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想离开 当你说还有你在 忽然我开始莫名期待……” 正在睡梦中的我,被一阵电话铃吵醒,南方的冬日被窝以外的地方便是远方,伸手迅速拿起电话又缩了回去。“喵~”年糕听到我醒了,便蹭了过来。我只好空出手给她揉揉肚子。 “喂!徐静啊!” “嗯?主任?” “你休假是要到什么时候结束?现在社里忙的不可开交你不清楚么?你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赶紧回来上班!” “嗯?出什么事情了?” “你离开了工作岗位就不看新闻吗?还问我什么事情,昨晚江北区发生了一起跳楼事件,一名22岁女大学生跳楼砸中路过的另一名大四女学生,现在大家都在关注这个事情!” “好的,知道了,我明天回来。”挂断电话,缩了缩身子打算继续睡觉。 大学期间我在一家新闻社实习,毕业后就留了下来,主任快五十岁的年龄,头上的毛发已经所剩无几,戴着一副高度无框眼镜,肚子已经快要赶上八九个月的孕妇,看起来是有些油腻腻的。主任有个3岁大的儿子,算是中年得子,也免不了同事们偶尔私下议论。他对工作很认真,每条新闻报道都要审核无数遍,只求内容真实,导致我们工作量增加不少。当时觉得这样的领导人不错,做新闻这行,人品也很重要,现在想来,真是给自己找了一份不太轻松的工作。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了,最近总是在发生这些悲惨的事情。而我的工作,便是去记录报道这些。阳光穿过了窗外的树林,麻雀也开始出来觅食。“喵呜~喵~”年糕望着窗外叫个不停。“算了,起床吧,今早注定是没法再继续睡觉了……”一个礼拜前,我告别了一段感情,做完了一份抑郁症患者的报道,想着带年糕来这深山老林安静几天。 我打开了电脑,新闻热搜好几条都是关于这个事件的报道。“12.24日晚,一名大二女生在江北区一公寓楼跳楼,砸到一名行人,行人是一名大四女学生,该事故导致两人经抢救无效死亡。警方初步查明,跳楼女大学生系暂住该高层公寓楼的租户……”评论里都在为被砸中女生惋惜,更多的是指责跳楼女生的不负责任。“自己想死还要拉个垫背的……”“怎么不找个没人的地方死?……”一些比较理性的网友会说“被砸的女生太可怜了,跳楼的女生说不定也是心理实在承受不下去了,才会选择轻生……”但是这样的评论,大都被网友抨击指责“那是没有砸到你家里人,你才会这样说。”我关上了电脑,回想起了上一篇抑郁症的报道。内容大都是来自心理医生给我们的讲述,至于患者的想法,我们始终无法真正的了解到。我们采访过一个男生,他看起来和普通人无恙,也很健谈,脸上看不出一丝悲伤,采访结束后,我甚至没有感觉自己在采访一个病人。只是他仿佛,有意在回避我们,或许是因为,他不想把自己情绪告诉别人。 今天是圣诞节,不过在这深山老林,是感受不到任何圣诞氛围。这个地方是我和宁子几年前来爬山发现的,半山腰上的一个小院,里面有三间客房,像极了世外桃源,主人是个头发花白六十几岁的奶奶,背有些驼了,脸上总是带着慈祥的笑容。她的儿女都在城里工作,老伴儿也不在了,自己不想麻烦儿女,便住在了这边,客房偶尔会接待一些游客,我放假时候,常常会带着年糕过来寻求安静。 我想给小新发个消息“圣诞节快乐!”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拉黑了,他一定讨厌极了我。我们相识了四年,他应该是很了解我的,只是我好像从来都不了解他。 我们是在成都认识的,大熊猫基地不管何时都是人山人海,那天我也是被宁子拉去,走的实在累了,便坐在湖边休息,湖里几只黑天鹅倒是挺自由自在,见惯了这些来来往往的游客。这时一个男生站在我面前,戴了副眼镜,斯斯文文的模样,问我是否带了纸巾,他刚才在湖边不小心弄湿了鞋子,上面还有些泥。看起来实在狼狈,我帮助了他,他坐在我旁边一边清理鞋子,一边跟我聊了起来。他叫李小新,家是广西桂林的,不过明天就要回去了。桂林给我的印象只有小学课本《桂林山水》。 “桂林可不止你想的那样只有漓江、奇形怪状的山!桂林有米粉,我家就是开米粉店的,从小吃到大,味道一直没变。有阳朔,还有解放桥,等以后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我一定会带她去解放桥看夕阳,再去榕湖的玻璃桥求婚……”这些都是后来他告诉我的,他偶尔还是会联系我,慢慢的我觉得这人还不错,也会和他聊聊我日常生活的琐事。 “让我照顾你吧!”那时他才19岁,他告诉我,他想照顾我。我比他大两岁,怎么想也该是我照顾他。况且他也不在我身边,我便没有太在意,只是偶尔有些恼自己,明明想要别人多了解我,当别人愿意了解的时候,我又把人推开。 我在农村长大,小时候因为意外导致身上大面积烧伤,我平时都不太愿意穿低领衣服,因为从小妈妈说伤疤会吓到别人。家里人都恨不得把我藏到陶罐里,生怕我跑出去,别人说三道四,让他们难堪。家里为了救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妈妈说我是个累赘,她觉得我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活着也痛苦,只是她作为母亲,没办法看着我就这样死去,便救了我。小时候,我不太理解大人的话,为什么活着会痛苦。长大了,看得多了,倒是明白了一些,不过我还是坚强的活了下来,我也希望妈妈能明白,每个人都会有痛苦,我眼里的世界和别人眼里的世界是不一样的,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我还是会跟小新分享很多事情,他也很乐意听我唠叨。我从来没有跟朋友或者家人这样倾诉过,和妈妈吵过无数次,她是不懂我的,而我还是理解她,毕竟她在我这个年纪,已经有了我,那时她和爸爸都很向往美好的未来,只是这种向往没有维持太久。而朋友们,我不太想把苦恼带给他们。 在我接到爸爸电话之前,一直都觉得爸爸很乐观,我想像爸爸一样开开心心的生活。从小爸爸跟我说,“别人都说我家女儿怎么样,我都会告诉别人,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孩子,永远不能走路,没了双手,甚至看不见这个世界上的美景,我家女儿至少都还拥有这些,她已经是幸运的。”爸爸一直活得很乐观,他把家庭都交给了妈妈照顾。原来父母一直有矛盾,妈妈一直有跟其他男人联系,爸爸跟妈妈说过这些问题,但是妈妈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过得很委屈,觉得爸爸很没用,爸爸几乎是哭着对我说这些。爸爸不会处理关系,奶奶总是觉得妈妈生不出儿子,是个害人精,爸爸总是沉默不语,明明是奶奶无理,爸爸却从来没有站在妈妈这边说过半句。这十几年,一直忙着工作挣钱还债养家,没有太多心思放在家里。 我和妈妈吵了一架,我想她告诉我为什么,妈妈只是说,她想要找个人倾诉,爸爸和我从来都不了解她。我没有再追问,我可以理解她,但我始终还是无法原谅她。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联系小新,我不知道是否该和他说起这些,他成了我情绪的清理机,他总是没有怨言,我想这样对他太不公平了。 可是我也很苦恼,为什么我不联系他,他便不联系我。明明是他说要照顾我,虽然我没有回应,但至少也该多坚持坚持,再坚持坚持我就会答应了。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真矫情。 宁子给我带了一只猫回来,我给她取名年糕,因为她实在黏人。年糕是外面捡到的,她看起来不足两个月大小,那天正下着大雨,宁子刚好也没带伞,两个小可怜就这样遇到了。宁子觉得这可能就是缘分,便把年糕带了回来。我们带着年糕去了医院,驱了虫,只是医生说要再大些才能打疫苗。小新也很喜欢猫,虽然他告诉我,自己不喜欢猫,喜欢狗,但我还是看得出来,因为小新曾说,楼下有只小野猫,被他喂的肥肥的。 我们已经半年没有再联系,终于我还是没有忍住,打扰了他。 “我们还是朋友么?” “当然!你送我的娃娃,我还一直留着放在床头。”那是一只我亲手缝制的娃娃,戴了副眼镜,像极了他。只是他不会知道,我给娃娃藏了心,他永远都不会发现了吧。 “我养了一只猫,她成天黏着我,我就给她取名‘年糕’。” “我楼下的小肥猫前段时间走丢了,我找了好久,怕他在外面饿着了,冷着了,最后在小区一棵树上找到,他那时正在悠闲的睡着大觉。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家伙!” 我们好像又回到了最初,我会跟他分享这半年发生的事情,虽然我的世界始终没有太大的变化,他也会跟我说着自己的事情。他说,家里的米粉店关门了,准备开一家公司,自己正在学习阶段。我们谁都没有再提起过往。 直到一个礼拜前,我想我是有些疯了。公司聚会,我喝了一瓶啤酒,我清楚的知道,一瓶啤酒是不可能醉倒我的,我很清醒。我打通了小新的电话,“李二狗(我一直是这么称呼他的,最初他很抵触,时间久了便也无可奈何的接受了),我告诉你,从我再次打扰你,我就没想过和你做朋友。”我始终无法把喜欢说出口。