴尬。缺了‘建希’印鉴,这画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 金慧玲紧抱着画卷,她怎么会怪呢,虽然画卷上缺少了‘建希’二字的印鉴,但恰好就是这种不完美却是最完美的,这唯一没有印鉴的美人图,成为了世上独一无二的宝贝,是她的宝贝,是她最珍贵的礼物。 见天色不早了,白瑾辰起身道:“金同学,那我就先回去了。如果以后你有需要的话,可以去城东的霍家找我。” 霍家?那是安城百年望族了。金慧玲站起身对着白瑾辰感激的深深一鞠躬,“谢谢您,白先生。谢谢您一直帮助我,也请代我向建希先生道谢。” 她是强忍着才没有让泪水流下来。与白瑾辰相识不过半年多,可白瑾辰却给与了她最大的帮助,真心的将她当成朋友,平等地看待她。金慧玲心中默默祈祷白瑾辰好人有好报。 金慧玲兴奋的抱着画卷一路小跑着回到家,一回到自己的屋子就迫不及待的打开画卷,细细的欣赏着。美人图,是美人更是天上的神女。这幅美人图比她以前看到过的更美。 金慧玲想了想打开抽屉,拿出自己小小的印鉴,这枚小印鉴还是她爷爷在世的时候亲手刻给她的。金慧玲拿起印鉴在画卷最下角的位置上轻轻地盖了上去。金慧玲正欣赏着,金秀玲突然推门进来焦急的说道:“大姐,大姐,阿玛和大哥回来了。大哥又喝多了在院子里闹呢,额娘叫我们快过去。” 不争气的父兄,家徒四壁的破败,这一切都让金慧玲神伤,所谓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曾经的风光早已不在了。即便清朝没有灭亡,金慧玲的爷爷依旧是王爷,可金慧玲的父亲金盛是庶子,也是没有爵位继承家业的。 如今金盛父子两个不仅不思进取整日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将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都变卖了,还到处吹嘘自己是满清贵族,闹了不少笑话,更惹出了不少是非。有时金慧玲真想远远的离开这个家。 “出去看看吧。”出门前,金慧玲仔细的将画卷卷了起来放好,只是没想到的事,她刚一离开房间,金盛便悄悄的溜进了屋子,四处的翻看着。 他好赌欠下了不少赌债,赌坊的老板说他再不还债就要打折他的腿,他怕得要死,他知道金慧玲一直在给别人做帮工贴补家用,手里是有点钱的。 只不过,将屋子里翻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钱,金盛又急又气,嘴里不停的咒骂着‘孽畜、不孝女’,甚至还气急败坏的抬手狠狠的便将金慧玲书桌上的东西全都砸到了地上,画卷滚到了地上缓缓展开,金盛弯身定睛看了片刻,失控的贼笑起来,“这可真是个宝贝。” 金盛卷起画轴,趁着天黑无人注意急匆匆的离开了家。 金慧玲万没想到再回到屋子时,见到的竟是满地狼藉,顿时傻了眼心也凉了半截。她心中祈祷着,发疯似的在屋中到处的找,可无论她怎么找都没有找到美人图。 金慧玲六神无主的冲出屋子,小妹金曼玲正站在院中正吃力的打水,金慧玲上前抓着金曼玲的胳膊急切的问道:“曼玲,阿玛呢?” 金曼玲有些被吓到了,惊恐的看着金慧玲结结巴巴的说:“阿,阿玛出去了。” “往哪里走了?” “不,不知道。” 金慧玲飞奔出了院门。 -------- 顾家的晚餐永远是温馨的,一家人齐聚一堂,说笑着。顾家虽是新派家庭,晚餐却永远都以中式为主。 餐桌上,顾太太担忧的看着顾凌之问:“这么快就将石膏拆了腿真的没事吗?可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顾凌之眼神躲闪,有些心虚的笑着说道:“放心吧妈,我自己就是医生,我心里有数。” “我就怕你是医者不自医,还是再找个医生来看看吧。” 顾凌之的‘腿’顾楠之是帮凶,忙着解围道:“妈,二姐的腿已经好了,您要是再找个医生来,这不是打二姐自己的招牌吗?以后谁敢找她看病。再说了,您没看她又能穿高跟鞋了吗?” “我就怕她是好美心急不顾及自己的身体。” “妈,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的。”顾凌之调皮的对着顾太太眨了眨眼睛。 稳重的二女儿难得做出如此撒娇的模样,顾太太看着心里高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可别拿身体开玩笑。年轻的时候不显等你老了后悔都没有用。” 顾鸿永夹了一筷子鱼肉给顾太太,还把鱼刺也剔除了,笑道:“凌之,这事你要听你母亲的,这是她的恳切之谈,也是她的经验之谈,她当初在英国的时候爱美可是拼了命的。冬天学那些英国女人穿的少,落下了腿疼的毛病,如今这年纪大了连夏天都不肯少穿了。” “你说什么呢没个正形,”看着儿女们暗自偷笑,顾太太气恼的暗中狠狠的踩了下顾鸿永的脚。 第一卷023 顾家的子女们是乐见父母见的关系和睦的,这几年因为高怜心的缘故,父母之间总有些冷淡隔阂,如今见父母能和睦共处的开玩笑,也让他们几人感到欣慰。 “二哥” 听见顾凌之叫自己,顾嘉远给潘燕婉夹菜的动作一顿,抬头看顾凌之:“有事吗?” “之前我和你说的我想开工厂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顾嘉远:“你还真要开工厂啊?我当你是说笑的。” “我是认真的。我想自己开工厂做日用品,不依赖那些价格高昂的洋货。就连建厂的资金我都已经准备出一部分来了。” 高怜心闻言嫉妒的恶狠狠的瞪向顾凌之。 顾凌之是顾家子女中最富有的,这一切都得益于顾老夫人庄氏,庄氏生前最偏爱顾凌之,死前还将庄家所有的家产都留给了顾凌之做陪嫁,而高怜心这唯一的外孙女儿,庄氏口口声声最牵挂,最惦念的人却什么都没有得到。这也叫高怜心对顾凌之乃至顾家所有人都讨厌,恨之入骨。她深深的觉得顾家所有人都是口是心非的虚伪小人。 “二妹你这想法是很好”,顾嘉远瞥了眼顾老爷子和顾鸿永夫妇斟酌了一番道:“可咱们家就是开洋行百货的,你这样不是也自毁城墙吗?” “我倒是觉得凌之这个想法不错。”顾老爷子放下筷子开口说道:“我们做实业虽是为了兴旺家族但更是为了富强国家抵抗外族侵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便是女子也不能例外。我送你们去留洋要你们都多读书,就是要你们能够掌握他们先进的技术来振兴自己的国家,不许任何人再践踏我们的国家践踏我们的尊严。你们要记住,无国便无家,家再大不如国大,便是我们自己的生意有损失也是值得的。凌之,开工厂你可想好了有多大的把握?” “这段时日我一直在研究,现在我已经做出几样了,我自己觉得效果还好。”顾凌之在英国学习化学专业,后才到美国学习的医学。 潘燕婉七窍玲珑心最会看形势,笑着恭维道:“可不是吗,二妹做的香皂和雪花霜又香又好比那些洋货要好多了,我娘家的小妹还问我要呢。” 何信芳:“我倒更喜欢二妹做的香水,清新淡雅的一闻着就很舒服。” “既然这样,爷爷入股支持你开工厂,努力过了失败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咱们家还是赔得起的。” “谢谢爷爷”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有顾老爷子的支持就是事半功倍了。 顾嘉志却依旧是心有顾虑,皱着眉头说道:“凌之,如今社会风气不正。大多数人都崇拜西方,崇尚洋货。你若是开工厂做国货,恐怕在销量上就竞争不过洋货,另外那些洋人会诋毁你的东西不好,甚至还会联合打压抵制,这些你都要想好。” 顾凌之:“这些我都想过的。所以我打算先把销路放在外地,尤其是乡镇。等乡镇的销量打开了,有人认可,觉得我的东西不比洋货差,我不缺稳定销路的时候,再集中打开上流社会的销量。” 顾敏之:“要是这样的话,价钱可就不好定了。毕竟乡下的人手里可没那么多的钱。” “我可以把东西做的不一样些。卖给乡镇的做成朴实好用物美价廉的。而卖给上流社会的,我可以雕琢的更细些。就像是手工皂,我可以做成鲜花的样子,当然价钱就要贵一些,这样两者都会兼顾到。我还打算融合咱们国家的中药做出适合我们自己用的东西。等我的东西都做出来了,我还要到‘新女性’上登广告,推广给所有人知道国货并不比洋货差,我们自己也可以做出好东西来。我要让所有人,不分贵贱都能用上咱们国家自己的东西。以自己的国家为傲。”顾凌之说到自己的计划时,一双漂亮的大眼越发的光彩明亮,让人完全移不开眼睛,深深的沉迷于其中。 顾家之所以能成为安城首富正是因为顾家人个个都很精明,心怀大志而且目光长远,他们都善于思考,也懂得如何趋利避害。 顾老爷子眯着眼睛笑着称赞道:“凌之不愧为我顾家女儿。” 在顾家,饭桌上畅所欲言的氛围一向浓厚,可越是这种时候,高怜心却是从来不接话的。顾老爷子也曾深深遗憾,无论顾家如何教导,这么多年来,始终难改高怜心高家人的本性,目光短浅且心胸狭隘。 众人各抒己见讨论开厂之事时,却听高怜心轻蔑地笑着说:“二表姐的想法虽好,可女儿家这样抛头露面的做生意,万一被别人取笑家风不正,不是淑女就不好了。”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潘燕婉鄙夷的翻了个白眼,她有预感,这顾家真金白银好饭好菜的是要养出个白眼狼来了,潘燕婉暗中踢了踢顾嘉远。 顾嘉远摇摇头没有反应的继续低头吃饭,完全的无视高怜心。顾嘉远自诩自己做不来所有人的好哥哥,他本就因为顾嘉杰和顾楠之而不喜欢高怜心,此时此刻更加完全懒得搭理她。 高怜心也后悔自己怎么就不过脑子说了这些话,但她就看不惯顾凌之和顾敏之受人追捧,此刻话一出口,覆水难收,后悔也无用了。 顾敏之最近因高怜心一直都在气头上,隐隐要发怒,却听见顾嘉杰摇头晃脑的呵呵笑着插话:“怜心姐姐你可真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自己没本事还嫉妒我二姐姐有本事,你也不出去看看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真当自己是满腹才情的林黛玉呢?” 高怜心怔怔的看着顾嘉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委屈的要哭。 “顾嘉杰你给我闭嘴。”顾鸿永狠狠一拍桌子,瞪着眼睛铁青着脸厉声喝道。高怜心的话让他也很不舒服,但高怜心毕竟是个孤女是外甥女,有些话也不好直白的说。 顾嘉杰撇了撇嘴,无所谓的翻了个白眼。去年就因为高怜心给他告状陷害让他挨了父亲的一顿打,差点就变成瘸子了,他恨死高怜心了。 顾楠之忍住笑意,夹了糖醋排骨给顾嘉杰,“快点吃饭回去做功课。” 顾嘉杰冲着顾楠之挑眉咧嘴笑了笑,对于父亲吼他,顾嘉杰已不放在心中,被骂被打的次数多了就无感了,但能让高怜心吃瘪才让他心里痛快高兴。而且全家人都在的情况下,顾嘉杰料定顾鸿永是不会打他的。 餐桌上气氛凝重,顾菁之也觑着父亲阴沉的脸色夹了顾嘉杰爱吃的肉给他,想让顾嘉杰尽快吃完饭躲开这是非之地。 “今天既然大家都在,我有些话便要说清楚。”顾老爷子一脸严肃的发话,桌上的人都放下碗筷规规矩矩的坐好,无一人敢说话乱动。便是站在一边伺候的佣人也都站得笔直。 “治家,我向来秉承开明。自前清的道光皇帝开始,我们国家遭受了太多异族的践踏欺凌,正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纵观历史,宋朝的宋徽宗,他做了金朝的俘虏,他的妻子儿女也未能幸免,皆遭受于金人的凌辱。乱世之中,女人孩子更难存活。杨家将,男子保家卫国战死沙场,杨门女子英豪出征,成就一代佳话。我顾家儿女,皆要独立自强,绝不可依附任何人做砧板上的鱼肉。 另外,咱们顾家切不可学那些不知进取的世家,既是一家人就要知道守望互助,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知道了吗?” 众人一致恭谨的说道:“是” 高怜心的脸因为顾老爷子的话,变得苍白,低着头紧咬着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顾老爷子瞟了眼高怜心继续说道:“嘉远,你父亲要忙发电厂和洋行的事,你大哥也要忙船厂和啤酒厂的事,凌之开工厂的事就交给你了,你与凌之多商量着办,有什么需要就说出来,大家一起探讨。” “放心吧爷爷”顾嘉远是个人精,用顾老爷子的话说贴上毛比猴还精,笑眯眯的说道:“二妹本就学的是化学和医学,我对二妹有信心。既然爷爷都入股了,那我也入股做一点贡献。日后,厂子开起来了,我也混个厂长当当。” 顾敏之轻哼,“你这贡献做得好,等厂子兴办起来后,你还能赚个盆满钵满,真真是算的一手好账。全家人就数你精。” 顾嘉远摆摆手笑得志得意满,“大姐,点破不说破是为君子也。” “我是女子不做那假仁义的君子。你都入股了,我也不能落下,凌之也算我一份。等东西做出来了,我还可以拿去向那些女友人推荐。” “夫人真是好想法。”李逾明握着顾敏之的手,点头赞叹道:“为家思量,持家有道,女子典范。” 顾嘉远撇了撇嘴不服气道:“比我还精” 潘燕婉笑道:“二妹妹,你若是现在手上就有成品就多拿些给我,我也好让我娘家的妹子嫂子她们回去大力宣传。等厂子开起来了,咱们也不缺客人。” 顾敏之摇头叹息道:“你们都瞧瞧,瞧瞧,他们两口子可真是人精。” 顾嘉志与顾鸿永相视一眼点头道:“那我和父亲也加一股好事一起分享!” “我也要入股。我平时也攒下了不少钱的。”顾楠之不甘落后,她向来是奉行跟着大姐二姐走的,问向几个弟弟妹妹,“你们几个呢?要不要也加入?” 潘燕婉眼波流转打趣笑道:“呦,三妹妹莫不是要攒嫁妆钱?” 顾楠之扬了扬下巴说道:“多多益善嘛!” 顾菁之随大流惯了,加之平日里开销少攒下了不少零花钱,听到顾楠之的提议也点头同意。 但顾嘉杰却整个人都郁闷了,再没有之前的斗志昂扬,低着头绞着手指可怜巴巴的说:“三姐姐,我,我就算了吧,我前些日子买书将这个月的零花钱都花了。” “你会买书看?”顾鸿永看着扮可怜的小儿子气笑了,“我看你又是和你的伙伴去胡闹了。每次骗钱都是这个借口。” 顾嘉杰被拆穿了真相顿时羞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看得众人大笑不已,也皆放心的舒出一口气。顾鸿永肯打趣顾嘉杰,便不会再为难他了。 有了顾嘉杰这个开心果,餐桌上又恢复了笑容。高怜心冷眼看着顾家人的和睦,放在桌下的手紧紧的攥着,愤恨的指甲都深深的抠在了手心的肉里,在顾家她从来都是局外人,没人真的关心她。连她说句话也要跳出几个来数落她,甚至顾嘉杰都敢当众说她。 高怜心自以为伪装的很好,却不知她的表情却悉数落入了顾鸿永的眼中。顾鸿永近来时常犹豫,他越发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个外甥女了,也为这个外甥女的将来深深担忧着。 晚饭后高怜心回到房间,关起门来又哭闹了一场。本是关起门的事,但顾老爷子和顾鸿永还是知道了。顾老爷子将顾鸿永叫到书房里,嘱咐他尽快将高怜心嫁出去。 第二卷 顾凌之的理智 024 瑜安特快专列上,魏枢同端着晚饭走进包厢,刚刚开完会议的赵致中披着军装疲累的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魏枢同轻拍赵致中,“灏安,醒醒”。赵致中,字灏安。 赵致中睁开眼睛,用手心揉了揉干涉的眼睛问:“什么时间了?” “都该吃晚饭了。”魏枢同将晚饭放在桌子上,“再过二个小时就到安城了,你也很快就能见到你的顾小姐了。” 赵致中的眼神忽然变得柔和,眼中全都是陷入热恋的爱意。 从相遇的那天起,他就无时无刻的不在想着顾凌之,只是顾凌之却一直的躲着他,这让他很是神伤。他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又自认才貌文武双全,向来都是女人追着他跑的,没想到顾凌之却完全是个意外。顾凌之伤了腿,他又急着要赶回瑜城处理军务,所以只能派人每天送花给顾凌之,以表爱恋。不知是否能够打动她的芳心。 魏枢同燃起一根香烟吐出烟圈说道:“那顾家小姐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阅人无数的魏枢同跟着赵致中见过几次顾凌之,只觉得上天对她格外的眷顾,用倾国倾城风华绝代都不足以来形容。身姿高挑肌肤赛雪,五官无一不精,尤其是那双漂亮灵动的大眼睛仿若一汪湖水般,只看上一眼便会溺在她的眼中。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顾凌之与生俱来的气质优雅高贵,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牵动人心美的不可方物。 不过,同样也是万花丛中过的魏枢同却觉得赵致中想追下顾凌之,可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没那么容易。顾凌之才貌双全、出身高贵又接受新派思想,这样的女人又怎么会甘愿委身给人做妾? 赵致中完全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他当然知道追求顾凌之是前途艰难,但也正因为这样才让他对顾凌之更加的着迷。 -------- 拆下石膏可以自由行走的顾凌之在房间里焦急的来回踱步,眼睛时刻不离壁钟上的时间,晚上十一点了。 张妈推门而入,对着顾凌之点了点头。 顾凌之心中冷笑,这个梅丹还真是有恃无恐。之前她让张妈暗中观察梅丹的一举一动,没想到这么快梅丹就行动了。晚饭还没吃完,顾嘉志便被叫去工厂处理美国人的订单,所以会晚归,她料到了梅丹今晚会有所行动。 这个时间,顾家的人都早已睡下了,整个大宅里唯有走廊和大厅中的几盏灯散发着微弱晕黄的光线,顾凌之披上睡袍出了房间来到二楼,隐身躲在二楼楼梯的拐角处,这是顾嘉志回房间和书房必经的地方。 梅丹端着托盘轻手轻脚的上楼梯。 梅丹自小被人贩子卖进高家做下人挨打受骂受尽苦难,后随着高怜心来到顾家生活了十年,虽日子比在高家是一个天一个地,不用每天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但终究是个下人是要看主人的脸色过活,既不能吃好的,也不能穿好的,梅丹的野心很大,她要的是掌控自己的人生,做主子,把曾经瞧不起她的人都踩在脚底。 她知道高怜心在顾家根本没有话语权,而且高怜心的性格偏执早就将顾家的人都得罪光了,所以想要改变人生她只有靠自己。顾家是显赫世家又是安城首富,大少爷顾嘉志是个长相英俊儒雅性格又温和的人,自己有本事还是顾家偌大家业的继承人,大少奶奶何信芳也不像二少奶奶那般泼辣是个贤淑的人,梅丹想只要能攀上顾嘉志就是日后做妾,也是顾家的主子,就再也不用仰人鼻息的生活了。 未来太过美好,想着想着梅丹的脸上爬上一抹嫣红。 顾凌之躲在昏暗的拐角处看得分明,梅丹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看来是真的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了。顾凌之屏住呼吸轻声的从拐角处走出来悄无声息的站在楼梯口,梅丹因为低着头想事情并未注意到顾凌之。 “梅丹” 突如其来冷冷的一声,吓得梅丹差点扔掉手中的托盘打翻面碗。 “二,二小姐”梅丹惊魂未定的看着突然出现的顾凌之,将托盘紧紧的护在胸前。 顾凌之淡淡的扫了眼托盘,故作不知的问:“你怎么走到这边来了?怜心的房间不是右侧吗?” 梅丹紧张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强装镇定的说:“是我,我走错了。” “哦?”顾凌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梅丹,步步逼近,冷声道:“是吗?在顾家住了这么多年居然还会走错地方?” 顾凌之上下仔细打量着梅丹,两条麻花辫,红衣黑裙白袜。尤其是那桃红色刺绣的紧身上衣将她的身材包裹得更身姿曼妙、凹凸有致,大晚上的这样穿可见其心思。若外人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小姐,在顾家可没有哪个佣人是这样穿的,就是秋丽再受宠也没有这样穿过。 顾凌之每上前一步,梅丹就会慌乱的向后退,可因低头护着手上的托盘,梅丹没有看见顾凌之脸上冰冷的嘲讽。顾凌之伸手掀开面碗上的盖子,“面是给怜心做的?” “嗯”梅丹心虚的不敢抬头。 “怜心有吃夜宵的习惯吗?” “小姐她......” 瓷器‘咣’的一声在寂静的大厅里尤为响亮。 顾凌之狠狠的合上盖子,冷着脸阴沉的看着吓得一哆嗦的梅丹,“我刚才下楼的时候绕路经过怜心的房间,看见已经熄灯睡下了。这面难道是你做给自己的?” “我......” 顾凌之不给梅丹说话的机会,“如果是你自己饿了,你就该回到自己的房间去,莫不是连自己是什么身份该住的地方也忘了?”顾凌之的语气陡然变得凌厉起来,顾家的下人都是住在一楼偏厅的后侧。 梅丹倏地起头,她终于明白顾凌之不是无缘无故的出现在这里了,而是特意在等自己。莫非是已经知道了...... “你是跟着怜心来到顾家的,却也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便是没有吃饱,和厨房的人说一声做碗面回到自己房里吃就好了,顾家怎么也不会在吃食上苛待下人的,可你也要紧守本分。顾家虽不是老派家庭可也是有规矩的,衣食住行皆有标准,你用这个碗又跑到二楼来那就是僭越了。” “你年纪也大了,将来从顾家出去,无论去哪儿也都要讲个规矩,这点利人利己。” 顾凌之平时都是温和安静的,总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很少会像这般凌厉,气势威严。此时故意外放的气势,压得梅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梅丹的双手紧紧的攥着托盘,贝齿紧咬着下唇。顾凌之的话她听懂了,是来提醒她要守规矩牢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去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顾凌之的话说得隐晦,但却比当众剥了她的衣服还要让她难堪。 “凌之,你怎么在这里?”顾嘉志回家一上楼便见到顾凌之,着实是非常意外。往常他晚归的时候,家人都早已睡下了,尤其是顾凌之,高贵优雅的顾二小姐生活作息一向非常的固定。 “我们这不是等大哥你回来呢吗?”潘燕婉却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笑呵呵的一把手将梅丹猛地推到顾嘉志的跟前,梅丹被推的一个踉跄的差点连人带碗一起摔倒。顾凌之转头疑惑的看着潘燕婉。 潘燕婉双手抱肩笑意盈盈的说:“大哥为顾家劳苦功高,这个梅丹也真是有心的,惦记着大哥,知道大哥晚归辛苦,心疼大哥怕大哥饿,特意做了面只等大哥回来呢!大哥不尝尝看吗?这面的味道我隔着碗盖都觉得香呢。真是同人不同命,这都是顾家的少爷,咱们嘉远晚归都不见梅丹这么殷勤的给煮面,到了大哥这儿,梅丹倒是什么都给想着。” “我不饿,以后也不要做。”顾嘉志是聪明人瞬间便明白了潘燕婉的意思,可却觉得头痛极了,这样尴尬的事情竟是当着妹妹和弟妹的面被说开。即便他没有过什么歪念头,也觉得难堪。 顾家严令子孙只一夫一妻制。顾嘉志本人冷静克制,并不是什么色令智昏的人,但名门世家长大的人,那些龌龊的手段便是在顾家没见过也是听三教九流的朋友说过的。 “呦,那真是可惜了。”潘燕婉轻挑秀眉,“看来梅丹你做的面是不合大哥的口味呢。下次别费那劲了,白白糟蹋了东西。” 梅丹紧咬着嘴唇气得全身颤抖,低头垂眸,眼泪悄悄划过脸颊。如果顾凌之的话是让她难堪,那么潘燕婉的直白更是让她无地自容。 顾嘉志无奈的摇了摇头,丢下一句‘都早点睡吧’拍了下顾凌之的肩膀连看都不看梅丹一眼径直向房间走去。 顾凌之、潘燕婉对着顾嘉志齐声道了句,‘大哥晚安’。 潘燕婉转过头鄙夷的看着梅丹,嘲讽的说:“别跟这儿傻站着了,你的面是白做了,可也别浪费了,咱们顾家就是有钱可粮食也是真金白银买来的,你就自己吃了吧。还有啊,别以为你是表小姐带来的人就可以狐假虎威,安分守己的做人最重要,不然就离开顾家,顾家可不缺人用。”说罢便拉着顾凌之向三楼走去。 回到房间关上门,顾凌之便迫不及待的追问潘燕婉,“二嫂,你看戏看了多久?” 潘燕婉眨了眨眼睛思索道:“就从你问她是不是自己饿了的时候开始的。” “你可真是有做猫的本钱!”走路都没有声音。 顾凌之直直注视着潘燕婉,“你这大晚上的怎么也出来了?莫不是你也发现了梅丹对大哥的心思?” 潘燕婉拿起顾凌之床头柜上的扇子扇了扇,一脸高深莫测的笑着说:“这还难猜啊?就她们主仆那点心思全写脸上了。你是刚回家来没多久,家里的事情还不全知道。那个梅丹啊,是一心的想要爬高枝。 她瞧着你二哥哪儿有我这么个泼辣在,嘉杰呢又太小,爷爷和公爹年纪大了,家里的男人可不就剩大哥了吗?大哥相貌堂堂又能干,大嫂又是个和顺的性子,多合适的人选。和你说,我怀孕那阵,我娘家妈来看我,走时便和我说,那个梅丹不简单,眼睛会勾人,你想想那阵她才几岁啊。” 想起梅丹的做派,潘燕婉简直像是吞了苍蝇一般恶心,“要我说,他们主仆两最好早早的打发掉,那个高怜心整天装得像林黛玉似的,动不动就委屈的又病又闹的,也就公爹受她蒙骗,三妹和嘉杰因为她在家里家外的可是受了不少委屈。” 第二卷 顾凌之的理智 025 “怜心年纪不小了,长辈那里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潘燕婉翻了个白眼,无奈的说道:“我说二妹妹啊,你和大姐姐一样都别天真,白费力气了!人家心气可高着呢!高怜心自诩不凡又才貌双全的,只可惜这满清皇帝是退位了,要是不退位人家都能当皇后。我们说的媒,人家哪能看上眼,说不定最后还会恨上我们。吃力不讨好。要我说,趁早给送回高家去,省得日后麻烦。反正她高家那几个姑母叔叔的也三不五时的就来哭上一哭说想念侄女吗?送回去让他们一家团聚多好呢。” “行了,不说了,晚上提到她我就晦气。我得回去了,你二哥晚上可离不开我非得抱着我睡才行。” 顾凌之嗔怒的瞪了眼潘燕婉,“你也不害臊!” “你也别顾着说我,就你这俏模样,好身段,等你结了婚,妹夫要肯放你下、床,你二嫂我的名字倒着写。”潘燕婉得意的笑了笑扭着腰肢出了房门。 顾凌之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脑中回想着潘燕婉说高怜心的话。在顾家顾凌之与潘燕婉的交集最少,顾嘉远结婚的时候,顾凌之也并没有赶回来过,不过这半年的相处,她知道潘燕婉虽然世故圆滑是个人精,却不是会有的放矢的人,看来,她真应该好好想想高怜心的事了。 --------- 陆静颐敬香回到家就听桂姨说霍廷宇出门一整晚了,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急切又担忧的说:“怎么能让他出门呢?” “满福跟着呢!” “他哪能管得住老七啊?回来时老太太说了会尽快催促老爷子去顾家提亲,这段日子可别又出什么幺蛾子才好。”陆静颐心急的不行,恨不能亲自把霍廷宇抓回家。 霍廷宇是桂姨照顾大的,在桂姨的眼中霍廷宇全无缺点,即便有她也看不出来,“太太,少爷长大了,做事情会有有分寸的。” 陆静颐气极反笑,“分寸?他有吗?就会整日的瞎胡闹。”不过想到自己在寺中抽到签,心中愉悦得眉头也舒展开了。 “太太可是在寺中抽到了好签?”桂姨从年幼起便陪伴在陆静颐的身边,对陆静颐最了解不过的了。只看陆静颐眉宇间的喜色就能猜到陆静颐定是抽到了好签。 “是啊,可是个好签呢!”陆静颐笑了笑,也不卖关子高兴的说道:“慧慈师太说求姻缘定是会佳偶天成。” “哎呀呀”桂姨双手合十对着上天拜了拜,“这可真是佛主保佑,真是个好签。看来向顾家提亲一事准成。” 陆静颐紧张的握住桂姨的手,担忧的说道:“所以我才担心老七他出去会惹事,你也知道那顾家的女儿有多难求尤其是那凌之。阿桂啊,我与你说句实话,从他们小时我就相中了顾凌之,却没想到老爷子也有这想法,我就盼着能促成这婚事。咱们南院人丁单薄,东院的人还有外面的那些人对我们都是虎视眈眈的,廷宇要是能娶到顾凌之,到时候,咱们就更加谁也不用怕了。” “太太您就放心吧!” 霍廷宇确实没有惹祸,不过却是醉醺醺不省人事的被满福背回来家的。 陆静颐从桂姨手中接过湿毛巾为霍廷宇擦脸,霍廷宇满身的酒气差点熏得她背过气去,皱着眉头问:“他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满福擦着额头的汗,气喘吁吁的说:“喝了可不少呢。少爷和陆九少、胡六少还有苏四少从昨儿后半夜一直喝到天亮,把那酒家都给喝怕了。” “那得喝了多少啊?”陆静颐顿感气闷,“苏四就是个酒蒙子,他们四个不着调的聚到一起没把那酒家给喝光了?” 满福点头,那酒馆的酒真的差点都被喝光了。酒家老板是既高兴又心焦的,算账时,几人都喝得不省人事,还是胡六稀里糊涂的大手一挥,让人去胡家去要。满福心里窃笑,估计等胡六少奶奶看到有人去要酒钱,到时候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又要给胡六少一顿好打了。 桂姨心疼的埋怨满福道:“你怎么也不劝劝?咱们少爷的酒量哪能和那三位比啊,这要是喝坏了身体可怎么办啊?” “劝了,但劝不住啊!我多说了两句,少爷就对着我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脚,到现在都还疼呢。”满福委屈的揉着发疼的屁股。 “自小到大,只要他们四个凑一起就准没好事,都惹出过多少祸事了。现在一个个都二十好几了还不消停。”陆静颐觉得自己再好的修养都要压不住心中的火气了,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早晚被他们给气死”。 满福点点头表示他很同意,他还没有说,那四个人喝着喝着一会儿抱在一起哭,一会儿又一起唱,那场面他看着都觉得丢人,也辛亏是没有其他人见到,否则这安城就又多了一个谈资。 陆静颐给霍廷宇盖好被子,对满福说道:“你也累一晚上了,去休息吧,让霍祥霍笙过来轮流看着他,要是醒了,就不许他再出去了。谁要是看不住他,我就罚他工钱赶出南院。”陆静颐是真的生气动怒了,她年纪轻轻便丧夫守寡,只有霍廷宇这一个孩子,自然是希望他一切都好好的,自己也有个盼头。 睡的不省人事的霍廷宇,让陆静颐是越看越生气,对着霍廷宇的屁股狠打了两下觉得解气才离开。 霍廷宇这一觉直睡到傍晚才悠悠转醒,霍祥听到声音推门进屋,却只站在门边,翘着脚,见霍廷宇揉着脑袋不停的在床上痛苦的翻滚,轻声的问道:“少爷,您怎么了?” 霍廷宇抱着头含糊不清的说:“疼” 霍祥年纪虽小但却极为机灵,转过身对着弟弟霍笙摆摆手,霍笙立马跑出去将陆静颐请了来。 “头疼吧?”陆静颐坐在床边心疼的给霍廷宇揉着额头,接过桂姨端来醒酒茶,“让你喝这么多酒,快把这个喝了。” 霍廷宇捂着头连眼睛都睁不开艰难的坐起身,一口气喝完就又倒在床上准备继续睡觉。 “先别睡,起来吃点东西再睡,要不身体怎么受得了。”陆静颐费力的又将霍廷宇拉了起来,“你就是让我给惯坏了,什么事情都由着你。你之前的胡闹也就罢了,但从今天起,你可要收敛了知道吗?明天我就去你外公那,和他说看着点你九哥,都不小了别整日的聚在一起闹妖,还有啊,我在庙里抽到了一支.......” “妈,我头疼”本就宿醉头疼,陆静颐的碎碎念让霍廷宇觉得宿醉的头好像要裂开了一样。 “好好,我不说了,你先把粥吃了,乖,听话。” 霍廷宇烦躁的胡乱吞了几口粥就继续躺下睡觉。 -------- 而此时的顾家,顾凌之觉得如果能睡着也是好的,最起码是眼不见心不烦。顾凌之面无表情的微微垂眸在心中叹气,最近真没几件事情是顺利的,越不想看见谁就越会看见。 对面的不请自来的几位客人,让顾凌之心中无限的后悔这石膏不该这么早拆掉。 也不知道赵致中是不是有意的身着军装彰显身份,他只这么坐着就已经气势逼人,“凌之小姐,腿已经都好了吗?” “嗯,好差不多了。”顾凌之还是垂眸躲避赵致中炙热的目光,她的腿本就是为了躲避赵致中的纠缠故意装的,便是在顾家也只有顾楠之一人知道而已。只是顾凌之没想到的是,赵致中这么快就从瑜城回来了,真是失策。 赵致中是情场高手,又是位高权重的瑜系少帅,是万千少女心中的梦中情人。不过顾凌之并不是普通没有见识的女孩,她向来理性有主见,是不会轻易的被甜言蜜语蒙蔽双眼,面对赵致中的追求,顾凌之烦躁的只想如何躲避。偶尔,顾凌之还会后悔自己当初不该救下赵致中,这分明是给自己找麻烦,引狼入室。 “见你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我从瑜城带了些补品都是有利于你身体的。”赵致中招招手,身后的副官张肃恭敬的将礼物放在茶几上。 “是些鹿茸野山参而已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请你一定要收下。”赵致中完全不给顾凌之拒绝的机会,“这些日子你瘦了很多,应该好好补一补身体。” 顾凌之斟酌着刚想要开口拒绝,就又被杜欣乔打断了。 杜欣乔娇声笑道:“何止咱们顾二小姐瘦了,我看少帅这些日子更是消瘦了许多,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害的。”杜欣乔挪坐到顾凌之的身边,亲切的拉住顾凌之的手,“顾小姐,我可是盼着你的腿终于好了,要多出来走动走动才好,过几日我家要办个舞会,顾小姐在外留学多年,相信舞一定跳得很棒,所以你可是一定要来的”。 真是凑巧的舞会,顾凌之礼貌的笑笑,面上不显,但心中却烦闷,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这是种被逼迫,不受人尊重,没有自由无法拒绝的感觉。 顾凌之不用看赵致中也知他现在一定是笑得志得意满的样子,这人对自己太自信也太自负了。 杜欣乔笑着打开手袋拿出请帖塞到顾凌之的手中,“舞会就要人多热闹才好,所以请府上的女士们都一定要赏脸参加。” 顾凌之脸上的笑容淡淡的,“承蒙邀请,既是友人相邀届时一定到。” ‘友人相邀’?杜欣乔心里反复念着这几个字,玩味的笑了,看来这顾二小姐并不是欲擒故纵的做做样子,而是真心的不想与赵致中有关系,心中不免对顾凌之更有几分高看,也对赵致中幸灾乐祸,情场浪子怕也要栽跟头了。 赵致中杜欣乔离开后,顾凌之阴沉着脸将请帖丢在茶几上。 张妈过来收拾东西打开盒子吃惊道:“这么多的人参?二小姐,这可都是难得一见的老参了,这少帅出手还真是阔绰。” 顾凌之神情冷淡的说,“张妈,把这些东西都收到小库房里存好,先不要动,将来是要还回去的。” 第二卷 顾凌之的理智 026 张妈一怔随即点点头,她知道顾凌之是个胸中有丘壑有主见的人,也不多说什么,拿起东西便匆匆的离开。 请帖、舞会,顾凌之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架在火上烤了,如果她去舞会在外人眼里必将坐实了她与赵致中的关系。届时顾家和她必然没有了退路,只能依附成为瑜系一派的人,成为了众矢之的。 建立一个世家需要几十年上百年的时间,但是想摧毁一个世家只需要一个理由一瞬间而已。说到底,顾家即便是再有爱国之心,志向高远也终归只是商人而已,在这乱世,谁有枪有势力才有权力有话语权。更何况顾凌之对赵致中也根本无意。 顾凌之脑中不停的思考着该如何避开这一局。去,是一定不能去的。可也要有不去的说法,既不会连累家人,也要让赵致中明白她的想法,再不纠缠她。 顾楠之从外面回来就见顾凌之眉头紧蹙正失神的靠在沙发上。 顾楠之面露担忧的问:“二姐,你怎么了?” 顾凌之摇摇头,将请帖递给顾楠之看。 “二姐,你要去吗?” “你觉得我应该去还是不去?” “不知道。我瞧着这赵少帅是来者不善。二姐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还是要想个万全之策才好。”顾楠之心中叹气。 赵致中是手握军权的人,在瑜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少帅。安城内虽平稳,但顾楠之知道在安城之外的地方,几派军阀连年征战相互讨伐打得是不亦乐乎,瑜系一派已稳稳有最强之势。是以,每每想到赵致中的身份地位,顾楠之都为顾凌之捏了一把冷汗。 顾凌之又何尝不知躲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但她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叹息的说:“走着看吧” 晚饭时,顾凌之避重就轻的将杜家舞会下帖邀请全家人去参加的事说了下。 顾老爷子一是年纪大了,二是自庄氏过世后,顾老爷子就不爱社交,所以这种场合他自然是不去的。 顾鸿永要忙着发电厂的事也不得空去,顾太太虽曾随顾鸿永在英国居住了十几年,为人并不保守,但也兴致缺缺只道了句自己年纪大不去了,其他人随意。顾家女眷中唯有顾爱之十分的向往,说要练好舞步打算一鸣惊人。 --------- 陆定文觉得自己一定是和苏四呆得久了,连酒量都渐长了,一夜宿醉之后,他竟还能爬起来。今天是和楠之约定的时间,中午的时候,陆定文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仔细的刮了胡子,还特意穿了件新衬衫就来到了天顺茶斋,手里有了从霍廷宇那里敲诈来的钱有了底气,今天一定要找回面子请顾楠之吃饭。 陆定文依旧坐在上次窗边的位置上,等待着。五月的天微风吹得人很舒服,透过窗户就望见顾楠之正远远地跑来。她戴着有黄色花朵的白色蕾丝帽子,蓝色及膝的洋裙,两条辫子垂在胸前,整个人青春靓丽神采飞扬的,就像天上的太阳,让陆定文挪不开眼睛。 