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Ruffian hero 相识可能发生在任何不期而遇的转角。 北城九月的夜,微凉。 萧念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站在酒吧街的小广场台阶儿上,视线凝着正中央巨大的LED字母。 Ruffian hero。 因为微微仰头的姿势,优美的天鹅颈线条无可挑剔,侧脸融在五彩光线下,柔和迷蒙。 风衣单薄,藏不住她纤瘦的肩胛骨,骨感的脚踝处系了一根红绳,另一只脚踝刻了半圈纹身,性感而神秘。 九月的第一天,萧念的生日。 直到今天为止,那些在黑夜里挣扎的,在深渊中求生的日子即将一去不复返。 “啪嗒” 银色的打火机发出亮光,萧念点一根烟,夹在手里,尼古丁的气味随风飘散。 “我一个大老爷们,不知道怎么带女孩子,你可以多向萱姨学一学,独立的性格,能吃甜,能忍苦,去看看这个世界的大山大河,去偶遇各种绮景。累了回家,哥给你做饭。” 那个雨天,萧恒靠在门边,指缝里夹了一根烟,檐外雨水淅淅沥沥,滴落在地,晕染出一圈圈涟漪。 那年的萧念堪堪上初一,还穿着女校的西服裙,那一年的萧念,是这么回答萧恒的。 她说:“我知道阿恒也会离开我的,像是雨珠落在伞面上,要么坠落,要么等到太阳出来被蒸发掉。哥可不可以陪我久一点?最好是我头发花白,再也没力气睁眼黏着你的时候,我会很乖的。” 有些事情,等到物是人非再想起来,一景一物,都觉得好珍贵,何况还是记忆里的那个人呢,情绪化成感动的表达,鼻头痒痒的,湿了眼眶。 直到指缝间刺痛感传来,萧念垂眸松开那仅剩的烟头。 萧念想,十七岁的夜,大概是星疏月朗的。 事实是酒吧街彩光摇曳,鼓点声震耳发聩,以及迎面走来的几个还没喝酒已就经犯浑的地痞无赖。 “嘿嘿,妞儿!长得挺漂亮的,陪哥哥喝两杯怎么样?” “啧,大哥,这妞瘦了点,不知道滋味儿怎么样。” “脸蛋儿真漂亮,跟我们大哥喝几杯,伺候好了,少不了你的。” 一股子烟味和劣质香水扑鼻而来,隐隐还掺杂着发胶的气味。 萧念嫌恶地后退半步。 对面几个无赖并不打算放过这等艳遇,被称作大哥的男人,摸着下巴,眼神上下打量萧念,色欲熏心,只差没流口水了。 “小姑娘,大晚上在酒吧街可不就是为了玩嘛?和哥哥走,哥哥请你喝酒。” 一个颈子上纹身的男人接着道:“大哥,你看看她脚上的纹身,啧,现在的小姑娘长得都干干净净的,晚上不知道换过几张床了呢,哈哈。” 花臂男人突然蹲下来,舌尖舔舔嘴唇,望着萧念说:“啧,看看这小细腿儿的,也不知道耐不耐玩儿,小姑娘,一晚上一千怎么样?” “哈哈,狗哥,人家小姑娘都没反应呢,你都想到床上去了。” “哈哈哈。是是是。狗哥威武雄壮。” 萧念静静看几个犯浑欠收拾的无赖顾自瞎掰掰完,眉眼一挑,唇角上扬。 “一千?我可不做亏本生意。” 几个无赖半包围着萧念,听这话,一个个摩拳擦掌的,脸上皆是欲色,就差把萧念就地正法了。 大老爷们围着一个弱小的小姑娘,这场面,一看就不正常。 “美人美人,过来看看,那姑娘是不是需要帮助?” 付乐含着棒棒糖,把旁边找钥匙的虞美然拉到小广场旁边的栅栏边上,手指向对面围栏那几个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 虞美然略微近视的凤眼一眯缝,定定神,这才看清楚那穿风衣的小姑娘。 头戴渔夫帽,脚蹬板鞋的姑娘,关键是瞅瞅那张标志的小脸儿,虞美然清清嗓子,“额,去喊大佬他们过来。” 自古香烟配美酒,美人配帅哥。 付乐点头,没动,继续注视前方。 虞美然偏头看她,“去啊。” “哎呀,不用过去,老庄和八戒去取车,大佬…喏,过来了。” 付乐偏头抬抬下巴示意。 楚觐辞一走过来就收到两束目光,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 性感的烟嗓,简短的话语。 虞美然笑一声,看向远处,“喏,有个小姑娘被围了。” 楚觐辞长了一对标志性的桃花眼,眸子全集中在一处时,给人缱绻情意的错觉。 萧念身高165,在女生堆里,并不算矮,可是身形纤瘦,细胳膊细腿儿的,给人感觉活生生的一个林妹妹。 退一步的动作落在三人眼里,那就是弱不禁风的被欺负的小兔子。 还是营养不良那种。 “哪家酒吧?一起吧。” 几个无赖叨叨半天,萧念双手再次放进兜里,风衣口袋里,装了手机和几块巧克力。 “酒吧?呵呵,小妹妹,哥哥带你去更好玩儿的地方。” 还是那个花臂男,萧念看他一眼,点头应下,“行啊。带路。” 北城这地儿,销金窟海了去,可眼前几个人这级别的,左右不过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地方。 花臂男想要搂萧念,被萧念躲开,视线落在栅栏脚下的酒瓶子,“答应陪你们玩儿,街上别动手动脚的。” “哟,规矩还挺多。” “狗哥,你也是猴急。哈哈。” “别吵吵!不知道这块儿立的规矩?不让黄赌毒。” 几个男人你一嘴,我一嘴的,到底也安分了些。 继续往前走,萧念突然蹲下,装作系鞋带的样子。 “女人就是麻烦!” 那纹身男骂骂咧咧地,问花臂男要一根烟。 “啰嗦!” 两人正一来一往点烟呢,没注意萧念拾起酒瓶子的动作。 “老二!” 等到回神,头上已经被砸得头破血流。 酒瓶碎裂的脆响,萧念手里还剩半瓶粘血的尖锐酒瓶,趁花臂男没反应过来,一脚踢上他的膝弯处,花臂男吃痛瞬间跪地,然后脖子动脉处,抵上来冰凉的利器。 血腥味儿弥漫在鼻尖,花臂男挣扎一下,萧念手微微用力,酒瓶尖锐处扎进花臂男皮肤里。 “狗哥!” 一群男人一惊一呼间,纹身男顶着一脸血,恶狠狠骂,“妈的!砸老子?” 他脚步刚往前一步,被花臂男急忙制止,“别过来!老子小命在这婊子手里!” 萧念配合地把酒瓶子在那动脉附近蹭动,花臂男脖子上瞬间出现几条细小血迹。 “放了我兄弟!” 纹身男抹一把脸上的血迹,继续叫骂。 “嗤,跟一个丑婊子讲什么理?她不敢动手!我们几个大老爷们还制服不了一个婊子?!” “对,大哥说的对!一起上!” “对!“ 几个大男人骂骂咧咧也抄起地上的空酒瓶,纷纷围堵上前。 “给老子滚远点!老子不想死在这鬼地方!” 花臂男大声吼,让那几个男人有些犹豫。 “家里挺有钱吧。” 萧念突然问花臂男。 花臂男瞬间觉得有救,“对对对!我有钱!你放了我,我给你钱行吧?” 萧念笑笑,瞧见从几个男人背后走过来的身影,“啧,真可惜,我不缺钱。” 抬手,把酒瓶子往花臂男头上使劲儿一砸,花臂男瞬间面朝地倒下。 “狗哥!” “狗哥!” ……… 几个人瞬间被消音,然后统一被五花大绑到栅栏上。 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轻男子拍拍手,又送那纹身男一脚,居高临下对几个无赖说:“啧,不知道这块规矩?胆儿挺肥,嫌命长?” “呸!狗屁规矩!” “放了我!有本事单挑!” “单挑!” “单挑!” 年轻男子轻啧,吩咐后头几个男人,“啧,把嘴堵上,去,把地上那哥们处理一下,送医院。这几个人绑仓库,教一教咱们的狗屁规矩。” 待到现场处理干净了,年轻男子这才抬脚走向靠在栅栏旁边擦手的萧念。 收敛张狂,在距离她三步的地方停下,双手插进裤兜里,良久才说一句,“回来啦。” 萧念湿纸巾擦手的动作不停,答非所问,“喝一杯吧。” 秋风瑟,衣摆被风扬起,萧念身子微转,步子刚动,顿了一瞬又若无其事抬头插兜散漫朝前走。 人走过来了,付乐拉着虞美然装醉,余光却一直定格在那道和酒吧街格格不入的小身板上。 年轻男子站在原地,默默目送萧念越走越远,,这才收回目光看向她方才的位置,一抹鲜红映入眼帘,明明晃晃扎得心里生疼。 付乐靠在虞美然肩膀上,眨眨眼,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路过,方才的剑拔弩张的广场,重又归于平静。 这才问道:“黑…社会场面?那流氓会死吗?” “我好像,在哪见过这姑娘。”虞美然推开某个脑袋。 付乐转头,“我还想说那男的,我很眼熟呢!” “你对帅哥都眼熟。”虞美然轻笑。 付乐轻哼,又剥了一颗棒棒糖。 楚辞仍旧高冷如初,只是冷眼瞥向那高高挂起的招牌灯。 Ruffian hero。 第二章:洛川 所念之人,隔山隔海归于星河。 十月初,雨城洛川中学门口,萧念身着蓝白校服,脚边放着行李箱,裤腿微卷,红绳系在脚踝处,吸人眼球。 自习课早已过了大半,门口警卫和萧念确认班级和班主任以后,这才放人进校。 萧念拖着行李箱走出一步,滑轮和地面摩擦,动静颇大,警卫刚和班主任挂电话,转而又看见小姑娘折回来,听见她冷淡客气着,“寄存。劳烦。” 警卫应了声好,看她不慌不忙朝教学楼方向去。 洛川这所在雨城赫赫有名的私立中学,远近闻名的阔气,奖学金丰厚,住宿条件优渥,一日三餐中西式碰撞,被网评津津乐道,连那食堂的打饭阿姨也是五星级别的服务。 高二九班,在洛川二部是顶有名的S班,成绩拔尖的一群人,都是为洛川挣下升学率的宝贵物资。 悄然无声走过几个班级,萧念以为迎接她的就算不是朗朗书声,也还是老师孜孜不倦的讲课声。 然,今天大概是洛川特殊日子,整个教学楼死静。 九班更甚,课室里空无一人。 哦,也不是那么全面,角落里有一个在课桌上趴睡的姑娘。 萧念看一眼手表时间,站在后门环视一圈自己将短暂停留的环境。 窗明几净的课室,整齐摆放的单人桌椅,萧念余光转正,瞥一眼近处的黑板报,朝气蓬勃的文案和青春活力的插画。 萧念盯着黑板报看了一会儿,再看看睡得昏沉的女同学,自己寻一处空置的桌椅,背包放下,而后又离开。 洛川室内篮球场,欢呼声络绎不绝。 ——比赛第一,友谊第二! ——不争不抢,高三白活! 馆外两条红色横幅高高挂起,萧念看得有些意思,往深里走。 欢呼声和尖叫声随着球场奔跑的热血少年们此起彼伏。 目光环绕一圈,最后锁定在候场区的球服1号上。 付乐今个扎起俩小揪揪,身着球服,在前排的位置挥加油棒挥得起劲,细胳膊细腿完全没在怕冷的。 “老朱加油!别给你朱家子孙丢脸!” 说完还不忘戳戳旁边的虞美然,“美人美人,快起来给老庄打气啊!大佬今天兴头上,讲球面不讲脸面,太阔怕嘞!“ 虞美然把帽檐抬高,凤眼一挑,瞥向来势凶猛又准备来一个三分的楚辞,轻摇头,“没希望了。” 楚辞熟练运球,轻松避过洛川小组的拦截围堵,完全没有花里胡哨地,实实在在投了个三分,完美进球。 场记翻牌加分,七中观众席声浪袭来,洛川只剩仰头叹气的份。 那厮进球完结这场球赛的正主呼吸平稳,撩起衣角擦汗,无声退出场外。 七中那伙蠢蠢欲动的拉拉队小姑娘还没机会付诸场下送爱心的行动,被一个穿球服的女孩抢了先。 楚辞看着递过来的毛巾和水,又抬眸看一眼来人,余光夹着周围那些拉拉队小姑娘,没拒绝来物。 虞欣然仰头笑,准备更进一步帮楚辞擦汗,却让他无声息避开,“我有手。” 她倒也是没有尴尬,转移着话题,夸起人来,眉眼熠熠生辉,:“楚辞,你真厉害。” 楚辞漫不经心“嗯”一句,坐到候场区域,仰头灌了大半瓶水。 少年人喉结滚动,硬朗的侧颜又惹得一群小姑娘心鼓动膨胀。 虞欣然笑着在他旁边坐下,余光把那些芳心涌动的羡慕脸尽收眼底,兴致不由得更高出几分。 庄正和朱晋两人兴致缺缺退回候场区,付乐立刻跑上前去,一群拉拉队小姑娘一点不丧气。 “唉,输给楚辞不丢脸,能抗到现在,二位也是厉害。” “想当年,我洛川也是球赛好手…” “不曾想,从中杀出一匹黑马!” ……… 付乐听乐了,没心没肺笑得开心,和几个篮球小哥侃几句,正儿八经把目光转向某位中途退赛的大哥。 “我说哥,都让你别打别打,你这小jio jio是不想要了?走走走,小女子我带你去医务室!” 某位大哥敞开胳膊靠在椅子上舒服着呢,闻言拿掉帽子,露出半张脸来,剑眉鹰眼,少年人初长成。 “啧,伤老病残我一样没占,可不得尽点绵薄之力给学校争争气。” “洛川一霸,尤浩可不虚。” 另一边刚补充完体力的大男孩乐乐呵呵搭话,说着碰了一下尤浩胸口,头微抬,“走吧浩哥,医务室。” 庄正和朱晋满场跑下来,气刚匀,转头指挥两个低年级的小同学送尤浩一程。 被某一霸无情驳回,“去去去,哥哥我年轻气壮,还不需要那么多保镖。” 朱晋笑了,“得嘞,您二位走好。” 付乐也起身,小揪揪上的两个骷髅头也挡不住少女的酒窝散发的可爱气场。 临走前还不忘和虞美然打招呼,“美人!记得帮我打红烧肉!” 虞美然悠悠看她一眼,这才起身招呼观众席上余温未散的同学把随身垃圾带走。 洛川有个虞美然,腿精颜好长发飘飘。 虞姐摘了帽子,不疾不徐束起长发,一边心不在焉看向对面洛川的某处,意味不明的嗤笑一声。 悠悠哉哉收回目光,却在出口处停住了视线。 尤浩被人架着半只胳膊,单脚站在出口处,眼神一眨不眨看向逆着人流走过来的人。 “怎么了?” 付乐慢了一步,从两人后边冒出来,随二人视线看过去,忽然觉得待会的红烧肉都未必有这会儿的八卦香味浓郁。 萧念这人,其实挺低调的,换了一身校服,中规中矩扎着马尾,如果手里再抱本书,和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真没区别,温温柔柔,安安静静的小学霸。 球赛结束,学生结伴离开,三两成群地,不同于萧念,一个人孤零零地来,还是逆着人潮来。 人越走越近,尤浩表情从一开始的意外到惊喜。 “放手。” 这话,是对扶着他的人说的。撤回胳膊,摘下帽子,一米八的少年,站直身子,喉咙一滚,有些话在嘴边饶了一圈,最后说出口的却是一句,“萧漂亮!你怎么老迟到?” 萧念停住脚步,和他对视,遂之拉下口罩,杏眸敞亮,嘴角扬起,她回道:“这一次,是我来迟了。” 尤浩这声喊,可吸引不少人目光,胜在场地大,只是一隅风光。 洛川学子乐于八卦当做家常便饭,这下子看见一霸和一个小姑娘扯上关系,还是一个漂亮的小姐姐,可是留了不少心眼。 在场人士付乐眼睛也是一眨不眨看着萧念步步走近,听见尤浩那大老粗直男破天荒说了一句顶撩的话。 尤浩现下笑容是抑制不住的,只是心头那股子酸涩也最真实,他撸了一把头发,这才微微俯身和近在眼前的萧念说:“回家,永远也不算迟。“ 萧念垂在身侧的指尖捻动,另一只手却是不曾犹豫,伸开掌心,里面躺着一枚巧克力。 “那么,回家的礼物。头一份。” 雨城之于萧念,何其不简单。 付乐在吃瓜前线看了个高清版,身后就有多少举着手机的默默脑补版本。 大个子早已经在尤浩说放手的时候退居二线,看戏看了个精彩。 转头间,陡然发现,不远处的虞美然看八卦也算了,对面七中的大佬竟然也在往这边看。 楚辞握着水瓶子,仅仅只一眼,便认出那人来。 Ruffian hero,酒吧街头,一边抽烟,一边哭红眼的萧念。 虞欣然寻着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不觉楚辞会有其他想法,并还调笑一句,“尤浩原来有女朋友呀?” 楚辞收回视线,抓了外套起身,没等说话的人,径直往外走。 距离雨城千里之外的景洲萧家,不会知道这位小小姐打架抽烟信手拈来,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可以眼睛不眨一下在人身上插刀子。 第三章:引(一) 景洲,十二月。 “萧小姐,我希望你可以配合我,这样我才能找到更有效的方法去改善你的病症。” 冬日奶茶铺子暖烘烘的,尤其受人青睐,玻璃门上的风铃随着门的推动响了又停,停了又响,送走一位又一位客人。 贺兰无奈合上面前的本子,拿出手机发送一条信息:龙少,如旧。 “萧小姐,”贺兰看向对面的正值好年纪的女孩子,欲开口告别,被她打断。 她依旧望着一楼的玻璃门,心不在焉说:“贺小姐一定从小生活得很幸福吧,你不能否认你不懂我心里的空空荡荡,那么,又怎么有效的来救赎一个长期生活在黑暗里的我呢。” 贺兰作为一个名校毕业且有五年以上从医经验的心理学专家,自然是不接受这样的质疑的,正要反驳,转而想的却是,三个月了,这位小姑娘终于愿意和她说话了,这是好的开端。 “萧小姐,你……” “贺小姐,你清楚现实吗?很多人说着初心不负,照样转头随波逐流,这就是现实。它一层一层剖解开你的肉体,赤裸裸地将之晒在白日光下,还要继续蚕食你的精神,直到一点一点变成它想要你变成的样子。你隐隐作痛,也只是不在它眼里的一滩腐肉,令人作呕。” 贺兰再次被劫了话头,见小姑娘终于放下杵着侧脸的手,继而转过头,那对湖绿色眸子里,悠然对上她的视线,直直吸着人一头钻进那片不起波澜的湖底。 “萧小姐,你太悲观了,你该看看你周围的这些人,他们结束一天的工作,和爱人、和朋友结伴来到这里放松娱乐,这样的美好,是显而易见的,是鲜活又生动的不是吗?” 今天这样的平安夜,店里的人只增不减,萧念视线又悄然飘到了那扇玻璃门前。 美好吗?鲜活吗?不,这样鲜活的美好,结束在了一年前的夏末,当乌云取代了艳阳天,当大雨倾盆落下,当萧恒被盖上白布从手术室推出来,当医生用一副节哀的表情对她说他们尽力了的时候,一切美好都结束了。 她从小都在讨别人欢心,只遇到一个愿意把她放进眼里,装在心里疼宠的人,上帝多么不公,连这仅有的一份都要夺走。 贺兰走出奶茶铺子的时候,冷气扑面而来,她回头透过雾蒙蒙的玻璃门看一眼二楼走廊边不愿再同她交流的小姑娘,叹气摇头,抑郁症可以引发太多后遗症,而这个小姑娘,显然在治疗抑郁症时,也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的心事,建起了更强的堡垒。 她在防备所有接近自己的人。 萧念轻扣两下桌面,楼下时刻注意她动向的美艳女保镖立刻上前询问,“小主子,有什么吩咐?” 北淼跟随萧念近一年,清楚这位主子什么脾性,出门从来只穿便衣,萧念示意她坐下,她点头坐下。 “这家奶茶铺子是萧恒送给我的生日礼物,牛奶咖啡很好喝,给你也来一杯吧,平安夜的女孩子,怎么能缺甜。” 刚说完,楼下侍者已经端着托盘,把饮品放置到北淼跟前,侍者也给萧念换了一杯同样的牛奶咖啡。 萧念双手握着杯子,轻轻抿一口,身子放松状陷进身后柔软的单人沙发里。 北淼不喜欢甜,也不明白小主子“平安夜不能缺甜”的言论从何而来,可她明白,服从命令是她的本职工作。 然而,她忽略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平安夜,每年平安夜,萧恒都会给他的小公主很多很多惊喜,一直到圣诞夜过后。 萧念小时候想要的东西不多,父母亲的疼爱和在乎,可她没有得到,一直到那个家里的人东西离散,她才接受了自己多年来都在唱独角戏的现实。 就是这样的萧念,五岁一眼相中了孤儿院的男孩,把她带回家,用仅有的知识量,给他起名为“恒”,意喻永远不分离之意,也用她有且只有的懵懵懂懂的爱和善意,感化了冰冷的男孩子,得到了一份平等的重视和在乎。 萧念踏着薄雪独自离开奶茶店,瘦小的身子裹在毛呢大衣里,缓缓融入之中。 广场巨大的LED屏里,一个钟表正在转动,距离圣诞节还有两个小时。 萧念迎着路人异样眼光在长椅上坐着和钟表对望,终于在感觉到握着花束的手背传来阵阵凉意时,湖绿眸子恢复了清明。 视线里,雪花洋洋洒洒落下,有那么一片落在纯白色栀子花上,雪渐融,化成水珠,顺着花瓣流进了花芯里。 萧念抬头,伸出手,白色雪花落在掌心里,冰凉刺骨。 “今年的平安夜很冷,雪很凉。” 收回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块方巾,一寸一寸,仔仔细细把手擦拭干净,表情哪还有喃喃自语时的迷惘,湖绿眸子里起雾又结冰,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诶诶诶!你们猜我刚才从广场过来看见什么了?美女!绝对正!” 凌晨的酒吧,喜爱夜生活的人们,精彩生活不过刚开始。 五光十色的灯光,强烈的鼓点,喧嚷的人群;酒吧的夜景精彩纷呈,舞池里舞动的身影,角落里独饮的落寞男女,还有帅气的调酒师。 中央广场衍生出的一条林荫道深处,内里经营着一家酒吧,名为域。 年轻的面孔囊括了整个二楼酒吧,金发少年在雅座里坐下,拿着手机往群里传小视频,语气面容皆是兴奋。 座位上的几个年轻男女调笑着打开手机看信息。 一条小视频,手机像素非常高清,身着墨色大衣和黑色礼帽的女孩,站在长椅前,抱着一束栀子花,面对LED屏里的挂钟双手合十,虔诚而美好。 “这也没什么吧,化了妆,如花都成西施。” 一少年放下手机,不屑道。 金发少年也不恼,喝一口酒道:“切!不看别后悔。” 话音刚刚收尾,惊呼声和手机落地声同时响起。 “初步鉴定,这眼睛,不像美瞳。”咬着棒棒糖的小姑娘一本正经分析。 “黄皮肤却长着鬼佬的眼睛,混血?”波浪卷及腰的少女靠在后座悠悠说道。 视频里的女孩许完愿,睁开眼睛,把栀子花放在长椅上,双手插兜走出了镜头。 “她在哪?” 身后出现一少年,外套底下还裹着校服,脸色有些近乎病态的白。 “哟,咱桀哥这是动了凡心了…” “我问,她在哪里!” 不理会金发少年的愕然和一众人的愣怔,少年上前,一把抢过那手机,轻颤着睫毛打开定格的视频,瞳孔里只剩下少女许愿的侧颜和时代广场的大背景。 这一屋子的声色犬马,各色人等皆知晓,这位乔姓的少爷一贯是个好脾气,从未和人红过脸,更别提今天这样疾言厉色的质问了。 再也没了谦谦少年样子。 此举动让一群少男少女皆是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情绪突然这么激动。 “时代广场,LED屏正对面的……” 金发少年话没完,乔文桀拿了钥匙,便疯了一般往外跑,撞到了要回座位的楚辞。 “怎么回事?” 大家一致表示不解,楚辞捡起地上的手机,还在来回播放那段小视频,楚辞眉头轻蹙。 “要不我们去看看?别出什么事了。”一处角落有人提议,抬头询问大家的意见。 楚辞收起手机,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开什么玩笑,主人都走了,场子怎么办?” 金发少年不赞同,一屋子的人都知道,今天这位爷开业典礼,邀了一众男女热场子。 “我没让邵琮去……” 那角落的少年话还没完,楚辞率先起身说了句“走”。 乔文桀赶到广场时,没有见到萧念,只见到了长椅上的孤单花束。 乔文桀着急忙慌往四周扫一遍,没有萧念。 “萧念!” 这一声吼,惹得匆匆过路人纷纷注目。 乔文桀不放弃,继续喊:“萧念!” 一边喊一边红了眼,顾不得头顶的飘落的雪花,“萧萧!萧萧!我在找你……一直在找你!回来吧……” 少年终是鼻头一酸,泪两行。 四周空空荡荡,无人应答,只有越下越大的雪花和路人的窃窃私语。 乔文桀腿一曲,直直跪了下来,颤着手拿起了那一束栀子花。 萧恒最喜欢栀子花,萧念爱屋及乌,也最喜欢这一种花。 一群人赶到时,就见乔文桀抱着栀子花跪坐在雪地上。 楚辞皱眉上前试图把好友扶起来,上次看见他这幅样子,是在……那一副画像前。 “萧萧她没有死,她还活着!她还好好的……” 乔文桀抱着花束喃喃自语。 湖绿眸子、萧念? 可听陆子骞说,那女孩已经在国外因为意外事件,葬身火海已故。 一同前来的几个人自觉没有上前,毕竟不是成天厮混在一起的,总要留一点体面。 吃棒棒糖的女孩挽着长发女孩的手臂,小声道:“灰姑娘和王子久别重逢的戏码吗?好狗血!” 那长发女孩敲敲她的头,无奈回答:“少看些少女漫成吗?” 棒棒糖女孩吐吐舌头,撇嘴笑笑。 夹克少年在一边啃手指,其实他是觉得那视频里的姑娘莫名熟悉,好像在哪见过,转念想想,这姑娘长了一双这样独特的眼睛,要说见过一面,也应该很难忘。 “老庄,想什么呢?” 棒球服少年搭上庄正肩膀,问道。 夹克少年也不瞒着,敞开说道:“你们不觉得这姑娘眼熟吗?我是说撇开眼睛不说。” 棒球服少年笑,“不能啊!她这么好看,撇开眼睛不说我也该过目不忘。” 这话遭到三人一致白眼,几人乐乐呵呵一笑而过。 “我知道我知道!随着这姑娘陆陆续续在咱们跟前出现过以后,我们即将迎来自己的使命!” 棒棒糖女孩拢一拢围巾,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几个人习以为常,长发女孩双手插兜,仔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近的人和事,脑库存空空如也。 这大冬天的,几个人很少来外边晃悠,周末活动都改成居家打排位了,连酒吧都很少过来,要说这有什么大事,那只有,几个人九月在北城搞了点事情,还偶遇了一个美少女战士。 长发女孩打开视频,细细打量视频里的主角,若有所思。 乔文桀抱着花束,靠坐在长椅上,失魂落魄大抵也不过如此。 “从雨城回景洲那天,在机场遇见了萧恒,搭了便车一起回古水镇,没想到有人在路上有埋伏,手里有枪,车子也突然失灵,萧恒替我挨了一枪。” 楚辞也不介意地上湿滑,陪乔文桀坐下,冒着雪花听他讲当年的事情。 他倒是听说过萧恒,听他姐说过,应该是个极其优秀的男人,玩得了音乐,打得了枪,能让楚喻这个眼高于顶的女人如此夸赞,想来的确不简单。 只不过萧恒为什么会回古水镇?据乔文桀所说的,这个萧念是萧老小女儿萧然所生,当年萧然为了一个男人和萧家断绝关系,萧恒和萧念在外长大,应该和那几个老头子都没什么联系才对。 “萧恒进手术室的时候,萧萧在医院过道坐了一下午,我们怎么喊她都没有反应,直到医生出来说他们尽力了,她也没哭……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去了医院顶楼。” 楚辞和虞美然等人不自觉一愣,他们这些二代,没少听豪门恩怨情仇,但是,如果这事发生就发生在身边,性质可真不一样。 “不想说就别说,没人逼你。” 楚辞出声打断,乔文桀这个需要不定时心理理疗的人,可别再恶化了。 乔文桀摇头,抱紧栀子花。 “你不认识她,你不会了解,一个特别骄傲的小姑娘,红着眼睛,流着眼泪,有多让人心疼……萧恒是萧念的全部,可我亲手把她的希望杀死了……” “那不是你的错,换做谁都会……” “他是熊猫血!萧恒,他是熊猫血……” 乔文桀低吼完,仰起脸,手捂着额头,眼泪止不住顺着颌角低落。 所以如果没有那一枪,如果只是车子失灵,中途跳车,或者结果好一点,车子冲破栅栏,沉到桥底…一切,会不会有所扭转的余地。 这是乔文桀的心结,也是坚持想要找到萧念的执念源头,他欠她的,何止是一条人命,萧恒之于萧念,太重。 “我靠!这萧恒是个人物啊!” 棒球服少年撑着伞,深感震撼。 棒棒糖女孩在心里脑补了一出大戏之后,提出今晚最关键的问题,她说:“所以,人都出现了,我们为什么不继续在周围找找?” 很显然,这句话之于不知该如何安慰好友的楚辞,是一个很好的可以转移的话题点。 “我让人在周围帮你找,她眼睛独特,应该很好找到。” 几个人还未散,就听见清脆嗓音从身后传来。 “景洲的冬天,越发冷了。” 很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楚辞对那年雪地的女孩子依旧很清晰。 头顶的雪花纷纷扬扬,十二点的烟花骤然绽放,女孩手里抱着纯白栀子花,一双眸子盛满了灿烂烟火,漂亮得摄人心魂。 第四章:引(二) 据说忙碌里日子过很快,据说疲累让夜变得短暂,可碌碌无为,可整宿无眠,记忆锁在无人岛上,活死人守着碑挣扎无果,直到耗光气力。 十五岁秋天,萧念还抱着吉他等萧恒回来给自己过生日,彼时的时代广场,会有浅浅樱花香,风逐花落,日光灿烂,萧念的眼睛里是和煦暖阳。 十六岁这一年冬天,萧念怀里捧着栀子花,雪花飘洒落了白头,寒风凛冽,萧念眼里只剩无望的冷。 “我……我知道你没死,那些名单里,没有你的dna……我…所以我……” 看向身侧语无伦次的乔文桀,萧念突然记起第一次见他的情形。 在林家前厅,据说是给自己父亲跑腿,过来送一份文件。 萧念在林家长大,耳濡目染了解些景洲这圈子里的权钱交集。 有些人生来是天之骄子,乔文桀不可例外,连同那些寻常人家都知晓的景洲老姓氏,上有楚老将军上阵杀敌开国元老,下有这乔老教授不眠不休开创新发展。 乔文桀在乔老膝下长大,翩翩少年郎坐在沙发上和人攀谈往来,沉稳大方,除了青涩的脸庞,出口的话得了林叔一句又一句赞誉。 那是初见,再见便是急诊科电梯里,她给打架的林二公子打掩护送换洗衣物,大概因为对她有些印象,便开口打了招呼寒暄,不着痕迹替她打发了电梯里不安分的手脚。 而后,两人再无交集。 “找我做什么?我本该死在那个秋夜,随他一同去了,相逢一场,无牵无挂,陪他再走一遭也是幸事。” 萧念俯身,把那一束沾染雪水的栀子花搁到长椅上,露出半截瓷白手腕,那上头烙了一层厚厚的疤,上好的玉,有了瑕疵,就注定只能是个残次品。 乔文桀手脚冰凉,身子僵硬。 那个秋夜,他冲上顶楼,只见她毫不犹豫纵身一跃,那般决绝,秋风瑟瑟,众人的呼声和喊叫又在耳畔回荡,又似乎是林二抱着满手是血的她冲进医院喊医生急救的慌张无措。 萧念看他神情,忽然想笑,她何尝没见过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是怎么在心理理疗室里一次次把自己拉进深渊里的。 某种程度上,他和她一样,病态着,要么得到救赎,要么……自我毁灭。 比如此时此刻,他大概只想在这夜里,长眠不醒,梦里没有萧恒的死亡,也没有,让他负罪感不断加深的自己。 “乔文桀,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 萧念对他笑一笑,湖绿眸子放装着乔文桀愣怔的表情,她步步靠近,问他,“好不好?我们别这样自我折磨,你帮帮我。” 鞋头相对而立,乔文桀怀里重量袭来,温暖在胸口蔓延,清冷的栀子花香似有若无。 乔文桀睫毛颤动,满心满眼全沉进那一片旖旎湖底,耳边萦绕的是她的低喃呓语。 她说:“乔文桀,我好疼啊。” 午夜的烟火灿烂盛大,钟声散场,人群散去,人潮袭来,楚辞奋力逆人流朝前跑,眼前两人倒下的身影渐渐模糊看不清。 昏暗房间里,沉闷的震动声吵醒梦魇的少年。 楚辞猛然睁开眼,喘息声有些沉,耳边似乎还在循环乔文桀倒地不起前说的话。 手机震动声再次袭来,楚辞喉咙滚动,闭眼按了按太阳穴,这才起身下床。 洗漱打理好,楚辞这才拉开窗帘,窗外是绮丽的滨江日落景,日落红霞倒影在江面,粼粼靡靡。 有些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楚辞眼睑微合,揉一揉太阳穴,梦里那些片段历历在目,晃得他头疼。 转学第一天,萧念成功占据洛川榜首,热搜帖一条又一条,本就是热热闹闹的篮球联赛,大家情绪都高涨不下,这后脚就来了一个漂亮小姐姐,还依次和几个洛川名人扯上关系,学校网站可谓是热闹至极。 一天课程接近尾声,萧念从课本前抬起头,转了转手里的笔,颇有年纪的历史老师抬着课本滔滔不绝,萧念余光所及之处全是专注听课的年轻面孔。 座位被老师安排在偏中央的位置,理由是萧念比较娇小,靠后会被挡到视线,靠前怕她跟不上进度。理由冠冕堂皇中带着敷衍,这其中缘由,萧念自己倒是清楚。 空降这个词,本就褒贬不一。 九班这个给洛川争分的班级,各科任课老师都是极其看重的,很更别提是身居要职的班主任,没人能把控任何意外因素的好坏,临近寒假,大考小考如期而至,也是怕萧念拖了这光耀集体的后腿。 不经意,笔“啪嗒”一声落地。 “你能轻点吗?” 收到前桌冷淡的警告,萧念手里空了,瞥一眼扎马尾的后脑勺,没打算给任何回应。 萧念对学校没有任何好感,大概是在景洲上女校时,那些刺鼻的洗发水味,又或者是因为,那些不友好的校园时光。 也不是以偏概全,萧念记得景洲一中的班级氛围就挺好的,那年有人堂而皇之带她蹭自习课,只为输了的真心话大冒险。 那个人无惧无畏,一边嘲笑她数学一塌糊涂,转头和她说起玩笑话,他告诉她,课室也分区域,一二排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学霸区域,三四排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中等生区域,最后两排普遍是混吃等死的舒适区。 他转着笔和她说,等她考上一中就告诉她学校那棵老榕树的秘密,神秘兮兮,张扬的凤眼皆是笑意。 耳边忽然变得安静,萧念垂下眼眸,心里空落得沉闷。 被细枝末节击溃的情绪,毫无预兆又汹涌澎湃。 另一边高三课室,靠后门的舒适区,尤浩被前后夹击,按手机按得飞起。 你的乐姐:老实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浩哥:交代什么我? 你虞姐:我们前后见过她两次,九月北城Ruffian hero酒吧街,最早在景洲时代广场。 你的晋哥哥:我和老庄怎么没看着? 群里小消息一条又一条,付乐放下手机,戳戳前桌肩膀,小声说:“哎呀,就那天晚上,你和老庄去取车嘛…” 朱晋点头表示明白,又在群里扣消息。 你的晋哥哥:所以,转学生和尤浩什么关系? 其余几人纷纷跟随安特尤浩,尤浩在后桌晃着半条裹得跟猪蹄似的脚,关注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萧念九月就回来过,还回的北城。 得不到正主回应,付乐按捺不住,看一眼写板书的老师,转头朝他扔了团纸。 尤浩神色平平淡淡,把纸团丢进垃圾桶里,在手机里敲下几个字。 你浩哥:晚上老地方见。 虞美然看一眼尤浩,在联系人里找到楚辞,给他发了消息。 没收到回复。 虞美然又敲几个字发过去,这才收起手机。 第五章:偶遇 可爱的人喝酒都是快乐的,推杯换盏间宿醉的人在努力生活,那些宁愿彻夜睁眼到天亮的人真可怜,不想麻木自己,又不想迎合生活。 暮色四合,霓虹灯铺满大街小巷。 雨城城南,楚辞骑着机车绕过倒影街景霓虹的公园湖。 那一家墙上爬满绿植,门前还挂了两盏灯的奶茶铺子尤其明显。 摘下头盔,不疾不徐走到店门前,却被门前台阶的招牌吸引了视线,是几个大气磅礴的书写体:中药很苦,你也是。 “欢迎光临~” 门口机械女声响起,萧念靠在二楼椅子里做“五三”,闻声放下笔,捏捏肩膀,视线不经意落在楼下,没曾想见到一位故人。 少年身姿挺拔站在门口,桃花眼锐利淡漠,锋芒不减当年。 萧念转了转手里的笔,觉得挺可笑的,她的十六岁,如同打碎的玻璃珠,只剩下一地残缺不全的碎片。 楚辞… 这两个字在脑子里流转一圈,与他有关不过是乔文桀的哥们,那天夜里的病房,他居高临下的警告,许是留了情面吧,否则那一字一句,他只差把“杀人凶手”宣之于口了。 她清醒的时间并不长,但圣诞节的夜,她不难想象自己做了什么荒唐事。 可,后悔吗? 不,不后悔。 死在景洲的冬夜,一群人的狂欢,困兽在深渊巨口得到解脱,伴随十二点的钟声和盛大灿烂的烟火,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萧念动作一顿,猛然闭上眼睛,心跳像是漏了一拍,后背涌上刺骨凉意。 桌面上的手机震动,屏幕亮了又灭,萧念捏着笔睁开眼,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她朝后靠,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沙发里,耳麦里传来电流声,过后是一道女声,那人问:还好吗? 萧念指尖轻颤,笔掉到毯子上,没发出任何声响。 店铺外停靠一辆黑色车子,驾驶座上,北淼轻微拨动一下手腕处的小型心跳监测仪,看向那块写着字的招牌,而后对着麦说道:“N国天气很好,小侯爷今天手指头又动了,皱了两次眉头,各项体征指标比昨天更平稳。” 林夏侯… 萧念额前冒了些细碎的冷汗,无声念着这三个字,手机再次亮起,她抬眸看,是一条短信,上面写着:他很好。 如北淼所言,林夏侯在努力醒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楚辞,你来啦!” 脆亮的女声传进萧念耳朵里,她闭上眼睛缓心神,然后轻不可查说了句“没事”。 车上的北淼看监测仪重新归于平稳状态,放下心来。 看着迎面而来女孩,楚辞心知着了温度的当,转身就要离开,手臂被人环住。 向初走到楚辞面前,抬头对他笑道。 楚辞皱眉甩掉她的手,心下便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温度被老爷子收买,把他骗出来见一见这传说中早年定下的娃娃亲对象。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我等了你好久,我听温度说你常在‘九天’吃饭,我已经订好包间了,我请你吃饭吧?” 向初被甩开手也不恼,奶茶铺子生意好,有不少年轻的少年少女在聚会,向初下楼时便看见有不少姑娘在偷偷看楚辞,这会子见她站在他身边,耳边隐约听见遗憾的抱怨声。 “人家有女朋友了,我们没机会了。” “做梦呢吧?你知道那是谁吗?那是七中大佬楚辞,人家能看上你?” “大佬怎么了?唉、好吧,我承认那女的比我好看。” “啧,又没见识了吧,那是市一中校花向初,全能型才女,家庭背景又好,那可是女神级别的人物。大佬配女神,天造地设。” 向初悄悄红了耳根,却不羞涩扭捏,红了只因为那一句“天造地设”。 刚开始听说娃娃亲这回事,她挺反感的。 楚辞雨城南区几所学校里花名在外,据说换女朋友换得勤快,经常在酒吧厮混,和不入流的地痞混混称兄道弟,还公然打了老师,她想,她怎么可能和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痞子订亲? 可后来她在校外被一群混混围堵,差点丢了清白,被他三两下拳脚解决了,那个时候她才觉得,传言不可全信。 他明明,很有正义感,是痞子,也是英雄。 向初听到的,楚辞自然也听见了,他笑意不达眼底,问她,“叫什么名字?” “我叫向初,江畔何人初见月的初。” 向初不知道楚辞想干嘛,但她知道,楚辞一定不记得她,于是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 “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吗?”楚辞再次反问。 向初不明白他的用意,还是乖顺回答:“我知道你的名字,楚辞,辞旧迎新的辞。” 少年靠在领餐台边上,闻言轻轻嗤笑一声,“向小姐既知道我姓楚,又何必把老一辈的酒桌闲话放在心上,还是说,向小姐也信了一见钟情,看上了我的脸。” “我没有!我不是!我……” 少女面对来自于欢喜的少年的误解急了眼,没听出话外音,也没法儿底气十足反驳那最后一句。 路见不平,高颜值的人叫英雄救美,一见钟情;没颜值的人只能换来一句萍水相逢。 可向初下意识否认了,否认却不说出二三来,这比底气不足更让人觉得尴尬。 楚辞一个眼神没给女孩,收敛起玩味,面无表情走出奶茶铺子,徒留向初在原地不安的红了眼。 萧念堂而皇之做了一回吃瓜群众,捡起笔,打开一张崭新的卷子,重新投入题海。 就在楚辞走后不久,北淼进了店里,给小主子点了一杯果奶,也不管她何种反应,放下便要走。 倒是萧念抬头,喊住她。 “我是洪水猛兽吗?” 否则怎么自这相处以来,北淼这厮对她一直是三丈以外的冷淡,连尤浩都笑她,让她对这个贴身保镖友好些,别老动不动使性子。 北淼转身,恭恭敬敬回答:“小主子很好。家主叮嘱,让我有距离保护,别给小主子造成困扰,打扰了小主子的兴致。” 这一句一口“小主子”的,还有这听得萧念倒背如流的说辞,那娱乐新闻的花边标题都没有这么官方统一过。 萧念放下笔,喝了一口果奶,选择了视若无睹继续做题。 北淼看这架势,知道没自己事了,冷冷淡淡安静退场。 第六章:一个寻常夜晚 奶茶铺子的风铃声再次响起时,萧念活动活动肩颈,把凉透的果奶喝完才起身下楼。 “收拾一下。” 这话,是对餐台两个小姑娘说的。 有时候萧念会想,萧恒大概知道自己不能陪她太久,才会早早以这些铺子为礼,保她衣食无忧。有句话说得好,没有爱,有钱也是好的。 可萧念最不缺的,就是钱啊。 “东西做好了吗?” 尤浩说介绍新朋友给她认识,不出预料,是在他朋友圈很活跃的洛川四人组。 店员点头回应,拿出包装精致的饮品,问道:“需要外送还是您带走?” 霓虹闪烁,朦胧街景, “你亲自跑一趟,再去买几串糖葫芦,回来报销。” 于是乎,萧念第一天回国就鸽了尤浩。 “好的。” 萧念吩咐完,看见北淼站在车旁,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 她觉得,这厮最近是膨胀了。 小主子刚走到身前,北淼立马恢复冷淡样,说道:“我先回静和,祝您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礼数做到位,北淼驱车离开。 萧念看车子消失在视线里,心道:女人不能惯,容易飘。 沿着公园小路渐渐融入霓虹闪烁的街头,萧念总归是擅长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街,一个人看电影的。 湖心公园位于闹市之中,周边不少小吃店,正是周末,穿校服的孩子解放天性,通宵游玩;不用加班的上班族,三俩好友聚餐会面。 可这些,和萧念没有关系,径直走进一个地下室入口,拐弯处,有两个穿制服的人守着一扇门。 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其中一人,两个穿制服的人对视一眼,一人将卡双手奉上归还,另外一人恭敬打开门。 萧念不理会俩人,往深处走,灯光一下子暗下来,隐约听见躁动的音乐和嘈杂人声。 走到另一扇门前有侍应生在等,瞧见身穿大衣的纤瘦女孩子,楞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绅士地鞠一躬,做了个“请”的动作,一边道:“大小姐是要独立的卡座还是……” “不用管我,我只是客人。”脱下外套搭在手上,萧念这才反应过来北淼为何如此放心回静和,合着是回来雨城,眼线多得没处使了是吧。 推开门,阵阵音乐浪潮毫无遮掩涌进萧念每一个细胞里,当然也不乏扎堆的人群里不时此起彼伏的欢呼吵嚷声,和着头顶五彩的灯光,一切都显得纸醉金迷,让人心生恍惚,朦胧醉于此情此景。 这是Ruffian hero的总店,也是萧恒开疆扩土的起始点,这座城市,这间酒吧,有太多太多关于萧恒的记忆。 他才23岁,却永远消失在时间线里,永远地消失在了萧念人生里。 “哟,我们萧萧回国了!” 吧台前,朋克装的年轻男人,给萧念熟稔地递上一杯橙汁,满脸笑意,并无惊讶。 萧念坐在高脚椅上,接过橙汁,和男人打招呼,“是定居,虎哥日后多指教。” 席琥看着小姑娘从善如流取了一杯鸡尾酒,拿了两个杯子倒酒,一杯给自己,另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烈酒入吼,眉头都不皱一下,豪气得很。 想要劝酒的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席琥想的挺简单的,反正今天那谁也在这,喝醉了让他送回去就行了,他只要负责让小姑娘开心就好。 “虎哥,我想喝长岛冰茶。” 鼓点音乐炸裂,萧念声音轻轻浅浅的,席琥本不该听清,可他就是懂了小姑娘意思。 初见,小姑娘十三岁,萧恒第一次把这位小公举带到他们面前,小姑娘生得娇俏,一双湖绿眸子潋滟,毫不怯场,萧恒给小姑娘调了一杯最烈的酒,让她浅尝辄止,那会子她红着脸,软乎乎倒在萧恒怀里问那是什么酒的样子,似乎还近在眼前。 “诶诶诶,你们看,六号吧台!有个妹子,目测非常正!” 一处卡座里,清一色的年轻面孔围坐,地上桌上酒瓶子倒了一地,烟雾缭绕。 闻言,一群少年全都戏谑看过去。 楚辞坐在中间,手指夹着烟,桃花眼里神色不明,嘴角却是挂着些许弧度,几分玩味,几分寂寥。 他也看过去,旁边袒胸露背的年轻女孩当即便娇声呵斥着,“楚辞~你怎么也看!” 吧台边的女孩,举杯饮酒,将醉不醉,欲愁不愁,魅惑人心。 萧念…… 乔文桀曾说,萧念以前是个长发及腰的小姑娘,笑起来比付乐甜,偶尔眼睛下雨,也能被一杯橙汁哄好,很快云开雾散。 连陆子骞对她的评价也极高,玩得来音乐,跳得了天鹅湖,耍得起赛车,学习也不差。 可他只见过她在北城夹着烟头,见过她拿酒瓶子砸伤人,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景洲那年冬夜,医生说乔文桀伤口再深一点,就算被救活,也得落个终身病根子。 当时恼怒,火气上头,摸着夜色到她病房里撒了野,换来她一句冷冰冰的回答,她说:“与你何干。” 陆子骞出院的时候,他听人提起些零碎,说她吞了药,这一辈子,都和吃香喝辣无缘了,乔文桀却说,那天晚上,她还藏了一把瑞士军刀。 “她没想让我死,只是不甘心自己死前没报了心里的恨。” 那时候,乔文桀是这么说的。 楚辞垂眸晃晃杯里的液体,想起虞美然的短信来,她说,北城那一夜,给他输血的人找到了。 另一头商业广场,茶余饭后的火锅店里,付乐喝完最后一口椰奶,深深吸气随即倒进沙发里感叹道:“酒足饭饱的日子真舒坦!” 虞美然笑,“不还说人家架子大,请吃白吃都请不来嘛?” 付乐懒洋洋偏头,摸着肚子说:“喏,我可没架子,就喜欢这样落到实处的贿赂。” 朱晋嗤笑,“也就这点出息!” 庄正结账回来,问了句重点,“奶茶铺子椰奶限量,我排了两次都没排到,她怎么一拿就是五杯?” 尤浩乐了,“你问得还挺早?这开动前怎么不问问清楚。” 付乐机灵劲儿起身,眼珠子望着尤浩轱辘一转,贼兮兮问他,“我觉得我以后喝奶茶是不是不用排队了?” 付乐最爱,冬天的奶茶,夏天的可乐,一遇吃的,脑子那叫一个精明。 尤浩偏不如她愿,“乐姐不号称洛川百事通嘛,自个儿去问呗。” “不用你提醒我!”付乐轻哼哼,傲娇得不行。 虞美然瞅一眼桌上剩余的糖葫芦串儿,心叹,是个细心得过分的小姑娘。 萧念从小先学会的就是察言观色,最懂得怎么从细微处着手去收买人心。 第七章:寻常(二) 那年晕晕乎乎的小姑娘已经十七岁,怀揣物是人非的往事,喝着最烈的酒。 萧念刚离开酒吧,席琥吧台上的电话就响了。 “找人送她回家。” 电话那头是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情绪。 席琥笑,“北淼不是一块回来了嘛。” “训练营。” 席琥:“萧萧知道吗?” “她正好清静。” 席琥轻笑,那就是不知道。 电话那头安静一瞬,席琥都准备挂电话了,又听男人说:“最近不太平,学校那些闲人也该活动活动。” 席琥:“好。” 一个人有多无情凉薄,沾染上那风月就有多深情执拗,龙翔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甚至自学成才,学会了爱屋及乌。 萧念出大门时,两个穿制服的恭恭敬敬鞠躬送行,而后窃窃私语。 “我还以为大小姐怎么着也得二十出头,没想到这么小,还未成年吧?” “闭嘴吧!爷前两年就说过,严禁私下讨论大小姐,你是想挨鞭子么?” “别别别!我这不是刚来不懂事嘛!没有下次!” 两人话刚落,门再次被推开,楚辞被人簇拥着出来,一群年轻人吵嚷着下一趴去哪嗨。 “这人和人差别是真大!你小子给我记好了,走在前面那位,是咱雨城地产大鳄外孙子,平日里,这少爷有什么吩咐,你勤快着点,少不了你好处。” “是是是,多亏你老哥提拔,我这一定好好干!” 十点一刻,对于夜游活动丰富的二代公子哥们来说,不过才刚开始。 余菲亦步亦趋跟在楚辞身边,沉溺于少年冷峻侧颜里不可自拔。 “余菲i,别老盯着我们辞哥啊,怎么着,还跟着我们下一场?” 七中校长儿子欧阳复,不学无术的公子哥,楚辞麾下小弟,说话间,目光毫不避讳在余菲胸前游移。 讲真,他们一群人混是真,可心里到底是看不上余菲这样倒贴上来的姑娘的,辣是够辣,可没人会真喜欢这样主动的姑娘。 余菲丝毫不介意少年赤裸的视线,羞涩地看一眼楚辞,说道:“楚辞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开玩笑!傻子才会放过和楚辞多在一起一秒的机会,天知道这位爷换女朋友的速度比换衣服还勤快,指不定上一秒还在一块喝酒,再抬头就已经是分道扬镳了! 余菲和楚辞在一块俩星期,一跃而上成为楚辞女友榜上交往时间最长的一个。虞欣然都恨得牙痒痒。 余菲心里飘飘然,却不敢有半分懈怠,她享受极了那种人群焦点中的虚荣感。 一群人顿时哄闹起来,楚辞却连半点眼神都没分给余菲,他插兜,视线停留在kfc里小口喝粥的女孩身上。 准确来说,是她的脚踝上,她脚踝上系了一根显眼的红绳,红绳上有一颗月牙骨。 “嗤,那不是六号吧台的姑娘吗!” 欧阳复惊呼声把楚辞拉回现实,刚抬头,欧阳已经走过去了。 可堪堪还有两步距离的时候,一辆机车疾驰而过,欧阳复吓得欲开口大骂,车主一个急刹在车位停下,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欧阳复无比熟悉的脸。 席勒理一理凌乱的头发,就看见欧阳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在看自己,和他错身而过,说道:“有病早治。” 而后像刚见到楚辞似的,“哟,楚少爷也在啊,”视线扫及余菲身上时,打了个颤,咂嘴继续说:“楚少爷真不会怜香惜玉,女朋友穿这么少也不知道给披一件外套。” 南区几所学校知道楚辞,也同样知道席勒,两个二代里的座上宾,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两个人并没有实质性交集,打照面打不打招呼全看当天心情。 当然,这只是席勒单方面想法,楚辞通常只是无视。 平日席勒定是要咒骂一声楚辞“装逼”的,可今天不同,席勒今个儿有正事。 看一眼笑得堪比狗腿子的欧阳,又往后瞅瞅事不关己喝粥的萧念,席勒秒懂。 “看什么看?知道里面谁吗?那是我媳妇儿!搭讪也不看看自己脸,人家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不好意思,你连牛粪都不算,还敢肖想爷的人,滚蛋!” 萧念好久没见到某个小公举泼辣骂街了,不禁失笑。 只是…… 视线流转到楚辞身上,两道目光不期而遇,正巧,他也在看她。 一个傍晚,遇到同一个人两次,也是巧。 楚辞先转身离开,却在想虞美然说的话,上一年九月在北城,如果真是她,他倒是好奇,给一个深夜冲进病房对自己撒野的人输血是怎么想的。 因为泛滥的同情还是突发善心?怎么想,都挺多余。 欧阳吃瘪,愣是大气不敢出,眼珠子瞥一眼萧念,皮笑肉不笑“滚蛋”了。 狗腿子滚了,席勒满意了,隔着玻璃窗就喊:“萧念小盆友,你的小哥哥来接你回家啦!” 楚辞发动引擎,最后一眼,看着席勒跑到桌边,一点没客气,拿起桌上牛奶就喝,而那人,只是仰头笑看,并没阻止。 转头间,楚辞却又想,是她吗?萧念? 就像乔文桀所言,她笑起来,也是一个眼睛有星星的女孩,口袋里会装着糖果。 能喝烈酒,也会给自己点一杯牛奶,知道在夜里来一碗热粥暖胃。 书上都认可,年少的感情纯粹又难忘,没有撕心裂肺,也没有轰轰烈烈,一起回家这样的小事就足够让人刻骨铭心。 这个时间,KFC里的人并不多,席勒跑进来,撑在萧念桌前把牛奶一饮而尽的连串行为把服务员和隔壁桌等餐的女士看得一愣。 萧念静默地无视,然后点了一杯橙汁,不想喝牛奶了。 席勒一点不在意她的冷淡,他坐下来,笑得无比灿烂,对吧台的服务员招招手,指一指萧念的粥,服务员秒懂,麻溜地下了单。 “你怎么不问我怎么知道你在这?” 萧念看他一眼,不想说话。 “嘿,你肯定猜不到!我刚才晃过去的时候瞧见有个人挺像你的,把软软送回家就马上出来找你了。啧,我眼力真好!” 兴致勃勃讲完,服务员非常周到的把餐给送上桌来,席勒特别大方地递了两张红色纸币过去。 “付过了。”萧念轻声道。 如果席勒身后有尾巴,现在一定翘到天上去了,好开心好开心!他的小朋友请他吃饭了! 服务员本想送完餐就离开,眼瞅着席勒那一脸“春天到了”的模样,心下一个机灵。 “两位是情侣吗?我们今天有推出情侣周末套餐,半价折扣,还有抽奖福利。” 萧念:……… 席勒眼珠子转一转,两只爪子还没碰到服务员递过来的宣传单,萧念一出口,美梦醒了,尾巴塌了。 “不好意思,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情侣。” 萧念对服务员笑一笑,并不想让席勒做太多不切实际的梦。 “我说,我就算没有貌比潘安,好歹也是活力四射的俊郎少年吧?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不对,你为什么不接受这段恋情?不接受我?” 席勒心想:不,她不是不喜欢他!接受他和喜欢他有本质区别,这点特别重要! 可是萧念特别清楚席.公主病.勒的脾性,一点没给他不切实际幻想的机会,她说:“席勒,我喜欢稳重的人,我说过了。” 席勒在林家对萧念一见钟情,再见倾心,而后一发不可收拾,萧念大多时候在国外常住,在席勒制造的种种巧合偶遇里,十次有九次是缠着萧念说各种情话。 久而久之,在席勒这刀枪不入的厚脸皮下,萧念从一开始的烦厌,变成了现在各种“他没有的样子我都喜欢”的拒绝理由。 席勒小公举最近新烫了一头小卷毛,和贵宾犬有得一拼那种,原因是上次萧念被他缠着说情话的时候,萧念一直盯着对面吐舌头的泰迪,临走时还摸了摸它的头。 “稳重,我很稳重啊!我大晚上看见你一个人在外面,现在过来送你回去。” 席勒贫嘴的能力一流,萧念掰扯不过他,又开始不说话了。 席勒戳着碗里的粥,委屈巴巴想:她是个口是心非的小朋友,明明喜欢他还不承认!刚认识的时候她都不屑于和他说话的,现在他们都能坐在一桌上吃宵夜了,她一定是喜欢他的! 