“我们不要做朋友了好不好,我不想和你只做朋友。” 我以为他是明白我的,是他说我们是同一类人,可是为什么他却说:“好吧,是我一厢情愿了,不愿意做朋友,那我们便不再是朋友了。”说完后他挂断了电话,我想他是误会了。我独自蹲在宿舍楼下的十字路口,明明过了这个路口,便可以到家躲进温暖的被窝,而我却还留在这里,12月的重庆,夜晚的寒风已经有些刺骨了。小新的电话无法再打通,他拉黑了我,他以为我不想和他做朋友,他一定难过极了。 “静!你怎么了?!”是宁子,她刚下班回来,看见我这副模样,便焦急地跑了过来蹲在我身边。 “我把李二狗弄丢了……”我终于还是扑到了宁子怀里,哭了起来。我害怕给朋友们带来悲伤,可是这次,请不要责怪我。 这几年来,小新一直都很努力,他想努力成为一个可以照顾别人的人,我都明白。只有我越来越懦弱,小心翼翼,生怕给周围人带来困扰,我不该再打扰他了。 我收拾好了行李,奶奶正在给院里的菜苗除草。小院子大概二十几个平方,门口只种了两株蔷薇,其他都种了蔬菜。奶奶说自己年龄大了,出门太远不方便,就在自家门口种点儿菜,平时也足够了。 “奶奶,我帮您吧!” “唉,还是你们年轻好哇,不像我这老婆子,做点活儿就累了。”奶奶脸上总是挂着慈祥的笑容,我奶奶脸上从来不会有这种笑容,她总是和我妈妈争吵。 “奶奶,我明天回市里了,下次有空我再把宁子一起带来看您。” “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活几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想什么时候来,我这里随时欢迎。下次要来提前给我打电话,我给你俩做好吃的呀!”奶奶的厨艺很好,尤其酸菜鱼,深得我心。 这天一大早,我便把年糕从睡梦中叫了起来,带着她去了车站准备回市里。主任的电话已经来过无数遍了,这两天此次事件持续发酵,听说跳楼女孩家属也不断被网友骚扰。我想不明白,这种事情本该警方处理,从什么时候开始,却要网友断案了。 我把年糕带回了家里安置好,便去了公司。 “徐静啊,你可回来了,赶紧的,看下资料,然后跟浩子一起去看下跳楼女孩家属。”主任还是一如既往,大冬天的,脸上还泛着油光。 “我不回来你们就不打算去做采访了么?” “浩子已经去过了,两边家属心情都很糟糕,没多少有用的信息,你再和他一起去看看吧。”一般外出的任务都是我和浩子完成,他刚来公司实习没多久,而我已经是工作三年的老油条了。 来到公寓楼下,两个女孩儿去世的地方摆满了鲜花礼物,听说是附近居民自发组织的。被砸的女孩是学校比较优秀的,还要参加考研,父母都是农村人,辛辛苦苦带大这个孩子,供她念书。跳楼的女孩22岁,独自在这栋公寓楼租了房,跟周围邻居也没什么往来,只是事后,邻居都在议论女孩可能是感情受挫才导致这样的悲剧。我和浩子到了公寓楼顶,有31层。我有些恐高,距离天台边缘1米远已经能感觉到腿软了。跳楼的女孩得有多绝望才有这样的勇气不顾及他人一跃而下。 我们找到了跳楼女孩的家属,只是对于自己女儿的事情,他们不愿提起太多,我们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这种事情搁谁遇到都是不好受。被砸女孩的家属,父母年龄都比较大,母亲因为这件事已经病倒在床,亲戚们都在打抱不平。 “浩子,这次采访就到此为止吧,双方家属的事情还是需要他们双方以及警方去处理,我们媒体,就不要过分宣传了。” “可是,主任让我们多采访下跳楼女孩的家属,了解更多女孩相关信息,说不定女孩有什么隐情。” “她都死了,如果她父母知道她有隐情,知道她所受的委屈,如果她父母更多的关心孩子,这件事又怎么会发生呢?”看着双方家属,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现在最清楚这件事情的人是已经死去的跳楼女孩,她生前都不愿意把自己痛苦说出来,现在都死了,我们不如多去关心身边人。上一次的抑郁症采访,也是你跟我一起去的,我们遇到的患者你应该也很清楚是怎样的人。”我甚至开始有些恐惧,说不定自己身边也有那么一个人,怀揣着心事,在某一天就做出了伤害自己的事。 “那行吧,主任那边该怎么说?”浩子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自己刚来实习不久。 “我来处理就好了,你也该学会自己处理事情,你不会一直跟着我的。” “知道了静姐!” 我把这次采访如实告知了主任,主任没有说太多,只是觉得还是应该写一篇报道。这篇报道便交给了我。‘花季女孩轻生砸死无辜路人,令人惋惜,悲痛的事件背后我们更应该深思,是什么让本该好好学习的孩子有了轻生念头?事件发生以后,更希望相关部门能安抚好家属情绪,以免发生二次悲剧。’ 很快警方便通报了处理结果。网络记忆是短暂的,网友们很快就不再议论此事,只剩下双方家属,不知他们该如何熬过今后的岁月。 假期被打断,心里总归有些不甘心。“静,晚上去喝酒吧!”宁子最近好像特别沉迷烟酒,不过刚好我也有些烦闷,便同意了。 比起灯红酒绿的酒吧,我俩更喜欢在街边烧烤摊喝酒,重庆的夜晚,街边依旧还有很多小吃摊。说起来我还没有感受过醉酒,因为每次我只喝一瓶啤酒便开始尿急。 “说说吧,你最近有些什么烦心事?”我有些惊讶,这是宁子第一次问我心事。 “嗯?也还好,没多大事,就是惦记了一个千里之外的人,还把他弄丢了。那你呢?最近怎么开始抽烟了?”宁子留着短发,看起来像个男孩,平时也喝喝小酒,但是我确定,抽烟是最近才开始的。 “朋友推荐的,水果味的香烟,确实还不错,就迷上了。你要不要来点?”说着她便随手递了一支给我。 “我还是算了吧!” “我家里人啊,总是想让我换一份工作,实在不行就回家嫁人,可我真的很喜欢现在的工作,也还不想嫁人。”从大学时期我认识宁子就知道,她一直很爱轮滑,一直想做轮滑教练,毕业后先是去找了一份运营工作,后来还是坚持辞职做了轮滑教练。整天跟一群孩子混在一起,倒也自由自在。只是大人们觉得安稳的工作,往往都是在办公室里的那种。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有这种烦恼啊,我妈在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就想着给我相亲了。我妈总说,女人的归宿就是嫁人生孩子,反正我是不认同。”大人们总是用自己的经验来教育孩子,希望孩子少走弯路,而我们总是不撞南墙心不死,至少我和宁子是这样的人。 “我的大小姐,你终于意识到自己身边有个和你一样的朋友了。还好我跟你认识那么久,知道你的性格,你看看你身边,除了我还有别的朋友么?”说起来惭愧,这么多年,确实身边朋友越来越少。“你啊,什么事儿都不想麻烦别人,别人自然也不会想麻烦你了。你是觉得挺省心,但是朋友却越来越少了。” “这不还有你在么?”我打趣道。 “你以为我为什么跟你做朋友,还不是因为,我俩都一样。”宁子嘴边总挂着笑容,心思也很细腻,我们一起挤着睡觉的时候,她晚上会轻轻地给我盖被子。 “快要过年了啊!” “是啊,又要老一岁了!我不想再长大了。”大人总会怀念小时候,而小时候的我们,是多想快快长大呀! 第二章 “大家下班的时候先不要走,我们简单开个小会。”每次元旦开会,基本都是商量年会的事情。我们主任还是比较喜欢热闹的,每次年会都是他组织最积极。只是我没想到这次开会,还讲了关于我工作的问题。 “今天开会我们也简单说下,年会的事情我会安排,你们有什么建议都可以提出来。另外,欢迎我们浩子,成为我们正式员工!”主任自顾自的讲着,而我的思绪还停留在手上的抑郁症采访资料上。“另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我想和徐静商量下!” “嗯?”我有些疑惑。 “就是在春节以后,广州那边想派个经验比较丰富的同事过去,我想了想,你比较合适,这可是你升职加薪的好机会哇!”怎么想这么好的事情也不会突然落到我头上。 “老实说吧,这不是一两次了,去多久?”每次出差基本都是我去的,其他同事上有老下有小,只有我像是个无牵无挂的人。 “可能,半年,到一年的样子。”主任大概是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这算是我出差时间最长一次了。“你看浩子,经验也不足,没办法呀,我们公司你算是最得力了。” “没事,我去。”我放下了手里的资料。“公费旅游,也挺不错的。没什么事情就让大家下班吧。” 主任有些惊讶,走到我面前,再三追问“你真的不考虑下?那边领导人可比我严厉。” “没事,我为人工作态度,您还不清楚嘛。” 我在整理资料准备下班的时候,浩子已经坐到了我跟前,一脸傻笑的望着我。 “你干嘛?”我瞪了他一眼。 “静姐我请你吃饭吧!谢谢你对我这段时间的教导!”浩子自打来公司,都是一直跟着我的。“你这次去广州,说不定还能有段艳遇!” “一把年纪了,艳遇怕是吃不消,晚上我想吃烤鱼,你请客?”我其实也想出去走走,万一认识几个新朋友也是不错,只是没想到,我真遇到了他。 “当然是我请客!” 春节的时候,我回了老家,去见了雪儿。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天天待在一起,长大了,都有了各自的工作和圈子,也就只能过年匆匆见上一面。