顾楠之气喘吁吁的跑进茶斋,午后天气热她又跑得急,鼻尖上沁出了点点汗水,脸颊红彤彤的,神情中带点小庆幸又有些懊恼,气息不匀的看着陆定文说道:“老师,我迟到了。” 顾楠之小心翼翼的觑着陆定文的脸色,生怕他生气。大姐夫早已经告诫过她了,但她竟然还是迟到了,心中不禁暗自祈祷,陆定文千万不要生自己的气。 陆定文垂眸微微一笑敛去眼中的情绪,他很少看到像顾楠之一样的小姑娘,将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真是有趣。 陆定文微微一笑,“是我早到了。” 顾楠之眼睛亮晶晶的,靓丽的小脸上未施粉黛,可却依旧美得不可方物,跑步之后脸上的红晕更显朝气十足,不知怎的,陆定文看着看着脑中突的想起了南朝诗人何思澄的‘南苑逢美人’ 洛浦疑回雪巫山似旦云 倾城今始见倾国昔曾闻 媚眼随羞合丹唇逐笑分 风卷蒲萄带日照石榴裙 自有狂夫在空持劳使君 陆定文甩了甩头,觉得自己实在不君子,枉为顾楠之称自己一声‘老师’,伸手给顾楠之倒了杯茶,笑着说:“我又不会不等你,跑那么急做什么?” 顾楠之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她还真怕陆定文怪脾气上来会不等她。 顾楠之迫不及待的从书包里拿出文章,推到陆定文的面前,神情庄重又严肃认真的说道:“老师,上次文章我已经写好了。” “这么快。”陆定文放下茶盏拿起来文章仔细的慢慢读着,余光中瞥见顾楠之一会儿低头,一会儿又抬头的紧张不安却又眼巴巴的看着他,双手像是祈祷般的交握在一起。那模样就像是乞食撒娇的小狗。 陆定文忍不住一笑,越发觉得顾楠之有趣,可爱。 顾楠之静静的等着,每一分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她觉得陆定文读的时间实在是太过漫长了,她明明没有写很多的。她甚至开始有些失望,是不是自己写的还是不好,是不是自己根本就没有写作的天赋。 顾楠之焦虑的等待着,陆定文却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写的不错”。 嗯?顾楠之倏的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眨巴着眼睛看着陆定文,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傻了?”陆定文拿手在顾楠之的眼前晃了晃。 顾楠之使劲的甩了甩头,“你,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陆定文笑着伸手刮了下顾楠之的翘鼻,“我说你写的非常好。” 顾楠之低下头紧抿着双唇‘哇’的就哭了出来。 陆定文吓了一跳,他一直看顾楠之都是乐观开朗的,从没见过她如此。赶紧坐到她的身边,僵硬的拍了拍顾楠之的背,“怎么就哭了?我吓着你了?” “没有”顾楠之摇头,扭过头擦干眼泪委屈的说:“你看了那么长的时间,我以为又不行呢!我觉得我可能没有才华,一个小故事都写不好。”说到最后,顾楠之都不敢抬头看陆定文了,她觉得自己真是太笨了。 “你就是平日里写得太少了,怎么可以怀疑自己没有才华呢?要有点信心才行啊!” 陆定文挑了挑眉,“虽然写的不错,但也有问题。” 陆定文将文章摊在顾楠之面前,“你在结尾中写,彤彤剪了短发,选择离婚,离开家重新开始,也不再和小田老师在一起,那么他们就没有必要在火车站见最后一面了。彤彤想做新女性,我认为新女性就要打破封建礼教的束缚,不拘泥于过去,不犹豫不决,做到真正的人格独立有主见。小田老师于她来说,是她曾经的爱人,是她过去人生的一个见证者。但小田老师的骨子里不够洒脱,所以既然彤彤已经做了放手的选择,那么就要彻底一点,不给自己留后悔的余地,也不给小田老师留希望。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顾楠之好学生般的听着,陆定文讲的认真,她也听得认真,脑中变得一片清明,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把这段删了,就改成小田老师赶到站台的时候,火车已经开走了,彼此都成为对方的最美好的回忆,余下的生命都祝福着彼此,感念着彼此。” “嗯嗯,这样改更好。”顾楠之很真挚的看着陆定文说道:“谢谢你老师。” “还谢我做什么?你叫我一声老师这不就是我应该做的吗?”陆定文看了眼时间,“这样吧,你现在改,等你改完,我带去你报社投稿。” 顾楠之不敢置信的问:“真的要去报社投稿吗?” “当然了,为人师表,怎能骗学生呢?” 顾楠之手捂着嘴开心的笑着。 顾楠之出生在首富之家,自幼也是见多识广,家教甚严的她不敢妄自尊大,她自知人外有人,她喜好读书写文章,却没想过有一天可以真的去报社投稿。 陆定文带着顾楠之去了他一直以来供稿的《安城新报》报社,报社的地点就在北城的明石桥附近,是一幢并不起眼的二层小楼,听陆定文讲,这里原是北城有名的酒肆,生意一直很好,后因老板投身辛亥革命便将这里卖了出去。 出来接待他们的正是报社的张主编。 张主编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头发稀疏,个子不高,人也有些微胖,鼻子上架着一副眼睛,眼角和眉宇间都有着深深的褶皱,身上穿着普通半旧的灰色长衫,黑色布鞋,不笑的时候一脸严肃,就像个刻板的教书先生。 可张主编却在见到陆定文时严肃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还时不时点头哈腰的,让座奉茶很是热情,顾楠之甚至觉得他有些热情过头了,而且他明明比陆定文大但却很恭敬的一直称呼陆定文为‘您’,这让顾楠之看在眼里更加佩服陆定文的才华。 陆定文今天同样对张主编的热情很受用也很满意,男人总喜欢在女人的面前显示、吹嘘自己的伟大、厉害、高人一等、不同凡响,好以此受到女人的崇拜,即便是饱学之士,号称‘大才子’的陆定文也不能幸免。 陆定文挺了挺胸膛,得意的看着顾楠之介绍说:“张主编,这是我的学生,叫顾楠之。” “哦哦,原来是陆先生的高徒,失敬失敬啊。”陆定文的学生,这还是张主编第一次听说陆定文收学生,让他高看顾楠之一眼的同时,心里也对顾楠之的身份有了些许怀疑。 张主编透过眼镜,不着痕迹的仔细的打量着顾楠之,‘清丽佳人、非富即贵、很是般配’,社会经验丰富的张主编在心中瞬间得了这十二个字。 “她平日爱好文学,最近也有模有样的写了文章,我觉得寓意很好,便送来您这里瞧瞧,看看能不能在报刊上刊登,也当是鼓励鼓励她。”陆定文胳膊肘碰了碰顾楠之,示意顾楠之将文章拿给张主编看。 张主编对着陆定文拱手,很是客气的笑着恭维道:“得您的真传,顾小姐岂会一般,您只管把文章拿来就行了。” 话虽是这样说,但是张主编还是很认真严谨负责的看起了文章,片刻之后抬头说道:“不愧是名师出高徒,顾小姐这篇文章写的很不错,也很合时宜。眼下那些封建顽固思想依然占据主导,很多要求进步的女学生都因为无法反抗家庭,反抗包办婚姻,不得不早早的放弃了读书只能嫁人。殊不知这才是对人性,人格的禁锢、残害。顾小姐年纪轻轻思想却很进步嘛。” 第二卷 陆定文的心机 027 顾楠之被张主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张主编在说这话时神情却很是端正肃穆,这让顾楠之倍感诧异,她看到的可都是张主编对陆定文的谄媚,所以心里几乎已经认定了他这主编之位十有八九是靠奉承拍马得来的,没想到,张主编还很有真才实学而且是真正的关心社会民情,说话也是一针见血,顾楠之对自己心中鄙薄的看法感到十分的羞愧。 张主编推了推眼镜,“顾小姐还是学生?” “是”顾楠之看了眼点头的陆定文对张主编说道:“我在世安大学读书。” “哦哦,那可是有名的学府啊,顾小姐当真是才女啊!”张主编看顾楠之的笑容里暗含着几分审视与猜测,姓顾,衣着气质都不是普通人,名字为楠之,与名媛顾敏之的名字相近,他心中已经大概的猜到了顾楠之的身份。 “这样,这篇文章我先留用了,回头我与其他几位编辑再商量一下。看看定在那一版比较合适。” 陆定文满意的点点头,“那就有劳了张主编。” “您这话就客气了,不说我们是老相识,但就是顾小姐的文章写得好我们也要采用的。稍后,顾小姐请留个地址,等日后我们定稿出版也可以联系到你。” 顾楠之努力压住心中的喜悦,端庄的说了声,‘好’。 “顾小姐落款的名字是打算用本名还是要用笔名?”张主编对顾楠之的身份有了猜测之后,便很是用心的多提醒照顾她一些。顾家是首富,如果报社能得到顾家的一点点照拂,便可为他们带来更多的实惠也可以省去他们不少的麻烦。 “笔名?”顾楠之微微一愣,摇了摇头道:“我没有笔名!” 顾楠之从没想过自己的文章真的可以发表,自然也没有想过、准备过笔名。顾楠之的心中又是一阵叹息,她知道陆定文写文章向来是留笔名‘见路’的。可匆忙间,无论顾楠之如何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合适自己的笔名。 张主编岂能看不出顾楠之的心思,体贴的说道:“笔名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顾小姐可以回去再慢慢想想,只要在文章排版印刷前告诉我们就行了。” “那真是太谢谢您了。” 看着顾楠之眼睛眯成了月牙儿,很努力却依旧压制住兴奋的小表情,陆定文唇角微弯。 顾楠之感激的看向陆定文,她心里清楚即使她的文章写得再好,可若不是看在陆定文的面子上,张主编也不会轻易就收下的,她的这个老师认得果然不亏,有才华、有能力、而且面子还不是一般的大。顾楠之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陆先生,听说您最近和其他几家报刊约定了要刊登新文章?” 陆定文剑眉微挑心里想笑,顾楠之的事一了,张主编就迫不及待的问了,可真既是个文化人,又是个生意人啊,想来早就坐不住,心里急得不行了。 陆定文端起茶杯随意的‘嗯’了一声。 张主编面露焦急的问:“为什么?是我们报社的待遇不好吗?” “真不是,您千万别多想。”陆定文摆摆手,叹息一声,实话实说道:“我缺钱用。” 四个字,让张主编嘴张得老大,愣愣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陆定文苦笑道:“您也是知道的,我呢,唯一的爱好就是收藏古董,这次着实是欠了不少钱,没办法,就只能辛苦一些了。” 顾楠之听着心中无奈的叹气,陆定文这是完全豁出去了,还真就不怕有人笑话他。 张主编惋惜的说:“那您完全可以将您的新作都拿到我们报社来啊,只要您肯在我们报社发表,版面稿费一切都好商量的。” “我不是怕那些文章都在你们一家报纸上发表,读者会觉得没意思吗!” “怎么会?以您的名字发表的作品,那是深受读者好评,期期都要再版加印的。” 赚钱才是重点,陆定文垂眸轻呡着茶耸了耸肩。 张主编看着陆定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越发的心急,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您现在还有什么新文章吗?您拿来,我们下期就刊登,稿费您说得算。” “您这话说得就见外了,不过,”陆定文想了想说:“我还真有新作。” “真的吗?关于什么的?” “我最近正在翻译法国维克多雨果先生的《克伦威尔》。雨果先生是我最崇拜的大文豪,我想让国人更多的看到他的作品,读到他的思想。” “好”张主编一拍桌子,“您已经翻译多少了?不,您翻译了多少我们都要,我们即刻就着手排版,下期就出刊。出刊的速度由您说了算,您看怎么样?” 陆定文蹙眉想了想又看了眼顾楠之,点点头,“那好吧。我明天就把已经翻译了的部分给你送过来。咱们是老友了,共事多年稿费什么的一切都好说,就按原来的价钱就行。” 张主编摆摆手,态度坚定的说:“每期的稿费我再多加您二十块钱怎么样?” 那就是一期稿费五十块钱了,陆定文眯着眼睛,觉得很好,便点了点头。 “我们是老友了,合作无间,我们之间不说客气的话。您的文章就只管拿来我们报社。所有的一切都由您来说得算。” 陆定文与张主编伸手交握,“行。一言为定” 张主编长吁出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如今安城的几家报社竞争的越发激烈了,能争取到陆定文的文章那就是有利的竞争保证。有质量,销量才能更好,进而达到更有影响力。 事情谈妥,两人告别了张主编。 午后的阳光晒得顾楠之有些晃眼,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老师,你可真厉害。” “哪里厉害了?” “你可以同时写那么多的文章又要翻译外国作品,真厉害真聪明。” “刚才骗他的。”陆定文双臂抱胸眨了下眼睛,“那作品是我在法国留学时就已经翻译好了的。我要是同时做那么多的事情现在还不累吐血了?” 这已经不是聪明了是贼,顾楠之抿着嘴笑了起来。 “走,我请你去吃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应该是我请你才对,你是老师,又带我来报社,所以一定要我请你才对。”顾楠之说完又重重的点头。 “我是你的老师之前还是你的陆九哥呢,这做哥哥的哪能要妹妹请吃饭?说吧,想吃什么?” 顾楠之明白不能落陆定文的面子,于是抿着嘴想了想说:“我想吃炸年糕。” “怎么想吃那个?”陆定文以为顾楠之喜欢吃的定然是西餐。 顾楠之嘟着嘴说:“就是想吃那个。” “我还记得小时候那一次,胡家的五哥也不知道因为和苏家的二哥打赌打输了,就拿他身上所有的钱请我们大家吃的炸年糕。桂花馅的又香又甜。”小时候的顾楠之就是顾凌之的小尾巴,因为霍廷宇是无论去到哪里玩都要带着顾凌之,所以顾楠之也成了他们这群人的小妹妹。 “行,既然你想吃这个那我们就去吧,这次我也多给你买几个炸年糕,省得你像小时候那样,因为胡九把你那份年糕吃了而哭鼻子最后要我背你回家。” 顾楠之的脸倏地红了,张了张嘴结结巴巴的说,“小,小时候是你背我回家的?” 陆定文揉了揉肩膀,挑眉问道:“那你以为呢?” 霍廷宇从小就知道心疼顾凌之,舍不得顾凌之累一点,可他自己又有原则的不肯背顾凌之以外的任何女孩,所以只能他这个倒霉的表哥来做牛做马。不过,现在想想,童年的一切都很美好。 陆定文带着顾楠之去了北城一家算得上老字号的小店。店里各式各样的年糕引得顾楠之口水直流。 年过四旬的老板娘热情的过来招呼着,“先生小姐,快请坐,快请坐。”老板娘惯会察言观色,殷勤的拿着抹布仔仔细细的在他们要坐的位置上擦了两遍,才请他们两坐下。 “两位想吃些什么?” 陆定文点了两碗豆浆凉面解暑气,又点了五六样不同口味的炸年糕给顾楠之。 不消五分钟,老板娘便把面端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小姑娘手里端着炸年糕,看得顾楠之胃口大开。 陆定文喝了口冰凉凉的豆浆,烦躁的暑气立时消散,“味道还是真不错。” “嗯嗯”顾楠之嘴巴里塞得鼓鼓的也跟着心满意足的点头。 “陆九哥,孙家的舞会你会去吗?”顾楠之夹了块年糕给陆定文问道。 “孙家舞会?”陆定文手里的筷子一顿,立即就反应过来顾楠之说的是哪个孙家了。 陆定文眼珠微转,淡淡的说道:“不去” 孙家办舞会这事,前几日他们就都已经收到请帖了。不过这种趋炎附势、攀龙附会的场合他们几个向来不去。 “为什么?” “一群表里不一的人聚在一起,有什么可去的。另外,是个人就知道,孙家的背后是瑜系的赵家,孙家办舞会其目的不言而喻。” 顾楠之眼睛睁得大大的疑惑的问:“什么目的?” 真是涉世不深的小姑娘啊,陆定文哼笑一声,“当然是政治目的,另外就是猎艳目的了。” “猎艳?”顾楠之被陆定文说的一头雾水。 陆定文放下筷子,左右看了看轻声的说道:“政治目的咱们先别提,我也不感兴趣。” 顾楠之理解的点头。 “可舞会上男男女女不正是彼此猎艳的好机会吗?” 顾楠之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陆九哥,没想到你这么古板啊?” “不是我古板,这是事实。你可知道那个赵致中,那是有名的情场高手。” 陆定文心里阵阵发笑,听到提及赵致中,顾楠之那立刻就全神贯注恨不能竖起耳朵听的样子实在是有趣。 顾楠之聚精会神仔细的听着。 “赵致中是有名的一城一妾。” “什么叫做一城一妾?” “那个赵少帅赵致中位高权重,他的情妇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别说什么电影明星交际花、名媛淑女了,就是有夫之妇他也一样不论道义人伦,照单全收。他每到一城都会金屋藏娇一妾,还不知道这安城谁会是他的藏娇的妾呢?总之都是无名无分的。” 顾楠之紧咬着嘴唇听得气愤,小脸也气得煞白。“这都是真的吗?” “孙家的孙睿渊是赵致中的左膀右臂,而他的小舅子和胡六是戏友,就是他说的。” 顾楠之阴沉着脸味同嚼蜡的狠狠的咬着年糕,心里暗骂赵致中不要脸,也坚定了绝不让二姐与他有任何联系。 陆定文无奈的摇摇头,到底还是个孩子不会隐藏情绪,只看顾楠之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的脸色,陆定文就知道她回去之后定会和顾凌之吹耳边风。陆定文一口喝进豆浆,心里忍不住得意,霍廷宇啊,霍廷宇,这次表哥帮你,拿你的钱就一笔勾销了。陆定文甚至已经想好再去霍廷宇哪里邀功,顺便再弄点钱来。 第二卷 美人图 028 看顾楠之着实是喜欢吃年糕,陆定文又买了许多不同味道的年糕给她带回家慢慢吃。 天气渐热,见顾楠之走得有些累了,陆定文便拦了辆黄包车送顾楠之回家,“我最近都住在苏小四家,离你们顾家也不算远,你若是有事,就去哪里找我。” 顾楠之奇怪道:“你怎么住在苏家哥哥哪里了?” 陆定文不想提家里的事,只尴尬的笑了笑,“他哪儿里清净,少有人来,方便我写文章。” “清净吗?我听说他喜欢乐曲,不应该每天都弹琴的吗?” “他没日没夜的喝酒,醉生梦死的,现在连清醒的时候都少,还哪有时间来弹琴呢。” “原来是这样啊!”顾楠之忍不住笑着说,“我早就听说苏家四哥嗜酒如命,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喜欢喝酒呢?” 陆定文笑了笑却没有回答。苏四为什么喜欢喝酒,若要他说的话那就是自作自受,总之都是一个情字惹的祸。他们四个啊,被称为才子,被误以为含着金汤匙出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实际上,一个比一个苦。 顾凌之在小实验室里做东西,所以顾楠之回到家便直接去找顾太太撒娇,她今天去了报社是一大喜事。 “妈妈,那炸年糕可好吃可好吃了。” “你啊!”顾太太恨铁不成钢的使劲戳着顾楠之的额头,“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若是让人瞧见你们去那么个小店多难堪啊!” “这有什么难堪的?东西好吃不就行了吗?”顾楠之撒娇的赖在顾太太的怀里。 “就是喜欢吃也要少去,尽量不去,你忘了你二姐小时候被人绑架过的事了?人多杂乱的地方都不安全,尤其眼下的时局这么乱,不要以为安城就安全了。你既然喜欢吃年糕,那一会和厨房的人说说,看他们能不能做出来。” 顾太太再三嘱咐还是觉得不放心,“你总是到处跑,遇到危险该怎么办?我要和你父亲谈谈,给你也找个护卫再给你提前买辆车,免得我一天到晚的提心吊胆。” “不用了,我可安全可小心了。”顾楠之可不想像顾凌之一般那么不自由,整天有人跟着自己。 看着单纯傻笑的女儿,顾太太无奈的笑了。 “我去找二姐了,我还有话和她说,我先上楼去了。” 顾太太温柔的拍了拍顾楠之的发顶,慈爱的说道:“去吧,洗个澡把这衣服也换了。” “好的,妈妈。” 楠之刚一离开,顾敏之便轻轻的从卧室走了出来。顾太太的房间小客厅和卧室是连着的只隔了道门,这是顾鸿永为了顾太太能有私人空间而特意打造的。顾楠之进来之前,顾敏之正在和顾太太说着悄悄话,因不想让顾楠之知道,所以顾楠之一进来,顾敏之便藏到了卧室里。 顾太太手指着门,摇头一脸无奈的说道:“真是个傻孩子,什么都不懂。和你当年比,这个老三可差远了。”顾太太真是有些心塞,虽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可五个女儿之间差的也太多了。大女儿十三四岁的时候就知道该选择什么对自己最有利。二女儿开窍的晚点却也懂事。剩下的三个女儿却一个比一个头疼。 顾敏之笑着说,“她还是个孩子,要慢慢教她才行,有些事情也急不得的。” 顾太太听罢轻摇着扇子,一脸高深莫测的笑了,“她的事情就全要你费心了。陆家不错,但就看陆定文那边了。” “放心吧母亲,她和凌之可都是我的亲妹妹。一切都有我呢,我会想办法的。”顾敏之叉了块西瓜给顾太太,“高怜心的事我和爷爷已经说过了,最晚也要让她在楠之之后出嫁,不过这人选他是要选一选的。” 顾太太唇角微挑,面露讽刺的说道:“这是自然的,谁叫她是唯一的外孙女呢。已经赔进去一个女儿了,老爷子肯定不想再赔个外孙女进去。不过她的事我不想参合,还是由你们爷爷和父亲决定吧,省得到时候怎么做都不落好。” 顾敏之微微一笑,漂亮的美眸里闪过一抹精光,“只可惜啊,她这个外孙女,无论爷爷怎么想抬举她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爷爷说会警告高家人,不准他们再来的。” 顾太太冷笑,“呵,我看这是防不住的。在高家那群无赖眼里,顾家是什么?那就是钱庄,高怜心就是钱庄的钥匙。最好去查查高家人,以防万一。” 顾敏之微微颔首,她明白母亲的意思了。高家人好吃懒做惯了,如此的频繁来顾家,想来也许是在外债台高筑了,打着高怜心的旗号来顾家蹭吃蹭喝搜刮钱财来了。 顾楠之去到顾凌之的房间时,顾凌之已经从实验室里出来,正对着镜子梳头发。顾凌之的头发极美,乌亮浓密就像是瀑布一样从头顶倾泻而下。 “凉面好吃吗?” “好吃,好吃,我第一次吃,凉凉的还有点酸酸甜甜的,很清爽。”顾楠之跪坐在床上笑眯眯的点头,“炸年糕也好吃,陆九哥还给我买了好些个带回来呢。” “小心千万不要把自己吃成小团子了。” “才不会呢”顾楠之尖叫,“二姐,小时候陆家九哥背过我吗?” “陆定文?背过的,还不止一次呢。”顾凌之想了想笑着说,“小的时候你在霍家宗学启蒙,我去接你,偶尔都是陆定文背你回家的,有一次,你睡得沉,把口水都糊在了他的后背。” “真的啊?”顾楠之捂着脸蹬腿害羞道:“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这有什么丢死人的,再说了谁年少没有几件丢人的事啊?” “二姐!你还说!”顾楠之嘟着嘴板着脸佯装生气。“今天陆九哥说起他以前背过我我还以为是逗我呢,没想到竟是真的。” 顾凌之抿唇笑了,所以说霍廷宇这个人贴上毛比猴都精的传闻不是假的。 年少时,去霍家,霍廷宇总是要送她回家。霍廷宇比陆定文小了七个月,两人从自出生起便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他走,陆定文自然也要跟着走的。霍廷宇觉得顾楠之是小尾巴碍眼,于是就把顾楠之丢给陆定文照顾,所以受苦受累吃力不讨好的人永远都是陆定文。 顾凌之从衣柜中挑了件白色印花的连衣裙穿上,清爽的颜色衬得她更加纤细白净。 “二姐”顾楠之觑着顾凌之的脸色压低声音说道:“我刚刚回来的时候,看见季汶峰还等在哪儿呢,看来他也是很有毅力的。你真的不去见见他吗?” 顾凌之盘头发的动作一顿,叹息地说,“这是何必呢,都早已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更何况我只当他是个谈得来的朋友而已。何必相见徒增麻烦呢!” 朋友?顾楠之微微蹙眉,“二姐,你喜欢过他吗?” 关于顾凌之和季汶峰之间具体的事情,顾楠之其实知道的并不多,毕竟那时她还很小,只知道当年顾凌之被送走之后,顾老爷子就下令不许季汶峰再来顾家。她只是从顾太太偶尔的言语间猜出个大概。 顾凌之面色凝重的沉默不语,顾楠之见状连忙转移了话题说道:“二姐,我今天听到了一件关于赵致中的事。” “什么事?”顾凌之其实并不真正好奇,就连脸上的神情也平淡得没有任何变化。 “说他是一城一妾,他所到之处都会金屋藏娇。陆家九哥说那个赵少帅猎艳无数,明明有太太,可外面那些名媛闺秀甚至是有夫之妇他都勾引不放过,可见不是个好东西。安城的人都在猜,他在安城的妾会是谁呢?所以二姐你千万不能喜欢他。”顾楠之很是郑重的说。 顾凌之伸手刮了下顾楠之的鼻梁,“就这个?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顾楠之疑惑的看着顾凌之,“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我并不喜欢他啊,所以我不会生气。”顾凌之微微一笑,“他那样的身份,就是他没有那些意思,可那些有求于他的,仰慕他的,贪恋他权位的女人一样也会不折手段的近他身。这便是人的本性。” 顾楠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顾凌之握着顾楠之的手说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你二姐可不是那些贪恋虚无东西的人。来人世走一遭,本就是受苦的。既然如此,我总不会亏待自己的,放心吧小家伙。” 顾楠之安心的点点头。 ...... 睡了一天一夜,霍廷宇的精神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但还是因为喝酒喝得多了,霍廷宇的胸口和胃还是很不舒服。 吃午饭的时候,陆静颐还在不停的叨念着:“真是越大越没分寸了,喝了那么多酒醉醺醺的被人背回来,传出去像什么样子。还有啊,老爷子那边发话了,你要是再出去闯祸惹事,到时候就要你跪祠堂请家法惩戒你。所以这段时间,你给我消停些,千万不要惹事知道吗?” “嗯嗯嗯”霍廷宇胡乱的点头。祠堂从小跪到大,家法也挨过无数次了,这些根本就吓不倒他。 吃过午饭,陆静颐要去中院,霍廷宇便准备回书房里收起那幅美人图。他的美人图向来是收的仔细严实的。 可是书房里就只剩下个空荡荡的画架,让霍廷宇整个人都愣住了。霍廷宇一时间以为自己记错了,可反复想都没有错,画是被他挂在架子上了。架子上空荡荡的,而且就是翻遍了书房他也没有找到画。 “满福,满福” “少爷,少爷,我来了”满福在吃饭,听到呼喊赶紧停了筷子就赶了过来。 “画呢?” “少爷,什么画?”满福有些摸不着头脑,呆愣愣的望着霍廷宇。 “还能是什么画,就是我画的画?” 满福这才反应过来,霍廷宇指的是他新画的挂在架子上的画,“少爷,我不知道。” 霍廷宇愣住了,片刻之后眼睛一瞪急了,“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库房的钥匙不是在你哪儿吗?” “是在我这儿,可您新画的画我真的没见着,也没收过。”满福胖脸上的五官都愁的皱在一起了,“而且少爷,我从昨儿回来后就没进过您的书房。” “你去库房看看,是不是被我妈收起来了?” 满福不敢犹豫,直接跑了出去。 不肖片刻,满福苦着脸回来了,“少爷,库房里我找了都没有。” 霍廷宇存放画作古董的库房摆放分明整齐,满福进去之后找了两圈都没有找到霍廷宇新画的画。 “你去,去把整个南院的人都给我叫来,快去。” “诶”满福脖子一缩,直觉是要出大事,不敢耽搁赶紧退出了书房。 “大晌午的这又是怎么了?”陆静颐和桂姨给老爷子老太太请安回到南院,便见南院所有的下人都低着头,战战兢兢的站在霍廷宇的书房门口。 “少爷的画不见了”满福面色凝重的对陆静颐说道。 “什么画?” 第二卷 美人图 029 霍廷宇的画向来是有市无价,千金难求。而他平日里又习惯了大手大脚的花钱挥霍,所以为了防止他把画偷拿出去换钱,陆静颐特在南院辟出一个库房,专门用来装霍廷宇的字画和收藏,而库房的钥匙也只有她和满福有,便是霍廷宇自己不经陆静颐的同意,都是拿不出来的。 如今见霍廷宇如此的大动肝火,陆静颐瞬间了冷脸心想莫不是那个不长眼的下人悄悄偷了去卖钱。 满福苦着脸摇头道,“是少爷新画的,挂在书房里可突然就不见了。南院的人都说没看见,少爷说南院出了家贼,要是今儿交不出来画就把南院的人都打一顿再送去坐牢。” 陆静颐眉头一皱,“简直是胡闹。” “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什么美人图?”桂姨忽的想到前一日被白瑾辰拿走的那幅画问道。 “对对”满福的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是幅美人图。桂姨您看到了?” “被白表少爷拿走了” 陆静颐:“瑾辰?” “昨儿表少爷来过,说是那幅画是少爷一早答应过给他的,就给拿走了。我一忙也就忘了说了。” 陆静颐看着阴沉着脸狠狠瞪着一群下人的霍廷宇,想了想道:“满福,你赶紧跑一趟中院去把瑾辰叫过来,别是里面有什么误会。” 因为不用再去中学代课,白瑾辰有更多的时间来看书,他的理想便是将来做个真正的老师可以教书育人。 “表少爷” “满福,你怎么过来了?” 因为胖又走得急,满福的额头上、后背上已经全都是汗,“表少爷,我们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舅母有什么事吗?” 满福累得呼哧呼哧的喘气,“是我们少爷的一幅画不见了,他正闹着呢。桂姨说是昨儿您给拿回来了,我们太太是想问问您是不是拿错了。” 白瑾辰糊涂了,“昨儿我是从七哥的书房里拿了幅画,不过那幅画是七哥早就答应送我的啊。” 白瑾辰的母亲霍青缘闻声从里屋走了出来,在霍家,霍青缘最喜欢的就是霍廷宇这个侄子,也向来是清楚知道这个侄子的脾气,埋怨白瑾辰道:“你从你七哥哪里拿画怎么也不和他说一声?” “昨儿七哥不在,所以我就......” 霍青缘推了推白瑾辰,“先去把画拿过来。” “可我昨儿送人了。”白瑾辰闷闷的说道。 送人了!满福神色大变,细长的眼睛瞪得老大。 “先别说了”霍青缘瞧满福神情紧张,心中顿时忐忑不安起来,“你快过去一趟,你七哥肆画成痴,兴许是他把这事给忘了。你过去也刚好和他提一提。” 白瑾辰点点头,随着满福来到南院。 霍廷宇正阴沉着脸在书房门口焦急的走来走去,南院的下人们都躲得远远的,没有一个敢随意露头,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看见白瑾辰,霍廷宇一个箭步的冲了过来,焦急的问:“瑾辰,我的画呢?” “七哥,那画不是你答应送我的吗?所以我拿走了。” 霍廷宇一愣,这才想起之前曾答应过要送一幅画给白瑾辰的事,不过当时也不过是他的随口一说,他过后也就给忘了,但美人图却是不行的,“不是这幅画,你若是想要,我就是再画十幅八幅给你都行,唯这幅画不行,你快给我拿来。” 白瑾辰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也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懊恼自己当初没有问明白,低着头不敢看霍廷宇的眼睛自责的说道:“我,我将画送人了?” “送人了?”霍廷宇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你送谁了?” “一个朋友” “他在哪儿?你快带我去。”霍廷宇不由分说的扯着白瑾辰就要往外走。 “站住”陆静颐走过来拦住霍廷宇,“这是要去哪儿?” “去把画要回来。” “舅母”白瑾辰愧疚的说:“都是我的错,是我拿错了画,还把画给送人了,所以去把画拿回来。” “你这个样子怎么去?”知子莫若母,单是看霍廷宇神情紧绷隐隐压着怒火的模样,陆静颐便知那幅画是极其重要的。 外人看霍廷宇是‘君子端方、温润如玉’的翩翩豪门世家公子,可霍廷宇的骨子里却有一股子倔劲,一旦急脾气上来常会惹出事端。 “你在家待着。”陆静颐使劲按住霍廷宇,“瑾辰,就辛苦你去跑一趟,和你的朋友好好说说,请他多谅解。” “霍祥,你陪着表少爷跑一趟,和人家说,若是真心喜欢画,咱们南院库房里的墨宝随他挑,只希望可以将那幅画换回来。” 霍祥人小却机灵,应道:“是,太太” 不知为什么,陆静颐的心中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 ...... 霍祥皱着眉头,用衣袖死死的捂着口鼻不敢呼吸,小脸憋得都已经有些红中发紫了,就怕闻到恶臭的味道。 眼前破烂到仿佛随时都要坍塌的房屋,以及街口两侧的两个散发着恶臭的污水粪堆,让霍祥完全傻了眼,嫌弃的说:“表少爷您的朋友就住这里啊?这是什么地方啊?又破又臭的。” 霍祥是桂姨的二儿子,霍管家的孙子,是霍家的家生子,在霍家比起一般的下人地位要高些,而且,早在霍正安还在世的时候,桂姨一家便已经分得了田产地契。而且在南院里,陆静颐和霍廷宇对待人又都很善良,所以霍祥自小也是在福堆里长大的,从没见过这么破败不堪的地方。 白瑾辰眉头紧蹙,也是强忍着呼吸,时不时的挥手挥开蚊蝇,含混不清的说:“这里就是铁帽胡同” “铁帽胡同?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别说是霍祥了,就是白瑾辰自己若不是来过一次,也难以想象安城还有这样的地方。 “这里多住的是清朝时候的王孙贵族,所以叫铁帽胡同。” 霍祥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默默的跟在白瑾辰的身后。 不同于上次,这次来开门的却是金慧玲,时隔不过两天再见到金慧玲,白瑾辰却有些不敢认了。金慧玲双眼红肿,脸颊上挂着泪痕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金同学,你,你这是怎么了?” 金慧玲也没想到来人竟是白瑾辰,慌忙的背过身胡乱的用手背擦干泪痕,转过身低垂着眼眸哑着嗓子问:“白先生,您怎么来了?”金慧玲的声音哑的厉害,显然是哭过。 白瑾辰依旧担心的问:“金同学,你怎么了?是有人欺负你吗?” 金慧玲摇头。 霍祥实在不愿意在这破烂的地方多待,皱着眉头伸手拽了下白瑾辰的袖子,让白瑾辰将到嘴边的关切话语全都咽了回去。白瑾辰犹豫了下说:“金同学,我来是想问你要回上次的那幅画。” 不想金慧玲误会他是失信反复的人,白瑾辰赶紧上前解释道:“你千万别误会,我并不是出尔反尔不讲信用的人,只不过上次那副画是我拿错了,并不是准备要送给你的那幅。改天,我再拿别的幅画过来当做赔罪。” 金慧玲垂下眼帘,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哽咽的说道:“白先生,那画不见了!”画已经被金慧玲的阿玛不知转卖给何人了,这两天金慧玲闹过,找过,可都没有找到。 “不见了?”白瑾辰、霍祥四目相对,比起白瑾辰眼中的震惊,霍祥的眼中却是全然的不相信。霍祥站在白瑾辰的身后,眯着眼睛警惕的审视看着金慧玲。 “怎么会不见了呢?”白瑾辰的性格温和,并不作他想,想着也许是这‘铁帽胡同’人员流动复杂有贼人偷窃。焦急的问道:“可是被什么人偷走了?” 金慧玲摇头,“白先生请不要问了。” 霍祥年纪小性子急,断定是金慧玲想霸占着画不肯还的借口,“这位小姐,您说的这话谁会相信?你去问问任谁得了建希先生的画,还不得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怎会不见了?” 白瑾辰:“霍祥” 霍祥冷哼着撇了撇嘴,觉得这金小姐真是满口的谎言,得了美人图不宝贝竟还不知所踪。他家少爷莫说是美人图了,就是过年时,随便写个福字贴在大门上,不肖一分钟也会被人偷个干净。 霍祥不顾白瑾辰的阻拦气鼓鼓的上前理论,“这画本就是我家少爷的,是表少爷拿错了。今天表少爷若拿不回这画也不好向我家少爷交代。表少爷刚不也是说过了吗,只要您将画先还回来,绝不会让您吃亏的。我家太太也说了,只要您还了画,我家少爷库房里的墨宝随您挑。所以这位小姐,还请您将画先还给我们,我们自然会报答你的。我们霍家可不是出尔反尔的人。” 金慧玲紧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金慧玲的模样让白瑾辰也有些急了,“金同学,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可以说出来,我能帮的一定帮,只是这画今天我一定要拿回去。”白瑾辰再是天真也看得出这画对霍廷宇的重要性。 “白先生,我真的没有骗你。画真的已经不在我这里了,现在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对不起。” 霍祥年纪小手劲却大,上前一把拽住金慧玲,将金慧玲整个人从门后拽了出来,“这位小姐,我家表少爷对你这么好,如今他遇到了难处,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你耍赖不还画可想过我家表少爷要如何交待吗?” “白先生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金慧玲泪水涟漪,挣开霍祥转身就跑回去将门关上了。 “你出来,把画拿出来,你这个骗子,小偷。”霍祥气得直跺脚对着院门大骂。 白瑾辰眉头深深皱起,无奈的叹气道:“霍祥,我们回去吧” 想到霍廷宇的满脸怒气,霍祥愁眉苦脸的说道:“那少爷哪儿我们该怎么交待啊?” “回去再说吧。” 霍廷宇不安的等在书房里,每隔上一会儿便会问满福,都回来了吗? 陆静颐坐守在院中,望向霍廷宇的书房坐立不安的担忧说道:“阿桂,不知道怎么的,我一直心神不宁,这右眼皮还一直跳。” “太太别担心,等画拿回来就好了。” “但愿吧。” “三嫂”霍青缘来到了南院,“瑾辰他们回来了吗?” 