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私奔 初冬之夜,寒风凛冽,零星的雪花,漫天飞舞。一轮清瘦的弯月,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像新娘羞涩着的脸颊,时隐时现地飘渺在浩瀚无垠的夜色里。 楼顶之上,一个衣着单薄的男孩,披着一身银装,迈着僵硬的步子,不停地徘徊在狭长的空间里。此时,沉寂的冰城一片安宁,大街小巷连个人影都没有,唯独马路两旁的路灯,在风雪中散发着昏黄的光芒。 雪越来越大,风越来越急。男孩终于停下脚步,伸出一只冻僵了的右手,放在嘴巴边,不停地哈着气。一霎那,几缕白色的雾气,从他的指缝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挤扁了的烟盒,迫不及待地低下头,用嘴刁出盒里的最后一根香烟,随手把空盒抛向了空中,瞧着它在风中飘荡坠落的样子,他的喉咙里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阵诡异的哑笑。稍许,他随意地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猫着腰遮挡住无孔不入的北风,用劲地打着了火。 瞬间,橘红色的火苗映红了那张清秀的脸庞。他看起来,十八九岁,眼窝深陷,面容憔悴,高高的鼻梁下,爬满了毛茸茸的胡须。 一阵北风袭来,他的左袖管猛然飘起好高,空空荡荡像似晾衣架上的衣服一样,呼啦啦的在空中飞舞。他并不理会,自顾埋头吸着烟,指间那一明一暗的烟头,却在慢慢地点燃了他的思绪。 一会儿功夫,灰飞烟灭。男孩扔掉了烟蒂,伸手掏出冰凉的手机,犹豫不定地按下了开机键。这些天的遭遇,让他好想家,好想听听妈妈的大嗓门,好想向年迈的奶奶道一声安…… 可现在他却不能,不光是因为离家出走时,偷偷拿走家里的钱,还因为弄丢了一起私奔的恋人红樱。自己无法面对红樱的爸妈,无法面对现实中那些丑陋的习俗。男孩迟疑了片刻,重新把手机塞进裤兜,眺望着远方,仿佛是在用力拽回刚刚被大风刮跑了的往事,一点一点再次把它收拢进自己混沌的脑海。 “红樱,你在哪里呀?都...都是我不好,硬把你从家里带出来,结果一出汽车站就把你弄丢了。红樱,你可知道我现在有多担心?找不到你,我怎么向你爸妈交代?万一你出了事,我一个人苟且偷生的活着有啥意思,倒不如我先走一步,来世我们再见吧……”男孩站在楼角边,神情绝望地瞧着城市的上空,喃喃自语。 此时,白茫茫的城市灌满了风,覆盖满了雪。远看他像似一个雪人,伫立在风雪之中,摇摇欲坠。 男孩不屑一顾地迈上防护墙上,正准备跳楼殉情时,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转身跳下了防护墙,未曾想脚下一滑,身子重重摔在雪地上。他缓了缓神,索性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喂!你是林飞吗?我是站前派出所,你的女朋友红樱在这里等你,请速来把她接走……听清楚了没有?”手机的听筒里,随即传出一个男子洪亮的声音。 “什么?红...红樱在你那里?我这就过去。”男孩惊喜地从雪地爬起来,急匆匆地消失在白茫茫的夜色里。 独臂男孩叫林飞,因小时候生性顽皮好动,在一次意外中失去了左臂。初中毕业后,他一直在家帮着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因为伤残,人都十八岁了,连一个上门提亲的媒人都没有。后来,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一个叫红樱的女孩,悄然地走进了他的生活。 红樱是他的邻居,人长得白皙标致,却是个先天性的聋哑人。虽然,她没上过一天的学堂,但生来聪明伶俐,心灵手巧,洗衣做饭,缝缝补补,样样拿得起放得下,总是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天下午,林飞刚走出家门,就遇到红樱慌慌张张地从院子里跑出来,连比划带拉扯,把林飞拽进了她的家里。正当林飞疑惑之际,他顺着红樱的手指,看到一条硕大的青蛇正盘在房梁上一动不动。 林飞见状,小脸先是一惊,随后变得沉着起来。他迅速从院子里找来一块长木棍,慢慢地把蛇从房梁上挑了下来。 青蛇坠落到地上,恼羞成怒,高高地举起头,咝咝地吐着红色的信子,猛地向他俩扑来,红樱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躲在林飞的身后,喉咙里发出了一阵惊恐地呼叫。 胆大心细的林飞,一边用棍子驱赶青蛇,一边大声地恐吓着它。青蛇见势不妙,立刻俯下身子,迅速向院子里逃去。此刻,心跳加速的林飞并没有去追赶,而是陶醉于红樱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少女特有的气息中。 俗话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林飞不自觉地松开了手中的木棍,慢慢转过身子,瞧着红樱那张惊魂未定的脸颊,这才发现她早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他激动的心情涨红了脸庞,顺势把红樱搂进了怀里。 红樱见赶走了青蛇,正要比划着感谢林飞,却被林飞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楞柯柯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林飞与红樱是前后房的邻居,平时俩人自然接触不少,其实情窦初开的红樱心里早就喜欢上林飞,只是没有适当的机会捅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此时此刻,她滚烫的身子,像似一根柔软的面条一样,呼吸变得无比急促,无力地挣扎了一下,便闭上了眼睛,任由林飞狂吻着她的额头、脸颊、嘴唇…… 情迷意乱的林飞紧拥着红樱,缓缓地移到了里屋的炕边。瞬间,两个激情四射的年轻人,急不可耐偷吃了伊甸园的禁果,做出人生当中,最难忘也是最销魂的一件事。 “红樱,你这个死妮子,干嘛去了?也不知关上门。”时间在悄无声息中流逝,红樱的妈妈下地干活回来,见里里外外的房门四敞大开,她明知道红樱耳聋听不到声音,但还是忍不住大声地呵斥道。 红樱妈,名字叫刘翠芳,半老徐娘,性格开朗,天生一副大嗓门儿。 此刻,睡梦中的林飞好像听到了红樱妈妈的吆喝声,急忙睁开惺忪的眼睛,这才发现天色早已暗淡下来。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他一把推醒怀中的红樱,冲着她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慌里慌张地穿起了衣服。 “啊,林飞?你……你这个王八羔子,敢欺负我家红樱,看我怎么收拾你!”刘翠芳进屋后,听见里间一阵忙乱的窸窸窣窣声,好奇地走进里屋一看,顿时目瞪口呆。她愤怒地抄起墙角边一根擀面杖,冲着林飞大声地臭骂道。 “婶子,你……你误会了,我是真心喜欢你家红樱,不信你问问,她……也喜欢我。”此时,林飞已穿好裤子,赤裸着上身,面色苍白地跪在炕上乞求道。 “咋的了?吵吵什么呀?”红樱的爸爸在院子里洗完脸,听见老婆的叫骂声,手里拎着毛巾快步闯了进来。 “守信,他……他欺负了咱家红樱!”气急败坏的刘翠芳抖动着擀面杖,指着林飞的鼻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叔叔,我和红樱是真心相爱,不信……你问问她。”林飞胆怯地低着头,边说边扭脸看了一眼旁边的红樱。 红樱爸,名字叫红守信,身材魁梧,浓眉大眼黑脸膛,一看就知道他是庄稼地里的一把好手。 此时,红樱早已穿好了衣服,她虽然不知大家在说些什么?但心里却知道一定与刚才发生的事情有关,她羞涩地低着头,捋了捋凌乱的秀发,也跪在林飞的旁边听候发落。 见多识广的红守信看到这种场面,心中便猜出了大概,强压怒火沉下脸一本正经地说道:“林飞,你可是个男子汉,如果真心喜欢俺家红樱,可以让你爸妈上门提亲,咱可不能干这种偷鸡摸狗的缺德事。” “好的叔,我是真心喜欢红樱,现在就回家和父母提这档子事。”林飞慢慢地抬起头,真诚地望着红樱的爸妈,怯生生地回答道。 “好吧,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穿好衣服,赶紧回去吧!”红守信说完,扭过头拉起老婆的手,悻悻地走出了里屋。 “林飞!小兔崽子,你听好了,明天让你父母把五万块彩礼钱送过来,否则我到派出所告你强奸!”脸色铁青的刘翠芳,边走边回头不依不饶地冲着里屋威胁道。 红樱爸妈走后,林飞的心情立马由惊转喜。他深知自己是一名残障人,能娶到心灵手巧的红樱做婆姨,也是自己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林飞激动不已,还没等红樱反应过来,一把把她揽在了怀里。 虽然爱情来的太突然,但似乎又在意料之中。林飞与红樱两个身存缺陷的年轻人,相亲相爱倒也般配。 日落西山,残阳如血。林飞喜形于色地走出红樱的家门,踏着门前的落叶,快步跑回了家。 林飞家境贫寒,爷爷刚刚去世不久,奶奶腿脚不利索,常年卧床不起。爸爸林枫患有严重的腰间盘突出,干不了重活,家里的一切事物,全靠性格开朗的妈妈郑月娥撑着。 “飞飞,下午你去哪了?一直也没见到你的人影。”郑月娥站在饭桌前,埋头摆放着碗筷,听到背后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后,直截了当地问道。 “妈,我……我有事和你商量。你觉得隔壁红樱人咋样?”林飞凑到她的耳边,悄悄地说道。 “呵呵,傻孩子,红樱丫头不错,只可惜是个聋哑人。咋了?你……你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郑月娥猛地转过身子,两眼紧盯着林飞,一脸惊诧地问道。 “嗯,非常喜欢。她爸妈都同意了,让我回家告诉你,给他们家送去五万块彩礼钱,这事就算成了。”林飞低着头,红着脸颊兴奋地说。 “什么?五万块钱?他们这是卖闺女呐!咱家凑吧凑吧顶多有一万块。一会儿我过去跟她爸妈好好唠唠。”郑月娥听罢,甚是吃惊,边说边把手里的碗筷重重地砸在饭桌上。 “唉,飞飞娘,还是别去找人家了,现在的社会就是这个风俗。村东头,杨老三家儿子年初结婚,前前后后花了十万块。按理说这门亲事是挺好,但……谁让咱家穷呢。”老实巴交的林枫,坐在灶台前,手里拿着旱烟袋,愁容满面地说。 “咳咳……飞飞呀,红樱这孩子不错,我见过。你要是喜欢她,奶奶支持你。我结婚的时候,娘亲送我一副压箱底的玉镯子,让你妈拿去换俩钱送过去……”满脸皱褶的奶奶,坐在土炕上,听到大孙子要找媳妇儿,笑眯眯地望着林飞说道。 “嗯,谢谢奶奶,我那能用你的宝贝。先不谈这件事了,等将来我自己挣足钱,再娶媳妇。”林飞实在听不下家人的絮叨,赌气地拿起一个馒头,狠狠地咬上一口,边嚼边粗声粗气地说道。 全家人看到林飞失望至极的样子,谁也没有吱声,但各自内心都被巨额的彩礼钱,堵得满满当当。 晚饭后,心事重重的林飞,早早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一头扎到土炕上,扯起被子蒙在头上,呜呜地抽泣起来。 家里没有钱,明天给不了红樱妈妈,她会不会真的去派出所报案?如果是真的,自己岂不是大祸临头?那该怎么办才好呢?红樱现在是不是也在想念着自己?此时此刻,诚惶诚恐的林飞满脑子都是未知的答案,黑暗中他焦躁不安地计划着明天的对策。 次日清晨,火红的太阳刚刚升起,经过精心打扮了的林飞,没顾得上吃早饭,就来到红樱家门前,忐忑不安地敲响了门。 “啪,啪啪……” “来了,来了。谁一大早就来敲门?”郑月娥手里拿着半拉馒头,边吃边尖声尖气地说道。 打开院门后,只见林飞神采奕奕地站在门外。头发梳得溜光水滑,衣衫整齐,脚上的皮鞋乌黑锃亮。 “哦,是林飞呀?打扮这么精神干嘛?钱拿来没?”郑月娥一看到林飞两手空空,一股怒火直冲脑门,立马沉下脸,厉声地说道。 “婶子,您别着急。钱还差一点,我妈说晚上凑齐后,一起再给您送过来。这不我怕您着急,特意过来告诉您一声,省的您担心不是?”林飞把昨晚编好的瞎话,一字不漏地对她背诵了一遍。 “嗯,这还差不多。快回去吧,吃完饭我还要下地干活呢! “婶子,我想见一下红樱……”就在两扇门即将合拢之际,林飞突然看到红樱站在房檐底下,正深情地注视着自己。 “咣当!” 门虽然被红樱妈狠狠地关上了,但那两颗牵挂着的心,却因此而贴得更加紧密。 万般无奈的林飞机械地转过身,郁闷地来在门前的老槐树下,迎着飘零的落叶,心中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混个人模狗样,出人头地,推翻这个早已腐化了的旧习俗。 “飞飞,飞飞吃饭了!” 林飞听到妈妈的呼唤声,他没有回应。而是仰脸望着头顶上纵横交错的树冠,长长地叹叹了一口气,这才郁郁寡欢地朝着自己家走去。 “飞飞,好孩子,赶快坐下来吃饭。”林飞前脚刚踏进屋,就看到奶奶右手拿着筷子,左手举着一块菜团子,探着头,亲昵地对他说。 “奶奶,我肚子不舒服,一会再吃。”林飞不愿让家人看穿自己的心思,连忙转过身子,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 进屋后,林飞并没有躺到土炕上休息,而是迅速把身份证和手机放进口袋。悄悄站在房门口,竖着耳朵偷听着父母之间的谈话。没过多久,父母外出干活的脚步声逐渐离开了院子。 林飞这才如释重负地走出房间,蹑手蹑脚来到妈妈的屋子,拉开大衣橱里的抽屉,伸手从里面拿出一摞钱,略微迟疑了一下,又放回去一半,而后把手中的钱,匆忙塞进了口袋,重新关好衣柜门,恋恋不舍地来到奶奶的土炕前。 此时,耄耋之年的奶奶,正张着嘴巴,依靠在墙角的被子上,呼呼地打着鼾声。林飞瞧着她安详的面容,欲言又止,五味杂陈。他顺手从炕沿拿起爸爸的一件旧棉袄,悄悄盖在了她的身上。而后,生死离别般地朝奶奶深鞠一躬,满怀激动地走出屋,这才发现太阳已升得老高,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朵。 林飞一想到红樱,心情灿烂的像个顽童,把一切烦恼都抛到了脑后。他刚出家门口,就看到红樱身穿着一件橘红色的外套,正站在大槐树下,静静地凝望着相向而来的自己。 “傻红樱,你……你站在这多久了?”林飞跑向前,竟然忘记红樱是个聋子,抬手心疼地抚摸着她冰凉的脸颊,喃喃地问道。 矜持的红樱,似乎听见了他的话,明亮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 “好红樱,不要难过,我要带你走,离开这个阻碍我们相爱的地方,你愿意吗?”林飞激动的在她眼前边说边用手比划着。 红樱终于看懂了他的意思,咬着下嘴唇不断地点着头。林飞做贼似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脑海再次闪过私奔计划,局促不安地拽住红樱的手,朝着村口的汽车站点跑去。 第二章 返乡 通往县城的汽车,每隔两小时一趟,但顺道的过路车却一会儿一辆。林飞牵着红樱的手,在离候车点很远的地方停下脚步,他紧张地四下张望,生怕让村子里的人看到,坏了自己的好事。其实,更让他焦虑的是自己也不知该去往哪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逃离这个束缚自己追求幸福的村庄。 远处,一辆崭新的大轿车,迎面急驰而来。林飞顾不了多想,一下子冲到马路中央,举起独臂对着它不停地挥舞。 “吱……嘎!”在一阵刺耳的急刹车声中车停了下来,售票员拉开车窗玻璃,恶狠狠地喊道:“喂,臭小子你不要命了!” 林飞也不答话,待对方打开车门,拽着红樱匆忙地登上车。就在车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这时,车厢里的乘客纷纷对刚才的急刹车表示不满,怨声载道。 林飞尴尬地边向大家边道歉,边紧跟在售票员身后,来到车尾的最后一排坐下。 