去年过年,她开心的拉着男朋友给我介绍,今年,已经在筹备婚礼了。 在双方亲戚的见证下,婚礼如约举行,新郎高高瘦瘦,长相帅气,雪儿眼光一向不错。 “雪儿都出嫁了,下次该轮到我们村上哪个小伙儿姑娘了?”一些邻居们在议论着。此刻我只想赶紧溜走,不然下一秒就得被逮去说教。 大年初一,我们当地有给祖先拜年的习俗,也就是去扫墓。奶奶已经走了很多年,前两年爷爷也走了,总算我们家过上了安宁日子。没有人再和妈妈吵架,我也懂得了怎么避免冲突。 “妈,我过完年要去广州。” “你又去那么远干嘛,现在工作不是好好的?”妈妈总是不希望我走太远,重庆已经是极限距离。 “领导安排的出差,说是要去半年到一年。” “你们公司是没其他人了么?每次出差都让你去,这不存心欺负人么?” “我还年轻,也想出去走走。”妈妈没有继续说下去,很幸运今年回家没有被人安排相亲,我还调侃我妈,怎么今年没人给我说媒。她没有好脸色跟我说,“你好意思说,还不是因为你前几次没给别人好脸色,人家都不给您介绍了。”说起来前几次,也就是说忙拒绝了几次媒人而已。 我常常在想,其实找个人嫁了或许也不错,生儿育女,过着小日子。只是想起我们家没有一个命好的女人,就有些害怕。 我妈命不好,身体不好,还生了一个不听话的我,一直被奶奶追着骂。为了救我,年纪轻轻就开始还债,债务刚还清,妹妹又要上小学了。姑姑命也不好,找了个老公,成天喝酒打牌抽烟,还打人,工地辛苦,也不愿意好好工作。大家都劝姑姑离婚,可是姑姑不肯,说是为了儿子,不想儿子有个不完整的家庭。后来儿子长大了,姑姑还是没有离婚,在厂子里上班,偶尔还要补贴自己老公生活费,还要愁儿子娶老婆。姑姑在厂子里一待就是十几年,都熬出颈椎病了。好在爷爷奶奶对我还不错,虽然老人心里重男轻女,不过我毕竟是家里的长孙女,也受过几年宠,所以妈妈也经常因为这个事情,骂我是被爷爷奶奶宠坏的孩子,才会那么不听话。妹妹和堂弟差不多年龄,爷爷奶奶那会儿忙着带堂弟,也没有心思带妹妹,妈妈也经常说,没有被爷爷奶奶带的妹妹更听话一些,我从妈妈话语里听到了妒忌的语气。我以为家里婶婶的命还算好,虽然身子也常年生病,但至少生了个儿子,爷爷奶奶捧着,小叔也是个疼老婆的男人。只是好景不长,前两年小叔病逝了。 我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觉得幸福,我只是想着自己以后若是遇到这样的日子,一定坚持不下去。所有人都在告诉我“你这么大了,应该结婚了。”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婚姻该如何经营维持。在我的认知里,婚姻只会带来不幸。我没法接受和一个成天打骂自己的男人生活,我也没法接受另一半半途离世,没法接受感情的不忠和成天的吵闹。我这闷葫芦性格也只会给他们带来困扰。 年后我回了重庆,年糕交给了宁子。“这一去得多久咱俩才能一起喝酒?”宁子和年糕在沙发上玩耍着。 “你也可以来广州看我呀!然后试试广州的酒和重庆的有什么不一样。” “那能有什么不一样,喝了还能长生不老?以后啊,这房子里就只剩我和年糕相依为命了,你这没良心的,终究还是抛弃了我们。”宁子满脸怨气望着我。“你去了那边,可不能把我们娘俩忘记了!尤其是不能让男人给拐跑了!”我只能无奈的笑笑。 宁子以前有过一个对象,男孩看着有些像小白脸,什么都依着宁子。只是后来,男方父母知道了宁子是农村孩子,便不同意他们再有往来。男方家庭算不上富有,但至少是个城里人,父母希望他能找个门当户对的。唯独这件事情,男孩没有选择宁子。宁子分手后也看得开,她说,门当户对真的很重要,但门当户对不一定指的是出身和家境,更重要的是三观。 我们都还不够好,所以小心又敏感,感情里容不下半点的犹豫不坚定。比起谈感情,我更想好好工作,这辈子要是遇不到那个坚定的人,有钱也是好的。 “晚上去吃火锅?”能打破这悲伤画面的,永远只有美食。 “你请客!”宁子带着怨气,却又无可奈何。 宁子虽然嘴上抱怨,但我走的那天,她还是把我送到了机场,我给了她一个拥抱道别。 广州的天气比重庆温暖了许多,刚下飞机还有些不适应,便脱了外套打车去公司安排的住所。在重庆的时候,是我和宁子一起租房住,在广州只是临时的,就在公司安排的住所暂住了。其实这边的工作和重庆没有太大区别,由于上一个外出采访的同事离职了,才把我调了过来。 第三章 我站在33层楼顶的天台,艰难的挪着步子往围栏边走去。自从上次女孩坠楼事件以后,我始终想尝试克服自己的恐高。下面是写字楼,我们公司也是其中之一,每天中午休息时候,我都会来天台上吹吹风,四月份的广州,还没有开始炎热。 “喂!你在做什么!?”男人拉住了我,把我吓得一哆嗦。 “我……”还没等我反应,他便开始生气的吼我。“你什么?你这是在做什么?有什么事情想不开的?” 我叹了口气,远离了围栏,“你误会了,我没有想轻生,而且这么高跳下去,万一砸到行人,我也会死不瞑目的。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真的?”他半信半疑看着我。 “千真万确!你没看到这围栏还有1米多高,跳楼我不还得爬上去?”我给他比划了下围栏和我身高的距离,“我有些恐高,站在这一米外,腿就开始发抖了,我就想试着慢慢走过去,往下看两眼。”我走到旁边水泥墩上坐了下来。 “那你这不是找虐么?”他也跟了过来。 “这算什么找虐,谁不想克服自己害怕的东西。” “你是在这楼下上班的么?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他开始转移话题。 “是啊,一个月前,刚调过来的。” “我也是刚出差回来,难怪之前没见过你。” 我满脸不可思议的望着他,“大兄弟,这写字楼有三十几层,少说也有上百家公司,上万名员工,你都见过?” 他脸上有些自豪,“我们公司做游戏的,有时候也会去跟这楼里其他公司合作打交道,而且我在这边也工作一年多了,大部分人还是见过。” “你是程序员?” “你看我像程序员?!”他带着惊讶还有些不悦。我打量了他一番,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脸上干干净净,穿了一件格子衬衫和牛仔外套,下装是一条深色休闲短裤和休闲运动鞋,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是CHANEL的蔚蓝,那段时间,我正在挑一款香水,便记得了这味道。我正在思考如何回答的时候,他说:“我是公司总监和暂代副总!” 我回想了自己以前也采访过公司高管职位的人,大都是三十往上的中年人,再看看眼前这小伙儿,也就和我一般大小。我小心翼翼问:“所以……你多大?” 他嫌弃的看了我一眼“二十八。” “呵呵呵……还真是年少有为!”我显得有些尴尬。 “大学毕业后,我帮着家里做了两年事,我比较喜欢游戏,就自己出来找这方面工作,面试的职位就没有低于总监。”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工作是非常自信热爱。“我叫温世枫,你呢?” “徐静。” 我还是会趁着午休去楼顶的天台,只是很长一段时间,温世枫也在。 今天他看起来有些失落,耸拉着脑袋。“徐静,今天来跟你说个事儿。” “嗯?” “我要离开这家公司了。”他从来没有跟我抱怨过自己的工作,看他现在的神情,不像是主动离职。“以后就不能来这天台了。” “被辞了?” “是我把公司辞了!”他对我的问题显得有些无语。“上次去韩国出差,跟那边的负责人聊了几句这边公司的闲话,这边的总经理知道了以为我针对她,本身她看我就不爽,那我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这件事情告诉我们,职场如战场,不要在背后嚼舌根。对于眼前这傻小子,我真不知道该不该同情。“不过也正好,可以去趟成都。” “嗯?去旅游?成都不错的呀,我也很喜欢!” “去见我妻子。”对于这个话题,他语气沉重了一些。。 我有些惊讶,不可思议的望着他,好一会儿才从嘴里蹦出几个字“你……结婚了?!” “是啊,结婚一年多了。不过,应该要离婚了。”眼前这男人看起来,不像我理解的婚后成熟男人那样,更像是一个为了工作奋不顾身的年轻人。他说起工作时自信满满的模样和现在提起妻子时有些忧伤的模样都让人着迷。“我走了啊,今天就是给你道个别的,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都可以联系我。”说着他便离开了天台。关于他妻子的事情我没有多问,我不是爱打听别人私事的人。 我平时不在工作就是在工作的路上,也没有太多的心思放在其他事情,休息时候躲在图书馆里看看书。当初还想着过来认识几个朋友也好,现在看来,我还是不适合跟人打交道,来了四五个月广州,也就认识了温世枫,和同事的关系也就仅限于同事关系。说起来,温世枫离开公司后,我也再没有联系过他。 “不想离开 也许尝试过被爱 会开始仰望未来……” “喂?”周末一大早被电话声吵醒。 “还没起床?”是温世枫。 “嗯,什么事?” “今天不是周末么?你没什么事情吧?”他试探性问我。“我准备去新公司上班了,晚上请你吃个饭。” “嗯?跟我好像没什么关系啊,为什么请我吃饭?” “嗯……就是我跟朋友两个人,打算去吃火锅串串,你不是四川人嘛,我也没什么四川朋友,你算是一个,就一起呗。”