陆静颐摇摇头,“还没有” 霍青缘自责道:“瑾辰这孩子也是的,越大越不稳重了,若是拿画的时候问清楚哪会出这些事。” “不能全怪瑾辰。”陆静颐的心中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了。 桂姨眼尖,“太太,他们回来了” 白瑾辰和霍祥一前一后的进院,两人都两手空空的垂着头,陆静颐下意识的瞥了一眼书房,心中暗道不好。 陆静颐率先一步拦住白瑾辰压低声音轻轻的问:“瑾辰,画呢?” 霍祥噘着嘴,气呼呼的跳脚说:“太太,表少爷的朋友说那画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 一声巨吼吓得霍祥立时躲到了母亲桂姨的身后,哆哆嗦嗦的探出个小脑袋小心翼翼的看着突然出现的霍廷宇。虽说霍廷宇平日里算不上好脾气的人,但霍祥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说话呀!我的画呢?”霍廷宇瞪着眼睛大吼道。 白瑾辰低头不语。 “都哑巴了?” 第二卷 美人图 030 霍祥颤颤巍巍的从母亲桂姨的身后探出半个头来,“表少爷的女友人说画不见了。” “女友人?”霍青缘疑惑的看着白瑾辰。 “嗯”霍祥点头,冲着白瑾辰抬了抬下巴,“表少爷的朋友是个女的。” 霍祥已是知事的年纪了,他觉得定是因为白瑾辰喜欢金秀玲才会送画,而又不忍心要回的。 觉察到霍青缘怪异的眼神看自己,白瑾辰便知她肯定是想差了,“妈,你想什么呢?她只是我之前代课的女学生而已” “那你怎么......”怎么能把那么贵重的画私自拿走送人? “够了”霍廷宇打断霍青缘的话,狠狠一把的抓过白瑾辰的肩膀,完全抑制不住火气瞋目裂眦的大吼:“画呢?把我的画给我拿回来!” “七哥,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她说画不见了,现在她也不知道画在哪儿。” “不知道在哪儿?”霍廷宇已经在疯狂的边缘,“你去给我找回来,给我找回来。” “七哥,我,我对不起。” “对不起?你知道那画对我意味着什么吗?你就这样把她从我身边拿走了。” 霍廷宇对顾凌之有着近乎偏执的执着,而美人图寄托了霍廷宇对顾凌之那所有无法说出口的感情,如今美人图不见了,是不是暗示着他们永远都不能在一起?如此想着,霍廷宇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口鲜血涌上喉咙喷了出来,随后便倒地不省人事了。 一时间整个南院的人都吓傻了,那血就喷在陆静颐的衣服上。 陆静颐被吓得手足无措就只知道哭,“廷宇你怎么了?廷宇你千万别吓妈啊,醒醒啊......” “太太,太太”南院里唯有满福还算镇定,扯开陆静颐背起霍廷宇就向房间疾走,冲着吓得呆若木鸡的众人喊道:“快叫大夫啊!” 原本最是安静的南院立时变得兵荒马乱起来。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院中霍青缘狠狠地戳着白瑾辰的头,眼睛紧盯着霍廷宇紧闭的房门,房间里何大夫正在为霍廷宇诊断。 “你怎么越大越莽撞了!你也不问问清楚就把你七哥的画拿走,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向你舅母、外公外婆交代?又怎么向你死去的三舅舅交代?”霍廷宇吐血的那一刻,霍青缘魂都吓飞了,心中祈祷着他一定要平安无事。 “妈,是我对不起七哥。”白瑾辰如今也是悔恨交加,自责不已,“只要七哥没事,我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要把那画给找回来。” “说得容易。”霍青缘叹气,她这个儿子最是仁善单纯了,“你那朋友会不会是撒谎骗你?你七哥的画价值连城,她私藏着就是不还,你能拿她怎么样?” “我想她应该不会的。”白瑾辰也有些说不准了。 “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你才认识多少人?须知知人知面不知心!”霍青缘气得跺脚,此时更是恨不能劈开白瑾辰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你就这么了解她?要知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道理。” 正说着,房门‘吱’的一声打开,满福提着医药箱走出来,“何老,您慢点。” 霍青缘迎上去急切的问:“何老,我侄儿怎么样?” “老七这是急火攻心,吃两副药就好,再配合着慢慢调养,切不可再大喜大悲了,以免留下病根。” “辛苦您老了。” 何老与霍家是世交,曾在宫里任御医一职,医术精湛,有他一番话霍青缘也松了口气。 房间中,陆静颐担忧守在霍廷宇的床边,何老给行过针灸后,霍廷宇就一直昏睡着。 白瑾辰进屋,就扑通跪在了陆静颐的面前,哭道:“舅母,是我对不起您,对不起七哥。”白瑾辰宁愿霍廷宇大发脾气骂他一顿打他一顿,也不希望霍廷宇因他而出事,尤其是亲眼见到霍廷宇吐血,白瑾辰的内心已经不是悔恨交加可以形容的了。 “快起来,孩子,快起来。”陆静颐想扶起白瑾辰,但白瑾辰却执意要跪着,“好孩子,这怨不得你,都是你七哥自己的脾性太大了。” 看到陆静颐递过来的眼神,桂姨使力的拉起白瑾辰。 陆静颐想了想对霍青缘道:“今天这事就不要告诉老爷子和二位老夫人了,若是他们听说了什么,你就说廷宇喝多了,才请的何老。” 霍青缘感激的点头,便是白瑾辰惹出这么大的事情,可这个三嫂却依然处处为他们母子着想。霍家虽是娘家,可她们母子也是外人只是亲戚,大家大业的,这么多眼睛盯着,做事说话都要谨慎才行。 “不要告诉我们什么?”二老夫人云氏小跑着进屋越过众人直奔床边,心疼的摸着霍廷宇苍白的脸,小心的捧起霍廷宇的手握在手心里,眼眶泛红。 云氏身边的老人芬姨对陆静颐和霍青缘说:“刚才来南院的路上遇上满福和何老了,二老夫人都知道了。” 云氏看着昏睡的霍廷宇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手这么凉,脸也没有血色,你们是怎么看着他的?他平日里就气性大你们怎么还让他这么生气?” 白瑾辰低着头,“小外婆,都是我的错。” 白瑾辰称呼南氏为外婆,而称云氏为小外婆。 “你这个孩子啊,平时那么谨慎这次怎么就大意了呢!” 霍廷宇于云氏来说是比亲孙子还要亲,这是她‘第一个孩子霍正安’给他们留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 霍正安离世的时候,云氏伤心过度哭坏了眼睛,如今她和南氏是将一腔热血都倾注在霍廷宇的身上。两位老夫人都是将霍廷宇放在手上怕掉了,放在口中怕化了。“瑾辰啊,现在什么也别说了,最紧要的就是趁你七哥没醒之前你赶紧再跑一趟,想办法无论如何都要把画拿回来才行。就是花多少钱也在所不惜。” 霍青缘也反应过来这才是头等大事,忙不迭的说:“对对对,瑾辰你赶紧再去一趟。” “我这就去”白瑾辰擦干眼角的泪痕,“我一定把画拿回来。” 陆静颐想了想说:“天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叫满福跟着你去也有个照应。” 云氏心疼的紧紧握着霍廷宇的手对芬姨说:“阿芬,你回去把我屋子里的那两颗老参和鹿茸都拿过来给老七补身子。” 芬姨应声便要去,陆静颐却拉住芬姨,对云氏说:“云姨,这些东西是他四叔去年给带回来的,您自个留着多好啊。” 云氏摆摆手,慈爱的抚摸着霍廷宇的脸,“现在什么都没有他重要,他好,我跟老爷子老太太才都好,阿芬快去吧。” “好孩子,快快好起来。”云氏给霍廷宇掖了掖被角,就好像霍廷宇还是个孩子一般。 云氏和陆静颐霍青缘相携走到桌边坐下,叹息的说:“我来本是要告诉你,老爷子打算去顾家提亲了。” 陆静颐惊诧道:“什么时候?” “也就这几天,老爷子已经吩咐霍管家去备厚礼了。” 霍青缘:“云姨,爸这次有多大的把握?那顾凌之可是顾家的宝贝。” “她再是宝贝也要嫁人呐。老七与那顾凌之是自小长大的情分,青梅竹马。咱们霍家于他顾家又是有恩的,就是不考虑老爷子他们的交情,老太太于庄家还有恩情呢!今儿顾老爷子还特意在八宝楼相邀老爷子一起吃饭呢,言谈间都是夸咱们老七有才华,所以顾家那边必然不会反对的。” “爸既然都这么说了,那这事就准成了。”霍青缘高兴握着陆静颐的手,“三嫂,终于要等到这一天了。” 陆静颐高兴的点头。 ........ “白先生”白瑾辰去而复返,让金慧玲意识到真的出了大事,但是她却无能为力。 “金同学,我今天一定要把画带回去,我七哥已经,已经气病了。” “建希先生病了?”金慧玲面露焦急的问:“建希先生怎么样了?白先生,我,我是真的不知道画在哪儿,那画被我阿玛给卖了。” “卖了?卖去哪里了?” “这位金小姐,我们的失礼之处请您多担待,只是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家少爷还等着这画救命呢。若是我家少爷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霍家可不是会息事宁人的。”满福为人圆滑世故,看出金慧玲一家生活窘迫,所以对金慧玲说话时态度上也是软硬兼施。 “我真的没有骗你们。”金慧玲害怕了,她苦苦的挣扎生存,自然知道在安城她们一家不过是如蝼蚁一般的存在,如果人家想要碾死她们轻而易举,“我问过我阿玛好多次了,可是他......”金慧玲捂着红肿的脸,流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噼啪啪的往下掉。她找金盛哭过闹过,可换来的却是金盛的毒打和辱骂。 金慧玲低着头哽咽地说:“白先生,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建希先生。” 满福冷脸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这位金小姐,我们能否进去问问令尊?若令尊没能力找回,只要告诉我们画的去向,我们霍家也是可以追查到的。” 金慧玲摇头,“我阿玛不在家。”前两天她找金盛哭闹问画的下落,金盛不说反而打了她,就再没有回家了。这两天,就是额娘也在数落她不孝。 白瑾辰:“你阿玛可有什么常去的地方?” “我都去找过了,可都没有找到。”实际上是金盛早就拿着卖画的钱跑了。 “瑾辰少爷,现在该如何?七少爷那边......”。满福将‘等着救命’这四个字咽回肚中。 白瑾辰心中也越发的紧张不安了,依旧不放弃的继续追问道:“那你阿玛走之前可有说是卖给了谁了吗?我们去那个人问也可以。” 金慧玲摇头。 满福已被气得是无话可说,无计可施了,这个金慧玲就是铁打的什么都不知道。满福心里惦记着被气病的七少爷,这画拿不回去,就怕他病上加病。 白瑾辰天性温柔善良,不想再难为金慧玲,而且这件事本就是自己的错误才造成,神情沮丧失落的说,“满福,我们回去吧。” 满福欲言又止的看着白瑾辰无奈的摇了摇头,七少爷那边真的气病了,就凭老爷子老太太的为人,这白表少爷哪怕是亲外孙子恐怕日子也不好过了。 霍廷宇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时,就听见门外白瑾辰说画不知道被卖去了哪里找不回来的话。 找不回来,画找不回来,是不是顾凌之也永远都找不回来,永远都不会属于他了。 霍廷宇艰难的坐起身,胸口还是闷闷的疼,头也晕的厉害。 霍廷宇轻声下地,从床下拽出一个装满酒瓶的木箱,他并不嗜酒,但偶尔却要靠酒来安睡。 第二卷 美人图 031 初见顾凌之,那一年她四岁,他八岁。霍顾两家是多年的世交,平常多有走动,那一天,还是顾家已故的顾老夫人庄氏带顾凌之到霍家的。他是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小姑娘,像个小仙女般,穿着白色的洋装,扎着两只小辫子,大大的眼睛玉雪可爱的想让人将她捧在手心里。这么漂亮的孩子,立即引来了霍家所有人的围观。 他那时刚刚病过一场,他是霍家三房的独苗,是陆静颐和霍家老爷子二位老太太的命根子,他本就生得白净漂亮,南氏怕他养不活就听信江湖术士的话让他带耳环穿着女孩的衣服。 顾凌之见到他,与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拉着他的手叫‘姐姐好’,当时羞得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立刻就跑回了南院脱下裙子,哭闹着死活不再穿,甚至一气之下拿剪子将所有的裙子都剪碎了。南院的人都被他吓着了,陆静颐怕他气病了对他百依百顺,便由着他换回男装。 他至今都还记得,等他换回男孩儿的衣服清清爽爽的再出现在顾凌之的面前时,她拉着他的手甜甜的笑着说的那句‘小哥哥真好看’。 自那以后,在顾凌之的面前他总是很注意他的穿着打扮。 霍家设有家塾,霍家的孩子乃至安城世家名门的子女都要会在霍家的家塾接受启蒙到七岁,再去学校读书。顾凌之在英国出生,只识洋文不识汉字便被顾家送了进来与他的弟弟妹妹和其他世家的孩子们一起读书认字。 那时他每天下了学就要跑去家塾看顾凌之,她喜欢看他画画,但却看不懂多少汉字,他私心的想让她写下的第一个名字便‘霍廷宇’,于是便每天手把手的教她写下‘霍廷宇’和‘顾凌之’,他想着这两个名字要永远黏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自那之后的七八年的时间里,他们总是在一起,一起玩一起读书很少分开。每每见到她抽芽的身型和越来越漂亮的脸庞,他想的都是要快快长大,将她娶回家。 可老天爷和他开了天大的玩笑,他的美梦在顾凌之十三岁那年裂开了。 顾老夫人死后,顾凌之被庄家的人给绑架了,最后是季汶锋送她回来的。尽管她对外说是季汶锋救的她,但他了解她,一眼就看穿她是在说谎,绑架她的人一定就是季汶锋。 往后的一年多,季汶锋成了顾家的常客,她不再只属于他一个人,他甚至变成了旁观者,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一起玩耍,看到季汶峰在梧桐树下亲吻顾凌之的脸庞。那一刻,他如同坠入冰窟。 他身边的发小胡六、陆九、苏四都替他感到不值。劝他不要再喜欢她,可他无法收回早已沦落的那颗心,他就一直等着,坚信她一定会回头。 偶然的机会,他发现了暗中跟踪季汶锋的梁宝珠,那时梁家远没有如今的势力。梁宝珠可真是蠢,他只是简单的一句提醒,梁宝珠便恼羞成怒的回去动用梁家的势力打压青联帮,让季汶锋不得不低头。梁宝珠还将是季汶锋绑架的顾凌之,以及季汶峰恋慕顾凌之的事情告到了顾老爷子哪里去。霍廷宇自然是乐见梁宝珠如此做的。 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顾老爷子出手帮助青联帮解决了一些难关,却不再允许他们两人见面。 他跟在顾凌之的身后亲眼见她无悲无喜的将季汶锋送给她的东西埋到了后山姑子庙外。他清楚顾凌之的性子,知道她已决定彻底忘记季汶锋,就在那天他发誓再不会放开顾凌之。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顾老爷子雷霆手段,竟在最快的时间内将顾凌之送到了英国去留学,这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那时不过是个少年能力有限,但却在书画界已经小有成就,安城都夸他是小神童,法国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的教授布罗格向他伸出橄榄枝,他想着只要能离她近一些能看到她就好便答应了。 恰好陆定文为了躲他那个‘病西施’的未婚妻也准备去留学,他们一拍即合就准备去法国。 可是,霍老爷子霍老太太是死活不答应他出去,理由只有一个,他是三房的独苗怕他有闪失。他闹绝食抗议了一个月滴水未进,饿到最后他感觉自己是真的要死了,他那时最后的想法就是能在真正闭眼之前再见一面顾凌之告诉她,他有多想她,多喜欢她。他陷入了沉沉的昏睡,再醒来时耳边听到的是陆静颐和两位奶奶的嗡嗡的哭声说同意他去留学。 从安城到法国坐船将近要两个月的时间,路途遥远颠簸又晕船,但他却甘之如饴,只要能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就好。 他和陆定文到了法国不久,顾嘉远便写信邀请他们去英国玩,时隔一年,再见到顾凌之时她出落的更加美丽了。在顾家的庄园里她教他跳交际舞,他们靠得那么近,他没出息的心脏砰砰的跳,脸也不争气的红了,接连的踩她的脚,踩到他都心疼了,她身上淡雅的香气至今都萦绕在他的心头。她明媚的笑着,他想她应该已经记不起季汶锋了吧。 顾嘉远看出了他的心意,离开英国的前一晚请他和陆定文去酒吧喝洋酒,与他们说了顾秉德和顾鸿永的年轻的事,他听懂了顾嘉远的弦外之音,想娶到顾家的女儿首要的就是自己要有本事。 回到法国后,他前所未有的的努力,让那些瞧不起东方人的教授、同窗们都对他刮目相看。 第二年,他卖出了他的第一幅油画,他请顾凌之和顾嘉远来法国玩,他听了法国同窗好友的建议,用他卖画的钱买了一条兰花型的钻石项链,在铁塔下亲手将项链戴在了顾凌之的脖子上,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刻,顾凌之艳若桃李,娇羞的笑着说她很喜欢。 第四年,他在教授的帮助下开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个个人画展。 他很骄傲,邀请顾凌之和顾嘉远一起来法国看画展,他想告诉他们,他霍廷宇是个可以依靠可以托付的人。为此,他特意画了两幅油画肖像想向顾凌之来表达爱意,但他并没有等来顾凌之,等到的是顾嘉远带来的顾凌之去美国留学的消息。 他沮丧,难过,却没想过放弃。陆定文说他是‘病入膏肓’,但他却甘之如饴不想痊愈。 那天喝酒,胡三问他这么等待有意义吗?说顾凌之不值得,换个人他都会幸福。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他遇到了,从八岁到二十五岁,他爱了她整整十七年,自此其他人都变成了浮云,若是错过了,他宁愿余生孑然一身只留回忆与等待。谁让顾凌之是他的劫呢。 陆静颐和白瑾辰正站在廊下商量事情,忽的听到房内有声响,以为是霍廷宇醒来了,却没想到推门入眼的竟是看到的满地的酒瓶和霍廷宇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陆静颐身子一晃,声音颤抖的喊道:“满福,瑾辰你们快进来。” 霍廷宇太高,满福和白瑾辰两人合力的才将他到抱到床上。 “这醒过来了,怎么又跑到地上喝酒了?”陆静颐心疼的整个心都拧在一起了。 满福看着霍廷宇心觉不对劲,手轻轻的探上霍廷宇的额头,顿时便惊恐的缩了回来。“太太,少爷身上烫的吓人。” 陆静颐为霍廷宇盖被子的手一僵,赶紧伸手摸了摸霍廷宇的额头和身体,陆静颐竭力稳住心神,却带着哭音急切的说道:“你快去把何大夫再请回来,快去。” ....... 凯宾斯基俱乐部, 徐智平轻摇着手中的红酒杯,眼睛盯着桌球台,幽幽的说道:“听说赵致中一回到安城就去了顾家。” “顾家?”梁恺城一杆进洞后直起身子,皱着眉头问:“是那个安城首富顾家?” 徐智平微微颌首,“没错” 彭学益拄着球杆看着徐智平,“顾家是投靠赵家了?那赵家是找到金山了。” 梁恺城与彭学益想的一样,如今几方军阀都在加大势头抢地盘,缺的就是军饷和武器。顾家是安城的首富,有的就是钱。如果顾家投靠赵家,那么赵家势必会强盛。 徐智平看着天真的彭学益叹息的摇了摇头,“赵致中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彭学益疑惑的问:“怎么讲?” “他想一箭双雕。”徐智平仰头饮尽杯中的红酒,面带神秘的笑着说:“听说前段时间,赵致中每天都往顾家送玫瑰花。” “玫瑰花?”彭学益挠了挠下巴笑着问:“他是看上顾家哪位小姐了?三小姐还是四小姐?”彭学益在名流聚会上见过顾家的几位小姐,只觉得各个光彩照人。 “二小姐” “二小姐?”彭学益奇怪道:“顾家什么时候有位二小姐了?不是只有位二少爷吗?没听说有二小姐啊。” 梁恺城也眯着眼睛不解的看着徐智平。 “顾家有五位小姐,二小姐顾凌之在几年前被送去外国留学。所以不是土生土长的安城人见过的并不多,知道的也少。” 彭学益一脸的奸笑,“漂亮吗?” 徐智平点头,“顾家最漂亮的。” “顾家最漂亮的?真的假的?比那大小姐顾敏之还要漂亮?”彭学益摇摇头表示不信,顾敏之已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了。彭学益最大的心愿就是找个像顾敏之一样漂亮的媳妇。彭学益吧唧吧唧嘴,“这顾家可真是宝地,找个机会我一定要见见这二小姐。” 徐智平,“孙家明天办舞会,邀请全城的权贵人家,这顾家也在其中。” “那还真要去看看了,顺便也去会会这顾二小姐和赵致中。”梁恺城一心要取代梁家大少梁恺平成为梁系一派的少帅,壮大梁系的实力,他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瑜系赵家与顾家联合在一起。 梁恺城志在必得的神情,让徐智平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觉得无论是梁恺城还是赵致中都没有可能娶到顾凌之,并不是因为他们二人都已经有家室,而是性情不同。 三年前他去美国时曾到过李逾明的家中做客,见过一次顾凌之,顾凌之看似温和却是个极有主见又聪明的人,绝不会轻易的就被任何花言巧语就冲昏头脑的,最重要的一点是,徐智平坚信这顾二小姐的心中有人。 ...... 霍家乱了一夜,但是顾家却是平静的。 早餐时分,顾爱之眉飞色舞的说着下午即将到来的孙家舞会,“我的好多同学都特别的羡慕我,听说孙家这一次邀请了很多的社会名流,还有电影明星呢。” 顾凌之与顾楠之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她已打定主意下午的时候和顾楠之找借口不去参加舞会了。 第二卷 顾凌之的理智 032 顾爱之兴奋的问:“几位嫂嫂、姐姐们,下午你们都打算穿什么去?” “我习惯了穿旗袍。”何信芳有两个月的身孕但并不显怀,腰身也不粗,她的长相温婉端庄穿旗袍最好看。 潘燕婉:“我与大嫂一样,爱之妹妹,你该问大姐她们,估计肯定是要穿洋装的,艳压全场的。” “我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顾敏之喝着热牛奶,她也怀孕有三个多月了,在穿着上考虑的会更多。表面上是孙家办舞会邀请政商名流,可背后的却是瑜系军阀的赵家。与顾家的其他人不同,顾敏之代表的不仅是顾家还是李家。 现在局势不明,几派军阀势力割据,其中瑜系军阀的势头最盛。顾敏之轻瞥了眼坐在她对面坐的顾凌之,心中叹息,真不知道这个妹妹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于顾家的未来,手握兵权的赵致中是个不错的人选,可于私,顾敏之却并不看好赵致中。赵致中是有太太的,若是顾凌之也有意赵致中,除非是赵致中离婚,否则她是不会同意顾凌之做赵致中的妾室的。 顾爱之问向坐在身边的高怜心,“怜心姐打算穿什么呢?” “我?”高怜心余光看向顾老爷子和顾鸿永,低垂着眼眸轻声说道,“我就不去了。” 顾爱之抓着高怜心的手困惑的问:“为什么?” 顾鸿永翻报纸的动作一顿,也抬眼看向高怜心。 潘燕婉和顾敏之别有深意的相视一眼,顾敏之正欲开口就听见顾太太和蔼的说道:“还是去吧,咱们家并不迂腐,也不限制女孩的自由。虽然你的性格好静,但我更主张你们多出去见见世面多交朋友。你们几个还没结婚的,也莫要以为做姑娘时受约束,等结了婚就自由了,其实这结了婚反而约束多了,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定要后悔,做姑娘时没多出去走走。” “夫人这话说的可没道理。”顾鸿永覆上顾太太的手笑道,“你嫁入顾家几十年,我可有曾约束过你。” “我说的又不是丈夫的约束,这家庭琐事,生儿育女哪一样不操心?这不都是约束吗?哪有做姑娘时自在。” “就是就是,还是去吧。”顾爱之抱着高怜心的胳膊撒娇道:“要不你衣柜里那些漂亮衣服可就可惜了,母亲给你做了那么多我还从没见你怎么穿过。” 顾爱之说者无心但高怜心却笑不出来了。顾楠之抿着嘴暗笑,高怜心本是想挑拨父亲对母亲有误会,不但被母亲挡了回来,又被爱之说出了她有新衣不穿的事,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小锦跑进来送信,“二小姐,您的信。” 顾敏之警觉的问:“谁写来的?” 两封信,顾凌之也有些奇怪,看了一眼信封说:“是吴颖华发来的电报和秀懿从英国寄来的信。”吴颖华是顾凌之在美国读书时结识的好友,而苏秀懿是顾太太的表外甥女,也是顾敏之和顾凌之的表妹,四个月前才去到英国陪同丈夫蒋世哲读书。 顾敏之与吴颖华也是熟悉的朋友,“算算日子,吴颖华的婚礼也快要到了,她是来邀请你去参加她的婚礼吗?”吴颖华出身全州的富商吴家,幼年便与全州当地的首富张家订有婚约。吴颖华回国后曾给顾凌之写过信,说她的婚礼会定在六月,要顾凌之回国的话一定要去参加。 顾凌之读完电报整个人都是一头雾水的,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困惑,对着顾敏之摇了摇头,“颖华说她要来安城,还说要我去火车站接她。” “要来安城?什么时候?” “明天” “明天?”顾敏之惊诧道,接过顾凌之手中的电报仔细看着。 顾楠之:“二姐,这个吴颖华就是你常说的那位很幽默风趣的女友吗?” “是的”顾凌之笑着说,“她身上总有种魅力让人忍不住靠近,有她在就永远不会无聊。” 顾太太:“看来是个热情开朗的小姐,她若是不嫌弃,就让她住进家里来吧。” “好”但顾凌之却隐隐有种奇怪的预感。 顾凌之接着拆开苏秀懿的信,信不长,入眼的是极为整洁娟秀的字体。 亲爱的凌之表姐, 十分欣喜能够收到你的来信,我在这里一切都好,现在已经渐渐开始适应这里的生活,只是在吃食上还有些不习惯,我现在每日最多的就是惦念着远在家乡的父母亲和威宝儿。 英国最近总是下雨,出行也很不方便,其实我也怕出去会走丢迷路,但好在邻居们都很热情,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前几日我还与隔壁的房东太太怀特太太学会了如何做饼干和蛋糕。怀特太太会说几句中文,她偶尔有空也会教我几句英文。我一直记得你与我说要我去学校学习英文并去游历英国的事情,我还在等待合适的时间。世哲每天读书很辛苦,很忙,经常两三天我都会见不到他,因此我不想再给他增加烦恼。等世哲有空了,我会与他一同去拜访你说的那些好友。 也请带我向顾爷爷、姨父姨母和众位表姐妹兄弟问好! 苏秀懿 顾敏之敏感的察觉到顾凌之在读信的时候眉头就没有舒展开,情绪也有些变化,担忧的问道:“怎么了?” 顾凌之摇摇头,如果说吴颖华的电报让顾凌之感到奇怪的话,那么苏秀懿的信就让顾凌之感到心痛了。 顾凌之并不是愚昧守旧的人,也不是幻想浪漫不切合实际的人。二十二年的人生不长却足够丰富。这些年外国求学让她变得更加成熟理智来看待这个世界。她看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和婚姻,于人于己她都有着自己的见地。苏秀懿的信虽短,可顾凌之却感到了她在英国的孤独寂寞与蒋世哲的冷漠和自私,这才是婚姻中最可悲的地方。 饭后回到房间,顾楠之便拉着顾凌之迫不及待的问道:“二姐我们什么时候开始?”顾凌之打算以顾楠之生病为借口躲掉下午的孙家的舞会邀请。 顾凌之有些想笑,为什么顾楠之的语气神情是那么的兴奋和跃跃欲试呢,“午饭前,不过你从现在开始就别喝水了。” “行” 顾凌之坐在书桌前仔细想了想才打开信纸给苏秀懿写回信。 致亲爱的秀懿表妹, 收到你的来信,得知你在英国一切安好令我十分高兴,我一定会将你的问候转达给家人,尤其是我母亲,她十分惦念着你。若是有空,我亦会去看望表姨和威宝儿。 我一直期盼着能够时常与你通信,就像少年时我们躲在一起说悄悄话。只是今次,你的字里行间却让我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了你在英国生活是多么的寂寞与孤独,这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看到的。 人生还很长,我希望你可以真正的感到快乐,自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被你妻子、母亲的身份所束缚,更不要被你所学的二十几年的三从四德所压抑。 我一向觉得婚姻于多数的女人来说都是极其不公平的。 我们国家几千年的传统封建教育中成长的女性,把为家庭奉献一生视为真理,代代传承,活得没有自我,这是我所不认同的。女人也许需要婚姻,但婚姻应该是平等的,是彼此都要进步的,彼此呵护的存在,并不能单方面的付出。 最近我时常在读法国大革命的历史。尤其十分欣赏法国的女性,特别是她们在大革命时期的贡献,她们积极的追求自由与平等,倡导女性的权力地位,主张学习不断进步。我觉得,这便是女性的魅力之所在。 秀懿表妹,请永远不要放弃任何可以学习进步的机会,人与人之间只可以相互依靠却不可以彼此依赖,失去自我,即便是父母子女兄弟姐妹亦或是夫妻他们都只是你人生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他们不会是你,你亦不会是他们。只有你真正的进步了,你才不会如现在这般感到无助与自卑,才会真正的自信起来。 期待着你的下一次来信,请答应我,无论什么样的境遇都要使自己坚强,乐观,不要为任何人丢弃掉我们该有的尊严,更不要放弃我们的人生。 顾凌之 顾凌之写写停停,斟酌了再三才写完这封信,还写上了顾家在英国庄园的地址,如果苏秀懿有事可以去顾家住,她希望苏秀懿能够明白她的意思。顾凌之从内心中就不看好蒋世哲与苏秀懿的这段婚姻,更不看好蒋世哲这个人。两人是父母包办婚姻从成婚之初便已有隐患。 蒋世哲虽年轻有才崇尚浪漫自由但极缺乏责任与担当,这点与霍廷宇不同。苏秀懿是个传统的女性,性格内敛操持家庭的贤妻良母,蒋世哲坦然的接受苏秀懿为家无怨无悔的付出,却又一直以来都以学习读书为由冷落苏秀懿。 可即便是亲戚,但顾凌之总归是外人,不能在信中明着指出蒋世哲的问题更不能道别人夫妻的长短,而且她也知道苏秀懿是爱着蒋世哲的,她明白的写出问题也许不会让苏秀懿警醒,但会难过,会对她心有隔阂。 做人说话总要时刻注意分寸二字。 顾凌之看了看时间又写了一封信给苏秀懿的亲二哥苏铭承,希望苏铭承能够对蒋世哲与苏秀懿的婚姻关系有所警醒。 顾菁之感觉头疼极了,早知道她就学二姐三姐那样,说有事忙,要休息也不来看顾爱之试衣服。顾菁之不耐烦的说:“我说你都已经试六七套了,差不多就行了”。 “这怎么能行?”顾爱之一手拎着粉色的旗袍,一手拎着淡黄色的洋装,“四姐,哪件好看?” 顾菁之无奈的叹气,“这两件你不是都试过了吗?还要试?有完没完啊?” “我选来选去,只有这两件还能看的过去。”顾爱之放下衣服沮丧的说道:“早知道我就提前多做些衣服了,都怪二姐不早说。” “和二姐有什么关系?你的衣服还少吗?说是请全家都去,那不过是人家客气,你才十四岁能干什么?人家请的是大姐二姐她们。我们去也就是跟在大姐她们身后见见世面,谁会注意到我们?” 顾爱之噘着嘴不说话。 高怜心也在房间里试衣服,在众多的衣服中她挑了件淡青色的印花旗袍。 梅丹眼热的看着高怜心在那两个装得满满新衣的衣柜中挑衣服。 在顾家便是高怜心一个寄居的亲戚都有如此多的新衣服可穿,可想而知顾家的正经小姐少奶奶们过得又是何等的奢华。这些日子只要一看见顾凌之和潘燕婉,梅丹便会想起那些让她羞愤的抬不起头的话。梅丹心里暗暗发誓,她一定要那些看不起她的人付出代价。 第二卷 三小姐病了!033 孙家大宅的大厅已经被布置妥当,而作为女主人的杜欣乔却依旧没有放松,还在事无巨细的做着舞会前最后的检查,这一次孙家举办舞会全城瞩目,邀请了全城的社会名流来参加,为了排场更加盛大,杜欣乔不仅花重金将凯宾斯基西餐厅的法国主厨请到家里做食物,请大才子苏鄀昀新谱了曲子,还将天堂舞厅里的头牌歌女火百合也请到了家里助兴。所以,今天是一丁点差错也不能出的。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杜欣乔才返回主楼房间换了一身崭新的淡紫色旗袍,胸前硕大的珍珠项链更衬托了杜欣乔明艳雍容华贵,而左手无名指上的粉色大钻戒更彰显了孙家的财力雄厚。 二楼的休息室,赵致中与魏枢同正在下棋,而孙睿渊就坐在一旁看书。 “你们三个倒是会躲懒,倒是我累得连气都喘不匀了。” 孙睿渊眉头高挑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杜欣乔妩媚的一笑,扭着水蛇腰走过去坐在了孙睿渊的腿上,“法国的香槟,红酒,还有玫瑰花都已经空运到了,等顾凌之一到,少帅你就可以表明心意了。哎呀,这些天可真是要累死我了。” 孙睿渊搂着杜欣乔的腰,宠溺道:“真是辛苦你了。” 杜欣乔意味深长的扫了眼赵致中,扇着手中的帕子笑着说,“只要咱们赵少帅能圆梦抱得美人归,我就是累掉半条命也是值了。” 赵致中唇角微弯笑了笑,“我就先借嫂夫人的吉言了。” 杜欣乔看着赵致中撇了撇嘴。 “第一次见顾二小姐还是在香港,没想到这一晃半年了。”孙睿渊是赵致中手下的一号智囊。 半年前赵致中带人在香港劫了一批军火,却遭人暗害出了意外,重伤逃亡的时候被顾凌之所救,当时是孙睿渊带人去营救赵致中,因此结识了顾凌之。 想起顾凌之那看似温婉实际却拒人于千里的淡漠性子,和之前顾凌之的意外腿伤,孙睿渊的两条浓眉都皱在一起打结了,他觉得顾凌之根本就是在躲赵致中,不过作为瑜系一派的‘财神爷’他却是乐见赵家与顾家联姻的。瑜系想要扩充地盘,军费就是头等大事,顾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梁家一会儿也要来人的。” “梁家?”孙睿渊疑惑的看向杜欣乔,就连赵致中和魏枢同也抬眼看向杜欣乔。 “我给全城的世家名流都下了帖子,自然不能缺了梁家。我的帖子是给梁家的六姨太的,可昨儿晚上,阿生和我说,梁家的二少梁恺城也要来。” 近几年,安城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各路军阀人马为了抢地盘、拉拢安城的几大世家,都在安城设了府邸。 魏枢同放下棋子冷笑,“呵,这姓梁的可真是属猫的,哪有鱼腥往哪里钻。” 孙睿渊垂眸转动左手中指上的蓝宝石戒指说道:“这两年,梁家内部的争权夺利已经是愈演愈烈了。尤其是那个梁恺城,将梁家大少梁恺平一堂堂的梁系少帅几乎压得抬不起头来。我看他这次是来者不善。” 魏枢同:“你的意思是....顾家?” 孙睿渊对着赵致中和魏枢同点点头。赵致中追求顾凌之并不是秘密也藏不住,梁恺城会得到风声并不奇怪。 赵致中的眉头微皱,摩挲着手中的黑色棋子暗暗思索着。 杜欣乔冷哼一声,气愤又带着鄙夷的说道:“那个梁二少心狠手辣的可不是个什么好鸟,简直就是个不择手段的畜生。” 杜欣乔是社交名媛,世家里的隐秘事知道的也多。四年前梁恺城为了利益巩固自己的地位联姻另娶,心狠手辣的将怀孕四个月的原配妻子毒死。身为已婚女士,杜欣乔最恨这种忘恩负义的男人。 孙睿渊轻拍了拍杜欣乔的手让她消气,说道:“顾家可都是聪明人,我看他们不致于和梁家合作,但就怕梁家到时候又会出什么阴谋诡计让人防不胜防。毕竟他们梁家最擅长这个。” 魏枢同见孙睿渊一脸的高深莫测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上帝预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梁家早晚是我们的大患,安城又是必争之地,既然这样不如我们釜底抽薪。” 魏枢同:“怎么釜底抽薪?” “让梁家自己内乱,不攻自破。梁恺平不比梁恺城有野心但却更稳重,且梁家的四少梁恺源也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梁家大半的军火都是由他促成的,所以必要时我们可以和梁恺平和梁恺源合作。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和青联帮合作。” 魏枢同奇怪道:“青联帮?一个草莽帮派有什么用?” “草莽帮派是成不了什么大事,但是,”孙睿渊轻笑一声,“季家与梁家有仇!” 杜欣乔奇怪道:“这事没听说过啊!” “这事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七八年前季家遭过一次大难,那其实就是梁家做的,以至于青联帮季家至今元气都没有完全缓过来。” “最重要的事梁家的梁宝珠心仪青联帮的五当家季汶峰。” 孙睿渊不枉‘笑面虎’的称号,脸上的笑容不变却多了抹狠决,“阿乔,一会儿梁家的人来,你多注意些,平日里有空也可以多约梁家人打牌。输了钱,自有咱们少帅给你补上。”孙睿渊冲着杜欣乔眨了眨眼睛。 “行啊,不过这事还得少帅亲口应,可别到时候不承认了,没人补我的亏空。” 赵致中:“你只管放心去就好了,亏不着你的那份。” ...... 顾敏之和何信芳姑嫂几人集合在大厅里却都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原因无他,顾家的女眷选的竟都是旗袍。 顾太太一早便声明了不去参加舞会,但还是不放心的嘱咐着众人,以免有失礼的地方,“怜心今天这衣裳颜色选的好。” 