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起 天下八方,各为其主。 本国泰民安,但随着新旧君主的更迭,这种平衡终被打破,新君主开始四处结盟,想要金戈铁马,以为平天下…… 此时正值晚冬,风刮的门窗吱吱做响,想是哪个粗心的丫头忘了把门上的插销扣上。寒风像是终于找到了新的突破口,带着冷冽尽数灌了进来,沈风致迷迷糊糊中翻了个身,把身上的丝衾裹得又严实了些。 奈何还是抵挡不住严寒,她叹了口气,摸索着起来点了烛火,又拨了拨灯芯,屋子里才又明亮了些。 她从小体弱畏寒,就这一会儿功夫,沈风致就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赶紧起身关好了门窗,两手来回搓着手臂回到床上趟好,一阵睡意突然席卷而来,沉睡前她想,怎么今日府里有些过于安静了...... “风致,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不要再往爹娘那边去了,我已经安排人去接应他们。”沈风凌右手执剑左手一把拉住了正要往主屋去的沈风致。 “不行,爹娘还在里面,要走一起走。”沈风致挣脱了沈风凌抓住她的手,转身拼了命的往主屋跑去,沈风凌追在后面,眼看要追上了,却又被突然窜出来的蒙面人给缠住,一时脱不开身。 沈风致越往前跑,越红了眼,此刻趟在地上的那些人,毫无生息,不再完整,那些都是她所熟悉的人。那一刀刀落下的地方,是脸、是脖子、是胸口、是腿...... “阿爹、阿娘,你们不要死,快醒醒。你们不要丢下我和风凌,爹......娘......,啊......”一声尖叫划破了天际,那是沈风致的声音,无助痛苦而又绝望。 那满地的红和越来越烈的火焰,似要将这天地全部燃烧归于混沌...... 沈风致好似睡了很久很久,想要睁开眼,可是她怎么也睁不开,身体软得像要融化开来,只得任由自己坠入那无边无际的黑暗。 那里有人不断的喊着叫着,声音绝望凄惨至极,还有那无边无尽的大火,延着门窗窜上了整个屋顶,倒在血泊中的爹娘,任凭她怎么叫都没有丝毫反应,还有她的风凌...... 风凌?风凌! 咳......咳......,沈风致是被自己呛醒的,睁开眼是满目的白,白色的帐幔,白色的布衾。 我这是在哪里?沈风致有些吃力的坐起来靠在床头,她昨晚起来关了窗就回床上睡了,睡得很沉,但昏昏沉沉中,好像有人在拼命的摇着她:“风致,快醒醒,快点醒过来!风致!”然后她醒了,然后拼了命的跟着风凌往外跑...... 所有的记忆奔涌而来,瞬间淹没了沈风致所有的理智。这些无不都在提醒着她,她的梦不是梦,这些混乱的记忆都是真的,她的阿爹、阿娘,她的家人她的家一夜之间都没有了,而她连为什么会这样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仇人是谁...... 沈风致痛苦的卷缩着身体,好似这样就能离心脏更近些,就能抚平些哪里传来的钝痛感。 对了,风凌!风凌在哪里?她看到了阿爹和阿娘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正欲上前,却眼前一黑,再睁眼已是现在。既然她逃了出来,那风凌也能逃出来吧? 沈风致瞬间眼里有了一抹光,从床上跌跌撞撞的爬起来,还未到门口,一柄长剑带着寒光从耳边飞过来,刺在了沈风致眼前的木门上,剑定发丝落。她,刚才并未发现房中有人。 “过来!......” 沈风致未动,依旧保持着往前站定的姿势,她在衡量,是拨了剑自卫还是夺门而出...... 但是并未等她先有所反应,手臂就突然被人大力的拽了过来,迫使着她转过身体。 一张男人的脸咻的映入了沈风致的眼,带起了阵阵的寒。“面前的脸,像被人从眉心延着鼻梁一分为二,暗红色的疤痕好似还未伸展开来的蜈蚣,盘踞了整张左脸;而右脸则肤如凝脂,剑眉入鬓,桃花眼的眼尾延伸出了勾人的幅度......” “你听不到,还是听不懂?”