说起来我也好几个月没有吃到四川美食了,便答应了。 “你好!叫我小海就可以了。”男人礼貌的伸出了右手,他看起来年龄比温世枫小一些。 “徐静。”我微笑着回应。 温世枫说,工作是小海介绍给他的,他说目前这个公司会比较忙一些,晚上会加班,也想自己过的充实一些,就答应去上班。 “你会玩游戏么?”温世枫问我。 “不太会。” “那你觉得做游戏这行工作怎么样?”第一次有人问我觉得一份工作怎么样。 “只要不是违法犯罪,都是正经工作,没什么问题呀。我也做过很多关于游戏公司的采访,是个不错的行业,而且现在大部分人整天都是电脑手机。只是对于玩家来说,游戏还是要适量玩。”温世枫惊讶的看着我。“怎么了?” “没什么。”他轻笑了一声,脸上写满故事。“我因为从小喜欢玩游戏,大了也想把游戏当成事业,只是家里人一直都不太认同,我的妻子,也希望我能找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她觉得我成天把时间放在事业上,忽略了她。”事业和家庭该如何平衡,一直是个难题。 “静姐,你是四川人?”小海看着我。 “嗯,四川人,过来这边工作一段时间。”我只顾着碗里的美食。 “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四川,你什么时候带我去逛逛?”他一脸向往的模样。 “行啊,下次你来,我一定招待你。”或许,朋友关系也没有那么复杂,一顿饭便能多个朋友。 吃完饭回到家已经11点,宁子发来年糕的小视频,她好像完全忘了我,自顾自的玩耍着。“你看看,没有你,我们娘俩也过的很好。”宁子说。 “这么晚还不睡啊?” “你不也还没睡么?这都快半年了,你们公司怎么还不放你回来?”宁子又成了小怨妇。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得这边有人接手了我才能走。” “那你在那边有没有新朋友啊,可别把我给抛脑后了。” “有……一两个吧。”其实宁子也是希望我多认识一些朋友。“你永远在我心里重要位置,早些睡吧,晚安!” 和宁子道了晚安,我也陷入了梦乡。 后来一段日子里,温世枫总能出现在我眼前。饭后的甜点,午后的咖啡,下班的公交车站,采访时的镜头里。他像是不经意的出现,可是表现的又如此刻意。我不禁感叹,现在总监的工作都如此悠闲了? “想啥呢?我还没开始上班!”他打断了正在沉思的我。“我要是上班了,就不能在这里陪你喝咖啡了。” 眼前这男人,我有着无数的疑问,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起。直到他说“做我女朋友吧。” 我脸上写满问号的看着他。“我们不是,朋友么?” “是啊,但是你现在即将成为我的女朋友。” 我以为这只是个玩笑,并没有答应他。宁子说过,门当户对很重要,不止是家境和出身,可我们往往会因为家境和出身感到自卑。温世枫不仅是个总监,他只是个不愿意被家世捆绑出逃在外的富三代,即使他脸上看起来写满认真。 我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我去工作了。”说完便离开了咖啡店。 “你会答应我的!”温世枫的声音消失在咖啡店里。 第四章 周末的清晨,我独自来到图书馆,关掉手机,自从温世枫跟我说过那些话后,我不自觉的总想回避他。片刻的宁静却被外面嘈杂的声音打断了。一名20出头的男子爬上了图书馆楼顶的横梁上,引来了大量围观群众。随后安保,警方也出动了,原来男子因为感情纠纷欲轻生。此刻我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好好的周末我可不想再加班。突然我被一只大手拉了一把。“小心!”我转身看去,是个男人,再看了眼散落在地上的书本,是轻生男子手中扔下来的。“谢谢!”说完我便捡起了地上的书籍,纸张有些破损了。 “走这边吧。”男人温柔的说道。跟温世枫比起来,眼前这男人看起来更沉稳。 我跟在他身后,到了一处休息区坐了下来。“你是学心理学的?”我一直好奇他手中的《进化心理学》。 “是啊,我自己有个诊所。”他看着我,突然笑着说“我就不欢迎你来我诊所坐坐了。” “刚才谢谢你。”轻生男子引起了骚乱,很快已经被警方带走。 “举手之劳而已,做我们这行,这样的事情也见得多了。”他推了推眼镜。“我接到很多患者,他们都伴有焦虑,有轻生和伤害自己的念头,平时看不出来什么问题,只是经不起打击。”好在我从小被打击。 “那他们后来呢?”我更加好奇了。 “我是医生,当然是治愈他们。”他脸上总带着温柔的笑容,对于他的患者来说,这已经很治愈了吧。“说说看,你有什么心事呢?我帮你免费开导开导。”这可能就是他们这行医生的厉害之处,懂得察言观色,还没交谈几句,便能看出一个人藏着心事。 “我可不是心理疾病患者。”我还是不喜欢跟人分享自己的事情。 “每个人都有心理疾病,只是表现的方式不同而已。看得出来,你呢,就是不喜欢跟人分享自己故事那一类。”说着,他递给我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你以后想说了可以告诉我,当是今天有缘,交了个朋友!” “魏梁……”我看着手里的卡片,小声嘀咕着。 他笑了笑:“母亲姓梁,父亲姓魏,就有了这名字。” “徐静?!”温世枫出现在我眼前,一脸哀怨的看着我。“你躲我也用不着这样吧,手机关机,你住的地方也没人。”他像是找了我一上午,额头上还带着汗珠。 “我没有躲你,来这看书是我的习惯。”我说谎了。 “走吧,我们换个地方谈谈。”他拉着我便往大门走去,完全无视了对面的魏梁。 我被温世枫拉着,只能点头微笑着和魏梁道别,希望他不要介意遇到我这个奇奇怪怪的女人。 “饿了吧?”我被温世枫带到了附近一家川菜馆,几个月来,我还是吃不惯粤菜系。我以为他会气我故意躲他。“这家回锅肉你尝尝。”他露出了和往常一样的笑容,是因为看到我便安心了么。我小心翼翼的扒拉着碗里的回锅肉,偷瞄了好几眼对面的温世枫,他依旧满脸笑容望着我。这难道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咽了大口米饭,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问:“你要谈什么?” “没什么,看到你还在我就放心了。”我有些无话可说。“我想过了,我不逼你了,你如果愿意跟我交往,我随时都在。” “你是哪里看上了我?”他不像李小新那般温暖,比起恋人,他更像在找一个理解并支持陪伴他的伴侣。而李小新不是,李小新总在追求自我完美,李小新总觉得不完美的自己不配拥有爱情。 “我是一个事业心很重的人,但我又想有个小家好好过日子,我和你一起的时候,就觉得很安心。” 或许是有一些心动,我竟然想和他交往看看,只是我想我们不会有结果的,可我心里却一直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你和你老婆,离婚了么?”我可不想做小三。 他笑了起来,一副看透我的样子,我不喜欢这样,我还是希望自己有所保留。他从随身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本本,是离婚证。我满脸疑问看着他,毕竟正常人谁会随身带着离婚证。“我就在等你问我,我和我前妻分居半年多,早没了感情,之前去成都是给她过生日,也顺便离个婚。”他把离婚说的如此轻描淡写,或许在他心里,感情没什么地位,更多的是责任。“你呢?会嫌弃现在的我么?我一无所有,跟前妻离婚,我把房子给了她,女人的青春很宝贵,她也陪了我很长一段时间。不过好在,我个人能力比较强,现在的工资还可以维持生活。” “不嫌弃……”我尴尬的笑了笑,婚姻不一定有爱情,但一定要有责任。对于他前妻的事情,我没有再多问,谁都会有往事,而不是谁都愿意分享往事。 一次谈话里,他还是跟我说了他和他前妻的事情。他们曾是同事,相处了三个月便见了父母结了婚。因为他平时工作较忙,妻子一直有些抱怨,希望他能换一份轻松些的工作。可是他实在喜欢自己游戏行业的工作,不愿意放下。后来家里人也催着要个孩子,只是那时,他每晚回家很晚,妻子早就睡下了,他也不好打扰。家里的钱一直是他在掌管,妻子问他要钱再买套房,他却不敢告诉妻子,自己把钱都花在了游戏里,明明自己的错,还跟妻子大吵一架。后来妻子喜欢上了绘画,还说要去成都,他也不好挽留,便同意妻子去了成都。“我不喜欢这样的日子,我和她之间,话题越来越少,那段日子我甚至都不想回家。” 或许他的前妻,也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我以后不玩游戏了,安心工作。徐静,你不准离开我!”这不是霸道总裁文。“我下礼拜就要开始工作了,之后陪你的时间可能会很少,我休息时候好好弥补你。”他满脸歉意的看着我。 “没关系,我也有工作要忙。” 我们窝在沙发里,看着韩国偶像剧,你无法想象一个男人比我还喜欢看偶像剧。他的日常生活比我精致许多,十几瓶香水,完整的一套护肤品,他说因为年龄也大了,只希望自己看起来能比同龄人更年轻。今天是圣诞节。“对了,早上的花你收到了么?”他突然转头问我。 “收到了呀,谢谢亲爱的。”那是我最爱的白色洋桔梗。 “你这么喜欢花,以后我送你一家花店吧,你就白天去看店,晚上回家。”