红樱从小到大从没离开过村子,处处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这次偷着跑出来,一下子看见这么多的陌生人,感觉眼睛都不够用,一会瞧瞧这,一会瞧瞧那,兴奋得像似一只刚刚飞出牢笼的小鸟。 林飞虽没出过远门,但以前却跟妈妈去过几趟县城,也算是有些见识,因此他脸颊上表露出来的不是慌张,而是胜利者发自内心的沾沾自喜。早就听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这次带红樱出来,就是想和村里的其他年轻人一样,怀揣着梦想到省城去闯荡闯荡。 “喂,你俩到哪里下车?”售票员手扶着座椅,不耐烦地问道。 “去……去哈尔滨。”林飞迟疑了一下说。 “每人50,一共100元。”售票员说完,顺手撕下两张50元的车票递给了他。 林飞接过车票,看也没看就递给了红樱保管,自己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抽出其中一张递了过去。 售票员走后,车厢恢复了平静。林飞把钱收好后,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部旧手机,迅速按下了关机键。 随着汽车的一路颠簸,兴奋着红樱突然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她痛苦地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斜靠在林飞的怀里。林飞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知道她在晕车,便示意红樱闭上眼睛,不停地帮她揉搓着小腹,目光充满了柔情与爱惜。过了一会儿,脸色苍白的红樱渐渐安静下来,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傍晚时分,大轿车缓缓地驶进了省城汽车站。此时,华灯初上,人流如潮,到处充满了城市里的喧嚣。林飞叫醒红樱,茫然的随着人群下了车,缓缓走出了车站。 “红樱,我想去趟厕所方便一下,你待在这里千万不要动,一会我过来找你。”林飞边说边在她的眼前比划着。 无助的红樱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地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望着林飞的背影,瞬间消失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当林飞走出厕所后,望着满大街闪烁着的霓虹灯,顿时迷失了方向。他心急如焚,一会奔这边找找,一会去那边看看,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唯独不见红樱的影子。 红樱你在哪里呀?会不会让坏人拐走了?难道她去厕所找我了…… 两个小时后,人流高峰逐渐消退。昏黄的路灯下,林飞失魂落魄地瘫坐在马路牙子上,泣不成声。一阵寒风袭来,疲惫不堪的身子像似一团棉花,竟然被吹倒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林飞不想起来,索性蜷缩着身子,恍恍惚惚中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好心的路人叫醒,这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继续在车站附近寻找着红樱。此时,林飞浑身发烫,不停地打着喷嚏,想必是刚才睡在地上着凉了。 车站前,冷冷清清。一个馄饨摊,正冒着丝丝热气,几个出租车司机围坐在那里闲聊。林飞闻到随风飘来的饭香味,这才想起自己一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他步履艰难地走到摊前,要了两碗滚烫的馄饨,坐在板凳上,抽泣着吃了起来。 吃完馄饨,林飞顿感身子热乎起来,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红樱。自己吃饭了,红樱兜里一分钱都没有,一定在饿着肚子……他想着想着,眼泪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小兄弟,你…没事吧?我们要收工了。”馄饨摊老板瞧见独臂男孩反应异常,便走到跟前,关心地问道。 林飞闻听抬手抹干眼泪,心里知道老板这是在催着结账,一掏口袋,突然发现里面的钱全都不见了。他惊恐地睁大眼睛,仔细回忆了一番,断定是自己在马路牙子上睡觉时,被那个叫醒自己的“好心人”偷走了。 林飞哭丧着脸,把丢钱的经过向老板简单诉说了一遍。 老板听后,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刚要做出回应,一脸委屈的林飞,一把摸到另外裤兜里的手机,毫不犹豫地掏出来递了过去,沮丧地说道:“老板,我的钱真的被偷走了,如果你不信,就把手机给你顶账吧!” 老板听罢,瞟了一眼那只空荡荡的衣袖,摇了摇头微笑说:“小兄弟,出门在外不容易,我信你。手机我不会要,两碗馄饨也没几个钱?多保重吧!” 林飞听了老板暖人心的话,眼泪汪汪的连声向他道了谢。 离开馄饨摊,林飞又在车站附近转悠了半天,也没发现红樱的影子,这才失望至极地走进汽车站候车室。此时,浑身酸痛的林飞已开始发烧,他踉踉跄跄躺在长排椅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夜里,林飞梦到了红樱,她披头散发,边哭边向他比划着走失的经过…… 次日清晨,林飞被一阵刺耳的广播声惊醒,他慢慢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候车室里站满了人。 林飞侧翻了一下身子,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可他情不自禁又想起了红樱,红樱会不会在车站外面等我?红樱又聋又哑会不会遭人欺负?红樱一直饿着肚子……想到这里,林飞艰难地站起身,快步向门外走去。 出了候车室,站前的街道依旧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林飞沿着马路边,在茫茫人海中仔细寻找着红樱。 时间过得很快,一整天负罪感的林飞,走遍了车站附近的大街小巷。傍晚,天空飘起零星雪花,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又回到了车站候车室。 林飞躺在硬邦邦的排椅上,肚子饿的前腔贴后腔,满脑子全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瞬间,悲观的情绪,很快把他尚未成熟的心智淹没了。 江湖险恶,人心莫测。屡屡受挫的林飞,像似一只受伤的孤雁,突然明生出厌世的念头。念头一旦出现,它会紧紧围绕着你转圈,让任何的解释都显得那么的合情合理。 林飞绝望地站起身,麻木地走出了候车室,拐过两道弯,悄然来到灯火辉煌的站前宾馆。 此时,进出宾馆的人很多,没有人注意到林飞脸颊上显现出的绝望情绪。他木讷地随人群上了通往顶层的电梯。之后,才有了故事开头那揪心的一幕。 林飞意外地接到派出所电话后,飞快地下了楼。出了站前宾馆,斜对过就是站前派出所。 红樱,红樱,我来了!”林飞急匆匆地推开派出所大厅的玻璃门,一眼就看到坐在警察身边的红樱,他激动万分地呼喊道。 红樱脸色苍白,目光呆滞,正与警察打着手语交流。当警察抬手指向林飞时,她这才扭过脸颊,看到了自己信赖的林飞。 “呜呜……”红樱脸颊上的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一样,噗噗噗地滑落下来。林飞冲向前紧紧地把她揽在怀里,如鲠在喉地呜着。 许久,在警察地提醒下,他俩这才相拥而坐在沙发上。林飞仔细聆听着警察介绍红樱的遭遇。 原来,林飞走后不久,红樱突然看到一个酷似林飞的男子,在人流中向前走去。她便追了过去,当发现认错人时,已拐过了两道弯。她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去的路,只好跟着人群漫无目的地游走。 直到深夜,她被一个好心的阿姨所收留,安排了她食宿。第二天红樱醒来时已是中午,阿姨看到她提供的车票后,吃过午饭才把红樱送到站前派出所。 派出所的民警,找来会哑语的同事,和红樱交流后,得知他们离家出走的事,便根据车票上的起止地点,锁定了村庄,找到了红樱的父母,打听到林飞的手机号。 林飞听罢,感动之余,也把自己的经历详细地做了介绍。民警同志随即向上级请示,不仅安排了他俩的食宿,还提供了俩人返程的车票钱。 次日清晨,林飞和红樱,又登上了那趟过路车。林飞透过车窗玻璃,望着今年的第一场雪,心中充满了温暖与希望。这次回家,红樱的妈妈,会不会还要五万块的彩礼钱?那些墨守成规的旧世俗,不知打散了多少对情投意合的鸳鸯鸟…… 汽车刚到村口,红樱透过车窗玻璃,一眼就看到自己的父母正站在站牌前,焦躁不安地望着即将进站的大巴车。她兴奋地摇晃着林飞的手臂,嘴里不停地叽里咕噜嘟囔着。 林飞轻轻吻了一下红樱的额头,心乱如麻。自己曾答应红樱妈晚上送彩礼钱,却趁他们下地干活功夫,拐跑了红樱。他们会不会就此不让红樱和自己好了?给不了彩礼钱,会不会真的让警察来抓自己? “二位,你们到站了,快下车吧!”汽车还没停稳,售票员就大声地催促道。红樱急匆匆地把林飞拽下车,立刻扑进了妈妈的怀里。 “林飞,你这个王八羔子,过来!”刘翠芳一手揽着红樱,一手指着林飞,怒气冲冲地骂道。 此时,等候坐车的老少爷们见有人吵架,立刻围拢过来。脸色铁青的红樱爸,双手掐腰,摆出了一副大打出手的样子。 林飞忐忑不安地走到她跟前,拉过红樱,一起跪倒在地,鼓起勇气昂起头说道:“婶子,我错了,不该带红樱离家出走,让你们跟着担心了。可是家里……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只要您让红樱继续和我好,我这就外出打工,等挣够彩礼钱,光明正大地把她娶回家。” “噗嗤!”刘翠芳看到他一副憨憨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扭脸暼了一眼旁边的红守信,厉声地说道:“林飞,通过这次私奔,我也看出你是真心爱红樱。其实,不是非要讲究这个风俗,只要你俩真心相爱,婶子我也就认了,快起来吧!看,都快把大伙笑死了。” “哈哈哈……”围观人群再次爆发出一阵恣意的笑声。 林飞闻听,依然跪在那里,半信半疑地望着红樱爸。 “起来吧,这种小事你婶子做的了主!”红守信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乐呵呵地走向前,边说边搀扶起了他俩。 林飞听罢,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激动地把红樱揽在了怀里。随后,一家人在大伙的嬉笑声中幸福地朝着村里走去。 第三章 定亲 青山屯一共三百多户人家,在当地也算是较大的行政村。昨晚的一场大雪,早已把炊烟袅袅的村庄,装扮成了一幅栩栩如生的油画。 此时,正值下午三点,大街上冷冷清清。地上的积雪还没有化,红樱父母走在前面,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传得很远。脸颊绯红的红樱紧挽着林飞的那只独臂,瞅着自己熟悉的一草一木,禁不住地咧嘴傻笑。林飞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想想自己的家境本来就不富裕,为了这次私奔偷偷拿了家里不少钱,一会儿怎么面对家人? “哎哟,大妹子你家红樱回来了!林枫的儿子真不是个东西,回去一定让他娘好好管教管教。”强强妈拎着一桶脏水,从院子里走出来,边说边朝着门旁的粪堆泼了上去。 “她婶子,年轻人嘛!做事易冲动,这不算啥。对了,当年你娘家不同意这门婚事,你不也是自己跑来了吗?”刘翠芳闻听怔了怔神,快人快语地挖苦道。 “呵呵……那是,那是。红樱还没过门,你这就护上犊子了!”强强妈听罢,尴尬地笑着说。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林飞带红樱的私奔的事,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早已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刚才她们的对话,远处的林飞听得一清二楚,自知理亏,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转过一道弯,就看到了林飞的家。他的妈妈正站在门口向这边眺望。当她看到红樱娘身后的林飞时,欣喜地大声喊道:“翠芳妹子,你们可回来了,饭菜都准备好了,快进屋,快进屋!” “饭就不吃了,你还是好好管管自己的儿子吧!小小年纪不学好……”刘翠芳走到跟前,阴沉着脸悻悻地说道。 “翠芳妹子,守信兄弟,你们别急,我这就揍他一顿,替您出出气!”郑月娥见红樱父母面沉似水,随即捡起门旁的一块树棍,气呼呼地说道。 刘翠芳根本没有理会,一把拽住身旁红守信,扭过身,静静地瞧着她怎么当面教子。 郑月娥见红樱娘直勾勾盯着自己,心里暗暗叫苦。林飞是他的心头肉,从小到大没舍得动过他一个指头,现在情景真的让她骑虎难下。 她望着面容憔悴的儿子,再瞅瞅手里的树棍,心一横随口骂道:“好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还敢带红樱妹妹离家出走。气死我了,你……你过来,看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飞听罢,愧疚地挣脱开红樱的手,低着头默默地走到妈妈跟前,悄然地跪在雪地上,一言不发。 郑月娥见状,气的浑身哆嗦,本想让他跑开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哪知林飞竟然主动跪在自己眼前。此刻,胸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她颤抖地举起树棍,“啪啪啪”地向林飞的后背抽去。 其实,天下的孩子都是娘的心头***子每落下一次,仿佛打在自己身上一样的疼。倔强的林飞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跪在那里,默默地承受着应有的惩罚。 “呜呜……”一旁的红樱见状,立刻扑在林飞的身上,眼泪噼里啪啦地滚落下来。 “红樱,你是个好孩子,快闪到一边去,让我替你爸妈好好出出气。”郑月娥铁青着脸,气喘吁吁地说道。 其实,她的话是说给红樱娘听的,希望此刻她能过来劝说一下。刚才红樱拼命护住了林飞,令她十分感动,打心眼里喜欢上了红樱。 “月娥嫂子,我看到此为止吧!林飞能主动跪在地上认罚,也算得上悔过自新,不要再打了。别……别吓着俺家的红樱。”一旁的红守信,见女儿哭了,搓着手心疼地说道。 “好吧!飞飞你听好了,要不是你守信叔讲情,今天我……我非打断你腿不可。还不起来谢谢你守信叔。”郑月娥扔掉手中的棍子,指着他的脑袋,怒不可歇地训斥道。 红樱抹去脸颊上的泪水,呜咽着搀扶起了林飞,心疼地抚摸着他的后背。 “谢谢守信叔给我讲情,我知道错了。您放心,我会对红樱好一辈子的!”林飞转过身,冲着红樱爸妈深鞠了一躬,真诚地说道。 “好了,好了!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大家赶快进屋吃饭吧。”忽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出来。 “郭晨叔,您怎么在这?”刘翠芳扭头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胖乎乎的男人,迷惑不解地问道。 郭晨,五十多岁,肥头大耳,满面红光,是村里的党支部书记。 “翠芳妹子,有话咱进屋说。郭支书是我请来的媒人……”怒气已消的郑月娥,附在她的耳边神秘地说道。 “这……事已至此,也是该有个说法了。”刘翠芳听罢,皱了皱眉头,低声地回答道。 