高怜心腼腆的笑了笑,女孩没有不喜欢被人夸好看的,顾太太仔细的看了一圈,“这样穿是好看就是太素了,怎么样也要带些首饰才行,还有些时间,你快去挑几件首饰带上。” 高怜心难得听话的点头上楼。 顾太太又拉着顾菁之和顾爱之反复的叮嘱,“你们两年纪小千万不要到处乱跑,更不要随便说话、接话,让人觉得我们顾家的教养不好。一定要听你们嫂嫂和姐姐们的话。” “知道啦,这话您说很多次了。”顾爱之跺了跺脚焦急而又不耐烦的问,“二姐和三姐怎么还不下来?” 正说着,秋丽急匆匆的跑下楼,“太太,太太,三小姐病了。” “楠之病了?”顾太太大惊。 这个节骨眼上病了?顾敏之的眉头轻蹙,直觉顾楠之突然病的蹊跷。轻扯了下顾太太的衣袖,示意顾太太不要多问,众人一起来到顾楠之的房间。顾楠之脸色蜡黄虚弱的躺在床上,顾凌之一脸担忧的守在床边。 顾太太心急的问:“楠之这是怎么了?” “肠胃虚弱脱水,吃过早饭就已经不舒服了,午饭都没吃。”顾凌之低垂着眼眸,完全不敢看向身边的顾敏之。然而顾敏之却眼尖的留意到顾凌之并未换衣服,心中便有了大概。 顾爱之怕去不了舞会,噘着嘴不高兴的埋怨着,“三姐真是的,明知道要去参加舞会还这么不注意。” “你给我闭嘴”顾敏之眼睛一瞪,厉声呵斥道。顾爱之害怕的躲到了顾菁之的身后,战战兢兢的不敢再接话。 顾敏之看了看顾凌之又看了看顾楠之,虽隐忍着但心中还是有些愠怒,可她身为长女就总要顾全大局照顾弟妹,“既然病了,就在家休息。凌之你的腿刚好也别去了免得再伤了,还可以在家好好照顾楠之,这样都能好得快些。” 顾凌之抿了下唇轻声的说:“好” 潘燕婉是个人精,察言观色心里有了猜测,觑着顾敏之的脸色笑着说道:“大姐不用担心,有二妹这个医生在,三妹不会有事的。大哥他们都已经在车上等着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顾爱之从顾菁之的身后探出头来,小心翼翼的说道:“二嫂说的是,我们快走吧,迟到就不好了。” “都给我记住了,去孙家之后谁都不许乱说话。谁敢多说一句话就别怪我手下无情。”顾敏之在顾家有着长女绝对的权威,她发话,众人无不应是。 顾敏之出门前特意拍了下顾凌之肩膀,拍得顾凌之心头直打鼓。 听见车子驶离顾家,顾楠之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完全没有半点虚弱的样子,一个箭步冲到桌子旁抓起水杯就大口大口的喝水,“渴死我了。” “辛苦你了,楠之小姐。” 顾楠之清了清嗓子得意的说道:“我装得还挺像吧。” 顾凌之摇头。 “怎么?没瞒过去?”顾楠之想了想,“是大姐发现了?” 顾凌之突然笑了,笑自己愚蠢,居然想出这么蹩脚的借口。 “我就知道是你们两个联合起来骗人。”顾太太前脚送走顾敏之几人再折回来时,就瞧见顾楠之赤脚站在地上手里正拿着杯子喝水,顾太太看得是火冒三丈,对着顾凌之和顾楠之的背各打了一下,“你们两真是越大越活回去了,什么招都敢想。”顾太太起初是担心的要命,可顾敏之拽她那一下让她意识到了这里有问题。三女儿一年到头连伤风感冒都很少有,怎么会突然间肠胃虚弱脱水成那个样子,正所谓反常必有妖。 “一定是你。”顾太太戳着顾凌之的头,“都说你聪明,我看你是笨到家了。竟然让你三妹和你一起骗人,你若是不想去舞会直说不就好了,何苦呢。还害得我担心。” “我也想说啊,但直说总归是不好。难保谁不会说出去。” “二姐还不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么,那孙家办舞会明摆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顾太太坐下来叹息一声,“好在你们大姐眼毒聪明看出来了。你们现在可以放心了,家里不会有谁随便说什么的。” 五个女儿中顾敏之和顾凌之最漂亮最聪明,顾太太嘴上不说可心中一直以两个大女儿为骄傲。顾凌之的美是无人能敌的,五官无一不精致漂亮,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不说话就已经美成一幅画了。已故的顾老夫人庄氏活着的时候就最喜欢顾凌之。 顾鸿永与顾太太伉俪情深,家里家外的事情并不瞒着顾太太,想起顾鸿永的话,顾太太之前有多骄傲现在就有多担忧,她既希望顾凌之可以早嫁摆脱烦恼,却又担心,草率嫁人会遇人不淑,女子这一辈子的幸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丈夫。 “我知道你向来是有主见的,可你也不小了,总是要考虑考虑这终身大事,那个赵少帅,我也是不大喜欢的,这军人枪炮无情的,而且他还有妻室。”顾太太正说着,张妈敲门进来说老爷子请顾凌之过去。 顾太太狠狠掐了下顾凌之的胳膊,这让顾凌之简直是哭笑不得,心中再一次无比的后悔自己这个不过脑的决定。 第二卷 034 二楼顾老爷子的书房,顾鸿永也在。 顾凌之一坐正,顾鸿永就板着脸严厉的训道:“之前我便是怀疑,前一阵子你腿伤是假的,果然没错,这次你又联合你三妹装病不去舞会,下一步你又打算怎么做?莫不是让我和你母亲也‘病了’?你简直就是胡闹。” 顾凌之并不奇怪顾老爷子和顾鸿永能看穿这一切,看来她真是当局者迷,下了糊涂棋,但却又想笑不敢笑的只好低下头听训。 “凌之” 顾凌之闻声抬头看顾老爷子。 “你既然三番两次的装病躲着赵致中,想来你对他是无意。只是形势比人强,一味的躲避终究解决不了问题。” 顾凌之点头,她何尝不知躲只是最下策,但如今她进退维谷只好装作一切躲避都只是‘偶然’。她也知道顾老爷子话的意思,她该嫁了,只有嫁里才能断了所有不该有念想的人。 顾鸿永询问道:“你觉得林伯翰怎么样?”女儿家大了,再不会如幼年时与父亲那般亲昵、畅所欲言的说心底的秘密了,虽林伯翰性情家世都匹配不上自己的女儿,但他都是要问清楚的,想要知道女儿心里真正的想法。 林伯翰?这个人让顾凌之整个人都愣住了,美丽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顾鸿永。她不明白父亲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顾凌之的脸色掩饰不住的怪异也难看极了,她觉得自己就是再好的教养也要绷不住了,忍不住皱眉努力的回想着林伯翰的优点说道:“林伯翰是个好人,努力也上进,不过我与他只算得上认识的朋友,仅此而已。” 知道女儿的想法,顾鸿永心里压着的石头不见了,整个人都轻松了。如果不问他心里总是不放心的。林伯翰的家世与顾家实在差太多,门当不当户不对。顾鸿永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孩子受委屈,顾老爷子也说过,林伯翰根本无力保护他的女儿。况且顾凌之眉宇间的冷意,也让他彻底明白了顾凌之对林伯翰确实无意。 顾凌之不知父亲心中的矛盾,却觉得自己应该说清楚,“林伯翰是个好人,他有自己的想法,他需要的妻子是能够理解他感情的人,这一点我却是不能,我们不是同样的人。” 顾凌之觉得林伯翰是她见过最奇怪的人了,顾楠之甚至在私下里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做‘笨蝗虫’。 与其说林伯翰爱慕自己,不如说林伯翰爱慕的是他幻想出来的顾凌之。那个幻想出来的顾凌之美丽、热情、朴实,喜欢倾听他述说,理解他心中所想,更甚至是与他心心相印。除了美丽,其他的品格顾凌之自认自己全不具有。顾凌之理性,冷淡,与热情朴实全不贴边,而她也不过是用自己良好的教养、礼貌与学识伪装了一个‘热情’而已。 同在学校教书而结识,林伯翰便向顾凌之表明了心意,之后还几次三番的跑来顾家,让顾凌之不胜其烦,多次暗示他不要再来都无法阻止他的一厢情愿。 说到底,林伯翰真正喜欢的也不过是顾凌之的外表而已。所以只凭这一点,顾凌之便不喜欢他。 顾凌之无论出生、学识、眼界都高于林伯翰,而且是独立有主见的新女性。 如同顾凌之不懂林伯翰一样,林伯翰也不真正的了解顾凌之。 他想当然的认为顾凌之理解他的感情,是接受他的。因此每次见到顾凌之都是自顾自的讲话。可在顾凌之看来那是自作多情,在道德上绑架她,秉承着教养与礼貌,她从来都只是静静的听着,几乎很少讲话,甚至是与林伯翰相处每一秒钟都会让她觉得压抑。 排除了一个,顾鸿永想了想继续问道:“陈煜呢?他是总理的侄子与我们家算是门当户对。” 其实顾鸿永更并不看好陈煜,虽然陈煜的伯父是国务总理,但陈煜比顾凌之小,而且他的家族是旧式家庭,三妻四妾的是常事。 “他很幽默善解人意,不过我当他是一位可爱的弟弟。” 陈煜自美国结识顾凌之之后,为了追求她不仅中断了在美国的学业还一路追随她到了安城。不过好在,陈煜是个很绅士的人,并没有给她造成多大的困扰。 顾凌之心中烦躁,但也理解太多数的人追求她都是因着她的外貌。可她更希望未来的丈夫是个品格高尚,理解尊重,与她同共进退的人。 不喜欢是最好的,顾鸿永舒出一口气,放心了。但是老父亲的心是伤不起的,顾鸿永的心情又复杂起来了,来顾家提亲的人不知几何,但满意的人选却没有,他是绝不会糊涂仓促嫁女的。 顾鸿永的余光看向顾凌之,眉头皱成了‘川’字,他担心顾凌之心中还记挂着季汶锋。心中思量着该如何开口,又想到了顾老爷子心中的满意人选,霍廷宇。果不其然,顾老爷子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直截了当的对顾凌之说:“我觉得霍家老七倒是很好,门当户对的。你觉得呢?” 顾凌之怔愣了片刻,秀眉微蹙嘟着嘴不悦的说道:“爷爷怎么想到了他,他那人脾气怪得很,桃色新闻不断的。” 顾老爷子眯着眼睛呵呵的笑道:“那不重要,游戏人间而已,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何况霍廷宇相貌英俊又才华横溢,你们也是自幼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彼此了解,最重要的是,他对你的感情。我不信你从来都不知。” 如果没有从高怜心哪里看到霍廷宇画给顾凌之的牡丹图,顾老爷子也不会完全确定霍廷宇的心思。牡丹国色天香,两只蝴蝶翩翩飞舞,比翼双飞。 两个孩子都小时,霍廷宇就把顾凌之看得如珠如宝。十岁的小小男子汉,就昂首挺胸的当着众人的面自信的说将来一定要娶顾凌之做媳妇。少时的顾凌之也是个极为任性的人,可无论她如何发脾气任性霍廷宇都是由着她的。 顾老爷子还记得,一大帮的孩子去秋游,顾凌之崴了脚跌下山去,霍廷宇找到她之后就一路背着回家。大夫给顾凌之正骨,顾凌之疼地哇哇大哭,霍廷宇就一直陪着她安慰她。 顾老爷子人老成精,他觉得与其说是顾凌之与季汶锋曾交好,不如说青春年少的顾凌之在借着季汶锋与霍廷宇赌气。 顾凌之紧抿着双唇羞红了脸,就连双耳的耳尖悄悄的红了。 顾鸿永看得无奈的摇了摇头,身为父亲,他是不看好霍廷宇的。虽是才华横溢人也精明,但风流韵事太多,他就怕自己的女儿受委屈,想伸手摸摸女儿的头,却发现顾凌之的头发梳的整齐,已经完完全全的是大姑娘了,再不适合和父亲这般亲近了,感叹的说:“你长大了,我与你爷爷,母亲只盼着你能找到好归宿。这人选倒也不那么急,最重要的是能够与你情投意合的。如果要你委曲求全我情愿你不嫁,家里也是养得起你的。” 顾凌之感动的点头,家里给了她无限的宽容与支持。 顾凌之回到房间,顾楠之就迫不及待的问:“爷爷他们说什么了?” “问我想嫁给谁?”顾凌之与顾敏之顾楠之之间向来是无话不谈的。 “真的?” 顾凌之哭笑不得的说:“父亲竟还提起了林伯翰。” “什么?”顾楠之吃惊到下巴都合不上了,“父亲到底在想什么?” 顾凌之也笑了,“好在父亲理解我,我也解释清楚了。” “那个笨蝗虫?我就没遇到比他更奇怪的人了。父亲就只提到他一人吗?” 顾凌之有心隐去了霍廷宇的部分,毕竟有些很私密的话也不好意思当着妹妹的面直说,“父亲还问到了陈煜。” 顾楠之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因为她早知道顾凌之不喜欢陈煜。 姐妹两躺在床上靠在一起说着悄悄话,顾楠之抱着顾凌之的胳膊问道:“二姐,那个赵致中是瑜系的少帅,位高权重手握重兵,人也英俊潇洒还很有学识,我看他对你也很迷恋,你是真的不喜欢他,还是因为他有太太,所以你......” 迷恋?顾凌之心中哼笑,一时的意乱情迷而已,今天可以为她心动,明天也可以是别人,那种身份的人怎么可能只对一个女人钟情,他可以背叛太太,也可以背叛她。 “楠之,你不也说他是一城一妾吗?那个赵少帅与我而言只是认识而已,连朋友都算不上。” 顾楠之掰着手指说道:“但我看那些花边新闻上写,很多的名媛淑女甚至还有明星都想要嫁给他呢。” 顾凌之轻笑,“那也不是值得人羡慕的婚姻。楠之,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迟早要知道。婚姻大事于女人来说不能是一时情迷奋不顾身的痴恋,最重要的就是门当户对。” 顾楠之爬起身,一脸认真又不赞同的看着顾凌之问:“二姐,你莫不会也是鄙视穷人?” 顾凌之笑了,她笑楠之还是太小,坐起身轻点着楠之的鼻尖道:“我指的门当户对是平等,是势均力敌。不仅仅是夫妻双方的出身,而更重要的是双方受教育的程度,看待事情问题的观点,还有就是两个人的性格是否合适。” 顾凌之看着一脸困惑的顾楠之,伸手将顾楠之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继续说道:“我们都期待美好的爱情能结成硕果,能和相爱的人携手一生,但殊不知,爱情和婚姻之间有着非常现实的差距,这也决定了婚姻能否长久。 两人受教育的程度,这便决定了夫妻双方婚后是否有共同语言,如果婚后两人连沟通都无法沟通的话感情怎么会好?” 顾楠之先是点头,后又摇头的说道:“可咱们家二嫂不也不识几个字吗?可我看她和二哥很是恩爱啊!” “这就是我要说的另外两点了,两人看待事情问题的观点和性格是否合适,这也决定了两人婚后家庭生活是否和谐。 咱们家二嫂为人精明性格爽朗,我回国这半年就发现了,她与二哥总是行动想法很一致,两人在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总是有一番情趣。相似的人有着相似的认知。两个人步调一致,才更适合携手婚姻,就像父亲母亲,哥哥姐姐他们,婚后的生活也不会枯燥无聊,反而会更加的稳定和谐。 所以你想啊,如果两个人行事作风、性格南辕北辙的话,将来的日子又怎么会和睦呢?当然也可以说这些是取决于两个人的出身,但我觉得更重要的也是那个人的品格。像咱们的父亲,大哥,二哥和姐夫他们都是人品很贵重的人,他们都懂得尊重自己太太。 在我看来,婚姻应该是一座天平,只有双方对等,相互忍让包容,相互成就才能保持平衡。如果天平倾斜了,一方一味的付出,而一方一味地索取,这样的婚姻注定会成为悲剧,轻则夫妻磨尽了缘分,分道扬镳,重则走向生命的尽头。” 顾楠之似懂非懂的点头。 第二卷 035 “现在虽都提倡打破封建束缚,追求爱情的自由。爱情是浪漫的,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不需要有任何顾虑。但是婚姻确是真实的生活,是我们自己的生活。两人从你侬我侬到柴米油盐,再到生儿育女,现实婚姻中的每一件事情都需要夫妻双方互相理解,共同完成。只有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的婚姻,才可以得到长久的幸福。 总而言之,只有势均力敌的爱情才能够美满长久。爱情中两个人实力相当才能够彼此成就,互相进步。两个人若真心相爱,就必须思想一致,有大局意识,懂得互相欣赏,互相扶持,不能为点小事就难以释怀,也不能依仗优势盛气凌人。 所以楠之,我希望你将来会遇到的那个人,他懂得尊重你,爱护你,信任你,支持你,有责任有担当不管时间过去多久,你们之间都保有最纯粹的本心,就像我们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他们那样。” “赵少帅呢,他确实是出身好,有地位有学识,人也长得不错,但他不考虑他原配太太的想法,这便是不尊重;他不控制自己的感情,这便是没有责任,这样的人就不值得托付,他今天喜欢你,明天就会是别人。只要你够美丽,够新鲜,他对你的欲望就会越强,但那并不是真正的爱情。 很多女孩子总是看不清,尤其是陷入爱情中的女孩,总会盲目,不管不顾的忘记自己,飞蛾扑火般的追求心中的执念。可等到男人欲望的热度减轻了,女孩子便会可怜了。 所以越是这样,我们就越要保持理智,女孩子总要给自己留条退路,不要让自己太被动太悲哀才行。我们生逢乱世,每做一个决定都要慎重不能冲动,而女孩子更要紧紧的抓握住自己的命运,绝不能让别人来左右。” “就像Elizabeth Swann一样?”顾凌之带回来的书中,顾楠之最喜欢的便是《傲慢与偏见》。 顾凌之宠溺的刮了下顾楠之的小鼻子,“对,就像她一样。我们要有理智懂得辨别是非,千万不能因为盲目而做出后悔的事情。” 顾楠之开心的笑着点头,她向往顾凌之口中所说的那种爱情婚姻,对感情还一知半解的她渴望并憧憬着遇到她那个‘Mr.Darcy’。 知道了顾凌之对赵致中是真的不喜欢赵致中后,顾楠之又担忧赵致中会对二姐不利,毕竟赵致中是那样的有权利地位的人。 “二姐,你到底是怎么和那个赵少帅认识的?” 顾凌之没有隐瞒的说道:“我回国的时候船在香港停靠,遇上了台风,所以船无法起航,我就只能滞留在了香港。” 这件事顾楠之至今也记忆犹新,顾凌之比原来预定的时间晚回来了一个多月。刚开始的几天,顾凌之还能联系得上,接下来的那段期间,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顾凌之完全音信全无了,顾家上下都急得不行,就怕顾凌之会遇上什么意外。 因为风暴,船过不去,顾嘉志和顾嘉远想尽办法找遍了在香港的朋友,请求他们帮忙寻找顾凌之,顾嘉远甚至都准备好了船随时去香港。后来,顾凌之突然回来了,也只说自己那段时间在香港遇到了一个朋友不方便与家里联系。若不是后来赵致中轰轰烈烈的追求顾凌之,他们也不知道,顾凌之口中所说的朋友就是瑜城少帅。 顾凌之躺下来回忆道:“唐婷邀我去她家做客,我又呆在饭店里太闷了所以就去了,那天香港下着雨,我路过一个街口看见一个人不省人事的倒在水泊中,他身上的血将周围的雨水都染红了。那时我并不认识他是谁,我也犹豫过要不要救他,但我是医生不能见死不救,所以我将他扶到了就近的小旅馆里。” 因为是枪伤,一般的诊所是不敢收的,所以顾凌之只能冒险用随身带的手术刀为他动了手术取出子弹。 “他身上中了两枪,最严重的一枪在他背部,要是再打偏一点他就残废了。我给他取出了子弹,不过说起来他还真是命大,失了那么多血竟也没事。” 赵致中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的第一反应竟是戒备心十足的要杀顾凌之,还问她是谁派来的。说不害怕是假的,被勒住脖子无法呼吸的那一瞬间,顾凌之觉得自己真是‘农夫与蛇’不应该救人。 追杀赵致中的人搜查到了小旅馆,赵致中情急之下胁迫顾凌之和他假扮夫妻离开旅馆逃离了追捕。赵致中不顾顾凌之的挣扎强迫带着她逃到了一处普通的民宅,与孙睿渊等人会和。 顾凌之知道他们不是普通人,为了自保,她迫于无奈便说出自己是安城顾家的女儿,想着他们也许能看着顾家雄厚的财力不要伤害她。果然,在知道了顾凌之真实身份之后,孙睿渊却不再像之前那般防着顾凌之,但却不肯放顾凌之离开。 孙睿渊他们一是怕顾凌之会泄露他们的行踪,二又担心赵致中身上的伤会恶化,所以就强迫近乎软禁顾凌之与他们待在一起,为赵致中治疗身体、躲避敌人的追杀也伺机等待机会一起乘船回安城。回到安城后,顾凌之便一直躲着赵致中。只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赵致中竟然开始追求她。 毕竟是位高权重的瑜城少帅,顾家虽是安城首富,但比不得赵家势大。而且顾家的财富也碍了很多人的眼,暗中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踩死顾家,所以顾凌之既躲着赵致中又时刻打起了十二分的注意力不想激怒对方。 “二姐,你不喜欢赵致中为什么不明着和他说呢?他是少帅总不能干强抢民女的事吧?这次你不去舞会,会不会让赵致中不高兴啊?” “那赵少帅做事说话都很隐晦你让我怎么明着说啊?我不去舞会就也是想隐晦的告诉他我无意于他,希望这样不伤和气不伤颜面。” “看来,你真的就只有一条路了就是快点嫁人。” 嫁人,顾凌之想起了顾老爷子看好的霍廷宇,有些话,顾凌之不能对家人说,但她心里清楚,她对霍廷宇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顾凌之是知道霍廷宇玩世不恭的表面下并没有真正的放荡不羁,他一直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努力的去做。只要想起霍廷宇,顾凌之的心中就弥漫着丝丝甜蜜,只是让顾凌之生气的是,霍廷宇那些时不时就会冒出来的花边新闻,看来有时间的话,她是应该出手整理一番了,不能再任由他胡闹下去了。 顾楠之抬眼见顾凌之手攥着脖子上的项链,整个人怔怔失神,伸出手握住顾凌之的手, “二姐,你在想什么呢?” 顾凌之摇摇头,“没什么。” “二姐,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喜欢过季汶锋吗?” “也许有过吧,但更多的事很感动过。”顾凌之感动季汶锋出身草莽却心怀善念,即便绑架她却没有对她丝毫不利,最后还放她回家,是个外冷内热的好人。 “我看他似乎对你还念念不忘的。” “他是执着的人,只是从来都不明白而已。”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他对我心心念念的无法忘记,并不是真的爱我,只是他无法摆脱的执念罢了。” “执念?” “是执念。其实他可以遇上更好的人,遇上真正爱他的人。” 顾楠之眼珠转了转,问:“那霍廷宇呢?你对他呢?你可不要骗我说什么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话,也不要当我还是小孩子了,我可是从小就跟着你的。我知道他喜欢你,我也知道爷爷很喜欢霍廷宇,而你对他也与旁人不一样。” 顾楠之依稀有些印象,少年时,霍廷宇是如何的众星拱月,而他却只任顾凌之对他撒娇任性,他会在顾凌之生气的时候做各种各样的灯笼,做风筝哄她开心。 “霍廷宇他呀,他就是个傻瓜!”傻到什么都不明白,傻到不记得她答应过他的话。 霍廷宇傻吗?顾楠之并不了解,但她却记得,霍廷宇在出国留洋之前曾来到过顾家,他走之后,顾老爷子还不停的笑骂他是个贼狐狸是深藏不露披着羊皮的狼。所以他真的傻吗? 顾楠之心思流转嘻嘻一笑,将头靠在顾凌之的肩头,很是紧张严肃的说:“二姐,你一定要幸福才行。” 顾凌之微微一笑,捏了捏顾楠之光滑的脸蛋感动的说:“你也一样。” ...... 赵致中一身白色的西装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向下注视着楼下人来人往的客人。 杜欣乔亲自站在门口迎接各位到场的贵客。 顾家一行三辆车到达的时间不早不晚,杜欣乔满面笑容的迎上前去,“欢迎欢迎了,可把你们盼到了。” “哎呀呀,都说顾家出美人,今日可是能够大饱眼福,在咱们安城是再找不到哪一家能有这福气了。”杜欣乔拉着顾敏之亲切的攀谈,眼波流转不着痕迹的扫了眼顾家人,却发现没有看到顾凌之,杜欣乔不动声色的笑着问:“今儿怎么不见二小姐、三小姐呢?” 顾敏之礼貌的笑着说:“承蒙邀请,可出门前我家三妹突感病症,我二妹的腿也并未完全康复又要照顾她,因此无法前来,她们也托我向你致歉呢。” “怎么会这样呢?不知三小姐的病可严重?上次我见二小姐时,她的腿看起来已经好多了啊?” 潘燕婉用帕子捂着嘴笑着打圆场:“这女孩子贪凉又爱美的,一个上吐下泻,一个一坡一坡的。我婆母之前在家还说她们呢,就怕她们落下病根。” 潘燕婉与杜欣乔比起顾敏之来更加熟络,说起话来也更随便些,杜欣乔也是人精,佯装恍然大悟,心里却并没有完全相信潘燕婉的话,但面上还是客气的说道:“也是我这时间定的不好,二位小姐不能来真是遗憾,改天我一定要去探望两位小姐。” 潘燕婉笑道:“那可好啊,你来的话到时我一定要组个牌局。” “一言为定”杜欣乔对身边的女佣暗示了一下,女佣悄悄退了下去跑到二楼休息室给赵致中等人报信。 “顾二小姐,三小姐都病了?”孙睿渊笑道:“这顾家的小姐什么时候都成纸糊的了?” 摆明了是躲着不见,孙睿渊有些同情的看向神情失望的赵致中,真是襄郎有意,神女无情啊!顾凌之这么做无异于明白的告诉了赵致中她对他确实无意。孙睿渊心中叹息又心疼,可惜了赵致中精心准备的玫瑰花了,那可是花了不少钱呢! 这边孙睿渊还没笑够,那边一直站在窗边的魏枢同却突然说话:“梁家的人来了。” “呵,终于是来了。”孙睿渊从沙发上站起身,整了整领结,“我也该出去见见我们的客人了。” 梁家的人并不是一起来的。 梁恺源和季汶锋靠在吧台上喝酒,嗤笑着说:“我这二哥还真是爱凑热闹。” 季汶锋饮尽香槟没有说话,只冷眼平静的看着走进大厅里的梁恺城和梁宝珠等人。 第二卷 036 梁恺源嗤笑的看着大厅内梁恺平与梁恺城犹如陌生人般毫无交流,用他和季汶锋两个人仅能听到的声音嘲讽道:“老大老二这两个蠢货,真是越来越出息了,斗气竟然都斗到这里了。” 季汶锋瞟了眼梁恺源,“他们斗得越凶不是越好吗?这样你不就可以更安全更有机会吗?” 梁恺源皮笑肉不笑的说:“如果可以,我更希望能不消耗梁系的实力就可以让他们两个蠢货去死。” “不过你千万要小心我这六妹了,我听说她这几天在家里闹得厉害。”梁恺源看到梁宝珠走过来,便躲开了。 “你怎么来了?”梁宝珠抬眸望着季汶锋,那眼神里是浓浓化不开的爱意。 “孙家给我也下了请帖,没有不来的道理。”青联帮在安城也是不容小觑的存在。 “那你怎么会和我四哥在一起。” “碰到了就一起聊聊。怎么姓梁的只有你一个吗?” “你不要和我四哥在一起,他不是好人。”梁大帅的姨太太多,孩子也多,梁宝珠与梁恺城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俩。在她眼里,梁家的众多兄弟姐妹中只有梁恺城是她的亲哥哥,其他人都是敌人都不配与她做亲人。 “这话你也有资格说?你又是什么好人?”季汶锋轻蔑的嗤笑一声,越过梁宝珠就要走。 梁宝珠死死的拉住季汶锋胳膊不让走,怒气冲冲的问:“你是不是来见那贱人的?”自从知道顾凌之留洋回到安城,梁宝珠就没有踏实过一天,她觉得她快要疯了,每天坐立不安的担心顾凌之会和季汶锋在一起。 季汶锋狠狠钳住梁宝珠的手腕用力的甩开,狠戾的说:“把你的嘴给我放干净点,你别以为我真不敢对你怎么样。”说完连看都不看梁宝珠一眼直接离开吧台。只留下气得直跺脚的梁宝珠。 彭学益将大厅里所有的人都看了一圈问徐智平,“哪个是顾凌之。” 徐智平摇摇头,“没看到。” 彭学益:“.....,你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啊?” 徐智平斜了眼彭学益,从走过身边的侍者的托盘上拿了杯红酒轻声说道:“别说顾二小姐了,就是顾家三小姐顾楠之也没看到。” 彭学益看了眼梁恺城笑着说,“难不成是没来?” 从进入孙家大厅,顾爱之就无时无刻不处在震惊于大厅里的舞池的布置上,心中遗憾顾家也是西式别墅,可家里,无论是顾老爷子还是顾太太都是不允许办舞会的,便是连最普通的邀请友人来家里玩也是限制的。 “梁少帅,二少、四少承蒙你们赏脸有失远迎啊!欢迎欢迎啊!”孙睿渊笑眯眯的就像个狐狸,热情的上前与梁家三位少爷打招呼,就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亲切。 梁恺平笑着说:“孙大少,我看你家这舞会布置得真不错,人来的也多,就连大名鼎鼎的火百合都给请来了。”梁恺平心里暗暗震惊于孙家的排场与人脉,政商两界但凡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同时更对孙睿渊刮目相看,看来孙家财力雄厚传言果然不虚。 “哎呀,这都是内子的主意。女人嘛,天生就喜欢热闹闲不住的,你胆敢说一个不字,她非得把房顶给你掀了,没办法,只能由着她闹去,我就图个清净!” “你这可是炫耀了啊!谁不知道你们夫妻可是出了名的恩爱,夫唱妇随的。”孙睿渊是瑜系的财神爷,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梁恺平自然不会轻易放弃拉拢孙睿渊的机会。 孙睿渊与梁家三位少爷举杯碰杯呵呵笑道:“都是她唱我随,她唱我随。咱们男人都懂,都懂的。” 大家都是人精场面人,没人会把孙睿渊这惧内的话真的当真。 梁恺城皮笑肉不笑的说:“还没恭喜孙大少又拿下了安城三条铁路修建权。看来府上又要锦上添花了。” 孙睿渊依旧是笑眯眯的完全一副没有脾气的样子,“这是大家瞧得起我孙某人,一份信任而已,这也是为了安城的百姓尽份心力。” “来来来,喝酒,喝酒。” 梁恺城冷哼一笑没说话。到底是为安城百姓出力还是为了控制安城以便更大的图谋这就是见仁见智了。 “灏安呢?我可有好些日子没见他了。”梁恺平心里怨怪梁恺城多嘴,可还是出面打圆场,毕竟他们都是梁家人。梁恺平将赵致中说得好像是他亲密老友一般,孙睿渊笑眯眯的看破却不点破。 梁恺源站在一边看梁恺城吃瘪,心情舒畅极了,不过孙睿渊可真是个老狐狸啊。总是脸上带笑,让人根本无法揣测他的心思。 “赵少帅来得早在那边与朋友聊天呢。”孙睿渊笑眯眯的给梁恺平指着方向。 “我带您过去。”孙睿渊放下酒杯,做了个请的手势,“刚好我夫人在那边还准备了两个球台,一会儿我们跳舞累了也好切磋切磋。我还准备了很多好酒,今日难得聚在一起,不醉不归啊!”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但来往谈笑间却都暗藏着浓浓的阴谋与算计。 梁恺城皮笑肉不笑的说:“这小半年不见赵少帅,着实是让我惊叹佩服!真是不声不响的发大财,连程系那么大的军火也让你给劫了!”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初程家那一批军火是从美国运回来的高端武器,各派系是人人看着眼红,可没想到,赵致中竟会胆大包天的给劫了,真不愧老子是土匪出身。 当初收到消息说是赵致中在香港劫了军火,不止是梁恺城,就是其他派系也都派人去了香港,都打算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令人没想到的事,那么多人围剿他,而且在重伤的情况下,最后关头还是让他给跑了。如今瑜城借着这股东风,自己也建立起了军火工厂,以后瑜系就更加不好对付了。 “有这事?这话是说的?”赵致中阴鸷的双眼隐隐有着怒色,孙睿渊和魏枢同相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无奈的耸肩外和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妈、的,这简直是坏我名声,挑拨我和程系一派的关系。”赵致中狠狠一拍座椅扶手,脸阴沉的像是暴风雨前的夜晚一样,“张肃” 张肃:“少帅” “去给我查,挖地三尺的查。我在瑜城处理军务这段时间到底是那个王八蛋在背后造谣把这脏水扣我头上了,查出来,就绑了送到程家面前,贼喊捉贼,还敢冤枉我,简直是其心可诛。” “是,少帅”军令如山,张肃随即离开。 梁恺城听赵致中指桑骂槐的一番话,脸都绿了。赵致中就差直接点名道姓的骂他了。 梁恺源没事人一般的继续喝酒打球,仿佛周围的一切的都预他无关。梁恺平心里生闷气,他是真想要狠狠抽梁恺城两个巴掌,平日里在家就知道一味的奉承讨好父亲,抢功绩挤兑他们兄弟不给留后路,如今出来,也不知道收敛一点。瑜系现在风头正盛还与冯系一派联手,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际,这个梁恺城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嫉妒,莫不是想将梁系至于绝境? 程系那批军火,谁没动过心思,人家赵致中艺高人胆大,梁恺城自己没本事还好意思挤兑嫉妒人家,真是找死。但关键是他自己死不要紧,梁恺平甚至还巴不得赵致中能替他除了这个狼子野心,又碍眼的弟弟,以绝后患。但他身为梁系的少帅,尤其现在梁系在西边正与宋系抢地盘,如果这个时候得罪了瑜系,那么梁系就腹背受敌毫无胜算了,他不能让整个梁系都陪着梁恺城去死。 梁恺平就是心里再生气也还要跳出来打圆场,“安城这地方鱼龙混杂的是什么消息都有,传来传去就传走样了,何必动气当真呢。来,喝酒。”梁恺平暗中不着痕迹的轻扯了下梁恺城,提醒他注意分寸。但梁恺城并不领情,狠瞥了眼梁恺平,鄙夷梁恺平的没骨气,悻悻的走到一边喝酒。 梁恺源将一切看在眼中唇角微挑,冷冷一笑。 -------- 顾爱之已经连喝了三杯果汁了,可依然没有人来邀请她跳舞。顾爱之嘟着嘴低头看着鞋尖,心中失望的哀叹。顾家就只剩她和高怜心还孤单的站在舞池外围,就连顾菁之一到孙家也被同窗好友叫去聊天了,而其他人则去应酬跳舞。 “表姐,你要不要去跳舞?” 高怜心神情暗淡的摇摇头,她并不怎么会跳舞。几年前顾太太专门请英国的女家教来教她们学习西方礼仪,可那时,她碍于颜面又与顾太太和顾楠之置气,想要顾太太在舅舅面前落一个苛待外甥女的名声,因此并未认真学习,如今到了这种场合她却无法融入,心里很是后悔。 其实来了孙家她才明白,一直以来,她引以为傲的才华、清高在这些人眼中根本什么都不是。这里的人只讲家世背景,人家听到她是顾家的外孙女也只是一笑而过,面子上过得去而已,连多余一句话都不肯和她讲,于那些世家名流而言,她的存在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价值,而顾家的正牌小姐才真正的是受人人追捧,她只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而已。 顾凌之没有来,赵致中的心情很不好,所以交际应酬的事一概交由孙睿渊应付,他都懒得理会。因是心中还惦记着顾凌之,所以赵致中悄悄来到舞池,准备仔细的打听一番。他寻了一圈来到顾爱之身旁,他已经从杜欣乔哪里知道顾家今天来的人都有谁,比起精明说话滴水不漏的顾敏之,顾家五小姐年纪小,心思单纯更好打听消息,“顾五小姐?” 听到有人呼唤,顾爱之猛然回过头奇怪的看着赵致中,她虽然年纪小,但也看得出来绝不是等闲之人。“你认识我?” 赵致中礼貌的微微一笑,亲切的说:“顾家的小姐们各个漂亮绝伦,怎么会认不出。五小姐怎么自己站在这里不去跳舞?” 顾爱之努了努嘴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闷闷的说:“这里比较清静。” 来舞会图清静?赵致中扬起一抹微笑,看破不说破,顾爱之分明是没有人邀请去跳舞,却还嘴硬着。而且他从顾爱之的脸上也没有看出任何她是个内敛喜静的性子。 “顾二小姐怎么没有来?” 顾爱之抬头看着赵致中,疑惑道:“你认识我二姐?” “嗯。我们还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赵致中斟酌了一番说道。 顾凌之出国留洋多年自然认识了很多朋友,这一点顾爱之并不奇怪,而且她也并没有谁都见过。 但是赵致中,顾爱之微微蹙眉,她倒是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和二姐姐应该不止是朋友关系那么简单。顾爱之并不知道每天一束送往顾家的玫瑰花是出自赵致中之手,但依然很听话的按照顾敏之交待的话说:“我三姐姐出门前病了,我二姐就只能留在家照顾她了。” “哦?顾三小姐生病了?是什么病?” 顾爱之轻轻摇头,不是她不肯说,而是她根本就什么都没有问,她一心就想着舞会的事情了。顾爱之烦躁的噘着嘴不高兴的说道:“反正就是病的起不来床了。” 第二卷 037 赵致中饮尽杯中的红酒,微微垂眸,顾爱之的话倒是与顾敏之的话一致,但一听就是假话,顾家人还真是一致对外啊! 赵致中对着顾爱之绅士礼貌一笑,“既然如此,不知我是否有幸可以请五小姐去共舞一曲?” 跳舞?竟然有人邀请她跳舞?顾爱之眨了眨眼睛,难以置信,她已经期盼已久了。顾爱之羞红着脸颊望着赵致中英俊的面容,心中一阵恍惚。 赵致中微微颔首向顾爱之伸出手,顾爱之微微犹豫了一下,鼓足勇气轻轻的将手放在了赵致中布满茧子的手心中。 赵致中牵着顾爱之的手缓缓走进舞池中央,立即成为了全场瞩目的焦点,在场跳舞的人皆识相的退出舞池将空间留给他们。 赵致中挥手示意,音乐响起,带着顾爱之跳起了华尔兹。 顾爱之眉宇微皱神情很是懊恼沮丧,全因她并没有自己预期想象的那般跳得好,而是紧张,动作很生涩僵硬,频频出错,甚至还踩了赵致中几脚。不过秉持着绅士风度的赵致中并没有介意顾爱之的舞技,而是全程温文尔雅的笑着,在赵致中熟练高超的舞技的感染带动下,顾爱之渐渐的跳得优美甚至是忘我的陶醉于其中。 男人英俊地位不凡,女孩可爱美丽,自然是在场围观人议论的焦点,但大多说的都是奉承话和尖刻的话。 “跳得真好啊!” “很相配啊!” “这位小姐很青春漂亮啊,一定是赵少帅新猎艳的佳人。” “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这么好运气。” “这位小姐是要一步登天了。” “也不知是哪家的孩子,年纪那么小就出来交际。” “这女孩的心思很高啊!” 除了浑然不知的顾爱之,余下的顾家人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站立不安,甚至是觉得难堪。顾嘉志和顾嘉远的脸都是青一阵红一阵的,目光紧锁着舞池中央熟若无人般翩翩起舞的两人。 “敏之,这......”何信芳性格内敛极重视颜面,整个人已经紧张到不知所措了,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何信芳心里更担忧的是明日的小报上又不知道会怎么写。