这么一想,席勒小公举瞬间又恢复了斗志,一挥手又点了一堆薯条和一桶全家桶,边吃边和萧念单方面唠嗑。 萧念笑笑,只把他当做小朋友,席勒的状态好比小时候幼稚又中二的林夏侯,聒噪倒也可爱,他的喜欢像未经雕琢的玉石,纯粹无比。 这样的男孩子,从小一定也生活在有爱的家庭里,他们通常知世故,却不世故,知晓这个世界的恶意,却愿意以满腔善意对待任何黑与白。 萧念不讨厌席勒,所以愿意和他坐下来听他讲话,听那些虽然夸大其词但是带着光的故事。 第八章:林丞夏 说一个小故事,故事名字叫做轮回,欠下的债,都会通过另一种方式重新上演,时空裂缝或者宇宙光年,不变的是……感情。 天亮了,故事结束了。 商业广场kfc二楼。 “乐酒,进屋,有人。” “砰!砰!砰!……小意思,姐姐手握98k和八倍镜还怕他一个冲锋枪渣渣吗?” “啧,行啊乐姐。” “诶诶,你俩能不能别聊天了?我和老庄马上就要在病毒里淹死了,过来接我们。” “好嘞八戒。” “唔、美人美人,路边有一辆吉普,我们换车呗。” 付乐急忙咽下牛奶,和虞美然说道。 虞美然眼皮没抬,麻溜下车,抛弃了玛莎拉蒂,坐到副驾驶,让付乐开车。 付乐自从北城坐了一回牧马人,简直爱死了地图里的军用吉普车。 朱晋上车,一边喝能量饮料一边调侃,“我就不知道那萧念怎么讨人喜欢了,多大年纪呀才,挂着一副不爱笑的脸,可惜了。” 庄正急救完成,接话,“像是见过大场面的,那天我们都乱了,人家一个小姑娘二话没说把人送医院了。” 最后潜伏期,付乐猫到一处草垛里,再次开启话题,“不过,美人你怎么确定那晚的人是萧念?就她那头戴帽子脸戴口罩的,你怎么认出来的?” 虞美然换了姿势,和付乐趴到一处去,“直觉。” “你之前还说是虞欣然呢,你不会又玩大佬呢吧?” “送上门的兔子,不耍白不耍,虞欣然对楚辞日思夜想,我做好人成全她一次。” 关于楚辞和虞欣然的八卦,洛川内部版本是:大佬又打架了,虎落平阳被犬欺,恰好被虞欣然救了。而广为流传版本是:大佬为爱转学,从洛川转七中,只为博美人欢心。 营销策略非常直白,全程围绕女主角展开就行,顺便扒一扒女主角背景,雨城建材世家虞令山继女,品学兼优,出名的温柔好脾气,身后自有一批追求者。 “近期版本,虞欣然楚辞已经在两家家长安排下完成订婚仪式,男才女貌,天赐良缘。”朱晋懒懒散散说道。 付乐忍不住乐了,戳戳虞美然,“欸,你未婚夫被蹭热度了!哈哈……” 虞美然哼笑,“姐们不稀罕楚辞那张小白脸。” 四人一同笑开,付乐手指头不听使唤,开了两枪,几个人位置暴露,瞬间给秒成渣。 朱晋:“得又死了!” 付乐眨眨眼,债主就是爸爸啊! “来来,再来一盘!保证给您赢回本!” 静和小区外停了一辆沃尔沃,楚辞驱车回来时多留意了一眼,而后大门自动识别车牌号开门。 静和在雨城是个老牌房产,地段介于市中心和郊区,算不得寸土寸金,也炒得炙手可热,安全措施一流,环境也优良。 车子往深处使,经过两排只剩枯枝树干的梧桐树,又绕过结冰的人工湖,车子在最里面的复式楼层前停下。 楼盘主人想来是个雅人,每栋楼都以单字区别开来,和外面那些普遍用数字或者子母来划分的楼宇相比较,实在让人眼前一亮。 雅俗与共,大楼外观和外面的楼盘无异,是一栋复试楼房,单字为“宁”,穿过小段走廊,就是楼梯口。 复试楼有八层,一共就只有十六户人家,这一片是静和小区的VIP区域,楼房旁还有两座独栋。 萧念出门前,弯腰把蜷在门口的小毛绒团子给抱到了客厅软垫上,倒好猫砂,顺便开了电视,屏幕前出现奎拉眼皮子的加菲猫。 这栋复式楼八层,是萧恒用小金库置办的房产,寒暑假萧恒都喜欢带上萧念到这边玩。 所谓缘分,大抵就是山和山不相逢,人和人总能相遇。 电梯门打开之前,萧念不知道会遇见楚辞,楚辞也一样,气氛瞬间微妙。 “借过。” 萧念短暂开口,没有多余交集。 楚辞退一步让开,看着她不疾不徐从自己跟前离开。 昨晚,楚辞给当时北城一行的乔杉确认了一件事,关于时隔一年,把他送医、无偿给他输熊猫血的是萧念。 关于当时的隐瞒,乔杉解释说,是和陆子骞商量的结果。陆子骞笑着反问,他问:“我后来有没有和你说过?我说是萧念,你信了吗?” 电梯门即将合上的一瞬间,楚辞追了出去。 湖畔,萧念步子一顿,她记起来一些事…… 十六岁九月,她似乎在路边北城救了一个很像萧恒的人。 后来的事情就断片了 不过……她一个记忆混乱残缺的人,这两天见他见多了,还真说不好是自己杜撰遐想的情节。 因为除了那一对桃花眼,楚辞和萧恒没有半点可比之处。 楚辞追出去的时候,萧念刚好上了那辆沃尔沃,同时看清驾驶座上的年轻男人。 沃尔沃离开,一辆扎眼的军用吉普在路边停下,一个中年男人搀扶暮年老者朝楚辞走过来。 “丞哥过来开会吗?” 说实话,萧念每次看见林丞夏都感觉恍惚,这个儒雅斯文的男人一起和萧恒度过了孤儿院的日日夜夜,他参与萧恒的童年、甚至于,是他教会萧恒如何生存。 萧恒和林丞夏在一起的状态,如同她和萧恒在一起时她的状态一样,是全身心的信赖。 撇开骨子里的性子不说,萧恒很像林丞夏,比如为人处世,比如某些习惯。 车里放了轻音乐,节奏缓慢流畅,不知名的钢琴曲。 林丞夏轻笑道:“你们女孩子这么不按套路出牌吗?为什么不问我这是什么曲子?” 萧念直言不讳问他,“丞哥有女朋友了吗?” 林丞夏似是可惜地叹息,一边发动了车子,很快又含着笑意对萧念说:“还不是,所以这次过来麻烦萧萧帮一个忙。” 萧念抬眸看他,“丞哥追不到女孩只有两个原因,其一,太进退有度,太绅士,不符合当代女性的口味,当然,少部分除外。其二,太过喜爱,容易失了分寸,也容易过于冷静,这样容易让对方产生误会。” 缺乏安全感的人,突然得到了一件珍宝,不管再怎么优秀,也容易极端,没法儿平衡,因为太过珍视,所以草木皆兵。 林丞夏点点方向盘,并不意外,他说:“她是后者。我很喜欢她。” 萧念点点头,她知道,喜欢一个人,所以眼睛会发光。 第九章:遇见 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情不能够自己选择,比如出生,比如父母。 楚辞顶着一头没擦干的头发坐在沙发里。 对面是白发老者和中年男人,两人眉眼间和楚辞三分相似。 老者噙着笑意,话语间颇为纵容,“阿辞啊,爷爷这一把年纪,可真经不起折腾,你奶奶还一个人在家里,我也不放心,这回来呢,就是问问你雨城待腻味了没有,烦了就跟爷爷回景洲。你奶奶每天跟我念叨你,这是左一句‘孙子’,右一句‘孙子’的,叨叨得我都妒忌咯。” 中年男人坐在一边,依旧冷脸,只是眉宇之间透着点期待。 楚辞打从娘胎起就是备受关注的重中之重,温岚孕期尤其安逸,怀的是个不折腾人的,肚子圆圆的,大家都说是个女娇娃。 楚老爷子并非重男轻女,只寻思着男孩是好,没那么娇贵,往那部队里一丢,摸爬滚打长大顺其自然,女孩也是极好的,娇娇软软,是个小棉袄。 温老爷子还特意去求了个名字,取起楚辞,意为女孩子大方娉婷。 谁也没想到,这千盼万盼的,生了个带把的,老天爷自带buff,还给整了个稀有血型。 老爷子懵了,得,这下子是得当女孩儿养了? 那天医护间因这句话,惹得众人笑开。 这名字这下子只觉得过于温柔了些,两个老爷子当晚便回去商量一番,加了一字,改为楚觐辞,倒也没有特别的意思,家里的保姆只说,两个老爷子吵一晚上,好不容易各退一步,择了这么一个字。 这话传到外头,又是一桩茶余饭后的乐事。 楚少爷的时光裂缝是八岁那年冬夜,在时代广场的大钟声响起之时,在满天绚烂的烟花背景下,他遇到个手捧热可可的女娇娃,时间断片,再醒来就是一片漆黑幽冷的废弃仓库,身边还有个被连累捆绑的热可可女娃。 那次以后,他换回出生前就选好的名字,只是再也找不到那个陪他渡过三天两夜的女娇娃,告诉她,他改了名,不叫楚觐辞了。 谁能想到八岁那年只是个导火索,十一岁那年,温岚死了,死于楚方舟,楚小少爷亲爹仇敌的枪口下,唯一的安慰大概是没有折磨,温女士死得痛快。 那夜,是楚辞的生日,平安夜前一天。往后每年,楚少爷在点完自己生日蜡烛以后还得给九天之上的母亲磕个头,违心告诉她,这些年,他和那个常年在军营不归的男人挺好,一切都好… 只是,很少有人知晓,十一岁这年,眼看母亲死在自己眼前却无能为力,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楚觐辞身边的铁哥们有俩,一个陆子骞,一个乔文桀,两人皆是品学兼优的少年郎,可温岚死后这些年,楚老爷子对孙子唯一的要求只剩一句:除了不碰黄赌毒,不玩那惊心动魄的自杀把戏,一切都随意。 自那时候,楚辞才成了实打实的少爷、公子哥。 高二暑假因为玩黑车,下来替人扛了雷,肩膀负伤,楚老爷子一气之下军法伺候,后背又给来了一鞭子,在医院养病养了半好,急吼吼把人遣送到雨城,丢给了温老爷子接管。 在雨城按部就班到高三,该混还是混,却是安分了不少,为此,温老可是没少和景洲那边吹风,楚老爷子每每只能是个气鼓鼓的份,这气就撒到了楚方舟身上,明令禁止亲儿子踏进古水湾半步。 抵不过思孙子心切,楚老爷子千里迢迢过来请人来了,再者说,这都高三了,哪里的环境能比得上从小土生土长的家乡来得舒适安逸呢? “世界这么苦,希望你是我的草莓味。” 林丞夏刚踏进奶茶铺子,一眼便瞧见了对门白板上这么一句话。 萧念轻笑,“土味情话:众生皆苦,只有你是草莓味的。” 林丞夏挑眉,走进正中央,打量这间几十平米的小铺子,和北城那家不一样,和雨城这间不一样,和景洲那一家更是相差之大。 小丫头病况稳定下来以后,第一次开口请求,是寻一笔投资,她没细说,他也就不问,不曾想,跑回雨城又扩展生意来了。 萧念不等林丞夏问,开口解释道:“北城的位置和酒吧街相近,采用的是英国朋克摇滚风格设计。雨城的铺子位于湖心公园,和学校也近,所以用的是美式田园风,和公园湖互相衬托,悠闲舒适,适合各类人群,而且应现代学生需求,一楼二楼用来喝奶茶、吃糕点,三楼有娃娃机和不定时更新的主题特色,可以用来拍照和约会。” 林总经理对室内设计并不敏感,但瞧着这屋子的绿植和采用墙面设计和家具,也大概问了一句,“这也是田园风设计吧?” 萧念点头,“同样和现在潮流靠近,英式田园风格的,既有美式田园风的悠闲舒适,也有英国下午茶的从容淡雅,总结来说,这样满足了文艺青年的摄影感。” 还有一句话萧念不说,林丞夏也知道,雨城的商业街并非封闭规格的大厦类型,比较偏向于步行街形式,出了店门,仰头就可以看见天空,所以透过玻璃窗看见里面设计,吸引的不仅仅是学生党,在星巴克待久的上班族也会眼前一亮。 萧念把奶茶铺子经营的很好。 相比于当年萧恒在景洲用来讨萧念欢心送的铺面,她自行发展的雨城连锁店,生意更加好,口碑来自于手艺,也来自于主人的用心。 “打算什么时候开张?” 萧恒不在,他就是小丫头的兄长,他得送开张贺礼。 “等器械一到,开始试营业,第一次开在商业街里,还是按规矩来。” 萧念对于奶茶铺子的上心程度不亚于对萧橙的爱护,这是萧恒送她的礼物,她自是要好好经营的。 水电早在回来时,找人帮忙弄好了,服务员也在湖心公园培训了一个月,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答应过林夏侯的未来可期,她不能,让他失望。 看装修的事情告一段落,林丞夏想和萧念聊聊正事。 “确定要在洛川了?” 萧念回国半个月,在景洲待了没几天,说要回雨城提前适倒时差,学校选的颇为匆忙,这一趟,林丞夏想作为监护人和她谈一谈。 萧念脸不红,心不跳回答:“嗯,这挺好的。” 她没告诉林丞夏,其实原该周一报道的,她只上了一天的课。 萧念十五岁出国那年,正中考完,跳过那两年的浑浑噩噩的不说,十七岁的女孩子,也该有一个像样的校园生活才行。 静和小区也算市中心了,所以林丞夏找的都是离小区近的学校,方便萧念上下学。 南区的几所中学分别是一中、三中、七中还有洛川。 市一中和市三中,雨城百年老校,保送率最高的中学,每年考上名校的学生不在少数。 接下来的市七中和私立高校洛川就有得说了,两所学校是出了名的“二代”聚集地。 有个不成文的说法是:富上洛川,官上七中。 林丞夏把几所学校资料重新摊开放在桌面上,让萧念选择。 “再看看?”林丞夏征求询问萧念意见。 萧念视线在几本资料上徘徊一圈,对林丞夏笑笑,说道:“丞哥是在担心我的适应能力吗?对我来讲,只不过是按部就班的上课念书而已,其余都没关系。” 林丞夏也算看着萧念长大的,很了解小丫头,他想的很简单,以萧念目前还算优良的状态下,重中之重是多交朋友,才有望把厌世的病症减轻,她才十七岁,不该对这个世界失望,更不该,对自己失望。 一中和三中这两所学校校风太过严谨刻板,难保不会有为了成绩不择手段的攀比心理,这对萧念并不好,相反剩下的七中和洛川,校风开明,也不乏成绩优异的学子,两相比较,差异显而易见。 “二代”一词褒贬不一,像这社会,有黑就有白,有光鲜亮丽也会有见不得人的灰暗面,萧念需要这样的人气氛围,去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也重新认识自己。 她才十七岁,还没有看过大山大河,只是先遇见了风雨,她还没有看见过未来的彩虹,不可以止步不前。 “而且,尤浩也在洛川呢。”萧念补充。 “行吧,离小区也不算远,有需要再给哥打电话。” 正事谈妥了,林丞夏说了今天来雨城的另一个目的。 萧念之所以知晓林丞夏有心仪之人并不难,一个朋友圈和微博通常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男人,最近突然多了花花草草和感慨,这指向实在太明显了。 刚出店门就有一股冷风迎面而来,萧念早上出门那股子阴郁感尚存,所以不觉冷,现在就想感叹一句,还好出门穿了秋裤。 林丞夏身边异性朋友并不多,所以才想到让心思细腻的萧念帮着挑一件小礼物送给心头的朱砂痣。 两人堪堪乘电梯到达三楼服饰楼层,远处就蹦出来一道欢脱的喊声。 “萧念!是你吗,萧念?” 付乐几人周末一贯闲散,在kfc坐了大半天,直到服务员不时从几人桌边晃过,有意无意在提醒她们该给别人让座了,几个人这才转移了地点。 萧念和林丞夏一起寻声看过去,就看见提着几杯奶茶的付乐急吼吼朝她们小跑过来。 萧念回想一下她的名字,欲开口,被女孩子抢了先。 “嘿!我是付乐,尤浩朋友的乐酒就是我!” 她本人和朋友圈里一样热情洋溢,萧念笑笑,“好巧,今天一个人?” 付乐举起四杯奶茶道:“不是啊,我买手店就在前面,你有空过去玩玩吗?” 林丞夏先行出声,“朋友?”他意外会路遇小丫头的小伙伴,还挺有故事的样子。 “这是我哥,这是我朋友。” 不讨厌,且算朋友,萧念如是想。 第十章:转账 惬意不过朋友两三,小酒对酌。 萧念从小到大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独独一个林夏侯,两人怎么吵闹都不散,久而久之,倒是混进了林夏侯的圈子里,可是的确没有过同性朋友。 女校校风严谨,攀比心理更甚,加之和隔壁学校校草的林夏侯的来往,萧念一不愿递情书,二是性子使然,不合群也不受欢迎。 像今天这样被付乐和虞美然挽手聊八卦的经历,是第一次。 付乐在讲洛川和一中的渊源。 “你有所不知,我们洛川和一中竞争之激烈,有如冰火不相容,私立学校和公立学校本来存在于一定差异,外面呼声也褒贬不一,本来也不管我们学生什么事,可是可是,萧萧你听好啊,我要讲重点了!” 付乐吸了一大口可乐,气泡水和辣味在舌尖相互刺激,付乐表情可谓生动。 虞美然小声和萧念道:“不习惯要说出来,她从小就这样,比较二。” 虞美然指的是萧念被付乐拉住不放的手。 萧念摇头,回她,“没事。”没有不喜欢,没有僵硬,没有发冷汗,她今天状态反常的好。 并且,她对传说中这位洛川百事通的自来熟有了新的认知。 “我们校长和一中校长是初恋关系,我们副校和校长又是夫妻关系,女副校善妒,擅用职权,说让两校每年都来一场篮球联谊赛,校长家里穷,又是靠着女副校家里爬到那个位置的,不敢怒不敢言,言听计从,三角狗血恋情发展成了两个学校的攀比风气,比成绩,比环境,总之,有什么比什么,没什么可比的创造条件也要比。” 朱晋一口气讲完了重点,还在吸气吐气驱散辣意的付乐当即不乐意了,一拍桌子,“八戒!你做人太不厚道了,师傅没有教你,不可以打断说书人的节奏吗?” 朱晋看付乐一眼,而后云淡风轻状喝了一口啤酒,慢慢悠悠道:“最近手头有点紧……” 萧念看着快要发作的付乐生气脸瞬间变成大大的笑脸,耳边虞美然解释道:“付乐上个月店里没赚,全交了店租,借了朱晋两万块入手了一件明星同款包,现在还没卖出去。” “晋哥好,晋哥大人不记小人过,小的这就给晋哥煮您爱吃的肥牛。” 付乐面上笑嘻嘻,心里mmp,筷子捏得作响。 萧念但笑不语,只觉得这样的友情挺好的。 庄正刚打完一盘吃鸡,鸡没吃成,落了几个小学生一顿骂,痛痛快快找死结束退出。 “你又遇上了祖国的花骨朵了?” 虞美然幸灾乐祸写在脸上,庄正不在意,把话题抛给萧念,“萧念,玩游戏么?和平精英。” 萧念不玩游戏,不过可以一试。 静和小区七层,任由楚老爷子在屋里叨叨半天。 楚辞不时搭腔几句,实则还是不想理会楚方舟,手机再一次亮了,这回直接发了文字消息,兴致被转移,他点进微信群,入眼就是几个人围着火锅桌的合照。 萧念和早上见时并没有差别,坐在虞美然旁边,对着镜头,嘴角微微上扬,许是吃了火锅,许是滤镜太过,她的嘴唇红得诱人,眉眼里少了一层疏离淡漠。 你的乐姐:我们新成员萧念强势C位出道,不接受反驳! 陆子骞立马在线回复。 你的陆哥:滚犊子!火锅啊!让我这个刚起床的人情何以堪? 你的乐姐:呵呵,难道重点是这个? 陆子骞秒回,这回是付乐想要的反应。 你的陆哥:我靠你大爷的!萧念?!你们怎么在一起?我错过了什么?快点,快点,从实招来! 你的浩哥:……这也不是你们火锅不喊我的理由!不是人啊不是人! 付乐看完这消息,半天不见楚辞回复,觉得没趣,没理会两人的表情轰炸,返回游戏页面。 萧念学东西很快,看几个人打了两盘,有样学样,很快上手。 庄正今天非酋属性,盘盘落地成盒,果断被付乐踢出了四排,正好让萧念一起玩。 “萧萧注意你那边有人。谁有炸弹?朱晋丢炸弹。” 虞美然不会打狙,上场标配AKM,本想教萧念从冲锋枪入手的,没想到萧念是隐藏的王者,玩狙贼溜。 “为什么不直接打?”萧念问。 朱晋丢完炸弹,付乐麻溜地又丢了两颗震慑弹,白烟四起,虞美然一边跑,一边解释,“最后的毒圈很要命,简单解释,谁先占据天命圈,谁吃鸡的可能性大。” 萧念点头,表示涨见识。 战场剩六个人,除去他们四个,还有两个。 几个人跑起来,多多少少掉了血,好在没有大损伤,萧念现学现用,往脚步声消失的地方丢了燃烧瓶,萧念投掷物是青铜级别,真就是随手一丢。 ”萧念,你成啊,把人给逼出来了。” “砰!” “砰!” 燃烧瓶没烧到敌方,可没关系,他们人多,对方一动就暴露位置了,朱晋和付乐人手一个,敌方KO,手机屏幕上出现八个大字: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来来来,再来一盘!”付乐兴头上呢。 虞美然出声道:“聊会儿。” 付乐乖巧状,几人放下手机重新开吃。 “所以湖心公园旁边的奶茶铺子是你的?” 虞美然一边往鸳鸯辣锅里投放一大筷肥牛,一边对旁边吃得极其清淡的萧念问。 萧念点头,而后又道:“准备入驻商业广场,这两天在筹备,欢迎光临小店。” 这下付乐不淡定了,咽下嘴里的食物,她说:“姑娘,你怕不是对小店有什么误解?你那奶茶铺子我们南区几所学校就没有不知道的,好喝爆了!你是不是有小金库?土豪小姐姐,我们做朋友吧!” 一盘游戏下来,萧念基本习惯了付乐的欢脱,递了一罐可乐给她。 庄正一边把煮熟的肥牛放到虞美然碟子里,一边道:“转学生报道都在周一,你挺好,就上了个周五,还赶上篮球赛。” 萧念默默关注两人互动,挑眉回答:“有事耽误了。” 朱晋瞅着肥牛全到了别人碗里,恶狠狠夹了两筷子放进锅里,还不忘说道:“这懒偷得明目张胆。” 萧念笑笑,“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真不记得我们了?上年九月在北城。” 虞美然问了重点,付乐今儿这眼睛里的光就没消停过,当即补充,“你开红色牧马人送楚辞去了医院,还给他输了血。” 萧念难得顿住,放下筷子,所以,早上记起的确有其事? 说时迟那时快,庄正对身后招手示意,“这呢!” 朱晋对萧念道:“他来了。” 不等三个背对门口的女孩子回头,楚辞不疾不徐走到了桌边。 萧念抬眸,正对上了楚辞的视线,桃花眼专注看你的时候,很迷人。 楚辞换了一身黑色工装外套和牛仔裤,身姿挺拔,面目疏朗。 长桌子,庄正和朱晋本来隔了一个位置,楚辞没说话,直接坐到了中间的空位,刚好和萧念面对面。 “需要介绍吗?她是萧念,那晚在北城……”付乐还没说完话,见楚辞拿起桌上还没开的啤酒,拉开拉环,举着啤酒罐说:“认识。我来迟了,自罚一杯。” 楚辞没有站起来,却一反常态坐的笔直,神情倒也认真。 这会儿四人想起来了,萧念认识乔文桀来着,所以两人不认识才奇怪。 萧念静静地看楚辞把一罐啤酒喝完,并没有礼尚往来,她晃晃喝剩下的凉茶,和对面的人说:“我不喜欢麻烦,如果是因为输血的事情让你跑一趟,给我转账吧。” 她没有理智到可以和乔文桀的朋友做朋友。那晚救他,她想一定只是想到了萧恒,一时心软而已。 所以他大可以死在任何角落,除了她面前。 有时候噩梦惊醒,她仍旧抱有幻想,当年如果萧恒的身边也有一个熊猫血,是不是就不会如此糟糕… 桌上几人愣是被萧念突如其来的两不相欠给整懵了,目光刷刷看向她。 萧念泰然自若放下凉茶,看向对面的人。 楚辞依旧坐的笔直,心里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可以。”楚辞也不多话。 萧念打开手机递给他,上头明明白白的收款码。 桌上一行人眼观鼻,鼻观心,面面相觑,最后全把目光投放到大佬身上。 楚辞听过太多版本的萧念,无一例外,全是夸赞。 经历乔文桀的事情以后,陆子骞甚至还能丝毫不偏颇地和他说,在林家长大的孩子差不到哪去。 楚辞想,他们不知道,有一种圆滑过头叫冷情。 从小缺失的安全感,是无法弥补的缺憾,萧念最幸运的事情,大概是遇上林家人。 品行可以耳濡目染,爱不能。 付乐眼尖,看见收款码上的四个零,眉心一跳,阔气阔气! 转念一想,额…熊猫血诶,相当于血型里的香奈儿四号了。低调低调! 不过…以后这俩在一起,那不得是国宝级别的家庭? 虞美然轻咳,瞅瞅身边这叽哩咕噜转的眼珠子就知道八成又神游九天了,上手一挠付乐腰间软肉,一挠一个准。 “啊哈哈,那啥,咱这火锅吃得七七八八了,下一场萧念去我店里转转吧!” 付乐忍住笑,眨眨眼出来主持气氛,哈哈…想歪了想歪了! “下次吧,今天还有事要处理。” 萧念笑着拒绝,确实有事。 “先走了。” 楚辞不是看不出来她的不喜,他也着实犯不着热脸倒贴。 大佬率先离开,萧念随即起身,两人一左一右走远,都不带回头看的,气场两米八,仿佛真就只是来做了一场金钱交易。 四人又在桌上瞎侃一会儿,这才离开。 结账的时候,服务员说已经付过钱了,虞美然挑眉问道:“一个小姑娘付的?” 服务员点头。 付乐当即身子一软,靠在虞美然身上,捏着嗓子,萝莉音说得有模有样,“怎么会有这样子阔气的小姐姐呢?哦~可爱的有钱人~人家好喜欢哟~” 三人一致白眼送上。 朱晋拽她胳膊肘,把人往电梯方向带。 “八戒,你扯啥扯!懂不懂尊师重道啊喂?” “你努努力,别让我钱打水漂!” 两人吵吵闹闹,虞美然和庄正习以为常,不疾不徐跟上去。 付老板赚钱路漫漫,榨干了三个人的存款,是得努努力。 十一章:分手现场 年少的爱恋是真性情,长大才知道,人和人之间,太远容易生疏,太近容易生厌。 又是华灯初上,林先生的约会缓缓拉开帷幕。 “给你准备了一份小礼物。”林丞夏把蓝色丝绒盒推到桌子另一头。 楼兰阁的意式餐厅,布置格调幽静浪漫,水晶吊灯折射出如梦似幻的斑斓彩光柔柔洒在桌上,没有繁杂华丽的食物,有的只是摆盘精致的两盘意面。 而桌子另一头,年轻女子简单束着马尾,休闲装扮,倒也不扭捏,盈盈一笑打开盒子。 长形丝绒盒里是一只钢笔。 女子笑意加深,嘴角亦是上扬几分,问对面仔细观察她神情的男人,“只有笔,没有墨?” 林丞夏坐得笔挺,温声回应,“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一直为你提供。” 润玉无暇,翩翩君子,这是大众对这位陆林银行总经理的一贯评价。 简短的话,是试探也是心意。 年少爱慕,思切至今, “可是林先生,我们医生讲究实践出真理,不如,你下次送我一把手术刀怎么样?” 一句简单打趣,让林先生桌下紧张到无处安放的手安稳了。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泾渭分明的爱恨情仇,也从不缺独善其身的偏宠。 萧念坐在斜对角桌上,懒洋洋地收回视线,卷一口意面放进嘴里,楼兰阁最正宗的意式黑椒面,最适合刚下手术台的医生了,果腹还美味。 一边翻看桌上的平板电脑,奶茶铺子新开业,一些甜点的价位需要调整,新品价位也需要标注。 努力赚钱,努力等小侯爷醒来,告诉他,她没他让失望。 另一处,大学城的九天会所。 K歌房,光线昏暗,倒是热闹非凡。 席勒自己喝了几杯酒,然后拿起手机开始自拍,拍完不忘修图,这才打开微信按了发送。 旁边男同学一脸懵逼,“草哥,你干啥呢?” 席勒笑得高深莫测,没有回答,倒是从洗手间回来的席勒发小打趣道:“他能干嘛,给人儿小仙女发自拍刷存在感咯!” 席勒轻哼,“某位单身汪不懂有人惦记是什么感觉,毕竟母胎solo。” 邬柏呵呵一笑,下一刻捡起沙发上的抱枕就丢了过去,“滚!你有吗你?” “哦,我没和你说嘛,我们家小朋友昨晚请我吃宵夜了。”席勒嘚瑟样,尾巴快翘上天了。 邬柏送上白眼,不想说话了。 “我生日,你心情倒好。” 组局的许恩在从外回来,和刚点好歌准备切入的席勒说。 席勒轻啧,“那可不,咱俩这交情。” 邬柏差点没呛着,神交情?当初也不晓得谁输了一场辩论赛那叫一个耿耿于怀! 许恩在笑笑,“来首生日歌?” 席勒:“呵呵。” 看完全场的邬柏也想呵呵,这俩最近是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宫斗剧? “看着你的照片,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我该用什么字眼,有些事是否改变,那断了线的誓言,离开我的世界……” 席勒坐在茶几上,霸占了两个麦克风,唱得正在兴头上。 许恩在和邬柏喝了一杯,门被推开,服务员微微欠身,楚辞揣着手机走了进来。 “就许少好本事,这两尊大佛什么时候在一个场合出现过。”邬柏嗤笑。 房里的一众青少年全是厮混过的,楚辞名头又在外,见他进来,纷纷起身迎合。 服务员堪堪把门带上,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余菲出现了,有人嘴贱地开口喊了一声,“咱们余大小姐还真是楚哥走哪跟哪哈!”语毕,还吹了声口哨。 楚辞不理会众人打趣,在许恩在旁边坐下,席勒的歌声就穿进耳朵里。 “我想我正在想着你,没你不适应,我想我只想抱着你,你就是唯一……” 许恩在倒一杯酒递给楚辞,眉头挑向席勒,告诉楚辞,“要不你给我来首生日歌?” 楚辞来晚了,也没人敢罚他酒,许恩在这个寿星更不会在意这些小细节,他也就随口一说,没指望楚辞回答。 不想大佬的心思,有如海底针,实在摸不透,楚辞干脆利落喝完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拿在手里晃一晃,问许恩在,“要不给你找个戏班子,来一首探清水河?” 搞得许恩在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又给自己倒一杯酒,有模有样叹气,“得,我是请了俩大爷呗。” 楚辞和他碰杯,记起一事儿,随口提及,“他有女朋友了?” 许恩在耸肩,“没听他提。怎么?楚少爷改人设也开始八卦人间了?” “随便问问。” 楚辞给自己倒酒,心想萧念倒是招人喜欢,而后又无声笑,笑自己闲人没事干,总记起她。 “楚辞~他们灌我酒呢~” 余菲找机会挨着楚辞坐下,声音自带了好几条波浪线,嗲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许恩在和邬柏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欧阳复拿着一瓶白兰地过来给楚辞满上,闻声嗤笑,“楚哥什么酒量,你就该是什么酒量,我们楚哥喜欢玩得起的。嘿嘿,是吧,楚哥?” 余菲笑容僵了僵,完全没想到欧阳复在有这么多外人的场子里也这么不给她面子。 于是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入喉,余菲缓了缓这才对欧阳复道:“欧阳提醒的对,我酒量太差了,是该多练练。” 欧阳复笑几声,给角落里几个少年使眼色,心想:就这样的人,确实是连给虞美然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楚辞看一眼全程只留给他一个背影的席勒,和许恩在碰杯,一杯白兰地下肚,连脸色都没变一下,道:“走了。” 欧阳复喊人,“诶!楚哥,你才刚来就走?!” 余菲也喊:“楚辞?你等等我!”因为起身太匆忙,脚拌到桌角,惯性使然,余菲又跌坐回沙发里。 楚辞却突然停下脚步,他转过身看着余菲。 现下包房里的人心思却诡异的相同,全都在想:楚辞停下了,为了等余菲?这是真喜欢? 很显眼,余菲也是始料未及,愣了一瞬间,很快反应过来,面色逐渐激动。 刚起身,步子刚迈出去,却听见楚辞冷冷淡淡的话语,他说:“以后别跟着我。转账两清。” 席勒刚觉得包房里静的一比,刚关麦,正好赶上楚辞的“分手费”现场,于是又开了麦,吹了个口哨,他说:“啧,不解风情。” 楚辞眼神都没有分给席勒一下,干净利索地离开。 席勒嗤笑,觉得无趣,给许恩在一个眼神,对邬柏说:“走吧,干嘛呢?留这嗑瓜子儿呢?” 三人前脚刚刚消失,欧阳复后脚就开始起哄赶人了。 “怎么,余大小姐是准备在这里给我们当陪酒小姐?那也行,来来来,我看你们谁没开过荤的,让我们余大小姐给你启蒙一下。” 欧阳复黄腔是开口就来的,完全没有给余菲留一点面子。 “这不好吧!我们可不敢用楚哥剩下的!” “怎么说话呢?人楚哥可没碰她,看看这大冬天的,这白花花的肉哟,嚯,要的上去领啊!” 余菲还站在沙发边上,耳朵里尽是难听的嘲讽,眼睛瞬间就红了,披上外套,三步并做两步,离开了包房。 许恩在清清嗓子,挑挑眉头看向欧阳复,欧阳复不在意耸肩,招呼大家继续玩,倒像是今晚上这场子的主人。 坐下给自己又倒一杯酒,冷哼,他们这些人,从小便懂八面玲珑,混是混,该明事理也绝对不糊涂,余菲的余,在他们圈子里,永远只会是多余的余。 楚辞回到家,楚老还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楚方舟已经不在了。 楚老一把年纪了,鼻子也灵得很,忽略楚辞身上浓厚的烟酒味,故而装模作样捏一把腰,道:“哎哟,人老咯!下楼遛个弯都能摔倒,还好人家小姑娘好心把我送回家,还给我揉了腰,果然臭小子要不得!小子哪有丫头细心,哼!” 楚辞坐到茶几边,倒了一杯水,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小瓶药,倒腾出一粒到瓶盖上,连同水一起递给老爷子,问老人家,“您老这么碰瓷,老太太知道吗?” 楚老乐滋滋吃完孙子亲手递过来的药,捋一捋不存在的胡子,继续没说完的话。 “那小丫头安顿好我,就回楼上了。呵呵,想当初啊,还以为能得个乖孙女………” 楚辞自行忽略那一声加重音的“呵呵”和一堆老人家朗朗上口的“孙女梦”,就抓了个重点。 小姑娘?楼上?萧念吗? 十二章:找麻烦(上) 那些年少时没能给足的安全感,是一辈子无法弥补的缺憾。----楚辞 周末时间过得飞快,今天校门口热闹,风风光光码齐一排人,付乐咬着一块奶黄包,懒懒散散和两个执勤的小学妹瞎聊。 “你们这儿不行啊,你看看那边路上俩小伙,校服歪七扭八成何体统?啧,待会给记名字,把花名册交给教导主任,好好挫挫这一个两个的新生锐气。” 执勤的两个女同学不约而同看向她,付乐嚼着奶黄包迎着两人视线目光飘远,“咳咳……那啥,我不给你俩添麻烦,这不在这等司机送衣服嘛!不急,大把时间呢!” 付乐小姐姐昨个儿在虞美人家过夜,装备齐全,除了校服。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呐。” 花坛边上,尤浩杵拐杖在啃奶黄包,轻飘飘吐槽。 付乐抱胸一哼,“都说吃人家嘴软,哎呀,这有些人脸皮咋那么厚捏。” 尤浩无所畏惧,下巴一抬,“这以后呢,谁还稀罕你这点猫粮。” 付乐看过去,萧念从路对面不疾不徐走过来,手里还有一袋东西。 执勤女同学和一排被付乐扣下的衣冠不整的同学们纷纷献上吃瓜礼,一个个眼睛直接锁死某浩和事发女主角身上。 萧念不明所以,直接越过八卦男主角走到付乐面前,付乐眼睛亮了,围观群众一致移开目光,耳朵高高竖起。 萧念:“新品,拿了几款给你们尝尝。” 付乐:“哇哦!一定特好吃!” 尤浩:……呵呵。 围观群众:嗯?说好的按照剧情走呢? 十月第二个星期,萧念正式校园生活。 九班氛围比想象中更紧张,上课做题学习,下课几乎没人离开教室,都在争分夺秒写卷子、复习。萧念这个空降的,倒成了另类。 有个成语叫无中生有,没事找事。 事情起因是在大课间,萧念去洗手间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据说是楚辞女朋友的女同学,以及她的小跟班们。 小姐妹二号:“转学生,萧念是吧?” 这话自然不是正主说的,余菲抱胸在一旁打量。 “有事说事。” 萧念记得,KFC那晚,余菲跟楚辞在一块,不过,是不是女朋友不得而知。 小姐妹一号:“哟,挺横。别以为讨好虞美然和付乐就能目中无人,在洛川,你什么都不是!” 这种过家家似的警告,萧念好久没听见了。 “哦。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小孩子才玩口头警告,萧念目不斜视路过余菲,被她拦住,她说:“席勒知道你和他在一起,还一边和尤浩暧昧不清吗?” 余菲哼笑,小姐妹随即拿出转学那一日,篮球场上她递糖果给尤浩的照片来,余菲自以为抓到把柄,又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冷不丁对上萧念的视线。 萧念所有五官拆开看,数这双眼睛最为寻常,可一旦这双眼睛落在你身上,你会感觉到压迫,像猫准备扑人时,一对瞳孔紧紧盯着你不放。 萧念抬手,余菲不自觉向旁边退开,这反应,让萧念嘴角扬起些弧度,她食指微曲推一推鼻梁骨上的眼镜,轻声说:“你可以试试,看看他信你还是信我。” 待人消失在拐角,余菲才回过神,后知后觉被耍了,那几个小跟班看情况不对,立马上前溜须拍马。 “菲菲,你犯不着生气,她不配!” “就是就是,脚踏两条船的货,迟早掉海里。” “不像你,楚辞到哪都带着你,和她不是一个档次!” 前面的话余菲听得好好的,听见这最后一句,又想起九天的种种,火气瞬间又上头了,甩开那人的手,“闭嘴!吵死了!” 事情爆发于最后一节早课,洛川周一最后一节课,是教职工大会,老师不在,学生自习。 萧念正连麦听课,冷不丁跳出来几条群消息,群名字叫:洛川新传。 一张图片,是她早上打包的那几款新品,此时被摊开放桌上,旁边还有一堆吃的。 虞美人:呵呵,我就抢到一块芒果班戟。 又附上一张图,空空如也的桌面。 是虞美然的消息,她的头像是一张剪影,名字和她本人一样飒爽直接。 乐酒:手慢怪谁? 你浩哥:同上。 萧念看得一笑,打开对话框回复。 萧念:喜欢就好。 高三六班教室,可热闹得很,正开了大屏幕看电影呢,当然也有带耳机学习的,不过实属吃东西的占了大片。 付乐和尤浩正眼神厮杀,虎视眈眈瞅着最后一块花生碎肉松卷,虞美然索性拍视频发到群里,说道:“来,抢到就是赚到,请二位开始表演,” 庄正在一边划重点,不时抬头看看。 电影到高潮,朱晋朝后一靠,随手一拿,肉松卷到了嘴边。 付乐和尤浩齐刷刷看过去,眼神杀一个比一个精彩。 虞美然乐了,悠悠吃掉最后一口芒果班戟,在群里发消息。 虞美人:啧,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呐。 这边萧念在教室看手机也可以想象那边的热闹景象,眉眼间不自觉染了笑意。 “同学,有没有看校规校纪,上课期间,一律不能玩手机。” 萧念头顶落下阴影,一个穿着改版校服的女同学不知何时站在她课桌旁,九班同学一个个低头不语,后门也站了几个身穿改版校服的女同学。 “手机没收,下课到学生会来拿。” 那女生手伸过来就要自取,萧念这会看见了她胸牌的名字:蓝琳。 萧念用那只拿手机的手摘掉耳机,蓝琳落了空。 “现在知道了。” 萧念轻描淡写,抬眸看着蓝琳把手机揣进自己兜里,然后有模有样整理起桌上的笔记,不再搭理桌旁的人。 蓝琳吃瘪,站直身子,居高临下说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按照校规校纪办事,你是觉得这规矩有问题是吧?” 萧念:“据我所知,九班是特例。” 付乐说过,九班是个特殊团体,每个年级的九班都是莫得感情的上分机器,还说,之前庄正也在这个各科成绩都是A+的班级里,后来因为一点小事转班了。 由此可见,这些个莫得感情的九班里,未必都是洛川的特招生。 蓝琳早料到会有这番说辞,冷笑说:“别人拿手机是网课查资料,你刚才在干嘛,需要我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吗?” 萧念合上笔记本,摘下眼镜随手丢到桌上,视线掠过那些听热闹的耳朵,最后抬头看向蓝琳,“那请问,学生会的你,知不知道校服裙的长度是多少。” 洛川女生校服分季节,两套裤装,两套裙装,蓝琳身上穿的是秋天的百褶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要不是开大会,洛川一向主张自由校服制。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想必是群里又有新消息,萧念想,余菲似乎是和虞美然有过节,看她不顺情理之中,眼前这位,是受了哪门子挑拨,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 十三章:找麻烦(下) 我以为他是来渡我的佛,可最后他成了我心里的魔。----萧念 萧念从小就没怕过事,她自上幼儿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走偷喝牛奶的保姆,自打那时候起,她就很少喝牛奶。 蓝琳一连被噎,甩手走人,九班得以安静。 只是,班级气氛很是微妙,萧念前桌那个嫌她吵的女同学板着脸回头,语气极度厌烦,说着,“你出去吧,别在这影响大家学习。” 萧念不明就里。 前门一个女孩开了口,“蓝琳不会罢休的,他们稽查队有几个男生,都是混日子的,你要不先回去避避风头,省得惹上麻烦。” 稽查队?用来欺凌弱小的? 高三六班,半节课过去,虞美然听庄正讲课听得昏昏欲睡,付乐和朱晋安安静静观影,尤浩不一样,仰头睡得舒舒坦坦。 错过了课桌里无声震动的手机短信。 再回到九班。 “谁是萧念!?” 后门被人暴力推开,三个挂胸牌的男同学大摇大摆走进来,蓝琳几个女同学悠悠从前门进来,霸占讲台。 “喏,中间那个。” 蓝琳扬起下巴,又在课室里扫视一圈,接着说:“既然都来两遍了,我看就把你们九班都查一遍吧。万一还有某些不服管教的…是吧,李撒?” 萧念懒懒地靠向椅子,关了手机,好整以暇摩擦着手机屏,对上蓝琳挑衅的眼神。 这一连串动作可是惹恼了蓝琳,蓝琳在学校里,仗着自己家里有钱,又有几分姿色,平日里颐指气使惯了。 头一回在学校里遇上萧念这样不配合她的女生。 一个眼神,李撒得令,一脚踢在萧念椅子腿上,还不解气似的,又一脚踹在课桌上,课桌在地上划开一段距离,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前后桌被波及,桌子塔罗牌似的一排倒,动静有些大了。 萧念起身,理一理衣角,嘴角挂上弧度,个子不敌,气场强大。 “手机可以给你,担心你拿不动。” 李撒嗤笑,“哟,这是初生牛犊啊?洛川还没有我李撒动不了的人。” “那就试一试。” 萧念手机被丢抢了去,这会子站在黑板报前,看一群人开始作威作福。 “哟,都说这重点班小姐姐多,没钱有什么,女生嘛,有脸就好了。小美人,叫什么?” 一个把校服穿得歪歪斜斜的男生靠近前排的女生,挑逗着。 那女生厌恶地起身,“别动手动脚的!” “别动她。” 萧念出口,李撒又是一笑,他凑到她耳边,暧昧地呼气,“怎么着,同学爱啊?” 这一靠近,让萧念有了个新发现,视线在他脖颈上的纹身流转,慢慢悠悠吐出一个字来,她说:“滚。” 话一出口,又得蓝琳一声喷,“装什么逼?!” 把校服穿得歪歪斜斜的老三,笑得流里流气,“小美人儿,惹了我们琳琳在洛川可不好过的!” 萧念出口冷冷淡淡,“是吗?你是谁,龙华的狗吗?” 就近的李撒一愣,随后又笑,“看来也都是混过的,婊子还立什么牌坊?” 萧念笑笑:“蠢货。” “废话什么?李撒,把她拉去学生会。” 蓝琳瞪一眼老三,使唤李撒动手,这时候那前排的女同学再次出声:“学校不是你们家开的,你们不能这么放肆!” “嗤,你这话可激不到我,我可不是余菲那个没脑子的。”蓝琳不屑的说,又扯着那女生胳膊警告,“我劝你别多管闲事,懂?” “你们几个,把新同学请到学生会!” 几个蓝琳的小跟班刚围上来,女生刚才的气势没有了,只好往角落里缩了缩,只是不时看向门口。 萧念多看那女生几眼,再看看周围冷漠的九班集体,心里算计着时间,寻思差不多了。 说时迟那时快, “砰!” 后门被人一脚踢开,所有人抬头去看,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楚辞。 萧念也觉得讶异。 这时,被小跟班围住的女同学远远喊了句,“楚辞?你怎么过来了?” 楚辞无视一众人,瞥一眼萧念,漫不经意靠在门边,最后看向李撒。 “温度不靠谱出了名,你倒是放心求救,” 这话,是和那女同学说的。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洛川成了你做主。” 这话,是针对李撒说的。 萧念这会儿有闲心听听楚辞一副烟嗓发出的威胁,不轻不重两句话,让李撒和蓝琳脸色挂不住了。 “温柔,是老爷子没给你底气么?这么怂。” 温姓很普遍,但如果这个平平无奇的姓和温度,以及楚辞牵扯在一块,那就不一般了。 如果说温馨地产的钦定太子爷是楚辞,那传说中不露面的温家孙子辈分嫡长公主可不就是近在眼前的温柔。 话到这,蓝琳可是白了脸,那老三更甚,畏畏缩缩不敢吱声了。 “我看看是谁这么热闹?”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付乐在前门探出脑袋。 洛川没人不知道,这四人组从来不打单排,果不其然,虞美然缓缓走进九班来,看见楚辞的时候还打了个招呼,“嗯?楚少爷在呢。” 这一次,紧随其后的是杵拐杖的尤浩。 这厮可没那么亲和,拐子一挥,不偏不倚落在老三肩上,“啧,谁家狗在这乱咆?” 老三腿有点软,陪笑,“误会误会。” 尤浩可是一进门视线就黏在萧念身上的,她隔空和他对视,心笑,这才是打群架的阵势嘛。 “我上次是不是手软了?李撒?” 李撒脸色也颇为难看,上回跟人在酒吧喝多,起了口角,尤浩下手叫一个狠。 后门的楚辞轻咳。 还有一次,校外招惹七中女同学,被楚辞用膝盖抵着打,进医院躺了一星期。 “滚。” 楚辞言简意赅。 事情收尾就是这么猝不及防,没人想过九班里大气不出的女学委会是正儿八经的圈里人,萧念也不会知道,从这以后,她多了个同性朋友。 九班的人对萧念招惹来的是非忿忿不平,不知道是谁给告到老师哪去,萧念被喊去办公室谈话。 于是,萧念和前来撑场子的尤浩并排走在一起。 尤浩:“丞哥走了?” 萧念:“没。” 尤浩笑,“难怪你找我撑场子。” 萧念拿出口袋里震动的手机,“千防万防,挡不住老师要请监护人的心。” 尤浩瞅着那来电显示,乐了,“萧姐行啊,监护人号码都改成自个儿的了。” 萧念笑笑,林夏侯也有过叛逆期和青春期,请家长的事情没少干,她那时候经常接到老师电话。 温柔突然追上来了,她喊住萧念。 “同学,我可以给你作证,是她们先挑事!” 萧念转过身看她,难得一见认真,“我叫萧念。” 萧恒说,别人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别人。 温柔也大方回应,“我叫温柔,”而后侧身指着楚辞说:“这是我堂哥,你以后有事可以报他名字,他之前也在洛川上学。” 没想到还有自己事的楚辞停住脚步,远远接受了萧念似笑非笑的目光洗礼。 听见她说:“不麻烦堂哥了。” 堂哥.辞:……… 十四章:转个学 “哥,你早上去哪了?” 七中食堂,欧阳复抬两个餐盘就坐,随口提起。 “洛川。” 楚辞边回答边打开游戏直播间。 “看你走得急急忙忙的,温度又出幺蛾子了?” 欧阳也打开直播间,没注意楚辞抬头,颇为认真询问他,“有吗?” “那是,什么时候见你着急过。” 直播间正精彩,弹幕礼物刷屏,楚辞丝毫未察觉,想起洛川走廊,她说的“不麻烦堂哥了”。 早上温度打电话说温柔有事找,混小子又逃课,这忙落在他头上。 实在稀奇温大小姐上课期间所为何事,微信发消息又没人搭理了,记起今天周一,洛川风雨不改的教职工大会,学生会查考勤的日子。 有一个瞬间,楚辞自己都没发觉,他想的是……洛川对新同学向来微词颇多。 所以再次收到温度微信截图,看见温柔发的“快来”时,楚辞想也没想去了洛川。 “干啥呢哥,这弹幕刷的,看得清比赛吗?” 欧阳夹菜的时间,出声提醒对面的人。 楚辞回神,关掉弹幕。 他想,最近少回静和为好,省得大家不自在。 洛川食堂,付乐靠在沙发里,正在研究对面刷题的小小少年,懒懒吹起口哨,小少年抬头,望着她颇为不解。 “斐斐啊,交女朋友了没呀?要不要姐姐给你介绍一个?” 小少年睫毛轻眨,无辜懵懂似只小鹿。 虞美然抿唇笑。 付乐得寸进尺,半个身子越过去,压住少年的书本和他对视,眨一眨眼睛道:“姐漂亮不?” 那少年这会有了反应,颇为荒乱看向一边看戏的虞美然,被付乐强行板过脑袋,少年呼吸灼灼,脸色慢慢烧起,小声回答:“漂亮。”说完耳根子都是红的。 “哈哈,真乖!”付乐坐好,朝虞美然眨眼邀功。 虞美然笑叹,“就你行。” 少年大名虞斐,虞美然胞弟,十五岁的小天才。 朱晋庄正提两大袋子外卖回来,“还没来呢?” 虞美然摇头,付乐可不担心,拿出手机,上面百度页面赫然是林丞夏照片。 朱晋:“怎么着,你追星追到财经报刊上了?” 付乐:“不不不,这位,咱小姐姐她哥哥。火锅那天人兄妹俩一起逛街呢。” 庄正:“我记得那乔文桀家世挺好,既然认识,萧念在景州家世应该也不差。” 朱晋:“我都快忘记这哥们了。” 虞美然:“听说,出国了。” 付乐啧,“来了。” 尤浩和萧念姗姗来迟,付乐问:“怎么样,几千字检讨书呀?” 萧念看一眼虞斐,这才说:“转学吧。” “转学?” 几人一致问出口。 虞美然拉她坐下,先介绍:“我弟虞斐,他不爱讲话,不用管他。讲讲怎么回事。” 尤浩有些不高兴,他刚才就在外边,里面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九班班主任是个不折不扣分儿迷,从来只看重成绩,本就对萧念的空降不满意,可学校安排,哪里由得她反驳,这下逮到萧念错处,可不就急吼吼把人往外推嘛。 说什么,“既能有人让你从景州转学过来,转班更是轻而易举的小事了。” 至此,尤浩才算想明白,萧念哪里是让林家人帮忙办理的转学籍,分明是两头说两话,这边说是林家帮忙,对林家那边只怕说的也是让龙翔帮了忙。 “不是这里容不下我,是我不想将就了。” 萧念笑着和几人解释,垂眸那瞬间却想,她低估了自己对学校的厌恶。不过也是人性本该如此,冷漠利己。 尤浩看着她谈笑,像是看见那个华贵宴会上和人推杯换盏的龙翔。 尤浩不开心,几人都看出来了,萧念也知道来食堂这一路,他的沉默是为何。 想到这,她也沉默。 付乐眼珠子一转,拉着萧念胳膊提议:“诶,晚上去酒吧街坐坐?萧念,可以吗?” “好,”萧念给尤浩夹了一块红烧排骨,“你也去。” 尤浩看着那块排骨,得寸进尺,“不够。” 萧念干脆把盘里的排骨都给了他,看他一言不语吃饭,说了一句,“我现在什么都能吃,百无禁忌。” 尤浩顿一下,拿过那碗紫菜汤,终究是什么话都没说。 是百无禁忌吗? 日子是简单的,生活也是。复杂的是我给你一块面包,你却惦记我口袋里是不是还有糖果。 晚上七点三十分,城北酒吧街。 几人在欧阳复酒吧小酌,这酒吧一向冷清,服务员都只招了一个。 虞美然介绍,“这家铺子主人叫欧阳复,在七中上学,高三九班…” “和大佬一个班!”付乐抢答。 虞美然耸肩,“我想说的是,如果七中在你考虑范围,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朱晋:“听说那副校是景洲人。” 萧念却抓到一个重点,“你怎么知道我是景洲的?” “之前在景洲…”“萧漂亮,陪我去那边坐坐。” 朱晋的话被打断,尤浩拉萧念往前走,莫名其妙还被人记一眼警告。 付乐眨眨眼,“可能是不想提起姓乔的让萧念惦记。” 朱晋摊手,“勉强接受这个说法。” “你最近很不会聊天哦八戒。”付乐追上去。 朱晋:“我怎么你了?” 付乐:“中午你和老庄就好奇人家家世,你们不知道女孩的故事不可以轻易打听吗?” 朱晋:“行,我说错话行了吧!” 付乐笑着点头,“孺子可教也!” 萧念被拉到一边,还没开口,尤浩直接转移话题。 “记忆里,有很长一段日子,吃不饱穿不暖,那时候城南还没有湖心公园。” 萧念看着他没再追问。 “我从小是他带大的,他可没有萧恒那样的好心思,人冷冰冰,又阴晴不定,我被他打着长大的。” 尤浩吸一口烟,沉长地吐出白雾,萧念盘腿坐下,身子骨懒懒散散靠向水泥墙,给自己开了一罐啤酒。 “有一回我记得,被打狠了,咬牙离开南巷,我当时想,孤儿院也比这好千百倍,一口饭,哪都有得起。” 萧念偏头看他,“他为什么打你?” 尤浩这次笑着掐了烟头,看向萧念,告诉她说:“他两天没回来,家里早没吃的了,暖气也早早断了,我去巷口小卖部偷拿了一块面包。刚吃没两口,他回来了,后头跟着小卖部老板娘。” 两人对视,不知道哪里来的风,沙子一时间迷了眼。 再没人讲话。 付乐杵在栏杆上,嘬着棒棒糖,问虞美然,“你说他们在说啥?” 虞美然抬眼看去,“讲过去的故事吧。” 付乐歪头看向尤浩的方向,小小叹口气,“从来没听一霸讲过他的事情,要不是知道他住江景房,看他平时那样子,我真以为他学费也是众筹来的……啊,谁打我!” 朱晋从后头冒出来,作势又要打她,付乐抱头瞪他。 “别站在你的角度看别人,这世上多的是人达不到你的起跑线。”虞美然揉一揉付乐的头发。 朱晋:“就是,让你没事多给社会做贡献,别整天抱着你那些杂志漫画书刊撒欢。” 付乐撇嘴,“所以我每天给尤浩带早点了!关爱空巢儿童,从我做起!” 朱晋笑开,“还挺会用词。” 两人拌嘴吵架,虞美然免疫。她看向萧念,记起她说的不将就。 虞美然这辈子最难过的,有两件事,母亲去世的时候,还有父亲唯一一次的不信任。 她搬出来独住,离开家,离开父亲,她曾在冷清的房子哭泣,想着母亲如果在世,她现在一定是最幸福的人;也曾在酒吧买醉,企图赶走上头的难过,直到那一次邻城地震波及雨城,房子轻晃,她跟人流往楼下跑,看见逆人流赶来的父亲,楼梯口狭窄拥挤,父亲的怀抱却是温暖宽厚的。 难过很多,再多也是调味剂,她身后,总归是有让她骄傲往前的底气。 “每个人的快乐不一样,遭遇也千奇百怪。”尤浩这么和萧念说。 “是我太弱,倒下就没勇气爬起来。” 萧念呵笑,这么回答尤浩。 她曾以为萧恒是渡她的佛,不曾想他成了她心里的魔。 更以为她那位母亲是努力就捂得热的石头,怎么知道,到头来,是她纵得她一次次给自己扎刀子,让自己一身狼狈,鲜血淋漓。 尤浩:“你知道,我们日子怎么好起来的吗?” 萧念:“因为阿恒给你们起始资金,让他有本金开疆扩土。你总这样说…” 尤浩抢了她的啤酒罐,认认真真和她讲,“我很感谢恒哥,也很感谢你。” 所有人都讲萧恒如何如何,讲他的好,说他把萧念宠上天,不过是以心换心罢了。 假如小萧念当年口袋里还有糖果,萧恒未必见得倾其所有护她无忧。 就像当年那人如何打骂尤浩,尤浩还是回了城南。 风大雨大,是那人让尤浩有了家。 这晚上,萧念醉了,尤浩把她送回静和,北淼已经在大门等候多时。 一年不见,北淼还是那副冷冰冰的嘴脸。 尤浩都快要走时,听见她这么说。 “下次别纵小主子喝酒。” 尤浩转身,难得从北淼嘴里听见有烟火气的话。 他看着她点头。 夜风瑟瑟,路灯下,尤浩特想来一根烟,感叹现在的日子多么安逸。 北淼心这么冷的人也会心疼,所以,萧念的好与不好,都是后来的事情。 十五章:梦 电梯上升,萧念突然睁开眼,其实醉得并不严重,只是不想听尤浩罗里吧嗦讲道理。 只是,她很想知道十六岁发生过什么。 北淼觉察到,主动退开半步,她知道小主子酒量,也知道,这年以来,小主子很少在外边买醉,情绪越来越内敛。 萧念:“我以为,你又要消失一段时间。” 北淼:“休假。” 