大家进屋后,一股香喷喷的鸡汤味扑鼻而来。按酒桌规矩大家依次而坐,郑月娥打开一瓶二锅头,笑容满面地给大家倒满了酒。 “飞飞呀,快带红樱过来让奶奶瞅瞅,你们两个小冤家,可把我吓死了。”奶奶坐在饭桌中间,看见两个孩子进屋后,老泪纵横,心情激动地说道。 “奶奶,您别哭了,我们没事的。”林飞牵着红樱的手,快步来到她的跟前,轻声地安慰道。 “臭小子,还没事?警察的电话都打到家里来了,下不为例啊!”这时,林飞爸端着一盆热气腾腾子小鸡炖蘑菇,从灶台走过来,无比担忧地说道。 林飞闻听抿了抿嘴唇,嗅了嗅空气中的飘香,拉着红樱刚要坐下。忽然,奶奶从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到饭桌上,颤颤抖抖地打开外面一层层旧花布,一对晶莹剔透的玉镯子,随即呈现在大家的眼前。 她微笑着拉过红樱的手,喃喃地说道:“红樱,奶奶没啥值钱玩意儿送你,这是我出嫁时,娘亲送的嫁妆。我一直没舍得戴,现在就把它送给你了。” “娘,这是您的一份念想,还是留着吧,我会给红樱准备礼物的。”一旁的郑月娥闻听,连忙说道。 “唉,人老了,啥也用不着。给我孙媳妇戴比我自己戴还高兴呢。”满脸皱褶的奶奶,说话时神采飞扬,仿佛又回到了久远的过去。 “哈哈哈……”屋子里顿时响起一阵朗朗的笑声。 坐在林飞奶奶身旁的郭晨书记,见时机成熟,随即清了清嗓子说道:“静一静,我说两句。今天看到你们两家人和和睦睦的在一起,非常高兴。我受飞飞妈之托,愿意从中为媒,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俩孩子的定亲日子。 喝酒之前,我要说三件事:第一件是为两个孩子能安全回家,表示祝贺!第二件要批评林飞娘,儿子娶媳妇当妈的就要把彩礼钱准备好,不能张口闭口没钱,弄得孩子心理压力大,这才离家出走。补充一句,需要钱我那有,不怕你借。第三件是说给红樱爹娘听的。两个年轻人能走到一起,多不容易,我们要积极配合与支持,相信孩子的幸福是多少彩礼钱也换不来的。 当下,新社会新气象,彩礼钱可要可不要。至于要多少,视对方家庭实际情况而定,不能狮子大开口,满天要价;更不能拿报案吓唬孩子,把人逼上梁山,走向绝路。刚才老嫂子能把自己珍藏一辈子的手镯送给红樱,先不说它能值多少钱?老人的这份心意是花钱能买来的吗?” 此时,屋内鸦雀无声,大家都在低着头,各自回味着郭书记的讲话。红樱娘如坐针毡,脸颊红一阵,白一阵。 “郭书记批评的对,我虚心接受。翠芳妹子,都怪我不好,让红樱跟着林飞受了委屈。关于彩礼钱一分也不会少,来年我多饲养几头猪,争取明年底给你凑齐。”郑月娥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望着红樱娘,信誓旦旦地说道。 “呵呵,既然大家都把话说开了,什么习俗不习俗,只要红樱能幸福,你……给多少我都没意见。”刘翠芳红着脸颊,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玉手镯,口是心非地说。 “爸爸妈妈叔叔婶子,都是我的错,让你们跟着担心。我想好了,彩礼钱我自己挣,打算明后天就外出打工。这次……是我自己去。”林飞突然站起身,望着大家诚恳地说道。 “飞飞有骨气,这才是我的好孙子,男子汉就应该到社会上闯荡闯荡。来,快把镯子给红樱带上,让奶奶看看。”奶奶听罢,指着桌子上的手镯,亲切地说道。 “嗯,我也同意飞飞的决定,孩子在父母眼前永远长不大。”林飞爸爸掐灭了烟头,不紧不慢地随声附和。 林飞闻听惬意地笑了笑,伸手拿过镯子,小心翼翼地把它套在红樱的手腕上。红樱幸福地杨起胳膊,美滋滋地向大家展示着玉镯。 “镯子成色不错。红樱,你好有福气啊!”见多识广的郭书记,揉了揉眼睛,盯着玉镯,赞不绝口。 “嗨!都别看了,咱们为两个追求自由的年轻人,安全回家干一杯!”精明的刘翠芳,曾在电视上见过玉镯,知道很值钱,怕飞飞妈反悔,连忙找个话题岔开了镯子的事。 “干,今天是飞飞与红樱定亲的日子,一醉方休!”郭书记边说边端起酒杯,与大家相互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不会饮酒的红樱,瞧着大家一脸喜气洋洋的样子,脸颊上顿时泛起了一圈圈红晕。 人一喝酒,自然就打开了话匣子。此时,两家人互相敬酒,说说笑笑,气氛热烈。年老体衰的奶奶,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在林枫的搀扶下,回到自己的土炕上休息。林飞心急火燎地拉着红樱溜进自己的屋,关上房门,迫切享受着快乐的二人世界。 晚上八点,这场喜宴才尽兴散席。大家送走了醉醺醺的郭书记,这才发现林飞与红樱已站在门口,两家人一阵寒暄后,各自欢喜地回了家。 第四章 抉择 山村的冬夜漫长而沉寂。皎洁的月光下,林飞站在院子里,仰望着清澈如洗的天空,心乱如麻。自己虽然已和红樱定了亲,但五万块彩礼钱还是要给,仅凭家里的几亩地,一年收入不了几个钱,即使多饲养几头猪也是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刚才在外打工的发小林小强回了信息,称已与队长说好,可以来保安公司上班,只不过工资是正常队员的一半。 “飞飞,快进屋,妈妈有话问你。”郑月娥见儿子闷闷不乐地站在院子里发呆,心里隐隐作痛,深为饭前自己打了他一顿而后悔不已。 林飞听到妈妈的喊声,轻叹了一口气,收起思绪,忧心忡忡地朝着屋里走去。 屋内,寡言少语的林枫正坐在马扎上抽烟,郑月娥则站在门旁,待林飞进屋后,她随手带上了房门。 ”飞飞,妈妈今天不该打你,但红樱的爸妈都在眼前看着,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希望你能理解当时妈的心情。”郑月娥低着头,边说边抹去眼角流下来的泪水。 “妈,没事的,本来就是我的错,还偷拿了家里的钱,该受惩罚。”林飞咬了一下嘴唇,轻描淡写地安慰道。 “那就好,你能这么想说明真得长大了。坐了一天的车,还是早些睡吧。”郑月娥拿起桌子上的暖瓶,边说边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了他。 “爸妈,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去北京打工,小强在那边已给我找好了工作。”林飞接过杯子,瞥了一眼埋头抽烟的爸爸,低声地说道。 “明天?也好。你奶奶说的对,男子汉就要到社会上闯荡闯荡,大不了空手而归,没啥了不起。”老实巴交的林枫听罢,沉默了片刻,缓缓地抬起头语重心长地鼓励道。 “他爹,你瞎说什么呀?孩子刚刚回来,让他休息几天再去也不迟嘛!”郑月娥见老公支持,颇为生气,连忙反驳道。 “爸妈,你们都别争执了,我去意已决,明早就走。您……能否给我300块路费钱。”林飞放下手中的水杯,望着妈妈那张着急的脸颊,语气坚定地说道。 屋内随即陷于了沉默。郑月娥背过身子,抬手不停地抹着眼泪,林枫嘴角的烟头,发出一阵阵橘红色的亮光。头顶上方昏黄的灯光,被缭绕的烟雾所笼罩,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咳咳……”突然,里屋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林枫立刻掐灭烟头,匆忙地站起身,端起桌子上的热水杯,快步走进了里屋。 “枫儿,你们刚才的说话娘都已听到。飞飞的决定是对的,时间拖长了,儿女之情势必会消磨他的意志,到那时什么事都干不成。还是趁热打铁的好,就让他去吧!”此时,被窝中的老人已坐了起来,冲着刚刚进屋的林枫,漫不经心地说道。 “娘,您就别跟着操心了,先喝口热水压压咳嗽。待会我和月娥商量一下再说。”林枫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月光,边说边把水杯递到了老人的手里。 堂屋的郑月娥听完里屋的说话,内心豁然敞亮起来,转身走进里间,望着老人模糊的脸颊,郑重地说道:“娘,您真是个明白人。别看年纪大了,脑子一点也不糊涂,比我强。明早让飞飞去就是了,您快睡觉吧!” 老人听罢,高兴地咧嘴笑了笑,举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随即重新钻进被窝,一会儿功夫,鼾声大作。 “飞飞,刚才妈妈又错了,不该阻碍你外出打工。唉,咱家你奶奶才是主心骨,她的眼光要比妈看得远。”郑月娥走出里屋,冲着林飞悻悻地说道。 林飞闻听,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内心无比敬佩奶奶超常的见识。暗自下定决心,这次外出一定要混出个人样再回家。 郑月娥见儿子没有吱声,知道他的心里在惦记着红樱,便催他回屋休息,自己却默不作声地帮他收拾起行李。 林飞打着呵欠回到了自己屋。林枫端来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他匆匆烫了一个脚,立刻脱下身上的脏衣服,光溜溜地钻进暖烘烘的被窝,身子甭提有多舒服。 这几天的经历,让他牵肠挂肚,没睡过一个囫囵觉,现在他担心的事情全都迎刃而解,心情随即放松下来,这一夜睡得特别香甜。梦中,他翻山越岭,历尽千辛万苦,最终在一处金矿发了横财。年底,他开着豪车回到家,亲手把五万块彩礼钱交给了红樱娘…… “飞飞,快醒醒。天一会儿就亮了,起来吃点东西,还能赶上第一班前往火车站的汽车。衣服放在这里了!”一宿没合眼的郑月娥,把儿子换下来的内衣内裤洗干净,放在自己的热炕头烘干后,细致地折叠好,搁在了林飞的枕头边。 性格懦弱的林枫,坐在堂屋马扎上抽了一夜的烟,他思前想后,依依不舍。凌晨四点钟,林枫站起身,热了热昨晚剩下的饭菜,摊了一摞林飞爱吃的葱花鸡蛋饼,这才让老伴叫儿子起床。 “嗯。这就起。”林飞伸了伸懒腰,慢慢地睁开眼睛,打开了房灯。忽然,他看到枕边摆着一摞干净的衣服,心里顿时涌起一股热乎乎的感动。 经过一夜的休整,林飞的精神面貌又回到了以前。他匆匆洗漱完,在妈妈地催促下,抓起桌子上香喷喷的葱花饼,大口地吃了起来。 这时,奶奶在林枫的搀扶下,缓慢地走到饭桌前,瞅着林飞狼吞虎咽的吃相,乐呵呵地说:“飞飞,咱不急,慢慢吃别噎着。” “奶奶,您起这么早干嘛?我本打算吃完饭再去和您道别的。”林飞望着耄耋之年的奶奶,心疼地说道。 “奶奶年纪大了,睡不了多少觉。你路上注意安全,到了那地方别忘了给家里打个电话,省得家人惦记。”奶奶没带牙套,脸腮深陷,说起话来嘴巴有些漏风。 “嗯嗯,放心吧!等我挣够了钱,明年就回来看您。”林飞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饭,信心十足地回答道。 奶奶没再说话,扯了扯林飞身上那只空荡荡的袖子,深邃的眼窝里顿时泛起白花花的泪珠。 窗外,雄鸡报晓,那一声声清脆的长音,让大家的心情骤然伤感。郑月娥已把收拾好的背包提到了椅子上,伸手掏出500块钱塞进了林飞的口袋。林飞见状也没客气,起身抱了抱奶奶,附在她的耳边悄然地嘀咕了几句,而后背起行囊,与爸爸打过招呼,完全是一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模样,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屋。 屋外,天色已经放亮,庭院里的大树上挂满了亮晶晶的雾凇。林飞刚刚走出院门,就看到红樱站在自家门前,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原来,昨晚分别前,林飞把外出打工的想法告诉了她。红樱伤感至极,回去后一夜未眠。一大清早,她就偷偷来到门前等候林飞,只为离别前能瞧上他一眼。 心无旁鹫的林飞,不顾一切地冲向前,伸手揽住红樱的细腰,低头狂吻着她冰凉的嘴唇。羞涩的红樱在林飞的带动下,像似一壶逐渐沸腾起来的水,闭上眼睛忘我地回应着他。 送行的郑月娥见状,内心一阵涌动,深深被他俩挚诚的真爱所感动。快速扭过头,踏着咯吱咯吱的积雪,悄然地朝着村口汽车站点走去。 此时,天空的东方已露出灰白色的鱼腹,几片流浪的云朵正随风缓缓漂移。汽车站牌前冷冷清清地站着几个人,她们嘴里呼出的热气,化成一缕缕白烟,眨眼之间又消散得无影无踪。 “林老师,你这是去哪里?”郑月娥走到站牌前,看到村里的小学老师林紫薇,立刻热情地问候道。 林紫薇,今年二十二岁,穿着入时,圆脸盘小眼睛,高高的鼻梁上面架着一副近视眼镜。 “是月娥婶,我去北京二舅家串个门儿。您这是?”林紫薇见郑月娥两手空空,不像是出远门的样子,疑惑不解地问。 “哎哟,这么巧!俺家林飞也去北京,这下可遇到托底的熟人了,一路上还能有个照应。”郑月娥得知她去北京,心中顿时踏实了许多,喜出望外地说道。 “月娥婶,你家林飞都是男子汉了,没熟人也不会走丢的。哎呀!客车来了,他人怎么还没到呢?”林紫薇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指着远处一辆银灰色的大轿车,急切地说道。 郑月娥听罢,立刻转过身,垫着脚尖朝着村里方向不停地张望,嘴里面还小声地嘟囔道:“完了,这臭小子,会不会玩过头忘记了时间?” 大轿车缓缓地停在站牌旁,车门随即打开,张桂兰等人开始上车。正当郑月娥焦急万分之际,林飞披着晨光快速地跑了过来,他那只空荡荡的袖口,被风吹起老高。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总算来了!快上车吧,村里的林老师也去北京,你们一起搭伴走……”郑月娥瞧着满头大汗的儿子,心疼地嘱咐道。 “嗯,知道了,妈您快回去吧!”林飞蹿上车,这才回过头,急匆匆地回答道。 他的话音刚落,车门“啪”的一声就被关上,大轿车缓缓地驶出了站点,沿着宽阔的柏油马路飞驰而去。 林飞透过车窗玻璃,望着渐渐远离的村庄,心中五味杂陈。忽然,他想起临别前,红樱塞给自己一样东西,他摊开手,这才发现是两张折叠起来的百元钞票。此刻,林飞眼圈一红,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感情,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滴在手里的纸币上。 第五章 捉贼 “刚上车的乘客往里走喽!后面有座位。”站在车厢中部的女售票员,拖着长腔,声音洪亮地冲他喊道。 林飞闻听怔了怔神,赶紧把钱装进口袋,抹去眼角的泪水,扶着过道一侧的坐椅,慢慢地向后面走去。 嘈杂的车厢里坐满了人。有人在闭目养神,有人在交头接耳,有人举着手机旁若无人的侃侃而谈…… “林飞,来这边坐。”林紫薇见林飞走了过来,微笑着打起了招呼。 林飞看到浓妆淡抹的林老师,羞涩地点了点头,立刻取下肩上的背包放在座椅旁,拘谨地坐在她的身边,轻声地说道:“林老师,听我妈说您也去北京,那教学的事岂不是给当误了?” 林紫薇听罢,白皙的脸颊上顿时露出一丝尴尬,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陌生人,低声地说道:“我已辞职了,和你一样也去北京打工。” 林飞茫然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早就听说她与学校里的王校长有一腿,现在竟然辞职了?难道他们已经分道扬镳了? 一阵惊讶之后,林飞挠了挠头,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着的香水味,盯着前面的坐椅后背,一言不发。 林紫薇见状,不以为然地从挎包中掏出化妆盒,对着里面的镜子,边补妆边淡淡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猜对了,我与那个王八蛋彻底分手了,他给不了我想要的幸福,却给了我不想要的五万块分手费。” 五万块分手费?林飞闻听吓了一跳,扭头瞅着林紫薇那副冷冰冰的面孔,不由自主想起了红樱娘。同样都是五万块钱,不同的一个是彩礼钱,一个是分手费。钱除了兑换商品外,难道还能兑换人的情感? “林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与红樱的事我也听说了,知道你现在需要钱,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它无偿赠送给你。