有时候我真不理解他的脑回路。 “我只是喜欢你送我花。”我无奈的白了他一眼。 “我还想送你一份礼物。”说着他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条项链。“来,我帮你戴上。” 我们的第一个圣诞,我却没有给他准备礼物。我实在不知道男人喜欢什么,便给他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徐静,我要你知道,这是我第一次送别人项链,我还有很多第一次的事情,想和你一起完成。”其实我也有很多事情,想和你一起去做。而我都放在了心底。 “我们明年去旅游吧!你想去哪里?我来规划。”他认真的样子,像极了在规划我们的未来。 “云南。”我看着他说。 “好,我来制定我们的出游计划!”他没有问我为什么想去云南。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想去云南?” “你想去的地方,哪里都可以。”我不喜欢别人总问我为什么,刚好就是,他也从来不问,什么都显得刚刚好。 “我们可以先去大理,然后去洱海,再去昆明。” “洱海么?那我得定一间可以看到海的酒店。” 我愣住了,甚至开始怀疑他地理成绩是不是很差。“洱海,没有海……” 第五章 “温世枫,我是你的玫瑰么?”看完《小王子》,我陷入了沉思。 “什么意思?”他连回答都如此谨慎。我把手里的书递给了他。“我没有看过《小王子》。” “那等你看完再回答我吧!”我想做他的玫瑰,即使知道结局,哪怕最后没有在一起,我也想自己是他记忆里最深刻的那个人。 广州的工作快要结束了,年后便要回重庆,在工作与感情之间,我有些难以抉择。如果我选择留下来,那么我在重庆的工作便要结束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如果选择离开,那么很可能我和温世枫又会变成我和李小新那样,我会没有安全,会觉得下一秒他就会消失。 “静,你明年该回来了吧。”宁子已经催促过很多回了,她总嘴上说天天给年糕铲屎有些烦了。 “年底吧,到时候你可得好好请客!”我没有告诉宁子我和温世枫的事情,我想当面告诉她。 “怎么也得是你请客补偿我和年糕,你得多给她买几个罐头。”宁子笑着说。 最后我还是选择了回重庆,爱情和面包都很重要,可我更需要面包,在金钱上,我不想依赖某一个男人。 元旦后,我和温世枫一起约了小海吃饭,我也打算告诉他回重庆的事情。 “亲爱的,我有事情告诉你。”他停下筷子望着我。 “正好,我也有事情告诉你。” “那你先说。” “我在广州的工作结束了,明年就回重庆工作,可能再也不会过来这边了。”我小心翼翼说着,生怕他会难过。“不过休息的时候,我也可以来找你,或者你来找我。” “嗯,可以。”他的反应让我有些意外,没有惊讶,没有生气,也没有难过。“我和我姐打算做个项目,也正在做企划书。” “游戏?” “不是的,是一个旅游APP,你会支持我的吧?”他小心的问着。 “嗯……我会支持的,只是你工作不是很忙么?” “是挺忙的,所以项目的事情,大部分交给了我姐处理。”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可我却有些失落。 年底,工作方面的交接已经处理完了,我想再和温世枫确定,我要走了。可他好像并没有很关心,还是和往常一样忙着自己的工作。我定好了机票,出门的时候,温世枫打来电话,问是否需要送我去机场。我想他来,可我还是拒绝了。如果影响到他工作,那会显得我不懂事。他始终都没有出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我上了飞机便开始闭目休息,努力的让自己不去想他。这时有人在我耳边轻声呼唤我“徐静?” 我睁开眼,眼前人有些眼熟,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魏梁。”他笑着说道。 我呆呆看着他,脑子里正在飞速寻找这个人。“图书馆,心理医生。”他仿佛在唤起我的记忆。 “实在不好意思,我一时没想起来……”我尴尬的笑了笑,总算想起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你小情人不是这么叫你的么?”他笑起来依旧那么治愈。“你这是,也去重庆么?” “我在广州的工作结束了,明年就不来这边了。那你呢?”还是有些不甘心,为什么他不挽留我。 “有场学术交流。你的小情人,没有和你一起么?”他说道。“是你男朋友吧?” “嗯,他工作在广州,以后就是异地恋了。“我闭上了眼睛,准备再休息一会儿。魏梁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下了飞机,我和魏梁道了别,宁子已经在等着我了。见到我后,她立马像树懒一样挂我身上,“你总算回来了,我自己和年糕在家,都没人和我们一起吃饭,可太孤单了。”我们一起去吃了火锅。回到家,一起挤在床上,重庆的冬天,是有些刺骨的冷。年糕倒是不觉得冷,被我逗得团团转,我给温世枫发了年糕的视频。他惊讶的问我,“你还有猫?” “是啊,以前带回家的小野猫,现在已经被我和宁子养的肥肥胖胖了。” “以前,我也养过一只猫,我管他叫‘定春’,是我和前妻结婚后一起养的,定春从小来我们家,老爱粘着我,可我不太喜欢猫,总是会把他赶走。他会爬到我腿上呼呼大睡,会在厕所外面守着我,后来我前妻说要去成都,就把定春给了别人,我很舍不得,想要把他留下来。可我前妻说‘你平时从来都不管定春,他跟着你也是受罪’,当要分开的时候才发现,我挺舍不得。”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或许注定我不是那朵玫瑰,谁让我们没有先遇到。 “那以后我们再养一只吧。”他没有回答我。 我跟宁子说了温世枫的事情,我以为她又会变成小怨妇,可是这次却没有。她笑着说“你觉得幸福就好。” 可我并没有觉得自己多幸福。我不让自己再想下去,熬过这个年吧,明年我们还会去云南。 或许真有注定,大年三十爆发了疫情,全国封了城。本打算大年三十回家的我也无奈留在了重庆,宁子早早的回了老家,只剩我和年糕留下来,一起等待着,或许明早醒来,疫情便散去了。本计划着三月份的出行也被打断了,温世枫安慰我,“没事的,等过后我们再去云南吧。”我想,这段时间,也一定有很多人和我们一样,被迫分隔两地吧。 四月份,都在陆续恢复上班了。温世枫比以前更忙一些,晚上总是十点才下班,到家没有聊几句便去休息了。我终于是体会到了他前妻的生活,我开始有些恼他。我变的沉默,想尽可能多忙自己的事情,他开始发脾气,“你能不能不要每次生气总是不讲话,我很不喜欢你这样。”我只是不知道争吵有什么意义,便选择了沉默,我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等疫情后就来,对不起,千言万语我只想说,我爱你。” 我还是没有忍住,哭了起来。我以为他会像李小新一样消失不见,可李小新才不会这样安慰我,我还是选择了相信他。明明自己选择了面包,又开始担心爱情。 温世枫每天忙着自己的工作,周末会去看他爷爷或者去找他姐姐,在他心里工作永远第一位,家人第二位,而我,不知道在第几位。我也开始忙,我觉得我们两个都在各自的平行世界,偶尔打声招呼,谁也不愿意去找对方。不在身边的感情就变的很没有安全感,或许是因为这份感情还不够牢固。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呢?”宁子好奇的问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过完年很想去找他,可是疫情不想添乱到处跑,再后来,我便只想他能来看我了,他跟我说要和我在一起的,不应该他更爱我一些么?我想等他来,哪怕他来一次,证明我是重要的。 “温世枫,我来找你,好么?”我想,这已经是我最后的退让了。 “徐静,我们分手吧。” 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约定过,从那一刻起,我们承认双方是彼此的男女朋友,那么在交往期间一切行为都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如果哪天分手了,也要告诉彼此,这像是在做某种交易。 第六章 “徐静,我们分手吧!” “好!”我没有问他原因。“你也知道我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我也想找个对我更坚定的人。” 我删除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又开始了从前的日子,没有觉得多难过,可能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天,如果可以,我只是不想做先离开的那一个。 下午还有一个采访,是关于此次疫情的报道。让我惊讶的是,遇到的人居然是魏梁。他说因为年底来重庆,之后疫情便留了下来,本身自己对重庆这座城市也很向往。 “那你的诊所怎么办?”采访结束后我和他聊了起来。 “诊所暂时关门了,疫情原因,我留在这边给很多患者做心理开导,医者仁心嘛,在哪里都是工作。” “我们还真有缘。”