如今安城表面看起来平静,可实际上却是几派军阀势力暗中较劲,竞争抢夺的重要地方,一旦让其他的军阀势力误以为顾家投靠了瑜系赵家,那么顾家的将来就不得不和瑜系绑在一块儿了,瑜系胜了还好。可若是瑜系败了,第一个陷入万劫之地的将会是顾家。顾家虽家大业大,可说直白了却也只是商贾之家,求的就是安稳。 牵一发而动全身,何信芳的担忧正是顾家兄妹所想的。顾敏之紧抿着双唇,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紧绷。顾敏之眼神微眯,难怪聪明的顾凌之会用那么烂的借口来逃避这场舞会,其为的就是想明哲保身。只是没想到会失算,这个赵致中竟会对顾爱之下手给顾家施压。 顾敏之现在只盼着顾爱之年纪小忘性大,别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毁了自己毁了顾家。 一曲结束,顾爱之还沉迷于其中,意犹未尽深情的望着赵致中,她觉得这一晚这一曲是她十几年的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了。她唯愿这舞曲永远都不要结束。 顾嘉志再是按捺不住,虽面上稳重带笑,但步履略显匆忙凌乱显示了他内心的焦急。顾嘉志扯过顾爱之,紧紧的攥住她的手腕不容她挣脱,对着赵致中礼貌的说道:“感谢赵少帅拨冗教舍妹跳舞。”顾嘉志的声音拿捏的不大不小却能让很多人听到。 赵致中意味深长的笑着说:“五小姐的舞跳得非常好。” 顾爱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含羞带涩的笑着看赵致中。 顾嘉志正色道:“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承蒙少帅看得起不吝赐教。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 顾嘉志不顾顾爱之的反对,扯着顾爱之就向外走,当越过赵致中的身边时,赵致中不动声色的微笑着用极轻的声音说道:“顾大少,回去请给二小姐带好,说我很想她,每天都在想。” 顾嘉志的身形倏地一顿,苍白着脸僵硬的唇角轻扯以示回应。 再没有停留的必要,顾嘉志牵着顾爱之的手就往外走,顾爱之挣脱不过只能不甘愿的被拉走,但却忍不住频频回头,失落的眼含秋水的望着赵致中。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她还想知道还能再见到他吗? 顾嘉志几乎是连扯带拽的才将顾爱之拉出舞池带出孙家。 潘燕婉借口顾敏之和何信芳怀孕不能久留与杜欣乔仓促道别后,顾家人就都急匆匆的离开了孙家。 看到顾家人急匆匆离开,梁恺源站在一旁对着季汶锋哼笑道:“可惜了,今天你的顾小姐没来,这顾五小姐年纪小又不算什么。不然的话,明天全城的新闻都会是赵少帅与顾二小姐才子佳人,倾城一舞,坠入爱河情定终身。”在安城最不缺的就是谈资。 季汶锋冷瞥了眼梁恺源继续闷声的喝酒,其实他对顾爱之并无多少印象,只记得还是个小姑娘。但今日一见,她比起她的姐姐们差得远了。 顾凌之让人欣赏赞叹的并不仅仅是她的外表美丽漂亮,而是她永远都是那么的聪明保持理智。 孙家办的这个舞会摆明了就是别有用心,是为赵致中制造机会,而顾凌之明知道这一切,却没有来,但顾家的其余的人来了,这样既可以全了孙家的面子,又避免了赵致中的纠缠,同时也表明了哪怕赵致中位高权重,但她无意也不喜欢他,强扭的瓜不甜,而且无论她做的决定都是与顾家无关。 想想,季汶锋心中一阵欢喜,既然她无意于赵致中,那么他就还有希望。季汶锋想着哪怕再难也一定要寻个机会和她见上一面,问她一句,他曾经没有来得及问出口的话,她心里有他吗? “梁恺城这个蠢货已经要按捺不住了,你那边动作小心点,千万别被他发现了。”梁恺源摇晃着杯中的红酒,提醒着季汶锋。 梁恺源和季汶锋已经暗中达成了协议,季汶锋帮助梁恺源坐上梁系少帅的位置,而梁恺源帮助季汶锋解决掉梁宝珠和梁恺城作为青联帮报仇。 梁恺源原以为这个二哥会是个心冷手黑的很角色呢,没想到到头来竟是个蠢货,自以为是的竟敢直白叫板赵致中想要分程系军火的一杯羹,也不想想在这舞会里,哪方势力会没有眼睛。 季汶锋闻言点点头,梁恺城确实蠢了些。现在他与梁恺源联手,要的就是让梁恺城和梁宝珠死无葬身之地。若不是他们兄妹两,他也不会和顾凌之分开。此仇不报非君子。 回到顾家时已是深夜,除了顾爱之还沉迷于舞会之中无法自拔外,其他人都阴沉着脸。 顾嘉志和顾敏之一起去了顾老爷子的书房和顾老爷子、顾鸿永商量,以防止将来会有传出不利于顾家的消息。这一夜,顾家除了顾凌之、顾楠之和不问世事的顾菁之一夜好眠之外,其余的人都各怀心思到天亮。 早餐的时候,顾凌之敏感的发现家人的脸色都不好。她昨日与楠之睡得早,房间又是在三楼,因此并不知道敏之他们昨夜是几点回来的,但顾凌之隐隐有种预感,定是与昨天的舞会有关。 顾爱之神情激动的滔滔不绝的说着昨日舞会的见闻,“二姐,三姐,你们昨日没去真是太可惜了。” 顾楠之头也不抬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可不觉得可惜。” 顾爱之不悦的撇了撇嘴,心里骂顾楠之是个书呆子。 顾楠之酷爱读书,便是吃饭的时候手边也会放置一本书,边看边吃。虽然是顾家小姐,但她并不爱社交,她甚至觉得舞会才是枯燥无趣的,她更愿意留在家里读读书和顾凌之聊天。 顾敏之阴沉着脸冷冷扫了眼顾爱之隐忍着没有说话,但这一切却悉数看在了顾凌之的眼中。 顾爱之毫无所察的还在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二姐,昨日你的友人请我跳舞了,他跳得可真好,可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你能告诉我吗?”顾爱之的脸上染上了一抹红晕。 顾凌之微微一愣,“我的友人?” 顾凌之抬眼看顾敏之,顾敏之对顾凌之使了个眼色,再看其他人又是面色凝重的不讲话,就是顾老爷子和顾鸿永的眉心间也紧紧的皱着,顾凌之的心中顿时咯噔一声,有些知道这‘友人’是谁了。 顾凌之正犹豫着说什么,顾嘉杰却笑嘻嘻的插话,“你打听人家名字做什么?人家一定是看你可怜没人请,又碍于哥哥姐姐的面子才和你跳舞的。看给你高兴的,就跟没见过世面似的,真丢人,丢人!” 顾爱之气急败坏的站起来吼道:“顾嘉杰!” 顾嘉杰掏了掏耳朵,“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我又不是聋子。你恼羞成怒的样子难不成是被我说中了?我就说嘛,谁会眼瞎的请你跳舞?你年纪小长得又矮又丑,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还在自作多情!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叫做丑人多作怪!丑!” 顾爱之腾的离开座位就要打顾嘉杰,顾嘉杰立马躲到了顾菁之的身后,还时不时的摇头晃脑的气顾爱之。“顾爱之是丑八怪。顾爱之大是笨蛋。” 顾爱之立时被气得哭了,两人一直对峙着,顾太太忍无可忍的训斥道:“都给我坐下。家里长辈都在,在餐桌上打打闹闹的像什么样子,没有教养,真是我太惯着你们了。” 孙家舞会的事情,顾太太昨天晚上就已经听顾鸿永说了。二女儿聪明的逃过一劫,谁能想到这小女儿竟会一副少女怀春念念不忘的样子,这般不知分寸,也怨自己想着她年纪小没有和她说明白。 顾爱之不甘愿的坐下,眼睛却死死瞪着顾嘉杰。 顾嘉杰继续摇头晃头的气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顾爱之,“丑八怪、自作多情,丢人现眼,真不害臊!”顾嘉杰做起鬼脸,越发使劲的气顾楠之。 第二卷 038 “你,....”顾爱之气得大哭,摔下碗筷就哭着跑上了楼。 顾嘉杰撇了撇嘴完全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扬着下巴得意又不屑的说道:“最讨厌她那个样子的,动不动就哭,好像全世界就她委屈似的,呸,讨厌。” 一语双关,指桑骂槐,高怜心听着嘴里的粥怎么都咽不下去了,想哭又不敢哭。 顾嘉杰年纪小也没有去舞会,但他昨日因为赶功课睡得极晚,偷听到了大姐他们与爷爷和父母说的话。顾嘉杰人小鬼大虽顽皮却很聪明,身为顾家人,他同意精明也善于审时度势,他插科打诨的解了顾凌之的局又把顾爱之的小心思摊在桌面上明明白白的讽刺,再借顾爱之哭闹又骂了高怜心,一举数得。 “快吃吧”顾凌之夹了个汤包在顾嘉杰的碗里,“一会儿我与楠之要出门,时间来得及,我送你上学吧。” “好啊”顾嘉杰吃汤包吃得开心,眼睛笑眯眯的,家里有六辆车,二姐顾凌之就专有一辆,这可比他走路和坐黄包车要舒服多了。 顾鸿永放下报纸看着一脸笑嘻嘻的小儿子严肃的问道:“你的功课都写完了?” 顾嘉杰立即神情紧绷的说:“当然写完了” 顾鸿永点点头,“你别又是糊弄随便乱写的,如果这学期你再不及格,到时候你就别想再有零用钱。” 顾嘉杰的脸瞬间就垮下来了,父亲就会用这套,他这两个月的零用钱加起来都没有从前的半个月的多,如今还要再扣。 顾菁之笑着拍了拍顾嘉杰的头以示安慰。 顾敏之问顾凌之,“吴颖华是今天就到吗?” 因为顾嘉杰,让顾敏之因为顾爱之一直紧绷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转念想起了今日吴颖华会来安城。 “是的,一会儿我和楠之就去火车站接她。”顾凌之总觉得吴颖华的这次突然来访很不合时宜,怪怪的。 顾太太:“既然你们都和她相熟,想必是个爽朗热情的好姑娘,你一定要邀请她来家里住。” “好的” 顾凌之专用的车是一辆黑色的别克车,是顾鸿永特意买来为顾凌之出行用的,将来也会是顾凌之的陪嫁之一。 “爸爸真是小气,大的都有车,偏咱们小的就要自己坐黄包车再不济就是走路,是不是三姐?哎呀呀,二姐的车比大姐和二哥他们的都要好。”顾嘉杰坐在车里感叹的说。 顾楠之有些哭笑不得的说:“等你将来结婚了,爸爸也会送你的啊!” 顾嘉杰垂头丧气的哀叹,“算了吧。我也不要求车了,只求他不要动不动就扣我零用钱就好。” “二姐,你怎么了?”见顾凌之发愣,顾楠之轻轻摇了摇顾凌之的手臂担忧的问。 顾凌之缓了缓神,轻轻摇头,车子驶离顾家经过巷口的时候,她分明是看见季汶锋了,虽然只是一眼。 顾凌之心中百感交集,季汶锋于她是曾经相识的好朋友,她真心的希望他能够早日从过去中走出来,能够过得幸福。 顾凌之不再多想,向坐在副驾驶的顾嘉杰笃定又疑惑的问:“嘉杰,关于昨日舞会的事情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顾楠之闻言也好奇的看着顾嘉杰。 顾嘉杰顾虑的瞥了眼司机阿钟,闷闷的说道:“我就听到大姐和大哥说什么赵少帅和顾爱之那个笨蛋一起跳舞了,还全场瞩目呢。爷爷和父亲昨夜连夜给报社打电话,请求帮忙不许刊登任何关于两人跳舞和有关顾家的任何新闻。谁知道顾爱之那个傻瓜早上起来还那么念念不忘的。二姐,三姐,你们说顾爱之是不是笨蛋?” 顾楠之惊出一身冷汗,伸手拍了下顾嘉杰的头,“她是你五姐,你总是这态度,你们两何时能吵到头?” 顾嘉杰轻蔑的撇了撇嘴,“只要她蠢我就说她。你们看着吧,顾爱之早晚被她的蠢害死,一天到晚的贪慕虚荣。” 顾楠之无奈的摇摇头。 顾凌之面无表情的沉默着,既然有爷爷父亲出手,她就放心了。只是想起吃饭时,顾爱之的神情,含羞带涩。她不否认那赵致中对于女人来讲是极有吸引力的,但绝不是什么吸引力都是好的。 车子在圣彼得中学对面的马路停下,顾嘉杰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顾凌之和顾楠之欲言又止的就像个小可怜,迟迟的不肯下车。 顾凌之忍不住无奈的笑了出来,打开钱包拿出十块钱给顾嘉杰,“可以去上学了吧?” 顾嘉杰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钱,依旧不动。 这还嫌少了,顾凌之和顾楠之相视一眼。 顾凌之叹息一声,她实在是拿这个幼弟没有办法,只得又拿出二十块钱给他,“现在可以了吗?” “可以,可以,二姐你最好了。”顾嘉杰顿时喜笑颜开的打开车门一阵风的跑了出去。 顾楠之看得哑然失笑,“真是个小骗子!” 顾嘉杰刚到校门口,便涌上来三四个小男孩和他一起说说笑笑,勾肩搭背的走进校园,看得出来,顾嘉杰是男孩子里的孩子王。 顾嘉杰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顾凌之温婉的笑着说:“别看嘉杰人小,但却有主意,将来也必然不同的。” 安城铁路早在晚清李鸿章时期便已开始修建。而顾家更可谓是安城的‘铁路之父’。安城最早的几条铁路都是顾秉德在任李鸿章的幕僚时接手修建的。所以早些年顾家靠着铁路也是赚了盆满钵满。 全州到安城的火车还没有到,顾凌之和顾楠之站在站台上静静的等着。 顾楠之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二姐,这个吴小姐到底是怎样的人啊?” “我在美国读书时,与她同租一个房的。她很外向活泼,是一个很幽默风趣并且率真有品位的女士,与她交往会让你觉得很愉悦很舒服。” 顾楠之身边这样的人并不多见,所以现在她很是期待与这位吴小姐见面。 八点二十分,火车终于抵达。顾凌之在下车穿梭的人群中找寻着吴颖华的身影。 “Darling,我在这儿。”吴颖华穿着白色绣花旗袍,左手提着一个小巧的皮箱站在车厢出口,而右手正拿着米白色的帽子对着顾凌之高兴的挥手。 “我真是想死你了。”吴颖华放下行李箱,三步两步走过来紧紧的拥抱住顾凌之。 “我也好想你”两人同龄,在美国时两人志趣相投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吴颖华比顾凌之提前两年回国,而安城与全州又相隔甚远。所以两人已经整整两年不见了。 吴颖华捏着顾凌之的下巴一脸色眯眯的调戏道:“你可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赶紧让我香一个。” 吴颖华调戏完顾凌之,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便上下打量着站在一旁的顾楠之,笑着问:“这是你的哪位妹妹?” “是我三妹妹楠之。” “果真,也是个大美人啊!”顾楠之猝不及防被吴颖华大力的紧紧抱住。 真是热情洋溢的女士啊!顾楠之被大力的抱了一个踉跄,甚至都有些透不过气来。 “我母亲知道你要来,早早收拾好了家里的房间等你过去,想要见见你。还有我大姐,她怀孕了不能来,但也在家里等着给你接风呢。” “说什么接风啊?咱们谁跟谁啊?你就是不邀请我,我也是要去你家玩的。”吴颖华爽朗的笑道。 顾凌之伸手想要接过吴颖华的提皮箱,却被吴颖华一把手按住了。 “再等等,不着急的。”吴颖华妩媚一笑,回头望了眼车厢。 还要等?看来吴颖华真的不是一个人来的。顾凌之微笑着不动声色的问:“收到你的电报可是吓了我一跳,你怎么突然会来安城的?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在家里准备嫁人吗?” 吴颖华没有回答,而是转身跑回车厢门,亲切的挽着一个刚下车的年轻男士走了过来,吴颖华将头靠在男士的肩上洋溢着一脸幸福的笑着说:“Darling,我已经结婚了,这就是我的丈夫周培德。” 一声惊雷,炸得顾凌之愣住了。 已经结婚了?丈夫不姓张而是姓周?顾凌之眉头微蹙,她记得从前在美国的时候,吴颖华曾经说过她的未婚夫家是全州的首富张家的大少爷比她大八岁,可眼前的年轻人虽长得文质彬彬的穿得干净儒雅,但并明显不像是出身显贵的人,而年纪看着也与吴颖华差不多。 “你好,顾小姐,久仰大名。” 顾楠之看着二姐失神,轻轻推了下顾凌之的手臂,顾凌之瞬间回过神,礼貌一笑,“你好,周先生” 吴颖华:“Darling,我们今天就不去府上叨扰了,改天再去。” “不去我家?那你们住哪儿?”顾凌之心中有些暗喜,但面上却做出吃惊意外来。不知为什么,顾凌之就是觉得眼前这个周培德让她很不舒服,她不想带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去顾家。 “培德在安城联大谋到了新工作,学校给我们准备了住的地方。等我们一切都安顿好了,再去府上拜访。” “这样啊,那好吧!可你们初到安城一切都不熟悉,还是我们送你们去住的地方吧,让我知道你住的地方不差我才好放心。”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顾凌之顾楠之和吴颖华一起并排走在前面,而周培德拎着两个皮箱跟在后面。 顾凌之余光扫了眼周培德,轻声的问吴颖华:“我怎么记得你那未婚夫是姓张的?” “我逃了与他的婚事,他死板无聊,我与他根本合不来。”吴颖华满不在乎的说道。 第二卷 039 顾楠之在一旁听得是瞠目结舌的,忍不住回头望了眼周培德,与原未婚夫逃婚,那岂不就是吴颖华与周培德是私奔来的安城? 吴颖华依旧兴致高昂的说:“培德很有才华,在我们全州也是年轻有为的画家。他幽默风趣,懂我,也更爱我,我们情投意合情定三生。”吴颖华的脸上有陷入爱情之中无法自拔深深的迷恋。 对于吴颖华的话,顾凌之可是不敢恭维,她只知道看人可不能只看一面,想要看准一个人没有个几年时间,不经过大是大非是看不准的。这倒不是顾凌之保守,只是这就是人性的特点。私自拐带别人的未婚妻私奔,单就这一点,顾凌之就不敢说这周培德是人品贵重的人。 “Darling,你们安城有名的大画家‘建希’先生你可知道?” 顾凌之一愣神,缓缓地说:“有听说过,怎么了?”顾凌之很谨慎的绝口不提与霍廷宇是世交相识的关系。 “培德这次来还想要拜访‘建希’先生,请他指点一二。” “原来是这样啊!” 顾凌之不多说,顾楠之自己也听话的不会贸然的多说话。 安城联大给吴颖华和周培德准备的房子位于北城的花园附近,司机阿钟说这一片看起来环境好,但住的几乎都是从外地来的人。 回家的路上,顾楠之忍不住问顾凌之,“二姐,你是不喜欢那位周先生吗?” “颖华自己觉得好便行,我只是觉得这个人怪怪的,我们不了解人家总要小心些才好。” 顾楠之懂事的点头,将顾凌之的话牢记在心里。 赵致中回到安城,代表着瑜系一派在安城的势力逐日加深,安城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实则暗潮汹涌,已经隐隐有失去平衡之势。在这波潮涌之下,顾家依旧按兵不动的在观望,但却比以往更加小心翼翼的行事。 顾家人都是心事深重的人,但即便如此,日子依然要按部就班的过下去。 午后阳光正烈,王记裁缝铺的老裁缝来顾家给女眷们量身性做夏装旗袍。 顾家规定,每季每人三套衣服由公中出钱,想要多余的就要自己拿私房添补。 顾凌之穿惯了洋装几乎没怎么穿过旗袍,前些日子又刚在英国人开的洋装店里定做了四套洋装,所以就今次只选做了两套长袖的以备秋天的时候穿。一套是白色用银线的绣花旗袍,一套是蓝色的绣花旗袍。顾凌之漂亮爱美也会打扮,觉得白色刺绣的旗袍样子太过单调,于是与王裁缝商量,在领口和袖口分别加上两排珍珠。这一设计,引得王裁缝连连称赞。 顾爱之对之前舞会上没合适可穿衣服的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其他人都选做了三套,唯独她一口气做了八套旗袍。可这样顾爱之就需要自己拿私房支付五套旗袍的钱。顾爱之自己的钱不够,就跑去顾太太身边磨。 顾太太眉头微蹙,一直没有点头同意。 顾凌之坐在沙发上给顾敏之剥核桃,顾楠之就懒洋洋的靠在她的身上,顾凌之剥多少她就抢过来吃多少,边吃还边冷冷的盯着顾爱之。 顾楠之的性子直,她知道这两天长辈们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行事,深怕报上会有什么不利顾家的消息,所以她很是不喜欢顾爱之的没心没肺的样子,觉得还没有顾菁之和顾嘉杰懂事,忍不住板着脸说道:“你自己没钱还要做那么多干什么?再说了你的衣服还少吗?那么多衣服你准备到哪里去穿,你平日里去学校不都是要穿校服的吗?” 顾爱之噘着嘴说道:“可我总会有穿的地方啊!如果还有舞会呢,我总不能没有衣服穿吧?” 顾楠之气闷的白了顾爱之一眼。 顾爱之这两天都没有睡好,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她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的样子,还有让她更忘不掉的那双看着她时深情的眼睛,英俊的面容和高大的身躯。 顾楠之看着顾爱之一脸怀春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下眼睛,“你一个小丫头,谁会没事请你去舞会啊?你要是有心就好好安下心读书吧!我可是听说你有两门功课不及格呢!” 顾楠之气恼的使劲的跺了跺脚。 顾爱之窜到顾凌之的身边,蹲在顾凌之的腿边一脸甜笑的问:“二姐,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朋友叫什么呢?。” 顾凌之抬眸看了眼顾爱之,又不痕迹的瞥向面色不善的顾敏之,“我的什么朋友啊?” “就是那个与我一起跳舞,很高大、很英俊、很绅士很温柔的男士,他说和你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我听见他好像姓赵。他叫赵什么?”顾爱之望着顾凌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含着期待的神采。 顾爱之的模样,让顾凌之脑中顿时一片嗡嗡作响,大厅里的气氛寂静的好像都都凝固了一样。 顾凌之镇定的说:“我刚刚回国哪有什么非常要好的朋友。这不过是他的托词而已,这你也信?如果真说起来,我也不过是与他见过几面而已,连相熟都算不上。他请你跳舞想来也是礼貌客气而已,你不必太放在心上。你现在还是应该要听你三姐姐的话,好好读书才是正事。” “哼”顾爱之瞬间阴沉了脸,生气的甩开顾凌之的手。 顾太太放下茶盏,不悦的说道:“爱之,别去烦你姐姐们。我话挑明了说,顾家也有顾家的规矩,不能因为你年纪最小,宠你,就坏了规矩。你要么就自己拿钱添补,要么就不做那么多衣裳。”顾太太想起顾鸿永特意嘱咐她要看牢顾爱之,此时再看小女儿含羞带涩的样子,顾太太心里顿时是气不打一处来。 顾爱之觉得在大家面前失了面子,委屈的噘着嘴不高兴的说:“可我哪有姐姐们那么有钱啊!” “那就不要做!”顾敏之神情愠怒目光凌厉的看着顾爱之,冷冷的说道:“你也年纪不小了也该懂事了。既然功课不好就少出门多用功,别只长年纪不长脑子。” “你们,你们不讲道理,不可理喻。”顾爱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捂着脸跑了出去。 顾菁之放学回来在大厅口和顾爱之撞了个正着,差点没有被顾爱之撞倒在地上。 顾菁之揉着胳膊,皱着眉头问,“她怎么又发脾气了?整天发疯,又是谁惹她了?没大没小的。” “累不累?”顾太太一改对着顾爱之的冷脸,温柔慈爱的招呼顾菁之坐到身边,拿着帕子给顾菁之细心的擦汗,“就等你回来了,快让王师傅给你量长短,我给你选了几块布料,你看看喜欢哪个?” 顾菁之皱着眉头有气无力的说:“妈,我不想要旗袍裙子的,我也想要二姐那样的衬衫长裤。” “你二姐那是在美国的打扮,回来这儿可就不行了,不男不女的,多难看。你到底是个女孩子。”顾菁之性子活泼好动像个十足的男孩子。 顾凌之抿着嘴看着顾菁之无奈的耸了耸肩。 顾菁之无奈的站起身任王裁缝给她量长短,“妈,还是你来给我选料子吧,不过我不要什么大红大紫的。” “我听见我们菁之说也想要衬衫长裤是吗?”顾鸿永下楼走过来,身后的顾嘉志和顾嘉远紧跟在顾老爷子身边。 顾菁之期待的望着顾鸿永,笑着说:“是啊,爸爸你能给我做吗?” 顾鸿永瞥了眼顾太太,对着顾菁之眨了下眼睛,算是同意。 “我就知道,爸爸最好了。”顾菁之欢呼道,大手一挥儿:“妈,旗袍我一件都不要了。” 顾太太佯装生气的脸一板,“妈妈就不好了?” “妈妈也好” 顾菁之笑呵呵的对着众人做着老派请安的礼节,“爷爷好,爸爸妈妈好,哥哥嫂嫂好,三位姐姐好。你们都最好了。” 顾敏之狠戳了下顾菁之的头,“你也就这个时候会卖乖。” 李臻臻叽里咕噜的从沙发上翻滚的爬下来,一把抱住顾菁之的腰,奶声奶气的问:“四姨,我好不好?” “你当然是最最好的。”顾菁之捧起李蓁蓁的小脸揉了揉使劲的亲了一口,“我们蓁蓁又香又甜的,最乖最好了。” 李蓁蓁小手捂着脸扭捏着小身子笑了起来。 佣人端上切好的甜瓜和茶点,顾菁之刚咬了口瓜,忽的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严肃的说:“霍家的廷宇哥病了。” “病了?”顾老爷子眉头一挑,把烟斗从口中拿出来问道:“什么病?” “不知道”顾菁之摇头道:“我是今儿听白素婉说的,说是霍家的廷宇哥要死了。”白瑾辰的妹妹白素婉与顾青之是同窗。 顾太太眼睛一瞪严肃的训斥道:“别胡说八道的。” “真的。素婉哭的眼睛又红又肿的。说是已经病了好几天了,至今都昏迷不醒、高烧不退的,还说现在别说是药了就是滴水都喂不进去。何爷爷说他得了什么急火攻心的。那霍家爷爷不仅把全城的大夫都请去了,昨儿还把什么道士、和尚的也都请去作法驱邪了,可也都不见起色。还有大夫说让霍家人准备后事呢!” 潘燕婉惊讶道:“怎么会这样?前几天见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顾嘉远瞥了眼眉宇间有着面露担忧之色的顾凌之没有说话,而顾鸿永则忧心忡忡的看向顾老爷子,霍廷宇是顾老爷子为顾凌之相中的孙女婿,刚才二人在书房还在商量这件事,如果霍廷宇真出了什么意外,顾家今后的走向也就不明了。 第二卷 040 高怜心按捺不住不等听顾菁之的话说完起身就向外走。 “站住”顾老爷子呵斥住高怜心,用烟斗狠敲了敲茶几厉声的质问道:“你干什么去?” 高怜心有些胆怯但去还是哽咽的说:“我,去霍家。” “你去霍家?”顾老爷子冷哼一声,一双浑浊的眼睛微眯,狠戾的看着高怜心,“你凭什么去?” 顾老爷子性子老而弥辣,平时爱护小辈时并不显,此刻故意外放的气势压得高怜心连头都抬不起来,“你哭哭啼啼的是要代表我霍家去奔丧吗?简直是不知所谓丢人现眼。” 高怜心愣住了,片刻之后,泫然欲泣的哀求的望着顾老爷子,“外公,我,你让我去吧......”霍廷宇不仅是高怜心堵上自己幸福的人,更是她真心的人。 “你给我闭嘴,你给我老实的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许去。”顾老爷子对高怜心是彻底失望了,他万没想到高怜心竟是如此的糊涂,一如她不争气的母亲一般不会看形势。这个时候,霍家想见的绝不是上门去哭嚎,他们更加不会感动别人的同情与怜悯。 顾老爷子看了眼顾凌之道:“凌之,你学的是西医你走一趟霍家。嘉远,你送凌之过去。你们别忘了,我们两家是世交,霍家于我顾家有恩,定要竭心尽力的帮忙。”此刻,顾老爷子不谈其他只谈两家的恩情。 顾嘉远严肃的点头道:“是,我这去通知司机备车。” “我去拿药箱”顾凌之失了平时的稳重,脚步有些凌乱,不顾忌的以最快的速度跑上楼拿起医药箱连衣服都没有换就与顾嘉远赶往霍家。一路上,顾凌之都在催促阿钟快点开车,内心里也在暗暗祈祷着他不要有事。 顾嘉远拍着顾凌之的肩膀安慰道:“不要担心,他不会有事的,你没听说过吗,祸害遗千年吗?” 顾凌之微微垂眸却连一丝僵硬的笑容都挤不出来了。 ------ 顾嘉远和顾凌之是在霍家大门口遇上了陆定文。 “顾二哥,你们怎么来了?我正要去找你们呢?”陆定文面色沉重的说。三人来不及多做停留边向院中走边说话。 “菁之放学回来说廷宇病了,爷爷要我和凌之过去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我们想到一块去了。我看中医不行,就想找凌之过来看看他。”陆定文想要请顾凌之来,一是因为顾凌之是学习西医的,二是想如果霍廷宇真的不行了,那他最后想见到想听到的人也一定是顾凌之。 陆定文的眉宇间写满了忧愁,霍廷宇于他来说不仅仅是一起长大的表弟,是亲近的好友更是他姑母唯一的孩子。短短几天,陆静颐就成了活死人般,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了。 顾凌之心急得不行,霍家从前她经常来,各院的路都熟悉,她不用人带领,按照记忆中熟悉的小路走,穿着高跟鞋竟比顾嘉远和陆定文走得还要快。 平日里清静少人的南院,此时挤满了人,不仅陆家的人全来了,就是霍家已经出嫁的几位女儿能回来的也都会来了。 人虽多却不热闹,反而哪哪儿都是一片愁云惨淡的,陆静颐的眼睛哭得红肿但眼泪却都已经流不出来了,整个人神情呆滞眼神空洞的坐在床边靠在母亲陆家老夫人的怀里。五天过去了,霍廷宇依旧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整个人瘦脱了形,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陆老夫人心疼的抱着陆静颐是老泪纵横,心里哀叹这唯一女儿的苦命,年纪轻轻便丧夫守寡,难道如今还要再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二老夫人云氏含着眼泪一块帕子接着一块帕子的给霍廷宇冰敷,心中不停的念叨着‘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霍家的大姑太太霍青桐扶着站都站不稳摇摇欲坠的南氏,哭着哀求着何大夫,“您与我霍家是世交,求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救救我这孙儿啊。没有他我也是不能活了。” 何老垂头无奈的叹息:“老嫂子啊,能想的办法我都想了,可老七他吃不进去药,我也是没办法了啊。” 南氏捂着心口悲痛欲绝的痛哭:“我的儿子没了,我不能再没有孙子了。这是剜我的心,要我的命啊!” 大太太罗文瑛从旁扶住霍老夫人劝慰道:“母亲,三弟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廷宇的。” 院子的另一侧,二太太戴姝兰站在远处的角落里冷眼旁观着,用帕子遮住嘴边的笑容,天意啊,她是日日盼着南院不好,现在终于是实现了。 “远儿,过来。” “奶奶”七岁的霍绍远,是霍廷明的次子。 戴姝兰抚摸着霍绍远的头,一脸温柔的说道:“远儿是不是最喜欢你七叔?” 霍绍远不明所以的看着奶奶又回头看了看妈妈郭碧芙,怯生生的摇了摇头,对于七叔他很是陌生,也只在这两年的年节的时候见过几次,而且七叔也并不爱理他。 戴姝兰狠狠瞪了眼郭碧芙,怪郭碧芙没有教好孩子。 戴姝兰蹲下身使劲的捏着霍绍远的肩膀嘱咐道:“远儿,你最喜欢的就是你七叔,你记住了,在霍家你最喜欢的人是你七叔和三叔奶。听到了吗?一会儿奶奶带你去看你七叔,你一定要哭知道吗?” “奶奶,我疼。”霍绍远被戴姝兰捏得疼到整张小脸都皱在一起了。 “妈,你这是做什么?”霍廷明赶过来从戴姝兰的手上将孩子抢下来交给郭碧芙远远的带走。 “你还问我做什么?”戴姝兰眼睛一瞪,“那个孽障马上就要死了,这南院偌大的家业总要人来继承的,把阿远过继过去对我们都好。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不好好想想。”霍廷明赶紧一把手将戴姝兰的嘴捂上,轻声的说:“妈,这个时候不要乱说话,七弟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 戴姝兰挣开霍廷明的手,得意的哼笑,“这骗鬼的话你也信?” “妈!”霍廷明急得直跺脚,左右看看以防有人听到、看到。 霍廷明对自己的母亲实在是感到无力极了,他没想到母亲竟想的这般简单,姑且不论老七还能不能活,就算不能活了,以三婶的心性和霍老爷子老太太对二房的不喜,即便是过继孩子也不会选二房的人。 “妈......”霍廷明刚要说话,就看见霍青桐和四姑太太霍青玉阴沉着脸,怒不可遏的站在他们身后。 ‘啪啪’两声清脆的耳光声响彻南院,令所有人都看向这边。 戴姝兰捂着被打的脸惊恐畏惧又怨恨的瞪着霍青桐,嘴角的血顺着手掌向外滴着。霍廷明微微向前将母亲挡在自己的身后,警惕的看着大姑姑和四姑姑。 霍廷明也真是庆幸刚刚自己没有昏聩到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然自己的下场也就完了。 “霍青桐你敢打我?”戴姝兰捂着脸声音颤抖的吼道。 戴姝兰觉得丢人极了,在众人面前被自己的小姑子打,脸上是火辣辣的疼。 “打你都是轻的。”霍青桐双手掐腰,面露凶光狠戾的指着戴姝兰的脸毫不客气的骂道:“戴姝兰,你给我记住你再敢咒我侄子一句,动不该有的心思我就活剐了你的皮,你可千万别以为我不敢。霍廷明,带你妈赶紧给我滚回你们东院去,别让我再看见她。看见一次我就打她一次。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可千万别怪我心狠手辣。” “二位姑姑息怒啊,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七哥那边还等着你们照顾呢!”胡雅涵走过来冷笑道:“二伯母,您可真是好算计啊,这七哥还活着呢,你就盼着七哥死,惦记上南院的家产了,还想着过继孙子过去。你的算计可真是好啊!咱们霍家这么多人怎么就属你最精呢?” 在霍家,因为四太太胡庆萍与戴姝兰一直不和,所以作为侄女的胡雅涵也总是找机会的给这个二伯母戴姝兰使绊子。刚刚戴姝兰与霍廷明母子的话本没有外人听到,但却被胡雅涵安排在院中伺候的丫头听到了,那丫头便一个字不差的讲话传给了霍青桐和霍青玉。 戴姝兰的脸也不知是被打的还是被嘲讽的一阵白一阵红的,但却不敢再多说话。霍家六位姑太太,就数这大姑太太和四姑太太最狠辣也是最护短的。霍家的大姑太太,二姑太太和四姑太太与霍正则、霍正严、霍正安三兄弟是一母所出都是南氏的亲子,霍正安去世后,三位姑母将霍廷宇看得比自己的孩子都重要。 二房长媳石华雪看着婆母戴姝兰受辱,心里高兴的简直要拍手称快,恨不能大笑三声。嫁进霍家十几年,她生了三个女儿却没有能够生出儿子来,明里暗里的她不知道受了戴姝兰多少磋磨。三房的家产她得不到也不想别人能得到,不过,石华雪心中也是遗憾,若是自己能生出个儿子来,那么过继这事还真是说不定了。 霍老爷子一直站在廊下看着这边的动静,待霍廷明扶着戴姝兰准备离开南院的时候,就听到霍老爷子语气阴寒的说道:“在场的都给我听好了,谁要是敢有不该有的心思就把它给我收好了,烂在肚子里。谁要是敢在这个节骨眼给我出幺蛾子,就别怪我霍浩倡心狠手辣。” “后院那口枯井可封了很多年了。”霍家宅院后院的枯井曾是霍家执行家法私刑的地方,霍家传世几百年,因家法死在那口枯井里的人不知几何。霍正安死后,南氏觉得是霍家祖上损了阴德才报应到自己儿子的身上,遂将后院都封上了,那口枯井也再不见天日。 众人皆恐惧的看着霍老爷子,他们知道霍老爷子是真的动怒了。霍老爷子从来都不是什么心存良善的人,年轻的时候就心狠手辣的将霍家的其他几脉一并赶出霍家。 霍老爷子阴沉着脸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一双浑浊却带着阴狠的眼睛巡视了一圈站在院子里的人,最后才狠狠的看向戴姝兰,“老二家的,去祠堂里给我跪着,廷宇什么时候好起来你什么时候起来。” 戴姝兰呼吸一窒气得身子直打颤,如果霍廷宇死了,岂不是她要长跪不起了,但借给戴姝兰十个胆子她也不敢顶撞霍老爷子,她怕被行家法,于是草草的行了个礼,不甘心的出了南院。 家门不幸啊,霍老爷子闭了闭眼仰天长悲,二十无年前失去了霍家最出色的儿子,如今又要送走孙子。他再是坚强也要经受不住了。霍老爷子向上天祈祷,他活得够久了,只愿以他一命换一命,换孙子健康的活着。 霍管家急步走进来,“老爷” “什么事?”霍老爷子背过身擦干眼角的泪痕。 “陆家九少爷带顾家的二少爷和二小姐来了。”霍管家的话刚说完,三人便走进南院。 顾嘉远很是恭谨的鞠躬问好:“霍爷爷” 顾家自在安城立家的这些年来,霍家与顾家的关系一直走得极近,当初年轻气盛的顾老爷子顾秉德还在李鸿章的手下做事的时候,遭同僚陷害还是霍老爷子出手相助才躲过了牢狱之灾,之后才有了雄踞一方富甲天下的顾家。而在太平天国运动中,霍老夫人南氏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了因逃难而与家人走失的顾老夫人庄氏的妹妹,并一路照拂。霍家于顾家有着重于泰山的救命之恩,因此,顾家人对霍家一直很敬重。 “你们怎么来了?”霍老爷子其实已经有些认不出顾凌之了,毕竟顾凌之离开安城已经七年了。但眼前的女孩可真是个漂亮的孩子,霍老爷子一时间感慨万千,这是他相中的孙媳妇,只怕是无缘也无份了。 顾嘉远站得笔直,“听说廷宇病了,凌之就是医生,所以我们赶过来给他瞧病。” 第二卷 041 陆定文也急切地说:“霍家爷爷,廷宇这病中医不行咱还可以试西医呢。” “哦,好,好,快请,快请。”这个时候霍老爷子也顾不得排斥洋人的东西了,只要有一线希望,只要能治好孙子的病就好,霍老爷子不做他想立马迎顾凌之三人进屋。 此时霍廷宇的床边已经站满了人。 陆定文提着顾凌之的医药箱拨开众人将她带到霍廷宇的床边。 屋子里的人大多都是与顾凌之相熟的人,但时隔多年再见,一时间大家都没有立即认出她来。倒是胡雅涵一直紧紧的盯着顾凌之,狐疑的惊讶道:“你是顾家的凌之姐?” 顾凌之转过身冲着胡雅涵点头,“雅涵,多年不见了。” “真是你啊凌之姐。你变得...,我,我都快认不出你了。”是真的漂亮到认不出来了。 