反正我是不会花他一分钱,原本就打算把它捐给社会慈善机构。”林紫薇收起了化妆盒,从挎包里拎出一大捆崭新的钞票,淡定地抛向了林飞。 “不不,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派上用场。即使我再需要钱,也不可能拿着你的分手费送给红樱家……”林飞苦笑地摇了摇头,边说边把钱塞进她的挎包。 林紫薇诧异地瞧着眼前这位不起眼的毛头小伙,内心深处不由自主升地起一股由衷的敬佩。相比之下,自己曾经视为红颜知己的王校长,他的内心世界此刻显得多么的肮脏与龌龊。 “哎哟!”忽然,有人发出了一声尖叫。原来,刚才汽车转弯时,保温杯里溅出的水花,落了他一手。 林飞循声望去,猛然发现邻座的两名男子正冲自己探头探脑,不怀好意地窃窃私语。 青山屯离县城火车站40余公里,一会儿功夫,汽车驶出蜿蜒曲折的山路,穿过高楼林立的县城,虎林火车站随即出现在眼前。 这时已日出三竿,站前广场人声鼎沸,出行的人们早已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 “林飞,一会儿你照看行李,我去买车票。我们大概晚上八点多钟到达北京,那边有人接你吗?”下了汽车,林紫薇拎着挎包,林飞帮她拖着拉杆箱,俩人一前一后朝着车站售票大厅边走边说。 “有,就是咱们村的林小强。”林飞第一次来到火车站,心情特别亢奋。东瞅瞅,西瞧瞧,像是红楼梦里的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新鲜。 “抓贼啊!有人抢了我的包!”突然,林紫薇尖细的呼喊声回响在广场上空。 走在前面的林飞,猛地转过身,顺着林紫薇手指的方向,看到两个身穿黑色皮夹克的男子,正拨开人群仓皇逃窜。他迅速抛下肩上的背包,奋不顾身地追了上去。 林紫薇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可面对长相凶恶的劫匪,胆小怕事之人纷纷躲闪避让。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干巴巴的老者,待劫匪跑到跟前,把手中包裹猛地扔在了他的脚下,“扑通”一声,劫匪踉踉跄跄绊倒在地。穷追不舍的林飞猛地扑在他的身上,拼命地争夺着他手中的挎包。 另一个同犯见此情景,慌忙止住脚步,对准林飞的脑袋拳脚相加。瞬间,林飞被打得晕头转向,满脸是血,但他的手依旧死死地拽住挎包不放。 “啊!”突然,正在殴打林飞的男子,发出了一声惨叫,随后抽搐着身子瘫坐在地上。 “不许动!警察!”正在附近巡逻的两名便衣警察闻讯赶来,举起手中的电棍对着皮夹克男子一阵电击。而后,从腰间摘下锃亮的手铐,麻利地戴在了他的手腕上。 “林飞!林飞!你受伤了?”林紫薇一手拉着箱包,一手拎着林飞的背包,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见他满脸是血,顿时大惊失色。 此时,路过的行人陆续围拢过来,躺在地上的那名劫匪也被警察带上了手铐。林飞在那位老者的搀扶下,拎着挎包缓缓地站起身,用袖口沾了沾脸上的血,这才大大咧咧地对着干刚赶到的林紫薇说:“林老师,这……这是你的包。我没啥事,就是脸颊蹭破了点皮。” 惊慌失措的林紫薇用力地咬着下嘴唇,晶莹的泪珠直在眼眶里打转。她并没急着接包,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踮着脚尖儿,心疼地为他搽去脸颊上流淌下来的一道道血迹。 “二位,受惊了!麻烦跟随我们回所里录一下口供?”这时,一名警察冲着他俩一本正经地说道。 “啊,去派出所?我们一会还要赶火车呢?”林飞眨巴着眼睛,不情愿地回答道。 “放心吧!不会占用你们太多时间。再说你现在这副模样,最好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省得日后感染。”警察瞧着一脸憨厚的林飞,耐心地解释道。 “去啥医院,我皮糙肉厚,过两天就长好了。警察同志,那我们赶快走吧,别误了坐火车就行。”林飞把挎包递给了林薇,弯腰背起自己的行囊,拖着地上的拉杆箱,着急地回答道。 警察见状,没再搭话,立刻羁押着两名抢劫犯,缓缓地向广场东边的派出所走去。 林飞向刚才的老者道谢后,心生疑虑,广场上这么多人,劫匪为什么单单抢了林紫薇的包?难道他们知道里面装着巨款?林飞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当追上前面的两名劫匪,发现他俩竟然是早晨一起乘车的邻座,想必林紫薇在车上露了财,这才引来一场突如其来的横祸。 惊魂未定的林紫薇,斜背着失而复得的挎包,紧随其后。此刻,她忽然想起临行前,月娥婶子让自己照顾好林飞的嘱托,现在恰好反了过来。她边走边望着林飞那只被寒风卷起的袖筒,心中顿时泛起阵阵酸痛。 站前派出所门前冷冷清清,偶尔会有执勤的干警进进出出。林飞与林紫薇分别做完笔录,急匆匆地走出派出所,直奔车站的售票大厅。 “林飞,要不……你就别去北京了?我把钱给你拿着回家吧?”来到售票窗口,林紫薇望着鼻青脸肿的林飞,犹犹豫豫地说道。 “不。做人要讲诚信,我都和人家说好了,岂能出尔反尔。”林飞头摇得像似货郎鼓一样,语气坚定地回答道。 林紫薇听罢,嫣然一笑,随即要过他的身份证,买了两张10点钟前往北京的动车票。林飞见没耽误乘车,心中甚是高兴,一直跟在林紫薇的身后,生怕有人再次抢走她的挎包。 上了火车,一切安顿下来,林飞这才从口袋里掏出皱皱巴巴的几百块钱,还了车票钱,林紫薇推辞不过只好收下。随后,她取出一包纸巾,侧过身子,小心翼翼地清理起他脸颊上的血渍。 林飞羞涩地耷拉下眼皮,林紫薇的胸口刚好落入他的视线。那一起一伏的胸脯,淡淡的香水味儿,呼吸出的热气,让他心猿意马,情不自禁的想起了红樱。林飞不敢再看,轻轻闭上了眼睛。 第六章 玉镯 林飞走后,郑月娥望着渐渐远去的大轿车,百感交集。几天功夫,她家的生活秩序,发生了重大变化。这一悲一喜的冲击,让她的内心变得忐忑不安,总觉得林飞这次出行过于仓促,那种不详的感觉像似令人窒息的空气,随着时间的推移,胸腔里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烈。 “月娥妹子,飞飞走了吗?我还想让他帮俺家强强捎点东西呢?”不知何时,强强妈已站在她的身后,晃着手中的袋子悻悻地说。 “吆,是他婶子呀!你咋不早说?汽车刚刚开走。” “走就走了吧,其实也不碍事。昨晚强强来电话说,在北京帮飞飞找了一个差事,我寻思着天冷了,给他捎件毛衣过去。对了,我来的路上,看到红樱站在村口大槐树下掉眼泪,那孩子太痴情了,准是舍不得飞飞走。”强强妈瞅着心情低落的郑月娥,先是卖了个人情,而后又伤感地说道。 “啊,真的假的?那我得去安慰安慰这丫头。咱们改天再唠!”郑月娥听罢,内心顿时揪成了一团。 红樱现在是自己未过门的儿媳妇,她的喜怒哀乐自然牵动着婆婆的每一根神经。特别是昨天红樱舍身护住飞飞挨打的场景,更是让她念念不忘。 此时,路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缭绕的晨雾已经消散,沉寂一夜的村庄,在袅袅炊烟中慢慢苏醒。 村西口的大槐树下,红樱果然楞柯柯地站在那里,像似一棵瑟瑟发抖的小树,在寒风中静静等候着太阳的升起。 “红樱,你这傻孩子,让婶子心疼死了。走,回家给你做好吃的去。”郑月娥走到跟前,抱着她肩膀,心疼地说道。 满脸泪痕的红樱,虽然听不见她的说话,但能感受到那份发自心底的关爱。她忍不住地抿了抿嘴巴,眼泪噗噗地再次滑落下来。 郑月娥见状,心头像似锥扎一样得疼。她抬手抚摸着红樱那头乌黑铮亮的秀发,目光散漫地望着远处的皑皑白雪,默默不语。多好的闺女,如果老天能让她开口说话,自己甘愿替她去消磨那个无声无息的世界。 此时,伏在她肩头上的红樱,嘴里不停地发出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那是一个聋哑人的呐喊,那是一曲令人肝肠寸断的情歌。想必她的心底,已燃起了思念的火炬,橘红色的火苗将陪伴她度过一个个不眠之夜。 “红樱!你这个死丫头,跑到这里干嘛?还不快点回家。”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阵喋喋不休地叫骂声。 郑月娥扭头望去,只见红樱的爸妈正踏着积雪匆匆赶来。 红守信与刘翠芳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原来,昨晚的定亲宴,夫妻俩可没少喝酒,一则为红樱高兴,毕竟她是个聋哑人,能与林飞结缘倒也般配;二则五万块的彩礼钱非但没有泡汤,还意外收获了一副玉镯,从郭支书当时的眼神中,能感觉得到它一定价格不菲。 因此,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天亮之后,刘翠芳下炕做饭,这才发现红樱再次失踪,立刻火冒三丈,把红守信叫起床,气势汹汹地来到林家兴师问罪。随后,从林枫口中得知,林飞去北京打工的事,郑月娥与红樱送林飞去了村头汽车站,他俩这才心急如焚地追赶过来。 郑月娥轻轻推开红樱,用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勉强地冲她挤出一个微笑,随后指了指即将来到跟前的她爸妈。 “翠芳大妹子,飞飞去北京打工,我和红樱刚刚把他送走。可能红樱出门时没和你说,念她还是个孩子,千万不要责怪于她。”郑月娥手搭在红樱的肩膀上,无比怜惜地说。 “她婶子,看你说到哪里去了?红樱是俺闺女,用不着你来说三道四。飞飞外出打工是件好事,但走时应该告诉我们一声,也好给他准备点吃的带着。”刘翠芳闻听,瞥了一眼身旁的红守信,阴沉着脸,冷冰冰地讥笑道。 郑月娥尴尬地咧了咧嘴,瞧了一眼身旁的红樱,急中生智地说道:“让你挑礼了,这孩子是怕打扰你们休息。临上车之前,还让我转告你,等他挣了钱,第一件事就是把你磕掉了的大门牙镶上呢……” “哈哈……这么说是我错怪了他,难得飞飞能有这片孝心。”刘翠芳听罢,眼睛顿时笑成了一条缝,连忙抬手遮住自己的嘴巴。 一场弩拔弓张的争执,瞬间被郑月娥的一句玩笑话,化解得无影无踪。大家簇拥着泪眼婆娑的红樱,说说笑笑地往家里走去。 “郭书记,您这么早过来不会是有事吧?”临近家门,眼尖的刘翠芳老远就看到郭晨,正在自己的门前踱步,便主动地打起招呼。 郭晨闻听立刻停下脚步,抬头看到郑月娥也夹杂在其中,怔了怔神说道:“嗯,是找守信问个事,你们这一大家子去哪里了?” “飞飞去北京打工,我们刚刚把他送上了汽车。”郑月娥瞧着郭晨那副贼头贼脑的样子,疑心重重地回应道。 “好!应该出去闯荡闯荡。你们看咱村里的年轻人谁还窝在家里?我这个村支书手下全是老弱病残与留守的妇女儿童喽!”郭晨抬手梳理了一下油光光的头发,深有感触地说道。 大家听罢,嘻嘻哈哈的笑个不停。郑月娥的心里却非常的不痛快,总觉得他话里话外有点刺耳,随即松开红樱的手,冲她勉强地笑了笑,转身朝着自己家走去。 “郭书记,您屋里请!”红守信见郑月娥悄然离去,知道刚才的话刺激到了她,连忙止住笑声,客气地邀请道。 进屋后,郭晨挠了挠头,开门见山地说道:“红樱妈,不瞒你说,红樱的手镯我看上了,如果你想出手的话,我愿意出高价购买。” “郭晨,你说的是人话吗?孩子的定亲物件岂能买卖?”他的话音刚落,耿直的红守信立刻翻了脸,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财迷心窍的刘翠芳见状连连陪笑,随后轻声细语地说道:“郭书记,您别跟守信一般见识,他就是这副臭脾气。我想知道您能出多少钱?” 郭晨刚才被红守信的怒吼吓了一跳,平时谁敢对自己吆五喝六,今天要不是为了买玉镯,老子非让他跪在脚下磕头求饶不可。 沉思片刻,他强装笑颜地说道:“守信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自古以来有买就有卖,有卖就有买。再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必为此伤了和气?” 红守信早已看透他那副丑陋的嘴脸,狠狠瞪了一眼刘翠芳,拽住红樱的胳膊,愤然地走进了里屋。 “郭书记,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到底是多少钱?”刘翠芳望着郭晨举起来的手掌,急切地说道。 老奸巨猾的郭晨,望着她那双贪婪的眼睛,故意不作回答,依然高举着那只胖乎乎的手掌。 “五千块?”刘翠芳瞧着他故弄玄虚的样子,淡淡地说道。 郭晨闻听,嗤之以鼻地摇了摇头。 “五万块?”刘翠芳瞪大了眼睛,神色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红樱妈,我给你的价是一只镯五万块。”郭晨抻了抻头,压低了嗓音,得意洋洋地说道。 “我的妈呀!十万块!”刘翠芳激动地抓住那只胖手,使劲地摇摆着。 “怎么样?如果想通了,立马给我打电话,钱可是都给你准备好了。一会儿,我还要去趟县里办事,先走一步。”郭晨挣脱出胖手,皮笑肉不笑地抛出一个重磅诱饵。随后,他神采飞扬地走出了屋。 此时,刘翠芳早已瘫坐在椅子上。她目光呆滞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嘴巴里不停地唠叨着那个让她激动不已的数字。 “刘翠芳,你不要痴心妄想,如果你敢卖红樱的玉手镯,我们就不过了,离婚!我说到做到,要不也对不住父母给我起的名字。”红守信见郭晨已走,立刻来到她的跟前,暴跳如雷地警告道。 刘翠芳瞅着昔日温柔体贴的丈夫,现在却完全变成一个陌生的人,知道这一切皆因手镯引起,想必是自己触碰到他做人的底线。 她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慢悠悠地解释道:“守信,我根本没有卖的意思,你误会了。我就是想知道红樱的手镯值多少钱?以后心里也有个准头。守信这名字我都叫了大半辈子,能不知道你的心思。平时,我是有点贪图小利,但镯子是红樱的命根子,我们非但不卖,还要把它保护好,一代代传下去。” 红守信听罢,暼了一眼她脸颊上的表情,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随后,他捡起桌子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点着了火,忧心忡忡地吸了起来。 一脸懵懂的红樱倚靠在里屋的门框上,楞柯柯地注视着大人之间的争吵,心里面隐隐约约感觉到与自己有关。她忧伤地低下了头,情不自禁地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心里那把相思的火炬瞬间照亮了林飞的脸庞,她的嘴角开始上扬,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像似一朵飘荡着的蒲公英,在浩瀚的宇宙里寻找着自己前世的宿命。 第七章 揭秘 郑月娥回到家里后,坐立不安,刚才郭晨的几句话,把她的心里堵得满满当当。不知实情的林枫,瞧着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误以为是红樱的爸妈难为了她,便没敢多言,悄悄地把锅里的饭菜端到餐桌上,转身进了里屋,搀扶着他娘蹒跚地走了出来。 “咳咳……飞飞娘,你没事吧?前一会儿,红樱的父母来过了。”老人止住了咳嗽,瞅着桌前楞柯柯的郑月娥,小心翼翼地说。 沉思中的郑月娥闻听后,这才发觉自己走了神,连忙抬起头,疑惑不解地问道:“娘,您是咱家的智多星,帮我出出主意。刚才在红樱家门口,我看到了郭支书,您说大清早的他去红樱家会干啥? 老人皱了皱眉头,待坐稳身子这才若有所思地说:“飞飞定亲之事是他保的媒,估计与此没有关系。唉,问题可能出在玉镯上,瞧他昨晚贪婪的眼神,八成是惦记上了。咳咳……” “什么?您是说他喜欢上了红樱的手镯?那可是咱们家的定亲信物,难道他们还敢拿着它去换钱?”郑月娥听罢,猛地站起身,气呼呼地说道。 性情稳重的林枫,瞧着她那副焦躁不安的样子,在旁低声地安慰道:“月娥,事情在没弄清楚之前,先别急。你现在把这摞葱花饼送过去,顺便探探口风便知。如果真是那样,咱再找个公道的地方评理去!” 郑月娥听完,心里稍稍宽慰了许多。随即找来袋子包了些饼,揣进自己怀里,急匆匆地出了家门。 