男人见面前的女子似已痴傻,一只手带着狠戾猛的捏住了她白皙秀颀的脖颈...... 第二章 黑夜 慢慢收紧…… “咳咳……松手……快松手……” 沈风致丝毫不怀疑那只手下一秒就能要了她的命,恐惧感蔓延开来,她拼命去掰扯脖子上的那只手,奈何越掰扯越紧。 就在沈风致以为她要就这样带着遗憾死掉的时候,那只手突然松了…… 冯风致跌坐到了地上,用力的喘息着。 “你不是很想去送死,人之将死的感觉怎么样?恐惧?还是害怕?”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冯风致抬起了头:“我并不想死,我只是想找回我的家人,而且我怎知我留下来是死是活?” 面前的人一袭白衣,提手将门上的剑拔出,看也没看反手入鞘。侧头看向沈风致: “现在整个沈家已从青阳城除名,沈府正在加急重建,哦,它已经不叫沈府了,因为它已被逐月国的好国君赐给了新任御林军统领左清池。” “你觉得以你现在的样子要怎么去找你的家人?哼,不过是白送性命罢了。” “怎会这样?我阿爹一生为了逐月国,从前朝就开始领兵打仗,哪一次外敌入侵不是冲在第一个?甚至我阿弟,也从小被送去军营历练,跟着阿爹为逐月国出生入死……”沈风致一脸的不可置信,她的心好痛,她不相信陌玄月会这样对他们沈家。 还有左清池,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她还记得那年他站在山枣树下张开双臂,笑意盈盈:“阿致,你跳下来,我会保护你的……” “咳咳咳……”沈风致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似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她颤抖着站起来,却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人往后仰面倒去。 面前的白衣瞬间染上了斑斑殷红。 烈云归看着又晕过去的人,叹了一口气,终是在沈风致落地前,一把拦腰捞起了她,扔回床上,毫无温柔可言。 看着床上那张苍白的脸,眉头紧锁,染血的红唇却远胜十里桃花,若不是受人所托要保住她的命,他怎么会管她的死活,他烈云归最不屑于和女子打交道,麻烦! 烈云归靠着床边坐了,拉起沈风致的手腕,手指覆了上去,脉象微弱,时有时无,应该是气血攻心,导致心脾两虚。 烈云归起身取了脸帕和热水过来,把沈风致嘴边和脖子上的鲜血擦拭干净,给她盖上了被子,他给沈风致点了睡穴,应该可以支撑到他回来,以防她一个人又跑了出去。 他拿起面具带在了脸上,左边哭右边笑,犹如面具下的脸,一面天堂一面地狱。 他趁着夜色延着屋檐一路疾驰,约莫一刻钟后,他停了下来,此处已是巷子深处。因为沈家被灭门,青阳城现在人心惶惶,一到晚上都早早熄了灯,大门紧闭。 他看了看地形,凭着以往的记忆,转身一跃,进了一家毫不起眼的住宅内。 “唰……”烈云归双脚还未落地,一道剑锋就带着寒气向他刺来,他快速侧身避开,勾起右脚踢向来人的手臂,随着长剑当啷一声落地,两人也看清了彼此。 烈云归背着手,立于墙下,一袭白衣飘飘,带着面具的脸看不出任何情绪。 而与烈云归恰恰相反,对面的男子一身黑衣打扮,连同整张脸都完全融入了黑暗中:“双面鬼神今天倒是破了戒,迟到了整整一刻钟。” “没办法,你们要保的货太不听话了,费了点时间。想不到千机手的易容术又精进了,竟是和上次见的又不一样。”烈云归挑眉看着面前的少年。 “她怎么样了?她从小体虚,也不知道这次变故她能不能挺得住。”名叫千机手的少年有些心疼的问。 “不怎么样,我出来前还吐了血晕死过去了,你的货要放在我这里多久?”烈云归希望越早提货越好。 少年紧了紧垂于身侧的两只手:“先让她跟着你,现在事情的原委还没查清楚,这次虽然事先有所提防,但是还是被敌人转了空子。” “可想而知他们是下了狠手了,如果不一举消灭,恐后患无穷。再来,我们也元气大伤,需要时间养兵蓄锐。” “不告诉她真相?”烈云归颦起了眉,他真担心就沈风致弱不禁风的样子,就这样郁郁而终了。 “先不告诉她吧,现在青阳城都知道她逃了出来,如果引起那些人的怀疑,我们都将功亏一篑。等到事情有了眉目再说,这也是为了保护她。”少年无奈,想起她的身体状况,还是忍不住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和女人打交道,但是还是请你多照顾她一二……” 第三章 反射弧有点长? “照顾一二?”烈云归挑眉。 “我尽量吧,就当是还你当初那一剑偏离心脏的恩情了。不过如果她没有自知自明,我可就没那么好的耐心了,你也别忘了我们最初谈的条件。” “好!我千机手从来说话算话,答应过你的就不会反悔。”少年回答的坚定有力,转而又看了看周围: “这里恐怕也不安全了,东角头巷子里,今天突然多了很多生面孔,不知道是单纯的监视沈家的漏网之鱼,还是对方得了什么风声,安插进来的暗哨。我们下次见面我再另想办法通知你!” “行!不过最近我可能要离开青阳城,如果你不提货的话,我就把她带走了。”烈云归跃上墙头,不等少年回话,背影已消失于夜幕中。 少年望着双面鬼神离开的方向,他们当初的条件只是保沈风致性命无忧,而他请他照顾一二,他也摸不准是不是多此一举。毕竟之前听说有位女子只是想要凑近了看看他的脸,就被甩出了画舫。 双面鬼神又名鬼神,近几年突然窜起来的神秘人物,谁人不知晓?但却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因为天下皆有他的身影,却从未听说过他在哪里有归属。也没人知道他混迹于那条道,因为劫富济贫,杀人越货他都干过。对于他来说凡事没有规矩,他就是规矩。 大家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一直带着那张半哭半笑的面具,双面鬼神的名号也由此而来,从来没人知道面具下,那是张怎样的脸,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字。 但,他却都知道……少年捏紧了握着剑的手,提气一跃而起,向着烈云归相反的方向而去…… 沈风致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张晕倒前看见的脸,此刻正面向着她侧身而卧,左脸朝上。 “一定很痛吧?!”沈风致想也没想,伸出了右手覆上了那张满是伤痕的脸。 躺着的人,睫毛微颤,正欲动作。 突然,沈风致比他先动了,她抬起了脚,卯足了全身力气,向烈云归身上踢去…… “咚!” 烈云归一时不防,跌落下床,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沈风致:“你这反射弧是不是也太长了点?” “谁让你上床的?”沈风致颦眉,她也奇怪,看到这张脸竟不是先动手,呃,她是先动了手。她的意思是应该先踢他下床。 其实沈风致不知,好在是她先动的手再动的脚,踢了个措手不及,不然就她刚睁开眼那下,烈云归就已经知道她醒了,怎么会没有防范。可能只要她一动脚,烈云归立马就能把她扔下床。 “这是我的床,我想上就上。不然,你就滚下去!”烈云归黑着一张脸,他回来的时候见她还没醒,准备闭目养会儿神,谁知道这女人前一秒先是摸了他的脸,他还没回过神就被踢下了床。 从来都只有他把女人踢下床的,还没那个女人敢踢他,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这么不怕死? 沈风致怒目而视,一言未发,掀开被子,穿鞋下床,她正求之不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她要去找风凌,她还要去看看阿爹和阿娘。 想起阿爹和阿娘,沈风致的眼神光芒尽失,满目苍凉…… 烈云归从地上起来,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了,看着沈风致动作,不再言语。