投石起涟漪,屋内所有的人都震惊了,就连神情恍惚的陆静颐也微微有了反应,也许有人想过,也许有人不曾想过,曾经就漂亮绝伦的小少女如今出落的更加漂亮了,完全是让人看上一眼就移不开眼睛了。 胡雅涵刚想要上前却及时止住了脚步,陆定文和顾嘉远就站在顾凌之的身侧挡开了众人,方便顾凌之给霍廷宇检查身体。 屋内的人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顾凌之沉着冷静的打开医药箱拿出听诊器和温度计放进霍廷宇的衣服里。不多时,顾凌之拿出体温计看了看,站起身面色凝重的对着众人道:“高烧40度,他的症状应该是肺炎。” “肺炎?”霍青缘搀扶着陆静颐踉跄的站起来:“严重吗?” “再晚一点就危险了,现在还来得及。” 霍青玉重重呼出一口气,“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一剂强心剂,让陆静颐微微放心。就连顾凌之的一直紧绷的心稍稍落地,她真是没有想到霍廷宇短短几天时间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从医药箱中拿出一个药瓶,环视了屋子一圈,在房间内的小书桌旁发现一个衣架。 顾凌之让陆定文将衣架搬到霍廷宇的床头。 顾凌之将药瓶挂在衣架上,连接好输液管,握着霍廷宇消瘦的手腕找准位置将针头扎进了血管里,“他对青霉素不过敏,要先尽快将温度降下来才行。” 顾凌之抬眼看了看围在四周的人,蹙眉挥手说道:“屋子里的人别太多,这样会影响他呼吸的。他呼吸困难温度降不下来就不容易好的。” “都给我出去!南氏瞬间的反应极快,立马指着门让大部分的人都离开,只留下最至亲的几个人。 “这是什么药啊?”陆静颐的声音极轻又沙哑,担忧的问道:“用了这药廷宇就会好起来吗?” “这是抗生素,现在我手里的药不够。他只要用了药三四天就应该没事了。”顾凌之拿出纸笔写下了一连串的药名交给顾嘉远,“二哥,麻烦你去医院将这些药带回来。” “好” 陆定文:“还是我去吧。” 顾凌之摇摇头,“医院的人不认识你是不会轻易给你药的,我二哥和他们都比较熟。” 顾嘉远拍了拍陆定文肩膀,“放心吧,司机就在外面等着呢,我快去快回。” 南氏拉着顾嘉远的手,感激道:“辛苦你了孩子。” “霍家奶奶您还与我说这个做什么,咱们两家还是外人吗?” 顾凌之:“等二哥把余下的药都带回来,他用了药今天晚上就能醒,我会一直守在这里等他醒的。等他退烧了也就没事了。” 屋子内在场的人都微微松了口气。 一瓶药接着一瓶药,霍廷宇用到了第三瓶药时夜已经深了,为了不影响霍廷宇休息,偌大的屋子里只留顾凌之和陆定文守着他。 陆定文在外间的榻上和衣闭眼休息,而顾凌之就守在床边,时时查看着输液管。 顾凌之偏头望了眼在外间已经睡着的陆定文,偷偷的伸出手抚摸着霍廷宇英俊的轮廓,轻声的呢喃:“多大个人了,竟把自己给折腾成了这副模样。你可知你这副模样多让人心疼。” 霍廷宇走在一条很长的路,雾蒙蒙的带着水汽,但却可以清楚的辨别出五颜六色的,这里是秋园。 尽管很多人都喜欢秋季的秋园,觉得菊花铺地,又有红霞似的的枫叶两者交相辉映很有诗情画意,但霍廷宇却更喜欢春季的秋园,他觉得春日里才是最美的。 秋园是庄家的老宅之一,更远一点,这里曾是前清一位身份显赫的王爷为自己建造的王府花园,因秋日景色极美,而这里的温泉又只是秋冬两季才有,因此这里也被称为秋园。 秋园里有一片近三四里长的梨花林,传说是那位王爷为自己心爱的福晋种植的。 春风一吹,梨花漫天飞舞,香气宜人,这便是霍廷宇的最爱。 霍廷宇闲庭漫步的走在梨花林中欣赏着美景,忽的眼前一黑,身后带着兰香的柔夷轻轻的附上他的眼睛,那声音呢喃软语,又带着笑音,“我是谁?” 霍廷宇轻笑,“嗯,你是梨花小妖!” 眼睛上的小手微微收紧用力,“不对,再猜!” “梨花仙子!” 身后的娇人似乎很满意,轻轻放开了霍廷宇的眼睛,霍廷宇手快一步,抓住了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回身就见顾凌之咯咯地笑着。那笑声像黄莺出谷一般萦绕在霍廷宇的心上。 顾凌之头上梳着两只辫子,穿着鹅黄色的洋装。一阵微风吹过,漫天的梨花瓣随风洒落在顾凌之的身上,让霍廷宇看失了神。他想回去定要再画一幅美人沐浴花雨中的画。 顾凌之娇嗔道:“你怎么才过来?我还以为你找不到呢?” “你去哪里我都能找得到,就是闭着眼睛都能找得到。” 顾凌之清丽绝伦的脸庞一扭,“我不信。” “那我如何能让你信?” 顾凌之漂亮的大眼睛转了转,想了想说:“就在这片梨花林,蒙住你的眼睛,如果你真能找得到我,我就信。” “如果我找得到你我可有什么奖励?我可不做赔本的生意。” 顾凌之歪着头道:“你要什么奖励?你什么都不缺啊!” 霍廷宇看着天真烂漫的顾凌之神秘的笑了笑,心道我还缺一个新娘子。 “等我抓到你,我再告诉你。” “好”顾凌之踮着脚尖用手帕用霍廷宇的眼睛蒙住,“你不许拆开,更不许偷看。你自己数到十才可以来抓我!” “好。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我开始找你了,你可藏好了,输了可不许赖皮啊!”霍廷宇摸索着梨树寻找顾凌之。 顾凌之躲在梨树林尽头的假山亭中,看着霍廷宇一路跌跌撞撞的找来。霍廷宇个子高步伐大,但却因蒙着眼睛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探索着走,时不时的就要头撞到梨树枝上,顾凌之怕自己笑出声来,小手紧紧的捂住嘴。 不多一会儿,霍廷宇已经近到咫尺,顾凌之来不及躲避,屏住呼吸的缩了缩身子。 霍廷宇在假山亭的石阶处站定微微一笑。顾凌之此时再想躲已经躲不出去了。顾凌之向下望了望,她此时唯一的出路就是从假山亭跳下去,可下面是湖水,她并不会水。 顾凌之正犹豫着,霍廷宇却步步逼近,终于大手一捞,将顾凌之抱了个满怀。霍廷宇摘掉手帕,宠溺的笑道:“小家伙,我抓到你了吧?” 顾凌之很不服气,噘着嘴,“你一定是偷看了,要不怎么找到我的?” “我说过了,无论你在哪儿我都会找到你的。”霍廷宇没有说的是,顾凌之的身上那股淡淡的兰花香,这与梨花香不同,他的嗅觉灵敏,这香味被风一吹便很容易分辨出来。 “好吧,你赢了,那你要什么奖励?” “我要”霍廷宇深情的凝视着顾凌之的眼,“我要你,要你这辈子都不许离开我!” 顾凌之闻言羞红了脸,娇羞的笑着将头埋在霍廷宇的胸膛轻轻道了声‘好’。 霍廷宇觉得烦躁极了,在这么幸福的一刻,却有什么东西好像在抓自己的脸,痒痒的。霍廷宇皱着眉,恼怒费力的抬起手将那只在他脸上作乱的手一把擒住。 “你,醒了吗?” 好熟悉的声音,好熟悉的味道,是兰花香,霍廷宇吃力的缓缓挣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关切的眼睛,那眼中只有他,而这双眼睛又大又美,那是烙印在他心上,长在他心上的人的眼睛。 “我是在做梦吗?”因为几天水米未进,霍廷宇的声音沙哑低沉而又虚弱。 “你醒了,没有做梦。”顾凌之俯身在霍廷宇的耳边轻声而又激动颤抖的说道,她的手被霍廷宇紧紧的攥在右手中。 霍廷宇抬起左手,轻轻的贴上顾凌之的脸颊,不敢置信的问:“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 顾凌之的脸蹭了蹭霍廷宇的手心,轻轻的摇头,“你没有在做梦,真的是我。” 霍廷宇疲惫的扯出一抹笑容,虚弱的说:“如果我不是在做梦,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病了,我就来了。” “我病了吗?” “嗯”顾凌之忽的就忍不住两行温热的泪流了出来,那泪流进了霍廷宇的手心中,更流进了心中。只有见到霍廷宇是真的醒了,顾凌之才不感到害怕,那颗提着的心也才真正的放下来。 陆定文睡得并不沉,迷迷糊糊间听到有声音,一个激灵翻身下榻,冲到霍廷宇的床边,瞪大眼睛激动的说:“老七你醒了?真的醒了?你终于醒了!你,你怎么样?” 顾凌之脸转向一边,将脸上的泪痕拭去。 还未等霍廷宇和顾凌之说什么,陆定文快步的跑了出来,打开门大喊道:“快来人啊,老七醒了,快来人啊,老七醒了,老七醒了。” 连日来死寂的南院终于沸腾了。 顾凌之叹息一声,不舍的轻轻扳开霍廷宇的手起身让出位置。 第一个进来的是顾嘉远、霍青玉和满福,随后是陆静颐和南氏等一众长辈,不多一会儿,屋子里就站满了人。 霍青玉喜极而泣:“我的小祖宗啊,你可算是醒了!” 陆静颐抱着霍廷宇嚎啕大哭,“孩子你总算是醒了,妈妈差点让你吓死啊!我的孩子啊!” 南氏站在一旁慈爱的轻轻抚摸着霍廷宇的头,“佛祖保佑,佛祖保佑,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就在众人都在欣喜霍廷宇终于醒来时,一直站在南老夫人身后的白瑾辰却扑通跪倒在地,膝行至霍廷宇的床边,泣不成声的哭道:“七哥,都是我对不住你。”这些日子,白瑾辰已经被自己的自责鲁莽折磨得不成人样了,他想,如果七哥活不成了,那他也不能再活了,他无颜再面对其他人更无法面对自己。 陆定文极有眼力界的使劲拉扯着将白瑾辰拽起来,“快起来吧,你想道歉也等他都好了再说,指不定到时候他还会谢你呢。”陆定文早已听说了是因为白瑾辰弄丢了霍廷宇的画才导致了他突然发病,不过美人图和真美人相比孰轻孰重,想来霍廷宇心里明镜着呢。 陆定文可是人精,他听到动静跑过来时可是看到了霍廷宇和顾凌之十指交握的说悄悄话。陆定文感叹,保不齐,霍廷宇这次会因祸得福呢。 霍廷宇眼珠缓慢的瞟了眼陆定文,继续在屋子里搜寻着顾凌之的身影。他现在只想和她一起说话。 霍廷宇的眼睛忽然一亮。唇角轻扯,但因为他此时病弱着,外人看得并不明显。人群中终于看到她了,刚刚她的手他还没有握够呢。 “陆姨,先让他吃点东西吧,他太虚弱了。”顾凌之在陆静颐的身边轻轻的说道。 “对对对,我怎么把这事忘了。”陆静颐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赶紧招呼桂姨将粥端进来。 霍青玉将霍廷宇扶起来,仔细的在身后垫了个软枕,极其小心的不碰到霍廷宇手上的输液管。 陆静颐接过碗亲自喂霍廷宇吃,“还是凌之厉害,说你晚上会醒,所以这粥一直都在炉子上温着的。” 第二卷 042 陆定文问顾凌之:“他这病就算好了?”他看顾嘉远从医院带回来的药有十几瓶之多。 “他现在虽然是退烧了,但还没有完全好,所以这药还需要再打两三天,然后接着配合着吃药才行。” 云氏在一边听的心急,想了想拉着顾凌之的手哀求的说:“孩子,这里只有你懂这西医,你看,要不,这几天你就先在霍家住下?我们实在是怕了。”云氏说这话时,眼眶微红,眼睛不时的瞟向顾凌之和顾嘉远。虽是新派家庭,但顾家也是世家豪门,世家未出嫁的女儿在别人的府上住,不管什么原因,传出去都会有辱门风,但这话实在是在云氏的心里已经绕了好几圈,于云氏来说什么都没有霍廷宇的命来得重要,她吓怕了。而且云氏私心里也巴不得生米煮成熟饭,早点喝这杯孙媳妇茶。 若不是浑身软绵无力不能起身,霍廷宇真要给云奶奶一个大大的拥抱,知霍廷宇者,云氏奶奶也。 屋子里的人,就连霍老爷子也希冀的望着顾嘉远和顾凌之兄妹俩。那些可怜的神情似乎是如果有谁说出一个不字那都是罪大恶极。 顾嘉远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心里暗骂,霍家真是一窝老狐狸,龙潭虎穴。这云氏看着朴实,却是精的很,她心里打的算盘可不仅仅是为了给霍廷宇治病那么简单,更想的是把他这妹妹给扣住,也许还在想,直接把这婚事给扣成了才好呢。 不过想着这些年霍廷宇对顾凌之的心思,以及顾凌之心里未必就没有霍廷宇,顾嘉远心里堵得慌但还是面不改色的说:“我们顾霍两家本就不是外人,廷宇刚醒还没康复,我们都哪能就撒手不管了,既然这样,凌之你先留下,我回去和爷爷他们报个平安。爷爷他们听说廷宇病了也是心急得不行。这样大家都放心。” 顾凌之眨眨眼睛奇怪的看着顾嘉远,她不明白顾嘉远怎么就答应得这么痛快。 顾嘉远无语望天,他也是没办法啊。他若是不答应,他和顾凌之就谁也出不去霍家了,好在霍家不会有人欺负顾凌之。顾嘉远看着顾凌之心中叹息,看来此一事之后,这个最漂亮的妹妹可就要是人家的人了。 霍家人都满意笑了。笑得志得意满,看得顾嘉远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霍老爷子笑眯眯道:“如此就多谢你顾家深明大义了。等老七康复了,我必亲自去拜谢。” 顾嘉远唇角一抽,恭谨道:“霍家爷爷您说这话可就见外了。” “你好好留在这里,我回去让人给你送几件衣服过来。”顾嘉远暗中轻扯下顾凌之的衣袖。 顾凌之立时会意,“二哥,我送送你!” 顾嘉远点头。 司机阿钟一直等在大门口。 一路上顾嘉远不停的嘱咐道:“自己在霍家一切都要小心,我回去之后会让阿钟再回来的,有事赶紧回家。” “我在这儿能有什么事啊?我小时候就常在这儿玩,你还担心他们吃了我了啊?” “他们何止是想吃了你那么简单啊!”顾嘉远使劲敲了下顾凌之的头,压低声音道:“现在能跟你小时候比吗?记住二哥一句话,万事小心,有事就回家。” “知道了” 顾嘉远回头望了眼霍家的大门,弯身钻进车里,还不忘嘟囔了一句,“我就说他是个祸害,死都死不了。” 顾凌之听见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顾凌之走回南院,抬头望着满天的繁星,心中思绪万千。霍家,少年时,自她的祖母庄氏第一次带她来这里,她有近一半的时间都是在霍家度过的,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春天霍廷宇会用柳树条插着鲜花给她编花环;夏天一大帮的孩子上树摘杏子、樱桃,到湖中游泳挖藕抓鱼;秋天又满院子的捉迷藏;而到了冬天霍廷宇会拉着她的手在结冰的湖面上滑冰,打雪仗。顾凌之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她的回忆里全都是美好而幸福的。 顾凌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再回到屋子里,大家似乎对她更殷勤了,尤其是看她的眼神。 霍廷宇刚刚喝了小半碗粥就再喝不进去了,任陆静颐怎么劝都不再喝了,只是疲惫的靠坐着目不转睛的看着顾凌之。顾凌之顶着满屋子人炙热的视线走到衣架旁查看药水,药瓶里的药水已经滴的差不多了。顾凌之轻轻的按住霍廷宇的手,极麻利的拔出了针头,“今天就先到这儿了,一会儿他可以好好睡一觉,明天再继续输液。” 霍廷宇疲累的扯出一丝笑容,她在这里叫他怎么还睡得着。 “这顾家教养的孩子就是出息。”南氏慈爱的看着顾凌之亲切的笑着说:“好孩子,今天多亏了有你,要不是你来了,我是真活不成了。”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云氏:“孩子,今天你一直守在老七的身边也累了,我叫人给你去备房间,晚上好好休息一下。” 霍青缘因为霍廷宇醒来,连日来紧绷的情绪也舒缓了不少,看顾凌之如看救命恩人一般,“还是吃点宵夜再睡吧,晚饭的时候你也没吃什么。你想吃什么姑姑去给你做,南瓜粥怎么样?我记得你爱吃的。” “二姑姑我不饿,还是明天吧,明天你们多给我做些好吃的,南奶奶的紫米糕,云奶奶的酥肉饼。我是不会客气的。” “看看,这都多少年了,她还记得呢。”南氏拍着顾凌之的手对云氏笑道,“她小时候就总喜欢吃这些,老七天天都让人备着。” 霍廷宇躺在床上目光一直追随着顾凌之,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真的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就像他之前的梦里一样。 “好孩子,你想吃什么,奶奶明天就给你做什么。”南氏意味深长的看着顾凌之笑着,只要顾凌之肯给她做孙媳妇,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她也不眨眼。 ------- 顾凌之虽少年时常来霍家、来南院玩耍,很多老人都认识她,但时隔多年,南院的的下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很多年纪小的下人都没有见过她。 清晨南院的几个小丫鬟聚在院中的一处角落里,叽叽喳喳的议论着。 “你们看到没有?那个顾家的小姐可真好看呀。比咱们霍家的其他小姐夫人们都要好看。我都要看入迷了。”个子最高的杏儿一边拿着花洒佯装的给花浇水,一边警惕的防着有人过来听到。都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杏儿觉得顾凌之好看,从昨晚到今早只要有机会就会借机跑过去偷看顾凌之。 年龄最小的小英笑眯眯的说:“不只是好看,刚才我给她端洗脸水,她还与我说谢谢、辛苦了,一点都没有架子,声音也好听。” “是啊,是啊”柳心不甘落后的说:“是啊,是啊,我进去收拾床铺的时候,她也与我说话了,人可好了呢。我还看到顾家派人给她送来了好多的衣服呢,都可漂亮可气派了呢。” “那是,顾家可是安城的首富,顾二小姐是顾家的掌上明珠,自然是不一样的。”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长着一张讨喜的苹果脸蛋的叫做小菊的小丫鬟说道。小菊是霍家的家生子,自小在霍家长大,知道的消息也更多。 小菊招招手将同伴都招呼到近前,压低声音,神秘的说道:“我还听说,她就是老爷子给七少爷相中的七少奶奶呢。若不是七少爷这突然一病,兴许这亲都成了。” 柳心惊呼,“莫非她今后会是咱们南院的少奶奶?” 小菊点点头,“我听我妈说,她与七少爷可是从小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几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果然与咱们七少爷郎才女貌!” 几个小丫头不约而同的在心里盘算着,要在这未来的七少奶奶面前更加露脸,更加小心翼翼的伺候才行。 屋子内,霍廷宇虚弱的睁着眼睛望着床幔,其实他早已醒来,只要一想到顾凌之就睡在隔壁,他就怎么也睡不着了。只要外面有声响,霍廷宇就会眼睛盯紧着门口,期待着见到的第一个人会是她。 滴答滴答,墙上的石英钟敲响七点,门终于开了,但进来的人却是陆静颐。连日来的担惊受怕,心力交瘁让陆静颐瘦了一大圈,眼角处爬上了两道皱纹。昨晚上,陆静颐睡得也不踏实,怕自己是在做梦,时不时就要过来看一眼,看到霍廷宇呼吸均匀的睡着,才会感到稍稍放心。现在看到霍廷宇在逐渐康复,陆静颐一扫连日来的阴霾,走路都轻快了许多,“醒了?今天的精神看着好了许多。” 霍廷宇拉着陆静颐的手愧疚的说:“妈,是我不好不孝,让你也跟着受累了。” 陆静颐听着心里难受,泪水立时涌了上来。这些年霍廷宇就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动力,如果这唯一的孩子也不在了,她肯定是不能苟活了,定是要跟着去阴曹地府和孩子,和那个最疼她爱护她至死都在为她思虑的丈夫团聚。 陆静颐慈爱的摸着霍廷宇的脸,手也紧紧握着他的手哽咽道:“傻孩子,只要你没事,妈怎么样都好。你一定要好好的才行知道吗?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妈到时候真是不能活了。” 陆静颐擦干眼泪温柔的将霍廷宇扶起,拿着粥碗亲自喂他吃,“你好几天没进水米,这肠胃受不了,要慢慢来,这几天你先吃粥,昨晚凌之说了,等你吃过早饭,就要给你用药了。这个洋人的药啊,是好用,但用起来也实在是时间长了些。一瓶药接着一瓶药的,要用好几个小时呢。” “在吃早饭吗?” 一阵清雅的兰香袭来,霍廷宇吃粥的动作一顿唇角微挑,就见顾凌之提着药箱,手拿着药瓶走了进来。 霍廷宇眼也不眨的一瞬不瞬的看着顾凌之。今日她穿了条淡蓝色薄纱的刺绣长裙,胸前挂着一串珍珠项链。漂亮的头发简单的扎起来,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而又朝气蓬勃。 陆静颐微笑着问:“这么早就过来了?昨晚睡得好吗?饿不饿?一会儿想吃些什么?”陆静颐现在看顾凌之是怎么看怎么喜欢,真是恨不能她现在就是自己的儿媳妇。 顾凌之还未说话,霍廷宇忽的摇摇头邪魅一笑,虽是病着,但脸上的病容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英俊,“她认床,昨晚怎么可能休息的好。要不也不可能这么早就过来了。” 顾凌之冷着脸嗔怒的瞪了眼霍廷宇,这人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陆静颐手举着个碗有些尴尬,一是,这客人没有休息好,是主人的失职;二是,她作为过来人怎么看不出来两个人在眉来眼去的打情骂俏。 顾凌之瞥了眼渐空的碗底,“你吃完了吧!” 霍廷宇挑了挑眉,“嗯” “吃完了,我们就该输液了。” 顾凌之用体温计给霍廷宇测量体温,戴着听诊器又仔细的听了听湿罗音。 陆静颐站在一旁屏住呼吸紧张的问:“怎么样?” “温度还有点高三十七度八,一会儿输完液温度就会降下来了。” 陆静颐舒了口气,“那就好。” 顾凌之将药瓶挂在衣架上,连接好输液管,握着霍廷宇的右手找准血管,将针头扎了进去。 两人挨的极近,近到霍廷宇鼻尖萦绕的都是顾凌之身上的香气,他想将她抱在怀里,但碍于母亲在场,只好忍着。霍廷宇的左手摸了摸顾凌之梳得整齐的头发问:“这是你自己梳的?” 顾凌之点头,漂亮的大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霍廷宇古怪的表情。 霍廷宇故作遗憾的叹息一声,“梳的可不怎么样,真是笨啊。” 陆静颐也看向顾凌之梳得整齐的头发,头发梳的其实很好看,但她却想起了顾凌之小时候的一件事。顾凌之长得美又爱美,就是头发也生的极美但却不怎么会梳头发,小时候在霍家学塾接受启蒙,午睡后,原本梳的再好的头发也会被她睡得乱糟糟的,所以从那时起,霍廷宇就学会了如何给她编辫子,编的又好又快。 第二卷 043 顾凌之咬紧后槽牙,她觉得霍廷宇真是讨厌极了,但碍于陆静颐就在身边不好发怒,借机使劲的按住霍廷宇的右手,皮笑肉不笑的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你可真是个祸害”只要一活蹦乱跳就开始给别人找麻烦。 陆静颐在一边拿着帕子盖住唇边的笑意。 桂姨站在一旁笑着问:“太太,凌之小姐,早饭你们想些吃什么?”霍廷宇好了,陆静颐没事了,桂姨的心情也跟着好,就想大展一下厨艺。 虽是从小看着顾凌之长大,但若是她小时候的口味,桂姨还多少能拿捏得准,但时隔这么多年,桂姨很怕怠慢了她。顾凌之于南院,于霍廷宇都是最重要的人。 “什么都好,桂姨你做什么我都喜欢吃的。”顾凌之余光瞥了眼那装白粥的碗,抿了抿唇奸诈的笑了笑说,“您做的汤包、蒸饺、鸡丝粥、牛肉面、芝麻团子、糖菓子,我都喜欢的。” “陆姨”顾凌之看着陆静颐说道:“他在输液,我要看着不能离开,要不一会儿我们就在这里吃好不好?也省的他一个人无聊。” 陆静颐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过来抿着嘴笑了起来,这是故意报复霍廷宇呢。 “看我现在只能吃白粥,你就说这么多好吃的?还要在我屋里吃,让我闻得到却吃不到,你就这么高兴?”霍廷宇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顾凌之,但心里却高兴又痛快,他就喜欢这样的她,喜欢眼里只有他,只会和他肆无忌惮玩笑的顾凌之。 顾凌之收住笑意一脸严肃道:“这可是你想多了。你在输液我怎么可以随便离开呢。我可是负责任的医生。” “好好好” “我听到有可多的好吃的了,算我一份好不好?”五小姐霍幼舒一阵风的跑进屋,身后还跟着胡雅涵。 “三伯母,我也还没吃呢,我听见有可多好吃的了,我也一起吃好不好?”霍幼舒是西院四房的女儿,在霍家姑娘中行五。平日里便与南院三房走得极近。与顾凌之也是自小玩到大的。 “行。”陆静颐戳了戳霍幼舒的头,“这耳朵尖的,和小猫似的。雅涵一定也还没吃呢吧,一起吃,咱们也热闹热闹。” 霍幼舒冲着陆静颐嘻嘻一笑,转过身拉住顾凌之的手,“顾二小姐,昨天人多,我都没有和你说上话。这些年你想我了没?” “怎么不想我们巾帼不让须眉的霍五小姐。” “骗人。你想我你回国这么久了怎么也不来看我?要不是七哥病了我都看不到你。这些年你不在,我都无聊死了。” 胡雅涵用帕子扇风,忍不住打趣道:“我的好妹妹啊,你还能无聊啊?这霍家、安城你可都打遍天下无敌手了。跟着姑父出去一趟,硬是把土匪都吓着了抢着和你拜把子。”私下里,胡雅涵称呼四房霍正东为姑父。 顾凌之笑道:“还有这事?” 霍幼舒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厉害吧?” “厉害” “前年她说无聊,正巧姑父要去西边办事,她就跟着去了,路上遇到了土匪劫道,咱们五小姐,那可英勇了,自己拿了枪敢豁出去和土匪拼命,好在那土匪头子虽是匪但也是个人物,最后竟认了我们五小姐做义妹,还放言出去,在西边地界谁敢惹他这个义妹便是惹他们整个帮派。那是要杀人的。哎呀呀真是是吓人啊。” 女人聚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这边话正聊着,霍家大少奶奶许静榕便带人过来了。许静榕的母亲与顾太太是两姨表姐妹,年幼时还是要好的玩伴,所以许静榕从绥城嫁到安城后,顾家也算得上她半个娘家两家关系走得极近,与顾家的几个姐妹相处的也融洽。 许静榕笑呵呵的问:“聊什么这么热闹?老远就听到你们叽叽喳喳了。” 胡雅涵眼尖的瞥到许静榕身后跟着的五六个丫头手里各个都捧着个托盘,好奇的问:“大嫂,你这都拿的什么啊?” “是两位祖母叫我送来的,有牛乳、紫米糕,酥饼和杏仁酥什么的。说是凌之喜欢吃的,两位祖母昨晚就吩咐人备的。两位祖母说老七醒了要向佛祖还愿,要做完功德再过来。” 胡雅涵皱了皱鼻子,“我长这么大就没见那个人像凌之姐一样拿牛乳当水喝的人。我就不行,我一闻到那个就受不了,太膻了。” 许静榕:“我也喝不得这个。但我听你大哥说那洋人打小就喝这个。凌之是在英国长大的,多少是与我们不一样些。” 霍廷宇觉得女人们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聊天烦死人了,而且她们一来,顾凌之就顾不上他了,这让他心里发堵,“你们这是要在我屋里一直聊下去了?” 许静榕和胡雅涵面露尴尬,毕竟这是小叔子的房间,做嫂子是不能久留的。 霍幼舒性格大条,一拍脑门,笑呵呵的说:“七哥你不说话,都快把你给忘了,我们主要是来看你的。有凌之姐在,她医术高超我们可都是见过了,也就不担心你了。所以一聊天就彻底把你给忘了。” 霍廷宇一噎,歪着头意味深长的看着霍幼舒,半真半假的威胁道:“霍幼舒,你记住,以后有事可千万别来求我。” “别啊,七哥”别人听不懂霍廷宇的话但霍幼舒心里清楚着呢,立马飞奔到床边跪在脚踏上,像小狗似的可怜兮兮的乞求道:“七哥,将来你可不能不想着我,不能不帮我,你可是我七哥。” “扶我躺下” “诶”霍幼舒殷勤的小心翼翼的扶着霍廷宇躺好。 性情刚烈的霍五小姐竟像个小丫鬟似的伺候霍廷宇,让一屋子的人都完全摸不着头脑。 霍廷宇毕竟病中有些精神不济,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用仅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再过几天他就回来了,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吧。” “谢谢七哥”霍幼舒抿着嘴笑了。 桂姨准备的早饭很丰富,但顾凌之也只用了一个酥饼和一碗牛乳就饱了,倒是霍幼舒的胃口很好,每样都没有落下。“桂姨做的酱菜真是好吃,配上粥,我都吃不够。” 胡雅涵看着霍幼舒瞠目结舌的说道:“你是吃不够还是不够吃啊,这一桌子的东西都快让你一人吃了。” 陆静颐:“她能吃就让她多吃,等将来上了年纪,胃口就不如现在了。” “还是三伯母好”霍幼舒又拿起酥饼吃,她现在高兴心情好胃口好,就是要多吃。 满福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太太,卢绣玥小姐过来看七少爷了。” 陆静颐犹豫了一下说道:“让她进来吧。” 没胃口了,霍幼舒柳眉一竖,生气的将酥饼丢进盘子里,侧头去看着顾凌之,但顾凌之只低头喝牛乳,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卢绣玥手捧着个托盘款款走进来,很是柔顺谦卑的与每个人问安见礼,“我听姨姥姥说七表哥的身子已经有好转了,所以我特意炖了参汤给他补身子。” 霍幼舒蹭的站起来,指着卢绣玥骂道:“拿走拿走,我七哥可喝不得你的东西,别他没病死倒要你给害死了。” 陆静颐和许静榕都皱眉齐齐喝道:“幼舒” 许静榕起身将霍幼舒按在凳子上,以长嫂的身份说道:“大早上的胡乱发什么脾气,跟个孩子似的,你再把凌之给吓着了。” 陆静颐看着卢绣玥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叹息的说道:“你有心了。但老七现在只能喝粥的,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卢绣玥点头表示理解,放下托盘,忽的就走到顾凌之的面前,重重的给顾凌之磕了个头,吓得顾凌之立时就蹭的站起身躲到了许静榕的身后。可起身的动作太快,腿撞到了凳子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疼得顾凌之直皱眉。 “谢谢顾小姐出手救治七表哥,不然七表哥他就会......,顾小姐的大恩大德我永生难忘,来世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顾小姐的大恩。” 众人面面相觑。 霍幼舒气得跳脚,咬牙切齿道:“谁要你来报答?你是个什么东西?也不拿镜子好好照照自己。” 卢绣玥垂眸沉默的跪在地上,双唇紧抿不发一言。 依着南院与云氏当初的约定,在霍家,卢绣玥是不可以随意进入南院的,霍廷宇病了的这些时日,卢绣玥是担心的日夜寝食难安,不知有多少次想不管不顾的冲进来看他。昨天又听说顾凌之过来了,她的一颗心就彻底更凉了。今天她也是趁着云氏和南氏去做功德才偷跑来南院的。 云氏催着她嫁人,给她选人家,她也知道霍廷宇的心里没有她,但她要为自己赌一次。 陆静颐脸色不善的看着卢绣玥,这卢绣玥分明就是来恶心顾凌之的。 顾凌之垂眸看了眼自己发疼的腿,想必刚才那一撞,一定会青紫了。 霍幼舒挣开许静榕压制的手,拿起桌上装参汤的汤盅狠狠的砸向了院中,吓得一帮佣人都远远的躲到了一边,任谁都怕沾上霍五小姐的怒火被烧个体无完肤,唯有满福依旧冷着脸直挺着身子站在门口,一双愠怒的双眼紧盯着卢绣玥。 霍幼舒怒气冲冲的大喊道:“你赶紧给我滚,不然我就告诉爷爷去。” 卢绣玥看了眼霍幼舒和顾凌之,面色平静的离开屋子,将院中被砸得粉碎的汤盅碎片捡起来,神情黯淡的离开南院。 霍老爷子重视血脉,更重视门第,在他眼里,卢绣玥还不如他池塘里养的鱼有价值。在自己的目的没有达到之前,卢绣玥不能轻易惊动霍老爷子。 胡雅涵给霍幼舒摩挲着胸口顺气,“你怎么见她这么大气?” 霍幼舒气呼呼的说:“我看见她就烦。” “她怎么惹到你了?”胡雅涵自嫁到霍家来,每次见到卢绣玥都是一副谨小慎微的不与人交恶,就连多一句话都不讲的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实在是奇怪炮筒子脾气的霍幼舒怎么就那么难容她。 “她的心眼可坏了呢!” 胡雅涵顿时来了精神,眼睛发亮好奇的问:“怎么说?” “她小的时候就知道给七哥下药。” 胡雅涵嘴巴张得老大,大得能塞进一个拳头大小的芝麻团子。“真的假的?这事我怎么没听说过?”不仅是她没听说过,就是她那个号称包打听的丈夫也是不知道的,没有和她说过的。 “我骗你做什么?这事奶奶知道、三伯母知道,凌之姐也知道,家里就瞒着爷爷和大祖母他们。”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七八年前的事了。” 胡雅涵掰着手指头算,吃惊道:“七八年前,那不就是她十三四岁吗?” 霍幼舒一脸鄙夷的说:“这事我记得可清楚了。那天的事多可乱了,先是胡六表哥办喜事,就七哥那酒量谁不知道,喝几杯就醉得不省人事了。是六哥和九哥一起给他背回来的,我呆的没意思也就跟着一起回来了。谁知道九哥也不知怎的,给七哥送回南院后他自己去了花园,就那么一脚踩空掉进湖里了,九哥喝了酒怎么都自己游不上来,家丁就都跑过去救他,我心急去看九哥,这个时候卢绣玥给七哥端了醒酒茶喝,还告诉我她来照顾七哥,让我安心去看九哥。 我刚出南院下人来报说凌之姐来了,我就去找凌之姐一起去看九哥。九哥呛了水再加上吓了个半死一直没醒,那天何老也在六表哥的婚宴上,没办法张茂就随便请了一个郎中过来,那郎中说就是吓着了没多大的事,我九哥皮糙肉厚的,我一想没什么大事就和凌之姐一起去了南院。那天凌之姐是来给七哥送蜂蜜解酒的。是吧?” 顾凌之微微颌首。 第二卷 044 “等我们俩来到南园,就觉得不对劲了。整个南院一个下人都没有。我推七哥的门也推不开,还是霍行觉得不对劲一脚踹开的呢。我们进去一看她把自己的衣服都脱了,和七哥躺在一个被窝里。” “我一生气就把她送床上薅了下来。谁知道七哥却突然起来了,抱着我就是亲,给我吓坏了,嘴里还念着,”霍幼舒轻咳了声,余光扫了眼顾凌之。当时她七哥是逮到她和霍行就又抱又亲的,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凌之,凌之的。她也是那个时候知道七哥心里的人是顾凌之。 胡雅涵兴致勃勃的问:“念什么?” 霍幼舒烦躁的挥挥手,“反正,反正就是七哥当时力气大得吓人神志也不清醒,是霍行和从西院赶回来的满福两个人合力给他制住的。那个郎中说我七哥是吃了什么虎狼之药,可七哥除了在婚宴上吃了喜宴就是回来后喝了她那杯醒酒茶。郎中说七哥吃的那药没有解药,最后还是她害怕了才说是她下的药。还说什么是真心喜欢七哥,愿意做妾做小的留在七哥的身边。” 陆静颐听着脸色愈发暗沉恼怒,事后的事,顾凌之不知道,但陆静颐是清楚得很,霍廷宇足足在冷水里泡了两天才恢复神智,险些伤身。 “要不是奶奶可怜她身世可怜,央求我们原谅她一次,不要将这事说出去,三伯母又心软,我早就告诉爷爷和大祖母去了。她分明就是心术不正。” 胡雅涵一拍大腿,“原来是这样。我还奇怪她怎么这年纪了还不出嫁甘愿在霍家寄人篱下,原来是瞄上七哥了。瞧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没想到这么有心眼。” 无人注意里间床上的霍廷宇微微掀开眼皮,他睡得不深,顾凌之撞到凳子那一下他就醒了,一直听着外屋的动静。那年发生的事,他至今还记在心里,也恨卢绣玥恨得牙痒痒,但到今天,如果不是霍幼舒说他还不知道,那天出事的时候顾凌之竟然也在。 霍幼舒的话,让霍廷宇将很多以前忽略的事都连在了一起。似乎是从那天起,顾凌之就时常与他负气,也就在那个时候,季汶锋才得以经常靠近顾凌之的身边。霍廷宇正思索着,就听见顾凌之走过来的声音。霍廷宇赶紧闭上眼睛,顾凌之只是检查了一眼输液管便又折回去了。 许静榕回忆道:“话说那天的事还真是多。” 胡雅涵眨眨眼睛:“还有什么事?” 因是涉及霍家的隐秘,顾凌之是外人,身份尴尬只静静的坐着听并不多说话。 霍幼舒秀眉紧蹙,“那天我九哥呛水一直昏迷不醒的躺了将近二十多天才醒,要不是何爷爷连续每天扎针灸配药他估计都去见霍家的祖宗了,可谁知道他一醒就说不是他自己踩空失足掉湖的,是被人推下去的。我爸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为了自己喝醉酒失足溺水找借口,可我九哥竟然拿自己发誓,说他要是说一句谎话就不和好死。可是在咱们霍家有谁敢对少爷动手,虽说我九哥为人平时是张扬了些,但也不和人结仇的,但他自己就是一口咬定是被推下水的,还为这事调查了一年多也没个下文,你们说怪不怪?还有就是,你的亲小姑子,”霍幼舒指着胡雅涵说道:“五叔五婶的掌上明珠咱们霍家的四小姐竟然也在那天失踪了。而且至今都下落不明的。” 胡雅涵惊讶道:“都是在同一天吗?” “就是同一天啊!”霍幼舒重重的点头。 许静榕:“为这事,爷爷当时还发了好一顿脾气,把府上的下人换得换,赶得赶。” “话说,我以前还问过老八好几次,但他也不知道幼芳到底是为什么会失踪?难不成也是被人绑架了?”胡雅涵瞥了眼顾凌之说道。顾凌之少时被绑架的事情,很多世家豪门都是知道的。 霍幼舒挠挠下巴,也期待的看着陆静颐和许静榕,这事她也是好奇好多年了,但都没人和她说起过。 许静榕看了眼陆静颐,压低声音说:“这事爷爷那边下了死令,不许人提起。我就隐约的听到好像是幼芳和人私奔了。” 霍幼舒睁大眼睛惊诧道:“什么?私奔?” 许静榕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胡雅涵轻声问道:“那人是谁啊?干什么的?” “听说是画馆的学徒,但更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大前年,二叔爷过来,说是他家的四堂叔在全州看到过幼芳。五叔五婶想要去找,但爷爷那边不同意。这几年我看五婶心情郁结的越发的不爱讲话了,大概也是为幼芳担忧吧。” 胡雅涵频频点头,是了,从她嫁到霍家就没怎么见她那婆母笑过,她还有几次见到过婆母与公爹哭呢,现在想来大概也是因为这事的缘故。 顾凌之也听得微微咋舌,霍幼芳失踪的时候她还没有出国留学,但也只听说过是走丢了,当时她还好奇那么大的人了竟也会走丢,不曾想其中还有这么多的隐秘。 