红樱家的院门没关,一阵北风掠过,门楼上的积雪落了郑月娥一身。她并不在意,忐忑不安地走进院子,忽然感觉屋里出奇的安静,便故意咳嗽了两声,边走边扯开嗓子喊道:“翠芳妹子在家吗?俺家林枫刚刚烙了葱花饼,给你们送来几张尝尝……” 屋内,红守信正蹲在灶膛口抽烟,见郑月娥来了,立刻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烟灰,表情尴尬地说:“她婶子来了,屋里坐!” “哎哟,翠芳妹子,你这是在和谁怄气呢?饭都没做?先尝尝林枫烙的葱花饼。”郑月娥走到她跟前,从怀里掏出热乎乎的袋子,随手搁在了桌子上。 “这……多不好意思?”刘翠芳站起身,脸颊早已红到了耳根。 郑月娥瞧着他俩相互不理不睬的样子,知道是闹了别扭,便不再多问,笑盈盈地劝道:“唉,老夫老妻的,做事还那么斤斤计较?快趁热吃吧,我带红樱到俺家去吃,可不能饿着孩子。” 郑月娥悄然地走进里屋,见红樱倚靠在炕沿,正盯着手腕上的玉镯想着心思,顿时母爱泛滥,走向前冲她比划了半天,也不知她是否看得懂,不容分说拉起她的手,乐呵呵地走出了里屋。 此时,红守信已掐灭手上的烟头,望着通情达理的郑月娥,内心泛起阵阵波澜,深被她的坦诚所感动。 圆滑的刘翠芳,早已从墙角抱起一个大南瓜,迎向前笑盈盈地说:“月娥嫂子,我也没啥稀罕东西送你,听说老人吃南瓜身体好,你别嫌弃,正好让红樱帮你送过去。” 聪明伶俐的红樱,瞧着刘翠芳的神态与动作,立刻心领神会。她接过大南瓜,像似抱着睡熟的娃一样,眉欢眼笑地蹿出了屋。 送走了郑月娥,红守信三步并作两步重新回到屋,指着正在吃饼的刘翠芳厉声地说:“嗨!刘翠芳啊刘翠芳,你脸皮真厚,还好意思吃人家的大饼,能咽下去吗?红樱能嫁给这么一家人,也算是她的福分,以后可不准再打卖镯子的主意!” 刘翠芳抬起头,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前仰后合笑了起来,嘴里的饼渣随即喷了他一脸。红守信又气又乐,他了解老婆的秉性,不管闹多大别扭,只要一笑啥事都过去了。因此,不再和她计较,转身来到脸盆架前,拿起挂钩上的毛巾擦了起来。 片刻,刘翠芳止住笑声,朗朗地说道:“守信,我从没想过要卖镯子,只想打听打听能值多少钱?未曾想被钱吓傻了。你如果不信,我现在就给郭晨打电话。” 红守信见她思想上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欣慰地笑了。 “喂,郭书记!我是刘翠芳。……你猜错了,镯子是人家的定亲信物,守信说得对,死活都不能卖。……不是钱的事,对不住了!” “老婆,这就对了!彩礼钱是当地习俗,可要可不要。定亲信物是红樱的,我们没有权力买卖,即使你拿出去偷着卖了,弄不好日后还会招来血光之灾。”红守信来到桌前,伸手抓起一张葱花饼,边吃边说。 “呸呸呸!就你懂得多。别都吃了,给我留两张饼……”刘翠芳放下手机,走向前夺下红守信手中的半截饼,身子却软绵绵地倒进了他怀里。 “哎!老婆大人,大白天的……你这是想干嘛?”红守信咽下嘴里的大饼,窘迫地说道。 “我才不管白不白天,人家肚子不舒服嘛……”这时的刘翠芳,像似喝醉了酒一样,面带桃花,声色娇喘地撒开了娇。 “这……小肥猪,一会儿有你好看。”红守信顿时心跳加速,干咳了两声,一哈腰扛起她,大步流星朝着东间的土炕走去。 俗话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风韵犹存的刘翠芳,趴在红守信黝黑结实的肩膀上,竟然不自觉地发出一阵阵急不可耐的呻吟声。 郑月娥把红樱带回家,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高兴的合不拢嘴。伸手把她拉到跟前,左瞅瞅右看看,没完没了,仿佛是在欣赏一件可心的艺术品。 “娘,红樱还没吃饭呢?肚子都饿扁了。”郑月娥瞧着婆婆的高兴劲儿,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这时,林枫又切了一根火腿肠端了过来,大家围着桌子,边吃边聊。欢乐的气氛瞬间让简陋的屋子,蓬荜生辉,欢笑声不绝于耳。 红樱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热烈气氛,顿感飘飘若仙。脸颊上泛起的红晕,像似一个熟透了的苹果,不时地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郑月娥边吃边瞥了一眼红樱手腕上的镯子,百思不得其解地说:“娘,玉镯不是在红樱手腕上吗?看来是您多虑了。不过,我去的时候那两口子像似刚吵完架,坐在那里谁也不理谁。” 林枫不知啥时倒了一杯酒,呷了一口之后,给红樱夹了菜,吧嗒着嘴巴说道:“奇怪,好端端的怎么会吵架?吵架最少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意见不统一,有分歧。这年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红樱脸颊上始终洋溢着快乐,忽闪着大眼睛,不紧不慢地嚼着饭菜。坐在正中央的老太太,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俩的说话,默默地放下碗筷,抬手抹了抹嘴角的菜渍,慈祥地望着清纯的红樱,脸上依然挂满了笑容。 郑月娥见状,立即岔开了话题,把自己遇到林紫薇的事,简单的诉说了一遍。林枫闻听怔了怔神,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鄙视地说道:“林家大丫头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少和她来往。她勾搭有妇之夫的丑闻,早已传遍了十里八乡。” “嗯。那是人家个人的私生活,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咱家飞飞第一次去北京,路上有个照应总是好事。”郑月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答道。 饭后,勤快的红樱帮着郑月娥收拾碗筷,林枫则搀扶着老太太进了里屋。 上炕后,老太太神秘地把他拽到耳边,低声地说道:“枫儿,我琢磨着玉镯的事,不会就这样轻易结束。郭晨仗势欺人惯了,肯定会背后下黑手,最近你要提防着有人去偷。其实,玉镯可是咱家的宝贝,当年我爷爷那辈是官宦之家,家境非常殷实。后来因为苛捐杂税没收齐而遭革职,随之落魄返乡。在我出嫁的那天,娘亲把家里珍藏几代的宝贝送给了我,希望能代代相传下去。虽然,它不是价值连城稀世之宝,但也足够飞飞吃一辈子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出现半点闪失……” 林枫听完玉镯的来龙去脉,甚是诧异。父亲英年早逝,自己是老娘一手带大,以前从没听她提及过此事。 老太太忍不住的干咳了两声,接着又再他的耳边嘀咕了几句,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安然地躺在热炕头休息。 “飞飞,你现在上车了没?坐火车的感觉咋样?哈哈……红樱在我身边。什么?把电话给她,好的,好的。”饭桌前,郑月娥正眉开眼笑的与林飞唠着嗑。 红樱激动地接过手机,随即挂断了电话,在信息栏里,飞快地编制了一条短信,发了出去。片刻,手机上的红灯一闪,一条信息挤了进来,红樱看后,兴奋的手舞足蹈。 一旁的郑月娥见状,甚是纳闷,聋哑的红樱不认字,她怎么可能会发信息呢?待她凑近一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给林飞发了一组123数字,林飞同样也回复她这组数字,想必这里面的秘密只有他俩才知道。 第八章 抵京 初冬的阳光温暖而吝啬,一会儿功夫,已偏移西下,晚霞满天。此时,一辆和谐号动车,风驰电掣地掠过苍茫的黑土地,一路翻山越岭驶往它的目的地。 八号车厢内十分安静,偶尔会有人从过道穿过。吸顶灯所发出的白光,刚好照射在林飞肿胀的脸颊上,格外的引人注目。 坐在窗口的林紫薇,望着窗外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心中感慨万千。林飞与红樱私奔的事,让她感同身受,这次孑然一身南下,如同私奔一样,只不过带走的不是人,而是一堆令她伤痕累累的往事。 一声叹息之后,她摸了摸怀里的挎包,侧头望着靠在自己肩头睡熟了的林飞,心中陡然漾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涟漪。 林飞为人正直善良,单纯质朴。按说残障人是社会中的一个弱势群体,可他身上所彰显出来的勇敢,却让广场上的年轻人为之汗颜。 此刻,林紫薇正处于情感的空窗期,遇到喜欢的人,潜意识里总会与前男友做对比。上午林飞与家里的通话,她听得一清二楚,红樱发来的123短信,林飞也毫无避讳地向她做了解释。林紫薇在祝福他俩幸福的同时,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感,或许因为她的伤口还没结痂,需要新的爱情填补,或许她真心喜欢林飞身上那股特有的气质。 林紫薇抬手揉了揉湿润的眼角,轻轻挪了挪被林飞压麻了的肩膀。突然,她触碰到那只空荡荡的衣袖,心头微微一颤,都说好人有好报,像林飞这样重情重义之人,自己是不是该为他做点什么? “花生瓜子饮料盒饭……有需要的没有?”忽然,车厢一端传来一个男乘务员的叫卖声。 林飞慢慢睁开眼睛,活动了一下身子,睡眼惺忪地问:“林老师,我们……这是走到哪了?” “快到了。你的脸肿成这样子,即使到了北京,恐怕一时半会也上不了班。现在我已不当老师,以后就叫我紫薇姐吧。”林紫薇瞧了一眼手表,冲他微笑着说。 林飞不自觉地摸了一把乌青的脸颊,憨厚地笑了笑,欲言又止。但他的所思所思,已从那副茫然若失的表情中一览无余。 林紫薇凝视着眼前这个涉世未深的男孩,内心越发得喜欢。她眼眸里闪烁着火辣辣的目光,把林飞肿胀的脸颊,烤出了一层密密匝匝的汗珠。 “请等一下!给我来三份盒饭。”林紫薇从挎包里掏出零钱,对着推餐车的乘务员喊道。 “好的。给您三份。”乘务员递过盒饭,不经意地暼了一眼林飞,诧异地愣了一下,这才接过钱,推起餐车,在前行中继续叫卖着盒饭。 林紫薇见林飞闷闷不乐,知道是刚才乘务员的表情伤着了他,随即把两盒饭递到他的手里,暖暖地说道:“甭理他!多吃点,到了北京姐带你去医院处理一下,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林老师……不,紫薇姐我的脸果真有那么难看吗?”林飞把盒饭搁在折叠架上,吞吞吐吐地问道。 “姐不骗你,是有点吓人,不要怪别人,想生存就要适应这个社会。赶快吃饭吧,其它事情到了北京后再说。”林紫薇帮他打开盒盖,怜惜地安慰道。 林飞从小失去了胳膊,受尽了同学与陌生人的白眼,按说不应该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但现在他却非常注重形象,也许是因为谈了恋爱的缘故吧。 听完林紫薇的一席话,林飞点了点头,闻着香喷喷的鸡盖饭,迅速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林紫薇瞅着他身上那只摇摆不定的衣袖,回想起刚才乘务员的表情,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计划。 吃完饭,林紫薇的手机突然响起。她从挎包里掏出来一看,脸颊立刻露出明媚的笑容。纤细的手指轻轻按下接听键,里面传出一个男子浑厚的声音。 “薇薇,火车晚点没?我刚刚从公司出发,路上有点堵车。” “表哥,辛苦你了!火车正点到站。不急的,你开车小心点呀!”林紫薇站起身,瞧了一眼车厢上的信息提示,亲昵地说道。 “知道了,不多啰嗦。出站后,你还在老地方等我。” “好的,一会见!”林紫薇挂断电话,刚要坐下,忽然看到刚才卖盒饭的乘务员出现在眼前。 “小兄弟,请原谅我刚才无意中做出不礼貌的表情。你脸颊上的伤口需要消毒杀菌,预防感染化脓。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乘务员真诚地边说边递过来一小瓶碘酒和一袋棉花棒。 “这……需要付您多少钱?”林飞惊讶地怔了怔神,腼腆地问道。 “哈哈哈……”旁边的旅客望着林飞滑稽的表情,忍俊不禁。 “对不起,怪我刚才没有讲清楚,是免费为你提供的服务……”乘务员在人们的嬉笑声中,一丝不苟地解释道。 林紫薇见状,连忙替林飞接过物品,感激地连声道谢。 乘务员走后,林飞瞧着林紫薇手中的碘酒瓶,想想刚才自己对人家的误会,羞愧地低下了头。林紫薇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便不再多说,立刻扭开瓶盖,抽出棉花棒沾着碘酒,耐心细致地清理起他脸上的伤口。 林飞乖乖地闭上了眼睛,棉花棒的每一次掠过,都让他感觉到火辣辣得疼,这种疼虽然不是刀割,但刻骨铭心,永生难忘。相信,通过这次经历,他对社会本质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与理解。 几个小时后,车厢的喇叭里忽然传来火车即将到站的提示声,旅客们随即骚动起来,纷纷站起身取下货架上的行李。列车在逐渐减速,铁路两旁的阑珊灯火映红了半边天际。 林飞早已背起了行囊,瞧着窗外夜色中的高楼大厦,激动得涨红了脸。北京是祖国的首都,世界的舞台,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栖息地。几天前,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来到这里工作。 “林飞,过会姐带你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你可以让接你的人先回去。完事后,我会把你送过去的。”林紫薇望着他兴奋的模样,随口商量道。 “不用,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况且我都和小强已说好,你就别操心了!”林飞拉起林紫薇的箱包,随着下车的人流边走边说。 “林飞,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出村时,你妈可是把监护权交给了我,以后有啥事要及时跟我说,最少我可以帮你出出主意。”林紫薇不容分说,把一张纸条硬是塞进了他的口袋。 林飞瞧着她那张俊俏的脸庞,会心的笑了。 出了熙熙攘攘的火车站,林紫薇老远就看到表哥正冲着自己招手。她顿时眉开眼笑,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一脸茫然的林飞紧随其后。 林紫薇的表哥,名字叫卢克,今年三十出头,身材魁梧,高鼻梁,大眼睛,黝黑的脸膛,透着一股干练与刚毅。 “表哥,让你久等了!这是我们村的林飞,他也来北京打工。”林紫薇来到他的跟前,随即指着身旁的林飞介绍道。 卢克闻听皱了皱眉,不在意地打量了一眼林飞,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紫薇姐,你们先走吧,我等一下小强,他说好下班后就过来接我的。”林飞抿了抿嘴唇,低声地说道。 林紫薇瞧了一眼身旁的表哥,随后亲切地说:“好吧,记着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可是你在北京的监护人!” “知道了,姐!”林飞把拉杆箱交给了她表哥,亲昵地回答道。 站前广场,人声鼎沸。斜对面色彩斑斓的广告牌,映红了过往行人的脸颊。林飞站在霓虹灯下,望着他俩逐渐消失的身影,内心陡感空空荡荡。 城市里的夜晚,灯火通明,到处充满了诱惑与陷阱。林飞徘徊在茫茫人海中,感受着一个外乡人的孤寂与惆怅。此刻,他心里惦记最多的不是小强什么时候来接自己,而是远在天边的红樱,她现在是否也在思念着自己? “叮铃铃……”林飞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立即按下了接听键。 “飞飞,你在哪里?我已到达广场的出站口。”话筒里传出林小强急促的声音。 “强子,你总算来了,我就在出口前方50米处……”林飞一边接听电话,一边扭头寻找着他。 “飞飞,你的脸……这是咋了?”林小强突然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拍着他的肩膀吃惊地说。 “唉,别提了,是一不小心磕的。强子,一年不见,你咋胖成这个样子?”林飞望着眼前身穿保安服的发小,同样吃惊地问道。 “北京的生活好呗!走,先回宿舍再唠。”林小强拉起林飞粗糙的手掌,快步朝着站前东边的停车场走去。 此时,林飞的内心早已燃起一团熊熊烈火,林小强的到来让他看到了希望,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人生。然而北京真得很大,人真得很多,刚才与他咫尺之间,竟然谁也没有看到谁。 林小强比林飞大半年,大高个,国字脸,膀大腰圆。高中毕业后,他不甘心在家务农,独自来到北京当了一名保安,因平时工作踏实肯干,不久前刚被提升为班长。 林小强头前领着林飞穿过一道铁栅栏,来到一辆奥迪车前停下脚步,边掏钥匙边说:“飞飞,上车吧!一会请你吃烤肉串去!” 林飞惊讶地瞧着眼前的豪车,目瞪口呆。 “嗨!傻兄弟,你在想啥呢?是这辆车。” 林飞扭头一看,林小强已骑上旁边的一辆电动摩托车,随即为自己刚才的误会哈哈大笑起来。 林小强见状并不在意,待他坐稳后,指着那辆崭新的奥迪车,踌躇满志地说道:“飞飞,我发誓,将来我一定会开上这样的豪车!” 没等林飞回答,电动车已蹿出老远。林飞紧紧楼住强子的后腰,瞧着两侧一闪而过的万家灯火,耳边又回响起他刚才的那句豪言壮语。林飞相信这句话是真的,命运的车轮或许正承载着自己的奋斗目标向前滚滚挺进。 第九章 意外 山村里的清晨冰冷而宁静,随着气候的变化,人们逐渐养成了贪恋被窝的慵懒习惯。此刻,东方的旭日早已探出了地平线,但大街上依旧冷冷清清,偶尔会从深巷中传出一两声雄鸡的啼鸣。 郭晨欣喜若狂地走出红樱家,随即哼起了小曲,踏着咯吱吱的积雪,朝着村东头孙寡妇家走去。他深知红樱的玉镯是个老物件,成色且是上等的葱心绿,如果把它倒卖给县城玉器店的王老三,自己少说一只也能挣上10万块。 孙寡妇名字叫孙凤娇,今年三十出头,人长得标致风骚,是村里有名的狐狸精。丈夫林子鸟因车祸去世多年,她守着撇下的三间房,既要侍奉瘫痪的婆婆,又要拉扯一个四岁大的儿子,苦难与寂寞把她变成了一个卖笑的娼妇,并以此来苦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孙寡妇家的院门从来不关,图得就是个方便,常来这里的嫖客都知道这件事。郭晨走到跟前,瞧了瞧那扇虚掩着的门,摸了摸兜里的钱夹子,沉思片刻,转身又往回走去。 郭晨不是心疼钱,他每次来孙寡妇不仅不要钱,还关门谢客,好酒好肉伺候着。孙寡妇唯一的意愿就是想嫁给他,因为所有的嫖客中,唯有郭晨理解她的苦衷,把她当人看。当然,郭晨也喜欢她身上的那股风骚劲,家里的老婆人老珠黄,专横跋扈,夫妻感情早已名存实亡。 郭晨边走边在心里盘算着玉镯的事。如果这次生意能顺利挣上一大笔钱,自己坚决与老婆离婚,并且辞去村里的职务,在县城里买套洋房,与年轻的孙寡妇踏踏实实度过下半生。 想到这里,郭晨的脸颊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止住了脚步,瞧了瞧四周没有什么动静,重新返回孙寡妇门前,轻轻地推开院门,蹑手蹑脚走到西屋的窗户前,低声道:“凤娇……凤娇,是我,快开门。” “啊,来了来了。”屋内随即传来孙寡妇娇滴滴的声音。 一会儿屋门开了,郭晨带着一身寒气闪了进来。孙寡妇随手插上门,惊喜地拽住他的手进了西屋。 这时,东间忽然传来一个稚嫩的童声:“奶奶,天都亮了,我要找去妈妈。”孙寡妇的儿子与体弱多病的婆婆睡在东屋。 “乖宝宝,不要吵。妈妈有事呢,等她忙完了,就过来接宝宝。”随后,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 郭晨闻听怔了怔神,心里顿时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楚。他一把搂住孙寡妇丰满的身子,有情有义地说:“凤娇,我们的好日子来了,林枫家儿子送给哑巴红樱一副定亲玉镯,我出高价收购,估计今天就能听到回信。如果这桩生意成了,能挣20万,那时我带上你们娘仨远走高飞……” 孙寡妇听罢,感动得想哭,情不自禁地抱紧了他…… 刚才东屋的祖孙对话,弄得郭晨心里七上八下,哪有心思再做男女快活之事。他抬头,瞧了一眼窗外透进来的光亮,轻叹了一口气,附在孙寡妇的耳边低语几句,随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顺手轻轻捏了一把孙寡妇高耸的**,这才美滋滋地溜出了屋。 郭晨走后,孙寡妇立刻拉开屋内的大衣橱,压低了嗓音说:“二赖,以后不许再来了。你赶快走,我家孩子都睡醒了。” 二赖是村里好吃懒做的二流子,整天游手好闲,寻花问柳。昨晚在这耍了一夜,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了郭晨的声音,差点吓尿裤子,在孙寡妇的指引下,他慌里慌张地躲进大衣橱里。 “呵呵,早就听说你和郭书记有一腿,果然如此。放心吧,以后你都远走高飞了,我肯定不来喽!”二赖流里流气地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50块钱,趾高气昂地在她眼前晃了又晃,随手扔在炕沿上,淫笑着走出了屋。 孙寡妇瞅着炕沿上的卖身钱,再想想郭晨刚才说的一席话,心头一热,倚着门框呜咽地啼哭起来。 “妈妈,妈妈,不哭。你忙完了吗?”四岁的儿子,不知啥时来到跟前,昂起头,眨着大眼睛不停地安慰道。 孙寡妇止住哭泣,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珠,爬上炕拉开了窗帘,指着照射进来的阳光微笑着说:“儿子你看,今天的阳光多好啊!以后妈妈不会再忙了,晚上你可以过来陪妈妈一起睡。” “噢!我可以跟妈妈一起睡觉喽!噢……”孩子纯真的童声在屋子里久久回荡。 孙寡妇望着儿子那张天真烂漫的笑脸,仿佛看到了自己幸福的明天。她背过身,换下身上的睡衣及火炕上的褥单被套,而后把它们抛进一个硕大的木盆里。今天她要洗衣服,洗去上面的污秽与屈辱,洗去心灵上的压抑与伤痛,洗出一个崭新的自我与生活。 再说郭晨哼着小曲刚走到家门口,就接到了刘翠芳拒卖玉镯的电话,这真是计划没有变化快,他气急败坏地围着门前的白杨树兜圈子,像似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挖空心思想着下一步的补救办法。 此刻,村北脚的林家大院正忙的不亦乐乎。情窦初开的红樱看到林飞发来的信息后,心里甭提有多美,她清纯的笑容像似一朵盛开的牡丹花,把毫无生机的林家点缀得温馨如画。林枫乐呵呵地张罗着中午饭,郑月娥则陪着红樱练习手语,奶奶躺在土炕上,眯缝着眼睛聆听着收音机里的样板戏。 屋外,和煦的阳光亲吻着大地,树梢上的雾凇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房顶的皑皑白雪,开始慢慢融化,一滴滴亮晶晶的水珠,顺着屋檐有节奏地往下坠落。 “红樱!你这死丫头,送完南瓜也不知道回家。”脸颊潮红的刘翠芳,推开院门,老远就大声地抱怨道。 郑月娥闻听吓了一跳,急忙迎向前,满脸堆笑地说:“翠芳妹子,我正向红樱学习手语呢,飞飞爸在张罗中午饭,本打算做好了再去喊你俩过来的。” 刘翠芳嗅着四处飘香的炖肉味,咽了咽口水,讪哒哒地说:“那……怎么好意思?昨天刚刚来吃过。” “哎哟,翠芳妹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快回去把红樱爸叫过来,饭菜马上就好!”郑月娥瞧了一眼灶膛里的林枫,诚心诚意地邀请道。 “那好吧,改天你们到俺家吃饺子。”刘翠芳说完,扭动着硕大的屁股,乐呵呵地走出了院门。 郑月娥送走精明难缠的红樱娘,心里忽然惦念起林飞,也不知他现在吃饭了没有?一路上是否顺利? 此时,红樱正站在房门口,瞅着屋檐下那个空巢的燕子窝,楞柯柯得发呆。她的眉目之间,聚起一丝多愁善感的牵绊。 郑月娥是过来人自然明白她的心思,立刻走向前,悄然地用手语告诉她:“明年的阳春三月,南方的燕子会重新飞回到北方,待秋风转凉的时候,它再飞回南方的家。这期间,燕子妈妈会繁衍自己的后代,含辛茹苦地把它们抚养大,传授捉虫吃的技能,衔泥筑巢的本领…… 聪明的红樱似乎看懂了她的意思,频频点头的同时,脸颊上漾起一个幸福的笑容。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红守信手里拎着两瓶酒,紧跟在刘翠芳身后走了进来。当看到郑月娥在耐心与红樱交流时,俩人不约而同地笑了,一股暖流迅速涌上了心头。 堂屋的饭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林枫搀扶着白发苍苍的老娘从里屋走了出来。一阵寒暄之后,大家分头落座,频频举杯再次祝福两位年轻人,在今后的生活中心心相印,百年好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脸红脖子粗的郑月娥,瞅着醉眼朦胧的红樱娘,忍不住问道:“大妹子,今天咱俩交个心,早上郭支书贼头贼脑的去你家干吗了?” “呵呵!你不问我也要说出来,省得你心里疙疙瘩瘩。他是相中咱红樱的手镯了,想……想花大价钱买。我们哪能做那种缺德事,被守信当面臭骂了一顿。他呀,夹着尾巴溜走了!” “啊,谢谢大妹子。我真没看出来,这个王八犊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也不怕伤天害理!”郑月娥惊讶之余,借着酒劲气冲冲地骂道。 “嗨!别吵吵了行不行?我和守信从小一起长大,谁不知道谁的为人?喝酒,喝酒。”一旁的林枫见郑月娥有点急,连忙出面打了个圆场。 “林枫大哥说得对,以后谁也不许再提这事,免得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来,再干一杯!”红守信暼了一眼刘翠芳,一本正经地说道。 众人闻听不再理会此事,继续开怀畅饮,一直喝到了下半晌,这才尽兴而散。 其实,人与人相处,最怕的就是隔阂与误会,喝酒吃饭恰好提供了一个化解矛盾、增进感情的机会。有了这两次的饭局,两家关系迅速升温,彼此之间也多了一份理解与包容。 醉醺醺的红守信,在刘翠芳与红樱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回到家,鞋没脱就爬上了火炕,瞬间鼾声大作。刘翠芳今天心情不错,红樱能找到这样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家也不容易,因此也多喝了几杯酒,心脏突突乱跳,太阳穴一鼓一鼓得疼。她与红樱打过招呼,翻身也上了炕,昏昏欲睡。 聪明伶俐的红樱见状,静静的为他们沏了一壶浓茶,放在炕边的桌子上,又来到灶膛打开炉门,添进几块木头。这才转身回到自己屋,和衣躺在炕上,闭上眼睛,回忆起自己与林飞温存的情景,不知不觉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着火啦!快来救火喽!……”突然,一阵惊恐的呼喊声,划破了夜空。 红守信被渴醒后,刚刚坐起身喝了几口桌子上的茶水,就听到了喊声。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望着窗外映红了的天空,随即推了推身旁的刘翠芳,急促地说道:“老婆,不好了!快醒醒,是不是咱家的劈柴堆着火了?” 第十章 风波 睡梦中的刘翠芳被推醒后,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待红守信再次喊她时,这才猛地坐起身,望着窗外火光冲天,顿时慌了神,匆忙地跳下炕,趿拉着棉鞋紧跟在红守信身后跑出了屋。 此时,门前已站满了人。路边一堆码放整齐的劈柴,正吐着橘红色的火焰,在西北风的助燃下,越烧越烈。 来迟一步的红守信,见此情景急得直跺脚,但因火势太大,人根本无法靠近,只能眼巴巴地瞅着一人多高的劈柴堆,一点一点的化为灰烬。他知道大势已去,紧拽着刘翠芳的胳膊,绝望地摇了摇头。 “我的天呐!是哪个王八蛋干的?有种的给老娘站出来!人在做天在看,谁烧了俺家过冬的柴火,就让谁断子绝孙……”怒目圆睁的刘翠芳,瞧着眼前熊熊大火,彻底被激怒,像似一只发疯的母狮,不管不顾地叫骂着。 围观的左邻右舍,非常理解她的心情,随即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翠芳妹子,别气坏了身子。劈柴我家有,以后咱两家用就是。”郑月娥拎着一把铁锹从家里赶过来,望着她那张被火焰映红的脸颊,心疼地安慰道。 怒气填胸的刘翠芳闻听,默默地点了点头,禁不住潸然泪下。 “守信,你是不是得罪小人了?我刚在马路一侧的阴沟里,找到的一个汽油桶,劈柴很可能是被人浇上了汽油,所以它才燃烧得这么快。”胡同南口的黄大年,手里拎着一个白色塑料桶,快步走到跟前,表情凝重地说道。 红守信茫然地摇了摇头,接过桶闻了又闻,悻悻地说:“黄大哥,我的为人处世您还不知道,从来不与人争名夺利。既然是故意纵火,难道这里面会隐藏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快来人呐!捉贼啦!”突然,身后传来林枫急促地呼喊声。 红守信愣了愣神,一把夺过郑月娥手中的铁锹,转身就往家里跑。众人意识到屋里出了事,立刻跟随而来。 堂屋的水泥地上,两个人影正翻滚在一起,不时地发出呼哧呼哧地喘息声。红守信立即打开屋灯,这才看清一个蒙面人正骑在林枫身上,双手死死地掐着他的脖颈。 “小子,快住手!不然老子一铁锹劈死你!”红守信挥起铁锹,赫然而怒地呵斥道。 蒙面人闻听,缓缓地松开手,抬头看到众人已把屋门堵住,瑟瑟发抖地站起身,低头不语。 此时,郑月娥已挤进屋,心疼地扶起脸色苍白的林枫后,怒不可歇地走向前,狠狠地抽了蒙面人两耳光,接着猛地扯下了他的头套。 “啊,黄二赖!你他娘的来我家干嘛?”红守信在大家的唏嘘声中,指着蒙面人的鼻子,惊讶地问道。 “守信叔,我……”黄二赖捂着腮帮子,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狗日的,他抢走了红樱的一只手镯!”林枫搽了搽脸颊上的汗水,喘息着粗气,愤愤不平地骂道。 红守信听说贼是奔玉镯而来,随手扔下了铁锹,刚要进屋探望红樱受伤了没有。这时,刘翠芳拥着泪眼婆娑的红樱,从里屋走了出来。 红守信瞧着满脸惊恐的女儿,内心隐隐作痛,他大致明白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顿时火冒三丈,一脚把黄二赖踹倒在地,刚要向前教训他一番,忽然身后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 “作孽啊!该死的东西,今天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脸色铁青的黄大年,拨开人群从外面挤了进来,捡起墙角的一根劈柴,对着黄二赖的后背一阵猛抽。 趴在地上的黄二赖,随即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惨叫。 “爷爷,爷爷,别打二叔了,他保证再也不敢了。”黄大年七岁的小孙子,不知啥时也来到了屋里,搂着他的大腿,苦苦求情。 红守信见状,清了清嗓子说:“黄大哥,管教儿子那是你的事,回家打去,让他赶快把手镯还给红樱。另外,门口的劈柴肯定是他点燃的,这个没商量必须赔偿。否则,我现在就把他扭送到派出所。” 黄大年听罢,这才停住手,指着地上不争气的儿子,怒气冲冲地骂道:“不学好的东西,脸皮都让你丢尽了,还他娘的用上了调虎离山计,快把人家的东西拿出来!” 黄二赖听说要送他去派出所,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哆里哆嗦地从口袋里掏出玉镯,沮丧着脸哀求道:“守信叔,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我这一回,别送派出所。