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竟是凉到了心口,也不甚在意。 沈风致走到门边,伸出去准备推门的手,又无力的垂了下来。她记起晕倒前,他说沈家已经没有了,他说你现在的样子要怎么去找你的家人…… 是啊,她又要去哪里找风凌,去哪里看爹娘?他既然没有杀她,那这里应该暂时也是安全的,她何不先多打听下情况再谋而后动?! 须臾,烈云归就看到门口的女子,望着门发呆了片刻,然后转身回来,也在桌边坐下了。 “你不会杀我的吧?”面前的女子问得小心翼翼。 “你觉得呢?”烈云归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那我就当你不会杀我吧!我想问几件事,你可以回答我吗?”说完,沈风致也给自己到了一杯水,她看着他喝,她也觉得渴,而且还觉得有点冷。 烈云归看着她手上的茶杯,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她就当他同意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还有沈家的事你知道多少?”沈风致一边抬眼看着眼前人等着他回答,一边喝水。 等她反应过来,冰冷的水就已经入了喉,天气太冷了,这水不知道什么时候烧的,早就已经凉透了,她整个人瞬间从外到里也凉透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然后,她看见对面的男人,颇有“教养”的拿起茶壶又给自己和他各倒了一杯水,然后端起一饮而尽,不像是在喝凉水,倒更像是在喝酒。 “烈云归。” “什么?”沈风致还盯着自己面前的那杯水出神,想他肯定是故意的。冷不丁对面的男人出声,她都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 “烈云归,我的名字!” “至于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和别人做了交易,收了不少银两,所以才答应人家保你性命而已。” “沈家的事我所知不多,只要有人给酬劳就行,我要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好了,所有问题我都回答完了。烈云归左手托腮,等着沈风致下一步反应。 烈云归?烈姓,沈风致还是第一次听说,疑惑道:“你不是逐月国的人?” 烈云归挑眉:“何以见得?” 沈风致把面前的茶杯推得远了些,好似不看到就会少些寒冷:“就我所知,我们逐月国好像没有这个姓氏,当然也不排除我孤陋寡闻。” 而且,她记得从风凌带回来的歧阳关人文记里,看到过关于烈姓住民的记载,难道他是歧阳国的人?但碍于眼下局势不明,沈风致选择避而不谈。 烈云归看着沈风致:“那确实是你孤陋寡闻了,逐月国前朝不是还有很多烈姓的商人?” 烈云归把手上空了的杯子,对着烛火来回转了一圈,很是普通的木质水杯上竟然有一圈月形的花纹,呈深棕色,与杯身的颜色融为一体,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第四章 从月缺到月圆 他早就听闻,逐月国的国君陌玄月暗地里培养了很多暗卫,除了隐藏在其身边时刻保护着他的暗月,还有就是他特意散在外面的星宿了。 暗月和星宿并不是指某一个人,而是两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其用处,从其名字上便能窥探一二。 据说曾有敌国金牌杀手扮成舞姬,欲趁陌玄月大宴宾客酒过半巡之际,刺杀其于文华殿。 但该舞姬刚飞身而起,还未近身,便被不知从哪里窜出的暗月当场斩杀,刀起刀落间,舞姬的上半身还保持着其探身向前的姿势,回头却是望见自己下半身已分离落地,血肉模糊…… 而且更变态的是,文华殿上的陌玄月仿若未闻,大手一挥,就见一人牵着一物从正门摇摆而入,还伴随着“嗷~呜~”的叫声…… 周围因乱而起准备保护国君的文官武将,纷纷避让,有那躲避不及的文官,当即就被撞翻在地。 