萧念:“我很久没闻见跌打药酒的味道了。” 北淼:……她洗过澡,真的。 隔两个月就要消失一段时间,萧念对这“休假”向来没信过。 电梯到达八楼,北淼先出去,萧念走在她后头,听见她问:“我十六岁很糟糕吧。” 北淼止步,像之前很多次一样回答:“除了不太清醒,一切都很好。” 萧念连笑都懒得装了,直面她视线,和她说:“可我记得,阿侯为什么会站到高台上。” 北淼沉默。 又是沉默,每一次都是沉默,萧念错开她回了家。 回到家里,打开灯,脚边传来毛茸茸的触感,还有细微的“喵”声。 卷成一团的灰色猫,懒懒散散眯眼看向她,而后又合上,那模样,分明是因为被吵醒而不满。 把包包随手放在玄关处,抱起猫,放到客厅角落的垫子上,又揉揉那一身顺滑的毛发,这才去了卧室,客厅恢复安静。 “小蠢货,是让你求解,不是给你权利在试卷上乱涂乱画!这么笨,完全没有被我这个学霸感染!” “不学了不学了!把这几个字母拆开,我可以组好几个单词了,为什么一定要求解?它们在一起不和谐就分开好了,为难我干嘛!” “呵呵,行,好志气!考试的时候你也这么和监考老师说好了,看你挨不挨揍。” 绿草如茵的园子,风和日丽的天气,凉亭石桌上,一男一女凑在一起,桌上摆了一堆书,两杯橙汁。 两个人都穿着家居服,同样的白T加休闲裤,可爱的地方在于,白T上各自印着一只大眼萌猫。 女孩有一头柔顺的长发,还有一双澄净的水眸,她双颊红通通的,两个牙齿咬着下唇,似是在泄愤。 男子边笑边捏捏女孩的鼻尖,笑道:“不气不气,是哥哥不好。念宝最聪明了,英语法语说得溜溜的女孩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女孩子会说话就行了,不用学什么物理化,咱们应付应付考试就行!” 女孩子眼珠子一转,视线相撞,男子惊觉不好,可已经来不及收回手,被女孩娇嫩的手抓住,张口一咬,手背上多了一道牙印,还有残留的口水。 女孩得意笑笑,放开手,起身挪了个位置,熟练转着笔,一边思考卷子上的试题。 男子无奈笑笑,习以为常。 床头壁灯散发出柔和的暖黄色光线,萧念蜷起身子,眉头突然拧起。 风和日丽很短暂,萧念开始梦魇,梦里有一个女人和女孩子。 雷电交加的雨夜,女孩穿着睡衣,赤脚跑下楼,泪水糊了一脸,视线紧紧锁着面前脚步不停的曼妙身影。 “妈!妈!别走!” “妈!等等我!” 女人闻声头也不回,反而加快了脚步,一路穿过园子,打开铁门,伞被雨水打得叮当作响,模模糊糊可见不远处停着一辆车子,车灯成了这雨夜里唯一的亮色。 女孩没有打伞,全身湿透,头发贴在耳畔,脚下泥水泛滥,狼狈不堪。 不再哭喊,奋力往前跑,堪堪在女人打开车门落座之时,追上了女人。 女孩拉着车门,“你要去哪里?我以后不跳舞,不弹琴了…什么都和你讲,你别走,好不好?” 女人面色清冷,只冷冷淡淡瞥一眼女孩,继而伸手,关上车门,只留给女孩一句,“开车吧。” 女孩伸出一半的手,留在半空,希冀不在。 引擎声响起,女孩追赶着车子拼命拍打窗口,声声喊着“妈妈”,车子启动,女孩很快追不上了,远远落在车后,眼睁睁望着车子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女孩跌坐在地,像失了神的布娃娃,再无生气。 冗长的画面,惊得萧念猛然起身,被子滑落在地,背后冷汗涔涔。 白昼闪过,床上的少女脸上毫无血色,湖绿色的眸子,在这寂静夜里显得有几分诡谲。 “下雨了,看看这天气,多像萧恒死的那天,也像极那女人抛弃你的那天,放弃吧,这个世界太肮脏了,闭上眼睛,闭眼就是永恒,那里有萧恒,有风和日丽……… “杀了她!杀了她,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把欺负你的人统统踩在脚底下!我们不需要软弱无能只会退让的人!” 脑子里像在播放一场闹剧,两道声音混杂,伴随着又细又长的尖叫,一会儿歇斯底里,一会儿诡谲得冷哼。 萧念呼吸声越来越沉重,面上的表情一会儿乖戾张扬,一会儿又变成泪眼婆娑的小可怜。 萧念倒在床上,抱着头蜷缩起身子,头疼欲裂,痛得没法叫出声,面目在静谧夜里狰狞可怖。 大雨瓢泼,窗外树影婆娑,屋里的风铃声清脆叮当,以及床上抓紧头发苦苦挣扎的少女,这一切在这漆黑夜里里,像极一副恐怖片场景。 “叮~” 一声极其细微的手机铃声被大雨覆盖,屏幕亮起又熄灭。 北淼冒雨匆匆冲进复式楼,手腕上的心跳监测仪线条仍旧在直线上升。 夜半,九天会所的公寓。 壁灯光线柔和,楚辞俯身在酒柜前的吧台处沉睡,只是模样有些煎熬。 静谧夜晚的医院长廊,尽头是刺眼的红色手术灯,长椅上的男人正襟危坐,神情肃穆。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拐弯处的小少年跌跌撞撞冲到手术室门前,灼烧的嗓子口让他哭不出声儿来,他看向那男人,最终只是归于沉默跪坐到一边。 这时,手术灯灭了,门被推开,小少年恍恍惚惚起身看向手术室,医生拦住他的动作,和长椅上不发一语的男人说:“节哀。” 小少年轰然跪下,眼泪再也止不住。 楚辞睫毛轻颤,最终从梦里惊醒,表情是少有的怔然。 难过是众生百态,可它们有共通点,比如:记忆。 最甜的甜是回忆,最疼的疼的记忆,回忆里的甜沉淀变成苦,肆无忌惮在心里乱闯乱撞。 十六章:贴吧事件(一) 一起长大的小姑娘,怎么允许她被流言中伤。——尤浩 机场检票口,两手空空的楚辞站在队伍里和周遭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目的地是景洲。 楚辞想,梦到的人,就该去看看。 静和小区,萧念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凝视天花板,直到,一只灰色的猫从门口径直窜到床上。 “喵呜~” 小爪子踩到萧念身上,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向发呆的主人,细细叫出声儿。 萧念几乎是习惯性伸手揉了揉毛茸茸的猫脖颈,“早…萧橙。” 嗓子干哑,刺痛得厉害,萧念习以为常。 若无其事起身靠坐到床头,把萧橙抱在怀里,给它顺毛。 动物天生对血腥味敏感,萧橙抬起脑袋,拱了拱萧念掌心。 手心有一圈绷带,指尖还有些擦伤,萧念不在意地移开视线,关掉台灯,下床拉开窗帘。 下了一夜的雨,窗外空气阴凉。 萧念闭眼狠狠吸了一口凉气,睫毛颤了颤。 总有人说猫难以取悦,不管你努力不努力,它都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可很久之前,有一只猫为了饲养员,收起利爪,藏起獠牙,收起了所有尖锐。 很多事情,想得麻木了也不会释然,伤口会愈合,疤不会。 雨城飞景洲,三个小时。 人活着就该是一场绚烂的旅行,才能不虚此行。 小雨淅淅沥沥,楚辞撑伞,捧了一束百合花走进墓园,发现母亲的碑头,放了一束香水百合,像是留了几天的,花瓣已接近枯萎。 楚辞看向碑前的照片里,女子头发盘鬓,笑容温婉,他弯腰把花放下。 “妈。” 气音儿似的,在雨幕里轻轻消散。 温岚是土生土长的雨城人,从小热爱音乐,尤其喜爱钢琴,大学毕业出国进修后留在了景洲。 “我喜欢这儿,这里的人文,这里的氛围,景洲连雨都是温柔和煦的。” 这话,是楚辞在母亲年轻时候的日记本里看到的。 那时温岚在雅利大学任职音乐老师,也不时会做一做公益,组织着团队四处走,那一年在古水镇出席一年一度的桃花节,遇见了楚方舟。 烂漫娉婷的女孩子,喜欢也勇敢,和热爱的音乐一样,一腔热忱,终是打动冷冰冰的军人心。 故事灿烂,以至于,收尾总是出人预料吧。 楚辞从小懂得身居要职,在其位谋其职的道理,爷爷说,母亲说,长辈和身边的人都这么说,所以有一个军长父亲,他也曾何其骄傲。 直到母亲从手术室推出来那一刻,他的好父亲说“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他抬头仰视居高临下的父亲,高高在上的轻描淡写,似乎母亲的死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琐事。 楚辞时常会想,究竟是不爱了,还是从未爱过,从未爱过所以才常年在军营里不回家吧。 雨势渐大,楚辞喉头哽咽转身离开,眼眶红透。 已故的人安息,不该还被人间百味烦扰。 出租车还在墓园外侯着,见人来,问了句去哪里,而后熟练操作拉上挡板。 死亡是场轮回,就像那些当初出席你葬礼的人一个一个也会故去。 另一边的雨城可是热闹。 洛川大课间,尤浩去小卖部找吃的,结账的时候听见两个女同学讲八卦。 这八卦不紧要,重要的是,主角是萧念。 那两个女同学拿手机讨论得有模有样,不知道谁在贴吧上晒的照片,萧念在酒吧喝醉。 标题可是醒目得很:爆料!中学生酒吧买醉,和调酒师暧昧不清! “知人知面不知心,看她清清纯纯的,没想到是这种人!” “我还看见她脚上有纹身呢!” “是吗?” “我就坐在她前面,看得清楚,用红绳盖着的。” “哦哦!她今天好像没来上课诶,你说……” “切,谁知道呢?” 这些话,一字不落全进了尤浩耳朵里。 女同学结账完出来就看见尤浩在看着她们。 “九班的?” 都知道尤浩的外号,却从未见过一霸的蛮力,只是这会儿见尤浩那冷冷的目光和问话,两个女同学怕了。 “觉得我不打女的?”尤浩靠近,无视老板娘和周遭目光,放大声音,“我可不像楚辞怜香惜玉,我不高兴,管你男人女人,照打不误。” 小卖部面积不算大,该听见的都听见了,尤浩瞥一眼那两个女同学,转身离开。 六班今天有小考,班里静悄悄的,都在复习,尤浩沉脸坐下。 一路翻看贴吧,大家跟风跟得热闹,贴吧主来了篇帖子就没了动静。 而后想到什么似的,拐着脚又出去了。 前排的姑娘看他走了,朝后给付乐丢小纸条,付乐正和晦涩难懂的文言文搏斗,火气也是大,冷不丁一团纸糊到脸上,小眼神那叫一个杀气满满。 抬头一看,班长许愿冲她挑眉,示意她看手机。 付乐憋了一口气打开手机,看见许愿给她发的帖子链接,点进去一看,火气瞬间上头了。 一拍桌子,“谁丫的不长眼又挑事儿?” 班里人纷纷抬头,虞美然问:“什么事?” 付乐把手机丢给朱晋,一边让她看手机,“有人说萧念在酒吧和调酒师暧昧不清!气死我了!” 虞美然看完,放大那张图片,糊是糊了点,确实是萧念没错。 朱晋却说:“Ruffian hero。” 虞美然点头,城南独一家的酒吧,去过几次也就混了个脸熟。 说来也有意思,Ruffian hero能耐啊,在城南不倒,甚至还是开在地下,这城里多的是唱吧和会所,可酒吧开业,开的也都是清吧,像都在拥护着这一家酒吧似的。 “尤浩呢?关键时刻他人呢?!” 付乐气呼呼找人,守后门的体委发话了,“出去了!沉脸回来,沉脸又出去了。” 体委又道:“有什么误会吧,萧念不像这种人。” 体委白安,正是篮球赛那天扶尤浩去医务室的男孩。 “好了,你先坐下,别打扰大家复习。”虞美然安抚着。 付乐气鼓鼓坐下,在贴吧上开了篇新帖,手指头神速操作,搞好文案和配图,发送成功。 还没来得及和虞美然讲,门外跑来别班的同学,大呼,“不好了!一霸在二部和人打起来了!” 十七章:贴吧事件(二) 几人赶到高二的时候,走廊上已经挤满人,全堵在五班门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让让!让让!” 白安人高个壮,喊了几声开路。 一部分高二的看见是虞美然,纷纷让路,人群疏散些,付乐马上窜到前边去。 尤浩和李撒两人扭打在一块,谁也没手下留情。 ”一个装清高的女表子,勾三搭四被拍到就恼羞成怒?我呸!” 李撒被尤浩压在地上,涨红脸接住尤浩拳头,嘴里还振振有词。 尤浩左拳来个幌子,另一只胳膊肘猛地落在李撒肩上,李撒大声呼痛。 “狗嘴吐不出象牙!”尤浩冷笑间,一拳头落在李撒脸上。 李撒吃痛,手使劲儿抓住尤浩受伤的脚踝,用力反扑,企图压倒尤浩。 尤浩从小打的架比吃的饭还多,自然不会如他的意,抓住他的校服领,再次把他压制在地。 又一记拳头要落下的时候,庄正和朱晋一人一边把人给拉起来了。 “冷静!” “别冲动!” 付乐也马上安抚,“冷静冷静!你想想萧念,你为她打架,她不高兴咋整?” 虞美然透过窗,看见里边哭唧唧的蓝琳,被那群小姐妹正安慰呢,心下了然,肯定是尤浩找人理论来了呗。 李撒也被几个跟班扶起来,面红耳赤又吼道:“你他妈有种再来!” 这边尤浩二话不说,气势汹汹就要上前,“老子怕你是狗!” 朱晋和庄正死死拉住人。 虞美然在一边,冲着李撒就是一脚,一脚跟踩在李撒脚上。 然后说:“闭嘴!” 李撒这会叫不出来了,脚背痛感直戳泪点。 “还不滚?” 虞美然凤眼一挑,看向那几个跟班。 付乐忍笑看向被人连拖带拽离开的李撒,又瞅瞅虞美然,眨眼心想:李撒该庆幸美人在校期间不穿高跟鞋。 “教导主任来了!” 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这会儿是没有一个人看热闹了,大家自觉散开。 楚辞回景洲,有一个固定站点,找陆子骞。 而陆子骞非常荣幸请这位爷吃了顿食堂。 “哭了?”陆子骞打趣他。 楚辞淡淡看他一眼,给个眼神,自己体会。 “行行行。来来,喝瓶奶,哥给你一点疼爱。” 说着把桌上的牛奶推过去,旺仔牛奶,那崽睁着大眼睛正正对着楚辞。 楚辞放下筷子,动动手腕说:“几个月不见,你小子皮痒吗?” 陆子骞后倾,做个闭嘴的动作。 吃了两口饭,陆子骞抬眼看他,“那啥,你和那谁怎么样?” 楚辞头也没抬吃得自在,“谁?” 陆子骞:“萧念啊。” 楚辞抬眼看他,“什么怎么样?” 陆子骞笑了,“你大爷玩儿呢?跟你说正经,你没找人家道谢?” 楚辞把碗里的番茄扒到一边,说道:“转账。没了。” 陆子骞:………行,这很楚辞。 余光里食堂门口乔杉出现,起身朝她挥手,“杉杉!” 乔杉抱着餐盒小跑过来,惊奇道:“稀客啊哥!” 楚辞神色淡淡“嗯”一声。 乔杉坐下,打开餐盒,挖了一勺鱼香肉丝到楚辞碗里,“吃吧。补充补充营养。” 陆子骞看戏状。 楚辞终于抬头,“乔文杉,你是不是欠收拾?” 乔杉有恃无恐,“我怎么了?这不是来自我对你的疼爱嘛?” 陆子骞憋笑。 楚辞:“死丫头。” 乔杉:“哼。” 乔杉吃了一口饭,想起来问:“萧念怎么样了?” 楚辞不说话。 乔杉看向陆子骞,陆子骞原话照搬。 “你怎么这样?人家救了你,没人情味!”乔杉不太满意。 陆子骞:“啧,你人小不懂!吃饭吃饭,下午不还有小考吗?吃完去复习。” 乔文桀和萧念那晚是小范围事件,除了几个长辈知道,谁也没再提及。 午饭结束,雨也停了,楚辞去了一个地方。 公交车需要倒三次的老城区,比郊区还偏僻些,雨已经停了,楚辞拐进巷口,在最深处的一栋老式建筑前停下。 和一路上那些老房子不太一样的是,这栋房子的墙面重新刷漆处理过,房檐也做过防雨措施。 楚辞输了几个数字,推开门走进去。 景洲冬季阴天多,扑面而来潮湿的霉味,一室一厅的房子,一览无余。 楚辞走过去打开窗户,顺手把窗台那两盆早已枯死的植物拿进来,随手放到简易搭造的四方桌上。 屋里陈设很简单,进门左边有个洗手台和煤气灶台儿,右边摆着一张床和陈旧的衣柜。 温岚出事那一年,楚辞曾一个人在这里渡过三天两夜。 这几年,楚辞陆陆续续给这房子做过改动,动过房顶,修过门,防护措施一应俱全,屋里屋外也重新粉刷过,唯独没有动过这些屋里的陈设摆放。 楚辞走到床边坐下,揭开白布,床头的两个枕头修修补补,显然是上了年头。 有些事情,不是念念不忘,只是偶尔想起,会笑,原来自己记性还挺好。 可能是一起在夜里听过故事,互换过心愿的人总会记得久一些吧。 雨城洛川。 萧念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放学时间了,看着整整齐齐走出来的五个人,一时间,不知怎地,感觉心里暖乎乎的。 “你们谁告诉她了?” 尤浩打架的时候横得一批,现下看见萧念有些从心。 “哪能啊!这点破事。” 付乐砸吧嘴,撕开一根棒棒糖。 虞美然:“是温柔吧。萧念来这两天,就认识她一个。” 付乐呵:“失策了。” 萧恒说,他这一路很幸运,得运让她看中领养回家,有幸结交很多交心的朋友。 片刻后,几人迎着萧念去了洛川小公园。 萧念开口就是一句,“你对轮椅有什么特殊爱好?” 尤浩不屑地笑笑,“那种弱鸡我还没放在眼里。” 萧念“哦”一声,踢他一脚,尤浩倒吸凉气。 付乐乐滋滋看热闹,不忘正事道:“我让虞斐去查ip地址了,他还没回复。” “查到了。” “查到了。” 尤浩和萧念异口同声,两人相看一眼。 萧念:“是余菲。有天晚上她和楚辞在Ruffian hero喝酒看见我了。” 有些事情能概括就不用具体,萧念自动省略余菲撺掇蓝琳找自己麻烦的事情,起因也很简单,因为那天在厕所她无视了她的警告,让她不高兴了。 小孩子的把戏罢了,不过她不太喜欢有人一次两次挑衅她。 付乐愤愤地咬碎棒棒糖,“真丫的手闲!” 虞美然看向萧念,“你打算怎么玩?” 萧念勾勾唇,“礼尚往来不礼貌,加点彩头。” 当天傍晚,洛川贴吧又多一篇有图有真相的帖子。 标题是简简单单两个字:回礼。 配图是余菲在酒吧和人贴身热舞照片,还有一段小视频,楚辞的“分手费”名场面。 付乐一边感叹萧念牛掰,居然查这么深,而且动土动到大佬头上,一边手指飞快转帖,神色之间那叫一个兴奋和激动。 另外,虞美然转发付乐早晨的帖子,付乐写了个一百字小作文,大概意思是我圈里的人,才不会人品有问题,配图是大家一起吃火锅的照片。 虞美然难得一见也发了帖子,放了一张几个人在欧阳复酒吧的合照,配文是:小美人儿。 付乐又是第一个转发的,配文:是小姐姐吖! 接着庄正几个人纷纷转发,此举一出,贴吧又炸了,这妥妥的集体护短啊! 六班同学无处不在,在每个转发贴里都留了一致评论:哇哦!精彩! 虞美然念高二的时候,六班那可是妥妥的霸王班级,上集齐了学生会会长庄正,下有稽查小队长付乐,中间还有几个学会分部的成员,妥妥的人生赢家。 不同的是,那时候付乐把稽查队管理的有模有样,和各班级相处也相当融洽友好,所以才能被赋予“洛川百事通”的称号,妥妥的团宠干部。 这跟风的事情,学长学姐做起来可是毫不费力,评论分分钟盖过那篇爆料。 这一个两个举动一出,余菲可是受到群嘲,总之欢乐得紧! 再晚些时候,贴吧话题从“萧念暧昧”到“余菲被分手”,现在被置顶的帖子是校学生会的,内容如下:考虑两次事件都和稽查部有关联,宣布稽查大队暂撤,洛川只有纪检部! 学校贴吧里乱了天,那条爆料的帖子也被封号撤下了。 十八章:可爱的小怪物 原来在我还不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个早熟的小怪物了。——楚辞。 楚辞靠在床头,做了一个梦。 暗沉的环境里,只有一束从手电筒里发出的微弱光束。 “楚觐辞。” 清脆的女孩声音在房间里显得突兀。 “…你…是谁。” 半晌,房间里又传来一种声音,嘶哑的,无力的,甚至于可以说是难听的男声,好像是由于很久没说话造成的,但不难听出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子的声音。 “听说你很有钱啊,我们都是住着大房子的怪物。” 女孩子声音依旧清脆,明明是悲伤的内容,她的口气却异常平和,仿佛在说今天吃了什么。 男声沉默了,很久没有回话。 光束忽然晃动,然后被置留在一个,好像是书柜的台面上,光束向上,打到天花板上,然后再尽数倾泻下来,让暗沉沉的房间有了别样的颜色。 黑色其实才是最干净的颜色,它可以点亮任何色彩。 暖黄色的灯光,并没有照射到床上凸起的一块,因为房间很大很大。 女孩子从地上拿了一个抱枕,继而在光亮下躺下,蜷缩起身子,抱着枕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窗外窗口传来动静。 东西砸向窗口的声音,还有物体落在地上,因为滑而跳动几下才安静下来的碰撞声。 “你看,这个世界,坏人很多,可是究竟什么是坏,什么是好?” 女孩动动手指,换了方向,面向床的位置,声音听不出冷暖,但依旧清脆。 “这个世界,一定也有怪物,我是说,头上可能真的有两只角,但也有常人四肢的那种。你看过小马宝莉吗?她们都是怪物,可是她们很可爱,我喜欢她们。” 女孩的话似乎又要落幕了,床上凸起的一块,微不可查的动动手指。 窗口再次响起同样的声音,这次还多了很不礼貌的喊叫声。 “哦!哦!哦!两个没有爸妈的怪物在一起了!你们看呀!怪物不敢出来见人的,你们不用怕!” “哈哈哈!” “怪物!” 声音很吵很杂,也隔得很远,似乎有种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的模糊的距离感。 像溺水的人听到水面上人的脚步声,像将死之人听到自己的在乎的声音,像…跳楼时,耳边纵然划过凌厉的风声,却依然可以听见怦然跳动的心跳声,陌生又亲切、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 “你是个可爱的怪物,我也是个可爱的怪物,不、我是一个漂亮的怪物…好吧,总之,我觉得,我们都是可爱的小怪物。” 女孩的声音清脆,在空荡的房间回响,然后一切又恢复寂静,有钟表滴嗒转动的声音,似乎还有水龙头滴水的声音……总之,一切都非常安静… “有人吗?” “是姐回来了吗?” 楚辞睁开眼,视线有些涣散,白昼很短也很长的冬天,屋子里昏昏沉沉的,一束光猛然射到眼里,楚辞用手挡了一下,耳朵里突然变得安静。 听懂了女孩反复嘟囔的话。 女孩说:“我要去漫游宇宙了,回来摘星星给你好不好?” 小姑娘撑伞站在门口,看床上的人影没啥动静,巍巍颤颤迈进去半条腿,探头放大了声音:“姐?” “喵呜——” 一只眼睛发光的野猫不知道从哪窜出来,叫声尖锐,楚辞猛然清醒,有幸和这只夜猫对视一眼,膝盖一紧,那只猫径直蹿向门口光亮处。 小姑娘本就迷迷糊糊有些害怕,一下子看见一双眼睛“飞过来”眼前,尖叫一声,腿一软,抱着伞蹲倒在地,也就是这时候,屋里灯亮了。 小姑娘战战兢兢睁开半只眼睛,握伞的手抖得不行,猛然感觉伞被人提起,直接吓得一屁股坐下抱头尖叫起来。 楚辞拧紧眉头,“闭嘴!” 小姑娘顿时咬紧牙关,不敢再吭声。 楚辞蹲下,厉声说:“睁眼。“ 小姑娘抖了又抖,浅浅睁开眼皮子,看见皱眉的楚辞,这才松了口气似的,“是人啊…” 然后深呼吸直接靠坐在墙角。 楚辞:“你是谁?” 小姑娘看向他,“我叫邱果,回老房子拿东西,看见这门开着就进来看看。” “果儿!” “果儿?” 邱果朝外看,从地上爬起来,“妈!我在这呢!萧念姐姐家家里!” 没注意楚辞不明就里的眼神。 “你怎么又跑这来了?你这丫头,怎么还把人门给开了……”话还没说完,看见站在邱果身后的楚辞。 一看有人撑腰,邱果腰杆子立马挺直,急吼吼告状,“妈,有人在萧念姐姐家里偷偷睡觉!” “这是我家。” 楚辞冷着脸缓缓陈述事实。 邱老师推了推眼镜框,走近一步,又仔细打量了楚辞,这才有些不确定的开口,“你是阿觐吗?你是温老师的小儿子吧?” 楚辞有些诧异看向她,这才点头说:“是,温岚是我母亲。” 阿觐……许久没人这么喊过他了。 邱老师脸上挂上笑容,眼角鱼尾向下塌了塌,“看来我这老花眼还是中用的,呵呵。你现在都长这么高了啊,让我算一算,十一岁……你今年有十八了吧?真好啊!是个小伙子啦!” 楚辞却抓住其中重点,朝前走一步问她:“什么十一岁?她说这是萧念家又是怎么回事?” “喂!别这么对长辈说话,真没礼貌!”邱果不满地开口。 楚辞后知后觉自己唐突了,请两个人进来。 邱老师被邱果搀扶着在床上坐下,楚辞这才注意到她腿脚不是很利索。 邱老师笑着拍拍自己的腿,“我这腿啊,前些年染了风寒,这不,小姑娘前些日子给我送了药过来,说是国外的药,很好用!” 楚辞问:“萧念…她怎么会来这里?” 这回邱果抢答,“萧念姐姐怎么不能来这?她每年都给院里的小朋友送好多东西,每年妈妈生日,她都会写信问候,还会给我买礼物!” “你是前边孤儿院的邱院长?” 楚辞差点忘了,这片老城区之前有一家孤儿院,温岚在时,偶尔也会带他过去逛一逛,每年也会给这家孤儿院公益捐赠。 邱老师笑咪咪点头,“是啊!当年你和温老师过来时候,也就七八岁吧,和萧念一个年纪,阿恒常常带小姑娘过来玩,还有小林公子,他俩一过来就热热闹闹的,院里的小朋友可喜欢这两个孩子了。” 萧恒…小林公子… 楚辞喉咙一滚,脑子有些乱,却听见邱老师问他:“当年你母亲去世,你在这屋里闷不吭声的,后来还是念念那小姑娘进去陪了你两天呢!” “你是说当年在屋里的人是萧念吗?” 邱老师笑着点头,“那可不嘛,阿丞领着人说想过来劝你回家,你家里人都急坏了,没想到还真有用……诶,你去哪里?” 话还没听完,楚辞冒雨,头也不回往外跑。 山海不可平,人却能跨越山海相遇。 十九章:过往 记忆里,有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花香四溢的庭院里,母亲温柔,父亲慈爱,秋千架上的红色气球随风扬,欢声笑语,好不幸福。后来,梦醒了。——萧念 书上说,四个月的宝宝开始会聆听这个世界,开始感知周遭的人和事,所以,爱和陪伴的过程里,才会有宝宝先喊“爸爸”或者“妈妈”的先后之分。 如果生活在小岛里,周围是一望无际蔚蓝的海,种下一片花海,那样的话,未必会疑惑海的尽头是否会有更灿烂的朝阳,也未必憧憬天空以外的天空,夜晚的星海会不会更加耀眼。 夏天需要冷饮和空调,冬天需要棉袄和棉被,上帝轻而易举赋予了人类生存的规则。 小萧念开始奇怪为何父亲总在忙碌,母亲脸上为何总是没有笑容,明明画册里的小人都总是眉眼弯弯的模样。 直到看见母亲抱着邻居家的男孩子笑意温柔,小萧念懂了保姆嘴里的“可怜”。 再大一些,又懂了父亲的忙碌,明白了保姆嘴里所说的“透明人”。 萧念所处的环境,没有花海,庭院里也没有秋千,她见过保姆的敷衍和不屑,听过暗里的嘲讽和直言不讳的恶语流言,她只是生活在上帝规划好的框架里的黑白条人物,周围都是灰蒙蒙的铅笔画。 萧念收起画笔,摘下耳机。 绿瞳猫奎拉着耳朵孤零零伏在秋千里,身后不远处的青草地,头戴王冠的小王子笑容爽朗在放风筝,还有一只鸟儿扑棱着翅膀作陪。 萧念在底下写上:小王子。 奶茶铺子新店,萧念准备给几款新饮品定制自己独有的故事碎片,集齐一个故事拼图,免费换取一款甜点。 小王子的故事风和日丽,灿烂盛大。哪怕阴雨绵绵,偶尔失意都会归于晴空万里,这是萧念画笔下的偏爱,也是对小王子的祝愿。 萧念这一路,何其荣幸遇上小王子。 风铃声响起,一同而来的还有席勒不带重样的称呼——“小同学!我来啦!” 坐一楼看电影的北淼掀起眼皮子留意一下,选择无视。 席勒三两步爬上三楼,萧念合上画本,喝完桌边最后一口橙汁。 萧念:“怎么知道我在这?” 席勒神秘兮兮挑眉,“我啥不知道?” 萧念配合地点点头,“你真厉害。” 席勒咧嘴大笑,“小同学可以适当崇拜一下哦!” 和爱笑的人在一块儿,自己也能变得很愉快,萧念想起付乐来,觉得,应该介绍两人认识一下。 “这是…林夏侯吗?” 席勒从桌脚捡起一张画纸。 半张素描纸,只有一个背影。 萧念看着那人物竟一时没回答上来,席勒却突然看见左下角写的备注,“Y.X?” YX啊…… 萧念移开目光,把画本收进包里,漫不经心说:“不记得了,可能无关紧要吧。” 席勒“哦”一声,随即转移话题,“吃宵夜吗?KFC出了新口味。” “好。”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那张画纸被随手塞进夹层。 飞机落地已经快十一点钟,楚辞坐在出租车后座,手机一股脑跳出一条条微信消息。 他低头看着微信里发来的照片,像…很像… 那照片上,女孩子一身白裙,头顶皇冠,长得很是娇俏,她对镜头笑得特别开心,露出八颗牙齿,手里握着一块水晶奖杯,估摸着也就是十一二岁的样子。 换做今天以前,楚辞一定会否认这照片的真实性,虽说这张脸是越发精致了,可眉眼之间的感觉真的差太多了。 那照片上眼里淬着光点的小姑娘和有也仅有几次见面都一副冷淡疏离的萧念怎么能是一个人? 陆子骞的微信陆陆续续,他扬言这是他千辛万苦托人托关系才找到的最接近今年年份的照片。 十三岁,萧念参加省里芭蕾大赛的冠军照。 陆子骞许是懒得打字了,发了一段段语音过来,楚辞刚退出照片,系统自动播放语音。 “诶,我发现萧念有点意思。” “她是景洲土生土长的小姑娘,我让人去查了她资料,她小时候资料特别详细,我发你邮箱上了。接下来重点来了,兄弟,你听好,她十五岁除了离开国内,飞国外的记录以外,找不到任何资料,人间蒸发那种,应该是被人有意抹掉了。” “这中间,已知的就只剩阿桀那件事和她在北城给你输血的事情了。” “林夏侯记得吧?就我们那陆林银行的林家老二,比咱们大一岁那个,当时我就是因为他知道的萧念,他们是青梅竹马,林家没闺女儿,林夫人特别喜欢萧念,把人当亲闺女疼。” “重点又来了!她妈妈早年因为爱上穷小子和萧老断了来往,你猜后来怎么着?后来萧然突然回了古水镇,和乔杉她舅舅,那知名导演文昱结婚了!那婚礼当时我们都在,我不记得有她在。” 楚辞退出微信,没再管一条接一条跳出来的信息。 他看向车窗外,车水马龙转瞬即逝。 从小也听过不少豪门辛秘,如果事情发生在身边,却是另一种心绪。 所以,那一年,也是萧念吗? 那段废弃工厂里的故事已经被他锁在角落里很久很久,久到他自己都模糊的认为,那只是小时候一场光怪陆离,却又惊心动魄的梦。 席勒把萧念送回小区,一直到看不见人了才让出租车离开,和回来的楚辞一晃而过。 下车后,楚辞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这个时间,她应该睡了吧。 却不想,在电梯口和她偶遇。 两人前后脚进了电梯,各自占据电梯一角,都没讲话。 萧念收到席勒的微信,问她到家了没有,她回复说没有,席勒是个小话痨,开始不间断的消息。 楚辞余光里全是萧念,想着陆子骞发过来的消息。 八岁那年的平安夜,中心广场粲然盛放的烟火,以及十二点的钟声与突如其来的疼痛和黑暗。 那年楚辞被绑架,醒来时身边还有那个缠着她的女娃娃,可是周围很黑,若不是她身上那股子奶香味还有软糯嗓音,他不会知道那人的仇家把无关的人也一起绑了过来。 他们一起度过了七十二个小时,白天被谩骂踢打,晚上一起在冷风里依偎发抖。 这些事情,楚辞在母亲去世以后就没有想过了,可能是因为这个更加刺激人的意外,让他感到麻木,淡化了找到那女娃娃的执着。 陆子骞把萧念的资料查的彻底,如他所说的,除了十五岁以后的事情,一切都干净透明的摆在他面前。 被绑架那年他八岁,她也才七岁,却过分成熟,面对难听的厌恶和拳打脚踢时,不动声色,明明是个粉雕玉琢的洋娃娃,吃起恶意倒在地上的粮食的时候,丝毫不娇气,反而对少爷脾性的他说:“你不吃会饿死,晚上很冷,又冷又饿会死的很快,也会死的很憋屈。” 像介绍自己名字时候一样,用最柔软的语气,说着直戳人心的内容。 如同十七岁的萧念遇上十八岁的他,他依旧狼狈,她依旧冷静,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诉说最冰冷的现实。 萧念救了八岁的楚辞,也同样救了十八岁的楚辞,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离开,和她那漫不经心的口吻一样,救了一个大活人只像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二十章:是萧橙呀 “他还有意识,把他抬上车,我开车送他去医院,等救护车来,他只会失血过多导致死亡。“ 漆黑房间里,楚辞蜷缩着身子,睡颜极不安稳。 “和他说话,别让他睡过去,他得扶着刀。“ “你有能耐逞能救别人,就别想一觉安逸不起。” 梦里景象恍恍惚惚,逆光而来的女孩,吵嚷的环境和人声里,女孩的声音如此清晰,看不清她的脸,耳畔温热的气息却如同就在身边,她说:“你不能死,至少,别死在我眼前。” “我是RH阴性血,和他血型相符。” 画面一转,她背着身子离他越来越远,黑色风衣下露出一截骨感白皙的脚踝,红绳和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楚辞蓦然睁开眼睛,他猛的坐起身,额头淤积的汗水顺棱角滑下。 垂眸看向右腹上一条狰狞的疤痕。 所以…她又救了他一回。 楚辞起床摸黑去了客厅,在阳台上点了一根烟。 他在想,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爷爷当年找不到萧念了。 萧念是萧四小姐的女儿,萧女士为一个穷小子和古水镇断了来往,放弃荣华富贵,因为不值钱的爱情,宁愿过那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粗淡日子,连带着古水镇的人一概不接触,也不让自己闺女接触。 可是,她似乎没有尽好为人子女的孝道,也没有做好为人母对子女的养育,资料上那么多萧念的辉煌成绩,始终伴在萧念身旁的都是那个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少年。 更加可笑的是,这个放下荣华富贵,走下云端的“仙女”,也并没有收获董永和七仙女的美好结局,她离婚了,因为丈夫出轨。 “仙女”被宠坏了,她没看清心心念念爱的男人的本性,却要迁怒于半大的孩子,归结为“她为什么生了一个女儿而不是儿子”,萧念的姓氏也因此由来,重男轻女的家庭,她只能随母姓。 陆子骞还给楚辞发过一段语音,一段萧女士的八卦事件。 “仙女”重回云端,和青梅竹马又钟情于自己多年的王子结婚没多久,“董永”认清“仙女”身份,故作情深悔恨之意,奢望借助“仙女”的身家背景让自己濒临破产的公司起死回生。 “仙女”差点为之所动,王子给“仙女”看了探子送过来的照片,“董永”表完情深,转头就和另外一个人女人滚床单的照片,这才让“仙女”断了念想。 楚辞却不关注,他只关注到了,从始至终,作为最大受害者的萧念,从未出现在那段资料里,十四岁的萧念在哪里?受了什么委屈,或者习惯了被忽视,还是活的很好,很精彩? 陆子骞神通广大,让楚辞看见了另外一个萧念,落寞的灰姑娘。 资料里有一张萧念坐在轮椅上的照片,穿着病号服,坐在空空如也的庭院里,阳光那么炽烈也照不亮她眼底的灰暗,过分安静,往往比任何表情都更加深入人心。 况且楚辞是在看了那一张手拿奖杯的照片以后才看见的这一张轮椅照,局外人看了都会揪心,然而那段时间的资料里,也并没有陪女孩历经辉煌的少年,十四岁“折了翅膀”的芭蕾冠军身边空无一人,身后犹如万丈深渊。 十五岁资料很仓促,萧念治好腿,并且出了国。 而那场家庭变故,那些资料上的人都变得很淡很淡,仿佛就是配角,可有可无,却是造成萧念悲剧的重中之重。 “仙女”回到云端依然高高在上,“董永”因为无法偿还债务锒铛入狱,狼狈退场。 再早一些时候,楚辞都没法儿想信自己会因为一个女孩失眠,而那一晚,他站在阳台,抽了一整盒烟。 他乖戾是真,可没有办法对和他有牵扯的人,缺了同理心。 他想,那萧念呢?这么多年还是同样漫不经心,或者也像他曾经一样在夜里独舔伤口? 突然想起那间奶茶铺子的标语:草药很苦,人也是。 这世界本就空空荡荡,萧念或许也是。 可她才十七岁,是本该笑的和拿奖杯时候一样灿烂的年纪。 萧念可不知道被人惦记一整夜,她睡得很好,起床时浑身舒畅,带着萧橙下楼溜达了一圈。 人工湖畔,晨光洒在长椅上仰头听英文阅读的萧念脸上。 “喵~” 萧橙从远处跑来一头扑进萧念怀里,头不安分的往萧念外套里钻,喵喵吵嚷。 萧念睁开眼睛,摘下耳机,看一眼时间,六点半。 “饿了?” 抱起不安分的猫,捋捋它背上的毛。 萧橙跟着萧念四处跑,她有时候担心它不适应新环境,会迷路找不到家,给它买了一条项圈,上面有定位,方便找到它,后来去宠物店打理毛发时,店员推荐了一款定时会响的项圈,萧念买回来和萧橙练了几次,萧橙熟了,自己定点就会回家。 今天这情况倒是第一次遇见,不像撒娇,不像害怕,也不是在耍小性子。 萧橙被抱着举起来,抬头看看自家主人,害羞似的用两只爪子挠一挠脸,又回味无穷地叫唤了两声。 萧念抱着它往家走,寻思这也不是叫春的月份,萧橙性子欢脱,不管到哪,都可以很快和那些猫狗玩到一块,平日也没少把人压在爪子下“欺负”,莫不是这小区里有新朋友?一眼相中了? 绕着绿化丛快要到自家楼下时,怀里的猫一个激灵往她怀里拱,又悄咪咪地抬起脑袋往后看。 萧念顺着自家喵视线看过去,一只黑猫正懒洋洋趴在花坛上晒太阳,许是觉察有生人靠近,睁开眼睛撞上她的视线,和她家萧橙一个品种的黄瞳猫。 看萧橙害羞的模样,多半是雄性。 家养猫多半温顺,黑猫见她没有恶意,也或许是因为认识萧橙,只看她一眼便又闭上眼睛晒太阳了。 倒是萧橙,见她没有停下脚步,离黑猫越来越远,一个机灵窜出她的怀抱,稳稳落地,迈着小步子,向那黑猫走过去。 反正没什么事,萧念觉得好笑,站在一旁看她家小公举怎么撩猫哥哥。 只见萧橙小公举悠悠走到黑猫跟前,跃上那花坛,在黑猫面前叫唤两声,没什么作用,小公举甩甩尾巴,中途还记得看她一眼,接着又叫唤两声,黑猫很高冷,没反应。 小公举面子挂不住了,抬起爪子拍一拍花坛。 萧念对这个爪子拍地的动作很是熟悉,那是小公举表示不耐的动作,如果换成付乐的话,大概意思就是姐姐平时很忙的,你别给脸不要脸。 可惜黑猫是一座阿尔卑斯雪山,冰雪万年不融,啥反应没有,萧橙急了,收回自己的小爪子,身后的尾巴晃了两下,突然一跃而起,跃到黑猫身后,继而非常迅速地转身回扑到黑猫身上,两只前爪还非常不客气的放在黑猫耳朵上。 “喵!喵!喵!” 这叫唤声里,萧念对这动作也很熟悉,这是自家猫在示威来着,意思就是让你不理我!压死你! 有一条温顺的金毛犬,也被萧橙这么压过,那时候场面相当和谐,一猫一狗还一起追蝴蝶来着。 黑猫终于有了动作,黑色尾巴动了动,头也动了动,叫唤两声,企图把背上的猫给甩开,萧橙无动于衷,且非常嚣张的用爪子拍拍黑猫的头。 萧念觉得这画面要被付乐看见能解说出多种两只猫为主角的小说版本。 黑猫叫唤无果,尾巴动得更厉害了,叫声多了几分尖锐。 萧橙小公举这些年吃多了百家饭,性子是愈发撒欢了,她还不想看见两只猫如何厮打,萧念立马上去把萧橙给抱走。 继而从兜里捞出简易包装的猫饼干放在黑猫不远处,萧橙不满意地叫唤两声,兴致缺缺地在萧念怀里闭眼装睡。 一人一猫走后,楚辞从后头走出来。 黑猫对那块饼干无动于衷,楚辞瞥它一眼,走到湖畔,在长椅上坐下。 萧念刚开始晨跑他就下来了,徘徊几转,还是不知道和她说些什么,耗到现在,什么都没做。 二十一章:九天(一) 要评价萧念如何如何,你得先知道的不是她过往有多耀眼,或者是多优秀,你得先了解,她的成长经历还有一路走来。 “资料呢?” 萧念在店里吃早点,手机开扩音放在小茶几上,此时传出一道男人的声音来。 “都在你邮箱里。萧,你的桃花可真多…” 话没说完,电话被掐断,萧念打开邮箱,那上头是一个男人的资料。 萧念盯着那张照片,照片下面明明白白写着:言叙。 她的画册里,居然出现一个外人。 萧念往下翻,猝不及防看见自己和他的合照。 言叙有一对狭长的桃花眼,此刻那双眼睛里,只装了萧念一个人,樱花倾洒,两人亲昵靠在一块,他歪头看向身侧的女孩,何其缱绻深情。 所以…是把他当成了萧恒吗? 所以,圣诞节那个夜晚,林夏侯从高台摔落,他拉住她,喊她“念宝”…… 所以,北淼所说的不清醒是指什么?指她可笑的给自己找了个替身,恬不知耻让他填补了自己心中的遗憾,心安理得忘记了死在她生日那天的萧恒吗? “萧小姐,店外有个小姑娘找你。” 萧念神色不明地合上电脑,转了转手腕带的表,这才抬头看向声音出处。 一个小姑娘跟在店员后头,双手捏了捏衣角,眼睛红红的,像哭过。 柔柔的喊了一声,“姐。” 车子拐进大学城区域的时候,萧念就已经猜到邱雨想不起来的唱歌房是什么地方了。 这一片,多的是小吃街和琳琅满目的商铺,销金的地方却很少,南区这一片啊,二代们最喜欢待的无非是那几个地方。 “姐,就是这儿了!九天会所…就是这!我偷摸跟着他们过来的,还花了我不少钱呢!” 从出租车上下来时,司机看两人的眼神都不太对,萧念笑笑不说话。 抬头看看那晃眼的金字招牌,实在有够久违。 她上一次来这儿,萧恒还在呢…… 穿过旋转门来到大堂,金碧辉煌的装修设计,正中央石柱上旋绕了一条舞爪金龙,刻画想必花了大价钱,才能够如此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大堂里只有两个前台接待和安保人员。 许是司空见惯,并没有人上前来招呼,只是瞥一眼,四个人便再没多余动静了。 邱雨耐不住性子,当下就过去和前台接待打听下落去了。 萧念不疾不徐跟在她后头,看她掏出手机问接待是否见过那几个职高的少爷。 接待直接坐在椅子上没起身,赤裸裸打量起两个小姑娘来,小心思和鄙夷不屑全然表现得明明白白。 “到底有没有见过?就是一个小时前吧,叫刘鹏程的,带了四五个人呢,还有一个跟我一样穿校服的女孩,应该有包房记录的吧?” 邱雨一边拿着手机,一边来回滑动两张照片。 前台接待却只是敷衍道:“不好意思两位,我们这边有规定,不泄露任何客人隐私的。” 邱雨又道:“姐姐,我们是他朋友,就突然忘记包间号了而已,你查查看嘛!” 另一个前台接待这时开口了,“那你打电话问问你朋友不就知道咯,我们这边很忙的,你们别在这里妨碍我们工作行吧?” 而后还打量身后的萧念一眼,连笑都懒得装,不耐地翻看起手机来。 邱雨有些泄气地看向萧念,萧念和她对视,笑并不达意。 “姐,这下怎么办?” 萧念静静看向她,打量她一眼,邱雨任由她打量,只是笑容不似方才自然,不过也仅仅是眨眼睛的时间,又恢复常态。 “我脾气不太好,”萧念说这话时,视线从邱雨脸上转移到两位前台接待上,“希望你们清楚。” 说话间,取下手腕表,雅致的墨绿色表盘,表带是时下流行的手链设计。 手表放到接待台上,方才还敷衍的前台接待的眼睛立刻亮了,眼珠子就差黏在那块表芯镶了钻的手腕表上了。 邱雨也在看那块表,而萧念,在看她。 前台接待变脸是专业的,几乎不用查,顺口溜就报了包房号,还谄媚地说了一句,“有什么需要打电话就行。” 萧念嗤笑,提醒一句还在看表的邱雨,“不走吗?邱雨。” 电梯按下六层,期间从二层进了一对男女,女人拿捏嗓子问,“那个包…啊,你真坏~” 两人贴到一块,男人喘着气回答,“你这么急,先解决我的燃眉之急怎么样?嗯?” 邱雨几乎是同一时间抓住萧念的手,“姐……” 成年人的世界,有时候现实得可怕。 萧念拧着眉头没说话,按下最近的四楼,邱雨亦步亦趋跟在她后头,电梯里是不透气,走廊过道里就是乌烟瘴气了,烟酒气味很是浓郁。 萧念冷脸带邱雨进楼梯间,突然间,她开口问:“觉得这里怎么样?邱雨。” 邱雨冷不丁被问,本在电梯就受了不小的刺激,看萧念冷了脸更是腿有些颤了。 萧念抽出自己的手,也没指望她回答,把她撂后头,不想管了。 邱雨却是突然害怕了,再次上前抓住萧念的手,面上有些惴惴不安,她问:“姐,不会有事吧?” “你和刘鹏程不是很熟吗?他怎么样,你不知道吗?” “我…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样?姐你是不是误会了?” 陷入死局时,当一个人开始为自己辩解,那这个人一定算不得无辜。 萧念不予理会,推开楼梯间门走出去,六层好些,至少点了香薰。 612…萧念一间间找过去,在尽头的大包房找着了牌号。 从门外看进去,一切都还正常,该唱歌唱歌,该喝酒喝酒,至少没有什么不该看的画面。 邱雨追上来,萧念这会儿心稳了,里面那位顶多被灌点酒,外边这一位,不受点教训她觉得自己心里不太平衡。 萧念眼神示意,“到了。” 邱雨畏畏颤颤点头,没有后续动作。 萧念笑不达意,“你刚才不说誓死保护邱雪吗?去啊,人就在里边。” “姐,我…我怕。” 萧念看着面前这张无害的圆脸姑娘,余光里那张一模一样的脸被人压着头在喂酒喝,冷下声来,“还不说实话是吗?” 景洲那一片的同级生会评价萧念傲气不好接近,说她假清高,死孔雀。 雨城这一片,认识萧念的人很少,也知道她性子冷些,可少有脾气。 萧念这会儿不是生气,是可笑,两张一模一样的皮子,同样的生活环境,却能有两种完全不同的品性,人类基因真神奇。 萧念:“去把她带出来。” 所以不是高冷,萧念不笑的时候真的像个不近人情的人形雕塑,气场这块,捏得死死的。 “姐…” “我没兄弟姐妹。邱雪,我再说一次,去把你姐,去把邱雨带出来。” 邱雪后退一步,摸一摸自己的脸,她看向萧念,“你、你怎么知道?” “如果里面是你,邱雨会报警。”萧念走近,拉住邱雪的手腕,“而不是,在店外等我好久却说是碰巧路过。” 说话间,把门给推开,邱雪猝不及防被推进包房里,萧念使力,人被推倒在地。 房里的几个人纷纷抬头观望,主位的刘鹏程,校服穿得规规矩矩,手却不安分,右手压着邱雨的脖颈,左手抬着酒瓶子,闻声只是抬眼一瞥。 “你谁?” “哟,这妹妹是邱雪找来的么?” “呵,细皮嫩肉。”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邱雪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瞪一眼萧念,径直坐到刘鹏程旁边。 一瓶烈酒下肚,邱雨早已不知今夕何夕,刘鹏程放开手,小姑娘一下子随重心倒进沙发里。 “你姐的酒量可没你好。” 刘鹏程捏起邱雪的下巴,从脖颈蔓延至下颌骨的纹身让萧念生出几分警惕。 “愣着做什么,给大小姐腾个位置,上酒。” 刘鹏程说着,那四个校服男逐一起身站到边上,而门外,不知道何时多了个服务员,门重又合上。 房间里灯光骤亮,萧念这回看清了那脖颈上的纹身,红褐色的四爪蟒。 “你要做什么。“ 萧念说话间,门被推开,是方才关门的服务员,这会儿手里多了一块托盘,那上头,搁的正是那块镶钻的手腕表。 “啧,大小姐就是阔绰,这一套房的手表就这么随随便便用来打发人了。” 刘鹏程把玩着那块手表,邱雪在一旁视线灼灼。 萧念神色淡然:“托你的福,见识了六楼的乌烟瘴气。” “说话还挺横!还当这里是洛川呢?” 门外再次传来动静,萧念没来得及回头,被人一左一右钳制住肩膀。 二十二章:九天(二) 萧念这人现在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有人陪自己玩玩打发无聊日子。 但这不是国外,北淼可以纵她拿命耍,只要不伤不死就行。 萧念看向瘸腿走进来的李撒,心里想着:她不喜欢和小丑玩,没有满足感。 “九天现在,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萧念看向邱雪,“我说过,我脾气不好。” 邱雪噘嘴靠进刘鹏怀里,“哥哥你看她~” “还愣着干嘛?还不好好伺候伺候这位大小姐!”李撒拿起酒瓶子,让两个跟班按着萧念跪下。 萧念看向桌上的手表,勾勾嘴角,“做好准备了吗?” 九天顶层办公室,门突然被人急急忙忙推开,“六楼冒出浓烟,消防系统自启,六层以下全部被水淹了。” 沙发主位,言叙视线从经理脸上掠过,接着看向办公桌方向。 “我看今天也用不着我来要这个解释了。”椅子缓缓转到正面,黑色西服的中年男子朝那经理看一眼,起身理一理衣角,手腕上的木珠子很是显眼。 “什么意思?”言叙起身看向他。 不等男人说话,经理别在腰间的通讯器再次出现声音,“经理经理,612门打不开,像是被锁死了!门前躺着一个小姑娘,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男子拍一拍言叙的肩膀,背手离开。 言叙却突然想通似的,推开经理往外跑。 经理莫名其妙,也跟着跑,电梯到六层时,烟雾已经散干净,地上全是水。 612前站了两个安保,两人合力踹开门,屋子里还有烟雾未散干净,没什么气味,却无端叫人压抑。 经理谄媚地走在前头给言叙扇风,“年轻人净爱搞些恶作剧,”话没完,脚下被什么的东西绊到。 脚踝被什么东西一拽,经理着实吓了一跳,“什么东西!” 安保打开窗户通风,烟雾缓缓散去,三个男人被屋里横七竖八的人惊得睁大眼睛。 正逢门外又走进一人,看着满屋子“尸体”,把调出来的监控给言叙,“这几天松散,让人混进来了。” 助理抿唇,斟酌措辞,又道:“大小姐回来了。” 言叙看着监控里的女孩,眼睛不舍得移开。 “走了吗?” 助理拿出一张纸条,“北淼留了条儿。” 言叙接过,手指有些颤,喉咙滚动,而后把纸捏成团,声音都变了调:“处理一下,今天值班的人都换了。” 高架桥上,北淼戴墨镜目不斜视,看堵车看出了目不转睛的架势。 萧念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腕,眼睑一掀,“没什么要对我讲的吗?” 北淼转头,“这里是雨城,不比国外。” 这里人多眼杂,根基深厚,有便利,就有许多束缚。 “只有这个吗?”萧念反问。 北淼接着说:“除了城南以外的九天,别地儿希望您稍加收敛。” 城南以外的九天,算是一个地带,言叙早已不是从前跟在宅子里的少年,他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官少爷。 权利会腐蚀人心,言叙不见得是个例外,她留条,一则试探,二则警告。 她这样的人,是生生死死都是随主的,言叙如果还有旧情,对小主子是多一层保障,若没有,也是警醒着告诉他,是谁给了他现在所拥有。 再则,小主子了解九天构造,不然也不能像今天这样轻而易举戏耍了那一群人。 “哦。” 萧念打开车载音乐,戴上眼罩前她说:“把照片和钱都准备好,告诉邱雨,一次心软是善良,忍让过头就是愚蠢。” “好。” 北淼余光里,后座的小姑娘还红脸不省人事。 目光转回副驾的小主子身上,回国以后,口是心非练得炉火纯青。 又看向那手腕。 小主子最讨厌这道疤。 夜深,萧念给熟睡的北淼盖了条毯子,然后取走她的车钥匙。 换了一只新的腕表,墨镜加持,身后并未有多余的尾巴。 这一次,车子刚到九天门前,就有侍者过来接待。 电梯直达顶层,萧念双手插兜,问身后随行的年轻男人,“我记忆里的言叙,还在宅子里学习管家事务。” 助理微笑,“是。当年大小姐很喜欢主子池子里的鱼。”时常让一池子的鱼翻白肚。 后半句话自然是没说的。 助理拿到纸条的时候,还有一条项链,北淼瞒着小主子布下安全网,这位大小姐技高一筹将计就计。 “做松鼠鱼再合适不过。”萧念看着跳转的楼层数,回答漫不经心。 龙翔不吃鱼,他养鱼;萧念讨厌鱼,可就好一口松鼠鱼,萧恒刚好会做,而宅子里刚好有。 往事甜涩各有一半,萧念没想到,那些日子里,龙翔在她的记忆里也有一席之地。 电梯门打开,萧念抬头,猝不及防撞进言叙眼里。 “念念。” 他睫毛扇动,轻声开了口。 隔着距离,萧念视线在言叙脸上停留不曾移动半分。 仔细想想,病理期,有很长一段时间里,萧念每天都能梦见有人喊她,音嗓温柔细腻,她的梦里,萧恒接送她上下学,做她的素描活本,光柔和,风轻抚,天空蔚蓝,吉他声清脆悦耳, 梦醒了,她睁开眼,花白的病房一无所有,没有萧恒,没有吉他音弦。 资料里,他有小半年的时间都在往返国外。 所以那些病房里,一声声细腻温柔,陪她入睡的呢喃呓语,也是言叙。 言叙模仿的多像啊,音嗓,声色,甚至于那一副皮囊,都恰到好处的让萧念信以为真。 雨城零点过后的当下,言叙再次见到日思夜想的求而不得,大概是气温太低,冻住了那些让他一退再退的苟且胆怯,才会在监控里看到她时,不顾一切只想和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萧念站在落地窗俯瞰雨城的夜景,九天的地理位置造价应当很高,才会让人在对这个世界失望时,转眼就让你栽进那片波光粼粼的江水之中。 “我第一次偷跟着阿恒来九天,他喝酒我喝酒,他抽烟,我学着抽。每一次到雨城,他就变得很陌生,我会恐慌他的变化,他的任何行为举措都让我草木皆兵。” 萧念转身,靠在窗边,看着言叙说:“我太怕抓不住他了。他的世界很大,很精彩,我厌恶他世界里的所有人,嫉妒任何分走他目光精力的人和事。他从没告诉我,喜欢会变得自私。” 言叙站在她身边,看着日思夜想的人,再次变得遥不可及,如同以往每一次,她离他有多近,心里眼里就离他有多远。 萧念每一次清醒,都在提醒他,他就是个工具人,陪她玩,任她闹,纵她在自己背上,喊的却是别人的名字。 阿恒、哥哥、萧恒……萧念的嬉笑怒骂都是对那人的欢喜和依恋。 再也没有比萧念更狠心的人了。 “所以,和我说这些,是想告诉我,让我既往不咎,还是当做如你一般,就当二十岁的言叙没存在过?” 言叙靠近她,微俯身,桃花眼容纳的是窗外的五彩风光以及近在咫尺的萧念。 他说:“心狠…呵,也是他教的吗?” 扯了一个笑,说不上是嘲讽萧念,又或者是在可怜自己。 萧念却看向他脖颈处挂的坠子,和西服马甲格格不入的紫水晶项链。 萧念在秋天得一个萧恒,却在冬天里,尝遍酸甜苦辣。 “你比我更清楚,光有多璀璨,就会有多阴暗。” 言叙看着她的眼睛,身侧的手攥得死紧。 初识,言叙兜里揣了一块表,龙翔正在打发人四处找,哦,彼时他还不姓言,他叫“阿旭”,宅子里奇奇怪怪的人很多,他只是其中之一。 办公室的门开了又关,办公桌上,有几张素描画。 画里的人在笑,画外的人失意。 再见,萧念送给龙翔一块表,阿旭是小偷,而阿旭第一次见她,是在Ruffian hero,她一口闷倒进萧恒怀里,不清醒时抓错了人,牢牢抓住他的手,眼皮子不时睁开,绿色的瞳孔随灯光时亮时暗,好看极了。 来往Ruffian hero的人五湖四海,形形色色,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宅子里的人却是万里挑一,她和他的距离,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二十三章:醒来 有一万种巧合,是你在这里,所以我来了。 