至于劈柴的事,我赔偿。明天上午一定给您送过来。” 红守信伸手接过玉镯,仔细地瞧了瞧,见完好无损,立马递给了红樱,冷笑着说:“小子,知道纵火罪判多少年吗?知道盗窃罪坐几年牢吗?今天看在你老爹的面子,暂且饶了你,但仍然保留起诉你的权力,往后你给我小心点。” 黄二赖听罢连连点头作揖。红守信瞧着他那副令人作呕的嘴脸,皱了皱眉头,紧接着又说道:“我就纳闷了,一个破手镯值不几个钱?是谁让你来偷的?必须向我交代清楚。” 此时,围观的众人已听明白真相,愤然指责起来。黄二赖的脸颊红一阵白一阵,沉默了片刻,他便把偷听郭晨与孙寡妇的谈话,详细地诉说了一遍。众人听后,立刻炸开了锅。 红守信吃惊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刘翠芳,随后尖酸刻薄地挖苦道:“二赖啊二赖,郭晨泡寡妇吹牛皮的话你也信?林飞家有那么值钱的玩意儿,还会拿不出彩礼钱?再说这么贵重的物品,我也不可能让红樱公开戴着玩啊?你也不动动脑子,看来你脑袋真他娘的让驴给踢了?快滚吧,记着明早麻溜地把劈柴送过来!” 黄二赖挠了挠头,细细回味着红守信的话,心中顿时有种被骗的感觉,暗自诅咒起郭晨与孙寡妇,低着头灰溜溜地跟在父亲的身后回家去了。 众人走出院子,门前那堆劈柴依旧在北风中燃烧,它所发出来地噼里啪啦响声,如同炒锅中的爆豆一样清脆。 红守信目送着大家离去的背影,心中泛起阵阵波澜。难道玉镯真有那么值钱?今后会不会再次引来别的盗贼?林枫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场呢?他凝视着夜空中那团摇曳的火焰,深深地陷于疑虑之中。 “守信,天凉了,我们回家吧。飞飞爸妈已经都走了。”刘翠芳把一件大衣披在他身上,心疼地说。 “什么?林大哥也走了?”红守信瞧了一眼空荡荡的门前,遗憾地反问道。 刘翠芳挽起他的胳膊,边走边说:“林大哥临走前,把秘密全告诉我了。玉镯是个老物件,真得很值钱,也是他们家的传家宝。自从郭晨惦记上玉镯后,老太太曾多次嘱咐他提防坏人来偷。所以劈柴着火后,他没去救火,直接去了咱家,刚好撞上二赖撸下红樱的手镯,俩人随即扭打起来……” 红守信听完,脸颊上没有露出半点笑容,反而因此变得忧心忡忡。虽然,他对林枫舍命护镯的行为非常感激,对老太太的深谋远虑佩服得五体投地。但玉镯“价值连城”的消息不胫而走,今后一定会给红樱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和灾难。 此时,红樱正坐在饭桌前,盯着桌子上那只失而复得的玉镯,楞柯柯得发呆。玉镯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出绿莹莹的光芒,美不胜收。自从她与林飞有了肌肤之亲,红樱的心里只能装下他一个人,不管干啥事情,总是心不在焉。今晚二赖趁她睡熟撸手镯的时候,红樱还在梦里呓语。当被惊醒后,这才意识到是家里来了小偷,立刻奋力挣扎,幸亏林枫及时赶到,才得以脱身。 夫妻俩进屋后,瞧着红樱一脸痴情的样子,知道她在思念林飞。刘翠芳立刻向她打起手语,强装笑颜地安慰了她一番,重新为她戴上手镯,这才把她送回西屋休息。 刘翠芳回到东屋,见红守信正盘坐在窗前,背对着自己抽烟,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便没在打扰,悄悄脱去外衣,钻进被窝昏沉而睡。心乱如麻的红守信,凝望着窗外逐渐变淡的火光,心里不停地盘问着两个人。仗势欺人的郭晨买玉镯被拒绝,他会善罢甘休吗?好吃懒做的黄二赖,当众出丑后,会不会伺机报复? 再说红樱受到惊吓后,内心变得焦虑不安,神经兮兮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里玉镯真的被贼偷走,红樱边哭边追,不知不觉追进了深山老林。贼忽然停下脚步,扯下脸上的面纱,站在树下冲她频频招手。 当她走近,这才看清贼竟然是日思夜想的林飞。他居然拥有了两只强壮的胳膊,正张开双臂等着拥抱自己,红樱欣喜若狂,一头扑进他的怀里。一阵热吻之后,林飞把她带到一处小溪边,双手捧起清澈的溪水递到她的嘴边。红樱喝完,忽然听到潺潺的流水声,鸟儿的叽叽喳喳声,林飞的呼喊声,红樱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大声地回应起来。 林飞听到了她的喊声,顿时热泪盈眶,俩人重新拥抱在一起。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瞬间把他们化成了一棵连体的相思树,一生一世缠绕生长,永不分离…… 第十一章 应聘 华海大厦是一栋四十层的高档写字楼,共有二百多家公司在此办公。一到上下班时间,人流如潮,同时运行四部电梯,还是应接不暇。上午八点,宽敞明亮的大堂里,响起浪漫悠扬的背景音乐,赶早上班的人,陆陆续续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厦安保部C区班长林小强,正在门前忐忑不安地来回踱步。昨晚,他把林飞接到自己的宿舍,安顿好床铺,随即带他去了附近的串吧店,点了一堆香喷喷的烤串和啤酒,俩人立刻打开了话匣子,边吃边聊。 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林飞能在北京与自己的发小喝酒,心情自然高兴的无与伦比,几杯酒下肚,便把自己与红樱私奔及定亲的事,原原本本向他述说了一遍,弄得林小强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深为红樱妈要的彩礼钱而忧虑。 后来,得知林飞脸颊是因抓贼而受伤时,立刻对他刮目相看,赞不绝口。这期间,林小强也把自己在北京打拼的经历,一一做了诉说。俩人一会儿喜笑颜开,一会儿愁眉苦脸,完全旁若无人,一直喝到小店打烊,这才买了单,醉醺醺地回到了宿舍。 对于林飞急迫的上班诉求,林小强心里虽然有些为难,但感觉自己与队长平时相处的还不错,决定先试一试。否则,林飞养伤期间的住宿都是个问题,因为公司有规定,禁止员工留宿无关人员。 林小强眉头紧锁,边想边四下张望。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进了眼帘,他连忙跑向前殷勤地打起招呼:“汪队长,早上好!昨晚...我的发小林飞来了,您看什么时候面试一下?” 汪队长是山西人,名字叫汪震,退役军人出身,为人豪爽仗义,是公司里的老人。他家就住在附近,每天这个点准时来公司上班。 汪震听罢,漫不经心地瞧了一眼林小强,挠了挠后脑勺,一脸惊讶地说:“啊,人来了?这么快?是那个一只胳膊的人吗?” 林小强见汪队长一副含糊其辞的样子,心里顿时紧张起来,立马收起笑脸,郑重其事地回答:“是的,咱现在不是缺人手嘛,前天我们班上的张新纬也不干了,工作上大伙都在连轴转,时间长了恐怕还会有人辞职。当初,您亲口答应我,每月给他发一半工资。现在人...人都从老家来了,您可不能中途变卦呀?” 汪震咧了咧嘴,极不情愿地边走边说:“好吧,既然人已经到了,那就让他九点钟到我办公室面试。如果行,以后专门负责夜班的巡逻工作,尽量少露面,免得大家说闲话。” 林小强闻听如释重负,目送着汪队长远去的背影,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林飞现在鼻青脸肿,想必一定会影响面试,如果...不行的话那又该怎么办呢?用不用提前就向他说明一下林飞的受伤经过?假如还没等解释完就被一口拒绝,岂不害得林飞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有些事情或许还是他自己解释得好。 林小强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整了整头上的帽檐,快步走进大厦,穿过华丽的大堂,推开廊道防火门,顺着楼梯向地下室走去。 地下一层共有二十几个房间,除了几间当了仓库,其它房间住满大厦的保安与保洁员。 林小强匆匆回到宿舍,见林飞睡得正酣,便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附在他耳边小声地说:“飞飞,快醒醒,我已经和汪队长说好了,九点钟面试。” 睡意朦胧的林飞,皱了皱眉头,慢慢地睁开眼睛,答非所问地说道:“嗯,现在几点了?也没个窗户,天亮了都不知道。” “少废话,赶快起来洗把脸,你必须按时赶到楼顶办公区,找安保部的汪队长面试。我上班去了,记住千万别迟到,他可是最讨厌这种人。” 林飞微微一愣,没想到事情办理的如此这么顺利,赶紧连连称是。 林小强走后,林飞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伸懒腰,慢慢坐起身,窸窸窣窣地穿好衣服,端起脸盆走向廊道那头的洗漱间。此刻,上早班的人都走了,下夜班的人正在睡觉,地下室异常安静,水管发出哗啦啦的响声特别刺耳。 林飞小心翼翼地洗完脸,对着水池上方的镜子照了又照,这才发现自己脸颊青一块紫一块,眼睛都肿胀成了一条缝。或许是因昨晚喝酒的缘故,看起来似乎比昨天还严重。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由为面试的事担心起来。 回到房间,林飞放下脸盆时,不小心碰掉了脸盆架上的牙缸,响声惊动了一名正在睡觉的保安。他立刻从被窝里抻出头,眼睛都没睁就怒气冲冲地骂了一句。林飞听罢内心一阵紧张,愕愣了片刻,这才弯腰捡起地上的牙缸,悄悄放回原处,蹑手蹑脚溜出了房间。 来到大堂,林飞的心情稍稍轻松了一些。对于刚才的冒失,他深感抱歉的同时也被出口不逊的叫骂声,点燃了心底那股蠢蠢欲动的无名之火。 此刻正是上班高峰,电梯间挤满了人。林飞低头瞧了一眼手表,离面试时间还差十五分钟。他怔了怔神,随即决定爬楼梯上楼,这样既可以发泄一下心中的不快,还能把乘梯机会让给时间更紧迫的人,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通往楼上的步行梯很宽,地面被清扫的一尘不染,每一层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把楼梯分隔成一道道金色的幕墙。林飞无心留意这些细节,不停地假想着自己面试的场景。汪队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自己脸上的伤会不会影响到面试?如果没被录用,下一步又该怎么办呢? 林飞越想越感觉底气不足,小心脏突突地乱跳。他开始喘息,停下脚步倚靠在楼梯扶手上,解开脖子下的衣服扣,抹去脑门上的汗珠,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爬了一半。 林飞仰头望着空荡荡的楼梯,想起林小强临走时的嘱咐,忽然有些后悔刚才为啥不乘电梯上楼。诚实守信原本就是他的品质,林飞揉了揉饥肠辘辘的肚子,鼓了鼓劲儿,继续向上爬去。当他终于到达楼顶时,距离约定的时间刚好还差一分钟。 窗外,高楼耸立,悬挂在楼体外的玻璃墙折射出绚丽的光芒,夺人眼目。俯瞰拥堵在马路上的汽车,酷似一个个缩头乌龟,慢慢地向前挪动着笨拙的身子。 大厦顶层的办公区,是后搭建的一排简易房,物业的所有部门领导都聚集在这里办公。林飞愣头愣脑地拉开玻璃门,一头闯了进去。 这时,一个穿着入时的女孩,怀里抱着一摞资料,从廊道的那头走过来。她惊奇地瞅着汗流浃背的林飞,轻蔑地说:“喂!出去出去,这里是办公区。” “我……我是来应聘的,事先已约好,找安保部的汪队长。”林飞一脸窘迫,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找安保部?你不是开玩笑吧?那个房间就是。”女孩腾出一只手,指了指他旁边的一个房间,半信半疑地说。 林飞对她的态度与表情,并不在意。茫然地扭过头,瞧了一眼门牌,上面果然写着安保部几个字。他定了定神,忐忑不安地敲响了房门。 “请进!”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汪队长好!打扰您了,我就是林小强的发小林飞。”林飞进屋后,对着坐在办公桌前的一个中年男子,怯生生地说。 “你......你的情况我听小强介绍过。脸是怎么回事?被人打的吧?”汪震惊讶地站起身,望着鼻青脸肿、大汗淋漓的林飞,皱了皱眉头,厌烦地问道。 林飞点了点头。对于汪队长的意外,他早有心理准备,因此并没显得慌张,诚恳地回答道:“是的,来的时候在火车站遇到两个抢包贼,我挺身而出,脸上的伤是...是被贼用脚踢的。” “呵呵!看不出,你还挺会编故事。现在嘛,你可以走了。”汪震离开了办公桌,围着他转了一圈,撇了撇嘴,随即下达了逐客令。 “汪....汪队长,我说的都是事实,您不信看完这个就明白了。”一脸无奈的林飞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郑重地递了过去。 汪震嘿嘿一乐,不屑一顾地接过来打开一看,顿时沉默不语。片刻,这才开口问道:“林飞,你满头大汗又怎么回事?” “我上楼时,见乘电梯的人多,怕耽误与您的约定时间,便从一楼爬了上来。”林飞拘谨地挪了挪身子,迎着汪队长的目光,小声地解释道。 汪震微微点了点头,脸颊上划过一丝欣慰的笑容。他走向前拍了拍林飞的肩膀说:“刚才我对你有所误解,向你道歉。现在,跟我去人事部办理入职手续,顺便领取一下工服,晚上你就可以正式上班了!” 林飞腼腆地笑了,深为当初林紫薇要求派出所,为自己开的受伤证明而暗自庆幸。他紧跟在汪队长的身后,如释重负地走出了办公室。 人事部的房门敞开着,汪震还是随手敲了一下房门,但没等屋里人回应,便直接走了进去。紧随其后的林飞,一眼就看到刚才讥笑自己的那个漂亮女人,正端坐在办公桌前整理着文件。她的对面坐着一个胖乎乎的男孩,旁若无人般敲打着键盘。 “李经理,这位是刚刚面试完的林飞,麻烦你给他办一下入职手续。”汪震走到美女跟前,开门见山地说。 女孩名字叫李倩,是大唐物业管理公司的人事部经理。只见她抬头瞧了一眼林飞,下意识地愣了愣,酸溜溜地说:“汪队长,你急什么?我们不是在给你招人吗?” 正常情况下,人事部负责对外的招聘工作,用人部门负责面试。可眼下北京市正在清理外地人口,导致了人力短缺现象特别突出。安保部原本22个人员编制,现在却只有15个人在岗。 汪震自然能听出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挠了挠头仍然陪着笑脸说:“李经理,你这边的招聘工作都过去半个多月,连个人影也没见到。我们用人部门可真等不了,再这样超负荷运转,我手下的那帮兄弟岂不是都走光了。你看......能不能先解决一下燃眉之急,再说...再说薪酬方面,付给他一半工资就行......” “汪队长,你在说什么呀?好像我们故意不给你招人似的。再说招人总得有个过程吧?他一只……也不符合招聘标准嘛!”李倩阴沉着脸颊,气呼呼地把手中资料往桌子上一摔,连讽带刺地挖苦道。 “大家在争吵什么呀?满楼道都是你俩的声音,也不知道注意一下影响。”忽然,门外传来一阵严厉地呵斥声。 李倩听出是公司领导的声音,知道刚才的争吵惊动了他,立刻站起身,抢先一步解释道:“卢总,您来得正好,请您主持一下公道。刚才汪队长私自找来一个缺胳膊的人,让我给他办入职,公司招聘员工是有标准的,哪能什么人都要?您说是不是?” 汪队长顿时涨红了脸,心中暗自臭骂李倩恶人先告状。正当他局促不安想与领导解释这里面的前因后果时,门外的卢总一眼看到了林飞,火气顿时消了一半,竟然冲他微笑着说:“小兄弟,你咋搞成这样子?衣衫不整来应聘,难怪李经理看不上,去洗把脸再过来找李经理办入职。汪队长,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好的,卢总。”汪震听罢一头雾水,下意识地暼了林飞一眼,百思不解地走出了办公室。 此刻,目瞪口呆的李倩更是不知所措,傻傻地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卢总刚才所说的话。洗脸,办入职?难道......难道他是卢总的亲戚? 林飞刚开始也有点蒙,后来这才想起刚才的卢总,竟然就是去火车站接迎林紫薇的表哥。天下真有这样巧的事?