大家定眼一看,才看清这一身黄黑相间的庞然大物竟是那兽中之王,他们早听说国君征战攸国之际,在途中擒得一幼虎,没想到过去不过数月,当初的幼崽竟已长成猛虎。 只见那猛虎盯着地上还在不断涌出的新鲜血液和尸体,裂开了嘴露出满口獠牙,口腔里的唾液也顺着嘴角流下来,前爪还在不停的在地上摩擦,一副迫不及待要扑上去,将地上的美食拆之入腹之态。 它还时不时的回头看向身后众人,好似在想身后的人是不是也是给它的奖赏。 朝前百官见此情景,武将尚能面不改色立于前,文官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了,生怕呼吸得重了些引起了老虎的注意,下一秒就成了它的肉中餐。 正当大家心思各异,战战兢兢之际,坐于殿堂正中的陌玄月,动了,准确来说是他那放在紫檀宝座上的左手轻扣,薄唇轻启:“猎杀,去”。 猛虎收到了指令,发出一声兴奋的虎啸后,挣脱绳索,扑向地上已经一分为二的舞姬,血肉撕扯,咀嚼,还伴随着“咔嚓…咔嚓…”骨头碎裂的声音,瞬间传荡开来……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已有那忍不住的,手悟上了口鼻,忽又见陌玄月看来,全都做眼观鼻,鼻观心状。 而陌玄月只是右手举起了杯杓,对着下面众人道:“各位爱卿不必拘礼。”然后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见此,哪还有人敢迟疑,纷纷举起杯杓,跟着一饮而尽,便有那善审时度势的挑了临国的一则趣闻,说于大家点评。 须臾,文华殿又恢复了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的景象,地上只余下还未凝固的血液,“猎杀”离开时眯着眼传来了食饱餍足后低沉的嗷嗷声,竟是连毛发也没留下。 就是那血液,也被重新载歌载舞的舞姬踩在了脚下,变得斑驳陆离。 事后,听说逐月国有一半的文武百官下朝后即呕吐不止,回府后立即命令府邸数十天内都改吃素食,名曰倡导节约,体验民生疾苦,没有自己的命令不得食肉糜…… 而陌玄月的星宿则与暗月不同,星宿负责外围,刺杀,潜伏,收集情报。下至各村庄、茶馆和客栈,上至名门望族或官僚府邸。 具体这个组织有多少人,外界探子从未探得确切的消息,唯一可确认的是,星宿如同暗月般,一但目标明确,必定杀伐果决,除非自身身死,否则永不留后患。 虽然逐月国倡导洒脱自由,向月而生,有很多器皿上也刻有半月形图案,以求个好寓意。 但烈云归现在手上握着的空杯上,月牙形花纹围绕成环行,在其闭合处却是以圆形为扣,向月而生,从月缺到月圆,正是星宿暗卫的活动暗号。 也是陌玄月昭然若揭的野心。 此暗号代表着星宿的行动轨迹,刻有此暗号,则代表此处已有星宿组织的人接管,告知其他星宿成员一切可按计划行事。 而此暗号除了星宿成员,就只有一手缔造出星宿组织的陌玄月知晓。 陌玄月么?呵!看你还能狂到几时。 沈风致看着拿着空杯转了一圈又一圈的烈云归,不知在想什么,颦眉间却又见右眼轻蔑之情一闪而过,眉头也舒展开来。 不禁出声问道:“可是有什么异常?” 烈云归看向沈风致:“确实有些麻烦,我们明日启程去岙山,这里不可久待了。” “如果,我不想跟你走……” 烈云归看着面前欲言又止的沈风致:“如果你不跟我走,你可能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这样的话,你也还是不想跟我走?” 沈风致皱眉:“他们就一定要我死?想来我们沈家除了在朝中的权势令人忌惮外,我想不出他们还有什么理由除掉我们沈家。” “但是我不知道仇家是谁,就说当朝国君陌玄月,现在各国都想大统,他也一样。他不会在各国虎视眈眈之际,斩掉他的左膀右臂,如果他生了忌讳,那也是派沈家战死沙场,才符合他一贯善于利用到极致的作风。” “我想留在这里,找到风凌,找出仇家……” 烈云归打断了沈风致道:“我今天出去打听过了,据说除了你,你们沈家无一生还。