36层遇见23层等电梯的楚辞,几天之内,电梯成了两人偶遇的最佳地点。 欧阳复眼珠子左转右转,他清清嗓子,试图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 主要是安静就算了,这尴尬的氛围是他感官出了问题? “那啥,我叫欧阳复!席勒学校的。哈哈…” “萧念。” 所以说,搞气氛还得有人打配合不是?欧阳复舔舔嘴皮子,真丫想乐酒那妹纸。 “常听席勒提起你,小仙女前小仙女后的,名副其实!实至名归!名不虚传…哈哈哈…” 欧阳复觉得,自古只要是个人,他就没人讨厌夸赞。 “我去过你酒吧,装潢设计很时尚,很棒。” 萧念会告诉你,礼尚往来这辞儿,就是这么浅显。 欧阳这下是真开心了,十八年来,第一次认真做了件事情,得到认可的滋味简直不要太好! 后知后觉发问:“嗯嗯?你怎么知道我酒吧?” “我也常听付乐提起你。” 萧念敷衍人这件事,做得信手拈来,有了前头的铺垫,这后头不管接什么茬,都会让对方感觉到有被关注,很有诚意。 很显然,欧阳十分受用。 其实萧念今天心情不错,了结学校的破事,了结十六岁不知所云的荒唐,全身畅快。 “下次咱们几个约上一块去玩啊!我这好玩的地多了去,就差点人气了!” 欧阳复干脆和萧念站在一排,开始滔滔不绝起来,萧念不时回应几句。 “诶不是,方便加个微信吗?” 电梯即将抵达一层时,你的好友欧阳复回到最原始的交流基础,向仙女姐姐萧漂亮发出申请。 “可以。” 两人手机互扫,热火朝天。当了一电梯透明人的楚辞终于给出点反应。 只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看着萧念说:“我开了车。” 欧阳复不明就里,“好啊哥,那你今天回哪?顺路载我呗!” 楚辞看着那“已添加好友”的字,觉得欧阳复今天格外多余。 再一次后知后觉感觉到凉森森的目光,抬头才看见大佬方向是对着谁。 “抱歉,不想和酒驾的人出现在同一间病房。” 萧念戴上墨镜,飒飒爽爽走出电梯。 楚辞看她消失在视野里,门重新合上,电梯随即直往负一层降。 她总这样,没给过他一个笑脸。 而他,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彻底得罪了她。 欧阳复默默后缩,摸一摸后颈子,赶上大佬八卦风暴中心是什么感觉? 俩字:刺激! 大佬怎么会和小仙女认识?哇哦哇哦!还向对方发出邀请一起回家?这剧情,该死的刺激!这发展,让人猝不及防! 等等等,这事儿,席勒知道吗?大佬和小仙女同住一个小区这事儿,席勒他丫的知道吗?! 欧阳复现在满腔满肺的精力无处发泄,脑回路已经拐了山路十八弯。 萧念在街上漫无目的逛,夜半街道空旷,除了偶尔有那么几个撒酒疯的精神小伙,精神小妹儿。 欧阳复在驾驶座开车,正在感叹大佬连车配置都不一般时,楚辞喊了一句停车。 街道安静是安静的,欧阳复看见路边那绿化带,有几个年轻人似乎扭打在一起。 定睛一看,认出那个打得最野的不丫的是温度是谁? “砰!” 车门开合间,冷气那叫一个蹿心凉,大佬摔门而去,欧阳复赶忙下车,走近些时才发觉,今晚这事情怕是要打发,林思羽搁这就挺稀罕了,咋的席勒大佬家的小仙女也在现场呢?! 雨城的夜凉气遍布。 与此同时,C国某镇。 刚过九月枫叶旺季,十月的C国仍旧是火红的,微风拂过,枫叶洒满院落。 正值午后的小镇,安逸闲适,一座精致的庭院里,枫叶熙熙攘攘落下,落在了一个坐在轮椅上闭眼垂眸的年轻男孩脚下。 他只是安静地坐着,仿佛沉睡的公主,在等待王子的吻才得以唤醒。 又一片红色枫叶无声落下,落在男孩交叠在腹部的手背上。 远处澄清见底的湖水泛起圈圈涟漪,在这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忽然下起了小雨。 从房子里跑出两个神情匆忙,金发碧眼的女人。 “Why did it suddenly rain?”一个女人忙把年轻男孩推进屋里,还不忘吐槽突如其来的小雨。 另一个女人只是笑笑,说的却是法语,“Arrête de te plaindre, chérie.” 两人相视一笑,把男孩推进了里屋,却没人察觉男孩放在腹部的手指微动。 尤浩赶到医院急诊科的时候,只见到站在帘子外面的楚辞和林思羽,还有隔壁帘子里凄凄惨惨的嚎叫。 “萧念怎么样?” 其实尤浩收到消息的时候,心里松了一大口气,不是手术室就好。 楚辞脸色深沉,没回答,径自走向另一块帘子,掀开帘子走进去,尤浩看见趴在床上鼻青脸肿的温度。 林思羽低头唯唯诺诺道:“姐背上被啤酒瓶子划伤了……都怪我,姐是为了保护我…” 尤浩抓抓头,不知道怎么教育小丫头,干脆不说话了。 林思羽真没想到,和萧念是这样的见面伊始!堂哥这么疼萧念姐,她是做了什么好事? 越想越后怕,林思羽泪珠子一下子跟那断了线一样…… 然后夜深人静的医院,更安静了,除了…隔壁帘子里楚辞的说话声。 大家都知道外科医生楚喻有个弟弟,大家也知道温馨地产现任老总是楚喻的大舅。 对于刚来实习的护士,这样的八卦更是牢记心头的,所以小护士在看见脸色沉沉的楚辞的时候,还以为楚辞是因为关心表弟,当即说:“背上都是些皮外伤,回去擦擦外敷过几天保准好。这手包扎好别碰水。” “知道她什么血型吗。”楚辞沉声问温度。 尤浩一边给林思羽递纸,一边奇怪地看向楚辞,他怎么知道萧漂亮血型? 小护士替温度把受伤的左手缠上绷带,温度咬紧牙关,没敢喊疼,听见问话,大脑倒是非常灵光的脱口而出,“…熊猫血?!” 温度这回觉得事情搞大了! 他就是拐了一个林思羽去网吧打游戏,谁能想到碰到几个刚结仇的职高的小混混,两看生厌,他一门心思想不能怂,于是乎就打了起来。 他奶奶的真想不到林思羽连个基本的拳脚功夫都不会,胆子怯怯地被两个小太妹压着欺负。 等后来他好不容易打出包围圈,林思羽已经被欺负得衣衫凌乱了,还没等他过去,已经有人先一步解救了林思羽。 后来,至于后来什么情况,他忙着应付小混混,真没看清楚,就听见他哥喊了一句“萧念”,他再回头,林思羽脚下已经倒着几个神色痛苦的男女。 然后他这位哥哥完全没打算帮他,抱着人就往车上赶,以及在原地呆愣住的林思羽。 楚辞眼神愈渐深沉,“但凡她衣服薄点,那玻璃渣子割到大动脉,她也不用送医了…” 温度埋头不说话,林思羽也愧疚不语,楚辞低气压继续释放,直到帘子帘子另一头,传出萧念压低的闷哼声… “舅妈老家有一所中学,军事管理。” 楚辞话只说一半的样子,耳濡目染来自于温老,隐隐约约有了几分上位者的压迫。 温度从床上爬起来,脸色已经瘪了下去,犹豫间,楚辞再次给出一道选择题。 “军属附中。” 一旁的小护士正在做最后的收尾,余光悄悄瞥一眼某位少爷和大气不敢出,蒙头回复说“我去老家”的小少爷,心里咋舌,寻思那豪门继承人口气就是不一样。 萧念这边,闷不吭声让医生完成最后一步包扎,林思羽打架没经验,打辅助也不太行,无法想象,再晚一步,那玻璃扎到她脸上,如花似玉的年纪… 正想着,手机在包里震动。 尤浩在外边听见东西掉地的声音,下一秒听见里面传来萧念磕磕巴巴,断不成句的声音。 萧念说:“……你好、我…要定一张最早飞C国的机票……谢谢。” 尤浩和林思羽不约而同顿住脚步,脸上皆是怔然的巨大惊喜。 萧念慌乱了手脚,不管不顾那刚包扎好的胳膊伤,一边笑,眼泪一边往下掉,C国那边来电说林夏侯醒了。 这是今晚为止,最好的事情! 二十四章:七中报道前夜 “林夏侯醒了。” “我去找他。” 萧念这辈子不顾一切的冲劲,一次给了萧恒,一次给了林夏侯。 总归是小王子给了那个可爱的小怪物一捧糖果。 总归是这十几年的陪伴,让挠人的猫也变得温顺柔软。 那是楚辞第二次看见,萧念有了不符合他认为的她该有的情绪波动。 Ruffian hero酒吧街头抽烟的萧念,笑着笑着就哭了。 而那通电话,让她哭着哭着就笑了。 那天晚上,楚辞问虞美然,问她,觉得萧念是个什么样的人。 虞美然那天睡前把用样的问题给了付乐。 彼时付乐正在玩游戏,头抬也不抬脱口而出,“萧念啊…她不快乐。“ 虞美然反问她为什么。 付乐那晚上一本正经回答说:“如果我有那样好看的眼睛,我不会遮起来的,因为我们家梅女士不允许。她会告诉全世界,她的女儿是个独特的精灵,值得所有赞美。” 而虞美然的回答是:很完美的女孩子。 付乐是最幸福的,她有一位把爱全部给女儿的母亲。她会做错事说错话,也能马上意识到改过,所以周围人都喜欢她,大大咧咧的姑娘也可以心思细腻。 有时候,虞美然都很羡慕付乐。 她生在生意之家,父亲常出差,母亲也有自己的事业,偶尔也需夫妇共同应酬出差,其实少能感受寻常那种细枝末节的呵护关爱。 很少人知道付乐中考毕业前有脸盲症,大家只知道那个小姑娘总迷迷瞪瞪认错人,后来啊,被同学揭底,有一阵子,她有些低迷。 可爱的是,付乐这厮是因为记不住隔壁班草哥难过呢,让人倍感温暖的是,梅女士亲自到学校大大方方解释过,没有告诉付乐。 付乐的性子来自于原生家庭的幸福感,来自母亲的关爱和呵护。 说实话,萧念有时候很容易让人误会。 在所谓的权利圈子里,那些同龄人都知晓虞美然最大的爱好除了高跟鞋,就是冰糖葫芦,她很喜欢吃。 那天萧念叫人送了奶茶和糖葫芦过来,人却没出现,换别的对象,她会毫不犹豫把她拉进黑名单的,她会觉得,那是种刻意行为。 再者就是让楚辞转账的事情。 贵圈一直有种惯性嘲讽,把和大众行为不一样的行为称作欲擒故纵。 众所周知,楚辞这个香饽饽,什么声色场所,什么交际应酬没经历过?就是少了给他冷脸的人,而萧念恰好长了一张给人冷眼,人家也愿意往前贴的脸。 可偏生,在这些事情之前,有了初识印象做铺垫。 看样子,萧念和乔文桀关系不一般并且不太好,可人萧念还就愿意把乔文桀铁哥们楚辞送医,完了还输血,不声不响又离开,楚辞既愿意露面,这钱要得理所应当。 冷冷淡淡的萧念,怀里兜着糖,酒后三巡,像极那一夜北城Ruffian hero街头孤零零的女孩子。 万家灯火,故事不计其数,造就百态众生。 萧念这一离开就是整月,雨城彻底变成严冬,机场一落地,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寒气。 国内时间,晚上十点。 北淼和小主子同行,机场外,早有人侯着。 车内,副驾的中年男人递给萧念一沓资料。 “知道您受了委屈,主子帮你重新办理了入学手续,和林总商量过后,学校定下七中,离静和也近些。小林公子的堂妹也就读于七中高一部,方便大小姐经常往来。” 萧念把资料放下,身子往后靠,回了一句,“麻烦董叔跑这一趟。” 董叔微微点头,一路无话。 十一点,静和小区八层,萧念在客厅吃面,一边和林夏侯视频。 “萧橙呢?快出来见舅舅。” 电脑屏幕前贴了大半张脸,瞥一眼软垫上的猫,萧念说道:“睡了。” 林夏侯自醒来以后,都在做复健,现下少年戴着灰色围脖和毛线帽坐在逆光的落地窗前,一本正经扶一扶金色眼镜说道:“行吧。怎么样,学校选好了吗?” 十九岁的林夏侯,拥有这个年纪该有的俊郎面容,翩翩公子初长成。 “在七中。” “七中啊,行啊,林思羽那丫头今年高一,就在七中,你们可以结伴吃个饭,逛逛街,挺好的。那丫头成绩烂得很,你没事可以帮她补习补习,收点课时费什么的。哈哈!” “以后再说。那边今天的天气挺好的。” 风和日丽的晴朗天气,她隔着屏幕都感觉到了惬意。 “这里的天气一直很好,今天尤其好,因为本侯爷在这里。” 林夏侯说完自己先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 萧念喜欢这样的笑,嘴角也跟着上扬,她说:“嗯,蓬荜生辉。” 客厅的无声影片已经结尾,视频里的林夏侯倒在床上,抱着枕头,传出平稳鼾声。 她把身子窝进身后的沙发里,看向睡得安逸的林夏侯。 她想起小时候两人水火不容的幼稚模样,也记得浑浑噩噩时,他如何把她压在怀里,半哄半吼和她讲“活下去”,更记得,那日赶到他病床前,他对她说的话。的 他说:“萧念,岁月漫长,总是值得期待的。你看,今天对我来说,是一个特别好的日子,我告别梦里的世外桃源,醒来时,发现这里的风和日丽,比世外桃源更加美好,让我眷恋。希望你记住,在今天这个风和日丽的红色国度里,这个世上,会一直陪你走下去的林夏侯醒了,这意味着,你以后的日子里,不管阴雨还是风晴,路上都会有人和你同行,直到抵达对岸。萧念,生日快乐。” 她小时候羡慕他家里的欢颜笑语,幸福和睦,长大了,羡慕他可以孑然一身,自由不拘束,现在,也依旧羡慕,羡慕他的乐天心性,他是小王子,会经历风和雨,可他会一直快乐,因为小王子心里充实且满足,所以无所畏惧。 真的难过的人是不会哭的,而往往一个怀抱便会让人丢盔弃甲,好脾气先生教会萧念爱和善,小王子却说,这个世界除了相依为命,还有同舟共济。 萧念抿一口早已凉透的牛奶,合上了电脑,岁月或许值得期待。 第二十五章:七中报道(一) 十二月,萧念重新踏入新学校。 萧念是打车过来的七中,正值早晨,七中门口站了两个胸前挂着执勤牌子的女学生,灌木丛前边,参差不齐站了一排人。 萧念瞥一眼那排参差不齐的人,大概和洛川一样因为没穿校服,或者校服没穿全套的。 七中校服是普遍的蓝白色,萧念今天第一天报道,没领校服,所以也是一身便服,果不其然,刚走过去就被拦下了。 不过执勤的女同学显然很熟悉校园人事,问萧念:“同学,看你很脸生,转学过来报道的吗?” 另一个女同学一边给自己双手哈气,一边打量起萧念来,普遍的牛仔裤搭卫衣,可奈何这对方有一张突出的颜值,烂大街的搭配也穿了气场。 萧念点头,问她,“需要去门卫那签名吗?” 哪想问话的女同学豪气地挥挥手,还指明了方向,“不用,你沿着小道一直走,尽头就是教务处。” “谢谢。”萧念礼貌道谢,不疾不徐进了学校。 “啧,又来一个好看的,看她衣服看不出什么牌子,长得这么乖,怕是过不了秦晴那一关咯。” 打量的女同学低声吐槽,问话的女同学只是摇摇头,没做回答。 “学姐!学姐!今天有没有遇到过来报道的女同学?长的很美,大概和我一样高,声音贼好听的。” 从车上小跑过来的林思羽,凌乱刘海都没来得及梳理,急匆匆问执勤的学姐。 她昨晚才看见堂哥私信轰炸她消息,说萧念回国在七中上学,让她多照顾点。 哪用得着林夏侯打招呼,就那一晚相救的情谊,林思羽也得好生待着才是。 林思羽对萧念印象其实说深也深,说浅也浅,她也是学过芭蕾的,也关注过当时那场竞选法剧院交流生名额的比赛,萧念功底强悍,一路披荆斩棘,然后毫不意外夺冠,萧念当时才十三岁,已经把天鹅湖演绎得栩栩如生,动人心魄,她在台下受到特别深的震撼。 没曾想,隔天堂哥就在群里炸了一张萧念幕后照,两人这才有了交集,只是因为跨省,两个人并非常能见到,不过这并不妨碍林思羽的脑补画面,堂哥对萧念贼好,所以林思羽下意识赋予了萧念一个伟大的称号:堂嫂! “哦,刚过去教务处报道了。” 问话的女同学再次指了路,林思羽马不停蹄过去找人了。 方才打量人的女同学又小声和同伴私语,“你说新同学和林思羽什么关系?认识的话,可就不简单了。” 林思羽父亲和席勒父亲同属一个部门,在七中那也是不好惹的范畴。 说曹操席勒到,不过这位爷昨晚上没睡好,顶着俩黑眼圈就来上课了,执勤的两位女同学立马打招呼,“学长早!” 席勒没回答,没精打采地朝里走。 校草爷刚进去,校霸爷骑着机车,特别高调地进了学校,留给罚站记名的同学和执勤女同学们一脸车尾气。 “有生之年啊!楚辞居然这么早来学校!而且居然穿了校服!我没看错吧茜茜?!” 凌茜茜不喜欢大惊小怪的同伴,抽出自己的手臂,平静回应,“你没看错,楚辞穿校服来了学校。” 张娜娜不在意,脸上涌现八卦的神情,继续悄咪咪和同伴私语,“我听说昨天楚辞和虞欣然掰了,欧阳复在群里接连发了红包庆祝呢!” “嗯,看到了。” 凌茜茜依旧平静,合了执勤本子,放了一排罚站的人进校,对还在叨叨不停的同伴说:“再不走主任过来了。” 林思羽追到教务处时候,萧念正在小型会议室里接受老师的面试。 大概问了一些科目问题和科外题,萧念从容的对答如流,副校肖克坐在正中央,默默打量萧念。 资料上写的清楚啊,萧念双亲不顾,监护人是林丞夏,一个陆林银行就足以在七中挺着胸走了,完了昨晚上龙家那位主还差遣人到家里喝了一杯茶,最最头疼的是,今早景洲古水镇萧家也跨省打了电话过来问候。 没见到人的时候,肖克以为这丫头要么跋扈,要么傲得孔雀似的,毕竟七中这画风大多这样,谁曾想,一个小丫头,性子倒是从容得很,他故意磨着人在办公司站了半天,小姑娘不骄不躁,一本正经仰头看起了他墙上贴着的校训。 回答问题也有一说一,没什么架子,哪里像那三家似的,一个个笑面虎,说的全是压死人的话。 年级主任杨岚是一位中年女人,在七中以严谨刻薄出了名,大家背地都喊人“裘千尺”,没错,就是那绝情谷谷主夫人。 杨岚递给萧念一张试卷,算是入学考卷,考完直接阅卷,再决定文化水平分班,萧念情况特殊,档案上只是写了被录取景洲省一中,却只有一条休学两年的记录。 再者,还有之前在洛川没多久的就读记录。 杨岚以为,不过又是一个仗着家事过来挥霍日子的娇小姐罢了,并不好看萧念。 七中再怎么是二代聚集地,那也是读书的地方,升学率在雨城还是榜上有名的,杨岚这个年级主任无疑做得非常好。 肖克看自家妻子发话,便也想看看萧念成绩如何,就没出声阻拦。 萧念拿到卷子粗略瞄一眼,犹豫几分,没有出声,默默作答,只是这些试题再怎么看,那也只是高一入学水准, 抬头看看杨岚意兴阑珊的样子,便已经猜到几分杨岚的想法,她不喜欢因为某些附加条件产生的区别对待。 四十分钟过后,萧念答完题,她知道老师要当面阅卷,所以提了自己的要求,“杨老师这里应该有别的卷子,我可以先一边做,一边等您阅卷吗?” 有些话,委婉必不可少,萧念在这一方面一向做的很好。 杨岚对这一句“您”很是受用,尊师重道,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教养的体现,脸色稍好了一些,随手让旁边老师老师抽了一张递给萧念。 肖克使了个眼色,老师秒懂,抽了一张难度大点的卷子。 二十六章:七中报道(二) 欧阳复睡眼惺忪到教室的时候,立马惊了,迟到早退的大佬居然这么早出现在教室里! “艹!楚哥,我没看错吧!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您老居然这么早来上课了!” 一个经常和两人厮混在一起的人道:“你没看错,就是楚大佬本佬。” 楚辞揉揉眉心,昨天做了一晚上的梦,一大早楚喻过来敲门,说顺路送了早点过来? 把人给送出门,寻思补回笼觉,一闭眼突然想起虞美然说萧念今天来七中报道,鬼使神差地没了困意,早点吃的七七八八,一路上也没见到人,现下又困了。 楚辞犯困的时候,属性和狮子一个级别,惹不得。 欧阳复一看他揉眉心的动作就自动闭上嘴,今天虽说没有太阳,但也是适合吃鸡的一天,欧阳悄声回到自己位置,麻溜掏出手机,戴上耳机,开始打游戏。 萧念是被杨岚亲自领到高二实验班门口的,一改意兴阑珊的模样,目光里满是老师对优等生的慈爱。 一个小时之前,杨岚阅完最后一道题,萧念正在解决最后一道大题,旁边教数学的男老师在旁边漫不经心路过,实则紧盯萧念解题的步骤。 他刚才还真不是随手抽的,他抽了一张五三试题,是上一年的高考题,不一样的是,试卷出题人巧妙地在之前基础上又增加了些难度。 萧念的强项不在数理化,可在医院那些日子,静下心来倒是难得静下心来听临床的病人讲了好些知识点。 萧恒之前也教,可萧老师不合格,耐不住她磨,三两下心软了,能考进省一中有三成运气加持。 自林夏侯醒来后,又硬塞给了她一套五三和自己之前的高中笔记,林夏侯和萧恒是一样的人,天生理科男,数理化好到爆,每天都在给她熏陶公式,努力这么久,也并非不管用,至少面对的时候,不会太头疼。 套用知识点解题,萧念很快答完最后一道题,没注意到身后男老师欣赏的眼神。 萧念背对看不到,前面一排老师看得清楚,扬岚看出了几分意思,亲自起身拿卷子,拿到手上才发现这卷子的内容,瞥一眼肖克,肖克只看男老师的表情就知道此番试探没错,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卷子是男老师批的,满分。 杨岚在走廊上再次问了萧念同样的问题。 “当真要在高二?” 萧念也认真回答,“卷子只是部分,我的档案您清楚,我休学两年,这是第一次进去高中生活,我想我应当适应一段时间,免得给同学和老师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杨岚也不问了,毕竟这话说的有理有据。 “我们学校是可以跳级的,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到我办公室找我。” 哪有什么适应不适应,萧念无非是不想哗众取宠,让林家落人话柄罢了。 距离上一次被这么多双眼睛直视,已经恍惚过去多年。 “好,就请新同学给大家自我介绍。” 七中课堂乱中有序,一群刚升高中的少年少女,面上都是未经打磨的棱角。 “我叫萧念,以后多指教。”萧念在白板上写下两个大气的楷体。 笔刚放下笔,底下已经有人在“找茬”。 “萧念啊,家里干嘛的?够不够你来七中‘联系感情’啊?” “对啊!说来听听!” “裘千尺送你来的,你不会也是她家穷亲戚吧?” “诶,此言差矣,万一人家成绩好呢?资优生、宏志生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嘛!” 萧念不想看身旁老师精彩万分的憋屈表情,视线落在发起话题的男孩身上。 那男孩坐在后门边上,正在转笔的右手食指上戴着戒指,典型的不学无术二代类型。 “这不在我的回答范畴。” 萧念越过老师,坐在了第四排中央的空座上,翻开崭新的课本,示意老师继续上课。 一脚踏入高中生行列的少年少女不再畏惧老师,在这个很多高中生言情盛行的年代,很多人普遍认为高中不恋爱很不入流。 柴翊盯着萧念那修长的天鹅颈入神,笔“啪嗒”一声落地,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坐在教室,周围一群少年少女的氛围,有些新奇,也很久违,萧念初中念的是女校,那些年,课室里不是柔顺剂的香味,就是各种洗发水的味道。 语文老师抬着课本滔滔不绝,萧念余光所及之处全是神游九天的年轻面孔。 林思羽按捺着大肆涌现的激动之情,在高一楼松树下等萧念吃饭。 激动之情大概来由于很久没见萧念,所以比较兴奋。 还有,儿时偶像和自己在一栋楼读书的惊喜之情。 “思羽,走啊,一起吃饭。” “不去,我等人,你们吃好喝好!” 打发了好友的邀约,林思羽在松树下踱步,眼神一刻不离楼梯口。 楼梯口的蓝白色人流充分说明了,不管哪个年纪的学生,下课铃一响,那绝对是打了鸡血似的,非要在楼梯口挤个“头破血流”。 萧念等着教室里的人空了大半,才不紧不慢拎着一袋校服下楼,准备过会儿送到干洗店,否则依照这雨城的冬天,明天是穿不上校服的。 “新同学,是要去干洗店么?走啊,我顺路,送你一程。” 柴翊在二楼走廊和萧念搭话,身边倒是没有什么狗腿子之类的角色。 对于自行跟上来的男孩,萧念只是说一句,“我有男朋友,请你自重。” 柴翊笑萧念坦诚,也笑这俗套的回绝内容。 “是么?那又怎么样,现在结婚还可以离婚,婚内还可以出轨,谁还墨守成规守着俗套的‘一辈子’?” 柴翊双手插兜,一本正经歪理言论。 萧念神色不变,脚步不停,手机在棉服口袋里震动,林夏侯的电话。 当柴翊不存在似的,特意加了通话音量。 “入学第一天,感觉怎么样?听林思羽说七中饭菜不错,替我尝尝。” 萧念已经走到一楼,林思羽看见她,热情挥手,小跑过来。 “改天吧。思羽过来了,要聊聊吗?” 林思羽接过手机,无比郑重喊了一声,“堂哥。” 然后身后不远处的柴翊听见以后,自觉离开了。 父亲是政要人士的林思羽,堂哥是陆林银行公子,这些家庭关系,在七中并不陌生。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些厉害关系,一众官二代从来不含糊。 二十七章:家常菜馆 萧念明白林丞夏让她进七中的用意,这个世界,不是只有黑暗阴影,活下去太简单了,可他们想让她好好活下去,去认识这个世界的不足,也去正视太阳底下闪闪发光的爱与善。 林思羽一直愣头愣脑跟着萧念到了小饭馆才回过神来。 萧念看得好笑,听林夏侯说,她这个堂妹自从被他从池塘里救上来以后,对他一直特别尊敬,比长辈还尊敬那种。 “回神了?想坐在哪里?” 有一种比较尴尬的情感界限叫,熟和不熟中间的阶段,萧念对林思羽就是这个阶段,不可以像面对虞美然他们一样,当做新朋友对待,也不可能像面对林夏侯一样,当老朋友相处。 而且萧念的目前为止的人生里,清晰无比划分成了两个阶段,十五岁之前的曾经,十五岁以后的现在。 十五岁之前,一年里还能可以见林思羽一两次,这两年,事情太多,萧念又长居国外,别提见林思羽了,见林氏夫妇的机会也少。 林思羽倒没有这个心思,瞅瞅这个干净整洁的小店,锁定了吃饭位置,颇为亲昵拉一拉萧念的袖子,她道:“萧姐,我们坐那吧!” 萧念垂眸瞥一眼拉着她衣袖的手,再看向那靠墙的双人桌,回应她,“好。” 这家名为‘家常菜’的菜馆,萧恒从前常带她来,两人喜欢坐在屋子里最后一扇屏风后面的四人桌,原因是那位置比较安静,吃完饭还可以逗逗水族箱里的金鱼。 林思羽小时候掉进养了好多锦鲤的池塘以后,已经和鱼成了死对头。 不等萧念开口,林思羽麻溜地扫了桌上的二维码,主动点菜。 “我记得每年过年伯母都会做红烧肉,说你爱吃,我们点一道红烧肉怎么样?还点一个糖醋小排,我记得你喜欢吃,素菜嘛,就点一个地三鲜和干煸菜花怎么样?” 林思羽抬头,就看见萧念噙笑在看自己。 对于萧念“堂嫂”的观念有点深,林思羽自觉代入了和长辈吃饭的模式,这菜点的特别客气,全是萧念喜欢吃的。 “排骨海带汤养颜,再来两份茄丁面,果腹。”林思羽的朋友圈,近来日常是白天水果加蔬菜,晚上是对各种吃食的惦念,她在减肥。 林思羽毫不犹豫同意了,正要下单,被萧念阻止了,“付过了,乖乖等吃。” 就这一句“乖乖等吃”,放在林思羽耳朵里酥死了,小姑娘手掌放在膝盖上,特别乖巧端坐在位置上等菜。 过程里,看萧念娴熟地用热水清洗碟碗,用纸巾擦拭了木筷,然后走过去收银台旁边的饮料贩卖机里取了两瓶养乐多。 对于林思羽来说,萧念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舞台上的她,万众瞩目,光芒耀眼;台下的她,有点冷,有点淡,但她心很细,笑起来的时候眉眼生辉,眼睛里有一片璀璨星河。 她说话的声音和那通身的淡然气质相符合,这样的女孩子,像极了礼仪老师嘴里的“优质生”,知进退,懂礼貌,心思细腻,端庄大气。 可林思羽知道那不是全部的萧念,她见过堂哥和萧念一起在拳击馆里打拳的模样,也见过黑夜里驱车穿梭过一个个蜿蜒山道的萧念。 堂哥总说,萧念啊,没什么大不了的,有点酷,有点冷,她是只猫,养不熟,她锋利的爪子藏在她那副漫不经心的表皮下,可她遇上了好的饲养员,让她多了几分烟火气,就那几分烟火气,就让她从乏味的猫,变成了迷人的妖精。 林思羽就是拜倒在那几分烟火气下的,她喜欢萧念在台上的光芒四射,更羡慕她在夜里肆意妄为的洒脱。 就像那天晚上,她从天而降救下自己一样。 楚辞倒是没想到会在经常吃的小饭馆遇见萧念。 “我为什么觉得我和小仙女有点缘分?怎么在哪都能遇见。” 欧阳复探着脑袋,戳着碗里的大白饭问楚辞。 楚辞没回答,不过没有关系,欧阳习惯了,继续有意无意说:“萧念是为了席勒转学的吗?” “和你有关系?” 楚辞给自己倒一杯茶,冷冷淡淡。 欧阳复可不死心,他可是亲眼见过这哥们朝人家姑娘发出回家邀请的,还有后来那着急忙慌把人给抱车上的架势,这能是简简单单看在虞美然面子上? 而且把他丢下不管也就是了,还把自家小老弟撂人堆里不管不问,开车就走。 开玩笑呢?傻子才信这种鬼话! “啧,也不晓得席勒怎么追到的,改天我得去请教请教,上哪捡这么漂亮的人间小仙女。” 欧阳复说得叭叭带劲,终于成功收到大佬不快的视线警告。立马收音安静状。 楚辞嗤笑,他倒是很怀疑,席勒怎么追到防备心理为SSS+级别的萧念的。 另一头餐桌,林思羽犹犹豫豫,终是开口,“姐……你的伤…” 萧念笑,“你问得再晚些,伤口都快愈合了。” 林思羽放下餐具,举起那杯养乐多,郑重道谢:“姐,无论如何,谢谢你那天晚上救我!还有,对不起!因为我的原因让你受伤了。” 萧念也放下叉子,看她郑重其事的样子,举起养乐多和她碰一下,随后说:“晚上不要跑太远,和小男朋友也不行。别让你父母担心。” 没再看小姑娘扭捏的害羞脸。萧念想的是别的事。 为什么护着林思羽?这个问题好简单啊,因为她姓林呀。 是…林夏侯的林。 在萧念的世界还没放晴之前,林夏侯是雨后的第一道彩虹,比阳光绚烂。 在时间裂缝之后,林夏侯是萧念专属的摆渡人。 尤浩说萧念好与不好都是后来的事情,林夏侯却会说,她一直是那样的人,变化的,是她身边形形色色的人,她的爪子一直锋利,牙齿也尖锐,只是她懂得藏起锋芒,收了软肋。 “我哥最近怎么样?听他声音,精神好着呢!” 林家到了林夏侯父亲这一代,只有一个弟弟了,这些年,随着职务兜转,终于是在千里外的雨城落了根。林老爷子前些年去了,老太太一人在景洲古水镇上安了家,逢年过节,两个孩子携家带口都要回家探望,感情确是牢靠不生分的。 “复健期过去了,这些日子都在慢慢恢复正轨。“ 你说萧念怎会不挂怀地球另一端的林夏侯?她从小,看得最多的是小侯爷活蹦乱跳的样子,这一个月来,看他走路都得重新来过,却还要顶着满头汗,咬牙拿腔捏调逗趣她。 积压太久的愧疚不安彻底奔涌,成了密密麻麻的细线,扯得心里生疼。 二十八章:大姐大 家常菜馆里七中近,两人吃完饭,才不急不忙往学校走。 萧念在听林思羽讲七中的趣事,没发现身后不远处跟了俩人。 说实话,欧阳复不知道楚大佬今天这是什么操作,放着好好的机车不骑,非要走路回学校,完了放学还得绕过来取车,真心麻烦! 不过嘛…看看这跟前儿的萧念,他心想:算了。看破不说破。 “大姐大?”萧念挑眉问,这三个字听起来非常…主流。 林思羽点点头,“是啊!她爸是隔壁职高副校,那职高盛产流氓混混,所以她认识不少校外的地痞流氓,她是楚辞前女友,好了一周那种,后来又打着和楚辞是好朋友的旗号,在学校里更加作威作福了,我们学校好看一点的女生都被她威胁过,威胁离楚辞远一点,否则放学见。” 萧念当趣事一笑置之,这样的事情,在雨城这圈子里似乎很普遍,攀比家世背景,有则人上人,没有则被理应被欺负。 这是这个世界的阴暗面。 “你就是转学生?” 堪堪走到校门口,被一群女生堵住去路,开口的女生画着精致妆容,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林夏侯最唾弃的,名为“眼线画到飞起”的妆容。 “姐大,就是她,我打听过了,高二五班,他们班上有人说她是杨岚家穷亲戚。” 萧念视线从打小报告的女生身上划过,落在眼线飞起的姐大身上。 林思羽对这些人一向反感,想回怼,被萧念拉住。 “我是。有事?” 萧念拿出一贯的外交笑容和漫不经心的口气。 秦晴撩一撩胸前的头发,不屑地笑笑,“哟,心气儿还挺高,知道七中谁说了算吗?一个没背景的黄毛丫头,可没资格在七中抬着头走,别以为搭上林思羽就了不起,野鸡就是野鸡,不可能变成凤凰。” “不会说话就别说!你知道……”林思羽被难听言语气到,快要炸毛。 萧念再次拉住小姑娘,安抚性拍拍她的背,林思羽撇嘴,却没再说话。 “规矩我懂,对楚辞也没兴趣,不用亲自过来找我。还有事?没事我们还要上课,借过。” 萧恒说过,女孩子要有教养,她一向懂得先以礼待人。 秦晴还想说什么,远远地见欧阳复和楚辞过来了,便忍住没往下说了。 “嚯,这架势怎么的?迎接我来了?” 倒是席勒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的,目不斜视经过那几个女生绕到萧念身边。 林思羽和席勒算认识,两家人偶尔会组局吃个饭,可,并不太熟。 席勒个子高,从上投下一片阴影。 “你是…找我吗?”林思羽不解地问。 席勒不回答问话,视线落在萧念身上,“什么时候回来的?转学也没告诉我?” “昨晚刚回。时间不早了,先进去吧。” 正儿八经转学过来的七中,就不能像在洛川一样肆意了,至少尽量不招惹是非。 萧念拉着林思羽和他擦身而过,席勒下意识看向她脚踝的红绳。 昨晚他在朋友圈看见同样一条红绳,出现在林夏侯朋友圈,系在林夏侯脚踝上。 不早不晚,这对话也全入了后来的欧阳复和楚辞耳朵里。 欧阳复偏头当没听见,看秦晴一眼,抬头对一伙人说道:“还不散啊?快打铃了!都散了散了!” 席勒今天连和某些人叨叨的心情都没了,长腿迈开,走得有些没精打采。 楚辞视线在萧念和席勒身上打转一圈,所以…是准备分手?还是没在一起。 萧念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对,林思羽倒是问了一句两人怎么认识的,被她简略地一笔带过。 下午最后一节课落幕,萧念跟随班主任脚步去办公室小谈。 萧念站在办公桌前,说巧也巧,遇上早晨校门口给她指路的女孩子,正在老师桌前批改卷子。 五班班主任是个温和的中年男人,戴一副无框眼镜,穿白衬衫和黑色西裤,一副很学术的打扮,叫古肃。 古肃放下茶杯和课案,拉开旁边的椅子,示意萧念坐下。 “古老师找我有事吗?” 萧念也不扭捏,放下书包和外套就坐。 古肃推一推眼镜,和和气气笑道:“上学第一天,感觉学校怎么样?” “大家接受新事物的程度不一样,我还需要时间去磨合。” 古肃点头表示认同,拿出手机,晃晃上面的微信页面,“这是咱们班群,虽说你可能只当五班是一个过渡期,但任何事情,任何阶段,都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这些孩子嘴上功夫了得,但本性不坏。” “古老师是景洲人吧。” 萧念和人说话的时候,会直视别人的眼睛,古肃也不否认,瞧着面前的女孩子,“是啊,我们同属老乡,你可千万给老师一个面子。” 萧念看一看手腕表的时间,不戳穿某些显而易见的真相,只道:“古老师说笑了,班群我会加的,不过今天没带手机而已。如果古老师没有其他事情,我可以走了吗?” 古肃也不阻拦,点点头,关切道:“回家注意安全。” 萧念起身提包时,凌茜茜刚好合上笔盖,转头就撞上了萧念挎着包,手臂搭着外套从后门离开的背影。 古肃无声叹气,目送萧念背影消失办公室,暗自感叹,萧念不像萧家的人。 萧家祖辈行医,心善是真,理智克制也是真,萧念这个自小在外面长大的小姑娘,性子沉稳是真,伪善也真,獠牙更真。 “古老师,二部一班的卷子我批改完了,先走了。” 凌茜茜礼貌地和古肃道别,古肃乐呵呵挥挥手,“回吧回吧!路上注意安全!” 七中高二上自习是属于自愿性质的,凌茜茜今天没打算晚自习,她请了假,要出去买一些生活用品。 走出学校的时候,又瞧见了办公室那道背影,凌茜茜眯了眯眼,想起来那女孩叫什么,叫萧念,今天的转学生。早上她们还打过照面。 她站在公交牌旁边,扎了一束低马尾,背影纤瘦,双腿修长笔直,右肩挎着黑色背包,手臂微曲,搭放着白色面包服。 萧念目送林思羽家的车子消失在转角,仰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寻思今天晚餐的菜单,她好些日子没陪萧橙吃晚餐了。 凌茜茜走到萧念身边时,公交车刚好来了,随口问:“不走吗?” 萧念转头看向声音出处,看见了凌茜茜。 凌茜茜却有些尴尬,她好像不记得自己,就随便扯了点话想要化解局面,“我以为你在等公交车。” 萧念转头看看公交牌的路线,对局促的凌茜茜笑一笑,“真巧。我等人,你上吧。” “…哦、哦。那我先走了。”凌茜茜匆忙应声,垂眸上车。 公交车刚离开,一辆车子停在路边,车窗降下,北淼在驾驶座示意萧念上车。 “走啊柴翊,还看什么?” 校门口柴翊和同学一块出来,他回过视线来,应了一声好。 公交车上,凌茜茜靠在窗边,又想起方才萧念的笑容,她长了一副好皮相,笑起来露出八颗牙齿,落落大方,说话时候清浅温柔,这样的人,她只有在电视剧里才见过。 一点都不像是校园贴吧上的传言,说她是什么杨老师家的穷亲戚。 学校就这么大,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清楚得很,且不论在这个网络发达的时代。 不知道谁在校园贴上晒了一张萧念的入学考卷,本该是成绩优异的转学生,却因为一段在五班课室,萧念自我介绍的视频给刷下去了。 那些对于萧念来说不在回答范畴的问题,却是每个七中学子都不会回避的事情,家里做什么的,说出来,背景不好的,低调点就是,背景好的,有的是人往上巴结,这似乎已经成了七中的生存规则。 萧念的不回答,还有杨岚亲自送萧念到课室的照片,大家都默认了“穷亲戚”的说辞。 以至于也认同了秦晴挂贴吧上的小视频,秦晴说,野鸡就是野鸡,和什么人在一起都变不成凤凰,视频里,萧念和林思羽在一起。 不过这并不妨碍正值青春期少年们的爱美之心,贴吧里有不少萧念照片,纷纷在叫嚣说着喜欢,还有人暗戳戳谈论“校花”、“级花”的字眼。 这也是凌茜茜知道萧念的由来,萧念今天俨然成了七中的热门话题。 二十九章:男朋友 楚辞今天回了一趟老爷子家里,席间,回来拿文件的温明丽瞅见餐桌上和老爷子吃饭的侄子,眼尾一挑,“小少爷今儿个怎么有空回来吃饭?” “姑,今个儿挺漂亮啊!这是有约会吗?” 不等楚辞开口,温度先拍马屁了。 温明丽:“小子,你姑姑每天都很漂亮。” “对对对,是我不会说话。嘿嘿。” 温度打着哈哈,遭到温老的揭短,“呵,这小子又考砸了,你就往坑里跳吧。” 温度:“………” “爸啊,咱也别为难他,我这小侄,资质也就这样,再挤也没用。” 温度不服了,“世俗!你们怎么没看见我的进步?我这次排第五名了!” 温老冷笑呵斥:“班上倒数第五,年级倒数第一,你还挺光荣?” 温度这会子瘪了,求救似的看向楚辞。 楚辞眼尾一扬,道:“不学无术还早恋,谁教你的。” 温度顺嘴溜,“你啊。” 楚辞视线轻飘飘落在温度身上。 温度:“……这饭还能吃吗?我不吃了我!”说完咋咋呼呼走了。 话说温度还在雨城上学的原因,可不就是典型的“恶人先告状”,先巴巴找到自家母亲去头掐尾讲了来龙去脉,而后又添油加醋截取重点描述一番,再三保证以后,给自己争取了一个留在家门前改过自新的机会。 “你今天在这睡?” 温明丽干脆也坐下一块吃饭,一边话家常。 楚辞刚好收到虞美然消息,“不了,还有事。你慢慢吃。” 和老爷子招呼一声,随即离开。 别墅群后头有一块花园,虞美然和楚辞站在一起,“虞欣然可是哭得眼睛都肿了。” 楚辞没什么表示,不痛不痒“嗯”一句带过。 虞美然勾唇笑,“大冒险结束。” 所谓大冒险,几个月前一群人玩真心话大冒险,虞美然大气不喘一下指使楚辞给她那好妹妹打电话表白,电话那头虞欣然想来是美极了,还难为她装着矜持铺垫几句这才答应下来。 “对了,这次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说话间,虞美然从包里拿了两张照片出来,楚辞看向那折痕明显的照片,分明是萧念那日在Ruffian hero吧台喝酒的时候。 “你可能还不知道,余菲之前发了贴吧黑萧念,不过很奇怪,我居然在虞欣然房里看见这一张高清无码的。我可不知道,她们两个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 虞美然这些日子都住在付乐家,为得就是气气自家老头儿,就在萧念出国不久,贴吧都更新几番之后的某天,虞美然回家取东西,碰上佣人换洗,她凑巧经过,照片从虞欣然枕套里滑落,她想看不见都难。 “我为什么要帮你?” 楚辞漫不经心的移开视线。 “嗯?这女孩的嫉妒心什么时候都很可怕,她当年能陷害我……”虞美然看向装高冷的人,话说一半不说了。 雾蒙蒙的傍晚,早已看不清别墅群后山那片风景区,早些日子下的雪还堆积在小路江两边,树枝上融化的雪水无声滴落在地,一切都变得静悄悄的。 这世上很多答案并非真相,杀手的过往、小偷的初衷、还有当你开始对一只猫产生好奇心。 席勒电话过来的时候,萧念正在西餐厅吃饭,由于挂着视频,萧念点了拒接。 “啧,把我画这么丑?” 林夏侯最近状态很好了,刚健身完,汗水顺着轮廓往下滴。 萧念卷着意面,和他说奶茶铺子贴纸画的事情。 林夏侯靠坐在墙边,一个劲儿猛灌水,又道:“萧念,你要多赚钱,我现在可是奶茶铺子二股东,你这个执行董事,可别让我的钱只出不进!” “………”见鬼的二股东。 萧念喝一口橙汁,完了问林夏侯,“上回游湖野餐的视频还在吗?” 林夏侯擦一擦汗,点头,“怎么了?照片也在。” “我需要一个男朋友,比如你。” 萧念说完,屏幕瞬间黑屏,然后传来窸窣的响声,接着屏幕前出现一个完整的林夏侯。 林夏侯双手抱胸,一本正经透过视频打量起萧念,然后说:“萧念啊,虽说本侯爷是优秀得过分,玩得了音乐,打得了游戏,跑得了马拉松,登得了珠峰……喂!别关视…” 不给林夏侯叨叨的机会,萧念果断掐了视频。 萧念手指头第三次点在桌面时,手机屏幕准时亮起,林夏侯的视频通话。 划开接受。 林夏侯站在镜头前,拿着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易拉罐拉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萧念,认识这么多年了,话不多说,我……” “萧念!” 席勒从天而降,一点没客气坐到萧念身边,然后林夏侯那边猝不及防,萧念也没有防备,话顺溜地全到席勒耳朵里了。 “我们在一起吧!钻戒会有的,家也会有的……我靠,席勒!” 席勒直接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生死时速”,他么的再晚来一步,他心上人就要被拐走啊! 伸手果断掐断视频,还不忘恶狠狠瞪一眼视频那头的“情敌”。 中午校门口秦晴那一场,在七中已经传开,邬柏自然而然知道了传说中的小仙女是谁,他在这边用餐,看见萧念一个人,助攻立马上线,发了共享和照片给席勒。 萧念眉头小小地一挑,这算什么?天赐巧合? 席勒把萧念手机往口袋里一揣,起身坐到萧念对立面,严肃脸,“说吧,什么想法?算了算了,你千万别有想法,兔子不吃窝边草,林夏侯太不是人了!不对,连兔子都不如!” 萧念还没说话,手机响了,在席勒口袋里嗡嗡作响,被席勒挂断。 林夏侯此刻正站在跑步机边上,一脸看戏模样,又开始拨电话。 而此时的萧念也正准备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嘴刚张开,电话又响了。 席勒这回直接关机,俊郎的五官因为气恼变得硬朗起来,等萧念回答。 他昨天看见那条朋友圈,心里本就不得劲,今天中午萧念的冷淡更是会心一击,现在是要彻底没机会了吧…… “席勒。” 萧念认认真真喊少年的名字,席勒第一次没有理会小仙女,把头转向了另一边,捏着手机的手指头收紧再收紧,唇抿成一条线,眉头也皱成了“川”字。 她会答应的,他知道她一定会答应,他们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他这个半路喜欢上她的人,什么都不是! “和你讲一个故事,听不听?”萧念问他。 席勒心脏皱成一片,还是想听她讲,从鼻腔里发出沉闷的“嗯”字。 “小王子小时候是乱世小魔王,他邻居家养了一只总会让他炸毛的猫,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小王子长大了,猫也长大了,他们还是会斗嘴,还是会吵架,还是会怄气。有一天傍晚,小王子傲娇地抬着脸告诉猫,自己要去短暂旅行;猫哼唧一声,没有搭理他,回屋去找自己的饲养员,那是猫在世上唯一一个家人。就在小王子离开的第二天,饲养员因为意外死亡,猫在这世上唯一的羁绊没了,猫的世界坍塌了,猫没有家了,猫一个人蜷缩在阴暗角落里很久很久,很久很久。直到小王子找到它,没有冷嘲热讽,没有傲娇言语,小王子说,他来带猫回家,从此以后,他在哪里,猫的家就在哪里。” 故事讲完了,萧念问依旧皱眉的席勒,“你猜,故事结局什么样?” 席勒不情愿地开口回答,“当然是一人一猫在一起生活,直到各自的生命尽头。” 席勒不懂,萧念为什么要和他讲这样的故事。 萧念轻笑,可惜她不是猫,故事也不是那个故事,可林夏侯却是那个小王子,那个风和日丽却突然变天的日子,林夏侯因为拽着她不放,惯性使然,两人一起从医院顶楼摔了下去。 两人落到安全垫上,林夏侯已经不省人事,面色苍白至极,手脚却还牢牢把她圈在怀里。 “林夏侯没什么好的,只是在我心里扎了根。席勒,对不起。” 三十章:不虚此行(二更合一) 萧念生物钟一向准时,起床洗漱一气呵成,给猫主子弄了早餐,萧橙闻着味迈小步从房间里走出来,跳到餐台上,细细叫唤一声,露出粉嫩的舌头和小尖牙。 “早。” 萧念团起圆鼓鼓的猫脑袋,满足地揉到顺滑柔软的毛发,面上笑意浅浅。 “喵呜” 垂在餐台边上的灰色尾巴晃了晃,萧橙伸出小梅花爪挥一挥表示抗议。 一人一猫的早晨,还有极其简单的西式早餐,于萧念而言,是难得的寻常惬意。 七点一刻,萧橙蹲坐在玄关送萧念上学,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主人穿鞋袜,不时哼唧一声,蓬松的大尾巴懒洋洋地甩了甩。 萧念最后撸一把猫毛,抓着外套,跨起背包出了门。 电梯在七楼打开,萧念看见抓着车钥匙的楚辞。 这一次,两人都没太意外,楚辞把钥匙揣进兜里,烟嗓开口,先打了招呼。 “早。” “早。” 萧念看他一眼,还是礼貌回应一句,往旁边挪了些位置。 楚辞站在电梯正中央偏后,闻到一股子浅浅的樱花香,眸子落在她耳朵上,许是因为冷,耳朵尖上泛着红,和白皙的耳后根成了鲜明对比。 萧念胳膊上还搭着外套,垂眸寻思楚辞这一次两次的转变。 九天那一晚莫名奇妙的邀请权当年少酒后微醺,那刚才是为什么?前有乔文桀,后又有席勒,他都不该是这样的态度。 天之骄子的太子爷可犯不着为虞美然一群人和她屈尊降贵。 “在七中适应吗。” 楚辞朝前一小步,站到她旁边,向她抛出话题。 萧念偏头,刚好对上他的目光,那一对桃花眼,当真是天生含情,勾得人心里一颤。 曾几何时,也有人这样看着自己,眸子里只装了她一人。 身体总是比大脑诚实,萧念下意识避开那道视线,垂在身侧的无名指不自觉朝掌心蜷了蜷。 楚辞也有些不自然的移开视线,烟嗓缓缓开腔,“没别的意思,温柔说你转七中,让我多关照。” 萧念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激,垂着眸子控了控情绪,音嗓颇为冷淡地说:“楚少爷对弟弟妹妹倒是和对伙伴一样费心尽力。” 这“伙伴”是谁不言而喻。 楚辞喉咙滚动,目光再一次不自觉地放在她身上,想要看清她脸上的情绪。 这一次,萧念有所准备,她迎面看向楚辞,神色平淡,眼睛里干干净净的,什么都看不见,像风雨前的海平面。 “那年…是我唐突了。” 楚辞突然信了乔文桀所说的“她不想杀他”,一个人怎么甘心、怎么去接受,另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眼前陨落。 多少次午夜梦回,母亲倒在血泊里,多少次梦魇纠缠想把那些人千刀万剐…… 萧念嘴角溢出一声笑来,低头不看他,眸子微动,声音里终于带了些情绪,她说:“你们怎么会懂人间失格的惶恐。” “叮—” 电梯抵达,萧念离开。 这个早晨,没有风,每次但凡提及萧恒,总是不可控地失了理智,萧念沉默地放缓脚步,抬头看向两排枯树,荒芜和阴冷瞬间萦绕上心头。 直到在小区门口,看见席勒。 “给你带了早餐,豆浆还热乎,可以暖手。” 愣愣地接过来,有些恍恍惚惚的错觉,直到手心的温热感传开来,像是细流一路穿透四肢百骸,心脏回暖,开始跳动,耳朵里不再是死一般的寂静。 她听见席勒说:“我们做朋友吧。” 席勒只当她看见他的怔愣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并未多想。 他从小生活顺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这么一个女孩子让他第一次产生喜欢的情绪。 在景洲遇见她的那个午后,风和日丽,微风习习,她抱着一束栀子花盘腿坐在清绿的湖边,身边还有一把吉他。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搅得他心脏怦怦跳。 再见她,是在雨城的世纪广场,雪很大,她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全身湿透,狼狈极了,被龙翔按在怀里,一遍遍生硬地哄慰。 后来才从席琥那边了解到她哥哥去世了,那是她唯一的家人。 忽然明白昨天的故事,猫是她,饲养员是萧恒,而小王子,是林夏侯。 “我们做朋友吧,那种比普通朋友更深入一点的朋友。你好,我叫席勒,席勒的席,左革右力的勒。” 萧念目光落在少年伸过来的手上,抬眸就看见了少年脸上和黑眼圈特别不搭调的笑容。 他的笑容让萧念想起林夏侯醒来时和她说“生日快乐”的样子。 半晌,萧念说:“我叫,萧念。萧念的萧,上今下心的念。” 席勒这回是真笑了,她的手很柔软,比他想象中还要柔软。 他没有输给林夏侯,也没有输给时间,他只是错过了,那些年她的故事。 楚辞连着两天一大早出现在教室里,欧阳复觉得还是不太真实,揉揉眼睛,想打招呼却先打了哈欠。 九班氛围是:有事看欧阳复眼色,没事是看大佬脸色。 这会子正静悄悄的,早自习成了默读,教室外朗朗书声,欧阳复这才后知后觉大佬神色不太好。 不是没睡饱的烦躁,是郁郁沉闷的低迷。 刚把包放下,前桌狗腿子小心翼翼回身,压着声儿说:“据说来得比学委还早,就这一个姿势维持到现在,不知道被谁惹了!” “去去去,自习!”欧阳复低声赶人。 细细打量大佬一番,而后翻开萧念朋友圈,还是那一条线,啥也看不见。 萧念的头像也特别简单,是个手绘的猫,背景一片白。 欧阳复随即又翻开楚辞朋友圈,诡异默契的一条线朋友圈,背景和头像都是一片黑。 认识楚辞虽说时间不长,可就这俩月,他情绪最不稳定,萧念可能不是重要因素,但他觉得至少在因素之内。 天凉了,是个大佬也到了为情所困的年纪咯。 楚辞靠在椅子上,神情冷寂,萧念说的那句“人间失格”不断在心头萦绕回旋。 小时候还曾拿着热可可对他说接到雪花就接到幸运的女孩现在和他说人间失格。 那个嘴里说着像小马宝莉一样头上长角的可爱怪物的女孩说,他们怎么懂人间失格的惶恐。 是啊,他怎么会懂唯一的天平倾斜倒塌的失措无助?又怎么明白,孤身长大的狼狈和遭遇? 他以为一句“唐突”足够化解她的敌意,却忽略,从始至终,她需要的从来不是抱歉。 他怎么能如此可笑的站在制高点去责备或者换取萧念的谅解? 乔文桀痛苦的负罪感,是来自萧恒以命相救的震撼和萧念陨落的明媚,他从始至终只看到了伙伴的愧疚难安,却没有试想着用当初母亲宣告死亡时的痛苦去将心比心的思考,萧恒的死之于萧念而言又该是如何的弥天重创。 高二实验班,萧念课桌里还放着席勒的豆浆,讲台上,老师的板书写得一行又一行,课桌前,萧念笔下一片空白。 许是因为昨晚又梦见萧恒,才会觉得那双眼睛像极了他,许是因为受了那对桃花眼的蛊惑,才说出那样不合时宜的话来。 乔文桀如何?楚辞又如何? 在她看来,同一个圈子里的羊怎么会接受外来的山羊?总归是一场彼此怀疑猜忌的可笑行径罢了。 手背被纸条打中,萧念回神,先看向板书和空空如也的笔记本,而后回头一眼锁定了“作案人”。 柴翊做了一个拆纸条的动作,萧念转过头把纸条搁到一边,无视暗示,专心开始抄板书。 一节课快收尾,萧念动笔快,记了大概和重点,很快跟上节奏。 柴翊懒懒散散动笔,识趣地没在打扰。 课间休息,萧念以为他会过来,没想人家抱着篮球一去不回头。 “高三学长学姐优秀作文,有兴趣的都传阅,别给弄脏了!” 学委抱来几本本子,萧念这一次莫名受到了前桌小姑娘的青睐,她抱着本子过来搭话。 “新同学,我叫肖洁,别这么高冷,来来来,咱们一起看看优秀作文。” 这自来熟的口吻,萧念想到付乐。 “这本,这本好啊,肖阳学长知道吗?咱学校男神,温柔善解人意的保送预备役头号种子选手!” 这一长串的形容词汇可谓也是精彩,萧念问她:“兄妹?” 肖洁眨眨眼,“诶,看破不说破嘛!来来,这还有两本,你拿着瞅瞅,你刚来,人生地不熟别和我客气哈!” 说罢,拿着水杯到隔壁桌聊天去了。 萧念翻开其中一本,看见扉页的名字:虞欣然。 这名字,可就有些耳熟了呢。 余菲没机会偷怕她在酒吧的照片,这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小姑娘就先“借刀杀人”给她使绊子。 如果说她动机是楚辞也毫无道理,在那之前,她和楚辞毫无交集。 如果是因为虞美然的缘故,也未免太扯,隔山打牛也隔得太厚,没道理这样不痛不痒。 萧念想起照片上那张脸,实在对其没什么印象。 不拿别人为难自己,当下首要,萧念把作文留在桌上,看向肖洁,又想起昨个班主任的谈话。 话里话外,无一不在说明萧家知道她回国,并且就读雨城七中的事情。 萧念和古水镇的那几家一向不来往,龙翔一向谨慎,专门让人隐了她行迹,萧家怎么会知道她的行踪? 高三九班因为楚辞陷入睡眠的状态更加小心翼翼,大家伙默契地一下课就往外跑,打游戏的带耳机,看书的改了看电子书,形成了和外边对比鲜明的清净乐园。 欧阳复这一天过得,中午都没敢喊楚辞吃饭,自己和着几个狗腿子去了食堂,还体贴地给大佬带了一碗粥,没想到一回来,人没在教室了。 