我感叹到。 “有些相遇是注定的,最近过的怎么样?” “最近大家都过的不好吧,全国人民都在受苦。” “我说的是你感情问题。”他突然严肃起来。“异地恋,还好么?” “分了。” “那有没有什么心理问题,需要我给开导开导?”他继续笑着说。 “那倒不必了,我和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能在一起也是我一时贪恋。”我开始打量他,“你怎么天天想着给我开导?”他笑了笑,不再回答。 魏梁说,自己以后就留在重庆了。这天周末,我想去看看奶奶,便约了魏梁一起,主要是宁子周末会比较忙一些。“我以前,经常会来看奶奶,这算是我和宁子的一个秘密基地,每天工作压力都很大,偶尔来这里清静清静。” “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地方。”他停下手中的锄头无奈的说着。 而我则在一旁吃着刚烤好的地瓜,“你以前干过农活儿吗?” “没有,从小在城里长大,这还真是一次不错的体验。”他又卖力的举起锄头。因为快到秋种的季节,我们帮奶奶把地里地瓜收起来,顺便翻下土。 “小时候,妈妈总让我做农活,我很不情愿,现在工作了,倒是觉得做农活跟上班比起来,简单有意思多了。” 奶奶做了酸菜鱼招待我们,傍晚时分,我和魏梁准备离开。等公交车的时候,魏梁说,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告诉他。而我是个不太愿意分享悲伤的人,太多事情也不知道怎么说起。“你们心理医生,是不是都很好奇别人心理想法。” “差不多是这样。” “我其实分手后,并没有觉得很难过,只是分手后变的很奇怪,我比以前更想念一个人了。”我越来越想念李小新,我以为和温世枫在一起,做到没有遗憾无愧于心就好,可我又觉得自己太自私,他像是成了我用来填补对李小新遗憾的人,我开始想自己是否真的是因为喜欢才和温世枫在一起。 “你爱他么?” “我不知道。” 下个月成都有个采访,主任安排我和浩子一起去。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浩子倒是进步不少,基本每次外出,我都会轻松一些。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爱捉弄人,采访会上,我遇到了小海。小海说活动主办方也邀请了他们公司参加,因为是同行业的,不过好在,温世枫出差了,没有过来。我有些不愿意见到温世枫,可我又觉得自己在期盼什么。 “静姐,我还要在成都待几天,后天这个主办方还搞了一场晚宴活动,一起呗。” “不了吧,我又不是被邀请的,不太好。” “我刚好缺个女伴。”小海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着。 “可我不太喜欢这种聚会。” “没关系,你跟着我就好,当是我欠你一个人情。”他再三请求着,我也不好拒绝,便答应了。 因为身上有伤疤,很多晚礼服都不适合我,只好选了偏国风一些的礼服。晚宴开始后不久,台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身边还有一个妙龄女子挽着他的手臂,看上去真是郎才女貌。 “我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旁边的小海惊讶的说着,他知道我和温世枫分手的事情,我也跟他说自己不想见到温世枫,或许注定是躲不掉的。“这家伙不是出差去了么?还说下个月才回来。” 比起这些,我更好奇他身边的女伴,他们看起来如此甜蜜,是他前妻么?还是新欢?无数疑问围绕着我。 “静姐……实在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他会回来,他明明被安排去出差的。”小海在一边焦急的解释着。 “没关系。”我还注视着台上的两人,挪不开眼睛,温世枫还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我。“小海,我回去了,没有帮你完成活动,实在抱歉!”说着我便准备起身离开。 小海担心我,便跟了出来。“静姐,既然公司有其他人在了,那我陪你吧!”他陪我一起坐在公交车站,看起来有些狼狈。 “小海,你和温世枫认识多久了?” “嗯?四五年了。”他小心的说着。 “那你见过他前妻?” “见过……”他仿佛预料到了我要说什么。“但是刚才那个,不是他前妻……” “说吧,她是谁?”其实就算他有了新欢,也和我没有关系了,可我这一刻就是想知道答案。而小海满脸写满为难。“你说我陪你参加活动,你就欠我一个人情,我现在想知道她是谁。” “世枫没有告诉过你么?”小海有些惊讶。 所以其实我早就应该知道这件事情么?我思绪有些混乱了。“他只说过他的前妻……” “你要答应我,你不能告诉世枫我跟你说了这些,我不是喜欢在背后说闲话的人。”他严肃的看着我说。 “我和他已经分手了,我也不想再见到他,也没有想过再有未来,我只是好奇想知道,她不是新欢对么?” “她叫夏夏,和世枫在游戏里相识的。那时候世枫和他前妻刚结婚不久,便玩游戏认识了夏夏,后来他们有了感情。但是由于世枫有妻子,夏夏也知道,他们便分开了。”小海说的每一个字,对我都是暴击。没有感情怎么会成为夫妻?既然成为夫妻,为什么又会突然变的没有感情?那一刻我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他没跟你说,或许是有原因的,我也以为他和夏夏没有再联系了。”小海安慰到。 “可他们,其实还有在联系。”记得之前,我在温世枫通讯录里翻到过叫夏夏的备注,只是我没有多问,我总是不爱打听。我呆呆的坐着,脑子里一团浆糊。 “静姐,其实世枫也很不容易,他从小都很优秀,因为家里大人是商人的缘故,也很少照顾到他,从小都是家里保姆照顾长大的。他也和我们说过,以为结婚了就会有家一样的感觉,结果并不是的。”可是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明白,但是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他温世枫不容易。”小海把我送回了酒店,我却是一夜没睡。后来小海也告诉我,因为主办方和温世枫算是老朋友了,那晚温世枫特地赶过来的,而这些,小海也并不知情。 “什么!?温世枫这样对你?这不明摆着你被绿了么?你还让他们风风光光站在台上?”宁子在电话那头大声说着,我已经想象到她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很吓人的。“我说徐静,你怎么那么好欺负呢?” “这不都分手了么……我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算是和平分手啦~” “明明就是他绿了你还把你甩了,你咋就不长脑子呢?我要是你,当时就冲台上给他一巴掌了。”我相信她是做得出来这种事的。 “我向你保证,以后我绝对绝对不会再这样傻了!”我庆幸自己此刻还在成都,不然非得让宁子给剥了一层皮。 我一直觉得是自己不够好,内心不够强大,才会留不住他,可现实告诉我,没有什么好与不好,感情的事情,哪能强求,我倒是也看开了。只是万万没想到,我会再接到温世枫的电话,他是用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那天深夜,正准备睡觉的我,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喂?你是?” “徐静,是我。”我沉默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还来打乱我的生活。“我想你了。”他的语气认真极了,像是他以前跟我说‘这是我第一次送别人项链,我还有很多第一次的事情,想和你一起完成’那般温柔。我心里有一丝得意,又觉得好笑,理智告诉我,他上礼拜还挽着别的女人的手笑的如此甜蜜。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极力让自己语气平静。“我们不会再开始了。吐出来的蛋糕我又怎么会再吃下去?” “那我喂你吃好么?” 这个人为什么会如此可笑,我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那你跟我说说,夏夏是怎么回事?就是你通讯录里的夏夏。” 他沉默不语,或许他从来没想过,我会问这个问题,我没有告诉他我也在那场晚宴上,因为答应过小海。 “你因为愧对于你的前妻,所以你才和我交往,希望能弥补自己的过错对么?”我还在想着,我这样是不是显得有些咄咄逼人,我甚至有些犹豫。 “这件事,确实怪我,我和她有点儿复杂,你好好的吧。”上一秒他说着想重新开始,下一秒被揭穿了伪善,又让我好好的吧。所以他找我,一直都只是为了填补寂寞而已。一开始,比起他说爱我,我更相信他是一个有责任、善良的人,可是善良的人怎会忍心伤害别人? “我不会原谅你的,我不相信你和她的感情能长长久久,我也不相信你内心没有丝毫愧疚,即使有一天你忘了我,你也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前妻,你也曾伤害过她。”