尸体虽然已经烧得残缺不全,但是面貌和型体还是可以辨认,为避免弄错,陌玄月还专门找了仵作,对其身体进行填充和还原。” 当然那些填充物也都是从别的尸体上取下来的。 “风凌也没有逃出来吗?怎么会!”沈风致拽紧了身体两侧的裙摆,坐在凳子上的身体摇摇欲坠,却还是颤抖着到: “你救我时没有看到一个,和我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子吗?身量比我要高一个头,着一身宝蓝色衣服……” 烈云归摇头:“我赶到时,寻不见你,等到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晕倒在地。我正欲带你离开,就碰上了杀回来的蒙面人,当时围过来的敌人越来越多,我带着你没办法过多周旋,只得先行离开。” “如果,我再晚到一点,你的命定也是救不回的。”当时情况有变,脱离了他们原来的计划轨道,沈风致是真的差点就命丧黄泉了。 第五章 十年前的落水 沈风致摇头,家人都已不再,她的命救不救得回好像都没什么意义了。 她扶着桌沿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往床榻走去,她必须要躺着好好想一想,她接下来该要怎么办,她已经坐立不住了,但她不能就这样倒下去。 烈云归看着面前早已泪眼婆娑的人,似连路也看不清了,起身,一个健步上前,把沈风致捞了起来抱到床上,帮她脱了鞋袜。 沈风致早已灵魂出窍般,对于烈云归这一番动作她都毫无反应,只一双眼泪如雨下。烈云归把她往床榻里面移了移,拉过被衾盖好,转身拿了手帕给沈风致: “你可以悲伤,可以放开了哭,但你要知道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哭够了就睡觉,打起精神才能做想做的事。” 沈风致接过丝帕擦干眼泪,侧身往里面躺去,背后烈云归上了床,和衣而卧,令她莫名觉得有些心安。 “他们,已经入土为安了吗?”沈风致哭过后沙哑的声音传来。 烈云归仰面而躺,侧头看了眼卷缩成一团的背影:“还没有,但是已经选好了墓地,据说是在沈家对面的木云山庄里面。” 木云山庄,那里是逐月国历代君主身死后的栖息之地,陌玄月把沈家人下葬于此,表面是重视朝廷栋梁之才,惋惜沈家死于非命,其实实则是另一种形式的圈禁。 沈家上下一生追随逐月历代国君,为逐月国打下了这片天地,也守护着这天下。如今就连死了,陌玄月要的也只是让沈家的肉身和鬼魂,永远臣服于逐月国君之下而已。 不得不说陌玄月的想法和行为已经越来越偏执。 沈风致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出声。烈云归继续到: “陌玄月对外已经下诏书,命令彻查此事,务必查出幕后凶手。虽说如此,但肯定不像表面那么简单,要说你们沈家此事没有他参与,想是你也不太信的,一个镇国公府岂是随随便便就被灭了门。” “就算不是主谋,那应该也是在背后有所默许,不然在这个关头,他要说“不”谁又敢轻举妄动?” “跟你说这些,无非要你明白你的仇人有可能很强大,你只有谋而后动才有可能一击致命。现在敌暗你明,谁会想留一个被杀了全家的漏网之鱼,留着让她时刻惦记着索命?” 沈风致捏紧了手中已经湿润的手帕,稍许又松开:“让你救我的人是谁?” “大概是一个少年,说是曾经承过沈家的救命之恩,一命还一命。” “那是不是找到他,就能知道幕后凶手?”沈风致坐起身来,看着躺着的烈云归道。 烈云归两手交叉于脑后,看着头顶白色的床幔:“你听说过悦方楼吗?” “那个对外是青楼,实为贩卖和交换情报组织的地方?”沈风致无意中听阿爹和风凌谈事时提起过这个地方。 “嗯,除此外那里也是江湖杀手和雇主往来的桥梁,有些不便自己出面解决的事情,雇佣方只要先交付谈好的酬劳,在规定时间内杀手自会去完成任务。”