九班重回寻常氛围,游戏打起来,看书刷题动起来。 学生的日子其实挺快活,按部就班过得很快,一天又这么过去了。 肖洁收拾完书包就等着萧念,这一会儿下课的功夫鸽了好多人的放学邀请,萧念摘了眼镜看向她,不太明白她执着的点在哪里? “诶不是,我爸说了让我好好带你适应环境,我可不做那背后一套,前面一套的事情!” “这词不是这么用。” 教室里空了下来,萧念不慌不忙开始收拾书本,看肖洁一直翻看手机的样子,对她说:“你的友好我收到了,大家也看到了,我现在需要个人空间。” 肖洁笑容满面,“诶诶,就喜欢你的机灵劲儿!我欣赏你!我这约了人看电影呢,走啦走啦!明儿见哈。” 话音落,人也没了影。 萧念不疾不徐出校门,迎面而来一辆吉普,席勒坐在驾驶座降下车窗,“上车,带你去个地方。完了送你回去。” 少见的认真神情,萧念上了车。 一个小时后,萧念站在世纪广场。 面前是拿着一大束红色气球的席勒,地面上还有黏住的红色气球,围成了心形。 傍晚十分,路灯逐渐亮起,路上行人不由得停下脚步注目这一对年轻人。 “我这个年纪挺尴尬的,说喜欢太对不起自己,说爱又太过于牵强。” 席勒手上的气球被晚风吹的晃动,他站在爱心圈里,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怎么说呢,始于颜值,忠于才华,所以喜欢你太简单了。遇见你,能在十八岁的现在和你告白,是我期待很久的事情,想过很多结局,想抱抱你,想告诉你,席勒真的超级超级喜欢萧念!” “我不想留遗憾,想给自己的喜欢画上圆满的句号,尽管结局在预想之外,那也没关系了。最好的年纪遇见你,喜欢你,已经是最好的事情。” 萧念安静听他讲完,她知道席勒的喜欢多么纯粹干净,也明白他的不留遗憾,她不好,可现在的席勒却是最好的席勒。 席勒牵引气球来到萧念面前,眼眶红了一圈,眼泪摇摇欲坠,他不在意,把气球线递到萧念面前,“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女孩面前哭,没出息我也认了!我们做朋友吧,比普通朋友更加深入一点的好朋友。” 萧念接过气球,拉开线头,然后松开掌心,红色气球往随风飞起,惹得驻足的路人吵闹起哄。 席勒手心一痒,他的掌心上放了一颗糖果,萧念说:“希望这段旅途,我们都能不虚此行。” 三十一章:上下楼邻居(二更合一) 席勒说到做到,把萧念送回静和小区。 像那晚上送她回家一样,等到她身影消失不见,席勒才驱车离开。 对于萧念而言,静和小区这一间房子,是半个家,有萧恒的地方,才叫家,完完整整的家。 半边腿迈进一楼时,眼神下意识先落到电梯处,十次有六次在电梯遇见楚辞这件事,巧合得不可思议。 一楼安安静静,电梯也刚好没人使用,畅通无阻到家。 夜色无声落下,一辆SUV平稳行驶到复式楼底下,停车熄火一气呵成,楚辞下车把后备箱打开,从里边提溜出两大袋东西来。 副驾的门这才慢慢悠悠打开,楚喻从车上下来,松快地进了楼。 楚辞跟在她后头,视线比脚步更快看向电梯口,除了楚喻,只有一个穿小学校服的小姑娘。 一口气不知是松了还是扩散了,心口隐隐约约还沉闷得紧。 “小少爷,咱还得回去做饭,愣什么神儿?” 楚喻出声喊他,楚辞沉默地进了电梯。 “最近小女朋友不顺心了?走路都慌神?”楚喻打趣着。 楚辞看向跳转的楼层数,没有理会。 萧念可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一整天,洗完澡出来就开始收拾乱糟糟的客厅,而罪魁祸首,正懒洋洋伏在软垫上看电视。 电视里加菲猫正对一盘千层面大块耳颐,满足极了。 萧念正在阳台归置五彩的玩具球,小腿一阵暖和,低头就看见了睁着大眼睛,巴巴望着自己的萧橙。 “喵呜~~” 萧念笑笑,蹲下身子,捏捏萧橙抬起来的软嫩小爪子,“你真不是橘猫,吃不了千层面。” 灰色的猫像听懂了似的,一对金色大眼睛巴巴望着萧念,“喵呜~”尾巴在身后摇了摇又放下,耳朵瞬间奎拉下来了,看起来难过极了。 萧念受不了萧橙卖萌撒娇,抱起它亲昵蹭蹭,去厨房把刚才做的苹果泥倒在它的盘子里,萧橙闻着味蹲坐在吧台上,欢欢喜喜摆动几下尾巴,三角形小嘴一张一合吃了起来。 烤箱里热好的速食自动关闭电源,萧念站在阳台,路灯静谧,看外面亮起的万家灯火,手上没注意松了力道,那只加菲猫玩偶成功穿过围栏掉了下去。 萧念瞬间回神,探出头看见加菲猫头上的挂链卡在七楼阳台的围栏上,在冷风里摇摇欲坠。 皱眉看向吃得欢,没察觉的萧橙,那是它最近特别喜欢的玩具,睡觉都要圈着一起睡。 楚辞黑脸看楚喻端出来两盘黑乎乎的东西,这样一对比,桌上的两碗番茄面条显得特别美味。 “等等!还有一条松鼠鱼!” 楚喻小姐笑意盈盈,转身又端过来一盘色相还算看得过去的鱼。 “吃啊!你先吃这鱼,新学的。” 楚喻坑弟弟是不留余地的,夹了一大块鱼肉放进楚辞碗里,杵着下巴期待着看向楚辞。 楚辞起筷,神色沉沉地在鱼肉里翻来挑去,终于在里面找到了一片染了色的鱼鳞,还有一块带血的肉,挑眉看向楚喻。 “楚医生能别再祸害这些菜了吗。” 楚辞放下筷子,往椅背上一靠,好整以暇的瞥一眼桌上其他两盘菜。 楚喻拿起手术刀一流,拿起菜刀惨绝人寰,偏生喜欢在毒死别人的边缘疯狂试探。 “臭小子,你不损我难受是吧!” 楚喻不止想要毒死别人,对自己也狠,筷子伸到了那一盘红烧肉里,夹了一块黑乎乎的肉,刚放进嘴里,没一秒,面不改色吐进碗里,从身后吧台上拿了一杯牛奶一饮而尽,非常咸! 楚辞垂眸捏捏太阳穴,继续看胞姐作死尝下一盘名为蒸酱鸭的菜。 楚喻回想一下昨晚腌制鸭肉的过程,确定每个步骤和视频里完全一致,一气呵成夹了一块切片鸭肉放进嘴里,这次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楚喻细嚼慢咽完,一本正经点评,“我下次会记得多放盐,少放糖的。” 楚辞冷笑两声,起身从冰箱取了一瓶果汁,开瓶递给楚喻,他说:“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灵感和百分之一的汗水。” 楚喻听着不太对劲,又听楚辞一边从冰箱里找食材,一边说:“我担心倒过来说伤楚医生的自尊心。” 家里两位家长都忙,楚辞算是被楚喻带大的,所以姐弟俩差了整整八岁,相处也很融洽。 “啪嗒、” 楚辞家是开放式厨房,和客厅连在一起,所以阳台的动静一同传进了两人耳朵里。 楚辞视线好,一眼瞧见了挂在围栏上的东西,那只半眯缝着眼睛,永远睡不醒的加菲猫玩偶。 楚喻不明所以,走过去把那只岌岌可危的加菲猫拿起来打量,得出一个结论:这猫有点丑。 “现在玩具都这么丑?” 楚医生在医科大四年,国外读研两年,回国就进了一甲大医院穿白大褂,每天和血淋淋的人体打交道,的确不认识这只丑爆的物种,有些嫌弃。 楚辞洗干净手,不疾不徐走来,拿过玩偶,从阳台往上探头,灯光还亮着。 和睡不醒的加菲猫对视,她喜欢加菲猫? “和楼上的人认识吗?” 楚喻除了厨房这一块智商为负,其他地方双商都在线。 “嗯。我给人送上去。” 楚辞觉得,萧念会放弃这只玩偶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九,为了一只随处可见的玩偶下来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一。 楚喻听出不同寻常,“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心了。” 奈何楚辞这个从小到大,楚喻就没琢磨透的胞弟接着冷笑两声,开口就很毒舌,“锅里煮了水,水开了下面,不放任何调料,我马上下来。” 然后,头也不回走了。 楚辞想错了,萧念是打算下楼找玩偶的,今晚没有加菲猫,萧橙得闹她一晚上。 刚打开门,碰见从楼梯间出来的楚辞,以及那只玩偶猫。 楚辞有一瞬间愣神,才晃着玩偶道:“你的?”萧念的家居服打扮,让本就娇娇小小的她更柔和了几分。 只是萧念刚动动唇角,还没发出声音,就被一道尖锐的猫叫声替代了。 灰白色的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猛扑向对面的楚辞。 “喵呜!” “萧橙!” 萧念喊也来不及了,萧橙已经扑到楚辞手臂上,一把咬过玩偶猫,锋利爪子在楚辞手背上留下三道血印子。 楚辞也是措不及防的,反应过来时,手背疼痛感清晰明了。 萧念过去抱住怒气值满满的萧橙,来回给它顺毛,萧橙紧咬玩偶不放,耳朵竖起,眼睛紧盯楚辞不放。 猫也有领地意识和自我意识,萧橙没有见过楚辞,又见到了自己的玩具在别人手里,两种意识同时被侵犯,所以会很警戒。 “萧橙乖。” 萧念侧过身,一只手抱猫,一只伸过去抓住楚辞的手,萧橙这个月还没修甲,所以特别锋利,好在只是皮外伤,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大出血事故。 楚辞却是看着她愣神,她抓着他的手掌,在看那伤口。 “家里有药箱吗?”萧念问楚辞。 “有。” “一个人不会处理。” 萧橙恢复温顺,萧念垂眸转身,对身后的人说,“进来。” 楚辞和趴在萧念肩窝的猫无声对视,灰色的猫露出牙齿对他低吼:“喵!” 于是看见萧念给它顺毛,然后说:“他不是坏人。萧橙乖。”声音轻轻柔柔的,像在对待一个闹腾的小孩子。 楚辞今晚第二次听见萧念这么温柔的声音,对一只猫,倾尽柔软。 “喵~~” 萧橙喜欢被顺毛,瞬间乖软,软软地呜咽一声,鼻翼轻微动了动,闭上了眼睛。 不是坏人的楚辞走进玄关处,问了一句:“要换鞋吗?” 萧念声音低了些,头也不回对他说:“不用。厨房洗手台上有肥皂,你先洗手,我给你消毒。” 然后抱着萧橙回自己房间,放到窗边软垫里,萧橙今天一早把自己的软垫拖到房里,意思很明显,要在这睡。 在房里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楚辞正住楼底下,这栋复式楼一楼两户,她以前寒暑假来往那么多次,都不曾遇见过楚辞,这会儿,倒是什么都赶到一起去了。 同样的建筑物,家里装修却是不同的心意。 楚辞洗完手坐在沙发上,打量这主打灰白色的工业风装修的房子,同样的建筑物,家里装修却是不同的心意。 天花板上有一盏复古吊灯,家具大部分采用木质工业品,少了冰冷的金属感,多了几分暖意。 这一栋vip复式楼朝向极好,是风水人喜欢的坐南朝北的吉利位置。 楚辞家里也是工业风装修,出自温明丽的手笔,房子也是温明丽送给楚辞的礼物。 这房子是说工业风也不尽然,因为还多了别样的点缀,比如摆满了多肉植物的阳台,以及阳台上的树藤秋千,还有铺了一地的柔软地毯。 从玄关处开始,浅色地毯蔓延至整个房间。 萧念想来很喜欢窝在阳台上,秋千旁边放了一张圆形茶几,那上面有一堆书,以及眼熟的五三。 那只叫萧橙的猫一定也很喜欢阳台,那里有一筐彩球和玩具,他小时候养过猫,知晓猫特别喜欢五颜六色的塑料球。 楚辞想象一人一猫在阳台的情景,觉出几分惬意。 萧念出来,见楚辞规矩坐在沙发上,提着医用箱走过去。 “给你转医疗费,明天记得去打疫苗。” 刚开始养萧橙时,萧念经常被抓伤,日子久了,一人一猫非常融洽,萧橙也很久没有出现过今晚这样的过激行为了,想来是因为很久没有出去散步,烦躁所致。 萧念熟练地用镊子夹住一团棉球,沾了碘酒,给伤口消毒。 楚辞顺从地把手递过去,酒精擦在伤口上,有些刺痛。 “你的猫抓伤了我。” 萧念不看他,“所以呢?” “明天中午,我在校门口等你。” 轻微抓伤不用包扎,二十四小时之内去医院打疫苗就行。 “我没义务陪你浪费时间。” 萧念把棉球丢进垃圾桶里,收拾好药箱,居高临下看向他。 楚辞抬头看她,“我不懂人间失格,可我懂失去亲人是什么感觉。” “十一岁生日,我妈中枪倒在我面前,血流成河,可我什么也做不了。” 楚辞说得平缓,像是在叙述别人的过往。 萧念不再看他,转身把急救箱放到电视柜下面,声音还是冷淡,她说:“和一个不想干的人说这些很多余。” 楚辞却说:“我只是在为曾经的无知和鲁莽做一个了结。别人不懂穿丧服点蜡烛的痛苦,就像当年我也没有换位思考,理性看待当时的你。” 楚辞并不指望萧念回答,起身告辞,垂眸间瞥见茶几柜里放置的照片。 一张合照,枫林院落里,萧念和戴帽子的少年靠坐在长椅上,她枕着少年的胳膊,阳光和煦,不远处的湖面波光粼粼,惬意的天气还有她闲适松快的神情。 “小少爷还能再慢点下来?” 楚喻听见刷门卡的声音,抬头望去,瞧见心不在焉的胞弟,还有手背上的印子。 “手怎么了?” 楚喻赶忙起身去看伤口,整个楚家,最金贵的就是她这个胞弟,熊猫血,流一滴都像是犯罪。 “楼上养了宠物?猫还是狗?消毒之前用肥皂水清洗过没有?说话啊!” 楚辞垂眸,抽回手,“洗过了。” “洗过了?要用肥皂水洗十五分钟,重新洗,我给你擦碘酒,你也不注意点,多大人了,不知道容易感染吗?” 楚喻的念叨声在耳边转圜,可楚辞心里特别安静。 那张照片上的人是林家老二吧?听陆子骞提起过,林家老二出了些事情,一直在国外疗养。 他失去母亲,尚且还有姐姐和其他家人关心,可萧念双亲不顾,或许被爱过,可很短暂很短暂。 她本该像照片里一样,笑容和煦沐浴在阳光下。 夜色渐浓,静和八层,萧念靠坐在阳台的秋千里,客厅没亮灯,茶几上隐约可见烟头留下的零星光点。 她很少在家里抽烟,也没有烟瘾,只是偶尔在Ruffian hero想萧恒想得狠了才会点一根。 屋子里开了暖气,萧念让自己隐没在黑暗里,仿佛一下子回到萧恒不知去向的那年,别墅里空空荡荡,没有别人,只有自己。 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看着日出日落,日复一日的荒芜。 三十二章:湖绿眸子 天边隐约透出些许白,萧念被吵醒,急匆匆披衣服朝外走,萧橙还在软垫上酣睡。 屋里唯有一盏台灯,散发微弱的暖黄色光芒。 楚辞是被窗台的水滴声吵醒的,烦躁地掀开被子走出房间,阳台玻璃没关,雨水打在那养了绿萝的玻璃杯上,嗒嗒作响。 眉头紧皱一手一杯把绿萝转移到客厅茶几,回去准备把玻璃窗合上的时候,冷风迎面而来,夹带雨水,毫不留情扑到了脸上,楚辞瞬间清醒,然后,更加烦躁。 “哗——砰—”推拉窗关合完毕,动作巨响。 却在准备回楼上睡觉时候,听见楼上传来的关门声。 楚辞回头去看客厅转动的时钟,六点十五。 七中早自习是七点五十,八点上课,静和小区离七中路程正常半小时,堵车一个小时,不管怎么说,现在都很早。 现在小姑娘都起这么早了? 鬼使神差回到窗边,拉开一条缝,从这个位置往下看,可以看到整片湖面的光景和通往大门口的小路。 等了大概一分钟,没等到萧念出现,倒是瞧见了旁边独栋二楼阳台上,一个女人神色莫测靠在门边,像在看雨。 楚辞收回视线,纤瘦身影引入眼帘。 “靠!” 低低吼一声,想要丢一把伞下去给淋雨前行的萧念。 她是不是没睡醒?知道不知道这个天气淋雨很容易生病? 萧念只穿了一件连帽的大衣,脚上还踩着棉拖,露出白皙脚踝和那一根醒目的月牙骨红绳。 这场雨,来得让她猝不及防,窗外雨声哗哗作响,只来得及套了一件外套,急匆匆下楼。 冒雨小跑着绕到楼房后面,一座红色电话亭近在咫尺,萧念逆风奋力向前跑,雨水糊了一脸,几次模糊视线。 楚辞拿着伞到楼下时,只追到了萧念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风很大,楚辞觉得自己穿了一件雨衣的做法非常明确,握紧伞柄,追过去。 拐角就看见一座显眼的电话亭和一颗老年枯树,而萧念,俯身在树下捡什么东西。 冒着大雨,不管不顾。 楚辞忽然停下脚步,觉得自己的行为莫名其妙,她淋雨就淋雨,管自己什么事? 但这个想法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轰然消散,他捏着伞冲她跑过去。 记起那一年,两个人手牵手从废气工厂跑出来,在夜色里狂奔的事情。 那时她说:“不要回头,不要左顾右盼,直视前方,面前就是终点。” 被绑架三天三夜,冷风日夜侵袭、餐食尚且不可果腹,饥寒交迫,还要忍受绑匪的谩骂唾弃和拳打脚踢,他情绪毁得一塌糊涂,从一开始的暴怒,和绑匪横眉冷对,到后来极端的想要自我了断。 她在旁边,受他牵连,一言不发忍受着落在身上的拳脚和令人作呕的口水,事后一次次提醒他现实是什么,又该怎么做,一次次拉回了濒临深渊的自己。 两人合力打晕了过来送饭的绑匪,拿到了他身上的一把手枪和一把刀,还有一部手机,绑匪看不起他们两个小屁孩,只派了两个人在工厂里轮流看守。 那天,不是他第一次接触枪械,却是第一次实打实对人体开了枪。 看大门的绑匪发现他们溜走,当即怒了,拿起枪对准他,娇娇小小的小姑娘拿着刀,从后面狠狠插进绑匪的腿窝里,因为疼痛,绑匪瞬间跪地,枪口打偏了。 他举着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绑匪被偷袭,咬牙转过身子,那只拿着枪的手,对准她使劲砸下去,小姑娘被打倒在火堆旁边,鲜红血迹顺着脸颊往下淌,她的眼睛里映金黄色火焰,对他喊:“开枪!他不死,我们就得死在这里!” 后来他开枪了,枪毫无偏差落在绑匪持枪的手腕上,枪落地,绑匪想去捡,被身后的她抢了先机,像是学过的,也像当场学以致用,她双手举着枪、上膛,对准绑匪的另一只膝盖,扣下扳机,绑匪睁大眼睛,直面倒地。 她站起来,和他一般高,脸颊上还有一条可怖的血迹,她说:“不会死,膝盖不是要害。” 那天夜里,他们跑了很久很久,直到觉得距离那座阴森工厂好远了,才敢停下来歇歇气,然后给警方打电话求救。 那一晚最后的画面是他牵着她的手,听见了警车的鸣笛声,他们奋力追着声音跑,鸣笛声越来越近,隐约可以看见夜里闪耀夺目的红蓝色亮光了,然后他眼前一黑,再醒来时面对的是家人关切的眼神。 所有人都在,唯独没有一起经历这一场大冒险的小姑娘。 母亲转述警方的话给他听,说她在医院包扎完伤口,给局里录了口供,就自己回家了,留下一个真名字和假地址,悄悄离开了医院。 他找了她两年,直到母亲去世以后,亲人离世这样的事情,仿佛在告诉他一个很现实的现实,这个世上,意外永远在发生,惊喜往往只是上帝无聊时撒的一把金豆,散落四方,永远抓不住。 萧念还在半蹲着捡散落在地的红绳风铃,风铃里面有长片字条,字条上面有一小排黑色的楷体:年年岁岁,有念有恒。 第一次来到静和小区,那时夏天,这棵老树,枝叶繁茂,萧恒在上面挂了风铃,好看极了,那时萧恒对她说:“以后这就是我们小公主的许愿树,写完一个,就甩到树上挂起来,哥哥帮你实现。” 可现在,愿望只能是愿望。 雨水很大,脸上时而有滚烫液体滑过,萧念自怨自艾想:看,她真挺没出息的,提到萧恒就会变成可怜巴巴的猫,等着一个不可能的人顺毛哄。 风铃不多,原是挂在二楼室内人造树上,只是楼层高,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的,范围比较广,从楼上被风卷下来的,还有些挂在老树上,沾了雨水,不见一声响儿。 昨晚风特别大,地上有很多树枝,只是萧念吃了药睡下没有觉察,如若不然,这些风铃可以不用风吹雨淋,早一点得到安置。 “你家里是没伞吗?” 雨水突然隔绝在外,萧念抬头,循声看过去。 滂沱大雨里,少年站在她的身后,垂着桃花眼看她,倒映着她此时此刻的狼狈相,以及……那一双出生就和别人不一样的眸子。 三十三(补更)章:眼睛很好看 楚辞连续几天这么早出现在课室里,还是这样大雨滂沱的天气里,欧阳复打着哈欠,选择了平静一点的打招呼方式。 “哥,今天也挺早啊。” 欧阳复坐在楚辞旁边,见他横着手机,以为他在玩游戏,凑上去看,看见他在浏览器一张张翻全景绿色的图片。 什么绿树、绿叶、青柠等等等等的图片都有,而且手机信号有点差,小圈圈在那转悠半天,没加载出来一张图,楚辞没耐心,继续往下翻,有就放大看看,没有就继续翻。 欧阳复琢磨出来几分楚辞不到长城非好汉的气势来。 “哥,你找什么呢?”一大早的,这么绿真的好吗? 楚辞不晓得有没有在听,反正翻阅速度是越来越快了。 “诶,那个,说出来我帮你找啊,人多力量大嘛!是想找什么颜色?还是什么植物?绿色的?” 欧阳复放下包,拿出手机也开始找。 不过翻着翻着偏了题,被页面主推的旅游标题给吸引了。 #假日攻略之这个冬天去哪玩?去N国看极光!带你领略神秘美妙的极光!# 欧阳复不是摄影爱好者,对天文也没什么兴趣,不过这不妨碍他观赏一下极光什么样。 “怎么着啊?春节去N国看极光?没想到欧阳少爷还有这爱好呢!” 前桌男生戏谑道,欧阳复刚举起手机要冲他砸过去,手心一空。 “哈哈!打不着我!” 前桌男生乐完就被一颗橡皮擦从背后袭击了。 “谁他么突袭!” 男生怒气冲冲回头,然后瞬间熄火,好声好气看向报了一摞本子的女生,“宝贝儿,我错了我!马上就交作业!” 欧阳复嗤笑,“瓜儿子,瞧你那点出息。” 楚辞看着那张极光的照片,桃花眼沉浮,就是这个颜色。 大雨滂沱,朦胧天色里,她的眼睛里装了一片纯粹干净的绿色极光,让周边世界黯然失色。 欧阳复看看自己的手机,再看看放空的楚辞,又看看那片绚丽极光。 “楚哥,你喜欢极光啊?” 楚辞抿唇瞥一眼欧阳复,把手机还给他,没有回答。 窗外的滂沱大雨已经转成淅淅小雨,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萧念捏着笔,笔记本上却一片空白。 十四岁那年,萧恒带她去N国看了极光,她在玻璃房里往外看,外面流光溢彩的画面,美得让她震撼。 人们接受得了大自然回馈的意外之喜,却接受不了她这一双妖冶的眼睛。 从小在家里便被尖酸刻薄的爷爷奶奶喊妖怪,父母亲也不待见,所以从小就戴了隐形眼镜,为了遮住和别人不一样的眼睛。 可萧恒说:“极光象征幸福,我们萧萧眼睛里容纳着幸福的源泉,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最稀有贵重的宝贝。” 林夏侯无意撞见她的眼睛那年,他才不过十岁,她匆匆跑回房间里,她以为他也会喊她妖怪,被她的眼睛吓到,从此离她远远的。 不曾想几天后他从哪里弄来一只绿眼波斯猫,他说:“我不会说出去的,这猫送你,和你很像,不丑。” 萧恒是亲情,林夏侯是友情,楚辞呢? 他今早上讶异的眼神,她看的挺清楚的。 欧阳复看了楚大佬整整两节课,大佬今天明显没睡饱,却没睡觉,一直在那倒腾手机,而且毫无技术含量地盯着同一个页面良久。 一个…付款页面。 一个,付款一万RMB的页面。 欧阳复心里仰天长叹,同样都是中学生,为什么他还在为抢几块钱的红包冲破头,隔壁这哥们付款已经是四个零打底了?为什么? 楚辞盯着那付款单号半天,随即又退出来,点进洛川群里。 于是乎,在洛川这个美妙的周三日,付乐几人不约而同收到一个落灰很久的群里弹出的消息。 楚辞:这群里为什么没有萧念? 尤浩正开黑,瞥一眼上方弹出的消息框,不等他说话,付乐先回头了。 “嗯嗯嗯?我错过什么剧情了?大佬找萧念干嘛?” “人俩一学校,不能找怎么的?”朱晋面对手机名师讲课中,留一只耳朵回答说。 “撤回了。”虞美然看着那一排灰色小字,凤眸含了丝笑意。 付乐这才想起核心问题,“哦,所以大佬没有萧念微信吗?” 几人不约而同抬头相看,后知后觉想起那两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一块还是火锅店转账那回,后来,确实没啥联系。 付乐:“关系是真不怎么样啊,都住一小区里,现在还没加微信。” 朱晋打趣道:“人太子爷房子多了去,你知道人每天回哪儿?” 付乐被逗笑,“也是哈!” 尤浩就笑笑不说话,专心捡装备。 楚辞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了点不明不白的心虚感,撤回以后,眼睑子一抬,看向欧阳复。 欧阳复冷不丁被关注,感觉莫名其妙。 “……咳,有事?” “手机给我。”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班一霸二话没说把手机递过去。 欧阳复的手机没有密码,楚辞找到微信打开,视线在对通讯录名单上扫视一圈,最后锁定“肖念”这名字,点开按了推送,归还手机前没忘删除首页对话框。 手机回到手上的欧阳复一脸懵逼,没发现手机有啥改动,继续观望起大佬的后续操作。 然后以优越的视力看清了大佬的名片加好友操作。 欧阳复:………合着都紧张成那样了,还没有人家微信呗? 于是乎,后半节课,欧阳一直在看楚辞把添加栏里的内容删了又写,写了又删。 就在早上第三节课打下课铃的时候,欧阳复看见大佬终于按了发送,好家伙,好几个字呢! 萧念口袋里的震动声和铃声一起响起,老师不拖堂,刚离开,教室里开始七嘴八舌的吵闹声。 楚辞:眼睛很好看。实在话。 萧念盯着好友申请看了一会儿。 欧阳复这会儿心思活泛,寻思席勒知道“敌军”对自己女朋友这么虎视眈眈吗?大佬不出则已,一出手惊人啊!居然对别人的女朋友动了心思! 楚辞没发现自己被人脑补了一出大戏,还一本正经,异常专注地盯着手机。 直到—— 微信跳出来一条新的对话框。 同意了。 欧阳复脑补兴头上呢,桌前被人敲响,男主角居高临下对他说:“名字写错了。萧瑟的萧。” 待回神,人已经走出教室。 不多会儿,班长走进来一脸惊恐,“我靠,大佬刚才和我请假!” 全班安静了一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没人说话。 班长摸摸被楚辞拍过的肩膀,瑟瑟发抖,开玩笑,校霸迟到早退是常事,今天实在忒反常!吓人!可怕! 欧阳复:………呵,男人。 萧念这个按正常程序请假的人,晚十分钟才脱身,一眼就看见散漫倚靠在门卫室墙边的少年。 楚辞把玩着车钥匙,对撑伞走到面前的萧念道:“现在知道撑伞了?” 萧念把伞收起来,靠在地上,没理会楚辞,把请假条递给门卫登记,依照门卫规矩,在出入记录本上签名。 楚辞低头看她,她把眼睛遮起来了,藏起锋芒,像只无害温顺的猫。 萧念落笔写下最后一个数字,却见楚辞已经毫不见外撑开她的伞站在屋檐下,他说:“我没带伞,淋雨感冒就打不成疫苗了。” 萧念终是没说什么,走到伞下,他又说,“打车还是坐我车?” 楚辞偏头问身侧的小姑娘,比他想象中高那么点点,她的头堪堪到他肩膀。 雨水淅淅沥沥不停,不太好打车,最近的防疫站也要半小时路程,万一堵车,医院就午休了。 “坐你车。”她不想下午还请假出来折腾。 楚辞抿唇笑笑,“你倒是不担心我把你卖了。” 萧念淡声回答:“如果你智商没问题,静和才是最佳地点。” “行啊,晚上你记得把门关好,别让我有了可乘之机。” 这语气太过熟稔了,萧念离他更远了些,他们至多只是同学而已。 “我没有说谎,你的眼睛很好看。” 楚辞把伞朝她那边倾斜,他不说谎,她的眼睛比极光还好看。 “嗯。” 萧念气音似的回答,很快消失在雨声里。 她很早就接受了自己的眼睛,因为萧恒说这是珍贵稀有的宝贝。 ———当梦里开始频繁出现同一个人,当偏爱开始毫无保留,当目光开始跨越人海找寻某张脸,喜欢就无处遁形了。 三十四章:同类 楚辞丢掉棉球,看了一眼胳膊上的红色小点,随意套上了校服外套。 楚少爷这辈子第一次打狂犬疫苗,一打还是两针。 萧念捏着单子和他说:“还剩两针,一周以后和21天以后,别抽烟喝酒,忌辛辣。晚上如果发烧,可以吃退烧药。” 楚辞烦躁地皱眉,什么疫苗,这么麻烦。 “我约了车,你随意。” 因为萧恒的原因,萧念身边异性居多,对于楚辞这样易烦易躁的少年,最好的解决方法是保持距离,免得引火上身。 楚辞紧了紧手指,就这么不愿意和他待在一起? 淅淅沥沥的小雨静悄悄停了,萧念刚关上车门,旁边的车门就打开了。 楚辞面无表情上车,一言不发坐好。 引得开车师傅回头看:“小姑娘,一起的不是啊?” 萧念偏头看,不知道怎么这火烧到自己身上了,楚辞也看她,对师傅说:“一起的。开车。” 两人穿着同样的校服,男帅女靓的,司机师傅瞅了两眼,笑笑回头,发动车子,还顺手打开了车载音乐。 “塞纳河畔,左岸的咖啡,我手一杯,品尝你的美,留下唇印的嘴……” “萧念。” 萧念抬眸就对上一双桃花眼,黑色的瞳孔里,清楚的可以看见自己的倒影,她不自然在地靠边挪一些。 “有事说事。” 胸口有点闷,想到了萧恒,他逗她玩的时候,俯身和她对视,和她一本正经说胡话的样子,常把她捉弄的找不到东西南北,那个时候,他黝黑的瞳孔里,切切实实地只装了她一个人。 “你不迁怒我了。” 楚辞靠在后座,她白皙的侧颜,她睫毛很长,安静垂落,眼角末端有一颗小小的红色泪痣,鼻尖挺翘。 萧念看向他,眉梢微挑,笑不达意,道:“你误会了,你我云泥之别,没必要非搅在一起。” “云泥之别?” 楚辞轻笑一声,看向窗外。 “奶茶铺子生意很好,而我,摘掉标签只剩空空如也的布兜。的确是云泥之别。” 萧念不太懂楚辞一次又一次的靠近。 “我原谅不了我爸,你也不会原谅乔文桀,甚至没办法和自己和解。萧念,我以为我们是同类。” 四目相对间,楚辞这么和萧念说。 车子在家常菜馆门前停下,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 萧念掀开帘子,正要进去,被楚辞扯住校服后衣领,她转头看他。 楚辞随即松了手,没头没尾问了一句,“你是席勒在一起?” 萧念没打算解释,男主角席勒却从里面急吼吼出来,“萧小朋友,你电话是摆设吗!” 席勒看见楚辞,立马挤到两人中间,左看右看,对楚辞吼:“你他么离萧念远一点!不知道人儿名花有主?!你个地痞流氓别有事没事瞎惦记!惦记得起么你?” 楚辞看萧念,所以男朋友应该是林家老二?青梅竹马,水到渠成。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萧念以为,席勒还在为林夏侯“求婚”的事情耿耿于怀,所以火气这么旺盛。 席勒哼两声,“我知道的多了去!” 公主席勒再现,今天席公举的小卷毛得用精致来形容。 萧念笑笑,席勒突然想起来急事。 “还笑!昨天…昨天我们被拍到了,还有还有,你今天早上和这流氓共伞也被拍到了!你知道学校贴吧怎么说你吗?说你脚踏两只船,还说我被绿了!绿成呼伦贝尔大草原!” “什么贴吧?”楚辞打开手机,发现欧阳复99+的消息。 萧念伸手道:“手机借我。” 席勒直接点开七中贴吧的网页递给萧念。 贴吧里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消息,席勒点开置顶那条,标题上明晃晃的“萧姓转学生脚踏两只船”。 萧念往下滑,放了席勒和她的动图,配文道:告白气球真人版,席勒手捧九十九只红色气球深情告白萧念,萧念放飞红色气球,漫天飞扬的气球促成一场爱的伊始。 后面画风突变,淅淅沥沥的雨里,楚辞靠在门卫室墙边的照片,还有帮她撑伞,两人一起离开学校,她上了楚辞车子的照片。 三张照片相对粗糙模糊,显然是远距离偷拍,楼主配文:校霸耐心等人,细心撑伞,绅士风度尽显,和萧念一同驱车离开学校。告白气球恋情宣告破裂?二十四小时未到,萧念投进了校霸的怀抱! 下面评论更是精彩纷呈。 三板斧帅:我靠靠靠!我说老子的花怎么进了垃圾桶! 话费停机: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垃圾桶!@三板斧帅 贱人就是矫情:哼,还以为是什么高岭之花,清高装的一逼! 么么哒:喝绿茶带手表,头戴白花穿白裙! 12346:搞什么?校草是大家的! 我的心好痛:弄啥嘞?这有什么可围观的,男欢女爱,人之常情。 颜值即正义:第一次这么前,弱弱说一句,就我觉得转学生靓得一逼?这他么不是传说中偶像剧初恋脸吗! 654321:约奶茶的有没有?!湖心公园奶茶铺子,今天买一送一!机会难得!情侣进店,面包半价! 萧念看完,表示并没有多大感觉,把手机还给席勒,云淡风轻进了店里。 “诶诶!我说小朋友,你就这态度?” 萧念直接在收银台点了老三样,走到喜欢的位置坐下,瞥一眼席勒,“不然呢?要我寻死觅活,还是发澄清帖企图堵住悠悠之口。” 萧恒说过,过怎样的生活,是自己的选择,应当活在自己脚下,而不是别人眼里。 楚辞瞅着那张又糊又丑的背影照,看了一眼楼主ID,谁活腻了把他拍这么六亲不认? 席勒被萧念一句话说的无法反驳。 怎么办,被小朋友噎住了,这话说的好有道理,他完全找不到理由反驳啊! 于是乎楚辞走进来的时候,就听见桌子“啪”的一声响。 席勒手一拍桌子,站起来,身子前倾向萧念,“那也不成!他们说我被绿了,我不高兴!他们骂你,我更不高兴!这楼主就不能把顺序改改?改成流氓被绿不好吗?” 席勒一变成小公举,怼人信手拈来。 流.氓.楚.辞瞥一眼席勒,在他身边坐下,“不会说话别说。” 席勒完全没有说人坏话被抓包的自觉,坦然无比坐下,傲娇地抬起头,“呵呵,你会说话,说浑话。这ID新开的号,我已经让学生会在查了。” 萧念从包里拿出保温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觉得两人坐在一起的画面其实挺和谐的,打打闹闹,感情不散。 “楚哥!” “阿勒!” 欧阳复和邬柏一前一后跑进来,看见同桌的三人,不约而同道:“靠,你们什么情况?”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欧阳复觉得自己的钛合金眼快亮瞎了! 邬柏比较正常,说起正事,“查到了,水果手机发帖人叫周可意,高二的,具体定位步行街。” “你他么怎么知道具体定位?”欧阳复问道。 邬柏坦荡无比,“我刚和阿在吃饭,顺便让他查的。” “许恩在这么牛掰了吗?”欧阳复给自己倒了一杯桌上的茶。 他渴了,激动的!他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呵呵,男人! “嗯?楚哥你手怎么了?” 原谅欧阳复早上顾着陪楚辞找“绿”了,现在才注意到那手背上的三条抓伤印子。 席勒离得近,嗤笑,“耍流氓被打了吧!呵。” 楚辞看一眼萧念,不说话。 邬柏一进来,目光有意无意落在萧念身上,萧念不想感觉到都不行。 席勒也发现了,拿起旁边的纸盒就砸上去,“看什么看?没见过小姑娘?!” 邬柏避开,纸盒掉地,小姑娘见过啊,可没在七中见过这么低调的小姑娘,他刚才让许恩在查贴吧地址,许恩在一看见萧念就脱口而出一句“她什么时候回国了”。 那语气,那神态,简直熟稔到爆! 许恩在在一中那也是风云人物,校草级别,背景好,成绩好,样貌上等,而且是圈子里唯一能把七中俩爷约在一个场子里还不会炸天的传奇人物。 然后他居然认识这个贴吧里说什么裘千尺穷亲戚的小姑娘? 而且明显不是因为席勒认识的,他说席勒失恋的时候,人许恩在还问他小仙女什么来头。 “不是,萧念,你认识许恩在吧?” 萧念点头,认识啊。 他是林夏侯的表弟,许恩在哥哥和龙翔是哥们,所谓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萧恒也认识了许恩在哥哥,所以相比于林思羽,萧念和许恩在来往更密切一些。 “你怎么会认识他?”席勒表示不知情。 萧念给了他会心一击,“他是夏姨的侄子。” 席勒:“………”他为什么要问这么蠢的问题? 楚辞却在想,为什么他身边的人都认识萧念? 邬柏脑子转的快,把关系辈分理一理,觉得萧念果然低调,她认识行长夫人,而且称呼很亲切。 欧阳复对这些辈分关系一向头疼,扯嗓子把话题移回正轨。 “各位各位,我们跑题了!难道现在的话题不该是怎么解决帖子的问题?” 要解决啊!这姑娘极其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可以把两位爷聚在一个场子且相安无事的牛掰人物! 三十五章:帖子的幕后黑手 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三人行变成五人行,五人行演变成了六人行。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大家都认识是吧。” 欧阳复一边夹着大五花,一边总结。 “所以,萧念你到底被谁追走了?” 许恩在穿着一中校服,晃着一杯茶水问。 席勒首当其冲炸毛,“不会说话别说!”还不是被你那牲畜表哥追走了! “我怎么了我?你没追上还不让我问了?你可以输,好歹也得知道输给谁吧。” 许恩在轻啧,失恋的男人不可怕,明恋失败的男人才可怕。 萧念觉得这“男朋友”事件有点大了,本来只是想糊弄糊弄席勒小公举的。 “难不成还是我表哥?” 不得不说,许恩在很真相。 欧阳复这回脑子灵光了,许恩在表哥等于林家两位公子,林总经理年纪较大,不符合,那就是—— “林二少啊?!” 欧阳复说完就被筷子袭击了头部,“靠,打人不打脸啊!” 席勒阴森森回喷,“你还有脸?” 许恩在一向了解席勒的属性,炸毛了,那就是他说对了? “真在一起了啊?我是不是得改口叫小嫂子?” 许恩在收敛不正经,认真问萧念。 萧念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许恩在长相很斯文,大抵是小说里性子温柔细腻的暖男校草,可也仅限于长相斯文而已,这位斯文的帅哥,理想成为一名法律界零败诉的许大状。 许恩在细心是真,也可能是来由于心理医师父亲的基因遗传,看看萧念的态度,又看看气闷的席勒,看懂几分,当即转移了话题。 “呵呵,那怎么着啊,以茶代酒,咱们碰一杯?” 萧念拿起那杯温开水,和许恩在碰杯,一饮而尽。 “小朋友,和一个大老爷们还讲什么一口闷。” 席勒打趣着,他的印象里,萧念就该坐在太阳底下,弹弹吉他,唱唱歌,看看电影,溜溜猫。 许恩在却笑了,“她酒量好着呢,每年大年三十就她清醒到最后,年纪小,收到的红包也最多。” 萧念垂眸笑,每年给她包大份红包的人,已经不在了。 楚辞跟着散漫一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水。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解决方案没出来,倒是欧阳复殷勤得很,一口一句“萧姐”喊的朗朗上口。 这顿饭是楚辞结的账,他走在萧念和许恩在身后,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萧念脚步停顿了一下,而后又若无其事继续走。 “哄席勒的吧。”许恩在笑着开口。 “他还小,以后会遇到另一份同样纯粹干净的喜欢,那个人,不会是我。” 许恩在指一指对面的红绿灯,“超速行驶的人,社会舆论通常称之为这是恶性行为,可他们不知道超速背后的故事,可恨的人也有可怜之处,这个世界,没有纯粹的黑白界限,所处角度不同而已。” 萧念笑了,“你挺适合继承你爸衣钵的。” 许恩在也笑,然后放轻声音道:“我爸周五回来。” 萧念脚步顿了下,余光看见一辆闯红灯的大奔,人都会先入为主,眼睛看到什么,仿佛那就是真相,事实也不过是在那真相上加些修饰词汇罢了,依旧不讨喜。 “知道了。”萧念轻声说。 不管怎么样,不能让关心她的人失望。 七中高三七班的课室里,秦晴神色十分不悦,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贴吧照片上的萧念已经死了很多遍。 “姐大,你别生气,楚辞肯定不会看上这样的心机婊。” “就是,姐大,这谁不知道楚辞喜欢玩得开的,她这种前不凸后不翘的,也就勾引勾引席勒那种没见识的!” 秦晴的小跟班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七班门口突然被踢开,所有人不约而同看过去,席勒身后跟着过来看好戏的邬柏。 所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七中喜欢席勒的女孩子也挺多的,看见校草屈尊降贵出现在普高楼,七班门外的走廊已经有了一群迷妹过来围观、议论。 议论什么?当然是议论七中今日份热搜被绿男主为何出现在普高楼。 被绿的当事人席勒挎着背包,懒洋洋站上讲台,双手撑在讲桌上,视线来回在七班扫视一圈。 惹得一群小姑娘红了脸,秦晴那几个刚吐槽完人家没见识的小跟班,也禁不住红了脸。 小狼狗也不是一朝一夕促成的,小奶狗也自带萌点好吗! 秦晴不悦,却不敢和席勒正面刚,毕竟身份摆在那。 七中班长是个身高体壮的男孩子,见状开口问:“那啥,请问你们找谁。” 席勒勾勾手指,班长凑近。 “谁是周可意,让她过来聊个五毛钱的。” 邬柏看向靠墙边挡脸的小姑娘,又看看准备大干一场的好兄弟,忍住笑,搭上班长的肩膀,“去走廊外面等着,任课老师过来就说席勒在你们七班交流学习。” 周可意瑟缩几分,不知道自己匿名发的帖子怎么会被查到。 七班这个没什么同学爱的团体很快就用眼神把周可意出卖了,目光齐刷刷落在周可意身上,周可意避无可避,拿下挡脸的课本,心虚地对上席勒的眼睛。 “我…我是。学、学长,找我有事、有事吗?” 这磕磕巴巴的语气,可一点没有帖子上的语言来得大胆。 不过这并不妨碍席勒示威。 “周可意?来,过来,站上台来,给我讲讲我是怎么被绿的,也给大家讲讲我是怎么给萧念告白的,单膝跪地还是架着七彩祥云。” 邬柏忍俊不禁,清咳两声,走到窗边,打开手机,准备录下全程,也发到贴吧上,让大家看看得罪席勒这个傲娇爷爷是个怎么样的下场。 边拍边和窗边凑热闹的小学弟学妹念叨,“我看看谁敢玩剪辑那套,我脾气好,你们校草爷脾气可不太好。” 这话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可不就是警告嘛。 大家听懂了,可这并不妨碍有几个皮的趁机凑热闹。 “懂懂懂,你说我能不能给席勒加个滤镜啥的,他不会这也要生气吧?” “邬柏,我关注你好久了,我们加个微信吧!” “诶,你们实验班都这么玩吗?说好的不苦不累,高三无味呢?你的拼搏精神全放在关注贴吧上了吗?” “哇。真相了!实验楼的也玩贴吧,还以为你们都高冷的一逼!” 邬柏笑笑,不疾不徐道:“谁还没个二逼的装逼青春!” 窗外顿时一片笑,席勒神色不悦看过去,邬柏做了个“封嘴”的动作,一边和窗外的人说,“安静一点,勒爷要开始装逼了。” 这口气,这眼神,这架势,周可意瞬间腿软了。 席勒看她,“你侵犯我们三个人的肖像权是其一,言语污蔑萧念是其二,拿自己的无厘头脑补制造校园舆论、惹事生非是其三。看你也是个拿身份证的了,是想上法庭吃官司,还是觉得七中不够好,容不下你这尊文采飞扬的大佛了?” 周可意眼睛瞬间红了,哭丧着脸,小声辩解,“我不是、我没有,这照片…这照片是别人给我的。” 席勒眼睛一眯缝,“别人给的?别人是谁?别人给的你就心安理得收下?你今天出门没带脑子还是压根没脑子?” 小公举怼人是从来不分男女的,邬柏轻啧,觉得自己好伟大,这么多年对席勒不离不弃。 “真是别人给我的!帖子也是她让我发的…我发誓!我说的真话!真不管我事。” 周可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可席勒最不吃的就是这一套,他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孩,况且在这么多人的场合,特别没礼貌。 邬柏倒是没想到这上面还有人,心道:现在小姑娘的世界都这么复杂了吗? “谁?她的目的是什么?你这么听话的目的又是什么?你不说说原因,我怎么知道你的话含金量有多少,当然,你如果说谎也简单,我们警局见。” 这逼装的飞起,欧阳复挤进来刚巧听见了,兀自感叹这爷牛掰。 “欧阳复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秦晴马上抬头看,谄媚笑脸还没开始,就已经被迫中断了,因为欧阳复说:“说我们萧姐脚踩两只船不是说的挺大胆的嘛,现在这么哭的这么没胆。啧啧啧。” 欧阳复说“萧姐”,还加了“我们”这样的修饰词汇,秦晴脸色立马不好了,七中的人都知道欧阳复和楚辞玩得来,欧阳复这么说,指不定就是楚辞那边有了什么想法。 周可意这下是真的吓到了,她家也就开点小餐馆的小康家庭,真要和这群有家底的人杠上,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是…是…”周可意嗫嚅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都干嘛呢!不上课?散了散了!” 刚巧走廊那头响起威严十足的女声,邬柏余光一瞥,秒怂,压低声音对席勒,“杨岚过来了!” 周可意眨一眨湿哒哒的眼睫毛,秒变无辜脸。 “杨老师,席勒在七班交流学习呢!” 不知道哪个憨憨,邬柏敢教,他还真敢学,还有一些看热闹的跟着瞎起哄。 席勒争分夺秒,恐吓地蹲下身子,“杨岚来了就更好了,大家聊一聊你在七中所作所为……” 欧阳复也跟着围上去,“嗯你别忘了,我爸干嘛的。” 周可意忙不迭失小声回答:“是虞欣然,她让我这么做的!她说不会有人知道是我发的,还说我发了给我买一个包!…呜…真的不是我…” 欧阳复和席勒四目相对,对这个名字不约而同有个认知,楚辞前女友。 三十六章:萧念的爱好是撸猫 萧念这一节课就没上成,欧阳复和席勒的微信没完没了,偏生还喜欢发表情包,一发就是一串,萧念蹙眉往下翻翻,翻出了一个重点名字。 两人消息里都提到的虞欣然。 等到消息暂时安静下来,萧念给两个人发了同样的消息:你们觉得这样一闹,对我有好处? 消息里尽是什么找人教训一下这样的字眼,她来七中只是想安安静静读个书,不想重蹈以前的弯弯绕绕。 闲言碎语伤不到她,可显然,这事经过席勒和欧阳复一番折腾,她没什么可能抽身而退。 席勒坐在教室里,皱眉反思,自己好像的确没想过这么做的后果,点开贴吧上,邬柏置顶的那条视频,底下都在评论他装逼装的飞起,可除了逼供出了幕后黑手,他完全没澄清和萧念的关系,让贴吧又有了另一番暧昧猜测。 楚辞漆黑视线静默,欧阳复尴尬地抓抓头,自己已经发贴说明自己和萧念是朋友,可奈何视频点击量太高,他这条帖子丝毫没有说服力。 他也是第一次好心却办了坏事。 欧阳复看一眼老师,小声和楚辞嘀咕:“哥,不是我说你,玩玩就算了,怎么还挑上虞欣然了?这下好了,甩不掉!她让人留心你动向,又让人发这帖子,摆明了对萧念有敌意,想借秦晴的手收拾萧念,这是不是还对你余情未了啊?” 欧阳复说的有理有据,邬柏也是这么和席勒分析的。 小部分知情人士都清楚,大佬转七中没几天,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放学时间,虞欣然兴冲冲跑九班等他下课时,就已经提过一次分手。 并且,楚辞当天晚上聚餐就和秦晴好上了,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楚辞,俩姑娘不同待遇,这可不就杠上了。 不过很显然,相比楚辞的低调分手并不妨碍虞欣然继续营销纯情痴情人设,对外说楚辞性子就摆在那,比较爱玩儿罢了,对内里的知情人士又摆出一副无辜受害者样子,楚辞不理会,欧阳复一众更没兴趣搭理,事情就一直发酵成了如今的局面。 什么“未婚夫妻”,什么“私下定亲”,纯属单方面营销好吗?不过也不怪大家伙信以为真,就拿篮球赛那天楚辞还接了人家的水来讲,男主角的态度迷得很! 加上这前两天楚辞终于正式表态和虞欣然分手,空窗期的时候和萧念就来这么一出,还真就应了楚辞爱玩儿那一说,实在不让人多想都不行。 邬柏突然觉得不对劲,“诶,阿勒,刚才饭桌上楚辞有没说他们请假出去干嘛了?” 席勒皱眉,回想一下,他么的好像真没有!他们干嘛去了? 欧阳复刚想问同样的问题,手机上就收到了席勒新消息,他把手机递给楚辞看。 席勒:快点问,他么的带萧念去哪了早上?! 楚辞还在寻思刚才的欧阳复的话,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想起秦晴是谁,猛地手机到了自己面前。 楚辞看一眼手背上的抓伤,亲自动手在欧阳复手机上点了起来。 “砰、” 席勒手机掉桌上的声音太明显,全班一致回头看,杨岚也抬头看他,“不想听课去外面站着!还有你邬柏,我看你也亢奋得很,出去站着。” 邬柏还没辩解,席勒揣着手机,黑着脸走出教室。 楚辞那流氓拿了欧阳复手机给他发什么被萧念猫抓伤了!他大爷的怎么认识萧橙?! 邬柏迎着冷风瑟瑟发抖,可这并不妨碍他看戏的心态。 席勒气势汹汹地像要把屏幕戳出几个洞来。 楚辞这边马上收到回复。 席勒:你他么怎么认识萧念家的猫! 楚辞眉头舒展开一些,勾勾手,散漫回消息,眼里几分玩味。 欧阳复:不好意思,我们是邻居。 席勒彻底黑脸,非常想砸了手机,他得意什么?邻居很了不起?他认识萧念的时间比他长了去! 眼看傲娇爷爷要炸毛,邬柏好心提醒他,“正事要紧,想想怎么解决贴吧里的问题。” 欧阳复拿过自己手机的时候,消息被删了个干净,他一脸懵逼瞅着楚辞,心情复杂,让看一眼怎么了?他又没觊觎萧念美貌,要不要这么小气。 “哥,你那啥,喜欢萧念吗?”虽然人家名花有主。 楚辞沉着眸子看向欧阳复,什么是喜欢?像席勒那样的小心讨好,完了人家有男朋友还放不下,一提起就闹心一次的难过? 他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萧念,可他清楚的知道,他不想和她成为所谓的“云泥之别”。 另一边的洛川,付乐捏着平板急匆匆跑进六班。 “美人美人!惊天大消息!” 刚踏进教室,课间嬉笑打闹的同学闻声调侃道:“乐姐,你咋的了?难道是今天食堂又煮了狮子头?” “哈哈,别闹,可乐配鸡翅才是小乐酒心头好。” “啧啧啧,此言差矣,付乐连续三周每天早上在校门口截高一小同学的奶黄包吃,那才是她心头的朱砂痣。” 话一落,教室里的学生全乐了,笑成一片。 虞美然也笑,杵着额角看向跑得气喘吁吁的付乐,把水杯递给她,“先喝水,慢慢说。” 付乐接过水杯,把平板放在虞美然面前,示意她看,喝水之前还不忘和吃瓜群众道:“去去去,看我干嘛,都去看七中贴吧。” 虞美然拿起平板就看见席勒和萧念的照片,后面两张是楚辞和萧念共伞的照片,红色标题十分醒目:萧姓转学生脚踏两只船! 点进标题里去看,语言夸张且文化程度低龄,虞美然轻啧,别的不说,就这拍照技术,菜的一逼! 付乐盖上水杯,说道:“这不是胡说八道嘛,什么鬼的告白气球恋情,那贴吧主是不是没被告白过,在一起的话当时就抱上去了好吗?还有还有,严重控诉大佬和萧念的合照,这什么垃圾水平,他手还能晃得严重点吗?” 虞美然笑笑,正欲说什么,周围此起彼伏的吐槽声响起。 “靠,这什么鬼?” “wow~~萧念果然和以前的妖艳贱货不太一样嘛!” “咦,这照片谁拍的,忒垃圾。” “大佬终于还是对席勒的女人动了手。” 许愿轻啧,“席勒这告白水平不咋的,要烟花没烟花,要彩带没彩带,要人气没人气,要氛围没氛围,当时的bgm是走在冷风中吗?怎么唱来着?” 付乐接过话头,“哎呀,笨。行走在冬夜的冷风中~飘散的踩碎的都是梦~孤单单这一刻如何确定你曾爱过我~~” “姑娘,敢不敢大声把后面那两句法语唱出来。” 付乐摆手道:“啧,不敢不敢。” 虞美然点开置顶那条贴吧,标题不怎么样,可贴吧ID非常主流,叫:百分百纯帅。 里面是一条视频,视频封面都没做,用的就是席勒站在讲台上不可一世的样子。 课间时间快结束,六班的人陆陆续续进教室,见七中有热搜,都掏出手机潜进了七中贴吧。 声音外放,教室里断断续续回荡着女孩子的抽泣声和席勒义正言辞的恐吓声。 发帖时间已经是下午上课前了,视频截止在欧阳复和席勒围着周可意的画面上。 “啧,这算什么?大佬没管理好后宫,再一次中伤萧念?” “我看萧念姑娘不一般,细数大佬那些前任,哪有这撑伞的待遇,你们再看看这伞的倾斜度和两人的间隔,莫非大佬即将迎来传说中的‘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了?” “滚蛋,会不会讲话?那叫初恋!” “跑题了各位,就我想知道作为前前女友的余菲是什么想法么?” “诶,说起余菲,想想大佬简直人渣中的战斗机,这姐姐妹妹的都好过,你们说私底下余菲和虞欣然这妖艳货会不会有不可描述的血腥暴力事件?” “那可说不好!不过标题我都想好了,818白莲花和绿茶婊姐妹那些不可不说的日常,详情请扣1。” “扣1!” “积极扣1!” “前排+1008611。” 付乐觉得太活跃的班集体有时候也是很让人忍俊不禁的,她看向虞美然,“嘿嘿,今天的席勒有点帅。这事你怎么看?“ 虞美然在看欧阳复发的帖子,七中的人都去关注那两条帖子了,要不是欧阳复经常发帖有固定人气,这帖子可能已经石沉大海了。 “你今天关注点不太对。” 虞美然没正面回答,她相信萧念自己能处理,况且,这事儿现在撇去萧念和两个人的关系,舆论偏向于萧念这个疑似现任和两位前任的后续发展,只有少部分人还徘徊在“脚踩两只船”的点上。 付乐嘿嘿一笑道:“我这不是要先表达一下对小姐姐的关心嘛。你说他俩到底一起干嘛去了?” “问欧阳复。”虞美然随口一说。 付乐也就顺溜接过话头一答:“我觉得吧,欧阳复的地位还没有席勒高。” 上课铃第一声,朱晋几人踩点进来,差点一头栽进英语老师身上。 金发碧眼的英语老师一向受洛川学生爱戴,性格也是极好的,用标准的中文打趣道:“要不一起在雪地上撒点野儿?” 八班学生哄堂大笑,付乐在冲他比个鬼脸,接着回自己课桌,一边道:“艾伦,今天没下雪!” 金发男人笑着对班里同学耸肩,接着把卷子往桌上一拍,“随堂小测。老规矩,人均分数120到百分之八十就让你们看电影。” 虞美然看着班里同学又是一阵哄闹,笑笑不说话。 