说完我便挂断了电话,那一刻我真像个满眼仇恨的女巫,诅咒别人得不到幸福。 可女巫何尝不是因为得不到幸福才会变成女巫呢? 第七章 “从前,有个放羊娃,每天都去山上放羊。 一天,他觉得十分无聊,就想了个捉弄大家寻开心的主意。他向着山下正在种田的农夫们大声喊:‘狼来了!狼来了!救命啊!’农夫们听到喊声急忙拿着锄头和镰刀往山上跑,他们边跑边喊:‘不要怕,孩子,我们来帮你打恶狼!’……”五岁的我正躺在爸爸身边听着故事,爸爸声音越来越小,很快便睡着了。每天午饭后爸爸都会讲故事哄我睡觉,可是这天我怎么也睡不着,便偷偷溜出去找妈妈。妈妈在隔壁七爷爷家的工厂里上班,这天正下着大雨,我穿着新买的凉鞋,走在屋檐下,尽量让自己的白色连衣裙和鞋子不要被雨淋湿。我路过隔壁七爷爷家,看到七爷爷的孙女正在七奶奶怀抱里,看样子是刚哭过,她和我同岁,是我从小的好朋友,可是今天她却不想和我玩。我只好绕过七爷爷家门口,去到后面的工厂里找妈妈。妈妈却生气地说,我该回家睡觉,让我不要妨碍她。我委屈极了,端起小板凳坐在门口的阿姨身边,阿姨平时最喜欢我了,阿姨没有生气,只是笑着和我说,你应该好好听妈妈的话。 在雨声中,我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眼皮越来越沉,梦中我感觉到了爸爸坚实的后背,我从小不爱走路,总喜欢让爸爸背着我,他的后背我是再熟悉不过了。“爸爸……?”我小声的说着,爸爸似乎听见我醒来了,带着哭声跟我说。“静静别怕,爸爸马上就到医院了……”“医院?爸爸我不去医院,我害怕打针……”我感觉爸爸今天的后背有些颠簸,爸爸平时背不动我了总让我自己下去走路,可是今天爸爸摔了几次,始终没有把我放下。都怪我平时贪嘴,吃的太胖了。 医院里,医生用剪刀剪坏了我最喜欢的白色连衣裙,我哭喊着不要剪我的裙子,可是没有人搭理我,我哭得越发伤心。“她这个情况得马上送去市里的医院,我们镇上这样的医院条件是不行的,孩子这么小,这么重的伤很难保证性命……”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担忧的在和爸爸讲话,可我心里却还想着自己的连衣裙,不知何时我便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是爷爷守在我身边,他脸上还挂着泪珠,可是此时却笑得开心。“静静你终于醒了,你别再睡了,我去告诉你爸爸妈妈,你乖啊~”爷爷一边哄着我一边往门外走去。不一会儿爸爸妈妈进来了,他们和爷爷一样,眼里满是哀伤,脸上却挂着开心的笑容,他们仿佛恨不得马上扑过来抱着我。可他们却在床边停下了,“静静,你给爸爸背一首诗好不好?《静夜思》你背一下。”我不明白爸爸为什么突然让我背诗,而且还是我早就背的滚瓜烂熟的诗。可我还是照做了“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爸爸笑的更开心了,“我女儿没傻……”他对旁边围观的叔叔阿姨说着。我明明一直很聪明,为什么要说我傻了?难道睡觉会让人变傻不成? 每天他们都会用白色纱布裹满我的身体,我不喜欢白色纱布,我只喜欢我的白色连衣裙,想起我的裙子就很难过,他被坏叔叔给我剪坏了。我每天都跟妈妈哭闹着只要裙子,可是妈妈不听,她坚持给我裹上了白纱布。妈妈整天以泪洗面,骂我是不听话的孩子,可是以前明明她都会给我买裙子的,为什么现在要说我不听话,一定是妈妈变了,她不爱我了。 不知道在这满是消毒水的房间里住了多久。隔壁床上的阿姨左腿已经开始有些腐烂,她的丈夫每天都沉默不语,最后还是签了截肢同意书,阿姨的左腿已经保不住了。每天门外都会有很多围观的叔叔阿姨,他们总是会同情的观望,还会小声说话。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再去找我的好朋友一起玩,这么久不见,她一定很想念我了。 门外传来了妈妈苦苦哀求的声音,她在说不想离开这里。一个男人说“我们现在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每天给她这样换药,但是每天费用都很高,要不你们就放弃她,准备后事吧。你们还年轻,还能再要一个,多想想你们的以后吧。”准备后事?我很不解,明明隔壁床阿姨截肢完已经在康复了,而我也活得好好的,准备谁的后事? 妈妈抹着脸上的泪水走了进来,呆呆的坐在我的床前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坐了很久很久。没过几天,我便被抬出了这满是消毒水的房间,见到了久违的阳光。周围围满了大人,他们都在喊着我的名字。我被抬上了车,我最不喜欢坐车。不出意外的,我晕车了,吐得满地都是,狼狈极了,我哭了起来。 后来,他们把我带到了一处医馆,房子有些破旧,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可是却满是中药味。他们每天逼着我喝难闻的中药,爷爷总是会偷偷给我加很多糖,哄着我喝,妈妈还会每天用中药材给我洗澡,我很不开心,我不喜欢用中药洗澡,我喜欢用香香的沐浴皂洗澡。每次妈妈给我洗澡,我都会不开心的哭着把水泼到她身上,妈妈总是很生气,说着再也不管我了,可是第二天却又照常给我洗澡喝中药。最近发生的事情都不是我喜欢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讨厌他们。 7岁多的时候,家里多了一个妹妹,显然我是不喜欢她的,爸爸妈妈整天把心思放在妹妹身上,她抢走了爸爸妈妈所有的爱。后来我开始上小学,同学们都躲着我,不愿意和我玩。他们都没有雪儿好,我最喜欢和雪儿玩。自从没有再用中药洗澡后,我便天天去找雪儿玩,我还想去找七爷爷家的孙女玩,可是我再也没有见过她,我想是因为我那么久没和她一起玩,她生我气了,便躲了起来。七爷爷家的人也不见了,他们的房子一直空着,没人再打理。 我被老师安排到了最后一排最后一个位置,周围都是调皮的男孩子,他们总是会欺负我,我不太愿意搭理他们。我会偷偷告诉表哥,哪个男孩子欺负我,表哥放学后总是去找那些男孩子麻烦,我得意极了,再也没人敢欺负我。后来上了初中,我交到了第一个在学校里的好朋友,她叫小婷,她身上总有桂花味的香气。她冬天手指长冻疮,肿的和胡萝卜一般大小,我每天会给她涂药,还会给她暖手。老师觉得她情况特殊,可以不用写作业,那段时间我羡慕极了,可惜我的冻疮都长在了左手。女孩子身体都开始发育,大家都穿上了内衣,她们都很自豪,还会穿脖子上系绳的内衣,或者特地把肩带漏出来,证明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一直很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穿内衣,因为我胸前的伤疤,身体始终没有发育。我害怕大家觉得我很奇怪,还是让妈妈给买了内衣。有次洗澡,小婷在我隔壁,我说,想告诉她一个秘密。她很好奇的竖起耳朵,我说,其实我没有胸部。小婷愣了两秒,她说,我们都知道呀,你洗澡我们也看到了,没什么的,你这样也挺好,可以不穿内衣多舒服。我自以为每次洗澡躲在角落就没有人发现,其实大家一直都知道。后来,我还是会穿内衣,我不想自己是个特殊的存在,正常女孩子,应该是要穿内衣的。小学时候,穿着我最爱的吊带裙子,总是被男同学嘲笑,我不想再因为一个内衣而被人嘲笑了。 常常会听大人们说起多年前那场火灾,死了四个人,一个人没了左腿,还有个小女孩被门板压住,满身是伤,在医院里昏迷了三天三夜,医生都下病危通知书了,最后还被救了回来,真是个命大的孩子。说来也奇怪,孩子妈妈脚上只受了点皮外伤,因为灰尘进了眼睛,失明了几天也好过来了。听说工厂老板是非法经营,一家人逃了出去,最后老板心里愧疚回来自首,坐了两年牢也就罢了,后来他们一家也再没回来过。可真是个凄惨的故事。 第八章 他像秋天的风,像初冬的暖阳,像春天的甘露,像夏夜里那一壶烧酒。 二十七岁的女人,如果想要步入一段婚姻,一年时间交往,然后结婚,二十九岁有了小baby,那么在自己退休时候,也不至于还在养娃,一切都显得刚刚好。可现实往往不凑巧的是,大家都到了这个可有可无的年纪,没有那么一个人会愿意依着你。 几个要好的同事和宁子一起给我办了生日派对,宁子忙着要出差,便早早的离开了,连她最爱的酒都没喝上几口。魏梁说要送我,可我拒绝了他的好意,送走了同事们,独自走在街头,想要脑子清醒清醒,凌晨12点的重庆街头,依旧繁华。 一群机车少年从我身旁经过,听说这是最近很流行的活动。新闻也有过很多类似事故的报道,不过我倒是也不怎么反感,有爱好总归是好的。 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我倒有些羡慕,年轻真好。街上的车辆已经少了许多,或许我真该打辆车回去。这时,一辆绿色机车停在我面前,少年扔给了我一个头盔,吓得我差点儿没接住。 他一脸不耐烦的表情,“你要去哪儿?我送你。”语气却显得有些无奈。我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难道我这副模样,看起来很像失意女子? 