霍幼芳比她大两岁,不同于霍幼舒的活泼好动火爆脾气,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少年时,与他们一大帮孩子也不怎么玩得到一起去。 胡雅涵惊魂未定的拍拍胸脯,“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些事。” 陆静颐面色沉着的嘱咐道:“你们知道也就算了,你们也大了不是什么都要瞒着你们,但在老爷子和两位老太太哪儿说话可要注意拿捏分寸。千万别提幼芳的事。这几年因为幼芳的事让老爷子暗中在宗族耆老面前丢了颜面,谁提都要挨训的。” 几人点头。 霍幼舒奇怪道:“那人是结婚了还是没结婚啊?如果没结婚的话两人一起到爷爷面前许了婚约不就好了吗?干什么还要私奔呢?还带累了名声。就算是穷小子,只要四姐坚持,爷爷还能有什么办法。就算是不同意大不了死在一块也犯不着私奔啊!死一块还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呢,这私奔名声多难听啊!” 许静榕:“话可不就是这么说的吗?想来那个人也不是个知礼守礼的人。” 私奔,全州,画工,不知怎的,顾凌之脑中突然闪过一面之缘的周培德,不过凌之也在心中笑自己竟也是以貌取人的。 顾凌之给霍廷宇换第二瓶药的时候,霍老爷子、两位老太太和霍家的三位姑太太才一起相携而来。 胡雅涵站在一边悄悄的吐了吐舌头,庆幸她们聊天早早的结束了。要不这要是被爷爷听到了,她准会被扒层皮。 南氏笑呵呵的道:“老七今儿个的气色好了些。” 陆静颐:“是啊,早上的时候吃了大半碗的粥呢。” “过两天能把何家爷爷请过来吗?”顾凌之这话说出口便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关心则乱竟也不过脑子冲动的说话,尤其是见一屋子的人都讶异带着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时更是尴尬,但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温婉的说道:“何爷爷不仅是中医圣手还擅长药膳,请他来配合着给廷宇调理,这样他恢复的会更快。” “看看,还是我们凌之细心。”南氏给霍老爷子递了个眼神,紧拉着顾凌之的手,慈爱的说:“孩子有你在这儿我们就放心了,老七就交给你了。” 顾凌之尴尬的笑了笑,心里警告自己要少说话才行。 回中院的路上,南氏是精神抖擞的,合不拢嘴的笑着说:“你看看多般配啊!” 霍老爷子傲娇的扬头,得意的哼了一声。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顾家提亲?” “你个老太婆急什么?总要等老七的病养好了再说。” “我能不急吗?凌之只要一天还不是我的孙媳妇,我就一天寝食难安的。你不是个老狐狸吗?赶紧给我想办法,以免夜长梦多。” 霍老爷子想想南氏的话也有道理,抚摸着胡须,说道:“这样好了,再过三两天,凌之回到顾家,你同我就去一趟。” “那行吧”正如霍老爷子说的,这事也不能太急。 ------- 屋子里只剩下顾凌之和霍廷宇时,顾凌之坐在床边伸手探了下霍廷宇的额头,温度已经正常了。顾凌之笑笑,伸出两指一夹使劲捏着霍廷宇的鼻子,“还装睡?” 霍廷宇呼吸困难睁开眼睛笑意盈盈的问:“你怎么发现的?” 顾凌之之前也以为霍廷宇在睡着,可和南氏说话时无意间瞥见霍廷宇的眼珠在动,她就知道了他在装睡。 “我可是医生” 霍廷宇紧张关切的问:“你撞到哪儿了?” 顾凌之闷闷不乐的说:“腿” “疼吗?” “你说呢?” 霍廷宇想拉顾凌之的手却被她给躲开了。 “我给你报仇。”霍廷宇看着顾凌之,眼里有着狠戾。 顾凌之垂眸摇头,“不用了,一点小伤。我还没那么小气。” 霍廷宇剑眉微挑,“那我也不会让你白白撞伤了腿的,你是知道的。” 霍廷宇又顺势握住顾凌之的手,“我不知道当年那事你也在。但是你在就更能证明我的清白了。” 顾凌之嘲讽道:“就你还有什么清白啊?没准你还是故意着她的道呢,抛开你的那些红颜知己,你可别说这些年你不知道卢绣玥对你有情。” “我知道。但我更知道我只对你有情,这你不知道吗?”霍廷宇深邃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顾凌之。 “我不知道。”顾凌之脸一红,起身就要走,却被霍廷宇牢牢地握住手腕。顾凌之没有想到,霍廷宇就是病了力气也比她大上许多。 “顾凌之,我打小心就在你身上,十几年从没变过。外面的花边新闻也好还是卢绣玥也罢,我都没在意过,唯独你,那年在秋园的梨树林里你亲口答应过我这辈子都不离开我。不离开,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还有你在英国留学时,我的心意就连你二哥都看得分明。你现在告诉我你不知道?” “你难道是心里还想着季汶锋?” 顾凌之生气的拧眉,瞪着霍廷宇生气的说:“你知道你自己说些什么吗?” “不是他,那个瑜系的少帅呢?” “霍廷宇,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了?”顾凌之生气的想要扳开霍廷宇的手,却又顾忌着他戴着输液管的手不敢使全力。 “顾凌之,你问我把你当成什么?”霍廷宇左手使劲拍着自己的心脏,“我把你当成我的心,有你我才活着。你呢?你的心里有没有我霍廷宇的位置?” “松开,你握疼我了。” 霍廷宇见顾凌之不挣扎着要走了,谨慎的一点点放开顾凌之的纤细的手腕。顾凌之白嫩的手腕已经被握红了,霍廷宇看着心疼,暗恼自己太过用力。 顾凌之活动着手腕,“我去美国留学的时候,让我二哥给你带过一本书去,你看过了吗?” 书?霍廷宇仔细的回想着。那年他办画展没有等来顾凌之,顾嘉远确实是带了本书给他。叫什么‘The Nightingale and the Rose’。 霍廷宇那时候英文很一般,又因为赌气顾凌之去美国,随手就扔在一边了,根本就没看过。 霍廷宇吞了下口水,“看过了。怎么了?” “撒谎。你根本没看过。”顾凌之瞪了眼霍廷宇,用力甩开霍廷宇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屋子。 因为没看过那本书生气了?霍廷宇彻底纳闷了。 “少爷” “你怎么进来了?”霍廷宇在想事情连满福进来都没有察觉。 满福:“凌之小姐叫我进来看着药管,她去太太那边了。” “哦。”霍廷宇想了想说:“你去我书房把书架下面那个皮箱子拿过来。” “是” 不多一会儿,满福就提着皮箱回来了。 “你打开” 满福依言在地上打开皮箱,皮箱里除了一些颜料画笔就是几本书。 “把那本黑色牛皮的书给我。然后皮箱送回去吧。” 时隔四年,这还是霍廷宇第一次认真的看这本书。 顾凌之来给他换第三次药的时候他正捧着书看,顾凌之看到也没有理会他,冷着脸换了药一句话都不说就又出去了。午饭、晚饭、甚至是拔输液管顾凌之都没有理霍廷宇。 第二卷 045 霍廷宇实在是不明白,他没看过这本书怎么就招来了顾凌之生这么大的气。可现在将这书拿在手里他也没看出什么不同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满福抱着铺盖卷走了进来,在外间的榻子上铺床。 顾凌之怕霍廷宇晚上会病情反复,所以晚上的时候都让人值夜以防万一。 “少爷,你这才见好,早点休息吧。” “嗯。霍行是不是快要回来了?” “说是他和赵先生又谈妥了一片适合种甘蔗的地,最晚下个月十五也就回来了。” 霍廷宇已故的父亲霍正安,是个有着极高的经商天赋和远见的人。他生前积累了大量的财富,死之后,不仅给霍廷宇母子两留下了不尽其数的财富还有可以让他们日进斗金的产业,其中最大的产业就是由他一手创建的‘宝源糖厂’。 霍正安在世时,不仅是安城,就是近郊三省的百姓们吃的糖也都被‘宝源糖厂’垄断了,那时人们见他都不叫‘霍三爷’而是尊称他一声‘糖王糖三爷’。顾秉德曾说过,若是霍正安没有英年早逝,那么安城首富的名头非他莫属。 陆静颐嫁给霍正安那些年,霍正安什么都不瞒她,她跟着耳濡目染的也学会了经商。所以在霍正安去世后,陆静颐没有让丈夫曾经的心血付之东流,而是振作的以一介女流的身份在霍正安留下的得力干将赵先生的帮助下继续着霍正安曾经的生意。如今不仅‘宝源糖厂’较霍正安在世时又更为壮大,陆静颐还建立了几家新厂,霍家南院三房的实力不可估量,这也是为什么东院二房戴姝兰总是巴不得南院的人死,眼馋南院的家产原因。 霍廷宇靠坐在床头,手里摆弄着书,“你抽空去趟洪帮,让他们盯紧了季家和梁家。” “是”霍廷宇一向城府深,人聪明,他的话,满福从不质疑。 霍廷宇和顾凌之既然已经把话都说开了,他就更不能放开顾凌之了。他知道季汶锋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而梁宝珠更蠢,更疯狂,他不能坐以待毙。 “这两天东院有什么动静吗?” “从昨儿个二太太被老爷子罚跪祠堂后,就都清静了许多。” 霍廷宇深邃的眼眸微眯,“罚跪?” 满福是最忠于南院三房的,此刻也不隐瞒,实话实说道:“那二太太想您是活不成了,就想要把绍远小少爷过继到您的膝下,来继承咱们南院的家产。不曾想,她这话让大姑太太和四姑太太听见了,大姑太太当众还甩了二太太两嘴巴。” 霍廷宇继续翻着书看冷哼道,“打得好” “老爷子罚二太太去跪祠堂,说您要是不好她就不能起来。今儿早上我去中院给老爷子回话您身子大有好转的时候,顺带手,也打听了一下,说是老爷子和老太太没允许二太太起来,这每日三餐饭也只给她送一餐饭去,四姑太太还暗中吩咐了,这一餐饭也只是送稀粥过去,这样连水都省了。” 满福心里想笑,日日罚跪,还只能喝稀粥,不累死也饿死了,等到戴姝兰真给放出来那天,还指不定成什么模样呢。四姑太太果然心狠手辣。 “另外就是老太太让太太抄够二百遍的‘心经’和霍家家规。二爷是一直没有出面,刚晚饭的时候,中院还传来信说是二少爷和五少爷去和老爷子老太太求情。老太太以礼佛为由就没见,二老太太说连日来累了病了,也没见。倒是老爷子哪儿见是见了,但只是二少爷提了一嘴子,五少爷一句话都没有说。” “老五还算是聪明。老二那外宅怀孕几个月了?” “有二个月了。那大夫说她这一胎不稳,只有过了四个月才算是坐稳了胎。” “那就让他们再得意两个月。”霍廷宇唇角微挑阴冷一笑,“到时候可就有好戏看了。” 满福默然,他家七少爷的手段是高,等二少爷养外宅的事被老爷子知道了,到时候可就不是好戏了,那是霍家的鸡飞狗跳了,东院绝对是要脱层皮的。 临睡前,霍廷宇还反复拿着这书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顾凌之为什么会这么在乎他看没看过这本书。 因为心里有事,霍廷宇这一夜睡得都不好,睡了醒,醒了睡,大半的时间都是听着石英钟滴滴哒哒的声音。石英钟敲响六下的时候,霍廷宇再睡不着了,想要下床解手。但满福已经起床出去干活了,霍廷宇只能自己强撑着起身,然而却在下地的时候不小心将书刮到了地上,书被重重的摔在地上,书皮顿时被摔开。 霍廷宇瞠目结舌的看着‘一拍两散’的书顿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不知道一会儿又该怎么和顾凌之交待。 霍廷宇闭了闭眼睛觉得真是倒霉透顶,哀叹的捡起书看看还能否补救却发现摔开的黑色的书皮里粘着一张小纸。 霍廷宇微微蹙眉将纸条抽出来看,上面的一排字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他手把手教的,出自顾凌之之手,‘廷宇----你若爱我,等我四年可好?待回安城之日,便是嫁你之时----凌之’。 霍廷宇彻底傻眼了,愣愣的跌坐到了地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难怪顾凌之会生气他没有看过书。霍廷宇懊恼的狠敲自己的头,恨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仔细看,为什么他到今天才看到,为什么他要错过这些年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做了这么多的荒唐事。 霍廷宇放下书,撑着床沿站起身提上鞋离开屋子直奔顾凌之的屋子。 清晨炊烟袅袅,南院的下人已经开始有条不紊,按部就班的做着主人早起的一切准备了。 满福站在院中正指挥着一干人等扫洒干活,瞥见霍廷宇从屋子出来,顿时吓了一大跳,“我的祖宗啊!你怎么就出来了?这病还没好呢!” 霍廷宇不理会满福的絮叨,无视的推给他,疾步走到顾凌之的屋子使劲的敲房门。 满福跟在霍廷宇的身后彻底惊呆了,心里嘀咕着他家少爷难道是早起病糊涂了? 顾凌之认床,直到昨晚的后半夜才算是适应了这陌生的床,根本睡了没多久,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又响又急的,让顾凌之猛地惊醒,以为是霍廷宇又出事了,披上睡袍就赶紧下地开门。 打开门,门口站的竟是霍廷宇。 “你”顾凌之的话没有说出口,就被霍廷宇捧住脸不管不顾的忘情亲吻。 顾凌之愣住了,一时间没了反应,而南院的下人们也都看傻了眼,嘴巴张得老大,一个个的都傻愣愣的看着霍廷宇和顾凌之,惊的把手里拿着的东西噼里啪啦的掉一地,一时间,院中什么声音都有。 霍廷宇不管不顾的一边吻着一边将顾凌之推回屋里还不忘用脚将门关上。 顾凌之推不开霍廷宇却反被压到床上。霍廷宇捏着顾凌之下巴的手微微用力,就撬开了顾凌之的牙关,轻松的找到了她的舌头,引导她回应他。 顾凌之的神志已经被霍廷宇搅得一塌糊涂,晕乎乎的失了方向,想要伸手推开他,却完全使不上力气。兰花型的钻石项链从顾凌之散开的领口里掉了出来,霍廷宇放开顾凌之的唇,看着项链,额头轻抵着顾凌之的额头,粗重的喘息声带着好听低沉的鼻音,“原来你心里有我。嫁给我”。 顾凌之的神志渐渐回笼,“你说什么?” “嫁给我” 顾凌之定睛的看着霍廷宇,这下她终于是清醒了,使力的推着霍廷宇,霍廷宇便顺势的放开顾凌之。 顾凌之坐在床上将被子裹在身上,警惕的与霍廷宇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嫁给我”霍廷宇深邃的目光饱含深情的注视着顾凌之。 “你病糊涂了吧!”顾凌之不高兴的将脸扭向一边。 “我是病终于好了。”霍廷宇拿出纸条在顾凌之的面前晃了晃,“你就是我治病救命的良药。” 顾凌之脸色一白伸手就要抢,霍廷宇身高手长速度更快的将纸条藏到身后,就是让顾凌之够不到。 “你莫不是想反悔?”霍廷宇一脸坏笑着,“你要是反悔的话,我一会儿就去顾家找顾爷爷说,他的宝贝孙女说话不算话。而且你还戴着我送给你的项链。就证明你心里一直都有我。” 顾凌之将项链塞进领口,脸色微红有些窘迫的说:“不过是随便找条项链戴而已。” “小骗子。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缺过首饰了,怎么就随便把我送的戴在脖子上了。” “再不说实话,我可就真跟长辈们说了。” “你无赖”顾凌之忍无可忍的伸脚踹霍廷宇,却被霍廷宇一把截住她白皙的脚腕握在手里,动弹不得。 顾凌之负气的说:“就算项链是你送的,纸条是我写的我也不嫁你。” 霍廷宇放开顾凌之的脚腕,探身靠近顾凌之,“为什么?” “为什么?你没有珍视我,当初我让二哥将书给你带过去,你都没有看过,四年了,你都没有发现。而且你也没有等过我,你不仅没有,你还勾三搭四的,我回国之后你还总是气我,讽刺我。” “我当初我没有看过这书是我不对,可我当时是失望你去美国都没有告诉我,更没有来法国看我的画展,那画展我精心准备了很久,我还给你画了几幅画,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爱你,我比季汶锋更爱你。你没有来我难过了好长时间呢。 而且你将那纸条藏在那么隐秘的地方,我就是看了又怎么可能会发现呢?再说了,你的目的不就是让我大失所望之下摔了这书然后发现这纸条让我喜不自胜吗?你也没真想让我仔细看这书啊!” “那你现在发现这张纸条是不是也因为对我不满摔了书的结果?” 霍廷宇高举三根手指,郑重发誓道:“书是我不小心刮到地上摔坏的,这是天意,真不是我摔的。你给我的东西我什么时候没有保管好过,你只看那书就知道了,我即便没有认真看可我从法国回来也依然带在身边的,可见我对你的心意。” “而且,我什么时候勾三搭四的了?我的心全在你身上,天地可鉴。我气你那是因为你总不正眼瞧我,不理我,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霍廷宇说到最后竟有些哀怨了。 顾凌之赌气的撇了撇嘴,“你还没有勾三搭四?前有卢绣玥、曲佳娣,后有头牌白牡丹,你在法国时还有个痴迷的红颜知己苏菲。你三天两头的上花边小报,我不知道的肯定还有更多呢!你霍七少爷可当真忠贞不二啊。” 霍廷宇扶额感到无力极了,终于相信了胡六的那句话,千万不要和女人讲道理,真是越讲越没理。 “那卢绣玥的事你不是也知道吗?我可是清白的。曲佳娣的事小时候你就闹过,她是姑奶奶的孙女来霍家串门小住我也不能太冷漠了。”霍廷宇看着顾凌之面色不善的又赶紧说道:“是,我承认,曲佳娣和姑奶奶是有过那亲上加亲的意思,可我没有那意思啊!我后来不是干脆就不理她了吗?”霍廷宇扯着顾凌之的衣袖却被她狠狠的拂开。 “白牡丹这事,我也要说清楚,我是经常去听她唱曲,但也仅此而已,绝不是花边小报上写的她什么裙下之臣。至于我帮她赎身,是因为我觉得她真是身世可怜,另外我觉得她和你长得有点像,所以......” 顾凌之生气的瞪着霍廷宇,恼怒的问:“你现在是拿妓女和我比吗?” “不不不,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说长的,就只是长相而已。”霍廷宇连连摆手,“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嘛。她就是真的长得有那么点像你。她怎么能和你比呢!你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 “我和陆九留学回来后,是胡六带我去的堂子,但是我发誓,我真的碰都没有碰过她,我更没有碰过其他女人,我喜欢的人只有你,就算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回来,会不会回来时身边已经有人了,可我真的一直在等你。一直在为你守身如玉。” 第二卷 046 霍廷宇将顾凌之的脸转过来,“我一直都很想你,我平时都是靠你的照片解相思之情。我有时会去堂子看她,想象着你就在我眼前,但我从来没有真的把她当做你,也没有动过一点私情。我知道,我要是越界,那想和你在一起就更无望了。这我还是清楚的。” 顾凌之紧绷的脸终于稍稍有些缓和了,她来霍家的第一晚因为无聊曾经翻看过霍廷宇的书,在书里发现过很多她的照片。 “至于法国的苏菲,那不过是邻居而已。我对她的热情可是半点不感兴趣的。你连这种醋都吃啊?” 顾凌之恼怒的瞪着霍廷宇,“你才吃醋呢!” “是,是我吃醋。我只要看你身边有人围着我就吃醋。就想把你关在我身边。”霍廷宇深邃的眼眸饱含深情的看着顾凌之说:“凌之,我这辈子唯一爱的人是你,也只爱你!” 顾凌之抿唇低低一笑,这便是最甜蜜的话了。 顾凌之主动的将头轻轻的靠在霍廷宇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突如其来的惊喜,让霍廷宇愣住了,甚至都忘了此刻他应该紧紧的环抱住顾凌之。 “你真的爱我?” 霍廷宇愣愣的点头,“你知道的,我从小到大眼睛里只有你。” “那你以后要听我的话,不许气我,知道了吗?” “好”霍廷宇笑了,紧紧的将顾凌之圈在怀中,下巴顶在顾凌之的头顶上。二十六年来,这是他最幸福的时刻,他终于等来了顾凌之的回应。 幸福还没来得及回味,霍廷宇就被顾凌之推开了,“你快出去。” 霍廷宇眨眨眼睛不明顾凌之为什么会翻脸这么快,愣愣的问:“怎么了?” “刚才你们家下人都看见了。”顾凌之整个人都急得不行,就怕有什么闲话传出去。 霍廷宇明白过来,瞬间松了口气,“这有什么。你早晚是他们的七少奶奶,看见就看见呗。”霍廷宇伸开手臂又要抱顾凌之。 “那怎么行?”顾凌之挡开霍廷宇的手,“你让他们以后怎么看我?你还要不要我做人了?你快出去解释去。你刚才还说以后什么都听我的呢。快去啊!” 霍廷宇看着顾凌之一脸愠怒的盯着他,那架势大有他不出解释她就与他没完。 霍廷宇叹息一声,认命的下床,在顾凌之的额头上落下一吻,“都听你的。你也就会和我使小性子发脾气。” 霍廷宇从屋子里出来就见南院的下人都还维持之前被惊吓的呆愣姿势,就好像一个个的被孙悟空施了定身咒,眼睛都齐刷刷的望着他。 霍廷宇也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声,“刚才你们都看到了?” 一众下人木讷的重重的点头。 这下霍廷宇是被呛的咳了声,脸色微红尴尬的说:“那个,刚才是我病糊涂了,所以你们都看错了,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们什么都没有看到,记住了吗?” 院中一片寂静,南院的下人连点反应都没有,还是满福机灵先反应过来,带着威胁的对着院中一众人喊道:“七少爷的话都听到了吧?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要是有谁闲言碎语传了出去,就按南院的规矩处置。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这才反应慢半拍的点头应道。 满福将手里的衣服仔细的给霍廷宇披上,咧着嘴高兴地说道:“少爷放心,咱们南院的人嘴都紧的很。绝不会有什么闲话传出去的。”满福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能让站在屋内一直偷听外面情况的顾凌之清楚的听到。 霍廷宇对满福满意的点点头,转头看了眼顾凌之紧闭的房门,无奈的回到自己的屋子。 “你说的可是真的?你们都看真切了?”桂姨来报时,陆静颐正对着镜子梳头发,听到桂姨的话,陆静颐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噌的站了起来,连木梳都掉到地上了。 “看真切了。全院的人都看真切了,也都看傻眼了。” “这,这真是太好了。这是要真成为我儿媳妇了。”陆静颐激动的在房间来回走,“这事要赶紧和老爷子老太太说,把婚事给定了。对,我要开始准备聘礼了。” “太太不急的。” “急啊!” 桂姨觉得陆静颐已经高兴得乱了分寸,赶紧出手阻止,“太太您再等等,少爷从凌之小姐的房里出来还特意交待了不许人说出去的。谁要说出去了是要挨罚的。” “傻的,他那是为了凌之,怕她害羞。”陆静颐镇定了心神,抚着胸口高兴说道:“不过我还是先问过廷宇再说,总之凌之必须是我儿媳妇。” ------- 杜欣乔突然来了顾家,这让顾家的人都如临大敌,谨慎应对。 顾老爷子和顾鸿永不谋而合的一致不看好瑜系少帅赵致中,认为他绝非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更何况顾凌之本人也表态无意于他。 顾家有爱国之心但说到底也还是商人而已,如今时局不明,形势风云变幻,顾家暂时也只想明哲保身,不想与任何一方势力走得太近,以免押错宝。 因为来的是女眷,所以顾家的男人们都不合适出面,而顾家的女眷中又只有潘燕婉与杜欣乔最为熟稔。 杜欣乔兴致盎然的在潘燕婉和何信芳的陪同下,欣赏参观着顾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咱们这安城正所谓东城霍家,南城顾家,一古一洋,遥相呼应。” 潘燕婉打趣道:“安城是再找不到比你更会说话的了,我们家也就是名头叫得响看着像像样子罢了,其实很老旧的,哪有外头说的那么好。这安城若说是洋房花园比我们家好的多了去了,就说上次你府上办舞会时那才是气派非常深藏不露呢。我们几个回来后还羡慕了好久呢。” 大家都是想十句说一句的人,杜欣乔被潘燕婉哄的哈哈大笑,心里却仔细的回味潘燕婉的这番话。都是人精,人前人后两张脸孔,没有那句话是没由来的随口胡说的。潘燕婉的话面上听着没什么,实则是在暗示,他们顾家绝不是外面人奉承的那般是富可敌国。若是对顾家有什么非分之想,恐怕也是要打错如意算盘了。杜欣乔七窍玲珑心立即明白到今日来顾家可能不会太顺,但赵少帅交待的事情,还是要硬着头皮去做。 潘燕婉领着杜欣乔来到大厅。 杜欣乔一瞧见端坐在顾敏之身边的顾楠之立即亲切的问道:“上次舞会无缘得见三小姐很是遗憾,不知三小姐的病可是好了?” “托您的福,已无大碍了。” 杜欣乔轻拍着顾楠之的手,庆幸地说道:“那真是太好了。” 杜欣乔余光瞥见明显是仔细装扮过,满面笑容的顾爱之,赞叹道:“今日五小姐可真是漂亮,竟让我想起了五小姐那日曼妙的舞姿,真是一鸣惊的让人过目不忘啊!就连赵少帅也夸五小姐的舞跳得好呢,这几日可是有不少人来我府上打听呢。过几日我要设个小宴,届时顾家的夫人小姐们可一定要到啊!咱们到时候再好好聚聚。” 顾爱之被杜欣乔恭维的心花怒放,难掩兴奋的说:“到时候我一定去。” 顾太太和顾敏之眼神微冷但依旧面不改色的笑笑,可心里却还是气得要命。气顾爱之肤浅更气杜欣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菁之百无聊赖的坐在一边,心道这杜欣乔怎么这么爱办宴会。顾菁之极不爱这种虚伪的应酬想要离开,但身为顾家人这种场合又不能失礼于人,所以顾菁之无聊的皱鼻子,靠在顾楠之的身边掰着手指头自娱自乐。早知道她也学高怜心‘生病’不出来了也比在这儿闷死好。 张妈给杜欣乔端上花茶,杜欣乔端起来轻轻的嗅了嗅小抿了口,赞叹道:“这花茶好啊,闻着香喝着更是唇齿留香。这是什么茶啊?” 顾太太态度谦和的一笑,“这茶是我大儿媳妇亲手调配的,女人喝是最好,滋补养血,原是粗鄙之物却能得您的夸奖真是三生有幸。”何信芳外祖是世代的茶商,曾为宫廷特供制茶。 “哎呀呀,想不到顾大少奶奶还有这等手艺呢!果真是名门闺秀让人羡慕!难怪都说顾太太是安城最有福气的五福太太,当真是好福气呢。两个儿媳妇才貌双全孝顺贤惠,五个女儿又是天姿国色。咦,对了,我来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看到二小姐呢?” 潘燕婉拿着团扇扇风,笑着说道:“你今儿个来的不巧,凌之妹妹不在家。” “可是外出了?” 顾太太笑着说:“是城东霍家的老七病了,凌之是医生,这病她又是能治的,便过去看看。” “哦”杜欣乔做恍然大悟状,继续低头喝茶,杜欣乔消息灵通,关于霍家七少爷生病一事,她早些天便已经知道了,却没想到竟是顾凌之去给治的病。 老七?顾太太叫的亲切,杜欣乔在心里忍不住深想,早前便听说顾霍两家是多年的世交,看来这传言果然不假。她自来顾家做客,这顾家女眷们表面上看着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实际上并不热络。看来这顾家的态度已经明了了,是真无意与瑜系一派走得近了。 只是霍家,杜欣乔一时间却拿不准顾家到底是因与霍家是世家的关系所以才会让顾凌之去看病,还是更看中了霍家背后的势力。 霍家在安城不同于其他人家,虽是老派世家,但树大根深,尤其是有位雄踞一方的军阀女婿、一位政府的高官女婿还有两位高官儿子,况且霍家的家底也是雄厚的。 杜欣乔红唇轻启嫣然一笑,“说到这二小姐那可真是人美心善又医术高明的娇人儿。赵少帅至今都还念念不忘的经常与我家先生说多亏是凌之小姐出手相救才大难不死的,想当初在凌之小姐在香港可是细心足足的照顾了少帅有一个月呢。两人很是谈得来呢。” 难,真是难啊,杜欣乔心里憋屈。想她杜欣乔在安城也是个人物,哪有一天会想到说话办事也要拘谨了。原本杜欣乔本意欲说两人情投意合,但她怕真说出来了,顾家会翻脸,只好改口道谈得来,来再试探顾家人的态度。 对杜欣乔的话中意有所指,又故意扭曲事实让顾家女眷都微微变了脸色。果不其然杜欣乔此次明着是来拜访顾家,实则是打探顾家的意思来为赵致中保媒拉线的。 顾爱之听着听着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负气的将脸一扭,嫉妒的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 这些日子她早已打听明白,那日与她一起跳舞的就是大名鼎鼎的瑜系少帅赵致中。不想他竟与自己的二姐还有那么一段患难扶持。难怪她二姐一直瞒着她,什么都不肯说,分明就是想独占。顾爱之越想越气,家里什么好的都可着两位大姐姐来,爷爷、父母也处处以两位大姐姐做标准要求约束她们,却不想二姐姐竟自私自利,什么都只顾自己。 顾太太喝了口茶顺气,暗暗的抚平情绪,礼貌的笑着说:“其实这倒与凌之没什么关系,是赵少帅他自己命不该绝,福大命大造化大。” “正是”顾敏之赞同的点头道:“说到这个,倒是我们应该感谢赵少帅的帮助才是。若非赵少帅手眼通天,想必凌之还要因暴风雨滞留香港更久呢。赵少帅能助凌之提早回家,也免了家里的担忧,其实是应该我们顾家感念他的恩德。这一还一报的,顾家与少帅倒也互不相欠了。还烦请你回去后转达赵少帅,他公务缠身日理万机,像这样的小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 杜欣乔一向能言善辩的嘴此时竟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干坐着讪笑。若说是顾太太是谦虚之词,不冷不热,那么顾敏之可谓就是一语双关了,旁人听不懂但她是明白的。顾敏之是明面感激,实则是暗中借机讽刺赵致中在香港挟持顾凌之一事,也警告赵致中不要再拿顾凌之的救命一事再做文章。如今,她是完全明白这顾家的意思了,顾家不想趟任何人的浑水也不恋战权贵。看来无论是赵致中还是瑜系一派的计划都要一腔热情要付之东流来了。 第二卷 047 顾太太与顾敏之相视一眼说道:“说来我顾家的女孩多,有女儿、儿媳妇、孙女外孙女样样都有,可这么多的女孩就唯有我这二女儿最难搞。” 杜欣乔坐立不安的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干笑道:“顾太太您这可不就是说笑了吗?凌之小姐可是名动全城的才女美女啊!人美心善!” 顾太太嗤笑一声,“什么名动全城?安城不过是弹丸之地,百姓见识也多是浅薄,这番话也不过是抬举而已,怎能就真的当真了?况且外人看她好,不过是不明真相,既不了解她也不真的认识她,人云亦云罢了。但我说她不好,是因为我是生她养她的妈更了解她。她就是家里管束的好,实则内里最是冷心冷情冷肺不近人情了。” “我生楠之的第二年,我娘家父亲过寿,我嫁到安城本也有好些年没有回过娘家,因此借机,我们全家便一起回去给他老人家拜寿。我父亲平生一嗜好就是惯爱养珍禽猛兽,那年为了有好彩头便在园子里豢养了两只孔雀。凌之也是第一次去到外祖家,也是第一次见到孔雀,觉得新鲜便每天都去看孔雀。我父亲溺爱小辈,又喜欢凌之,见她总围着孔雀,便以为她喜欢那孔雀。就在我们回安城的前一天晚上,我父亲特意让人将那两只孔雀装进了笼子准备给凌之带回来做礼物,但凌之听了却怎么都不要还说不喜欢。我们当时都认为凌之是不想夺外公所爱所以才说不喜欢,还有人夸她懂事。但凌之却脆生生的说,她是真的不喜欢那孔雀,她之所以每日去看孔雀也不过是想记住它的样子。而她真正喜欢的是后院那只小狗。那狗是一位德国人送给我父亲的,有三四岁的样子,又高又长不仅凶还黑黑的很丑,与那孔雀简直是天壤之别。我们都不相信她会喜欢那么难看的狗,她便叫下人将那狗抱来,那狗一见她便亲昵的只围着她转根本都不理我父亲这个主人,简直是凌之走哪儿它跟哪儿。后来听下人说,原来凌之每天都叫厨房烀肉和骨头,又把自己喜欢的牛乳生下来亲自去喂给它。我们都不解为什么她会不喜欢孔雀而只喜欢那狗呢。凌之说,孔雀再美也不过是孤芳自赏,狗再丑也忠实可靠。后来她就真将狗抱了回来,养了七八年,她留学之前那狗老死了,她还专门和她那些小玩伴们找了一块风水宝地葬了那狗,立了碑,她当时很伤心,哭了好几天连饭都不吃。就是她去留学也特意带了许多那狗的照片。” “从那以后我们就知道了,她好奇的未必是她在意喜欢的,而她深埋心里默默关怀的一定是她喜欢的。所以看凌之,可千万不能看她的外表。” 杜欣乔简直是如坐针毡,尴尬僵硬的干笑着,顾太太真是绵里藏针好手段,借孔雀暗喻赵致中。而顾凌之在香港对赵致中施以援手也不过是好奇而已,根本不走心,更谈不上喜欢。杜欣乔心里更加发堵,任务没完成还碰了一鼻子灰,于是又随便闲话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杜欣乔憋着一肚子闷气回到家,却无处可发。孙睿渊和魏枢同见她回来立马焦急的追问去顾家的情形如何,就是赵致中也关切的望着她。杜欣乔扶额连看都不看三人,此刻她正心里发堵,根本无心说话,让佣人给她端了杯凉茶一饮而尽。 “少帅啊,您就死心吧!”杜欣乔脸色阴沉直白的说道。 魏枢同看了眼赵致中,看向杜欣乔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还什么意思?”杜欣乔翻了下眼睛,“意思就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为妾。顾家上下都无意将凌之许你为妾。”杜欣乔特意加重了‘妾’字。 杜欣乔真是郁闷的无处发泄,顾家的女人看似平和实则各个都绵里藏针厉害非常,这次去顾家可算是把她社交名媛的脸面扫的一干二净的了。 孙睿渊疑惑地问道:“顾家可是嫌弃少帅已有妻室?那顾凌之是怎么说的?”若说谁最想要促成这段良缘非孙睿渊莫属,打仗可是最烧钱的,作为瑜系财神爷的孙睿渊最急需的就是顾家的助力。 杜欣乔摆摆手,“我觉得这与少帅是否有妻室无关,而且我根本就没见到顾凌之,顾太太说是霍家的七少爷病了,她去给人家医病。” 赵致中靠坐在沙发上,交叠着双腿自信的说:“既然没见到,一切就都不能做数。”他赵致中看上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呢。对于顾凌之他势在必得。 杜欣乔不认同的摇摇头,她十分不看好这件事情,也绝不认为这件事会有任何的转机,“少帅啊,别费劲了。我看那顾凌之是真的对你无意,而且顾家是什么人家?安城首富新式家庭怎么肯舍得让掌上明珠做妾呢?顾老爷子和顾先生猴精着呢。 我去顾家,顾老爷子和顾先生连面都没露,而且顾太太说了她顾家的女人里属顾凌之最是冷心冷情冷肺不近人情。还讲了一出顾凌之少年时喜欢狗而不喜欢孔雀的故事,那言外之意就是说千万别把顾凌之面上的礼貌修养当做她的真感情。其实我也看出了,顾凌之若是对你有意,又怎么会几次三番的躲着不见你,舞会也不来呢?这顾凌之是漂亮,可少帅您身边还缺美人吗?你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你又何必巴望着一个对你没心的女人呢?咱们又何必同顾家撕破脸皮呢?顾家人明摆着是谁都不想得罪,与他们交好总比交恶要好。” 杜欣乔是过来人其实十分理解顾凌之,也理解顾家的选择。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任赵致中再优秀再万人瞩目,可人不对,没有感情,那就永远不会在一起,即便是勉强也不会有好结果。 言尽于此,杜欣乔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坚定的摆摆手对三人说道:“总之顾家我是不好意思再去了,也不能再去了。去一次就够丢人的了。” 赵致中的呼吸一窒,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睛,他永远忘不了那段时日的朝夕相处,虽然顾凌之是在孙睿渊等人的胁迫下才一路辗转跟随照顾他的,人也总是淡漠疏离的,可当时救他时她是真心真意的,起初的那两天里。顾凌之对他寸步不离。赵致中不愿意相信,这一切都只是出于顾凌之身为医生的天职。哪怕那份爱不多,也一定还是一份情在的。 ...... 陆静颐吃过早饭才过来看霍廷宇,就见霍廷宇头枕着手臂躺在床上正一脸傻笑着。 陆静颐料定儿子与顾凌之的事是有眉目了,心中大定,可看着霍廷宇却还是忍不住取笑道:“就这么高兴啊?” 霍廷宇一怔,“妈,你过来了。” “我儿子有好事,我能不过来吗?” 霍廷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您,也知道了?” “知道了。儿子啊,这事你做得好,妈可就盼着这一天呢。现在我这心里别提多敞亮了,之前我还担心呢,这下好了,你们两啊两小无猜情投意合。等你病好了,咱们马上就去顾家提亲,早点把凌之娶回家,多生几个孩子,到时候看谁还敢打咱们南院的歪念头。”陆静颐向倒豆子似的说个没完,人也精神百倍。 霍廷宇挑了挑眉笑得志得意满,“放心吧。” 杏儿跑进来,“太太,少爷。顾小姐要我来说一声,说她去医院取药,过一会儿回来再给少爷输液。” 陆静颐一愣,“什么时候走的?” “刚刚走。” “她还没吃吃饭呢吧?” “桂姨问了,顾小姐说她回来再吃。” 陆静颐嗔怒的戳着霍廷宇的头,“她这分明是害羞躲出去了。” 霍廷宇无奈的叹气,看来以后再想要亲她只能在无人的时候了。 ...... 金慧玲躲在街角远远的望着霍府的大门,霍府果然不负安城第一宅的美誉,真是气派恢宏! 金慧玲出生时,她那曾是满清王爷身份的爷爷已经过世了,曾经的王府花园也被割的四分五裂的用来抵债。所以她不曾见过,曾经完整的王府是何等的辉煌。就是偶尔听母亲提过几句,说是那时的王府花园在安城是最气派最奢华的府邸。金慧玲有时甚至会做梦,若是曾经的辉煌还在,那她也可以活得人上人不这么累了吧?可是梦终究只是梦而已。 金慧玲踟蹰再三才有些胆怯的走到霍府的大门前,对着门房礼貌的说:“我来找白瑾辰白先生。” 