这老师招人喜欢不是没有道理,他的英文课幽默风趣,本人性格也开明,不会用应试教育那套框住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 落座后,朱晋轻啧,“小乐酒,淑女点。” 那一头庄正正小声问:“不会又是那谁搞的事情吧?” 付乐往后传卷子,淡声道:“十有八九咯。” 朱晋是第一个知道七中贴吧事情的,有模有样转着笔也靠到后桌,他说:“你们瞎担心什么?以我学霸的眼神看,楚辞对萧念不一般,萧念也不是一般人,我看那俩前任得玩完儿。” 付乐轻哼,“你知道个鬼。八戒,为师这双眼睛都没看出什么来,你莫要口出妄言。” 朱晋抽空瞥一眼英语老师,对两人笑一笑。 “中午偶遇了萧念和楚辞从防疫站出来,楚辞车都不要直接追着萧念钻进了一辆网约车里。你们觉得这简单吗?” 付乐瞪大眼睛,“不简单不简单。” 虞美然适时点点桌角,咳嗽两声,眼神一挑,意思不言而喻,收敛点,英语老师他也是老师。 三个人八卦完完整整全进了后桌耳朵里,一个爱好学习,却仍旧成绩平平学渣男子。 学渣.尤浩抿唇一笑,心道:简单,很简单,楚辞一定是被萧橙咬了。 不过这大佬万一真看上萧念,那可有的看了,萧念性别女,现在爱好暂且定为撸猫。 三十七章:神仙颜值表兄妹 最后一节下课铃声响起,五班同学按捺了一下午的好奇心到达顶峰,没人先走出教室。 好奇秦晴的“放学见“,以及萧念和席勒、楚辞之间的二三事。 萧念没心思让人当猴看,收拾好书包,倒是成了第一个走出教室的人。 柴翊杵在墙边,看着窗外不疾不徐走远的女孩,若有所思。 主角不在,五班无趣地散开,该回家回家,该打扫卫生,打扫卫生。 然而,平静只存在了短短几分钟,因为有人小跑到教室里大喊,“快快快!萧念和秦晴在校门口遇上了!” 就这一句,打扫卫生的丢下扫帚也往校门外跑。 “姐,要不咱们跑吧,我家司机就在拐角处,胜算还是挺大的。” 萧念刚和林思羽一块走到校门口,被秦晴带着一群小太妹给堵了。 林思羽从小也是个乖乖孩子,上一次见这阵仗还拖累了人萧念。 萧念一出来,秦晴就看见了,同样的都是穿校服的,她还是尤其出挑,心里一阵嫉妒,可到底忍住了,她还没有蠢到没摸清楚萧念底细就动手。 “给司机打电话,让他过来门口接你。” 林思羽刚掏出手机,被秦晴出声制止了,“你要走可以,萧念不行,我们有问题没解决。” “什么问题?你们很熟吗?还有,我和你很熟吗?告诉你,你别动我,小心我让你在雨城混不下去!” 林思羽其实很紧张,非常紧张,一边说,一边不自觉抓紧了萧念手掌。 “你和席勒怎么着,我没意见,麻烦你离楚辞远一点。” 秦晴不和林思羽吵,和萧念对上,发现萧念还没有她高,当下涌现出一股子优越感来,高傲的扬起头。 萧念实在想不通,一个没有名分的人,到底需要多喜欢,才能心无芥蒂做着有名分的人才做的事情。 “需要多远?转学吗?”萧念问秦晴。 大姐大没说话,旁边的小太妹说话了,“最好是这样,反正席勒马上毕业了,你还不如趁早转学,一中和雨大很近的,你们以后也可以多聚聚。” 这话说的用心良苦极了,萧念笑了,“抱歉,这权利在我,和谁交朋友,也是我私事,你们无权干涉。” “你!你别不识好歹!你一个来路不明的转学生,别以为巴上了席勒就了不起!同一张脸三两天也就看腻了!” 小太妹被噎,旁边小太妹立刻接着说:“我们姐大和你好好说话,那是给席勒面子,你别给脸不要脸!” 林思羽是真没啥机会接触不良少女,大部分全是小说和电视剧上看的,再次遇到这种事,手心出了一层薄汗,浸得萧念手心里也湿润了。 安抚性捏一捏她软嫩热乎的手。 “给一个今天堵我的合理理由吧,我脾气比较极端,可以很好,也可以很不好。” 萧念轻笑,她心里长了一颗毒瘤,从萧恒死的那天起,开始野蛮生长。 然而秦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觉得萧念实在自不量力。 “呵,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 萧念摇头,“看样子,你没有听清楚我的意思,你以什么自居让我离楚辞远一点?前女友,还是前前女友?” 萧恒说,生儿为人,谁都是第一次,没必要步步退让。 林夏侯也说过,别人什么货色,就用什么脸色对待。 此时此刻,秦晴在萧念眼里已经不是什么需要礼貌对待的对象了。 这句话一字不落进了楚辞和欧阳复耳朵里。 欧阳复下意识看看大佬脸色,心里有些幸灾乐祸是怎么的呢?大佬若是真想追萧念,先不说林家二公子这位正牌男友,光凭这么多黑历史,也够大佬吃瘪很多次了。 而楚辞心里想的,也是这件事情,他为什么有这么多黑历史? “诶哥,我看你应该上去澄清一下,告诉大家你和萧念没什么,或者告诉你的前女友们安分一点,别没事惹事,萧念怎么吃得消你的……前女友们…” 欧阳复说着说着就降低了声调,还缩了缩脖子,因为大佬眼神阴揣揣落在他身上。 江湖有传,楚辞睡觉的时候惹不得,楚辞一双桃花眼落在你身上的时候,更惹不得,前者是狮子级别,不怒自威,后者是猎豹级别,一旦被盯上,必死无疑。 秦晴一听萧念的话可不是怒了嘛,抬手就想给萧念一个巴掌作为教训。 只不过萧念都还没来得及抬手制止的时候,已经被一只精瘦有力的手接住了。 “以你的资质背景还不足以在七中对别人颐指气使。” 楚辞犀利的眼神在秦晴脸上一晃而过,继而在看向萧念时收起锋芒,他说:“因为我的原因,给你造成困扰不好意思。” 周围看戏的吃瓜群众全惊了,睁大眼睛在楚辞和萧念身上来回打量,心里纷纷猜测,莫不是帖子内容属实?萧念当真是新晋女友? 欧阳复站边上杵着下巴,直咂嘴,对旁边两个窃窃私语的女同学道:“啧,你们那是什么狗血猜测?萧念和席勒真没啥关系,不过至于和楚辞有没有关系嘛,有待考量。” 女同学一号,“欧阳复,你这算不算石锤?” 欧阳复哼笑,“我敢说你敢发帖吗?” 女同学二号,“欧阳复,我怎么觉得大佬很维护萧念,你和萧念是朋友,难道你在楚辞跟前的位置终于高升了?” 欧阳复冷笑着看一眼女同学二号,他说:“不会说话别说,你怎么不说你们嫉妒人萧念的脸?回家多吃点木瓜,脸没法儿整容,该长肉的地方还得长,要不对不起你的熊熊野心。” 本来四周准备围上来听消息的吃瓜群众,一看被怼的俩女同学,纷纷收回了步伐,再次感叹校霸身边没有好招惹的人。 萧念看向瞬间没了气焰的秦晴和小跟班们,神色淡淡,“看样子,楚少没有做好内部团结,把火引到了我身上,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楚少”两个字让楚辞很不爽,明明在防疫站的时候还细心嘱咐他不要抽烟喝酒,晚上吃退烧药。 楚辞用舌头抵抵牙根,想告诉她,别因为这样讨厌他,这一定是最后一次。 可没来得及,因为萧念对秦晴说:“他在你眼里是宝贝,不可侵犯,在我这里,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同学一场。” 楚辞垂在身侧的手指握成拳,眼神幽暗,意味不明垂眸看向萧念,声音都低了好几个度,“萍水相逢?” “我姐说让你离她远一点!你来学校混日子的,我姐是来读书上学的,你们不是一路人!” 林思羽这会子倒是胆子大了,扯着嗓子对楚辞说,非常成功赢得了楚辞阴揣揣的视线。 “姐,他好可怕…我们回家吧。”林思羽怂了,被吓的,把喉咙里的“人渣”两个字咽下去,成了可怜兮兮的模样。 萧念泰然自若笑笑,没看楚辞,在马路对面看见不疾不徐走过来的许恩在。 场子彻底僵了,然而欧阳复并不想上去调节,因为他第一次见大佬吃瘪,感觉异常酸爽,看萧念的眼神愈发亮了,啥也不说了,萧念是要跟的,太帅了! 许恩在迎着一群蓝白校服走过去,瞅一眼神色莫辨的大佬,又瞅瞅仿佛事不关己的萧念,决定还是按着原计划来。 “你们七中学生这么热情让我受宠若惊。” 七中的吃瓜群众有一瞬间小沸腾。 “一中扛把子怎么来了?” 男同学说完就受到一群女同学的群嘲。 “滚蛋吧,什么扛把子?那叫校草!知道吗?” “他明明是我男神!” “帅到爆~” “啊啊啊啊~今天是什么神仙日子,见完席勒见许恩在!” 欧阳复汗颜,许恩在用这张脸骗了多少无知怀春少女的心? “正好都在,给大家介绍一下,我表妹萧念,各位多关照。” 许恩在亲昵地拍拍萧念脑袋,无视脸色黑到炸裂的楚辞。 “我靠!”欧阳复首当其冲爆粗口,这小嫂子立马变成表妹的操作,可以说是相当风骚了! 说来大家认识许恩在还是因为那品学兼优和可打的颜值,每次几所学校成绩大榜出来,许恩在一定是妥妥的前几名。 而且又和楚辞是哥们儿,不出名也说不过去。 所以这一番介绍,和对萧念亲昵模样,很快成为七中贴吧新的置顶,把席勒那段视频给压了下去。 至于周可意,早在席勒走后就删掉了帖子。 刚刚下课的高三生邬柏很快发现自己帖子被压下去了。 置顶的帖子标题为:神仙颜值的表兄妹。 点进去,一张许恩在的摸头杀,文字语言简直要把两人夸得只应天上有,拍马屁嫌疑相当明显。 顺便澄清了萧念脚踩两只船的不实传言,许恩在和两位爷关系在那摆着,萧念和谁走在一起都不奇怪。 然而有少部分人把萧念对秦晴说的话原模原样搬上了帖子,标题是:萍水相逢同学一场。 席勒看着评论里还有人在讨论自己那告白气球,当即回复了:“没追到小朋友没关系,反正楚辞也追不到,呵呵。” 然后这楼瞬间热闹了,大家听席勒念叨起了追萧念的那些年,顺带透露了萧念名花有主这样的细节,底下瞬间一片来自男同学的哀叹。 楚辞还站在校门口,萧念头也不回上了许恩在的车。 “楚辞…我…” 秦晴在站在原地,小心翼翼看一言不发的楚辞。 “滚!” 欧阳复觉得这一声“滚”,包含内容特别丰富。 “还不走?出来混就要玩得起,过去式就是过去式,女孩子给自己留点面子。” 欧阳复不讽不嘲,难得正经调调,也没有错过秦晴眼里的不甘心,继续道:“萧念你招惹不起,给自己留点后路。” 打发走了一群人,听见楚辞低沉的声音,他问:“她为什么讨厌我?” 欧阳复把顺口溜的拍马屁给咽下去,一本正经给大佬解惑。 “据我所知,林二公子集合了阿在和席勒以及你的所有优点,有这样的竹马男友,我觉着吧,萧念看谁都不会喜欢。” “是吗。” 楚辞皮笑肉不笑,她明明对欧阳复都那么友善,唯独到了他身上,除了疏远还是疏远。 三十八章:是酒不好喝吗? 承诺嘛,你看重那就是海誓山盟级别的不离不弃,未曾放心上,那就和万花丛没任何区别。 城东酒吧街。 楚辞在对着街道的吧台前静坐,脚下有一地的烟头,此刻正抓着手机,页面停留在许恩在的朋友圈页面。 萧念和许恩在的合影,背景是雅致的屏风,桌上有一些清淡的时蔬和两杯饮品。 楚辞放大照片,独独只看手拿匙子,面对镜头挂着零星笑意的萧念。 许恩在的朋友圈内容是:清淡时蔬、奶油蘑菇汤,以及秀色可餐的萧漂亮。 欧阳复掀开珠帘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大佬对一张照片发愣。 “哥,大家都问你哪去了。” 欧阳复视线落在那照片上,没话找话说道:“表兄妹感情真好哈!” 楚辞关了手机,从欧阳复身边擦肩而过,融进五彩灯光里。 欧阳复接着跟上去,说来也没啥事,一群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就是喜欢夜生活,喜欢热闹,不怕场子闹腾,只怕场子冷清跌了份。 一群人全是厮混过日子的,熟悉的很,场子自带热度,自带话题,也有层出不穷的梗。 酒吧二楼,全是年轻的少年少女。 虞美然见楚辞进来就晃晃酒杯,楚辞走过去,短短一段路,收获超多电眼。 “萧念没事吧。“ 虞美然一个人坐在高脚凳上,背靠吧台,随性撩一把头发,让周围也爆出起伏的口哨声。 “你们很熟吗。” 楚辞闻言恢复一惯的漫不经心样,仿佛方才吧台那边落了一地的烟头不是自己的。 虞美然挑唇一笑,“我忘了,楚少终于遇到铁板了,萍水相逢同学一场。” 也不等楚辞回答,曼妙身姿摇曳退出这个喧闹的场地。 虞美然一走,几个面孔羞涩的女孩子就围了过来,意思不言而喻,楚辞狭长眼角打量几个女孩。 突然想起那一晚遇见萧念的场景。 那个时候的她,将醉不醉,欲愁不愁,魅惑人心。 “叫什么?” 楚辞对其中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问,女孩压下羞涩,很快说出自己名字,“季扬一。” 楚辞笑容收敛些许,眼睑下垂一瞬,“一中今天不用自习吗?” 季扬一捏着酒杯的手指收紧,抿唇一笑,“高二不用。” “是吗?”楚辞低声道。 季扬一没听清楚他说什么,暗自压下激烈跳动的心脏,强装淡定,问他:“你说什么?” 楚辞面容冷淡,抬头对季扬一说:“喜欢我吗?” 季扬一没想到楚辞会问这么直接,心跳的更快了,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没见过世面,她迎上他的桃花眼,道:“喜欢。” 楚辞笑得越发漫不经心,说一句“跟我来”,季扬一跟在他身侧往人群中心走,欢呼声、起哄声顿时四起。 季扬一心跳很快,脸上却还是维持一派淡定。 而后微微试探性拉住楚辞衣角,楚辞有所察觉,低头一瞥,忽然抓住她的手直接放在他的腰上,然后耳畔温热气息经过,他说:“想抓就抓,畏畏缩缩干什么。” 季扬一心下又惊又喜,众所周知,楚辞换女朋友换的勤快,各种风格,环肥燕瘦,却不让人碰自己,似乎是有点洁癖。 她是第一个成功碰到他衣角没有被厌恶,还可以把手放到他腰上的人! 不觉有些激动了,面上伪装出来的淡然逐渐龟裂,沉浮于周围的起哄声里,不可自拔。 因此也没有注意到,楚辞厌恶的眼神还有和平日不同的自嘲笑意,人和人天生不一样么? 坐在角落里的虞美然嘴角带笑,打开通讯录给萧念发了条消息。 夜色茫,人海潮,车马如龙,灯火阑珊识人凉。 萧念第一次来城东酒吧街,她出国前,城东还没有开发这块消遣区。 和许恩在吃完饭,还是一身校服,在出租车师傅怒其不争的注视下,萧念挎背包踏进这家名字奇奇怪怪的酒吧里。 “这呢。” 虞美然后背倚靠吧台,指缝间夹了一根烟,说话间掐了烟头,勾了勾眉眼。 萧念关注一个人,通常先记眼睛,虞美然有一对及其勾人心弦的凤眼,很是张扬。 “有句话一直没机会和你讲。”萧念把背包放到一边。 虞美然给她倒酒,懒懒散散发声儿,“嗯?” “天何美女之烂妖,红颜晔而流光”萧念接过那杯香槟,将其一晃,眉梢带笑。 虞美然今儿裹了小皮裙,长发慵懒别在而后,一双长腿交叠,白皙腰腹若隐若现,着实勾人。 “哦?”虞美然笑,和萧念轻轻磕杯,而后道:“那我也送你一句话,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好看不止三千,萧念是例外之外的意外。 “这是楚辞酒吧。” “哦。” 虞美然笑道:“你在七中绯闻可是都传回洛川了。采访一下当事人什么感想?” 萧念给自己续杯,神色平平,“考虑收取观看费用,提高自身价值。” “嗯,言归正传。” 虞美然从皮包里拿出那张有折合的照片。 萧念接过,是那张上了洛川贴吧的酒吧实照。 “给你捋一捋关系,我爸二婚妻子的女儿,余菲表姐,和我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妹,原名叶欣然。” 虞美然停顿一下,喝了小口酒,和萧念挑眉,“所以,你可以尽情发挥你的查人潜力,我巴不得把她底细挖干净,然后一把火烧了我家那乌烟瘴气的房子。” 萧念杵着额角笑笑,抬眼看向她:“雨城可是你地盘儿。” 虞美然放下酒杯,学着她的模样,杵着头和她对视,“不瞒你说,我跟在那些哥姐后头吃喝玩乐加起来也有不少年头,城南消遣地方再多也抵不过独一家的Ruffian hero,你觉得我是相信城南建设发展文明第一名,还是相信其中有某种权益在作怪?” 萧念笑而不语。 “得,我说实话。九月在北城酒吧街偶遇你单方面碾杀几个混二青年。” 虞美然对那场面是历历在目的,Ruffian hero在北城及其张扬的拥有一整片街道,却低调地垄断雨城城南所有地下生意,这些酒肉朋友嘴里的谣传虽不能全信,但不能不信。 话听到一定份上再装傻充愣就显得虚了,萧念愿意结交朋友,自然不会端着架子搞优越感那挡子事。 “查到些琐碎,虞欣然和她母亲定期会去一家美容院做保养。” “这个我知道。” 楚辞也就查到这些,虞美然觉得,事情太过寻常,而放在不太寻常的人身上,就显得过于平常了。 萧念又倒了一杯酒,想起资料查到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是这些圈子里的名媛二代,每个月每个星期做做保养也是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不同寻常在那家美容院转型前是一家医美诊所,俗称整形医院。 资料所述,虞令山再婚两年有余,虞家背景在雨城可谓根基深厚,地产大亨非温家所有,那建材业龙头可就是虞氏集团无二了。 这样一个身家背景摆在那,这位二婚的虞夫人却带着闺女长久以来在一家平平无奇的寻常美容院里长期保养,可谓是奇怪。 这位夫人名叫余琼霜,于再婚前有长达三年的国外居住史,热衷于古典西洋乐,据说收录过不少有纪念意义的黑胶碟片,古有说文人清高自傲,喜爱音乐的人也自有一番不拘于人前的高傲,余琼霜婚前便是一位深居简出的女士,是个倒垃圾都要打扮精致却不屑和人打交道的脾气。 奇妙的是,自归国,像变了性子,通俗一点就是成了那王熙凤一般四处交际的“圈花儿”。 不论是经历过什么使得性子大变,就说说这位余女士出国前可是保养都要人上门服务的,且虞欣然改名前啊,因早年没了父亲,都说是一个性格内向敏感的小姑娘,资料写明,她并没随着余琼霜在国外独居,只不过中考前似乎是考前抑郁缺考,所以家里人安排去了国外疗养,在洛川就读还是因为虞令山的缘故。 可现在再看看那优秀作文和就学校里那些对她的言论,以及这两次的贴吧事件,谁能想到她虞欣然之前是个那样的性子? “至于别的,还得你自己去查去求证。”萧念靠在吧台上,话点到为止。 真相是说给需要的人听的,她充其量就是个中途误入的角色,朋友还是朋友,朋友的家事那属于私人范畴,越界就是不懂世故了。 许是酒意上头,虞美然有几分颓然,自嘲着说:“那些耗尽心思想爬上来的,只看到风光无两的权势和圈里的奢靡繁华,哪知道这背后的糜烂和不堪。” 萧念说:“人生来就有七情六欲,欲望蒙蔽双眼凌驾情感之上。” 灯光摇曳,虞美然从萧念眼睛里仿佛看见当年在雪地里抱栀子花冷言冷语的女孩。 例外之外的意外,萧念像是潘多拉魔盒,让人忍不住想要一层一层将其打开。 酒过三巡,别人不知道有没有注意,总之欧阳复注意到了,楚辞今天从头到尾就嘴角沾了点酒,反之他带来的那姑娘,已经被灌得意识迷糊了。 兴许是酒壮人胆,或许是因为和之前那几任待遇不同,季扬一眯着眼睛努力看清楚辞,摇摇晃晃走向他所在的位置,一屁股跌坐到距离楚辞一尺的沙发上。 语气娇柔,她说:“楚辞,送我回家好不好~”边说边往楚辞身上倒。 楚辞放下酒杯,倏然起身。 季扬一扑了空,清醒几分,撑着沙发,抬起头来问楚辞,“楚辞,怎么了?”喝酒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一群厮混的人,酒量不会差到哪里去,听见这动静,纷纷看过来。 然后,就听见楚辞散漫的声音,“我们不熟。“ 欧阳复眨眼,摆手让人别瞎起哄,大佬今天这又是什么操作?不是他带人过来玩的吗? “那你为什么带我过来喝酒?” 季扬一酒精上头,竟质问起逆光而立的少年。 楚辞睨视她,脸色傲然,桃花眼清冷平静,他说:“我的女朋友,我会放在心上,宠她,惯她,唯独不会让她来这样的烟花之地。” 欧阳复今晚长见识啊!大佬这一波风骚的操作,否认了之前所有“女朋友”,换句话说就是,之前那些充其量女伴啊! 可以说是相当牛逼了! 楚辞拿了手机和外套准备下楼,却在廊边看见一楼吧台边穿校服的萧念。 欧阳复瞅着大佬停下,走出来看。 “哟,姐来了!” 听听这语气,楚辞当即冷笑,“你几岁她几岁?” 欧阳复语噎,他回头看那些还在玩闹的狗子们,还有某女伴。 相比二楼的热闹,一楼可是冷冷清清,要不是灯光闪着,吧台边的虞美然足够美艳,换了萧念一个人坐那,还穿着校服,不知道还以为谁拐了未成年小孩过来酒吧。 欧阳复扶额,好吧…的确也是未成年。初始印象太深,Ruffian hero喝酒的萧念气场确实强大。 “楚辞…我刚才喝醉说错话…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季扬一从后边追上前来,酒吧里也没有开音乐啥的,这疑似表白的问句就这样一字不落全进了萧念和虞美然耳朵里,两人齐刷刷抬头往上看。 这猝不及防的对视以及尴尬场面。 “哦,楚少爷今晚的女伴。” 虞美然举着酒杯朝楚辞晃晃,这么和萧念解释。 “嗯,这次赶上了分手费现场。” 名场面“分手费”自然是从席勒那听来的,萧念笑着和欧阳举杯打招呼。 两人的对话也一字不差全进了三个人耳朵里。 欧阳复憋笑,想拿出手机拍照的心蠢蠢欲动,一天之内,看见大佬黑脸两次是什么概念?大概就是吃完火锅再喝可乐,无比酸爽! 季扬一不明就里,看向一楼的两个人,触及同穿校服的萧念,一时之间竟感到了无法言说的难堪,想想二楼这群人,又顿时感觉如芒在背。 捏着包下楼,头也不回跑出了酒吧。 这举动,可让二楼那些个看戏的纷纷上前围观,不曾想到,看见虞美然身边还坐着一个新鲜面孔。 萧念收回视线,转头和虞美然道:“先走了。” “哦,好。”虞美然笑着。 二楼那些个无知无畏的小哥哥,胆大包天吹起口哨,“这位妹妹,我好像在哪见过?哈哈!” “美人,不给介绍介绍?” “付乐你舍不得带过来,这是换人了吗?” 萧念顶着一群目光和起哄声挎包离开。 楚辞看向那个吹口哨的,眼神冷得能化成冰刀,一群人顿时安静。 一群人目送楚辞离开酒吧。 “我得罪人了?” 口哨兄不确定地开口。 “管住你的嘴,酒不好喝吗?” 虞美然晃一晃加了冰的酒,轻描淡写给了那兄台回答。 三十九章:萧同学和楚少爷的早餐时间 静和小区,夜沉沉。 卧房里开了一盏床头灯,暖黄色的灯光下,两颗白色药片完完整整放在药盖里。 窗旁的猫儿鼾睡,床上的人翻身,发间冒出细汗,不似安睡。 风吹起风铃,轻声响动,纱帘被卷开一条缝。 墙上的钟表无声转动,卧房地板上拉出一道修长人影。 床上的萧念再次翻了身,怀里搂抱着一个粟玉小枕,拧着眉头面颊蹭了蹭那枕头,一只手搭放在床沿,露出一圈糙粝疤痕。 床边人影晃动,暖黄色灯光一瞬转暗,房里顿时漆黑一片。 下一秒,黑夜里传出一声短暂的吉他弦音,而后悠扬琴声响起,伴随着吉他和弦伴奏,房间里霎时间星河倾洒而下。 “小五乖…” 舒缓的乐声间,沙哑的嗓音缱绻至极。 幽幽星河下,那人坐在床边,黑色帽檐下的薄唇鲜红似血,搭在腹部的双手白得不似寻常人,惟有那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闪着熠熠光辉。 房里熏着不知名的香,萧念眉目渐渐舒展开来。 不多时,琴声停了,只剩柔和悦耳的弦音在卧房回荡,那人却突然转了转那戒指,薄唇勾起弧度来。 客厅时钟不停,二楼窗户风铃声没规律地响起,夜里甚是突兀刺耳。 静和独栋,北淼猛然睁开眼,翻身滚下床,玻璃窗无声无息破裂成碎片,没给人反应的机会,有黑影破门而入,火光扫射间棉絮翻飞四起。 那黑影上前掀开被子的时间,下颌缘被人致命一击,身子沉重向前倒,液体在床单流淌蔓延开。 北淼眼里寒光未散,耳朵里响起细微电流声,随后响起人声,“没影儿了,和上次一样,留一颗弹头。” 声音结束,北淼看一眼手腕表上的监测器,趁夜色去了复式楼八层。 无声无息贴墙靠近卧房窗户,看见床榻里睡意深沉的小主子心下稍安,随后翻窗而入,刚落地,就闻见一股子熟悉的尚未消散干净的气味。 给小主子掖好被子,北淼打开卧房,门前的红外线早已不复存在,多了一片花瓣在地,屏声静气通过夜视仪打探一圈屋里的陈设摆放,一切都无恙。 耳朵里又有细微的电流声传开,再次有人声报告,“没有外伤,像是被迷晕过去的。” 声音结束,北淼拾起地上的栀子花瓣,眼里若有所思。 萧念做了一个梦,夕阳粉霞的景洲钟鼓楼之上,萧恒朝她伸手,轻轻扬扬一个笑容露出两颗虎牙来,好看的桃花眼笑出一道褶子来,白衫黑裤逆光而来,意气风发,熠熠生辉。 一夜好觉,好梦加持,醒来通身舒畅,极其愉悦。 萧橙想来也睡了个好觉,萧念做好早餐这才去房间把它捞起来。 “喵~” 萧橙懒洋洋把头搭在萧念身上,奎着眼皮子,乍一看还真像那只加菲猫玩偶。 “喵~喵~” 萧橙眼看自己要被放下,蓬松尾巴卷了卷,又叫唤了两声。 萧念觉出不同寻常,任由它蹭自己一身毛,给它顺着后脖颈的毛发。 “喵~” 又一声低声低气的撒娇,没精打采极了,萧念抱着它到客厅坐下时,萧橙眼皮子挣扎几下,还是没挨住困,乖顺地伏在她肚子上睡过去了。 萧念揉着猫脑袋,寻思自家小孩怎么了? “叩叩叩” 突然传来敲门声,萧念看一眼手表上的时间,以为是北淼有事找,动作轻柔地把萧念放到阳台的秋千上。 楚辞提着两袋东西站在门外,发梢沾了寒霜微潮,想起早上的事情。 城南湖心公园的湖中亭里发现一具男尸。 回静和经过时他成了首批围观群众,寒冬早晨,除了零星学生,只有晨练的老太太和老大爷,老人家年纪大了,少有避讳,他在那等早点的时间听了大概。 警方含糊其辞说的是刀伤,他过去的时候,碰见一个新持证上岗的温家旁支,认出他来,言下之意像是知道当年温女士的事迹,让他这几日出门留心些。 把尸体抬走时候,隐约见那白布染红好大一片,瞧着像是下肢膝盖处。 客套往来几句,把手里的豆浆给了他,他便折回去又买了两份早点。 倒也不是神叨,儿时记忆太甚,现下不免敏感。况且那负伤的膝盖勾起了当年画面。 下意识想确认一下,当年一枪打出去,告诉他说“膝盖不是致命处”的萧念,还好好在家里,抱着她的猫刚睡醒。 门后传来脚步声,楚辞抬眸站好,嘴角在门打开的同时已经挂上了平日里散漫的笑意。 猝不及防见到来人,萧念动作倒是滞了一瞬。 “早餐多买了一份,别浪费。” 楚辞说话时,把袋子递到她面前,手上那圈白色绷带很是显眼。 萧念接过那袋东西,如他所言,迁怒的成分在过去的时间里其实已经淡得可以忽略不计, “啧,萧橙没起?很冷,可以进去吧?” 楚辞自说自话侧身走进里屋,轻车熟路完全看不出客人该有的客气分寸。 萧念关门,杏眸瞥一眼手上的早点,只不过,在一段时间的相处里,对他的印象一如既往地还在原点,没上升半点。 楚辞一进屋就看见吧台上的麦片粥,还有一盘温热的牛奶,想来是那只猫的早点。 女孩子都吃这么少吗?不是吧,楚喻和温柔吃得就是正常的热腾腾的早点。 “这么冷的天,萧同学应该来点热乎的。” 楚辞轻啧,佯装没看见萧念不爱搭理的表情,从袋子里拿出一杯豆浆,一碗米粥,还有一份油条。 这么一对比,那碗麦片粥确实有些寡淡无味。 萧念对早点并没什么要求,甚至觉得一日三餐里的早餐可有可无,能吃吃,不吃也不妨碍这24小时。 萧恒在的那些日子,两人都是学生族,早餐从简,景洲中学那一片区多的是早点摊子。 爹系兄长的萧恒唯一细心的点可能就是每天早晚逼着她喝牛奶,说是夏女士有云,女孩子每天一杯牛奶有益身体发育,并且养得一脸好皮肤。 “楚少爷有闲心多余一份早点,就是不知道这是被谁拒之门外剩下的。” 萧念把麦片粥和牛奶撤了,在他对面坐下,将早点逐一取出来打开。 楚辞看她一眼,不知怎地,听着这话竟觉出几分乐子来。 想来昨天校门口那句戳心窝子的“萍水相逢”,突然没什么琢磨不通了,他那些黑历史,一次两次扰人家清净,还不让人儿冷几句了? 她小时候不也是这般口吻吗?冷冷淡淡的小怪物。 “嗯,别客气。本少爷专程给萧同学道歉来了,昨天又让那些人扰你清净,以后不会了。” 楚辞把筷子打开递给她,萧念放下那把两根黏在一起难舍难分的快餐筷,在楚辞含笑注视下,果断放弃油条,嘬一口热乎乎的现磨豆浆。 楚辞偏头忍住笑,夹起她面前的油条咬了一大口,滋味正好。 一同用完早餐乘电梯下楼的时候,萧念看着并排的少年才恍然觉得这一餐氛围未免太过刚好。 刚好的一夜好梦。 刚好的不讨厌的中式老三样。 以及…刚好的不说话也不尴尬。 余光里的少年挺拔修长,简单站在那,就有让人趋之若鹜的本事,何况还有一副好皮囊。 萧念想,大概是昨天早晨的雨太突然,楚辞也成了意料之外的惊喜吧。 看吧,实话讲,对付萧念如此简单,你要么让她有“先入为主”的意识,要么和她建立良好的“交际轨”。 虞美然的四人小组就是前者,尤浩是一个前提,尤浩的朋友也是朋友这是一个潜意识,而这根线的牵引人是尤浩,从而构成了萧念先入为主的行为意识。 而出场最早,戏份最多的楚辞只能是后者,他给萧念的初识印象并不好。 楚辞聪明的以退为进捕捉萧念的弱点,他把自己的故事掐头去尾,用两个重中之重的关键点成功做了铺垫以及可发展的可能性。 他说别人不懂穿丧服点生日蜡烛的痛苦,自嘲原谅不了父亲甚至无法和自己和解。 这些话,字字句句全砸在萧念心里。 楚辞说,他以为萧念和他是同类,上面是引起共鸣,这就是一种心理暗示了。如同当年那个给他讲像小马宝莉一样头上长角的小怪物的小萧念,结尾说的也是,我们都是可爱的小怪物。 小萧念用这样看似迂回确是一击命中的交际方式和小楚辞展开交流,甚至让他念念不忘多年;而今,楚辞学以致用,用同一种方式去靠近“生人勿近”的萧念。 不论重逢以后的是非对错,楚辞现在对萧念也有了先入为主的意识,那种意识叫“她是十年前的那个萧念”,而相似的经历也成了抓住楚辞心理的一种暗示,心理暗示是“她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 人有几个十年呢?又有多少人可以重逢呢?寥寥这一辈子,别让错过成为闭眼前的遗憾。 四十章:初见虞欣然 烟火绽放那一刻格外绚烂,好像所有人都特别开心。——萧念 欧阳复今天一进教室直奔楚辞而去,八卦俩字只差写在脑门上。 “昨晚睡得好吗哥?” 楚辞偏不如他意,冷脸睨他一眼。 “昨晚睡得好不好不知道,今早心情应该相当好。”某个狗子凑过来挤眉弄眼。 欧阳复:“怎么说?” 某狗子绘声绘色把今早两人一起上学的事情讲了一遍,看正主不反感,声音不大不小的整个教室都能刚好听见。 楚辞清嗓子一咳,冷淡道:“我要听见二次版本就找你。” 那狗子看向欧阳复。 欧阳复推开他,“去去去,你别瞎扯就成。” “诶好。那不能啊!”那狗子应和完,麻溜回自己位置。 就这时候,张娜娜和一个小姐妹手挽手走进来,看见欧阳就道:“虞欣然来上学了。” 欧阳复咬着包子看向隔壁大佬。 班里有人接着说:“说是前几天感冒请假了,这大周五的还来干嘛?” 张娜娜摇头,“谁知道呢?来拿作业吧,人家优等生。” 张娜娜旁边的小姐妹却笑得有几分含义,“优等生不也干缺德事么。八成过来装好人吧。” 前门一个女同学也跟风说:“要我说这搁古时候,续弦那地位不如八抬大轿迎娶的嫡妻正主,古人明明白白,有些人就是耐不住。” 张娜娜哼笑,“得了得了,一大早说这干嘛?” 欧阳复自昨天看了周可意那出戏,现下听这小女生的对话居然也听出几分意思。 “诶张娜娜,我说你们没生在那古代也是可惜,就在座各位太适合一起去给嫡妻正主请请安唠唠嗑了。啧,可惜咯。” 欧阳复连连摇头感叹,然后就收到来自角落飞过来的橡皮擦。 “狗子你膨胀了知道吗嗯?” 欧阳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来物,抄起桌上的书本就砸过去。 那人笑嘻嘻逃窜到门边,还没得瑟,撞到来人。 “诶诶不好意思。” 凌茜茜抱着一沓卷子,微微侧身避让,摇头说:“没事。这是你们班卷子。” 那人接过来,张娜娜看向她,倒是热情,“茜茜,待会一块吃饭啊!” 凌茜茜在门边点头,“我先上楼了。” “行,待会我去找你!”张娜娜接着热情。 旁边的小姐妹拉她,“你干嘛呢?” 张娜娜耸肩,“约饭没看着吗?哦对了,我中午就不和你吃饭了,反正你也不喜欢茜茜。” 那小姐妹哼一声回自己位置,临回头还嘲:“搞得你有多喜欢似的。” 欧阳复又看了一段乐子,心里直寻思,听说洛川那一片老和谐了,瞅瞅人家付乐,团宠出道,心直口快不香吗? 三楼也正热闹,虞欣然还没进教室呢,遇到几个几个抱团的小姐妹,让人拥在中间,还有人尖嗓子喊了一句,“欣然病好了啊!” 凌茜茜刚好从楼梯角出来,放慢步子跟在几人后头。 这一声喊作用可大,这一段走廊,不少人从教室探头出来打招呼问候。 “欣然你可回来了。” “学习也要注意身体啊欣然。” “是啊,女神别太拼了,身体第一。” 七嘴八舌的,男女皆有,凌茜茜看着脚下半步半步挪,终于听见那被人簇拥的女主角贵开金口。 虞欣然笑得温柔,抬头笑道:“谢谢大家关心,大家别看我了,快早自习吧!高三还得抓紧时间学习!” 说话大方,笑容温柔,一贯是虞欣然的作风。 不知怎的,凌茜茜又记起萧念来。 其实那天她碰上“告白气球”现场了,一句不虚此行,连拒绝都听得人心里高兴。 凌茜茜进四班回座位,心不在焉拿出书本纸笔,还在想萧念。 那天公交站的尴尬事情,萧念说“真巧”也是给她台阶,否则她那天突如其来的问句倒显得过于熟稔了。 相比虞欣然的温柔细语,萧念这样不远不近的作风其实也不让人生厌。 萧念可不关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她一早就直奔教务处去了,在里边待了两节课的时间,期间有几个老师进去,出来时各个脸上都眉飞色舞,像有什么喜事。 高二楼,柴翊不时往空了的座位瞅,寻思这大小姐一大早干嘛去了? 前头还说什么“萍水相逢”,一大早可好,跟那“同学”一块上学来了。 见鬼的萍水相逢同学一场!女人心,比天气还多变。 萧念入学以后的第一个周五,下起了小雪,雪花消融,地面湿透了。 杨岚从教务处出来,看见萧念站在房檐下,伸出手去接雪花。 小姑娘一手还插着校服口袋里,另只手却是积了一团水渍,显然是雪花消融成了水。 “你们小姑娘,就爱这么玩,这大冷天的,就可劲儿把自己造病了才甘心。” 无色无味,却是不可或缺,偏生叫人抓不住,水才是这天地间最无情无义的。 萧念慢条斯理从兜里拿出一块折叠得方正的帕子,擦干冻得没了知觉的手掌心。 “杨老师,我想去四班。“ 杨岚撑开伞,就听见小姑娘如是说,泰然自若,是她在萧念身上看到的最多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却有些诧异,“原因呢?” 每一科成绩拔尖儿的跳级学生,某种程度上,并不能用优等生来形容,拥有百分之一天赋的天才未必愿意洒下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为自己锦上添花。 萧念就是那个有学习天赋的人,她学东西极快,难得的是她有一颗锦上添花的心。 杨岚以为,她会更加愿意待在实验班里开垦播种。 “学校教人知识,生活会反馈做人更需要八面玲珑。” 萧念笑起来,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微微对杨岚俯身鞠躬,继续道:“我什么都不缺,缺点人气,劳烦杨老师安排一下。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我先走了。” 小姑娘撑着伞走进雪里,步子从容不迫。 肖克出来,背着手对妻子道:“教书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学生吧。” “小姑娘才十七岁,过于成熟老练未必是好事。”杨岚回答。 肖克笑着摇头,“想来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早早就懂得世故,难得的是,她活得通透。” 杨岚也笑,“怎么?萧家那位又打电话过来了?老古在学校里,萧老还担心学校苛待了她孙女儿不成?” 夫妻俩也走进雪里,一边攀谈起了别事。 萧念跳级的消息是早上临近下课才传出来的,萧念自然又成了七中热门话题。 而欧阳复拿着手机在班群里大肆宣传,活像自己跳级似的。 “看见没有,这就叫优秀。” 最后炫耀一遍,欧阳复终于舍得在一片起哄消息里放下手机,抬头耐心听会儿课。 楚辞也在看帖子,眸子里藏了笑,把链接分享到洛川群里。 而后给萧念发消息,早上一行,氛围颇好,他发了一句:萧同学深藏不露。 没等到回复也不着急,悠悠记着笔记等下课。 虞美然正啃题,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抽空瞅一眼,回楚辞:呵呵,这群名怕是得改改,我想好了,谈论萧念专用群。 发完信息,她也想起一件事,昨晚她一门心思在虞欣然事上,忘了问一句萧念是不是和龙翔有关系。 龙翔常驻Ruffian hero,垄断地下生意的可能不是Ruffian hero,但一定和龙翔脱不了关系,那人平日就是一身黑的派头,脉络遍寻也是正常。 点开对话框,先来一句恭喜,又约了萧念吃中饭,这才收手机继续啃题。 这消息在高三三班走一圈,上头老师讲课,下头窃窃私语。 “这萧念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可能家族基因好吧,人家可是许恩在表妹!” “她应该进实验楼吧?正好席勒在那边,这回可有料了!” “行了,别瞎猜了。小心席勒找你!” 虞欣然听见周围人小声讨论,不动声色的,面上一派淡定自若,笔却在纸上深深划了一道印子。 消息自然是柴翊班里传出来的,沸沸扬扬的好不热闹,席勒自然也是知道了,兴奋地发了好几条消息出去,小心思全挂脸上,老激动了。 然而当事人正和杨岚一块朝普高楼走,两人这一前一后首先经过高三九班,欧阳复眼睛老尖了,自己瞎激动还不够,使劲和楚辞递眼色。 楚辞看过去,刚好瞥见萧念一晃而过的身影。 “我还以为萧念要上实验楼,杨岚怎么让她下来了?” 欧阳复小心嘀咕。 楚辞也是有些想不通,不过不按套路出牌一向是萧念特色。 到了三楼三班门前,那几个讨论的小姑娘再次讨论声起,跟着起了连锁效应,班里顿时有些不可控。 讲台上的老师是方才在教务处打转的其中一个,现下朝楼下摆摆手,示意安静,自己出教室和杨岚问了两句。 “杨老师亲自带学生过来啊?” 杨岚点头,“带她过来认认教室,这是文三班的班主任,以后你有事也可以找他请教。” 萧念对突如其来的介绍只是挑一挑嘴角,笑容无懈可击,微微点头颔首,“初来乍到,还得老师多关照。” 那老师点点头,又客气和杨岚在说话。 萧念站在一旁,想起些什么来,朝教室里看,就这么不偏不倚地和虞欣然来了个简单的对视。 大家都是穿校服的,唯一不一般的可能就是妆容的区别了,萧念从小至今上的学校就没有过女生不化淡妆的。 漫不经心收回目光,虞欣然的确是漂亮的,也懂得打扮自己,还有资料所述的,懂得经营自己。 虞欣然一直到杨岚领着萧念走了才收回目光,握笔的手不知觉攥得死紧,眼睛里哪里还有走廊上的温柔。 凌茜茜荣获今日最意外奖项,没想到萧念来了四班,还坐在自己隔壁。 七中基本算是独座,只不过两张桌子虚晃着挨得近一些罢了。 屁股还没坐热,下课打铃,圆润的男同桌像是对她避之不及立马没了影,萧念捡起掉地的作业本,哦,不止圆润,人家就叫原润。 “...萧念。” 回头就看见凌茜茜怀抱一本书站在旁边。 “又见面了。” 萧念这么回应她。 凌茜茜点点头,“我是学委,你以后有不懂...有事的话可以找我。” 临时临为改的话头让凌茜茜有些懊恼和尴尬。 萧念倒是没什么,对她一笑,“那以后可要麻烦你了。” 客套礼让这件事,萧念滚熟于心,偏生自己却不知道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配上她的笑,疏离拿捏得也淋漓尽致。 张娜娜刚好没错过这一幕,余光瞧见那边虞欣然出来了,开始喊人,“茜茜!” 萧念刚好拎包退场,“我下午请假,再见。” 凌茜茜回她,“好。周一见。” 那边张娜娜挽上凌茜茜,这边萧念和虞欣然碰头了。 和早晨一样,虞欣然被人围着,几个人手上都拿着书,像是在讨论什么。 有人找话说:“欣然,你病了这几天可不知道咱学校多热闹呢。” 另一个跟着唱和,“是啊。一个席勒一个楚辞的,多亏人家解释了是许恩在表妹,让大家差点误会楚辞又招惹桃花了。” 萧念好整以暇笑笑,眸子扫了那两人一眼,最后落在虞欣然脸上。 虞欣然赶紧示意让那两人别说了,“没头没尾的别瞎说!楚辞就是那样,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这话说得有意思,一句不痛不痒的呵斥重点全在后头那句上了。 “听说你是从洛川转校过来的,现在又跳级,真厉害!你好,我叫虞欣然。” 虞欣然上前一步打招呼,落落大方站在走廊里和萧念伸出手。 下课期间嘛,群众多了去。大家都明里暗里等着热搜红人萧念怎么和楚辞的后宫对弈。 虞欣然这话递的也有意思,一是点明萧念来由,来自洛川,等同和虞美然挂钩,二是表明自己的善意,不管虞美然怎样,她个人是友善的。 萧念一边抓着手机,另一边揣兜里,这一抬手巧克力似是不经意掉地,她委身去捡。 虞欣然这手自然是白搭理,不过却刚好中了她心意,她吃的就是萧念这副端架子的心性。 只不过脸上的表情还没酝酿完成,萧念起身把那块巧克力伸到她指尖。 “手滑没拿住。常听欧阳提起你,想来你也喜甜,初次见面,多指教。” 萧念的性子是一回事,她想不想玩是另一回事。 虞欣然这次落下风,脸上表情差点没绷住。 谁人不知,欧阳复和虞美然中学同学,还追过人家,后头不欢而散也没冷了面子,仍旧是朋友。 有意思的是,众人也都知道欧阳复和楚辞走得最近,哥前哥后的。 萧念一句话两个意思,欧阳复不可能提虞欣然,前有洛川转校的话头,常提起虞欣然的自然是虞美然。 后边又笑脸相待递上一颗糖,一句多指教,一举先发制人说明了不管她和虞美然如何,她萧念待人是友善的。 还有一点,萧念提起欧阳,也是在表明和楚辞来往少不了,正好戳某前任心窝子上了。 这糖啊,虞欣然是不想接也得接,不接就坏了自己大方温柔的人设。 萧念眉眼带笑华丽退场。 可怜虞欣然手里死死捏着糖,面上还得维持一派淑女气度。 四十一章:心理理疗 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龙翔 下早课,雪也停了,楚辞站在教学楼的石柱旁边,他揣着手机,不时点开又熄灭,偶尔也回头朝教学楼张望。 欧阳复电话又打过来,按了挂断。 打开微信,还是那两条绿色对话框,没有回复。 楚辞转身腿刚迈出来一步,是欧阳复的消息,给他发了一条帖子链接。 欧阳复在食堂和几个狗子吃饭,听那几个瞎侃,讲到萧念和虞欣然遇见的事情,给大佬发链接,还追加一句:萧念班委说她下午请假。 “氛围真他么奇怪,那谁居然不针对萧念?”狗子一号表示不解。 狗子二号用看白痴的脸看向他,说道:“你是不是缺心眼?这都没看出来!那谁分明就是想先做好人,居心不良。” 狗子三号话题开始分岔,“吆,又是你家娜娜说的吧?” 狗子二号得意神色,“你以为?” “也是,就你浆糊脑,也想不到这些。哈哈。”狗子三号无情嘲笑。 两个狗子先嘲笑,后来笑一传染,三个人在饭桌上抱着肚子傻乐。 欧阳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三人,然后默默举起手机,打开录像模式。 大男孩的日常就是这么沙雕欢乐。 “诶诶言归正传,你们看新闻了吗?说今早湖心公园抬走一尸体。好像说是刀伤。” 沙雕乐完,狗子三号开始新话题。 “不是,”狗子一号压低声音,看看周围,转头小声说:“我们小区那保安说是枪伤,两块膝盖骨被打得血肉模糊。” 欧阳复质疑,“那保安什么来头?认得枪伤?” 狗子一号:“此言差矣,那叔以前是部队里的,腿瘸了退出来的。” 四个人凑一块学着大人饭桌上的模样,你来我往讲起当下局势和当代社会生活,话题再次跑偏。 殊不知自己又成话题人物的萧念,现在正坐在网约车里,去做心理理疗。 手机刚开机,各种信息层出不穷,没给她机会一一查看回复,新消息再次送达。 是条邮箱消息。 点开登录,英文编辑的邮箱信息,短短一行字,却让萧念眸光寒光乍现。 她摇下车窗,投过后视镜看见后头熟悉的车辆紧紧跟随。 萧念垂下眼睑点开后边的照片。 饶是做好心理准备的,还是被血淋淋的画面晃得眼睫一颤。 两条膝盖,血肉模糊,还有那掌心好大的窟窿,黑色血块凝结,若不是那惨白手指头曲着,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人手。 “呵。” 驾驶座突然传来一声低笑,萧念立马警惕抬眼。 却见那人掰下车内后视镜,摘掉墨镜,露出一双幽蓝瞳孔来。 “萧,我以为你应该免疫了。” 那人拿腔拿调,中文并不流利,好在倒是通畅。 萧念关掉手机,对这样的玩笑冷眼以待。 那男人却并不在意,继续说:“第二次出现。” “你难道不好奇吗?” 萧念靠在后座椅,视线不由得飘向手腕处。 “伺机而动,极端情况下,膝盖和手不是致命伤,但可以帮你争取逃离时间。” 最后一次去看的电影,一部有年头的国外犯罪片,第一次,他这么告诉她。 从前萧念以为,她的战争仅此于那些她看不上的勾心斗角。 “过程不会比结果让人痛快,一样让人作呕。” 那蓝眼男人投过镜子看向萧念,她早已恢复平日雷打不动的平淡冷静。 萧念摩挲表盘,心想,她错了,一切都是早有预谋,每个人的死亡都是用鲜血祭奠的真相。 没有人无辜,也没人能幸免。 抵达咖啡馆,北淼抱猫车旁候着,萧念下车走到她面前。 接过萧橙,萧念问:“没有什么需要我知道的吗。” 北淼回答:“医生说猫到冬天困觉正常,开春就好了。” 萧念盯着北淼眼睛,哂笑挂脸,终究没有挑破窗户纸。 北淼跟随小主子身后,余光那辆网约车停在不远处,心思颇沉。 一声“小主子”,不仅是对龙翔的敬重,肮脏血污里走出来的萧念,原就不是需要被保护的娇花。 在咖啡馆里见到许久未见的男人。 黑色大衣,黑色衬衫,黑色领带,除了手上那一块金边手表。 龙翔没有让人一见钟情的脸,他的左眉上方有一条两公分的疤痕,漆黑眸子里是深不可测的冥渊,阴沉的气质加上狠厉的面相,让人望而生畏。 龙翔不爱笑,或者说,不会笑,萧念只有在萧恒面前才能看见他笑,很浅,浅到了几乎不计,这样的男人,不是薄情,是没有感情。 “在荆棘丛成长,不知道七情六欲是什么滋味,而我,刚从荆棘丛里走出来,又一头扎进名为萧恒的沼泽地里,挣扎无用,只好步步沉沦。” 彼时的龙翔在酒窖里,酒香在她鼻尖萦绕,不苟言笑的男人,曲着腿靠在墙边,握着块怀表,没有红眼,音色冰冷,他只是垂头对她说了这么一段话。 “好久不见。”且冷且淡。 萧橙不怕龙翔,窝在萧念怀里,眼珠子在店里来回打转。 龙翔只是看着萧念,他说:“一起吃午饭。” 是了,这个男人还没有完全地学会温柔,他只是一味以自己的方式在爱屋及乌。 “嗯。” 萧念也还没有学会如何在雾霾岁月里,温柔时光。 龙翔身边还有一名男子,欧阳俊郎,身着休闲服,活像刚从高尔夫场下来的贵公子。 由许伯父引荐而来的她的心理导师。美名其曰现在年轻人哪个没点心理疾病,给她松一松心情也是好的。 原是不知道,只当不辜负长辈的好意,接触下来,想必这其中,和龙翔也少不了关系。 ——萧念可以对所有人笑语晏晏,但也只是笑,点到为止的教养。 ——萧念不相信任何人。 这两点是赫连律对萧念做的总结。 “萧橙回国以后好像肥了。” 赫连律是虞市人,一个喜欢泡在咖啡馆的二十八岁黄金单身汉,家里习医的背景比古水萧家还要久远,拥有双博士学位的心理医生,是许昌盛引以为傲的弟子。 萧念不会喝咖啡,面前放了一块提拉米苏。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夸我状态好吗?毕竟饲养员态度决定了宠物的状态。” 用匙子挖了一点提拉米苏边缘放到嘴里,甜味点点在舌尖蔓延,再回味却只剩一点苦涩。 萧念用足尖飞舞了十年,最忌甜,一点点卡路里,有可能就产生很多脂肪,从而发胖。 跳舞的人忌讳胖,跳芭蕾舞者的更加苛刻,哪怕一点肉,都会增加跳跃的难度,肥胖的白天鹅是飞不上蓝天的。 萧念十三岁之前都很少吃甜,除了低血糖时候的一颗巧克力,直到后来萧恒送了她一家奶茶铺子,他告诉她,糟糕的那几年就当吃了黑巧克力,往后日子全是奶油的香甜。 赫连律摆手,笑道:“不可否认,你状态的确好,雨城的风水可能也养人。” 萧念回以一笑,把匙子搭放在盘子边沿,看向远处的车水马龙。 “十四岁那年寒冬,萧恒迎着纷扬大雪回来,说带我回家,我第一感觉是惊恐,我在想,我算什么,他又算什么,这世界又算什么,我想,我们像在乱世相遇的流浪汉,惺惺相惜可没有心心相印,我们都是年代所需的背景板。” 赫连律其实很少听萧念这样形容她和萧恒的关系,大多时候,萧念总愿意把萧恒好的一面,把他们之间明媚灿烂的一面倾诉给他听。 “十五岁那天突然晴转暴雨的午后,以及得知萧恒死亡消息时候的彩虹傍晚,我在想,看,多美的彩虹以及,在医院公园吃棉花糖的小孩子。萧恒他放弃我,冒着没命的风险选择救下乔文桀,他错过了大雨后的彩虹,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彩虹或许是栀子花的香味,这是他应有的惩罚,谁让他没有告别就离开了我,比第一次更加恶劣,像个无赖的混蛋。” 萧念的表情并没有很平静,难得在回忆萧恒时候露出一副很愤恼的神情,她身子靠向柔软的沙发,交叠在腹部的双手有些泛白。 赫连律没有打扰萧念的回忆,他以为他至少还能听见下一段故事。 可萧念这个在赫连律档案记录是三颗黑色星星的女孩子,从没有让赫连律尽兴过。 “他喜欢风和日丽的好天气,驾着彩虹桥离开了乱世,终于做了一回主角。那一遭暴雨把天空洗刷的很干净,没有脏了他回去的路。” 萧念对这段故事的总结言简意赅,像很多次的理疗结束一样,完全把自己放空,保持同一个姿势很久很久。 赫连律也像很多次理疗结束一样,在心里落下两个字:活着。 是活着。 “我猜,她还是需要安眠药才能安稳睡下,执念多深切,就有多少不情不愿。” 赫连律不是第一次见龙翔,但大多数是在他那个冷冰冰却堪比老蒋故居的宅子里,鼻尖的记忆是一股子醇厚的檀香味。 “嗯。” 萧橙不知道两个人类在攀谈什么,窝在沙发里压着加菲猫困觉。 一如既往冷冰冰的回答,赫连律一点不意外,接着说自己的,“如果说应激创伤障碍其中的自闭抑郁是萧艺带来的,因为林夏侯的突发意外,萧念强行压制了萧艺,而在那以后有两次病发,她的症状却是暴跳如雷,难以接近,因为环境的不自由性,从而又产生了萧瑾这一个人格,那我们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应激创伤障碍的症状有很多种,比如自闭抑郁不爱说话,实际症状还伴随有严重自杀倾向,萧念严重的是,她还有人格分裂症,萧念在萧恒死亡那天的跳楼行为大概是萧艺这个人格第一次出现。 龙翔依旧面无表情,他说:“还有念宝,病发症状是只要阿恒,很单纯,很天真。” 赫连律是萧念去国外疗养时才接触的,所以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这也正是龙翔为什么找了言叙替代萧恒的原因,至少那个时候的萧念,活在自己编织的童话里,明媚灿烂,龙翔那个时候想的是这样也好,他护她一辈子安然便是。 可龙翔没有想到因为林夏侯的一场意外,激活了萧念另外一个人格,明媚灿烂不再,只剩阴郁自闭的萧艺,还时刻想着自杀。 后来在萧念清醒的时候,把她送去了国外。 所以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念宝因为害怕藏了起来,唤醒了萧艺。 至于萧艺,应该是十四岁以后就已经存在了,那个时候,萧念双亲不顾,萧恒下落不明,以至于发生了让萧念差一点在别墅里被人强暴的事件。 赫连律眉头拧得紧。 龙翔道:“你说我们忽视一个重要问题。” “是,很重要!我们认为三重人格是属于应激创伤的并发症,着重治疗了她的应激创伤,让三种人格有了警戒意识,他们没有被制服,更没有被征服,他们只是把萧念放了出来,而萧念本人对于失去萧恒这一件事,虽然无法忘怀,可她很平静,至少她正常情况下,是接受这件事情的,而其他三个人格,并非如此。” “治疗方案呢。”龙翔问。 赫连律摇头,“这和应激创伤障碍一样,甚至更加难缠,并没有确切治疗方法,无非是又一个漫长枯燥的过程。” 耗尽家人的耐心,也耗尽病人自身的毅力,结果无非两种,胜利与被胜利。 这对于现在的萧念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她身体里有三颗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爆了。 赫连律想着各种案例的时候,却听见龙翔:“如果强制性催眠呢?” 清空一个人的记忆,重获新生,代价不过是忘掉闭眼前的种种幸和不幸。 龙翔常常想这么做,可他舍不得,舍不得这片沼泽地,更舍不得从此以后,那个叫萧恒的人,只是一座冷冰冰的墓碑,却再也无人说起他是谁,也没人提起,他曾是谁的谁。 四十二章:他叫楚觐辞 都害怕被遗忘,却总有人在遗忘。——林夏侯 雨城深冬有一处吃酒的好去处,挂名膳堂居,是京城那家楼兰阁的附属产业链,古色古香的老茶楼式样,大家围着廊边用餐,中心圈起篱笆栽种郁郁葱葱的翠竹很是好看。 身着旗袍的侍者从幽静的兰花屏风后端着托盘退出来。 “我很好。” 冷酒入杯盏,心口仍是冷清,这句话,是萧念的问候。 “吴婶想你了。” 冷酒入喉,虽苦却也是暖的,这句话,是龙翔的回答。 没什么哑谜,二十七岁的龙翔和十七岁的萧念,从来不需要猜忌,如果非要有嫌隙,名字一定叫萧恒。 从灰蒙蒙的景州九月,到如今赏雪饮酒的雨城十二月。 一个萧恒,同时带走两个人的阳春三月和蝉鸣六月。 日落西山,霓虹铺满大街小巷,虞美然仍旧没有收到萧念的回信,倒是收到了楚辞的消息。 楚辞问有没有和萧念联系。 此时虞美然正在湖心公园的奶茶铺子里。 