他是刚才那些少年中的一员,重庆的路向来复杂,他大概是绕了很远才找到的我。 “你愣着干嘛?我像坏人?” 他再三催促着,我只好上了车,他把我送回了家,随后便消失在了路灯下。 “新店开业,五折优惠……”公司楼下开了一家奶茶铺子,人生就像这铺子,有人走,也会有人来。你经营不好,不代表别人也经营不好。 “嗨!”路过铺子,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转身看到一个少年戴着围裙,微笑着看向我。 我皱起眉头,努力想着自己是否在哪里见过他。他看我一脸疑惑表情,手指了指门口停车位上的机车。我这才想起,他是那晚的少年。此时他正满脸笑容,不像那晚那么冷漠。“好巧啊,你在附近上班吗?” 我点了点头,便离开了。我们都被困在了自己的圈子里,想要改变,却又不愿意改变。 “周末有时间么?我带你去兜风。”此时我正在奶茶铺子里,听同事们聊着八卦。阿秋站在了我面前,这是后来几次,我去买奶茶时候,他告诉我的名字。 同事们一脸惊讶表情看着我,我显得尴尬极了。“周末还有事情……”其实周末也没什么事情,只是对于这种公开的邀请,我有些不知怎么办才好。 他看起来有些难过,却也礼貌的微笑着离开了。阿秋一米八左右的身高,脸上不像温世枫那般棱角分明,他看起来更圆润一些,还带了些许稚气。 周末的清晨却被一响声惊醒,年糕已经被吓得躲到了床底。我看了眼窗外,是一架无人机,正敲打着玻璃。我连忙起身看了看楼下,一名少年,一辆机车,正在路边笑着向我挥手。最终我还是随他一起去了郊外。 “这辆车,快要卖了。”他苦笑着说道,眼里多了些哀伤。 “看你很喜欢他呀。” “要忙着工作呀,开了这家奶茶店,会很忙。”他一副不舍的表情谁都看得出来,我也不好再追问。后来他的铺子外面停车位上,便再也没了那辆车。 或许是为了安慰他,我请了他去家里做客,刚好宁子也在,一起热热闹闹吃个饭。我在厨房忙着,他走了进来,感叹到“真有你的,什么都会做。” “这还不简单。” “你这种,适合娶了做老婆。”他一脸笑意望着我。 “不瞒你说,前两个跟我说这话的,都分了。”一个是李小新,一个是温世枫。 “没事,咱俩不会分的。”他笑的更深了,而我却只当作了玩笑。 他的朋友们总是会调侃我们,觉得我们该在一起。可是想起他才二十一岁,便要陪我这个快要迈进三十岁的女人一起过日子,总觉得亏欠了他许多。 也或许是,心底里不想再陪着某个人长大,即使他看起来也已经很成熟,自己有一番事业,也懂得了人情世故。可二十一岁的大好年华,应该多体验几段感情才是。 “感情有什么好体验的,我虽然比你小,但经历说不定不比你少。”下班后,我们一起走在了回家的路上。我不知该如何回应,一路上沉默了许多。 阿辛是阿秋其中一个朋友,今天他却单独把我约了出来,说是要请我吃饭。他倒也没有绕圈子,直奔主题。“小静静,有件事想问你。”他们平时都爱耍嘴皮子,说是叫静姐显得老气。 “如果有一个小你七岁的男生追你,你会答应么?”我差点被食物噎到,他和阿秋都比我小差不多六七岁,这话是在试探? “什么意思?”我喝了水,好不容易缓和过来。 “你这么大动静干嘛?是我个人的事情。你以为我说你?”我尴尬的笑了笑。 “如果是我,不会答应的,我可不忍心糟蹋那么个小屁孩。” “糟蹋?我愿意被糟蹋啊!”他看起来有些无奈,“我喜欢一个女生,可她着急要结婚,说是年龄大了,家里也催,她没多少时间等我了。”还好说的不是我。 “那你呢?现在可以结婚么?” “可以啊,我也到结婚年龄了。” “她是想找个稳定过日子的,而你只是单纯喜欢而已,你如果真的想和她过日子,她又怎么会拒绝呢?”我其实不太会处理感情问题,只是我也有这样的烦恼,刚好也只是可以跟他说说一些我们这个年龄段的想法。 “我明白。” “你们还年轻,不急于一时,我们不一样了。要么结婚要么分离,谈恋爱太耗时耗力了。” “不过我还是想跟你说,阿秋这人挺好的。”他笑了起来,仿佛刚才只是一时失意。 不久后他告诉我,那个女孩跟别人在一起了。多羡慕他们这个年纪,可以拿得起,也可放得下。 第九章 “嗨!”是魏梁,这天他约了我去爬山,他的笑容总是那么温暖,“最近还好么?” “挺好的,除了工作忙了一些。”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过山顶了,看着山下的风景,心情也好了许多。 “哦?看你脸色那么差劲。” 或许是工作忙碌,也会或许是上了年纪,岁月不饶人。“恐怕是到更年期了吧。”二十七八岁说自己更年期,可真没谁了。 “回去我给你开些安神的药吧,记得多多照顾好自己。” 我没有拒绝他的好意,说起来最近晚上确实有些失眠,也不好跟朋友提起。 我们一起去奶奶家吃了酸菜鱼,下了山到家,已经是深夜了。洗完澡正准备歇息,却听见门外有人敲门,大半夜的,宁子也不在,我总有些害怕。小心走到门前,通过猫眼看了看外面,是阿秋,我便开了门。 他一脸担忧紧紧将我抱住,“你去哪里了?一整天找不到你。” “我去爬山了啊,你没给我打电话么?”显然我这话有些多余。 “你不知道自己手机关机了么?”我拿了手机看,真是关机了。这才想起是之前没电,忘记了充电。 大晚上两人抱在外面实在有些不堪,我只好让他进了屋。 “你去哪里不能跟我说一下么?”我不明白为何要跟他说,朋友之间有必要把行程交代那么清楚么?或许也是有必要的,万一外出有啥意外至少能找到人在哪个范围。 “好啦,下次一定注意手机充电。” 他见我一脸敷衍,也不好再说什么,有些失落的离开了。我靠在窗前,看着他落魄的背影,心里竟有些心疼。 后来很长一段日子里,每当我路过奶茶铺子,他总是不愿意搭理我,而我也实在不想打扰。 这天刚好下班,却下起了倾盆大雨,还好我早有准备,带了雨伞。走到楼下时,却发现阿秋焦急的在等待着,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伞。 “你这是,在等谁?”我调侃道,说着便撑开了伞,准备回家。 他跟了上来,将伞重重的扔到我身后,我转身看着他,脸上表情复杂,或是愤怒,或是悲伤。“徐静,我就不该告诉你我的年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我也分不清那究竟是水滴还是泪水。 我有些不知所措,只觉得这话有些耳熟。是阿辛,他曾苦笑着跟我说,‘要是我不告诉她我的年龄就好了,善意的谎言或许能让我们走的更久。’ 而我的回答是,“谎言终究是谎言,不存在善意还是恶意。” 阿秋再也没有找过我。公司给我放了年假,我正在计划着该去哪里走走。 宁子躺在沙发上,吃着那满是油炸味的零食,“你说我俩这样,以后老了咋办呀?” “还能咋办,去养老院呗。” “那也行吧。”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旅游?” “走不开,暑假了,小屁孩儿们都要来上课。”有时候我也挺佩服她,成天跟小孩子在一起,自己却总想着单身。 我只好一个人计划着,我一直都想去看看李小新眼里的桂林,可最后,还是选择去了甘孜。有一些遗憾,只适合留在从前。 夏天的甘孜是极美的,海拔3730米的高原地带,川藏公路穿境而过,河流、森林、藏房、寺庙组成了独特的风景线。我找了个民宿住了下来,因为这里风景不错,可以看到远处的山体。 起了个早,呼吸着外面清新的空气,若是能一直在此,那该多好。外面走廊上,一位女人穿着白色连衣长裙,正在画板上作画。她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年龄,五官清秀,气质非凡。 我坐在了角落的椅子上,不敢打扰,画面美极了,看得我入了神。 “你也是来旅游的么?一个人?”她回过头,笑着对我说。 “啊?嗯!”我有些不知所措,“是的!昨天刚来。”我尴尬的笑了笑。 吃过早饭,她邀请我一起出去走走,我也不好拒绝。换作是我,绝不会主动邀请一个陌生人。 “这个地方我经常会来,主要是清静。”很难想象一个喜好清静的人还如此爱交朋友。 “我第一次来,年假不知道该去哪里。”总觉得规划形成是件很辛苦的事情。 “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哦,祖国之大,到处都是美景。”她眼里满是向往,“你谈男朋友了么?看你样子跟我差不多大小。” “谈过,又分了。”我笑了笑。 “我也好想谈恋爱。”她撇撇小嘴,有些难过。 “嗯?”我有些好奇,像她这样的女子,不至于会找不到对象吧。 “以前结过婚,我以为婚后生活很美好,各种憧憬未来,后来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她忧伤起来,“我知道他在外面有了别人,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便离婚了。” “婚后倒是自在,有自己的爱好和事业。女人就该这样独立,可我,还是想谈次恋爱。” 突然就觉得自己也释然了,感情里那些遗憾和伤害不过都是我们成长的痕迹,日子还得往前。 回了重庆,魏梁发来消息说,说是在重庆工作差不多了,准备回广州。 “唉,你干嘛去啊?”宁子刚起床,看着正要出门的我。 “我去送送魏梁。” “魏梁?魏梁是谁啊?”宁子有些疑惑的看着我。 我愣住了,她竟不认识魏梁。 我笑了起来,“大概是,天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