门房王达背有些驼,一双市侩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金慧玲尖刻的问道:“你是谁?” 金慧玲深呼吸一口气,“我叫金慧玲” “你等着。”王达又深深的看了眼金慧玲才去中院请白瑾辰。 白瑾辰因是觉得这次完全是自己的罪过才害霍廷宇生病的,所以他一直很自责很是过意不去,所以近几日都在房中静心的抄写《药师经》祈祷霍廷宇早日康复。 “表少爷?表少爷在房里吗?”王达收起市侩,谄媚恭顺的站在白瑾辰的房门外喊道。白瑾辰虽是外孙但也在霍家是主子,母亲霍青缘是霍家嫡出的姑太太,所以市侩的王达也从不敢轻视白瑾辰兄妹三人。 白瑾辰打帘探出头问:“什么事啊?” “门外有个叫做金慧玲的姑娘找您。” 白瑾辰瞳孔猛地一缩,立时便有些手足无措,好半天才缓过来,神情紧绷着随王达向大门走去。 -------- “弟弟你跑快点,我要饿死了。” “哥哥,哥哥,等等我。”霍笙抱着书包呼哧带喘跟在霍祥的身后跑。 霍家学塾的老师今日生了病没能来讲课,学生们便一窝蜂的全跑回家了,早上没来得及吃饭便去学塾的霍祥霍笙小哥两急急的往家里跑。 护院的张茂闲来无事扫着门口的石阶,远远便瞧见小哥两跑回家,逗笑的喊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逃学了?小心我告诉你们爷爷啊!” 霍祥霍笙与霍家的渊源极深,母亲桂姨虽是陆静颐的陪嫁,但却嫁给了霍家的家生子霍管家霍山的独子霍望平。作为霍管家的孙子,霍祥霍笙兄弟两个长得虎头虎脑的嘴甜又机灵,因此霍家人都很喜欢逗他们两个。 霍祥在门口停下来喘气歇脚,气喘吁吁的说道:“才不是呢,是老师今日没有来。” 霍祥与张茂说着话,转头望向身后的弟弟时,余光却瞥见了站在一旁的金慧玲。 霍祥瞪大眼睛使劲看了眼微微侧头的金慧玲立时炸毛挺直腰板,双眼喷火似的瞪着金慧玲,大喊道:“你这女贼来这里干什么?” “女贼?”张茂一听,眼睛顿时瞪的溜圆,‘啪’的一声扔掉手中的扫把,右手背过身悄悄的按住后腰上别着的有拳头粗细的木棍,警惕的盯着金慧玲。作为护院的职责就是要保护霍家的安全。 “我是来看望建希先生的,我听说他病了。”金慧玲怯怯地说。她昨日在酒楼卖香烟的时候偶然间听客人说到了霍家的七少爷重病的消息。金慧玲担心的一夜都没能睡着,所以一早便来了霍家。 “谁要你来看?”霍祥跺脚怒气冲冲的吼道:“要不是你偷了画,我们少爷怎么会病?茂哥就是她偷了七少爷的画不还,才让少爷气病的。” “呵,好啊,原来是你。”张茂抽出木棍目光阴狠的看着金慧玲。张茂是个忠心护主的,又多次受过南院受过霍廷宇的恩惠,所以此时听霍祥说到霍廷宇病的缘由更是义愤填膺的气不打一处来。金慧玲被张茂骇人的架势吓得连连后退,身子狠狠的撞到门口的大石狮子上,惊恐颤抖的看着张茂。 “张茂”白瑾辰从老远跑过来阻止,拦下张茂手中的木棍,挡在金慧玲的身前。 第二卷 048 “表少爷,您让开,小心伤了您,我们要给七少爷报仇。” 白瑾辰知道张茂身上有功夫,就是不用棍棒仅一双拳头也能撂倒五六个人,更遑论金慧玲一个弱女子。“你们先别冲动,我们这么多人她一个女孩子,外人该笑我们霍家以多欺少了,我们总要知道她来这儿的原因。” 白瑾辰一脸凝重的看着金慧玲,眼睛时刻警惕着身后的张茂,皱着眉头不安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金慧玲从刚刚的惊恐中镇定下来,紧抿着双唇,双手局促不安的攥着衣角,嗫嚅的说道:“听说建希先生病了,所以我想来看看他。” “画的事有消息了吗?”白瑾辰脸上的神情是金慧玲从未见过的冷淡,声音也是冷冰冰的。 金慧玲低下头沉默的摇头。 白瑾辰实在是有些烦躁失了平常的耐心,实在是因金慧玲惹出来的事已经不少了,如今画还没下落,她却又贸然的来到霍家想见霍廷宇,但以她的身份又怎么可能说见就能见到霍廷宇呢。 但看金慧玲脸上担忧焦虑自责的神情并不似作假,白瑾辰又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 白瑾辰心中叹息,霍廷宇病的这段时日,他是每时每刻都在痛恨自己当初的莽撞,就是现在眼见霍廷宇在逐渐康复,他内疚的心也没能减轻。那些时日三舅母日夜以泪洗面悲痛欲绝,心伤憔悴;母亲因为担惊受怕思虑过多而愁眉不展;外祖父母们伤心哀痛的几经病倒。有时白瑾辰真是觉得他自己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是霍家的罪人,是害七哥生病的罪魁祸首。 温柔体贴的母亲担心他把自己逼死而没有过多的说他什么,只说他太轻信人了,这世道人心险恶,有的只是阴谋算计与利用。即便他不愿意相信,但事实却摆在了眼前,金慧玲确实是辜负了他的信任,霍祥说得对,这世上有谁会把建希先生的画就随手丢掉卖掉的。 金慧玲胆怯的望着白瑾辰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可白瑾辰此刻只深深皱着眉头却无话可说。他依然希望金慧玲能带给他消息能把画拿回来将功折罪,至于金慧玲想见七哥,七哥身子刚有好转,他怕再刺激他。 汽车的笛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黑色的轿车停在了霍府的门口,司机阿钟打开后车门,顾凌之优雅的下车。 阿钟从车里拿出药箱和一个大大的竹篮子跟在顾凌之的身后。 “凌之姐你回来了?”白瑾辰赶紧快走两步迎接顾凌之。 顾凌之瞥了眼金慧玲笑着问道:“你们怎么都站在这儿?” 霍笙动了动鼻子,扭捏着小身子很可爱的一点点的蹭着靠近顾凌之,盯着阿钟手里提着的竹篮子里的油纸包腼腆的说:“好香啊!” 顾凌之对孩子从来都是温柔好脾气的,即便是下人也都善良以对,所以霍祥霍笙并不怕她,只当她是漂亮的姐姐,还总是忍不住的与她亲近。 顾凌之捏了下霍笙的鼻子笑着说:“你的鼻子可真灵。我买了手打肉丸子,你们拿去分着吃了吧。”顾凌之从医院回来的路上看到一个坡脚的阿婆站在街角很辛苦的卖手打肉丸,就心软的就全部包了下来。 霍笙兴奋的一双眼睛放光,和霍祥两人一起兴高采烈地接过阿钟手里的竹篮子,欢呼一声跑进院里。 顾凌之看着小兄弟俩跑远了,接过阿钟手上的药箱说:“你去把车停好了也去休息吧。” “是,小姐。” 顾凌之眼珠微转礼貌而奇怪的看着金慧玲,她敏锐的觉察到,这个女孩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她。虽然她偶尔也会遇到有人像这样直勾勾看着她的,但却没有那个是像眼前这位小姐的目光。那清澈的目光里没有龌龊,而是震惊和欣赏。这种目光实在是奇怪。 金慧玲盯着顾凌之看失了神,乍看到顾凌之的第一眼,她还以为是那美人图上的美人活了、下凡了。 正值春季,顾凌之偏好浅色,白色的修身连衣裙搭配白色的高跟鞋,头上戴着同样是白色镶有黄色蓝色花朵装饰的帽子;手上戴着轻薄的白手套,手里还握着一把小巧的折扇;胸前戴着繁复多层的珍珠项链,完全是一副西洋美人的装扮。虽然与美人图中那美人的装扮不同,但是五官眉眼神态却是一模一样的。 尤其最让人羡慕的是顾凌之那骨子里透出的高雅气质,圣洁无暇又绝美漂亮的容颜让人完全移不开眼睛。她只优雅含笑的站在那里,就有种只可远观却不可近亵玩焉亵渎的神圣。让人在她面前不知不觉间就自惭形秽的矮上了几份,跌到了尘埃中。 云泥之别,金慧玲自卑的低下头,她还以为建希先生笔下的美人是他的构想,却想不到原来美人图竟真的有原型,而且还如此的漂亮高贵。想来这人在建希先生心中的地位是绝不一样。 顾凌之看着金慧玲微笑着说:“瑾辰这是你的朋友?” 白瑾辰伸手接过顾凌之手上的药箱,犹豫了下说:“是我的学生,叫金慧玲。” “你好金小姐。”顾凌之礼貌微笑的向金慧玲点头问好。 金慧玲怔愣了一下,轻声的说道:“你好”。金慧玲心中苦笑,这真美人的声音也如此的好听,悠扬婉转好似仙乐一般。 白瑾辰心里正没主意,四下望了望,将顾凌之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凌之姐,就是这金慧玲将七哥的画弄不见的人。她是听说七哥病了,所以来看七哥的。你看该怎么办呢?” “画呢?可找到了吗?” 白瑾辰摇头。 顾凌之垂眸手里把玩着扇子,觉得白瑾辰这祸闯得实在不小。关于霍廷宇为什么会突然病得这么重的原因,她在来的那天就已经听陆定文说起过了。顾凌之的余光悄悄的打量着金慧玲,她很难将眼前淳朴甚至是窘迫的小姑娘和心机深重四个字联系在一起,但她也知道看人并不能只看表面。 丢失的画终究是霍廷宇和白瑾辰的心结,顾凌之瞥了眼站在那里紧张不安的金慧玲,想了想说道:“要不你先带她去见见陆姨,陆姨性格温和大度必不会难为她。你带她去把事情讲清楚了也省得你每天为这事懊恼内疚愁眉不展的还不敢见你七哥,你看怎么样?” 白瑾辰觉得这建议好,但心里却又犹豫着有些惧怕,怕七哥那里没那么容易过关,所以紧抿着唇低头不做声,时不时拿眼睛偷瞄着顾凌之。 顾凌之抿唇一笑,笑白瑾辰的小心思,“你先去说说看,如果你七哥生气我就进去帮你,如何?” 白瑾辰立即喜笑颜开,“谢谢你,凌之姐。” ------- 南氏和云氏来南院看霍廷宇,见霍廷宇一天天的好转,两位老夫人都高兴的合不拢嘴。 “你这见好了我就放心了。”南氏坐在床边慈爱的摸着霍廷宇的脸,是既高兴又有些遗憾,若是霍廷宇还是个孩子,南氏一定要将他抱在怀里好好亲昵一番的。“等你都好了,奶奶要给你娶个媳妇回来。” “娶谁?”霍廷宇顿时神情紧绷。 南氏从没见过霍廷宇有这么严肃认真的样子,反应过来后拍着大腿哈哈大笑的说道:“还能娶谁?当然是娶最好的你最喜欢的了。” 陆静颐在一边看着霍廷宇羞红了脸也是觉得好笑。 顾凌之回到南院还没来得及去看霍廷宇便被霍幼舒给截住了,白瑾辰听下人们说两位外祖母、母亲和陆静颐都在霍廷宇的屋内,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提着医药箱先进去,后面还跟着惴惴不安的金慧玲。 “两位外祖母,三舅母,妈,七表哥。” 白瑾辰这几日瘦了一大圈,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外孙,南氏也心疼,“你七哥渐好了,你也别总是躲在屋子里自责了,小心闷出病来。有空就多出来走动走动,陪陪你七哥说说话。你七哥是不会怪你的。” 白瑾辰抬眸小心的觑着霍廷宇的脸色,见霍廷宇笑看着他,心中的自责纾解不少,高兴的应道:“是,外祖母。” 见白瑾辰手里拿着顾凌之的药箱却不见顾凌之,南氏奇怪的问:“凌之呢?” 白瑾辰指着外面说:“和幼舒在院里说话呢。” 南氏点点头放下心来。 云氏的眼睛不太好,伸长了脖子探身瞧着站在白瑾辰身后一直低眉顺眼默不作声的金慧玲奇怪的问:“这是哪家的姑娘啊?看着很眼生啊。” 云氏的话让屋内人的目光都齐齐的看过来,众目睽睽下金慧玲头垂得更低了。 因着霍青缘是霍家娇养的姑娘却在婆家受尽了委屈,而白瑾辰如今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南氏和云氏就怕白瑾辰挑个厉害的媳妇回来让霍青缘后半辈子继续气受。所以白瑾辰的婚事一直让南氏和云氏极为上心。 金慧玲被众人盯着看得心中越发的不安起来,如果可以她都想要逃跑。 白瑾辰看着众位长辈的探究的神色便知道大家都想错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抬眸看了眼精神尚好但却还是一脸病容的霍廷宇,心里实在是拿捏不准该不该说,想了想说:“这位便是金慧玲。她听说七哥病了就来探望。” “金慧玲?”霍青缘顿时眉头微蹙,蹭的站起身走到金慧玲,阴沉着脸语气也变得不善,“就是她吗?” 白瑾辰无奈的点头。 南氏、云氏、陆静颐并霍廷宇都不明所以的看着霍青缘。 霍青缘神情紧绷的指着金慧玲声音颤抖又无奈的说道:“她就是瑾辰的那学生,拿走老七画的那个人。” 本应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罪魁祸首是一个柔弱穷苦的女孩却让好修养的南氏、云氏和陆静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更不能有失身份的为难她,都只能沉默的生闷气,但看着金慧玲却都没有好眼色。 霍廷宇神色晦暗阴鸷的双眼看着金慧玲,一把手掀开被子就要坐起身。陆静颐被霍廷宇吓了一跳,赶紧坐到床边按住霍廷宇,陆静颐担心,霍廷宇刚刚好转的身体会再次因为画的事情而气出病来,眼神示意桂姨赶紧去找顾凌之回来。 陆静颐现在只想尽快的打发金慧玲走,焦急的问:“这位金小姐,你今日来,可是画找到了?” 金慧玲自进屋便将头垂的低低的,此时更是不敢抬头,摇着头轻声的说道:“画真的不见了”。 霍青缘被金慧玲气得翻白眼,“那你来干什么?” “那我的画在哪儿?”霍廷宇的声音冷森森,让屋里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冷颤。这些日子先是他病着,再是有顾凌之陪伴在身边,让他有些忽略这丢失的美人图,但这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 霍廷宇的十二幅美人图出名,但因美人图上画的人是顾凌之,所以霍廷宇从不让画流到外面去的。而这第十三幅美人图更让霍廷宇紧张,他是一定要寻回来的。 冷森森的话语吓得金慧玲打了个寒颤,惊恐的向后退了两步,但却不知怎的她就想见一见建希先生是长什么样子,鬼使神差的抬眸望向霍廷宇。 床上的人便是建希先生吗?金慧玲定睛眼也不眨的望着霍廷宇。 如果看见顾凌之是震惊,那么看见霍廷宇就是难忘。一眼万年,金慧玲想自己永远也不会忘掉眼前这张消瘦的带着愠怒却半点挑不出瑕疵的英俊面容。 霍廷宇眼神微眯,厌恶鄙夷的扫了眼金慧玲,金慧玲痴迷的眼神他见多了,太过熟悉也太过反感。 霍廷宇冰冷厌恶的神情和威压让金慧玲有些清醒过来,苍白着脸垂下眼眸,声若蚊蝇内疚的说道:“我也不知道。” 一拳打在棉花上,让霍廷宇气的胸疼,也让屋里的人都气得失了声。 白瑾辰看着金慧玲于心不忍的上前歉意的说:“七哥,她说画被她父亲偷拿出去卖了。” 第二卷 049 “拿去哪儿卖了?卖给了谁?”霍廷宇的脸色越发的阴沉,这是霍廷宇发火的前兆。 金慧玲苍白着脸,泫然欲泣的摇头说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霍青缘气得直翻白眼,“你父亲常去那里和什么人有交往这你总该知道吧?” 金慧玲依旧摇头。 一问三不知,霍青缘被气得哪儿哪儿都疼,再不想讲话。 不同于其他人,霍青缘看金慧玲已经不是不喜欢那么简单了,而是带着浓浓的恨意。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白瑾辰心思单纯善良,乐于助人,可偏偏就遇上了农夫与蛇。白瑾辰于金慧玲是‘农夫’,而于霍家又是‘蛇’。这于重情重义的白瑾辰来说是人生最大的耻辱。 他们母子四人在霍家一向与南院关系最好,得南院的帮助最多,白瑾辰又一向崇拜霍廷宇。若是霍廷宇真因为自己的儿子而出了意外,那么霍青缘与白瑾辰就是最大的罪人。依着白瑾辰的心性,绝对会做出以死谢罪的事来。 庆幸的是霍廷宇没事,若是霍廷宇真有个三长两短,莫说陆家不会放过她们母子,就是她的亲父母霍老爷子和南氏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到那时,霍家乃至安城都将再无他们的立锥之地。每每想到这里,霍青缘都后怕。霍廷宇病的那些日子,霍青缘是日日向上天许愿,愿折寿换取侄儿霍廷宇康复。 霍廷宇坐不住了,不顾陆静颐的阻拦,怒气冲冲的冲下床还未来得及走到金慧玲的面前就被不知何时进屋的顾凌之给挡住了。 顾凌之扶着霍廷宇,巧妙的挡在金慧玲的前面,也挡住了霍廷宇的火气,笑盈盈的问:“你要去哪儿?” 霍廷宇满腹的怒气却在看见顾凌之笑脸的那一刻就都烟消云散了大半。 顾凌之佯装不知的说道:“你才刚见好还不能下床走动呢!快回去躺下,我扶你。” 霍廷宇就势笑着点头。 屋子里的人不约而同的呼出一口气,直叹顾凌之是救星。霍廷宇的脾性大,必然会闹得不可收场。 顾凌之扶着霍廷宇坐回到床上。 看着顾凌之安抚住霍廷宇,白瑾辰一直惴惴不安,提着的心也终于落地了,抬手抹了下额头上的冷汗。 南氏手中捏着佛珠,阴沉着脸厉声说道:“这位姑娘,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也没必要在这儿了,就快走吧。我霍家也不至于难为个孩子。瑾辰,送客吧。” 虽有顾凌之在,霍廷宇收敛了脾气,但南氏可不敢拿自己的心头肉去赌,她就怕霍廷宇再抑制不住生气气坏身子,所以急急的想打发掉金慧玲。 金慧玲自知再多待也是无益,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霍廷宇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建希先生,白先生,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们。”说完便站起身泪流满面的跑开了。 陆静颐看着金慧玲苍凉瘦弱的背影有些于心不忍的说道:“听满福回来说,这金慧玲一家曾是满清的皇族后裔,她那个父亲确实是嗜赌成性的。这孩子也是怪可怜的,兴许她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霍廷宇气闷不屑的说:“难道她家境可怜就该拿我的画卖钱吗?” 南氏起身给霍廷宇掖了掖被角,“谁叫你的画值钱了。你这病就是气出来的,如今才见好,可不许再气坏身子了。一会儿可得让凌之给你好好看看。” 霍青缘内疚自责的说:“都是瑾辰不好,要不是他莽撞也不会出这事。” “算了算了,这事都过去了。”陆静颐安慰霍青缘道:“这事也给瑾辰那孩子提个醒,人心险恶,这世上什么人都有,有时他好心帮人却容易害人害己。看那金慧玲想来是在家也没少受磋磨。” 霍青缘点头道:“这事我回去定会再说他的。” 白瑾辰将金慧玲送到霍家门口,安慰道:“金同学,别难过了。这事说到底还是我的错,是我一开始没有问清楚拿错了才造成了这些局面。” 金慧玲不停的用手背擦着脸颊上的泪水,摇头哭道:“不是你的错,都是我的错。其实就算不是这幅画,是别的什么画,我阿玛也是不会放过的,结局最后都是一样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白瑾辰对此无话可说。 金慧玲向白瑾辰鞠了一躬,哽咽道:“因为我还连累了您受委屈,实在过意不去。” 白瑾辰到嘴边的安慰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金慧玲凄凉落寞的离开。 “咦,七哥今天的气色好多了。”霍幼舒进屋坐在了云氏的身边。 霍幼舒是边走边吃,嘴巴里塞得鼓鼓的,手里还端着个装肉丸子的碗,肉丸子是霍幼舒从霍笙那里抢来的。 “你看看你,大姑娘家整天跟个假小子似的,吃没吃样坐没坐样的。”云氏看着霍幼舒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样子愁得嘴里心里直发苦,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了,忍不住伸手抢下霍幼舒手中的碗,又规正霍幼舒的坐姿。 霍幼舒噘着嘴不高兴的踢着腿道:“奶奶,这又没有外人,您就让我自在点吧,到了外面我自然会规规矩矩的。” 云氏严肃道:“你在家都记不住,出去了还能记得几样?还不是招人笑话你?连带着咱们霍家也要被人笑是没规矩没教养的人家了。” 霍幼舒眼睛一瞪双拳攥成拳头,“谁敢笑话我,我就揍他。” 云氏皱着眉伸手打掉霍幼舒的拳头,“整天跟着老九不学好,喊打喊杀的,将来谁敢娶你。” “算了算了,别太约束她了。”南氏笑道:“姑娘家还是有些脾气的好,这样嫁到婆家才不受人欺负。” 南氏转头瞥了眼霍青缘,对霍幼舒道:“祖母允许你厉害些,不可做那没脾气的面团。你六个姑姑中,你就学你大姑姑和四姑姑,千万别像你二姑姑似的受人欺负。谁敢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谁敢打你,你就打回去。记住了,厉害些不要紧,是咱们霍家的姑娘就要有骨气挺起胸膛高高在上的做人。” 顾凌之正在为霍廷宇测量体温,听见这话不仅微微咋舌。 霍青缘心中无奈的叹气。对于她当年在婆家的际遇,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母亲南氏依旧是有怨言,气她软弱。而且还不止一次的说过她不争气,即便是当初离开白家也要闹个白家上下不得安宁才行。 霍幼舒听着南氏的话大受鼓舞,“我记住了祖母。就是一句话,只许我霍幼舒欺负别人,不许别人欺负我。” “没错”南氏赞赏的一拍桌子,“出了事都有祖母给你撑着呢。” 云氏是如坐针毡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大姐,这可不行啊。这丫头要是再惯下去,都能把房子点了。”云氏最怕的就是霍幼舒像她的母亲胡庆萍那样是个暴躁不服管教的小辣椒。 南氏无所谓的摆摆手说:“只要咱们在理,那就点了。” 云氏还想要劝阻几句,但张了张嘴,最后还把嘴闭上不再多言语了。她跟了南氏一辈子,自然是知道南氏这辈子都喜欢果决利落的姑娘,无论是养姑娘还是找媳妇她都是按着这个标准。长媳罗文瑛、陆静颐、胡庆萍,大姑娘霍青桐、三姑娘霍青荔、四姑娘霍青玉,都是行事作风雷厉风行的人。 南氏这辈子敢这么做这么说那绝对是她的底气足,后台硬,所以她才敢行事无所顾忌,性子养的强烈刚硬,这若不是娘家的势大底气足和婆家的尊崇,哪个寻常的女子敢这样学这样做,那是打死也绝不敢做的。 南氏看着霍幼舒,幽幽的叹息说道:“说到姑娘,老六这两年怎么连封信也不给家写呢?就是我给她写信捎东西过去也不见她回个信。” 霍家六姑太太霍青霜是云氏最小的孩子,但一直很得南氏的喜欢,幼年时因为霍正安和陆静颐婚后一直无子便养在南院,与南院的关系最近。云氏听着南氏的话,眼皮突然一跳一跳的神色突然就有些慌乱,还是身后的芬姨安抚的摩挲了下云氏的背,示意云氏不要慌张才稳住了心神。 南氏问向云氏:“她给你写信了吗?” 云氏垂眸摇头僵硬的笑了笑。 南氏叹息一声惆怅的说:“一个人嫁到那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逢年过节的也不知道回家看看,就是老三也还回来了几次呢。这个小没良心的,等她哪天回来了,我非咬她一块肉不可。” 霍青缘忍不住笑道:“妈,六妹要是听见你这话非吓得不敢回来了。” “她敢不回来。她要是不回来,再过两年我和你云姨就去看她,顺便打断她一条狗腿。要我说,就数你爸最恨人。那个老不死的,当初我就说过,你们姐六个里,数老五老六最不能远嫁外嫁,她那性子比你还柔。像老五青雪,我就做主把她嫁回南家,这日子不过得好好的吗?算算日子,青雪下个月就要生了吧?” 霍青缘:“是。老七病这一场,她着急动了胎气,这些日子都在床上养胎不敢动呢,不过也日日都派人过来问老七。四妹昨儿去看她了,何老说她这胎本就胎位有些不正,又整日的忧思过重,临产之前的这段日子一定要好好将养才行。” “你过些日子去陪陪她,这姑娘家生孩子,亲妈陪在身边总能心安的。”南氏转头嘱咐云氏的时候,却见云氏在偷偷的抹眼泪顿时疑惑问道:“你在哭什么呢?” 云氏擦了擦眼泪,“就是听姐姐提老六,好几年不见她想她了。” “想她你还舍得把她嫁那么远,那苏家的老二多好的一孩子,两人情投意合的,你们却都不同意。” 霍幼舒好奇的问道:“苏家的老二?苏二哥?” 南氏:“就是他。” 霍幼舒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兴奋的说道:“苏二哥喜欢六姑姑?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啊?” “你个小孩子家家的知道有什么用?” 霍幼舒依旧好奇着,“那为什么六姑姑没有嫁给苏二哥啊?苏二哥我记得现在还没结婚呢!莫非还是在等着六姑姑?” “有缘无分的让两个孩子都伤心。都是你们爷爷那个老不死的造的孽。” 院里,霍老爷子正迈上石阶刚准备进屋就听到屋里的南氏骂他是老不死的,顿时止住了脚步,拿着拐杖指着门,问身边的霍管家:“老太婆是不是又骂我了?” 霍管家吞了吞口水,面露尴尬,左右看了看,“您大概是听错了。” 霍老爷子瞥了眼站在一旁极力憋住笑意的霍祥霍笙兄弟两,气得脸色煞白,身子一转快步离开南院,脚步利索的,走路都不用拐杖。倒是霍管家要用小跑才能跟得上霍老爷子。 顾凌之拿着听诊器仔细的给霍廷宇听心肺湿罗音,却也偶尔分神的竖起一只耳朵听着南氏他们聊天。 霍廷宇双手掀着衣服,看着顾凌之偷听的样子心里想笑。若是这屋里没有这些碍眼的人,他一定要把顾凌之好好抱在怀里亲一番。 陆静颐见顾凌之收了听诊器担忧的问,“廷宇怎么样?” “好很多了。再过两天就可以只吃药不用输液了。” “真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陆静颐重重舒出一口气,双手合十的对着上天真诚的拜了拜。 霍廷宇的脸色却变得一沉,他既想赶紧好起来把两个人的事定了,又想多病几天。他怕他康复了,顾凌之就要回家了。“你确定我快好了?” “嗯,当然。”顾凌之点头,换了血压计边给霍廷宇测量血压边说道:“何爷爷中午时会过来,来给你开药膳的方子调理身体。” 第二卷 050 南氏诧异的问顾凌之:“你是见到何大夫了?” 顾凌之真是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自己怎么就这么的不过脑子把话都说出来了呢,真是关心则乱。正所谓言多必失,顾凌之紧咬着嘴唇,她总算是明白其中的道理了,可她却竟然已经犯了两次错误了,只怪自己没记性。顾凌之下意识的用余光左瞟瞟右瞄瞄的,生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的看她,笑她不矜持。 顾凌之嗫嚅的说道:“我从医院回来时路过便去拜访了他。” 霍廷宇强憋住笑意看着此地无银三百两难得失态窘迫的顾凌之,却并不解围。 陆静颐也想笑但知顾凌之脸皮薄,她可不想到嘴边的未来儿媳妇被吓跑了,忙不迭的体贴的出来打圆场,“这事我都忘了,还是你细心也幸好有你在。” 顾凌之忙不迭的连连点头。 霍廷宇到底是大病初愈精神不济,顾凌之给他扎针输液没多久,他就睡着了。顾凌之要照看输液进度和随时换药,所以陆静颐便只留顾凌之一人在屋里陪他,想着这样也可以让两人增进感情。 换到第二瓶药的时候,霍廷宇才悠悠转醒,看到顾凌之正拿着本书坐在床边看。 霍廷宇伸手握住顾凌之的手,“之前忘了问你,你和幼舒在外面说什么呢?那么长时间。”霍廷宇的声音里带着睡醒后的低沉沙哑。 “来和我说卢绣玥的事。”顾凌之坐在床边,手撑着脸意味深长的含笑的看着霍廷宇脸上的神情,但霍廷宇心里坦荡,听到卢绣玥的名字也只是皱皱了眉头,脸上没有多余异样的神情。 顾凌之满意的挑眉一笑,故意问道:“你都不关心她吗?” “我只想你,想你来关心我,想我什么时候能把你娶到家来。”霍廷宇将顾凌之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亲。 “幼舒说,云奶奶将卢绣玥禁足在自己的房里抄写经书。” 霍廷宇冷哼一声,坐起身将顾凌之搂进怀里,不悦的说道:“你不用试探我,我对她可一点心思都没有。”霍廷宇亲了亲顾凌之光洁如玉的额头,“说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动心的?”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顾凌之装傻,小心翼翼的避开输液管,轻轻靠在霍廷宇的胸膛。从小到大只要是和霍廷宇在一起就总会使她特别的安心。 两人长大以后就没有再单独相处过,因此霍廷宇格外珍惜这片刻只有两人的时光,“这次你别想再轻易的含混过去,你是在英国的时候发现我的好,所以就喜欢上我了?” 顾凌之手抓着霍廷宇胸前的衣服,仰着头轻声的说:“我是从来就没有不喜欢你。” 霍廷宇吃惊的看着顾凌之,“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我从没有不喜欢你。” “可,可你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知道吗?我,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这句话。”霍廷宇惊喜到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早就告诉过你的,你都不记得吗?” 霍廷宇剑眉微皱困惑的看着顾凌之,似乎再问什么时候。 顾凌之自然是看懂了霍廷宇的心思,幽幽的说道,“那年秋园的梨树林里,我不是答应过要与你一起不分开吗?你竟从来都不当真吗?” “我以为,我以为......”我以为这只是梦呢,那梦那样美好,原来眼前人更好,霍廷宇已经欣喜到近乎语无伦次,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以为我是孩子气随口说说的?” “与你一起我什么都记得。可是你后来那么护着季汶峰和他一起却不理我,明明是他绑架的你,你却替他瞒着,处处维护他。所以我就以为你喜欢他。” 顾凌之哭笑不得的看着霍廷宇,“我哪有维护他?” “怎么没有?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说谎吗?从小到大只要你说谎我一眼就可以看穿。你自己数数为了他你都对你们家、对我说了多少谎话?这不是维护是什么?” “就这样所以你就以为我喜欢他了?所以你才做了你平生最不屑做的事情对季家出手?” 霍廷宇眼皮一跳,阴鸷的眼神微眯看着顾凌之,冷森的说:“你都知道了!” “嗯”顾凌之点头垂眸说道,“很早以前爷爷就告诉我了。”早在顾凌之出国留学之前,顾老爷子就将一切事情都告诉她了。 霍廷宇心道还真是被陆定文说中了,果然这一切都瞒不过顾老爷子这个老狐狸。 真是老而成精,顾老爷子明知道这些事情却能不动声色甚至还暗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手段城府着实是让霍廷宇佩服。但让霍廷宇感到意外的是,顾凌之竟也知道却也一直没有表现出来。 霍廷宇剑眉微挑,“所以,你怪我吗?” 顾凌之坐直身体,轻轻摇头,“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这么做,季汶锋他并不是坏人。” 霍廷宇一口气憋在心头,真觉得自己要气炸肺了,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维护季汶锋。霍廷宇阴沉着脸生气的背对着顾凌之躺下,闭上眼睛不说话,他最听不得的就是顾凌之说季汶锋好。 顾凌之推了推霍廷宇,但霍廷宇却不理她。 “当初是季汶锋绑架我的,但说到底他也是被人利用的,而且他也没有伤害过我。” 霍廷宇睁开眼睛依旧背对着顾凌之,冷冷的说道:“所以他就是好人了?” “但总之他不坏啊!” 霍廷宇气愤的翻了下眼睛,蹭的坐起身气急败坏的捶床低吼:“顾凌之,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啊?” 顾凌之愣住了,眨眨眼睛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别气了,你生气的样子都不好看了。” 霍廷宇扶额感到一阵阵的无力,他觉得顾凌之真是上天派来折磨他惩罚他的。 顾凌之双手捧着霍廷宇的脸,笑盈盈的说:“我没有为他说好话,我只是实事求是。而且我从来也只当他是朋友仅此而已。” “他可不当你是朋友,而且你对他还那么亲热。”霍廷宇只要想起少年时季汶锋是如何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就生气,若是可以,霍廷宇真想把季汶锋打得谁也认不出来才好。 少年时都冲动讲义气,胡六因看不过去霍廷宇整日闷闷不乐的,便带着一大帮的人故意找季汶锋的茬想暴揍他,但事实证明,他们世家子的拳头就是比不过帮派草莽出身的人拳头硬,一大群人反倒被他揍的落花流水鼻青脸肿的。 而且季汶锋明明竟还故意当着他的面亲顾凌之,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出此下策,挑拨梁宝珠暗中联合洪帮将青联帮季家搅了个大乱。 顾凌之笑了,捧着霍廷宇的脸,在他的嘴上轻轻的落下一吻。 霍廷宇一时间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被亲过的嘴唇,霍廷宇伸手直接搂过顾凌之狠狠的加深了这个吻,吻到两人都气喘吁吁了才放开顾凌之。 霍廷宇的鼻尖抵着顾凌之的鼻尖,声音里带着他独有好听的低沉嗓音,“你真的不喜欢他?” “嗯” 霍廷宇小孩子般委屈的说:“那你为什么同他那么亲近还不理我?” 顾凌之心中无奈,陈年老醋一直吃到现在,可这件事若不说清楚,依霍廷宇的性子定然是不会轻易翻篇了,“哪里就是亲近了?我同他相处与同陆定文苏鄀昀相处没分别啊!” 霍廷宇邪肆的挑眉,“他亲你了。”陆定文有一点说对了,就是霍廷宇在顾凌之的身上固执的死钻牛角尖。他的眼里只有顾凌之,也要顾凌之的眼里只看得到他。 顾凌之翻了个白眼,还真是没完了。 “闹脾气差不多就行啊!适可而止!”顾凌之捏着霍廷宇的脸,严肃的说:“现在我亲你了,却永远都不会亲他。而且我一直到现在都喜欢你却不喜欢他呀。” 霍廷宇将顾凌之紧紧的抱在怀中,“有你这句话,我就是现在死都值得了。” 顾凌之头靠在霍廷宇的肩上笑着说:“我治好了你,你怎么能就死呢?我们不是要不分开的吗?” “嗯。”霍廷宇低头一路逡巡亲吻着顾凌之的额头,鼻尖,嘴唇,“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霍廷宇忽的觉得很悲伤,两人竟为那些小事蹉跎浪费了十年的时光。 这边两人正亲密的相拥,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安宁。屋外却突然响起一阵阵喧哗,顾凌之耳尖,连忙慌张的推开霍廷宇站起身,因为她听出来人外面的人里有陆定文的声音。 “是陆九、胡六他们来了。”霍廷宇烦躁的皱眉,真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顾凌之起身看了眼药瓶里的药,理了理衣服才出去开门。 院中,胡致燮、陆定文和苏鄀昀正同陆静颐聊天,瞧见顾凌之开门,胡致燮眼睛一亮立马扬起个笑脸迎了上去,眼里闪着贼光笑嘻嘻的说道:“呦呵,凌之妹妹!我们这是有多少年没见了!看看,看看,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怪不得老七他......”胡致燮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身后的汪芳玥大力的一掌拍得一个踉跄,身形不稳的差点没摔倒在地上来个狗啃泥。 这一幕让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看傻眼了,就连顾凌之站在门边,也震惊的瞬间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身子一抖,动都不敢动一下。 苏鄀昀和陆定文两人看好戏的站在一边捂着嘴偷笑。 胡致燮面不改色,神情自若的站直身体,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转头瞪向汪芳玥想在众人的面前找回些面子,却不想被怒目而视的汪芳玥给瞪了回来。胡致燮浑身一哆嗦,气势瞬间弱了下来,但又好面子的好似没事人一般扬起头,笑着说:“凌之妹妹,我们是不是来的不巧打扰到你和老七了?” 顾凌之看了看汪芳玥,淡笑的轻声道:“进去吧,他刚醒。” “哦!刚醒啊?”胡致燮看了眼陆定文和苏鄀昀,三人一起大摇大摆的走进房内。 “啧啧啧”胡致燮站在床边打量着霍廷宇意味深长的说:“我说老弟啊,你这命可真硬啊!这都死不了。上次我来的时候,都已经要准备后事了。没想到这才几天啊!瞧瞧这春风满面的样子,面带桃花,看来这病你还因祸得福了。”三人犹如在自家后花园一般随便自在,各自挪了把椅子坐到霍廷宇的床边。 胡致燮顺着霍廷宇目光看向在外间榻上看书的顾凌之,自三人进屋后,顾凌之便坐在外间看书,虽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但顾凌之自小便被霍廷宇一人独霸着又性子冷淡,所以便是相熟的朋友,彼此的话也不多。胡致燮眼珠转了转,故意挪了挪了椅子挡住霍廷宇的视线,一脸坏笑的打趣道:“别看了,她还能跑了是怎么着?瞧你那望穿秋水的样子。真没出息。” 顾凌之轻咳了声,吓得胡致燮立即脖子一缩,惊魂未定的指了指外面,唇语道:‘耳朵真尖啊!’ “你们两到底怎么样了?听说她可是日夜看护你呢,我看陆姨笑得都合不拢嘴的。”苏鄀昀温文尔雅的笑着轻声问道。苏鄀昀长相儒雅清俊,又偏好穿月白色的长衫,不喝酒时少了几分颓气与风流气,多了分书生气。 霍廷宇挑了挑眉一脸高深莫测的笑着。 “还用问吗?一准有好事呗。”陆定文伸长脖子望了眼顾凌之,低头轻声的对霍廷宇说:“表弟啊,患难见真情,那天顾凌之赶来看你的时候,可是急得一路小跑呢,那脸上的神情别提多担心了。她心里有你的。” 霍廷宇得意的笑着说:“她自然是心里有我的。” “哦”三人起哄的大笑,“果然有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