付乐直接给萧念打了语音电话,没人接,自动挂断,然后缩回沙发里,懒洋洋道:“许恩在呢,问他呗,表哥总知道表妹去了哪里吧。” “许恩在也没接电话。”虞美然把手机一甩。 付乐忽然直起身子,瞅瞅正在收拾桌子的服务员,敲敲桌子,“美人美人,我们要不问问她们呗!” 虞美然看过去,摇摇头,“算了,也不是有什么急事。” 另一边的静和小区,楚辞兜着手从楼梯间出来,萧念没在家。 再次翻开微信,指尖在语音框里犹豫了一会儿,没有按下去。 本想约她一起吃午饭,没想她跳级考完就请假了,然后整个下午跟人间蒸发似的,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家里也没人。 楚辞丝毫不怀疑,萧念能不声不响消失的无影无踪。 “啪嗒!” 楚辞关上门,把手里往茶几上一丢,倒在沙发上,头枕着手,闭上眼睛,把自己淹没在漆黑屋子里。 他像是提灯人,眼睛看得远远的,遍寻不到的人却在黯然无光的灯下无声无息多年。 他从前找不到的人,今天还是找不到。 “嗡~嗡~” 被主人无情砸在茶几上的手机闷声震动。 楚辞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坐起来,身子前倾把手机捞过来,却在看见来电显示时候,按下了挂断。 欧阳复的电话无非一件事,哪块地方新开了什么店,约人过去吃喝玩乐。 欧阳复简直莫名其妙,大佬居然挂电话! 无奈只好偷偷挪个位置,找了一个好角度,打开摄像头,直接拍视频。 “好好吃饭。”龙翔把一张卡推到萧念面前。 萧念瞥一眼印着膳堂居字样的卡片,放下筷子,再慢条斯理喝一口白开水,抬眸对上龙翔的视线。 “你会梦见他吗。”萧念问他。 龙翔不喜不怒,倒一杯清酒,放在萧念跟前。 瓷杯没有任何声响,可萧念心里嗡嗡作响。 “不会。”龙翔给自己也倒一杯清酒,平静地对萧念陈述事实。 楚辞到膳堂居的时候,欧阳复已经重新点了一桌菜。 膳堂居里处处透着雅致,楚辞坐到欧阳复对面,眼神一动不动看着二楼雅座。 萧念和龙翔相对无言,安静地吃完大半桌的菜,那张卡,还放在萧念的手边。 直到,龙翔开口打破沉默,他说:“他当年说,所见不一定真实,世界五彩斑斓,不是非黑即白。” 萧恒不属于黑,也不属于白,他努力且认真的活着,他的人生观鲜活积极。 “我不是小孩子。”萧念对他说。 龙翔看向萧念,“你记得清他二十岁以后的样子吗?” 萧念没点头也没摇头。 龙翔扯扯嘴角,似乎想笑,但没成功,眼神很平静,是难得的温和。 萧念却懂了其中意思,依赖性产生的那些年里,是她五彩斑斓的童年,也是萧恒肆意青春的年少。日子久了,人往往更记得那些发光发亮的时刻。 两个人无言对视,又默契移开,各自举杯饮下。 很少有人可以见到龙翔和颜悦色的一面,如同萧恒死后,萧念身边的人很难再见到娇憨灵动的一面。 后来才懂,那些惊艳你时光的人不会温柔你的岁月。 欧阳复一边咬着春卷,一边非常无语看向对面望眼欲穿的大佬。 呵,男人,就这点出息了,有本事看,有本事冲下去呀! 吃饱喝足,萧念抱起盘在椅子上萧橙,和龙翔一起往外走。 “楼上的人认识吗?” 龙翔问走在后边的小姑娘,从小在刀尖儿上长大,警惕性极高的男人一早就发现楼上那桌虎头虎脑的小子拿着手机往他们这个方向拍。 “什么?” 萧念抬头顺着龙翔视线看过去,见到楚辞和欧阳复。 “我觉着这男的眼睛特狠?”欧阳复放下春卷,和楚辞说道。 见大佬气定神闲,稳得一批端起那空茶杯,对楼下示意性举了一下。 萧念抱着猫,点头,礼貌性笑一笑,对旁边的男人说:“同学。” 龙翔早已收回视线,高冷地“嗯”一声。 北淼过来报告过,楚辞,萧念楼下的邻居,古水楚家,温馨地产的外孙子,仔细调查一下,儿时和小姑娘还有一段渊源。 楚辞见萧念没有要上来的意思,几步跑下楼,追出门外,只剩下一辆世爵的车尾气。 “靠!” 没追到人的楚辞低声咒骂,泄气似的捶了一下膳堂居门口的石狮子。 急吼吼追出来的欧阳复目睹一切,无害地眨眨眼,手握拳掩在嘴边,尴尬不失礼貌地咳嗽两声。 “…咳,那啥,哥,我…” 楚辞转身,眼皮子翻动,又是冷冰冰的少爷脸,从兜里甩出去一把钥匙,欧阳复急忙接住。 这一次不等少爷开腔,欧阳拍拍胸脯,信誓旦旦道:“哥你放心,车子明儿我给你停到老地方!嘿嘿!” 然后麻溜直奔停车场去了。 楚辞冷然收回目光,从兜里掏了烟和火机。 距离石狮不足十米远的镂空灯笼下,萧念看一眼怀里酣睡的猫儿,抚了抚它顺滑的毛发,头微偏,后头侯着的人即刻上前来,无声接过萧橙,又默默回到暗处去。 雨城的冬天,晚风刺骨,着实算不得什么浪漫情节。 萧念在兜里捞了一颗巧克力,迎着袭面寒风,竟也吃得出了神。 灯笼随风轻晃,雾色漫上头顶。 不然萧念怎么会不喜雨城呢,也怪景洲的冬夜也是明亮至极,那一年七岁的小女娃才会一眼便看见广场独坐的小少年。 十年前那一晚,林夏侯恶作剧把萧念骗到时代广场,说萧恒约了大家一块过零点狂欢夜。 小侯爷一路随着小姑娘,亦步亦趋准备在零点给她一个“小惊喜”,却因临时的生理原因,错过那夜的钟声和绚烂烟花,也让这恶作剧伊始的惊喜生出一条新的故事链。 苦涩在舌尖蔓延,萧念睫毛轻颤,手指在兜里不自觉轻点,余光里,石狮旁的少年已经熄灭烟头,迈开步子,慢慢消失在她的视野。 说下就下的雪是冬季被赋有的权利,楚辞这厮头顶稀稀落落染了白,步子倒是不急不缓。 男孩对外界感官向来嗤之以鼻,好比激烈篮球赛过后,迎头冲进水龙头底下的酣畅淋漓,在已知条件框架之外,才是他们一腔孤勇所在。 而在特定范围之内,楚辞也有正反两面的说辞。 那些所谓继承人的范畴里,这太子爷就是行走的资本,任由自己热脸贴冷屁股,也是心甘情愿的,没办法,地位就在那摆着呢。 换个地方,到了景洲那边,这厮其实除了不学无术,厌学厌世的做派其实还是会被那些嘴碎的路人评价一句:谁他么还不是爷,拽什么拽? 再把范围缩小些,雨城南区几所学校无人不知晓的是七中楚辞,打架贼狠是真,仗义也是真,要不怎么会连向初那样的小姑娘都被这个少年迷了眼。 可在景洲几所响当当的学校里,楚辞这人,只剩下浑浑噩噩的混日子了,吃喝嫖赌抽,除了嫖,无一不沾。 萧念不知道自己今晚怎么了,但她允许自己每次理疗以后的放纵。 比如,隔了好远的距离,默默跟随那道背影。 楚觐辞…楚觐辞… 这个名字,在脑子里绕几圈,又在心头悄然散去。 其实她也不喜欢甜腻的热可可,那是萧恒新学的手艺,那时她满心满眼皆是阿恒,以为其他人也该喜欢那样的味道。 后来很长的日子,她却懂了萧恒指缝间烟头的滋味。 大家都别有心思,只是选择不一样的外表,包裹住那点脆弱敏感的内里。 萧恒以为她喜欢甜,只是因为芭蕾形体缘故,不得已克制,那间奶茶铺子正是最好的说明。 大家都在以让对方认同的前提生活在一起,也算是包容和爱吧,否则萧念怎么把爱屋及乌学得如此彻底。 明明,没有萧恒之前,萧念还是一个拒绝了小侯爷一捧糖果的小孩。 一步、两步、三步… 那道背影好像多了一层重影,那道重影此刻正微微偏头,他勾着唇角,会假装咳嗽吸引她注意,余光里会全是她。 “还不跟上。” 萧念喃喃自语,唇角却是还没扬起就已经向下倾斜,脚步停滞,指尖在兜里攥得发白。 萧恒给了萧念最好的童年,这些回忆是萧念的心魔,也成了她的砥柱。 “嘀——” 汽车鸣笛声骤然响起,萧念睫毛惊颤,车灯明晃晃打在鞋面上,靴头那点沙粒都让人看得清晰无比。 “大晚上长不长眼?!”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车窗慢慢吞吞摇下,骂骂咧咧的嗓门已经传出。 见萧念毫无反应,后头的北淼挡住要上前帮忙的便衣手下,眼神落在已经出现的少年身上。 四下突然安静,对于萧念而言,那些骂骂咧咧的声音自动被窸窣的脚步声替代,踏实的,坚定的脚步声。 年轻气盛,其实凌人的威慑更多来自于少年人自身的底气,楚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手腕搭在车窗前,指尖点几下,漆黑的车厢里,那手机屏幕上红色的“110”特别扎眼。 “酒驾啊?” 楚辞偏头用余光打量萧念一眼,转而收回,嗤笑说:“车贷还完了吗?酒驾伤人罪行可不轻。” 车主从看见那三个警醒的数字开始,着急忙慌去按挂断,啤酒肚生生被安全带勒出一道沟来,继而瞧见那手腕处的表,这似醉非醉的戏码更是散得一干二净了。 楚辞可不耐和他浪费时间,这才俯身对着那车主道:“早点回家,一辆破车,别学年轻人找刺激。” 这话说得,毛病没有,楚辞这厮含着金汤匙出生,眼里见的,手里拿的,无一不是最好。 车子灰溜溜地顺势而下,四方八稳驱车离开现场。 萧念坦然对上楚辞视线,仿若刚才神游天外差点出意外的那个姑娘只是这冬夜的幻影。 楚辞松了一口气,却被她仰头对视的模样弄得心里一晃。 冬夜的风钻心刺骨冷,十八岁的楚辞双眸含笑,这么说,“萧念同学,对于今晚的行为,请你给我一个解释?” 雪花悄然而至,十七岁的萧念难得一见词穷,无从辩解。 再走近一步,楚辞抬手接住女孩头顶的雪花,萧念却被这举动弄得后退半步。 “呵呵。” 沉闷的笑意自楚辞而来。 不知是羞还是恼,萧念转身便走了。 楚辞笑得更爽朗,跟在她身后,难得见她孩子般的小性子。 “萧同学,生气也这么漂亮啊。” “不高兴的话,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萧念双手插兜,步子节奏都不带改变一下,环顾四周,才发现这厮根本是带她兜圈子玩儿,膳堂居的灯笼隔着这些秀丽藤蔓影影绰绰还在寒风里摇曳呢。 “我要开始了,同学认真听。” 楚辞仍旧不紧不慢跟着她后头,捻了捻掌心融化成水的雪花,鼻息轻叹,“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小女孩对一个流浪的男孩说,只要可以接住雪花,就能得到上天的眷顾,让你愿望成真…” 萧念微顿,突然觉得找回了场子。 楚辞这次上前和她并排,张开手心,里面躺着晶莹雪花片。 “啧,现在我把许愿机会让给你,开不开心?” 萧念侧过身抬头看他,踮起脚向他靠近,楚辞被那双漾着光的眸子所惑,不自觉俯身贴近。 下一刻,脖颈处蹿进细细密密的冰凉。 萧念张开手,湿哒哒的掌心,雪水全进了楚辞颈子里。 楚辞眼睑一颤,鼻尖萦绕皆是女孩的芳香,一时似乎懂了心猿意马的滋味。 两道影子在雪地里亲昵依偎,仿若那年冬夜,彼此抱团取暖的两个孩子。 “回吧。“ 北淼钻进车里,小心避开霸占后座的猫主子,最后看一眼雪地里的小主子,不知怎的,想来一根烟。 大概,是这冬夜的风忽然变得暖起来,让人不自觉喟叹。 四十三章:平平无奇的雷雨夜 那天晚上,萧念遵嘱回了别苑。 “萧萧回来啦!” 车子刚进院里,早早候着的吴婶立马走出来。 “吴婶。” 萧念轻轻挂起笑,无害柔软得很。 “诶诶!快快进去,外头冷!”吴婶忙连声应和。 说话间还要去拎地上的行李箱,北淼眼疾手快,“我来。” 北淼这冷声,吴婶是知道的,只不过不常见,所以不适应。 萧念解围,“箱子重,让她来吧。吴婶给我煮碗面条吧,饿了。” 吴婶连声应好,进屋就奔厨房而去。 待客厅里没别人,萧念看向北淼,目光仍是冷淡,却多了些别的意思。 北淼不动如山,表情管理非常到位,任由小主子打量。 “和我一块两年,怎么没学会温柔?” 北淼:……失算了。 萧念如果在别苑小住,龙翔一般在外边睡觉,倒是会回来吃早点,这是萧恒消失一整年以及他死后龙翔养成的习惯。 只当做,不让她觉得过于冷清。 毕竟…萧恒疼她,也是这般。 凌晨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大门口传来响动,吴婶急忙下床,披了外套跑出来一看,见龙翔淋雨下车,她小跑过去帮他打开大门。 龙翔看她一眼,“吵醒你了。” 别指望踩着血光一路走来的男人有多少情感,问这句话,初始还是因为吴婶这两年没少帮忙。 吴婶不在意,“哪里的话?快进车里,寒冬腊月别生病咯!” 车子进前院,吴婶这才重新落锁,撑伞进了里屋。 北淼没睡,检测仪心率平稳,想来萧念是已经入睡,过了十分钟左右,她才上楼去到书房。 正遇见吴婶端碗姜汤上来,她顺手接过,想起小主子的调侃,生硬地开口,“早点休息吧。” 吴婶笑起来见眉不见眼,“诶,好。”应她两声,这才下楼睡觉去了。 龙翔洗过澡,换了居家的衣服,还是一身黑。 北淼进去把姜汤放桌上,不近不远站好,“主子。” 把昨晚的事情复盘,打开帕子,取出那片栀子花瓣,不再言语。 龙翔把空碗放到一边,淡漠的眸子触及那花瓣时终究是做不到波澜不惊。 北淼眼睑低垂,她一开始被派到萧念身边做贴身护卫到老宅报道,威严庄重的前厅拐角,见那上好的古董瓶子里插着一束白花,很是不搭调。如同在西餐厅吃到酱饼果子,格格不入。 那时候她只以为,主子宠爱那位素未谋面的小主子,任由她喜好。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小主子对着那片花海总能不言不语待上一整天,偶有几次深夜,也见过主子在那花海里站上一宿。 不该好奇的事情,她们这些人自是不打听的,直到有一回,小主子发病,泪眼婆娑站在花丛中央,眨眼间,火势磅礴,栀子花海瞬间幻灭。 那是长久下来,这位主子第一次对小主子动手,他上一秒着急忙慌从火海捞出来的小姑娘,下一秒耳刮子直接挥出去。 毫不留情的,响亮的一个巴掌,宅子里的人顿时跪了一地。 “萧恒带你长大,不是为了让你玩儿命!” 那是她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或许也不是第一次,小主子夜里梦魇断断续续念叨的“阿恒”,全名原来叫萧恒。 那一晚,宅子里的人来来往往,医生、佣人、小厮……救火的,求情的……就那样折腾了一夜。 “人死了吗。” 龙翔把那片花瓣放在手里。 “是。齊洲刚落地,一击致死。” 规矩一开始就是有的,北淼下手有分寸,龙翔下边的医生的也不是吃素的,命捞回来,一番折腾却没结果。 刺杀小主子的人仍旧毫无头绪。 人是不可能丢在雨城的,押去齊洲,和上次一样,刚上岸,一颗子弹丝毫不留余地。 北淼把夜里破窗而入的那颗子弹与其做过比对,是两拨人无疑。 一拨救人,一拨杀人。 如果小主子房间里没有那股子熏香和花瓣,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场刻意整蛊,你的敌人在暗处看你如小丑,你却束手无策。 “你下去吧。” 龙翔握着那片花瓣,手收紧,眸子里情绪浮浮沉沉。 那人目的如此明显,他刻意抹掉的,有关于萧恒的生平,一而再被人揭开。 没人知道萧恒消失一整年去了哪里,他不知道,萧念更是一无所知,而那些人,一次次朝萧念出手,每一次,这片花瓣都如期而至…… 那人想告诉他,萧恒没死还是他就是这萧恒? 但,可能吗? “轰隆隆——” 白光划破长空,雷声轰鸣。 北淼手腕上的检测仪心率开始明显起伏,她站在小主子门口侯着。 老宅子火光冲天那一晚,主子嘶吼完的那瞬间,小主子当即晕过去,脸肿了半边,嘴角还挂血丝,身上还有被烧伤的痕迹,浑身狼狈。 那晚也是这样的天气,电闪雷鸣,夜半小主子开始发烧,浑浑噩噩说胡话,浑身发颤,医生喂的药吃不下去,是书房那一位给生生灌下去的,然后陪了一宿,天边冒亮光时候才出来,那模样也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小主子害怕打雷这件事,第一次明明白白知道,是从林家二公子嘴里听到的。 从那以后,萧念的雷雨天并不孤单,多了份记挂。 所以,最是无情的人,动情起来也最至深。 龙翔爱屋及乌的温柔都在细节里。 萧念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她缠在雾蒙蒙的梦里,看不清前路,脚下漆黑一片,压抑快要将人吞噬。 床头的手机忽然亮起,而后是嗡嗡作响的震动。 萧念惊醒,倏然睁开眼睛,窗外大雨倾盆,而她胸口,团着毛茸茸的萧橙。 窗边又是一道白光闪过,纱帘浮动,萧念撑着身子起来,把熟睡的萧橙抱到被窝里,这才去拿手机。 “萧念你能来一趟吗?席勒这丫的抱着麦不肯动了,吵着嚷着要你带他回家!” 电话那一头声音并不嘈杂,相反还有些回声,是邬柏的语音电话。 萧念掀开被子下床。 打开门,北淼一副清醒的模样,分明是没睡。 “席勒有事,出去一趟。”冷淡地解释一句。 北淼回房抓了一件外套跟上,北淼说:“夜里凉。” 萧年睨她一眼,沉默地穿上那件大衣。 只是在车库里,萧念快一步爬上那辆红色牧马人,油门踩到底消失在出口。 北淼站在原地,深深吸一口气,拨动耳机,“开门跟上。” 到底还是心里有气。 牧马人油门不断加速,后视镜里那些尾巴甩掉一段很快有新的车子跟上。 车子在大雨里疾驰呼啸而过,萧念心里静得可怕,脑子里全是那些血肉模糊的膝盖骨。 他消失一整年,回来没有任何解释,她不知道他只是瞒着她,还是瞒了所有人,是不是龙翔也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 一而再的枪杀,从国外到国内,那些不见光的老鼠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或者是害怕她泄露什么? 再而三守在边缘救她的人又是谁? 难道真是萧恒吗? 萧念狠狠闭上眼,午夜轮回的黯淡无光,一幕幕冰冷灰蒙的片段。 她亲手签下的死亡通知单…她哭过祈求过的阿恒… 后头的车子逐渐藏匿进岔路口消失不见,北淼在驾驶座看着红色牧马人速度慢下来,监测仪表心率也开始恢复正常,心里松下气。 萧念抓着方向盘,眼睛泛着猩红血丝,面上有些苍白,呼吸沉下来,朦朦胧胧开始听见雨夜的雷声轰鸣。 良久,北淼耳机里传来清冷的声音,“九天。” 北淼拨动左耳,“九天会所。” 耳机里似乎有疾驰风声,“收到。” 对话结束,北淼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红色牧马人在九天停下,萧念戴着墨镜下车,头也不回往里走。 门口侍者刚上前,北淼下车给他几张票子,亲自去给小主子泊车,后头有人走出来,把北淼的车子开走。 侍者收好,本本分分回到自己位置。 电梯直达十二层,按着包厢号推开门,邬柏生无可恋的脸在见到萧念时像见到救世主。 “你可来了!我实在没法儿了,不然也不会大晚上喊你出来。” 包厢宽敞啊,而且就俩人,萧念点头不应声,朝抓着麦克风趴在茶几上的席勒走过去。 她推了推人,席勒动动脑袋,嘴里很是抗拒,“别、别动我!” 萧念动一动他的麦克风,他低哼着挪开,换了个姿势。 邬柏打开灯,抓着后脖颈,颇有些尴尬开口说道:“说想喝酒,我寻思他平时也不醉酒,就由他来了。哪知道他今天什么心情,还开始撒泼打滚了……” 萧念起身,看着他说:“你去开间房,晚上就在这睡吧。” 会所楼上有套房,私密性也是极好的。 邬柏应好,刚走出去没一步,醉酒小公举反射弧发成功连接大脑,沉沉抬起脑袋,虚虚张开眼皮子,闻声,抓着重影就扑过去了,嘴里嘟囔,“抓到你了!” 萧念小腿冷不丁被人盘住,重心不稳,跌坐到沙发上。 席勒倒也没有别的动作了,断断续续嘟囔,“小、小朋友…接我回、回家来…了…” 邬柏回头看一眼,实在觉得没眼看,捂着脸跑出去开房去了。 包厢顿时只剩下一个醉鬼,和一个内心不太平静的萧念。 她看着不省人事的席勒,又瞥一眼桌上的没喝完的酒,心头风卷云涌无处发泄,摘下墨镜给尤浩拨了电话。 于是乎,在这个大雨倾盆的雷雨夜,尤浩和许恩在还有一个邬柏,顺带一个虞美然,几人在包厢里热热闹闹又来了一场。 几人围着茶几,瓜果司遍地,酒瓶子歪歪斜斜倒地,绕是虞美然这样喝惯酒的也迷了眼睛。 哦,问虞美然是怎么来的,邬柏拿尤浩打电话喊的,他觉得萧念一个女孩子不太好的。 人间清醒邬柏扒拉开尤浩的胳膊,迷迷瞪瞪想喝水,随手拿起桌上的瓶子喝了口,味儿苦的不行,砸吧砸吧嘴又给拿开了,朝后仰躺,压在尤浩胳膊上睡过去了。 北淼是看着检测仪上奇奇怪怪的心率上来查看的,一来看这场面,好家伙,四仰八叉,倒了一圈。 喊了人上来把虞美然抱楼上房间,自己扶着小主子出去,其余男孩子一律懒得管了。 四十四章:吃一口给你买糖吃 楚辞十八岁这一年冬天,做了一回扎扎实实的梦。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醒来,忙不迭失跑进浴室待了半小时之久。 浴室氤氲雾气,水流哗哗作响,楚辞双手扣住洗漱台,看向扔在池子里的黑色平角裤,某些画面猝不及防迎头砸下来。 柔软的身体迎合他起伏,美好曲线撞击胸膛时候的感觉到现在都还如此真实。 尤其是……那一对妖冶的绿瞳。 嘴里的咸腥让楚辞立马回神,他低头,红色液体由鼻间滴落在水池里。 又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在网约车上放空一路,回到温老爷子别墅里还在想昨晚的事情。 昨晚萧念并未明说记起什么,后边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界,又恢复日常淡然的模样,伸手拦了一张车子,丢下一句“明儿见”就离开了。 就昨儿个那冰天雪地的,他晚上还能做梦…… 忽然又感觉鼻子里一阵热流涌过,楚辞急忙仰头,从兜里掏出包纸来给塞上了。 温明丽从车库出来遇上了,见此状,关心道:“呦,这季节怎么还上火了?” 扶着人进里屋,赶紧喊着管家保姆给小少爷熬点绿豆汤给败败火。 楚小少爷仰头,心头乱糟糟的,突然萌生出些想法来,就一瞬间的念头立马给强行压下去。 天干物燥,上火!绝对是上火! 楚辞今天这一趟是周末例行,自打放逐雨城,老爷子有意无意让他接触公司事物。 刚开始还只说道让他熟悉熟悉运转,不至于以后出去自报家门还不知道身后这棵大树结什么果子。 后来直接是应酬带着他,美名其曰出去让大伙看看外孙子,强行让他应酬也不是没有,直接塞人过来,说让他多认识认识朋友。 外界称温馨地产这块香饽饽稍有动荡,雨城都得抖三抖。 自打老爷子带外孙子出席过公开场合,也有不少捕风捉影的闲谈,说还以为是子承父业,没成想还是冠了外姓。 还有人猜测现任掌权人和老爷子父子关系早已临界冰点,只是碍于公开场合没有戳破罢了。 还有人称景洲回来的少爷把雨城这位小少爷给揍了一顿,疑似兄弟关系不和睦。 然,楚辞看一眼餐桌上没睡醒喝粥的雨城少爷,再看各自拿报纸看得认真的现任掌权人和掌权人他亲爹。 嗯,真相和捕风捉影的确只差了一个自媒体脑洞大开的距离。 温家规矩,除了书房,家里不谈论公事。 热乎乎的绿豆粥上桌,甜口的,温柔很喜欢,喝了一碗。 意犹未尽还要再来一碗时让温明丽阻止了,“小姑娘家的哪来那么大胃口?苗条淑女知不知道?” 老爷子首当其冲不乐意,放下报纸,把自己的给了孙女,冷哼说:“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保持什么身材?你以为都搁你,这把年纪还嫁不出去。净让人操心!” 温明丽看向自家亲哥温明渊,“哥,你是不是又惹老头子了?” 温明渊事不关己乐得围观,直道:“谁让你一大早说的什么话。” 饶是没睡醒的温度此番也乐醒了,“姑姑诶,你怎么还没搞清楚自己地位,你可别惹咱家小姑奶奶,金贵着呢!” 小姑奶奶温柔默默喝粥不说话。 温明渊直接一巴掌呼儿子背上,“臭小子,没大没小!给我坐好!” “嗷!我妈什么时候回来?这爹太坑了!”温度戳着盘子里的蛋饺,碎碎念叨。 温明渊声音浑厚,“出息了?信不信给你丢部队!” 温度气势瞬间弱的一比。 温明丽乐滋滋起身,“哥,你也别怪我这小侄,你年轻时候也没少气你老子,毕竟,有其父有其子嘛!” 温明渊:...... 楚辞成了今天早餐桌上最佳围观奖,有吃有喝滋滋有味。 家大业大又如何?有家才有业。 这是老爷子每每过年就要挂在嘴边的话,温家一贯和睦,哪来那么多恶心的揣测? “阿辞吃好没有?走走走,看见这臭小子就烦!” 温明渊率先离席,四十多岁的男人身材管理得当,又有个会保养的夫人,走出去仍是风华正茂魅力无边的。 楚辞站起来顺便提起臭小子后领,“起来。别让我重复第二次。” 温度不情不愿被抓着朝楼上走,他不想去公司!一点都不想! 外界传闻什么的唯一可信之处大概是,雨城小少爷真挺怕景洲小少爷的。 毕竟一山更比一山高,狐狸自然硬不过老虎。 周六是大家的,可七中的高三是没有此项安排的。 普高九班今个儿气氛可谓安静的掉针都听得见,不为别的,只为讲桌前的杨岚。 杨岚主任今早气场威慑力强大,方圆十里见她的同学都自觉远远避开,生怕一不小心撞枪口,完了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欧阳复正抓阄,隔空飞来一纸条,警惕地往上看看敌军动向,这才打开。 一张白纸,狗啃似的黑字。 还没来得及辨认谁和谁是一体该进一家门的,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欧阳抬头,敌军早已虎视眈眈,头疼地捂脸拿起卷子走向讲桌,不忘供出背后主谋,一人一边可谓是俯瞰天下。 三辆车子前后行驶进写字楼,立交桥上抬头可见耸立的办公大厦,温馨地产四个烫金大字仿若直入云霄。 楚辞并未着正装,只不过换了身黑色大衣,内搭白衫西裤,舒适又不散漫的休闲装扮。 温度小少爷就不一样了,可能小孩子都想长大,西装马甲,一身行头齐全得很。 “不是不想来吗?” 两人跟在温明渊后头,楚辞问他。 “并不妨碍我装。” 温度说着理一理发丝。 “嗯。很帅。” 这话听起来夸赞的成分并没有多少。 温度在他哥面前一向没啥智商,听得乐乐呵呵的。 电梯直达高层,秘书和助理一人一边捧着文件夹早早候着,从顾明渊出电梯起逐一开始汇报。 温明渊边走边批阅,不时提点几句,十点一刻,周末会议开始。 “温总,照旧吗?”秘书发问。 温明渊看向自家穿得人模人样的儿子,“照旧。今天让温度跟你。” 这就是下达指示了,秘书小姐领着一脸懵逼的小少爷走了。 楚辞随同顾明渊进会议室,“有一个国外项目在洽谈,专业名词不懂的问徐特助。” 徐特助年龄不大,是跟过老爷子的,时间虽不长,学到的东西却也比同级多。 “小楚爷今天状态不错。” 楚辞每周都被抓过来做会议记录,和徐特助也算相熟。 接过电脑,冷不丁想起折腾一早上的根源,表情有些冷硬。 徐特助不解,不知道这位小爷怎么突然变了脸。 会议如火如荼,七中终于响起下课铃,待杨岚臭着脸走出教室,欧阳复立马丢笔,过去一把擒住传纸条的狗崽子。 “你小子皮痒是不是啊?” 欧阳复用胳膊锁着狗崽子脖子,问得咬牙切齿。 那狗崽子双手防着眼下的胳膊,一边憋笑,“不是我、我怎么知道您老看个纸条看半天?我都想给您老众筹一副老花镜了!” “嗯?” 欧阳复换姿势,依旧咬牙切齿。 “你那狗啃字是个人都看不出来!还有,这tm是重点吗?没事给我丢什么条!” “哥哥哥,有话好说!”狗崽子求饶。 九班人进进出出的,马上有人打听到杨岚臭脸的原因。 “诶诶,新消息哈各位!” “有事说事!”欧阳复放开那狗崽子,去捡地上的笔。 “席勒逃课!还拐了杨岚座下的一员大将,那邬柏也没来。” 有人笑,“那有啥稀奇的,等哪天咱班这位不逃课那才是人间怪谈。” “就是!”有人跟着应和。 那打探消息的大喇叭瞬间也熄火没了兴致,倒是欧阳复说了一嘴,“尔等懂个屁?” 有上文没后话的,几个闲散听他话的还以为能听着什么料,全白瞎了。 张娜娜提溜着水杯回班,又说了一嘴,“听茜茜说今天她们班萧念也没来。” “你一女的整天这么关注人萧念,别是有什么癖好。”欧阳复看她一眼。 张娜娜摆手,“科学实验表明,女性比男性更喜欢看美女。我欣赏美好事物惹着您老了?” 欧阳复当即揣一脚前桌的椅子,狗腿子二号猝不及防被突袭,手一抖,水顿时洒一桌。 “哎我说怎么还带波及第三方的?娜娜你别惹他,他大姨父来了!” 说完就麻溜躲开,完全没给欧阳复发挥的空间。 “真的,萧念今天真没来。” 突然有人插兜从外面走进来。 “你起什么哄?”狗腿子发问。 插兜男同学却突然面带羞涩,“我去给她送情书的时候,她们班委说的。” 欧阳复一口水没咽下去,差点呛死。 “咳咳……有种!” 顺气同时还不忘朝插兜男同学比个大拇指。 “你说啥?你也去送了?” 有男同学从后门露出头,众人目光被转移。 两人一前一后眼神厮杀中,欧阳复却突然起身,左右一看,给俩男同学说:“咋的?哥俩来一场?” 于是乎,临近上课时间,教室里某四位男童鞋拿出手机,开始了一场激烈格斗。 时间飞快流逝,温度跟楚辞坐在会议室最后一排,文件夹被立起,小少爷睡得正香。 直到温明渊一声“散会”,各部门有序离开,楚辞点开存档,捏捏太阳穴,也有些散漫朝椅子靠去。 仰头闭目一会儿,睁开眼毫不意外看见徐特助一张笑脸。 “小楚爷那待会我在老地方等你。” 楚辞随即又阖上眼。 他没想过接手这家业,也没想过未来几十年和一堆数据打交道,更不想整天和一堆人推杯换盏,虚与委蛇。 比起这样过一辈子,他倒宁愿扎根部队,去守国家一方疆土,死伤皆是荣耀。 脑子里胡乱想了一通,却在睁眼时记起手持奖杯的萧念。 那个在台上熠熠生辉,满眼星星的萧念。 她呢? 是从小就有目标了吗? 他去打听过,那场比赛有个出国深造的名额,如果没有受伤,她现在应该已经成为满身荣耀的舞者了? 那段日子,一定很难熬吧…… 被人惦记的萧念本人此时正在一家面馆里……吃早点。 小圆桌围个满座,老板娘端起托盘把面给人送上。 “来了!四碗牛肉面,一碗不要香菜,一碗七彩圆子不要馅儿,还有一碗虾饺!” 和老板娘热情劲儿鲜明比对的是几张年轻面孔的黑眼圈和没精打采的蔫儿样。 许恩在算是六人里比较精神的,把食物分一分,“别愣着,可以开动了。” 声音低低哑哑的,昨晚让尤浩拉着又唱又喝,嗓子直接废了。 席勒拿过那碗不要香菜的牛肉面,拿筷子的手都在抖,小公举睡了一阵,中途爬起来吐,吐完清醒些拉着萧念一口一个敬酒,后头又跑卫生间吐了一阵,现在脸色跟被吸血鬼榨干没啥区别。 邬柏模样也是怏怏的,之前和尤浩打过球赛,却是第一次和洛川一霸喝酒,对比大概就是文弱书生和武将的区别,社会人惹不起啊! 一霸在他旁边淡定地嗦了一大口面,不过黑眼圈实力证明,昨晚也是用力过猛了。 虞美然不知道几个男娃后来又哄闹过一阵,她醒来已经近中午十二点了,自己好好躺在床上,就是人还有点恍恍惚惚地不真实,她昨天是不是和萧念磕杯拜把子……啊不是,义结金兰来着? 组局的萧念本萧捏着胃,对泛着热气的七彩圆子发怔,头疼得不行,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看哪都晕。 北淼昨晚没给小主子吃胃药,担心和睡前药物冲突,中途萧念醒来,吐了一回,倒是喝了杯醒酒汤。 不过萧念这早年折腾糟践过的胃比不得旁人,这会儿额头烧着,胃里翻江倒海,难为萧念还能面不改色和大家一块坐下来吃东西。 老板娘一看几位小年轻的状态就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大方地送了几碗海带汤。 这海带汤让萧念稍微有了食欲,拿勺一小口一小口喝着。 尤浩实在看不下去,把汤搅得没那么烫了,再把海带给捞进自己碗里,这才换到她跟前,“来来…咳、这碗不烫。” 一出口,尤浩嗓音直接是哑得厉害,那可不,一霸昨晚还抽烟来着,三管齐下,现在嗓子口像是在冒烟。 萧念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子瞥一眼,在兜里摸索才想起,昨天新换的大衣,口袋里没装糖。 虞美然无缝连接,递给他一块薄荷糖,她偶尔抽烟,索性就带着薄荷糖在身上除味。 许恩在吃得半饱,他和萧念沾边坐,看她这模样莫名记起她十六岁那段日子,那个只要萧恒的念宝和现在如出一辙,又乖又软。 手背抵上她额头,抢了她勺子,把一个圆子喂到她嘴边,许哥哥上线,“吃一口给你买糖吃。” 这话听得虞美然手一抖,邬柏宛如看智障的眼神送过去,席勒也默默关注动向。 惟有尤浩扯着嗓子说道:“太、烫了。” 萧念猫舌头,一点烫都要不得。 许恩在又吹了两下,重新递到她嘴边,“吃一口垫垫胃。” 萧念喝了海带汤,胃疼有所缓解,只不过,脑袋更晕了,太阳穴突突地疼,耳蜗里嗡嗡的,视线开始重影,最后直接栽到许恩在身上。 成全了最后的不省人事。 四十五章:萧念发病 因他痴,也为他狂。——萧念 “萧小五。” 四周皆是灰白迷雾,女人一袭黑纱曳地,听闻低低哑哑的嗓音,转身之间,裙身碎钻点缀出熠熠亮光。 “小五,别怕…” 一阵风吹来,将女人头纱拂起,好一张白皙玉华的脸,朱唇一点红,睫毛轻点,通幽绿眸冰凉无情。 “别怕…” 男声嗓音低哑。 “我来陪你。” 缱绻至深,相思满溢。 大风席卷,迷雾四起,女人也一并消失于层层叠叠的雾气里。 “谁…” 病床上萧念睫毛扇动,鼻息间呼出热气,呢喃不安。 北淼俯身,听闻小主子梦魇呓语换了新词。 “是谁…” 起身间,北淼的小指叫人勾住了。 虞美然在一旁,看这个自始至终冷脸的女人为说梦话的萧念抚平眉心,开口说:“我不走。” 不看脸的话,话语很是温柔。 虞美然看得倦了,闭眼前,看见萧念陷入沉睡,勾人的手自然松开,那女人把萧念的手放到被子里去。 想问的问题还是没机会开口。 不过……似乎八九不离十。 付乐接到电话二话没说跑医院了,一路上还有些小情绪。 气人!唱歌不带她!太欺负人了! 一路上想了各种让虞美然和萧念赔罪的法子,直到看见医院大堂排排坐的骚年们…… “你们是去磕药了么?” 这话,付乐问得偷偷摸摸,煞有其事地警惕了下四周。 尤浩艰难地抬起眼皮子瞥一眼来人,又耐不住合上。 许恩在下巴低着尤浩脑袋,也快要睡着。 而席勒和邬柏已经靠在一块睡过去了。 这惊心动魄的架势,看得付乐眉心直跳,啊嘞,昨晚发生了什么? 就在席勒马上要从椅子上下滑的时候,身后迎来一名穿警服的小哥。 付乐提着席勒后领子,眨眨眼,和来人打招呼,“哥哥是?” 许恩义摘帽,使眼色,“许恩在家属。” 付乐点头,不常和许恩在来往,所以不太熟悉。 看这架势,许恩义挠挠眉心,伸腿踢踢自家兄弟,“起来。” 说罢又拍拍尤浩的脸,“吃饭了小伙。” 付乐眼珠子轱辘转,“哥哥也认识尤浩吗?” 许恩义挑眉,“嗯,我还认得你。付警官的闺女。” 付乐配合地吃惊一把,“还有人记得我父亲,他殉职很久了。” 许恩义笑,“小丫头。” 排排坐的几位没啥动静,许恩义把人挨个扛车上,付乐把椅子上散落的手机物件给放在到车上,见许恩义又下车。 她问:“哥哥要把萧念也带走吗?” 许恩义却是打趣,“你精神倒好。” 付乐颇为幽怨的回答:“她们昨晚不带我玩。” 许恩义没忍住一乐,他值夜班回家老头子直咋呼说小儿子夜不归宿,睡醒接了两个电话,一个北淼的,说昨晚萧念在九天组局,后来接了林丞夏电话。 林丞夏九点多钟收到班主任电话,说萧念没上课,问了北淼说是昨晚折腾过头,现在几个人一块医院瘫着,让他来瞧瞧。 事情明白个大概。 难得萧念开口组次局,年轻人乐呵过头,逐一逃课,并且还夜不归宿。 嗯,听起来是年轻人该干的事。 付乐听着这乐呵起了鸡皮疙瘩,搓搓手臂跟着一块进去了。 相比于各位年轻人的心血来潮,平日里没少吃喝玩乐混家子的楚少爷一直在公司勤勤恳恳待到晚上七点半。 徐特助跟在人后头,深知今天是让小楚爷记上了,这一路安安静静的。没办法,老温总任务下达,让他务必完成,铁定是要这位太子爷熟悉公司事物运转的。 同乘电梯直达地下车库,临上车前,楚辞突然回头喊住人,瞥他一眼说道:“徐特助车子不错。” 徐特助:……嗯,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 楚辞也没想等回答,驱车离开。 徐特助目送小楚爷没影,上了老温总看他任劳任怨奖励的车子。 殊不知,楚辞刚驶出一个拐角就猛地来了个急刹。 而造成这场急刹的人因为没系安全带从后座狠狠朝前砸过来,幸而楚辞眼疾手快抓住来人后衣领这才没酿成事故。 车里窒息般死寂数秒,手里的人挣扎地扭动脑袋,楚辞这才如梦初醒。 他一把把人提起来,面上是还未缓冲过来的不可思议,他看着乖巧的小姑娘问:“你叫我什么?!” 只见那小姑娘微微拧眉起,湖绿眸子透着几分委屈,声音轻柔又可怜:“阿恒不要念宝了吗?” 楚辞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桃花眼里尽是难以置信,还有几分手足无措的慌乱。 他闭眼又睁眼,抬手揉一揉眉心,甚至把车窗降下吹了一把寒风,他今天是不是太忙,出现了幻听? 是了,这一对湖绿眸子,除了萧念还能有谁? “阿恒哥哥……” 衣角被人小力度扯了扯,伴随着小心翼翼的轻唤。 楚辞以一种僵硬的姿态回头,他一回头,衣角上的手就缩了回去,萧念挤在后座的过道里,脸半埋在座椅后头,嘴巴向下撇着,好不委屈的模样。 后脖颈的寒风吹的直让人起鸡皮疙瘩,远处还有车流声,一切都证明他并没有幻听。 回想车子刚驶出公司,后座突然跳出一个萧念来,他先是一惊,大脑还没转回正轨,顺嘴溜问了句“你怎么在我车上?” 后座的人回答:“等你好久了。” 是的,剧情发展到这里,楚辞的想法是他丫的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毕竟这一天除了忙,闲下来他脑子里就会出现萧念,以各种形式出现的萧念。 后座的人紧接着又追加一句,“我好想你呀阿恒…”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让楚辞紧急刹车。 “我不是你哥。” 楚辞刚说完这一句,那对漂亮的眼睛开始氤氲着雾气。 “你…不是你别哭啊!” 楚辞声音稍大了些,后座的小姑娘吸一吸鼻子,睫毛轻颤间,泪珠子开始大颗大颗往外冒,完了还倔强地直盯着楚辞看,眸子里雾蒙蒙的,满是控诉和被抛弃的小可怜样。 这突如其来的眼泪让楚辞本就一团糟的脑子更乱了,手忙脚乱地打开车灯,然后翻找纸巾。 着急忙慌找出一盒楚喻遗留的抽纸来,马上抽几张递给小姑娘,不想人家不接,自己用手背胡乱抹下脸,哭得安安静静。没声没响的,很是乖巧。 楚辞喉咙滚动,眉头一紧,眼里是不明就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对眼前的人也手足无措。 突然袖口被人攥住,他看向哭得红了鼻子的萧念,她还是盯着他看,嗫嚅着开口:“哥哥……” 声音小小的,满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楚辞心里某一处轰然塌陷,想起幼时养的那只奶猫被抱走前细小无助的叫唤。 他从未见过萧念这副模样。 不管在哪里,不管什么事,她总是从容淡然的,仿佛天塌下来,她也能一笑置之,云淡风轻说一句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她接受惊喜和意外的差别仅仅是后者她需要花时间解决罢了。 楚辞喉间发痒,声音低下来,他说:“别哭。” “是哥哥不好。” 他拿起纸巾给她擦眼泪,动作有些生涩,却是温柔的。 袖口被攥得死紧,小姑娘一经安慰,哭得更加厉害了,眼泪断了线似的,这会儿倒是不执着盯着他了,鼻尖耸动,唇角向下撇着紧紧抿在一块。 楚辞现在觉得真相没那么重要了,萧念怎么连哭都这么安静? 萧念本该是这么乖的吧? 这么可怜的小姑娘当初得是多绝望才会狠狠给人扎刀子? 她妈怎么想的,抛下女儿自己回古水湾顾若无其事结婚?她怎么舍得! “嗡——嗡——” 手机铃声打断楚辞想法。 刚接通,尤浩火急火燎的声音在车内耳畔爆发,“萧念是不是在你车上?你tm给我老老实实照看好她!她说什么你答应就是了,别反驳也别问为什么,我马上过来!” 电话另一边的尤浩抓了车钥匙就往楼下跑,因为刚睡醒,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还是一股子烟酒味。 几个人在许恩义车上睡了个昏天黑地,傍晚醒来各回各家,尤浩到家倒头又睡了过去,突然接到北淼的电话,说萧念醒了,还从医院溜了,手表没戴,问他楚辞号码多少。 楚辞听得耳朵疼,电话却已经挂断,萧念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盯着他看了,眼泪终于收了些。 “不…走……” 她嗓音沙哑,鼻音浓厚,另外一只手也过来攥住他的袖口,试探性得扯了扯。 楚辞垂眸,看向她手腕,那里有道疤痕,划痕并不一致,明显是新旧交错在一块,糙砺骇人。 另一只手腕光滑柔软,如此鲜明的对比,让楚辞心头一怔。 他这些日子口口声声求她谅解,和她套近乎,说是她的同类,从一开始的输血,他是理亏,后来知道她是当年的人,开始愧疚,愧对她当年对他毫无保留的温暖,愧疚放弃寻找她,错过她最需要温暖的日子。 可他,真的有认真放下这些滤镜去看待现在的萧念吗? 他没有。 他自私地只想着自己,他轻描淡写以同类自居在她身边打转,求的,只是自己的心安理得。 看她冷淡的样子,听她冷淡的玩笑,认定她是个冷情的人,却忘了,乔文桀当年的挣扎,忘了母亲去世他的堕落,更忘了,较之他们,她只有一个萧恒。 而那唯一一份让她放下心房,给足她依靠,填充她缺憾的安全感没了。 他从头到尾下意识逃避了这些东西,他怕,原本对他就冷淡的萧念更加冷淡,怕再一次弄丢当年对他雪中送炭的小姑娘,更怕没人懂生日当天失去至亲的滋味。 原来,一直以来,是他需要同类。 也是他一直需要被人抚慰,他需要有人告诉他,母亲的死亡,那不是他的错。 却忽略了,萧念需要的也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对不起”,或者是一个拥抱,她也在挣扎中疯魔、堕落,或许她只是需要更多的善意。 如同这么多年林家毫无保留的包容。 楚辞沉溺于幡然醒悟中,没有发觉袖口一松,萧念收回手,也不再掉眼泪,她哭得鼻头通红,下嘴唇被咬得破了皮,甚至渗出细小的血珠子。 没有得到想听的回应,湖绿眸子里透着明晃晃的伤心,她撑着后座转身,打开车门往外跑,却因为跪坐时间太长,腿脚酥麻不已,脚一软直接磕倒在车门下。 楚辞这才缓过神,紧跟下车,同一时间,才发觉车外三米开外早已侯了一众人马。 北淼向前一步,却也止于这一步,楚辞一眼认出她是静和独栋那个女人,来不及深想,绕过去把萧念扶起来。 “跑什么?摔疼没?” 楚辞这才发觉萧念浑身上下就一套单薄的病号服,急忙脱下大衣想要给她穿上,却被她避开了。 哭了好一会儿,萧念眼睛还湿漉漉的,她踉跄着后退,声音闷闷的,对他说:“你不是阿恒……” 她单薄的身子在冬夜里发颤,连带声线也不稳定,摇着头吸吸鼻子,“你不是哥哥……” 楚辞脚步一滞,薄唇轻抿,看她踉跄却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护着,这话他不知该如何接,他本就不是萧恒,也不知道她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那头的小姑娘却似乎是认定了什么,带着哭腔和颤音吼出声儿来,“你不是我的阿恒!他才不会不要我!” 吼完了,眼泪再次决堤。 小姑娘像是无助到了临界点,崩溃得自我挣扎,身子在寒风中抖得厉害。 北淼在一旁马上看出不对劲,这不是念宝该有的状态。 是萧艺! 眨眼睛的时间,萧念站在风里开始狠狠抓着自己的头发,似有去感朝北淼的方向看去,她咧开嘴角,扯出一抹笑,像是挑衅。 “萧念!” “萧念!” 声音一前一后,脚步声四起。 楚辞蹲跪在地,怀里抱紧萧念,任由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指关节不放,很烫,她身子很烫……心跳得很快,不知道是她的,亦或是他的。 神情从一开始的惊愕转为苍白无力,眼睛开始发涩,眼圈整个红透,垂眸间,滚烫的液体夺眶而出。 冷,遍布四肢百骸的冷。 像被人狠狠抓住心脏,挣扎着跳动,疼得快要窒息…… “阿觐,照顾好自己…也好好照顾爸爸和姐姐…” 天空开始飘起纷纷扬扬的雪花,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楚辞彻底跪在地上,发了狠搂住萧念不放手,整个人都在颤抖,手攥拳,指甲陷进肉里不自知,眸子红得宛如囚牢里的困兽,母亲的话不断在耳畔回响。 “别这样…别这样……” 他贴着萧念耳畔,嘴唇烫的渗人,气息也是热的,眼泪淌下,挂在削瘦的下颌,嗓音发颤,他怀里的小姑娘,发丝凌乱遮住半只眼睛,露出来的眸子里皆是嘲讽和决绝,她抓着这只指节骨分明的手不放,发了狠紧咬不放。 尤浩也看出楚辞的不对劲,拍着他的肩膀,喊他名字,“楚辞?楚辞!你怎么回事楚辞?” 北淼动作是极快的,极其熟练地给小主子注射一管镇静剂,很快,萧念双手没了力气,眼皮挣扎几下最终无力垂下。 牙齿松动,感觉怀里的人昏睡过去,楚辞像是被按了开关似的,一手放在萧念腿弯,一手搂着她肩膀把人给抱起来,眼睛猩红得渗人。 “去医院。” 尤浩有些呆愣,北淼示意手下的人把车子开过来。 “我说带她去医院!” 楚辞偏头看向尤浩,桃花眼底阴鸷狠戾,音色已经染上烦躁。 “上这辆。” 看了北淼一眼,抱着人钻进车里,随后北淼拉着尤浩一块坐进车里,车子发动迅速融进车流。 ———— 城南私诊,一墙之隔的门外,楚辞沉默靠墙站立,视线落在病房内晃动的人影,病房里除了医护人并无多余来往的人,医护也都逐一让黑色制服的人检查过才放行。 尤浩和他站在一块,并不多话。 每个人都有过往,他人没有权利过问。 “她捅乔文桀刀子,我去她病房骂她。” 楚辞说的很慢,语气很轻。 尤浩挑他一眼,“我知道。” 这就是长久以来,两人同在朋友圈却交集不多的原因,他是萧念家里人,也护短。 “去年北城九月,我被人捅刀子,她救了我,给我输血。” 楚辞指尖一颤,心里像有东西啃噬,细细密密的疼,却不抵看见萧念想要自杀时万分之一的恐慌。 尤浩摸了摸兜里,空空如也遂之放弃,闻言只说:“萧恒死后,萧念就是这样熬过来的。” 他现在说这话,已经可以很平静了。 萧念不是病了,她只是需要时间,需要关怀,需要被呵护,需要陪伴。 而他,以及看着或者陪着萧念长大的人,都在尽全力照顾萧念。 萧念好是她自身的救赎涅槃,她若一直这样反复,也有他们陪着。 一年、两年……或者更久,只要他在,只要她需要。 不抛弃。 更不会放弃。 “她喊我哥哥。” 病房里人影晃动,隐隐约约只能见到床尾的边角,楚辞眼睑轻抬,喉咙一滚……万幸。 这一次,她无恙。 尤浩转头打量他,棱角分明的轮廓,眼睑半垂,鼻梁挺括,薄唇微抿,这个角度的侧脸剪影… 没了声响,转头和尤浩视线撞个正着,他却忽然笑了一声,笑有所意,意有所指。 还有这对眼睛,这一对多情勾人醉的桃花眼…… 如果言叙是神情动作语气拿捏得像,楚辞站在那就足够让萧念动容,何况是只认眼睛的念宝。 太像了,像萧恒,十八岁的少年郎,寡言却也轻狂。 那是萧恒最好的年纪,也是萧念最美的时光。 “她明天会不记得今天发生的事情。” 尤浩转移话头,也是今晚的重点。 每一次都不会记得的,没有例外,包括今晚和楚辞相处的点点滴滴都会遗忘。 “……好。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楚辞想问,她的病情,想说,他以后也会好好照顾她,但是还不行,他给她的印象太差了,他还没有资格过问她的以往。 尤浩对萧念是上心的,对于外界和萧念挂钩的,也很敏感,楚辞今晚的反应很明显。 只不过,既然当事人不提,他也不会平白招人嫌。 把今天的事情说明一下,再把该串联的事情交接一下,以免萧念怀疑,这一晚的重点也就完结了。 事情也很简单,许恩义把几个少年送回家,虞美然输完营养液在付乐的陪同下也回了家,走之前还说晚上带点好吃的给还没醒的萧念,结果他们前脚走,萧念后脚就醒了。 趁着北淼去接温水的时间,随即撂下手表离开医院,看情况是醒来就是念宝的状态。 念宝每次醒来都是团宠,嘴甜会来事,不知道怎么躲过暗地里的暗卫的视线,成功溜之大吉,后来若不是线人多而广,发现有人看见大小姐追着一张车进了温馨地产,马上通知北淼。 北淼来的路上火速让人查车牌号主人,查到楚辞头上,号码直接不用查了,打给尤浩完事。 跟车没多久,来个急刹,一群人急忙下车,谁想走近就听见乖乖软软的嗓音,北淼依照这段日子对楚少爷的观察,发觉没什么隐藏危险以后,一群人就在车外侯着,寻思等小主子玩累了再带回家。 哪里料到萧艺趁着念宝意志薄弱夺取主权,后来就发生了下车后一系列行为。 总归,有惊无险! 北淼把事情一字不落交待到龙翔那,自觉去领了罚,毕竟是她的过失让事情变得有机可乘。 静谧的书房里,熏点着浓厚的檀香,龙翔双手插兜站在一副油画前,问身后的中年男子。 “赫连律说她近日受过刺激。” 那中年男子腕间串着木珠子,双手恭敬交叠置于身前,闻声沉点头,“我会亲自去查。” 龙翔转身,走置鱼缸前,神色淡漠逗弄起鱼缸里那条黑尾鱼,又说:“听说言叙最近交了女朋友。” 那男子道:“是。司家二房的二小姐在雨大念书。” “呵。” 龙翔声音向来冷漠,手里的动作没什么变化,那鱼却吓得缩进假山里直吐泡泡。 四十六章:少年心事 不笑是神袛不可侵犯,笑起来冰雪消融风也温柔。——萧念 萧念周末全浪费在医院里了,转眼又是周一。 在校门口,和楚辞碰到。 说起来,周五那晚之后,倒是两天没他的消息了,听来医院看她的虞美然打趣说他周末得上朝。 并不是偶遇,楚辞一早就来了学校。 他消失的周日里,脑子里满满当当全是她哭的样子,以及她想要咬舌自尽的惶恐。 重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无恙,他甚至笑了笑,隐约露出虎牙的边角,“早。” 萧念点头,她算是想通楚辞这些日子以来的反常,大概是儿时有那样一段经历,也算共患难过的伙伴吧。 “手怎么了?” 并不是随口一问,被萧橙抓伤的那只手上,食指多了圈绷带,很是引人注意。 楚辞看着她只说:“切到手了。” 那天她咬的并不轻,上药的时候他在想,假如他没有及时冲过去,假如这一口下去……这样的画面,他回想起来还是一阵后怕。 她的不留余地有多决绝,对这个世界的失望就有多深。 “小朋友。” 这熟悉的口吻以及浓厚的感冒音,席勒没精打采挎包走过来,小卷毛都没了往日的精致。 “感冒了?” 萧念这话不问还好,一问让席勒欲哭无泪。 深深地叹气,“我爸没收我手机,不让我进门。” “然后他从邻居家借了梯子,邻居家的猫顺便过来看热闹的同时,他受惊吓摔进泳池里,被迫来了一个冬泳。” 邬柏瘸腿走过来补充完事情后续。 萧念本来不太想问,但……她这个组局的人总要有点责任感。 “呵呵,他被他妈拿家法伺候,要不是邻居嫌吵过来劝,邬同学估计今天来不了。”席勒冷笑揭短。 “你被打了?”萧念蹙眉。 邬柏叹气,“严重了,我妈本来有这想法,付诸行动时不小心扭到脚,我去扶她的时候踩到遥控器磕茶几上了。” 萧念:……不能好好说话吗? “时间不早了。” 楚辞说着想要去扶萧念,手伸到半空及时收回,不让她生疑。 两栋楼方向不在一块,只剩两人时,楚辞问得漫不经心:“虞美然说你组局请酒,我电话没响?” 余光却全放在她膝盖,萧念走路挺稳,想来没有大碍。 “我忘了。” 萧念回答的十分坦然。 楚辞会心一击。 “少喝酒,伤身体。”他说的认真。 萧念停下来看他,她的睫毛细密卷翘,眼眸里还装着他的倒影,楚辞心跳一滞。 “少喝酒,伤身体。” 她原话返还,快他一步上楼梯,并不想引人注目。 到四班的时候,同桌原润一看到她就立马起身,给她让道进座位。 同一时间,她看到塞满桌洞的信纸,还有一堆礼物。 “这些都是同学让你带给许恩在的,还有一部分给你的情书。” 是后桌的女生,“你跳级那天我病假,久仰大名,我叫慕婕。” 很中规中矩的高马尾和校服,只不过生了一双好眼睛,浅棕色的瞳孔流光溢彩。 “萧念,多指教。” 建立在对方不矫揉造作这点上,她不排斥多一份交际。 萧念把情书一拢,就近塞进一只礼物袋里,有一封掉落,署名上出现第三个名字。 ——楚辞亲启 是觉得她和楚辞关系好到份儿上了? 她一并塞进袋里,不过有些愁怎么放置这些东西。 “不介意的话可以放我这。” 慕婕敲敲桌面,“我一个人坐。” “谢谢。” “客气。” 两人说话的时间,走廊一阵嚷闹起哄。 四班后门,虞欣然和一个男同学被人围堵到一块,那男同学面红耳赤的模样,眼神却勇敢的落在虞欣然身上,情窦初开无疑。 虞欣然拢了拢鬓边的长发,似乎是有些无奈,面上带笑,从包里拿出一封信纸递给男同学,“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不过,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邀请你参加我的生日聚会吗?” 这拒绝先抑后扬,可谓是毫不费力拉了一票好感。 周围人一顿起哄。 那男同学双手接过信纸,挠挠头,“啊。我一定会去的!” 周围人却开始叫嚣,纷纷哄闹说怎么没有他们的份。 虞欣然微微一笑说:“大家都可以来的!就在大学城附近的九天会所,吃完饭还可以唱会歌。” 萧念并不八卦,实在因为距离太近,声音分贝太高。 不过,她没想到还有她的事。 原以为是平平无奇的周一,学校贴吧新添两件新鲜事。 第一则,校草爷爷带着他的不二拍档来了场令人忍俊不禁的广播站检讨,杨岚很生气,特意挑了大课间让大家全在课室里全程围观什么是大型书面检讨。 看着镜头前臭脸的小公举和他的不二之臣,萧念失笑。 那晚上,她真没成想邬柏居然被她一句客套话给留下了,并且让尤浩拉着唱歌,好得跟哥俩似的。 原想的是他带着席勒在楼上睡一觉,反正周末,她忽略了七中周六补课。 夜不归宿是一罪,逃课罪加一等。 萧念认真地撇开眼,不看了。 铃声响过,开始上课。 “发下去,对下周末卷子。” 闫老师是四班班主任,一个颇为时尚的中年女老师,今天一身浅色套装裙配上风衣,很是知性。 她站讲台上在班里扫视一圈,锁定萧念身上,“萧念感冒好点了吗?” 