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雇佣两方只隔着屏风交谈,彼此间不见面,自然也就不知道对方是谁。”烈云归说完闭上了眼,他觉得有些疲惫。 “所以,你也不知道哪个人长什么样,更不知道去哪里找他?”她本以为看到了希望,却没成想是这样的结果。 但是烈云归也间接的告诉了她,他也是一个杀手,只是接了一个护她性命的任务而已。 她看着已经闭眼的烈云归,稳了稳心神。复又躺了下来,床上只得一条被衾,烈云归只是躺在床上,把被衾都让给了她。 她把整个被衾都紧紧裹在身上了,都还是手脚冰凉。他就这样躺着,不冷吗?“你,要不要去找客栈老板再多要床被衾?” “嗯?不需要!”烈云归睁开眼,又道:“如果你在冰天雪地里尝试过无吃食裹腹,无茅舍遮挡风雪,你就知道这点寒冷根本算不得什么。” “你脸上的伤,也是在因此留下的吗?”冰天雪地啊,光是想想她都觉得牙齿打颤,难怪她觉得那么冷的水,他喝得面不改色。 沈风致等了等,只等来他一声“嗯…”,便不再有下文,想是不愿谈起。 便到:“明日我们几时启程?”她决定先离开这里。 “卯时初,稍要早些,如果敌人察觉,你这身体怕是没办法折腾。”烈云归皱眉,沈家一门武将,沈风致不仅不会武,体质还这么虚弱? “好!”就像知道烈云归在想什么般,沈风致又道: “其实我也不是生来体弱,阿娘说是七岁时家里给祖母办寿宴,我不小心落了池,才得了寒症。阿爹阿娘寻了很多医术高明的大夫,都说只能调理,治不了根了。” “慢慢的,一年复一年,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年,说是从那以后就常年泡在一堆草药里,倒不如说有记忆以来一直如此。因为落池前的事,我醒来后都不记得了。” 她还记得,那夜吃完饭她和风凌回自己房间,中途她想起阿娘的生辰快到了,她想问问阿娘舅父家是否会上青阳来。行至门外时,阿爹正跟阿娘在堂内说起:“风致如果不是落水,她今后的成就不一定在风凌和我之下,你生了个好女儿,怨我没有保护好她。” 阿娘抹着眼泪,泣不成声:“这怎么能怪你?是我当时想着连续几年你都没给阿娘生辰了,虽然阿娘不说,但我知道她每年都盼着你归的,但为了国家大义,一直不表现出来而已。难得你这次出军回来,我就说给阿娘办个寿宴,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落水前的事都不记得了?”烈云归诧异,“可是伤了头?” “嗯,阿娘说救起来时头部流了很多血,可能是掉下去时头部先着了池底,或者是撞到了用石头砌的荷花盆上……” “我倒是有认识的江湖郎中,等这阵风声过去,倒是可以找他给你看看。”烈云归想起那个到处闲云野鹤的老头,不知道最近又跑到哪里逍遥快活了。 第六章 南纱镇 “好……”沈风致闭上了眼。 烈云归侧身,一手挥灭了桌台上的灯,正欲躺下,又听见沈风致低低的声音从被衾下传来:“如果到那时,我还在的话。” 烈云归只道:“先睡罢!” 两人都不再说话。 却不想这一夜,谁都没有睡好。沈风致一直在做噩梦,重复错乱的梦境让她在梦里崩溃而绝望。 烈云归本来就睡得不沉,她的啜泣声传来他就醒了,还以为她在偷偷的哭,静静的听了会儿看她也没别的反应,想是应该又做梦了。 伸手探了下她额头,还好没有发烧,只是不小心触碰到她放在被衾外的手时,才发现冰凉一片。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把被衾重新给沈风致盖好,然后靠近了些,隔着被衾拥着她入怀。这样或许会好一些? 沈风致醒来时,烈云归已经穿戴整齐,正斜斜靠在窗口,暗紫色长剑入鞘随意的贴于身侧,与一身黑衣融为一体,敛却了光芒。外面还漆黑一片..... 她赶紧起身,穿好鞋袜,套了件简单的白色长锦衣,上面用蓝色丝线绣的风铃草花朵,不规则的散开来。青阳城的名门闺秀大多爱梅和牡丹,而她却独爱这风铃草的蓝和形态。 这是那天晚上出事后,仓促间风凌随手拿的一件衣服给她披在身上,此时衣服下摆处还沾染了血,沈风致只看了一眼,落幕一闪即逝,只剩下了凌厉。 