课堂当众被点名,久违了。 萧念面上带笑,声线清浅,回答的很是中规中矩,“好多了。” 老师都比较偏爱两种学生,一种是听话乖巧的,一种是学习好的,就目前而言,萧念长相就是乖巧那一挂的,且学习挺好。 “嗯,出门在外,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可以找老师。” 闫老师对萧念就很是偏爱。 “谢谢老师。” 萧念其实算不上好学生那一类,她初中经常请假,因为需要花更多时间在不擅长的舞蹈上。 因为相比于她的学习,萧然显然更关注她的舞蹈排名。 那些讨巧的日子,现在想来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老师,这是九班的卷子。” 对话间,前排女同学翻了翻,发觉老班拿错了卷子。 闫老师走下讲台,顺口一喊,“萧念啊,去九班找张老师换下卷子,刚才拿错了。” 萧念转笔的动作一顿,怎么还有她的事? 此时此刻的九班课室,回荡着张老师嘹亮的音嗓,她拍着手里的卷子,念叨的那叫一个痛心疾首。 “我再说一次,英语是必考科目!最后半年,都给抓紧时间动起来,学好英语,对你们没有坏处!” 欧阳复杵着脑袋,听得意兴阑珊,目光一转,看向大佬。 大佬今天状态不错的样子,居然拿着一本英语词典在钻研。 嗯…英语词典?欧阳复马上来精神,大佬居然在学习?! “哥,书好看吗?” 伸长脖子,小声交流。 楚辞看他一眼,又在空白处写了些什么,不太想说话。 公司在洽谈一个国外项目,老爷子下了死令,让徐特助带他跟进做翻译。 老爷子说的有理有据,只是翻译,不算捆绑公司,权当帮温明渊个忙。 楚辞心想,这的确不是捆绑公司,这是迂回战术。 好笑的是,他在学校考考试过得去,一本正经的翻译文件他算是个文盲。 “念到名字的上来拿卷子。” 张老师收起怒其不争的表情,正式上课。 “萧念,满分。” 念完以后,九班一室寂静,楚辞也抬头看向讲台。 张老师本人也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方才和闫老师一块下来拿错了。 欧阳复率先打破沉默,认真脸脸站起来鼓掌,“优秀!” “好!” “跪服跪服!” 后排随即稀稀拉拉响起掌声,起哄着玩。 “老师,我不介意帮你跑腿上去一趟!”那天情书一号的男同学踊跃举手。 情书二号不甘落后,“老师,我腿快,让我去吧!” “啧,瞎闹啥?我说什么了吗?” 凑热闹的同学三号。 “想看萧念直说。” 张娜娜无情戳穿,班里顿时一阵哄笑。 楚辞眼里也泛起笑意,她很优秀。 “安静!” 面对过分活跃的班级氛围,张老师颇为头痛。 萧念对此一无所知,抱着卷子下楼,没几步到九班前门,她手指轻扣几下门口,看着讲台的老师说:“张老师,打扰一下。” 九班又是瞬间安静,几十双眼睛一致落在萧念身上。 张老师一口气卡在胸口,她一个老师还不比学生有面子。 “……闫老师让我下来换个卷子。” 萧念微微退后半步,说明来意,对九班同学热切的视线表示承受不起。 楚辞手里执笔,眸子里笑意尚未散,又添了几分温柔。 她的姿态总是得体的,手里搭着卷子,另一只手自然垂在身侧,两条腿站得笔直,天鹅颈线条优越。 往那一站,就是温明丽常挂嘴边的窈窕淑女,亭亭玉立,绰约多姿。 似有所感,萧念抬眸,楚辞嘴角不自觉上扬,眸光温柔。 心头悄然起了波澜,萧念睫毛微垂,十八岁的萧恒,大抵如楚辞这般,不笑是神袛不可侵犯,笑起来冰雪消融风也温柔。 “来得刚好,麻烦萧念同学了。” 张老师走过去把卷子和她交换,萧念转而微微一笑回应,“不麻烦。” 完事退场。 “一个两个回神了啊!” 张老师拍拍手,也不花搞了,让人把卷子一发,开始上课。 楚辞收回目光,落笔在纸上写下她的名字。 “萧瑟的萧,勿念的念。” 十年前寒风四起的废弃工厂里,她这样对他说。 时隔多年的如今,他叫楚辞,而她,是念念不忘的念。 是他想要好好保护的女孩。 少年眸光温柔,为那欢喜一二事。 萧念在楼梯口遇见凌茜茜,看见她手背处医用贴。 “感冒了?” 先行开口打了招呼。 凌茜茜也没想到这时间碰上萧念,不过看她手上的卷子猜到大概。 她点头应是,又道:“闫老师和张老师又拿错卷子了?” 两位老师桌位挨在一块,经常拿错东西。 萧念:“如你所见。” “听老师说你感冒,好些了吗?” 凌茜茜和她并排走在一块,闻见似有若无的味道,一股很清淡的香气。 “好多了。” 萧念不太习惯和人这样寒暄式聊天,很没意思的你来我往,步子加快了些。 凌茜茜没觉查出什么不对,萧念本来就是冷淡的,况且现在是上课时间,的确不是聊天的好时机。 第二件事,发生于午饭食堂。 下课铃一向是令人兴奋的悦耳动听,后桌的慕婕整理桌面,喊了声儿萧念,“吃饭吗?” 凌茜茜刚好走过来,也想约萧念吃来着,随即轻笑着问道:“可以一起吗?” 慕婕耸肩表示没问题。 “那就一起吧。” 萧念原本打算去外边家常菜馆,想来林夏侯说的替他尝一尝七中食堂味道如何。 吃饭而已,她不介意和谁一起。 高三下课时间比低年级晚一些,随人流到食堂的时候,里面已经是人头攒动。 “我们学校狮子头味道还行,你们可以尝一尝。” 萧念捕捉到凌茜茜话里的“你们”两个字。 “我也刚转来两个月,第一次吃食堂。我爸今天出差让我自解决三餐。” 慕婕简易和萧念解释一番。 “慕婕爸爸是大学老师,她转学两月,每天的午饭都是回家吃的。我记得你家住静和小区?” 凌茜茜回头聊天,慕婕点头,“因为家里养了一只猫,每天得回去给猫主子喂食。” “我看你朋友圈晒过,叫什么咪咕没错吧?很可爱。” “是啊。” 萧念听两人你来我往聊天,突然想起付乐,十几岁的女孩子,生活里糟心的除了分数和学习,剩下的都是发着光的日子。 “萧念,我加你微信可以吗?” 慕婕带笑望着她,手机那头是她的微信页面。 跳级那日,闫老师激动地拉着萧念让她加班群才放人,看她像在看状元。 “都行。” 萧念打开微信,看着那只眼熟的黑猫头像点了同意,指尖不经意滑动,眸光在一大排好友验证里瞥到备注为凌茜茜的条框。 凌茜茜本就关注两人动向,自然没错过萧念的动作,不自在地撇开头,萧念转班那天她就加好友请求了,演变成了没下文的独角戏。 哪曾想身后响起萧念的声音,“班委,有空通过下好友请求。” 萧念抬眸看向凌茜茜,神色平静,用同等的方式化解了尴尬。 凌茜茜抿唇笑,“好。“ 转身那一刻想着,萧念总是有办法让人挑不出错。 ———— 食堂一隅,楚辞看着三人前后落座,打开微信,点开置顶的对话框。 ——看起来萧同学和新班级融入得不错。 欧阳复夹了一大块肉,眼神贼亮,绝逼觉得大佬和萧念一定有什么隐藏剧情,要不这英语课上大佬看人看得那叫一个温柔咯。 萧念又在听两个小姑娘聊天,微信跳出来一条新消息,她下意识抬头环顾四周。 很快又有新的消息弹出来。 楚辞:你后边过道左侧十米。 萧念收回视线,关掉手机吃饭,并不想回消息。 楚辞把这动作尽收眼底,薄唇上扬,望着她的背影,指尖轻点几下。 ——不喝酒,请我喝杯奶茶吧? ——礼尚往来。 萧念对他的印象他清楚,最后这条礼尚往来,有理有据,她答应的可能性才大些。 另外,她没回静和住,他想知道,她住在哪? 那晚上出现的女人和着装统一训练有素的保镖又是怎么回事?她十五岁之后,发生过什么? 抹掉她行踪的人,又是谁? 以林家的势力,不足以把萧念这两年的消息抹得干干净净,萧家更不可能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林家当年凭一纸关系断绝书,把萧念从他欠债老爸那里摘了个干净,这是能力范畴之内。 说来,他前后两次在北城遇见萧念,除此之外她和Ruffian hero看起来也关系匪浅。 还有静和小区的房子,她显然是老住户,那房子是谁的? 没有踪迹的这些年里,是谁在暗里不遗余力护着她? 楚辞这时才觉得,陆子骞的消息详细却并不完善,他只查到了片面,或者说,只查到了那一股势力设定好的,想让别人人查到的东西。 欧阳复看大佬脸色忽然深沉,挑眉心想,男人心,海底针!这心情怎么还玩起过山车了? 他抬眼朝萧念的方向看过去,刚好没有错过某个人影,随即拍拍大佬,“哥,哥,看看。那谁过去了。” 楚辞看过去,看见虞欣然站在萧念桌前。 当即起身想要过去。 被欧阳复拉住,“哥,你过去干啥?别过去添乱,你还信不过萧念的实力吗?” 楚辞甩开他,欧阳复又道:“你忘了上次那一出了?萧念可是完胜啊!你过去不是辅助,是瞎闹啊。你得相信,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道理。” 欧阳复真觉得自己拿着小弟的剧本操着亲爸的心,好不容易给乖儿子……啊不是,把大佬给劝住了,两人一起关注那边动向。 萧念望着面前的邀请函,放下餐具,好整以暇看向来人。 凌茜茜和慕婕也安安静静不说话了。 虞欣然举着信函,举止大方,言语间带笑,眼角眉梢都透露着柔和,“其实从见你第一面就觉得,应该可以和你成为朋友的。你如果没空也没关系,这一趟就当我交个朋友,上次都没机会好好说话。” 不得不说,某些方面,虞欣然是个好手。话里话外不动声色给人使绊子,加上她这副明眸善睐的模样,的确是会迷惑人心的面相。 虞欣然唇角弯弯,眼里染了几分得意。 萧念又如何?荣耀和光环褪去的天鹅不如丑小鸭,她现在,一无所有。 以退为进这一招把戏对萧念而言,实在是久违了。 虞欣然明里暗里做的事情,无一不在说明,自己被她查过。 查到什么暂且不论,她今天这一趟,自己若不答应,那就是居然拒绝了虞欣然诚信诚意心的请求,得一个性格不好,看不起人的名头。 她若答应就是正中下怀,虞欣然敢发邀请,想必吃的也不是什么生日宴,就是鸿门宴了。 看看贴吧那精彩程度就知晓,七中是个小社会,很显然,虞欣然在其中,不说是多么重要的角色,光就虞家这一个名头,加上她目的性的经营,想必已经有不少人在背地里开始吃瓜了。 不过,她们不了解萧念。 无伤大雅碰上她好心情,能逗弄逗弄鱼,给它喂喂料,哪天情绪上头不想玩了,能让一池子的鱼都翻白肚。 萧念啊,可记仇了。 虞欣然还能好好的,区别只在于,她想玩不想玩罢了,余菲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真巧,我也觉得你很有意思。” 萧念接过那封邀请函,对上虞欣然视线,朱唇轻启,“不介意我带个朋友吧?” 虞欣然点点头,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眉心一蹙,为难浮面,眨眼间又变成了期待,她说:“我听说你和美然关系很好,如果你要带她过来的话,我很开心,其实我们之间一直……” “你误会了。” 萧念并不想看她表演,打断她。 眼底泛起一丝精光,饶有兴致看着她说:“听说你和楚辞关系不错,不过最近有些误会,想来,你不会介意我邀请他一块参加你的生日会吧?” 比虞欣然嘴角更快出卖她心思的是她的眼睛,方才还笑容满面,现在成了典型的笑不出来。 “你们吃。我过去一趟。” 萧念和凌茜茜以及慕婕说完,端起餐盘,顶着虞欣然不能失态强撑维持的笑脸,众目睽睽朝楚辞那桌走过去。 “她来了。” “萧念过来了哥!” 欧阳复颇为兴奋,不知道那头什么情况,不过想来虞欣然没讨什么好处。 楚辞目光如炬,望着萧念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膳堂居那一晚他就明白,乔文桀当年为什么能毫无防备让她捅刀子,当一双眼睛望着你,瞳孔里只有你,那样全身心都交付与你的眼神,就算她想要星星,也能叫人毫不犹豫答应她。 他不自觉站起身,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眸光更亮了些。 萧念可不知道楚辞心理活动,走到他桌前,把餐盘放下,将那一封邀请函递到他跟前。 微微勾起一抹笑,眼底自然流露出一股子猫儿似的慵懒意味,话语轻扬,“楚少爷,不介意和我一块出席你前女友的生日聚会吧?” 欧阳复看了个高清现场版,神色激动异常,他就说这两人有进展吧! 见过山崩海啸时的壮阔吗? 楚辞这人,花名在外,倒不说有多叛逆,可不管景洲还是雨城,桀骜入骨,难以驯服,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 这样的人有一天若为风月折腰,必定不输山崩海啸时的波澜壮阔。 没有想过萧念会找他,知道自己给她带来困扰,在学校自觉和她保持距离,配合她所说的萍水相逢同学一场。 今天这出,是他从来没想过的。 桃花眼里是想藏住的温柔,却抵不过心里柔软,一贯散漫的音嗓里多了几分虔诚。 他说:“我想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目的达到,萧念笑意加深,转身朝虞欣然晃晃邀请函。 虞欣然站在原地,笑容已是僵硬,牙齿狠狠咬紧嘴里的软肉,勉强朝她一笑,离开食堂。 萧念成功看到想看的,就近落座。 虞欣然是不敢过来的,她清楚楚辞的脾性,明白自己不管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是她的独角戏,折腾到楚辞跟前,那会不堪一击,她精心营造出来的人设会崩得一塌糊涂。 凌茜茜和慕婕对视一眼,默默扒饭。 这边欧阳复拍拍手,“恭喜这一波完胜。” 萧念却道:“还早。” “哦?你还真去给她过生日啊?”欧阳复好奇脸。 “你倒是真不待见她。”萧念轻笑。 欧阳复嗤笑声儿,“怎么说呢,相比之下,我看余菲都她顺眼。” 萧念淡笑,她自然是要去的,天时地利人和,错过那可是会遗憾的。 楚辞垂眸听着她和欧阳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如果眼睛会说话,那此时此刻,出口的话一定是春临大地的情话烂漫。 萧念毫无悬念再次荣登贴吧榜首。 四十七章:九天生日会(上) 暮色霭霭,雪花纷飞,这座不夜城霓虹车灯浮华,生生不息的是人,看不尽繁华阑珊的是心。 言叙站在会所顶楼,庞述从楼梯口钻出来,撑伞走到他身边。 今晚没有风,雪冷得渗人。 “寻常迷药,食量过多容易兴奋,致幻效果人传人,噱头很足。抻四上一年就已经换了供货商,赚中间差价吃回扣。听小十八讲,他说当时可能是心虚,只为期一年,我让人去查的时候对方已经没影了。” 庞述缓缓报告。 利益链最基础,有买有卖,任何东西的出现都不会是偶然。 夜场会所酒吧那些桃色新闻也不是无中生有。 只不过三百六十行,各有规矩。 见血可以,玩命不行。 小赌可以,大赌不行。 酗酒可以,玩料不行。 不说城南这地界,只说从龙翔身边出来的人,这是规矩,更是底线。 言叙前头还有笔疏于管理的账没算,转眼又闹这么一出,立场并不无辜。 “北淼觉察出来的,这事只怕……” 庞述欲言又止,比起龙翔的有规有矩,萧念心里信奉的只有两个字。 当年她知道庞車在萧恒车里动手脚导致刹车失灵,能眼睛不眨一下让庞車折条腿,这位小主子,早已今非昔比。 她绝容不得别人脏了萧恒的疆土。 “如果当年陪她坠楼的是我,是不是也能在她心里留下一席之地?” 他手心里握着那条紫水晶项链,眼里沉寂。 庞述闭口不言,沉默地看向言叙。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林夏侯这三个字的份量从来不输萧恒。 庞述:“值得么?为一个捂不热的人。” 走到那个位置上,摘了庇护,自寻出路,终是生出藤蔓,让细枝末节把自己给死死缠住。 “哪怕只有一次殊途同归也好。” 言叙低笑一声,把项链收到胸前的口袋里,转身离开。 庞述撑伞站在原地,精致的袖扣发出熠熠亮光。 “一定要这样吗。” 雪花点缀伞面,庞述俯瞰众城,眼底情绪反反复复。 萧念不致命,相比之下,他更怕言叙忘记初心,在名利场愈陷愈深。 写字楼宇附近的咖啡馆里,身着套装裙的女人轻轻搅动咖啡,视线落在从门外跑进来四处张望的少年身上。 “别忘记你的根在哪儿。” 女人红唇微动,眼睫轻扫,随后摘下耳机。 “姐!” 那少年挎包小跑过来在女人对面坐下。 “穿这么帅,有约会?” 那少年摆手,“不,萧念今天要在九天搞事情。” 女人抿一口咖啡,“嗯?” “角色太多说不清,总之今晚有看头。”少年挖一勺女人面前的蛋糕放嘴里,而后起身就要走。 “小翊。” 女人喊住他,神色认真。 那少年却道:“我知道姐。萧念是干净的,跟着她才不会错。” 女人点头,“去玩吧。” 九天会所今天不对外营业,因为虞欣然包下了整个场子。 抻四亲自在正门口接待,他身边还跟着一名西装小哥,“四哥,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以前也没这样的例子。” “怕什么?我听说那虞令山和这二夫人感情不错,我们要搭上虞夫人这条线,以后不愁没有路子。” 抻四在九天五年,一路从安保做到经理的位置,过了这年刚好奔三。 “言总那……” 西装小哥欲言又止。 抻四嗤笑一声,“咱们这位爷最近可是忙得很,听说谈了个女朋友。呵,敢情前头那些女人看不上,合着喜欢学生妹啊。” 他摆弄着腕表,神色尽是轻蔑,“耐不住人家有路子,上来就到了顶层。不过…到底是嫩了些。呵呵。” 不远处驶来一辆白色大奔,抻四紧了紧领带,这才想起问,“小十八哪去了?” 西装小哥摇头,“不知道,那小子最近神出鬼没的。” “算了算了!回头找他问问!” 抻四话落间,白色大奔在正门停下,不等司机动手,西装小哥立马上前替人开车门,一脸堆笑:“虞小姐,您当心头顶。” 而抻四绕到车子另一边,身子半俯,和车里名品套裙的女士打招呼,模样谄媚,“虞夫人不进去吃块蛋糕?” “一群孩子,家长在场反而不自在。” 只见那女士微微笑,手上的红宝石戒指十分抢眼,“那我女儿可就麻烦你照顾了。” 抻四立马笑道:“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 看着车子离开,抻四才邀请虞欣然进会所。 会所绿化坪前,萧念坐在虞美然副驾,远远地只看清车里坐了个女人。 “那就是余琼霜,想来又是借着老虞的名头在外面刷存在感。” 虞美然对着镜子拨弄碎刘海,语气习以为常。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按掉震动的手机,萧念问她:“想玩一把吗?” 虞美然扬唇笑,“你想怎么玩?” “找几个信得过的记者在这边蹲点,九点之前,巡警队会到这边逛逛。” “一直忘了问你,你认识龙翔吧?” “我说不认识,你信吗?” 虞美然趴在方向盘上看着萧念,忽然低笑一声,“所以,你现在是有恃无恐吗?” 萧念再次挂掉亮起的手机,神态自若说道:“你可能不太清楚,九天的大股东姓萧。” 虞美然挑眉表示,“这倒是新鲜。” 话说到这,她记起副驾这位和景洲那位姓乔的什么恩怨了。 从景洲千里迢迢到雨城发展产业,还发生车祸枪杀这档子事,不管背后什么阴谋论,这位萧恒都不简单。 转念想想,和一身黑的龙翔扯上关系,不简单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这事儿保密吗?” 上头那些哥姐们说人情都变了味,这两年都不爱在这块玩乐,虞美然这一代却是刚好的年纪,就喜欢耗在这些灯红酒绿里。 萧念眼波微动,话语间染了些冷:“不是什么大事。随你高兴。” 正好让那些个有心人长长记性,省得某些不安分的日子久了,很是按捺不住疯长的心思。 “嗡——嗡——” 语音电话再次刷起存在感,虞美然眉梢微挑,笑着打趣,“怎么着,最近和我未婚夫很热火嘛。” 萧念瞥她一眼,接通语音电话。 “有事?”冷冷淡淡。 楚辞看着距离不足三米的车子,眸子微微眯缝,“同学,用完就丢啊?” 萧念通话外放,虞美然杵头听的一乐,凑过去起哄,“太子爷,没想到自己还有这天吧?” 七中的热帖,她们在洛川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话刚完,电话被挂断。 萧念平静脸收起手机。 然而下一秒,车窗被人敲响,虞美然使眼色,萧念转头就看见近在咫尺的太子爷。 车窗降下,楚辞弯腰,胳膊肘搭车门,面对面睨了眼萧念,而后看向虞美然,“没事别出来瞎逛,带坏未成年。” 瞎逛.虞美然轻啧,“也不知道是谁的前女友。” 未成年.萧念解开安全带下车。 楚辞一手搭在车顶,一手替人拉开车门,萧念双脚刚落地,随即撑开伞,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像做了千万遍。 看热闹的虞美然开始瞎侃,“太子爷这是熟练操作啊。” 楚辞并不想理会,只是抬眼看见萧念似笑非笑的表情,立马严肃脸解释:“我不是!我没有!别误会!” 萧念收回视线,声音淡淡:“衣服穿得不错。” 楚辞:……这是什么意思? 车里的虞美然继续贫,“楚辞盛装出席虞欣然生日会,疑似余情未了。” 这下楚辞懂了,他回头冷冷地瞥眼虞美然,企图再次申辩,然而对上萧念视线后,果断换成一句,“我,行走的衣架子。” 这点萧念是不否认的,楚少爷身材修长挺拔,好皮囊,衣品还不差。今天顶多就是去弄了个锡纸烫的二八分,换了件英姿飒飒的宝蓝风衣,里头半领的灰色毛衣,牛仔裤裹着腿玩年,脚上还蹬了双格调皮靴。 身上萦绕的气息像是皂角香,再闻却是一股子淡薄的木质香,像松枝丫的霜雪,干净清幽。 总归里里外外这一身,用尤浩的话来说,可谓是逼格满满。 萧念评价一句:“渣男锡纸烫。” 这话是从付乐那学的。 楚辞:……… 虞美然顿时笑不打一处来,重新合上车窗,启动车子离开。 而不远处的草坪后头,两位头戴棒球帽的年轻男女举着相机,镜头锁定雪中撑伞的二位。 “欧阳啊,你说这值钱不?” “我看有钱途!” “让我看看,这是哪家小狗仔子?” 尤浩从后悄悄出现,扒掉八卦二人组的帽子。 付乐头顶一凉,回头抢回帽子,“哎呀别闹!赚钱呢!” 欧阳复头顶也是拔凉,还不忘打量来人,“嘿,行啊你这皮袄子。” 付乐举着相机回头来了张大头照。 “哦豁,大哥哪条道上混的!” 尤浩今天穿了件黑色皮外套,下身一条黑色工装裤,再弄个大背头,配条金链子,那就是这条街最牛掰的霸霸。 “城南有事找你浩哥。” 浩哥拿过相机看了眼照片,语气那叫一个稳如泰山。 “我看他这次是真动了心。”欧阳复扯回正题。 付乐点头,“我看八成是。” “是日子太好过了吗。”尤浩客观评价。 萧念好追吗?不好追。 萧念难追吗?也不难追。 中间尺寸的把握才是重中之重。 楚辞不是第一次和萧念同乘伞下,这回心意却是不一般的。 “你能不能不玩消失?” 就她在雨城的架势,想不让谁找到都太轻而易举了。 “楚觐辞。“ 萧念停下步子,这样喊他。 “想起来了?” 伞向她倾斜,楚辞垂眸,眼里浸染些许笑意。 萧念避开他视线,“这名字太温柔,和楚少爷本人严重不符。” 声色淡淡,兜里的巧克力却已然断成两半。 许是最近累了,她总能在他身上看到萧恒的影子。 楚辞低声笑,“我不介意你叫我原名。” 迁就她的步子,他走的很慢。 除了一块长大的,很少人会记得他有个曾用名。 “哦。” 一个心不在焉的敷衍。 “叫声儿听听?” 一个认真耐心的互动。 “楚少爷。” 萧念敛收心神,一本正经喊人。 “好吧,萧小姐。” 楚辞笑着,一本正经妥协。 总归心还跳动,兜兜转转再次遇见,情是不知所起,欢喜的是跳动的频率刚好是你。 ———— 虞欣然包场,抻四特意让人把十楼年会厅空出来,收拾装扮一番,成了个宽敞的包房。 彩灯联结,花束联排,墙上用气球装饰成生日快乐的字样,中央还有块投屏,现下正循环相册播放。 “欣然,你真是从小美到大!” “那可不,女神就是女神,从小就是颜值天花板。” 虞欣然被人挽着手,左右耳皆是赞美,身边还围着一圈人。 作为主角,虞欣然今天可谓是精致到每一根发丝。 浓妆淡抹,纯白色连身的针织鱼尾裙搭配跟靴,恰到好处勾勒出纤瘦的脊背和盈盈一握的腰肢,发丝微卷披散,胸前一抹发尾尖儿显得整个人温软美好。 “欣然,祝你生日快乐!” 有人来迟,拿着礼物上前祝贺。 “你来就好啦,怎么还带礼物的?” 虞欣然嗔怪,笑容始终挂在面上,收下那一份礼盒。 “还有我的我的,女神,这可是我特意托人从意大利带回来的粉钻耳环,就为了今天!” 是一个男孩,他打开丝绒盒子递到虞欣然跟前。 虞欣然却是推拒,“你这礼物可太贵重了,你来就好了,大家一块开开心心吃个蛋糕就行了。” 男孩道:“不贵,我家也没别的,珠宝首饰多些。你不要我才不好意思呢!” 周围人起哄着,挽手的小姐妹也凑到她耳边,“欣然,你桃花可太旺了。这可是城北珠宝家的少爷,现在也成你的迷弟了!” 虞欣然拍开她,转而说:“那下不为例!再有一次我会有压力的。” 男孩连连点头。 一圈人围在一块送礼物,人群里不时发出阵阵哄笑,气氛融洽友爱得不行。 而圈外不远处,余菲戴着墨镜,语气酸上天,“小家子气!” 秦晴今天也来了,握着手机,闻声嘲讽道:“没见识!” “你说谁呢!?” 余菲立马呛回去。 秦晴呵笑,“谁没见识我说谁。” “你!” 余菲刚上前就被小姐妹拉住。 那边秦晴的小姐妹也上前挡住炸毛的余菲。 “啧,这些女人真可怕。” 付乐低调装扮和欧阳复靠在一块。 欧阳复笑笑,“这在我们学校都算明着来的。我们学校可不缺虞欣然那样整天兜着的。” 付乐赶紧抖抖鸡皮疙瘩,“还好我念的私校。” “那俩主角散步迷路了?现在还不到!”付乐左右看看。 “急什么,主角当然是压轴闪亮登场。” 尤浩一人占俩座,气定神闲靠坐在墙角打游戏。 虞欣然也在偷偷观望门口,萧念还没来。 这时人群中有人问道:“不是说萧念约了楚辞吗?怎么还不来?” “是不是不敢来了?” “我看呀,楚辞就是为了不驳女孩面子才答应的萧念。” “对呀,要来也是为了我们欣然啊!” 你一言我一语的,付乐算是开了眼界,合着这虞白花是男女通吃呗!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勇气,打着楚辞旗号招摇撞骗。 虞欣然这场请的人都是深思熟虑,七中那些她身后的花草请了大半,剩下的零零散散都是口头邀约而来,总之,都是些和她关系极不错的。 再有就是过来看现场热闹的人,什么洛川的、一中的、职中的,换句话说,不是为的萧念和楚辞,就是为的今天这场热闹的劲头。 极少部分还有楚辞听声儿前来的前女友…们,都想看看这位一中许恩在表妹什么来头。 抻四推开门进来,瞬间受到万众瞩目的待遇。 “切。” “无趣得很。” “没事开什么门真是。” 从头到尾还是以虞美然为首的那群人在说话。 抻四越过人群走过去,哈腰道:“虞小姐,可要上菜了?“ 虞欣然眼神扫过门口,然后点点头。 就在这时,姗姗来迟的主角到了。 和抻四碰了正着,萧念说:“我说会所今天安静,原来是包场了。” 她看向虞欣然,后者马上走过来,面上热热情情,“萧念来了。” 萧念却是看向抻四,“抻四经理权限真大啊。” 抻四见过萧念,知道她和言叙有关系,不打算撕破脸,虽了解不多,也陪着笑脸,“哪里哪里,都是为了各位更好的享受。” 楚辞作为九天常客,淡淡接过话头,“我记得九天不承办私宴。” 抻四打算接话,让萧念抢了先,“那说明虞小姐面子大,有排场。” 虞欣然被无视,见话题回到自己身上,马上安排人落座,“萧念和我一块坐吧,楚辞你……” “他今天是我男伴,你觉得他该坐哪?”萧念抬眸笑。 这话一出,激起千层浪。 众所周知,只有楚辞挑别人的份,哪里来的面子让楚辞做了男伴?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可不就是让人凭空想象嘛。 纷纷看向当事人。 楚辞缓缓开口:“荣幸之至。” 简简单单四个字,配上楚辞笑的脸,柔的眼,以及温和的语气,像是某种变相宣告主权。 场子一片哗然。 那圈应邀前来的虞欣然好友们皆是惊愕,不约而同去看她的反应。 “牛掰!” 欧阳复和尤浩异口同声。 付乐眨眨眼,这剧情可就高能了。 比这两波人更显不可思议的是那一群闻声来凑热闹的,这场里还掺杂不少平日一起在在胡吃好喝的狐朋狗友们。 “我没听错?” 人群中爆发出一句反问。 “不是说楚辞和虞欣然私下定亲了吗?小楚爷可真是有温总当年的风范,这桃花一朵比一朵娇艳!” “你是哪座山里出来的?谁不知道温老爷子看上的是虞美然,人家那才是正儿八经顺位长公主!” “诶诶了解了解。” 人堆里七嘴八舌,你言我一语的,饶是虞欣然修炼成精也架不住那脸上笑容逐渐消失。 “偏题了各位!” “小楚爷,以后是不是准备改邪归正,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 这话一落,爆出此起彼伏的笑声。 “那可不,小楚爷可说过,女朋友会疼会爱,就是不会让人被酒吧那些个乌烟瘴气的给污染咯!” “滚蛋!这是原话?” “哎呀意思差不多就行了。” 这一唱一和让虞欣然那波的气焰给消磨下去了。 萧念泰然自若,虞欣然再次重现看不惯又干不掉的表情。 楚辞却没完,拉着她走到虞欣然跟前,面对面声音冷淡开口:“我最后说一次,和你在一起是游戏输了,以后再打着我的名头捏造事实别怪我不客气。” 虞欣然笑容彻底挂不住,开口想辩解,门口却再次被推开。 四十八章:九天生日会(中) 身处黑暗,微末的光也是极其耀眼的。———言叙 小十八推着蛋糕缓缓走进来,方形蛋糕纯白奶油打底,点缀朵朵冰蓝雪花,上头那层是芭蕾女孩足尖旋转样式做的翻糖蛋糕。 抻四立马上前接手,抢在小十八前边开口:“虞小姐,听闻虞小姐能歌善舞,这是我们的一点小心意!” 原是为解僵硬的局面,没成想,一群人刚围成圈,小十八当着虞欣然面开口说道:“虞小姐,我们言总让我告诉你,不管身处什么环境,天鹅永远是天鹅。” “欣然,这蛋糕好好看呀!” “这追求者真有心。” “这言总好会撩啊!” 被那些酒场混家子消下去的气焰重又燃烧起来,巴结好听的接二连三往外蹦。 虞欣然对这位言总略知一二,是个官少爷,母亲和她提及过,说副市长也姓言,巧不巧合不知道,只是这蛋糕让她重新掰回一局,思及此,脸上重新挂上笑容。 “别乱说。”娇嗔一句,像是姑娘家的羞怯。 而后又看向楚辞,“楚辞,我想你有些误会,自从你提分手以后,我就没有纠缠你的意思了。我知道自己没有萧念优秀,辍学两年还能轻轻松松跳级,现在看到你们在一块,我替你们高兴!” 虞欣然目光真诚,话里放刀子也实打实。 楚辞眸子一沉,让尤浩给扯住,“我想你应该好好查查这位前女友。” 萧念是去景洲一中登记入学过的,就萧恒出事那天早上,九月一号,开学日,如果没有意外,她会是陆子骞小一届的学妹。 档案上写的是因身体原因休学两年,这件事,除了几个老师没人知晓,不知道她哪里来的消息。 重点是,辍学和休学是两个意思,虞欣然明显是在带方向。 “辍学?” “辍过学是几个意思?不是说是转校吗?” 众人的目光聚集到萧念身上。 萧念从那飞舞的芭蕾女孩上移开眼,走到虞欣然跟前,声音很轻,冷冷淡淡。 “虞小姐中考缺考能上洛川,有幸得楚少爷青睐想来全是自己的本事。” “啧,这个版本我知道,叶欣然同学之前因为靠前抑郁缺考了!” 人群里有人出声。 “后来她妈改嫁她改姓。” “瞎叨叨啥的,这圈里都知道的事!” 接二连三有人出声。 这三言两语一看就知道站的哪头,虞欣然猛地后背一凉,已经许久没有人提过这件事情了。 她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面朝大家,如同之前一般,复制粘贴的回答:“是,我因为考前抑郁缺考,不过后来进洛川之前我也做了入学考卷的。” 她抬眼又垂下,泫然欲泣,“那段日子挺难熬的,还好有家里人的不离不弃。” “萧念你别欺人太甚了,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往事!你这是什么意思?” 人群后头有个尖细女声发出不满的声音。 欧阳复觉着这声音咋这么耳熟,回头去瞅,嗯?付乐哪去了? 人堆后头又有人跟风。 “啊不要欺人太甚!对,没错!” ………… “虞小姐可以提我的过去,却要让别人替你打抱不平做黑脸吗?” 和虞欣然错身而过,萧念走至蛋糕旁,目光在人群里轻轻扫视过,接着说:“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往事,所以不要轻易揭开别人的疤,那都是你们没经历过的伤。” 虞欣然不动声色看向抻四。 抻四意会,立马上前,“萧小姐,今天来者是客,寿星为大!” 又抬手开始招呼起来,“咱们别让这么多人等着了。来来,点蜡烛关灯了啊!” 正在这时,沉默良久的小十八再次出声,“等一等!我话还没说完!” “虞小姐,抻经理,我想你们误会了。这蛋糕不是给虞小姐的。” 小十八缓缓走到萧念跟前。 “星不可摘,月落西沉,轮回往复,永垂不朽。萧念小姐,言总让我告诉您,光不需要黑暗来衬托,影子会永远追随。” 又是一片哗然。 虞欣然的心情两级反转,嫉妒在眼底一晃而过。 楚辞看向萧念,他有注意到,自从蛋糕推进来,她的目光就没动过。 小十八还在继续说:“迟来的生日蛋糕,以及迟到的生日礼物。” 说罢,拿出一盒东西来,将其打开,冰蓝色钻石光华潋滟,款式和蛋糕上的雪花如出一辙,是条极为精致的锁骨链。 萧念没有接,楚辞却分明看清她眼底从见到蛋糕的异常情愫转变成了不悦。 看戏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谁说了句,“这钻石可比那耳环值钱太多。” 虞欣然咬咬牙,笑得勉强,“萧念还真是追求者众多啊。”说完,意有所指看向楚辞。 尤浩这回没拦着。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楚辞缓缓走到萧念身后,瞥一眼那条项链,“辍学两年还能跳级,萧念优秀,大家有目共睹。不比虞小姐堂而皇之占了洛川名额。” 萧念偏头,猝不及防撞进目光相触。 很短暂的对视,而后头顶让人揉了揉,楚辞随手盖起那项链,又道:“佳人如玉,言总送钻石未免俗气。” 这话听的萧念挑起眉梢,楚辞得小姑娘关心未必没有道理。 至少这话说在她心坎上。 她不喜欢钻饰,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小十八看向萧念。 萧念扬起嘴角,和楚辞并排站一块说道:“去告诉他,我不喜欢官少爷,喜欢钱少爷。” 楚辞侧头垂眸望着她。 她撩人不自知,轻而易举拨动别人心弦的样子,林夏侯是不是常常可以体会? 抻四没想到言叙和小姑娘是这么个关系,更没想到萧念会这么不识相,居然看不上言叙这个官少爷。 他看向楚辞,在这工作这么些年,这位太子爷是九天常客,每回来,身边的姑娘还都不是同一个。 就是不知道,这位萧念小姐值不值得为这么一个阔少放弃言叙这个香饽饽。 “饿了,抻经理,上菜吧。” 抻四随即去看虞欣然脸色。 萧念看向虞欣然,才像是反应过来,轻笑说:“忘了,今天是虞小姐主场。大家都饿了,应该可以吃饭了吧?” 虞欣然全然没了笑脸,但也不想失了面,狠狠地掐着手,冷声说:“上菜!” 这场前菜可是喂饱不少前来凑热闹的,爱闹的那几个安静下来,其他人也都稳稳当当入座等着主菜开场。 萧念走过去,点了几个人名,“秦晴和我一块吃饭吧。对了,洛川的余菲和蓝琳来了吗?我借花献佛,大家聚聚。” 笑脸相迎最难拒绝,萧念完全成了主场。 都是各自领了小姐妹来的,听这话,面面相觑。 反倒是秦晴成了最主动那一个,“你不该解释解释你的萍水相逢同学一场?” 萧念亲自给她拉开椅子,“坐下我给你解释。” “怎么着,其他两位需要楚辞开口邀请是吗?”萧念抬头看向楚辞。 他跟在她后头想落座,让萧念扯住袖口,“戏份到此结束。希望楚少爷用餐愉快。” 楚辞:“………”挺无情,用完就丢。 楚辞神情淡漠朝邻桌走,坐到尤浩旁边,右边就是欧阳。 欧阳复默默喝起水,动作缓慢朝后靠,付乐食指抵住他后背,小声开口,“奋战前线也是咱小报社应有的作为。” 欧阳苦哈哈捂脸,他不想和被抛弃的男人做邻居! “你刚才干嘛呢?神tm欺人太甚,我差点以为你叛变。”肩膀被人一敲,付乐回头,看见张不太熟悉的脸,一时只觉得这头顶墨镜的骚年似乎在哪见过。 欧阳抬头,随即就想上腿,无奈旁边有座火焰山,“你tm怎么在这!” 付乐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经常流连于美人和大佬夜间场所的混家子周小二吗! “我这不是来看看楚少的新欢吗!” 这话没收音,一时尤浩和楚辞全看过来。 欧阳复和付乐默契地低头捂脸。 不管他们事! 他们啥都不知道! 楚辞冷眼技能一向卓绝,周小二麻溜蹿别桌去了。 四十九章:九天生日会(下) 终于服务员鱼贯而入,菜上齐全,包间里除了动筷声响,竟然没有人说话,就连耳语也不曾有,全关注中央圆桌。 一桌七个女孩,服务员依次给杯里倒上桃汁,抻四在一旁道:“听闻虞小姐喜欢桃汁,这些都是鲜榨的。” 萧念夹了块红烧排骨,尝一口就放下筷子。 “抻经理。” 抻四就在边上候着呢,客客气气道:“萧念小姐有什么吩咐?” 萧念抬眼看向虞欣然,“我吃不惯这排骨,给我换成松鼠鱼。虞小姐,应该不介意吧?” 虞欣然未开口,坐在她左边的马尾辫小姐妹开口了,“真没家教。” “长辈没教你用餐礼仪吗?”她右边的低马尾小姐妹接茬。 秦晴也笑,余菲默默看戏。 萧念声音淡淡,“和两位同桌让我很没胃口,碍于二位是虞小姐朋友我才没开口。” “你……” 虞欣然这才开口,“抻经理换菜。” 服务员刚把菜端起来,萧念又道:“劳烦抻经理亲自跑一趟。另外,给我换杯橙汁儿。” 抻四心里有想法,面上不显,仍是客气点头,接过那盘菜,“萧念小姐还有别的吩咐吗?” “暂时没有。” 服务员给萧念换上橙汁,她抿唇喝了口。 “仗势作为。”马尾辫的小姐妹嘲讽。 “茹茹,少说两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这么多好吃的不够你吃吗?”虞欣然饮一口桃汁。 萧念对桃过敏,只是没想到,她还是一成不变的只喝橙汁。 “我想仗势作为,你连进会所的资格都没用。”萧念看向宁茹茹。 虞欣然拉住宁茹茹,“茹茹说话比较直爽,你别在意。” 萧念:“哦?我挺喜欢她的,心直口快,什么事都摆在明面上。不像虞小姐,心思玲珑,受人追捧。” 这话绕着弯指桑骂槐,偏生正主没听出来,还在为别人说话,“那是自然!欣然学习好,人又漂亮,性格还温柔,自然是受人喜欢的!” “呵,胸大无脑。”秦晴嗤笑。 低马尾的小姐妹道:“萧小姐巧舌如簧,不怪官少爷和钱少爷都为你前仆后继。” 余菲事不关己,她倒真是开眼界,还真有女的让虞欣然洗脑,屁颠屁颠甘愿做陪衬。 “李小姐客气了,架不住我这张好皮囊,那些人甘愿为我前赴后继。” 萧念这话说的极其自然,完全没有炫耀的成分,却让邻桌的楚辞几人没忍住笑。 “嘿,老凡尔赛了。”欧阳复道。 尤浩却道:“屁,萧漂亮里里外外最不值钱的就是这幅皮囊。” “咦,瞅瞅你那与有荣焉的嘴脸!”付乐笑。 楚辞只是笑而不语凝视,萧念的长相应当是随了萧然,她肤色偏冷白,樱嘴柳眉,婉约柔美。 尤其那双杏眼,她的眼睛偏圆,露出幽幽湖绿之时宛若上好的宝石,不需要点缀便已叫人移不开眼。 虞欣然及时出声,“一块吃饭图个高兴,萧念你未免过分了些。” 萧念手搁在桌上,细嫩手腕处的女士链表在灯光下闪着细碎光点。 坐姿优雅端正,脸上总是冷冷淡淡,傲气得像只天鹅。 可是……凭什么? 她现在分明一无所有,她不应该还是这般故作清高的姿态! 只不过生得一副好皮子而已……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想到这些,虞欣然心里稍安,她现在是虞家的千金,要什么有什么。 “不好意思,我这人比较直爽。” 萧念拿起叉子,将一块蛋饺放进盘里,而后又道:“虞小姐模样上佳,听说定期会去做护理,由此可见脸面不光靠先天,后天着重培养也很重要。” 虞欣然眼里狐疑闪过,摸不准萧念什么意思,“你调查我?” “虞小姐不也调查过我吗?是吧余菲?” 余菲和虞美然关系很是一般,甚至还不如普通朋友,现下听这话,显而易见萧念针对的不是自己,况且洛川帖子那事已经完结,萧念没必要咬着她不放。 “是啊,表姐,你给我照片,告诉我她是楚辞新的女朋友,我当时也是被喜欢冲昏头,居然听了你建议把照片放贴吧上。还没萧念没深究,不然这事可说不清楚。” 见余菲甩锅,虞欣然脸色陡然一变,瞥向楚辞,“你瞎说什么!” 余菲笑而不语,拿她当枪使这一笔账,她可记着呢!不过今天,不用她动手就有人收拾虞欣然。 萧念觉得余菲挺精明,至少比虞欣然高出个宁茹茹,不过她这人记仇,一块吃饭图个乐,让她置身事外就没意思了。 “虞小姐像素不错,没把我丑化。不过说起Ruffian hero最有名的调酒师席琥,蓝琳应该不陌生吧?” 蓝琳自入座,半句话没讲,最没有存在感。 忽然被点名,她对萧念有些忌惮,闻声只是点头。 李撒嚷嚷着要找回面子,他在九天设局让人诱萧念进套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只不过结果,李撒让人收拾得鼻青脸肿,在医院住了两周,而后再也没提是萧念。 萧念根本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至少在九天,她有人脉。 虞欣然不自量力要招惹萧念,她乐得看热闹。 “嗯。余菲和虞小姐一样热心,我和席勒一块聚聚吃个夜宵正好被你偶遇,没想到你和蓝琳关系挺好,转头告诉她我和席勒有关系,让蓝琳误会。” 余菲甩锅利落,想把她当枪使,萧念偏不如她的愿,一起玩玩才有意思。 蓝琳这才顿悟,当即拉下脸,冷笑,“我说你怎么这么热心!看热闹看得很开心吧?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姐妹花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好东西?想高攀人家席家?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 余菲不甘示弱,当即顶回去。 虞欣然碍着人设没说话,只不过表情不太好就是了,大概就是吃了口带虫子的饭,后知后觉大庭广众之下还不能吐出来的憋屈感。 萧念笑笑,心情颇好。 不痛不痒开口劝了句,“大家一块吃饭图个乐,况且今天寿星最大,还是不要太过分的好,平白让这些人看了热闹掉了面子多不划算。” 萧念这话落下,那些看热闹的人各个心里都有了底,萧念哪里是简简单单的人物?不露声色把那桌挑拨的起了内讧,自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分明心思了得! 瞎他么许恩在表妹,楚辞这位太子爷哪里需要和人讲情面,感情这位爷这回是真动了心思,实打实遇到喜欢的了! 气氛僵持不下,秦晴突然开口,“萍水相逢同学一场?你脸不疼吗?” 萧念就等着秦晴开口呢,说时迟那时快,松鼠鱼也做好了。 抻四去而复返,把鱼给呈上,“松鼠鱼,萧念小姐慢用。” “别拉许恩在当挡箭牌,都是哥们,你怎么没看上席勒?”秦晴再次出声。 萧念斯条慢理夹了一筷子热气腾腾的松鼠鱼放到嘴边,细嚼慢咽。 再次被秦晴执着的态度给刷新认知。 所以,是真的喜欢吧? 她抬眼,企图透过秦晴脸上那一层浓厚的粉底以及浓墨的眼影下看清她的模样。 喜欢一个人,如果不分对错,那会摔得很惨,这是萧恒告诉她的。 他当年用这句话堵住她即将脱口而出的满腹质问。 萧恒在威胁她,仗着她的离不开,仗着她对他的依恋,他在告诉她,别让情绪控制理智,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相依为命是什么感觉? 把一个人当成精神支柱,他成了生活的重心是什么感受? 就是他哪怕皱个眉,语气稍微不对,你都能瞬间脑补一万种不好的结局,然后才是小心翼翼开始试探。 那样的日子久了,才会明白,“你变了”这三个字到底有多强的杀伤力。 萧念收敛心神,兴致突然消减不少。 “我有男朋友。“ “不是楚辞。” 声音轻缓,两句话让楚辞笑容凝固,众人唏嘘又骤然安静。 萧念知道撒谎像滚雪球,可是,她很怕哪一天不清醒了,再去招惹了言叙那样的人情债。 她七岁能因为他像萧恒过去搭讪,十七岁的现在,她开始对楚辞的模样模糊,恍惚间会觉得,十八岁的萧恒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 她舍不得走远。 哪怕给她一个幻想,让她有幸得以陪十八岁的他成长,一路走来,开疆扩土,结婚生子……而不是远远站在边缘,到最后还要被排除在选择之外。 这个男朋友,权当告诫自己,也警醒天之骄子的楚少爷。 “真的?” 秦晴听过谣传,是席勒说的,萧念有男朋友。 萧念只是看向她,眼里并无敷衍。 今晚的“男伴”本就是一时起意,她在食堂的邀约只不过为了气虞欣然,临时起意也是为了挫一挫这些人的锐气,楚辞今晚来或不来,对她并无多大影响。 把秦晴约上桌,也是为了解释这个临时起意,仅此而已。 心直口快应该用在秦晴身上,她摆台面儿上的威胁警告虽然中二,但喜欢无罪。 圆桌氛围再次降下来,不过这不重要了。 萧念拨了拨那盘热气腾腾的新菜,她看向抻四,“我喜欢鲤鱼做原材料的松鼠鱼,而且,这鱼不新鲜,抻四经理酒水牵扯不干净,现在连后厨的监管都力不从心了吗?” 话音刚落,包间们被推开,以庞述为首,身后跟着几个黑色制服的警察。 包间里一众青少年一脸懵逼,顿时纷纷起身观望。 “抻四,有人举报你涉嫌贩卖违禁品!请你和我们回局里接受调查!”一个警察拿出证件。 对此变故,抻四脸色大变,立马转头看向萧念,“是你报的警?你到底是谁!” 萧念看着他,“任何事情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你动了我的底线。” 眨眼间,桌上的叉子成了利器,只是抻四行动未遂,让化妆成服务员的北淼压制在桌上。几个警察立马上山将其拷上手铐。 楚辞离她最近,箭步上前,着急询问,“你没事吧?” 仿佛忘了刚才的难过的失落,满心满眼只剩下眼前的人。 萧念摇头。 “我没事。没碰到我。” 视线从楚辞身上掠过,和尤浩几人说道。 庞述上前,恭恭敬敬喊了声,“大小姐。” “你暂代经理职位。” 萧念冷淡吩咐完,看向圆桌上受到惊吓的几个小姑娘,以及不知所踪的虞欣然。 虞欣然趁着纷乱离开包间,生怕染上是非,此时此刻哪里还有心情想萧念如何如何,一心就想着她包下会所的事情传到虞家就糟糕了! 可惜啊,天不遂人愿,她半只脚刚踏出会所,就被一群让警察挡在外面的记者堵了个正着。 闪光灯咔嚓作响,问题接踵而出,晃得虞欣然心头大乱,一瞬间脸色惨白。 会所不远处,虞美然在车里握着方向盘,眉梢上挑,凤眼冷艳。 如果一开始就安分守己,大家相安无事,她无非多个继母和继妹。 非要作妖,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让大家不得安宁。 谁还没有点脾气? “虞大小姐满意吗?” 副驾坐着位穿红皮夹克的青少年,脖子还挂个耳机,总之集潮流和骚包于一身。 “九天的新闻……” “明白明白!不看僧面看佛面嘛!龙鼎集团那boss我可惹不起。保证给你不露声色直击重点!” 虞美然点头,“成。下车吧。” “诶好嘞。” 那人下车还追着车尾气喊道:“改天一块喝酒啊!” 圈子越往上越小,只要大树不倒,利益链不断,利益关系就是最为长久的交道。 五十章:萧恒的萧 一场死亡,让楚觐辞变成楚辞,同样是一场死亡,萧念的萧成了萧恒的萧。 惊喜和事故同时发生的上一秒,萧念先朝楚觐辞走了九十九步。时间飞行,跨越的是短暂的世纪。 如果百岁为好,楚辞用第一个十年两次和萧念相遇又错过,第二个十年,萧念再次来到他的身边。 生活像是个圈,兜兜转转,这次楚辞想要抓住宛若金豆子的萧念,可笑的是,金豆子早已在别人的院落里生根发芽。 十年前放弃迈出的最后一步,十年后连迈出第一步的资格都没了。 “林夏侯知道吗?” 楚辞远远看萧念和形形色色的人交涉来往,娇小纤瘦的身影快要被淹没在人型山里。 话问得没头没尾,尤浩却懂了。 “萧念的命,是他一次又一次和阎王爷抢回来的。”他起了个头,去看楚辞,“你觉得萧恒对萧念重要吗?” 很简短的反问,楚辞也懂了。 “有事,先走了。” 没有追问,楚辞背身离开。 尤浩给自己点烟,烟雾缭绕间像是看见那晚雪夜双目猩红哭得狼狈的楚辞。 萧恒给萧念最美好的十年,林夏侯陪萧念度过所有不如意。 楚辞是劫还是运谁都不知道。 不管是不是觉察到什么,至少萧念给她自己留余地,也给楚辞留了台阶。 和虞欣然三个回合,萧念赢得松快干脆。 九天生日会此行,那些所谓二代圈子里,多了位浓墨重彩的角色,这话人传人,好坏真假对半。 不好的部分大多是来自楚辞,最坏的词儿却也只是句不识好歹。 人类生存法则,基础是活着,根之本是钱财。 “同虞美然单独喝酒,让楚辞甘愿当男伴,要么手段了得,要么背景不简单。”这话,是那些二代的评价,从头至尾,利益关系明了,欲念横流。 生日会让警察搅了,主人灰溜溜离场不知去向,一句“大小姐”萧念由客成主,控了整个场子。 “我记得九天好像是龙鼎集团boss私人产业。” 散场前,周小二悄悄拉了付乐问。 “你接着是不是还得问龙鼎集团什么时候多了个大小姐?” 付乐态度相当之敷衍。 周小二自觉热脸贴了冷屁股,耸肩退场。 说是交涉,实则就是听庞述在那和警官你来我往套话,该出现的人始终没出现。 领头的女警官对萧念有很深的印象。 “病好了?” 萧念噙笑,眼底浮现不甚明显的不喜。 “劳烦柳警官记挂。” 她抬手,北淼递上张单子,“柳警官真有空,多去北边走走,我这地界儿小,不豢养恶犬。” 庞述在旁,看这位大小姐端着漫不经意的疏懒腔势,操着傲慢凌人的话调。 记得那日盛夏的老宅邸,平日里精贵侍候的一池子鱼全翻了白肚,假山水潺潺,抵不过烈日当头,穿堂风把这鱼腥味席卷庭廊。 那位站在亭沿,脸色黑如罗刹,宅邸上下大气不敢喘。 干坏事的正主晃着纸扇从庭院绕过来,眉梢微扬,操着口娓娓道来的吴侬软语说:“碍着我午休,这下可是清净了。” 水盈盈的绿眸美如玉,风卷起她鬓边碎发,她嫌腥恶,水葱似的手指任那扇挥转把玩间遮住半张脸,她比池莲娇,蹙眉也叫人移不开眼。 这位大小姐底子里原本就是这样傲气自持的模样。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倒也叫岁月慢慢磨成了含蓄清冷的模样,比宅邸里的荷花更加清贵。 柳警官大致过目那张酒水单,而后叠起交给身后的同事。 瞧着这位萧小姐姿态娉婷,脚步从容远去。 “他倒是养了个金贵的主,脾性如出一辙。”柳沅汐摘下警帽。 庞述礼数到位,微颔首,“柳警官若是还有需要,我让人备下夜宵茶水。” 周全的作为背后,是叫人无从探究的严防死守。 柳沅汐冷下脸,不露声色打量起十七岁的小姑娘。 月朗星稀的那个环城山夏夜,鸣笛声响彻云霄,周边萦绕浓厚的汽油味,她半边脸染血从冒烟的车底钻出来,绿眸透着冷肃杀意,戾气渗人。 白长了张惹人怜惜的脸蛋。 不等警方的人询问,道上陆陆续续停下几张车子,车灯明晃晃的像是要照亮整座山林。 不苟言笑的男人逆光走来,烟酒气染身,目不斜视走过她,在那姑娘跟前停下,一高一矮也谈不上对视,静默相对而立。 汽油味渐浓,她们的人好不容易才把驾驶座的男人挖出来,那男人全身上下没一块干净地方,尤其是那两条膝盖骨,血淋淋的,上头还糊着黑块,气息似有若无。 担架经过两人时,听见他开口,声嗓沉而有力,他对那姑娘说道:“玩儿够就回家。” 柳沅汐带人收队,警车驱动前,她还在想,龙翔是什么人?不近人情,阴鸷得让人退避三舍的冷血动物!什么时候也染了风月,竟也学会了世俗男人对心头好的万般娇惯和无边纵容。 九天新进的酒水里有批上好神仙露,萧念让人给欧阳复拿了两瓶,“听说欧阳少爷每次来必点。” 欧阳复手里沉甸甸两袋子,眼冒精光。 “大小姐以后有事吩咐!” 无关紧要的人早早让警方的人疏散了,萧念笑一笑,看向不远处侯着的小十八。 她笑容变浅淡,缓缓道:“记着抻四的狼狈,我这人没规矩,下手也没规矩。” 小十八连连点头。 庞述刚好走到她后头,冷不丁听见这话,脚步一顿,眉头突突跳。 尤浩上前勾住欧阳复肩膀,看着萧念笑得意有所指。 “给你存了瓶蓝调。吃喝记我账上。” 尤浩满意地点点头,“萧姐阔气!” 付乐眨眨眼也窜到萧念跟前,就差没把“我呢我呢”写在脸上了。 萧念道:“你没有。” 付乐立马变脸,戏说来就来,委屈得像是胖了两百块的娃娃,“我做错了什么?你不爱我了吗?我是洛川河畔的小乐酒呀!” “美人不让!” 尤浩和欧阳复异口同声。 “啊!” 小乐酒眉头一皱,从兜里掏出根棒棒糖,撕开糖纸,碎碎念,“我就知道,她左拥右抱小哥哥,遍地春情,留我孤家寡人打宅游喝汽水,独自熬过漫漫长夜……” 萧念:………… 让北淼护送付乐回家,萧念上了尤浩车子。 车门开合间,这晚的喧闹往来彻底落幕,车子平缓行驶,车窗外街景朦胧,掺着五颜六色的雾光。 “他说有事先走了。” “哦。” 萧念把座椅放平,闭上眼,光怪陆离的画面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晃荡。 往返车辆一晃而过,忽明忽暗的环境下,萧念忽然记起九月北城,加油站不远处迎光而立的少年。 “约个串?” 尤浩突然出声,那些灰蒙蒙的画面瞬间烟消云散,渣都没剩。 “不喝酒。” 萧念睁开眼,让尤浩后边这句话逗笑。 其实也没什么所谓,楚觐辞说喊他原名也也无妨,无非是给她加了层滤镜,可十年太久了,她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他也成了雨城的楚少爷。 缅怀这种情节啊,她深谙其道,只要不沾染风月,他和她都能够抽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