她拿过紫色发带,从额前绕过随意挽了个半髻固定在脑后,蝶结的带尾随着耳边的头发飘落下来,略显素雅却又如清水出芙蓉。 烈云归已经叫了热水和早点进来,递过来一条他用过的帕子:“将就一下用吧。”转而去桌前坐下,端起了一碗面吃了起来。 沈风致接了,把帕子浸在水里,水很烫,她的手一放进去瞬间就觉得暖和了许多。在水里泡了泡,又洗了脸,也坐过去端起了另一碗吃了起来。 虽然说不上好吃,但是这么寒冷的早上,能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面,已是很满足了。 沈府在事发前,虽不提倡奢靡但也是锦衣玉食,可能是因为是将门之后的缘故,而她和风凌又是一母同胎,沈国公从小就对他们给予了厚望,培养他们两姐弟一起习武,希望将来他俩也可以为官为将,继续替他守护着这一方百姓。 所以沈风致从来都很独立,虽然后来落水身体弱了,也失去记忆,但她也没有养成大小姐的娇贵脾性,能自己做的事不会假于他人之手,她的那些丫头们都过得很轻松惬意。 柔弱是她的身体,而不是她的心。 烈云归吃完饭,坐在桌前看着沈风致喝完最后一口汤,终是在她脸上看到了一丝血色,她昨日昏睡到午后申时才醒来,他又出去了一趟,才想起竟是一日未让她进食。 沈风致放下碗筷,烈云归左手拿了行李搭在肩上,右手拿了面具带在脸上,未理会沈风致诧异的眼神。开了门两人踏着晨露往青阳城相反的方向走去,他们此刻落脚的客栈正位于青阳城城门外不过六、七里路。 而他们要去的岔山则距离此地还有六十来里,以沈风致的脚速,怕是要日入才能到了,他得在亥时赶到那里,脸上的痕迹已经开始变紫,体内的火蛇花之毒竟似有些压制不住了。 沈风致跟着烈云归,未走多久已是步履微乱,隐隐落于其后。烈云归却没有稍缓步伐的意思,她只得小跑两步,趁着他迈出下一步前,抓住了他的衣角。 烈云归回头,看着拉着衣角的手,皱眉。 虽然带了面具,但是沈风致还是感觉到了他不悦的情绪。只道:“我借着你的力,会走得快一些。” 她是借了力了,烈云归一走快就觉得手脚被人拽住似的的,施展不开,只得慢了下来。 行至十来里路时,两人到了南纱镇,此时天已经大亮,集市上各种铺面都已经开门迎客,特别是路边的小摊贩,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 沈风致依旧拉着烈云归的衣角,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热闹的集市,在青阳城一般都是铺面据多,就是有小摊贩,那也不敢在帝都下公然喧哗。 因此她觉得尤为新鲜,时不时拉着烈云归的衣角,往路边的小摊上凑上去看几眼,很是稀奇,不觉间脸上的愁容也都散了些。 路上人来人往,偶尔也有旁人看着他俩指指点点道:“这女子真是好看。” “诶,这男子的身高气质也很是出众呢,应该长得也很英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带了个这么难看的面具。“ “嗯,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真真是,看着背影都赏心悦目。” “嗯......” “姐姐,别看了。我们快去那边李大娘子家的铺面看看吧,听说今天有新进的衣裳和布料。” 一个穿着鹅黄色风衣的娇俏的小女儿拉着另一个颈项上带着梅花缨络的女子,从沈风致他们斜对面的叉路口转过来,急急的往前去了。 梅花缨络的女子急行间,还回头往烈云归的方向望了一眼,又立即收了眉眼,向烈云归微微点了点头。 沈风致咧开唇角,这样的情景她再熟悉不过,她每次和风凌出去,她们就是这样看风凌的,她早已经见惯不怪了。 她拉着烈云归继续往前走了去,旁边有小贩拉着生意,“小姐,这樱花簪子很适合你,要不要试试看......” 沈风致只看了眼,笑着摇了摇头,一路不再东张西望,往岔山的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