他疑惑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见没人搭理自己,便率先打破了沉默,拘谨地问道:“李经理,请问洗脸池在什么地方?” “噢,一会儿让小赵带你去。对不起,不知卢总早做了安排,请你多包涵。”善于见风使舵的李倩,尴尬地重新打量了一下林飞,满脸堆笑地说。 一直坐在对面打字员小赵,像似看了一场现场版话剧,冲着李倩扮了一个鬼脸,站起身带着林飞走出了屋,直奔拐角处的卫生间。 当林飞再次回到人事部办公室,汪队长与李经理正在办公桌前嘀咕着什么,刚才的不愉快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 “林飞,你认识卢总咋不早说呢?这是你的保安服,大小估计也差不多,如果不合适再找我调换。” “林飞,请你在这份合同书上签个字。今后我们就算是同事了,如有困难随时来找我,能帮的一定帮,帮不上的也会想办法去解决……”汪队长的话音刚落,笑容可掬的李倩就接上了话茬。 “我……” 面对眼前这场戏剧性的转变,林飞一时不知所措。他楞柯柯地瞧着两位领导脸颊上的表情,知道一定是林紫薇的表哥在背后起了作用,为此心头一热,眼眶里的泪珠差点儿掉下来。 “給你笔,在这签名……” 林飞接过李经理递来的签字笔,在崭新的劳动合同书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当他抱起衣服走出办公室,身后立刻传来一阵狭义的窃窃私语声。 林飞并不在意,仍然没有乘坐电梯,顺着刚才上来的楼梯,边走边回放着刚才发生的场景,心情像此起彼伏的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十二章 测试 “叮玲玲,叮玲玲……” 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楼道的寂静。林飞止住脚步,随手把保安服搭在楼梯的扶手上,掏出手机一看是林小强的来电。 “强子,什么事?” “飞飞,刚才汪队长来电话把我训斥了一顿,说什么你认识公司卢总也不早说?故意合伙整他!我哪敢啊?你真的认识卢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这......说来话长,我与卢总仅是一面之交,待晚上我再和你详细说……”林飞挂断电话,这才想起卢总帮自己这么大得忙,礼节上应该告诉林紫薇一声。 于是,从口袋里掏出昨天火车站分手时林紫薇送给自己的那张纸条,迟疑片刻,还是拨通了上面的电话号码。 “紫薇姐,是我。告诉你个好消息,我面试过关了……真没想到,是你表哥的公司,要不是他帮忙,恐怕我只能打道回府了。” “这事我早就知道了。你马上到公司的一层大堂找我,姐有事和你当面说。”手机里随即传来林紫薇低沉的声音。 挂断电话,林飞疑惑地挠了挠头,心里反复琢磨着林紫薇的话。早就知道了?一层大堂等她?有事当面说?难道她来公司了…… 窗外,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窗内,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把楼道分隔成一道道幕墙。林飞不敢耽误时间,收回思绪,重新抱起楼梯扶手上的衣服,沿着螺旋而下的楼梯加快了脚步。 一层大堂里来往的行人并不多,悠扬的背景音乐恰好烘托出一种轻松祥和的氛围。临近豪华旋转门的商务中心里,一群人正扇型地站成一排,像是在听取一个职员的汇报。 林飞急匆匆地来到大堂,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林紫薇站在商务中心的人群中间,她的旁边竟然还有公司的卢总、汪队长等人。他下意识地止住脚步,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珂珂地注视着屋里的林紫薇。 不大一会儿功夫,卢克与林紫薇等人先后从屋里走了出来。身着职业装的林紫薇,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林飞,意会地冲他轻轻点了点头,而后扭头对着卢克低语了几句,独自朝着林飞走来。 “紫薇姐,你……怎么来了?”林飞的嗓音中夹杂着一份意外的惊喜。 “飞飞,此地不是说话之处。走,跟姐出去再说。”林紫薇边说边抬手指了指大厦门口。 林飞点了点头,内心突然滋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他猜不出林紫薇的意图,只好跟在她的身后,忐忑不安地向旋转门走去。 大厦门前的雨搭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A8车,旁边一位留平头年轻人正与值班保安员闲聊,当他看到林紫薇从大厦里走出来,立刻抢步上前拉开后车门,礼貌地对她说:“林姐,您上车,卢总都交待好了,让我送你们过去。” 林紫薇浅浅一笑,也没客气,扭头示意了一下林飞,俩人一前一后钻进了汽车。 宽敞豪华的奥迪车里面,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梧桐花香气,旋律轻盈的车载轻音乐让寂静的空间多了一丝浪漫气息。汽车开动前,林飞一直拘谨地坐在黑色的真皮座椅上,待驶离了大厦,他这才紧张地挪了挪屁股,小声地对着身边的林紫藤说“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呵呵,莫问。到那你就知道了。你的脸...还疼吗?”林紫薇抬手拢了拢刘海儿,目光中浸满了柔情。 林飞没有答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而后扭过脸颊,漫无目的瞧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建筑物,心中疑虑重重。紫薇姐这是要把我带到哪里?是去医院看脸伤吗?为啥要搞得这么神秘? 这些天的经历一下子让林飞成熟了许多,他深知有些事情虽然不会随着人的意愿而改变,但积极参与总比被动的坐以待毙要好,特别是这次求职让他深有感触。 奥迪车很快驶入庞大的车流中,如同一条欢快的鱼儿,游刃有余地穿梭在汽车的头尾之间。忽然,一辆公交车体上的宣传画映入了林飞的眼帘,画上那个肩上挑着担子的乡下女孩,独自站在荒凉的黄土坡上眺望远方,凌乱的长发下,那深情的眼眸中涵盖了多少期许与遐想......林飞很自然的联想到了红樱,红樱她现在好吗?是在做家务还是在思念着自己?如果她得知自己找到了工作,一定会高兴地跳起来...... “林飞,林飞,我们该下车了。”汽车停稳后,林紫薇收起手中的资料,伸手推了推打盹儿的林飞说。 林飞刚才听着音乐想着红樱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忽然感觉有人在推他,这才睁开眼睛,慢吞吞地应答了一声,搂紧怀里那套崭新的保安服,猫着腰顺着林紫薇打开的车门,笨手笨脚地钻了出来。 “小章,麻烦你在外边等一下,过一会我们就出来。”林紫薇低头对司机打完招呼,瞧着林飞怀里的衣服与神态,忍不住“噗噗”笑出声来。 “紫薇姐,咱...咱来这干啥呢?” “呵呵,别啰嗦,进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林飞睡意惺忪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一家医院的门诊楼前,神情又变得紧张起来,那张乌青的脸颊愈发得难看。原来,自从胳膊截肢后,他最讨厌去的地方就是医院,一见到穿白大褂儿的人,就会触碰到心底那块隐藏起来的伤疤。 忽然,林飞发现形形色色的人群中,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其中一个正冲着他俩不停地挥手。 ”紫薇姐,你快看,好像有人在招呼我们?其实,我这点小伤不算啥,咱们还是回去吧?“ “来都来了,回啥回?那是我表嫂,这里的骨科主任,没想到她会在门口亲自迎接我们......”林紫薇边说边伸手拉了一把林飞的左胳膊,本意是想挽住他的胳膊,哪知却抓住了一只空荡荡的袖筒。 林紫薇尴尬地松开了手,转过头语气坚定地嘟囔了一句:“请相信,过去的一切终将成为历史。” 林飞被林紫薇连推带桑到白大褂医生跟前,他心慌得像个孩子,怯生生地央求道:“大夫,我脸上的伤都快好利索了,真不用看医生。” “表嫂,此人就是我和你说的林飞,他与歹徒搏斗时可勇敢啦!” “你好,大英雄!认识一下,我叫黄雪冬。”林紫薇的表嫂上下打量了一下林飞,大大方方地向他伸出了右手。黄雪冬是医院的骨科副主任,也是卢克的妻子。今年三十出头,长得眉清目秀,说话办事雷厉风行。 “表嫂,干嘛呢?没看见人家怀里抱着衣服吗? “噢噢,不好意思。你的情况紫薇都和我们说过了,你现在跟着李医生去诊室做安装测试,我陪紫薇去办点别的事。待会儿在我办公室碰头。” 林飞听说让他一个人去做测试,脸色突变,手一松劲怀里的保安服滑落到了地上。旁边的李医生见状,立刻弯腰捡起衣服,掸了掸上面的尘土,微笑着递到了林飞的怀里,并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林飞无助地望着林紫薇渐渐远去的背影,疑虑重重。脸颊受伤不治脸颊,却去做哪门子测试?这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请相信,过去的一切终将成为历史”,林紫薇的那句话,突然在他的耳边再次响起。 第十三章 蜕变 妇科手术室的大门紧闭,镶嵌在上面的工作指示灯,闪烁着殷红色的光芒,令人屏气敛息。楼道两侧的排椅上坐满了就诊者与家属。显然,他们每个人的心情不同,脸颊上所呈现出来的表情也截然不同。有焦虑的、沮丧的、彷徨的、幸福的......但不管属于哪一种,则都在安静的氛围中压抑着。 突然,手术室的房门被打开,众人不约而同地扭头望去。只见脸色苍白的林紫薇在黄雪冬地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她脚下高跟鞋发出的响声,像似寺庙里的晨钟一样,瞬间打破了原有的寂静。 廊道距离电梯间本来没多远,平时谁也不会在意这几步路,但现在的林紫薇每往前迈出一步,下体就多了一次撕裂得疼痛,当她走到电梯前,白皙的脑门上已渗出一片密密匝匝的汗珠。 “紫薇,一切都过去了,你要挺住。只要调整好心态,没有过不去的坎。“一直沉默着的黄雪冬,关切地安慰道。 ”表嫂,这......已经是第五次,恐怕以后我真的不能当妈妈了。“ ”傻丫头,不会的!女人天生会生娃。待回家后我给你调理一阵子,创伤会自愈的。“黄雪冬明明知道频繁引流的严重性,但依然善意地安慰道。 林紫薇听罢半信半疑,盯着她的脸颊看了好半天,忽然觉得表嫂说的有些道理,心里一下子敞亮了许多,沮丧的表情也随之消失。其实,并不是因为黄雪冬的话有多正确,而是她更愿意相信这样的结果。 “走吧,别磨蹭啦,估计林飞在办公室该等着急了。”电梯刚到,黄雪冬就边说边搀扶着林紫薇走了进去。 原来,林紫薇与王校长分手不久,发现自己再次怀上他的孩子,为此整日焦躁不安,夜不能寐。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最终她选择来北京处理这件事,主要是想换个生活环境,一切重新开始。 骨科在医疗大楼的五层,黄雪冬的办公室设在护士站的斜对面。 “黄主任,刚才院办的李秘书来找您,说明天市里的一位大领导来看腰椎,请您亲自出马......”护士长老远就看到了黄雪东,连忙跑向前低声地汇报道。 “知道了。看来这次休假又要泡汤了。”积水潭骨科是国内行业的引领者,因此慕名而来的患者与政要很多,加班停休是常有的事,黄雪冬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当她转过身,不经意瞥了一眼自己的办公室时,发现房门虚掩着,一个年轻的保安正在里面踱步。 黄雪冬怔了怔神,刚要询问身后的护士长。一旁的林紫薇见状,马上意识到那个保安是谁,迅速挣脱开黄雪东地搀扶,整了整衣襟,示意她在前面先走。 “你是......林飞?”黄雪冬推开虚掩着的房门,对着着装整齐的保安问道。 “黄主任,没错,我是林飞。我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装上一只胳膊,让俺怎么感谢您呢.....” “哈哈,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我们家的林紫薇,是她帮你垫付的假肢钱。” “嗯嗯,李医生全告诉我了。您放心,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她人呢?”林飞一直没有看到林紫薇,左顾右盼的同时急切地问道。 “林飞,我在这里。“说话间,林紫薇已来到房门口,半扶半靠在门框上,满眼都是柔情蜜意。 ”紫薇姐!大恩不言谢,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姐......“林飞跑到林紫薇跟前,张开双臂,不由分说把她抱离地面,兴奋地旋转起来。 “哎吆!快放她下来。紫薇......今天不舒服,你俩改天再闹行不行?“ 林飞闻听,连忙收住脚步,慢慢放下浑身瘫软的林紫薇。只见她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凌乱的长发也遮不住她疲惫的面容。 “紫薇姐,紫薇姐,你没事吧?别吓唬我,你睁眼瞧瞧我有胳膊了,以后可以名正言顺的上班巡逻,拿全额工资,挣彩礼钱......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给的。” 林紫薇被林飞突如其来地举动弄得晕头转向,站稳后缓了缓神,强忍着下体的疼痛,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拖着长腔说:“别担心,姐没事儿,就是有点头晕。你换上京城的保安服真帅,姐差点都认不出你来了。” 林紫薇有气无力地倚靠在门框上,望着眼前这个一身戎装的男孩,心里既坦然又欣慰。坦然的是自己终于为林飞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也算是对他奋勇追匪的英雄壮举做以补偿;欣慰的是又让她看到了爱情的曙光,林飞身上的那股“傻气”像似一块磁铁,深深地吸引着她。 “好了,好了,你俩别折腾了。林飞,你先下楼坐小章的汽车回公司,我跟紫薇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完事后我会带她直接回家。”站在一旁的黄雪冬,怕林飞再次伤害到林紫薇,连忙出面搅局。 此刻,林飞已觉察到林紫薇有事瞒着自己,但碍于黄雪冬在场不便多问,便故意伸出那只仿真的左手,邀请林紫薇握手告别。 身体虚弱的林紫薇,当然知道表嫂的用意,但同时也觉察到林飞内心的不快。因此,她也伸出左手,与其十指相扣后说:“飞飞,咱听表嫂安排,晚上我给你打电话。” 林飞更加确定她有背人的苦衷,也就不在勉强,无奈地点了点头,抽回手,向黄冬雪打过招呼,这才依依不舍地向电梯口走去。 林飞回到楼下的汽车旁,刚好看到司机小章急匆匆地从院外跑了过来,他的手里还拎着一袋沉甸甸的东西。 “哎吆,是你呀兄弟,换衣服了?要不是你这张脸,哥肯定认不出你来。林姐怎么没下来?对了,这是卢总让我给你俩买的盒饭。”司机小章老远就看到一名保安正在自己的车前转悠,心里还挺纳闷,汽车明明停在车位里,没有违章啊? “章师傅,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林姐的事情还没办完,让我俩先回公司,一会儿黄主任亲自送她回去。” “那正好,卢总下午三点出席一个重要的外联活动,要用车。目前时间......还来得及,赶快上车!”小章把手提袋递给林飞,低头瞧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边说边拉开车门,一头钻进了车里,娴熟地发动着了引擎。 待林飞关上车门的那一霎那,奥迪车咆哮着向前方冲去,轮胎摩擦地面所发出地“吱吱”响声,惊飞了栖息在大槐树上的鸟儿。 出了医院大门就是二环路。一路之上,奥迪车像只离弦的箭,逢空必钻,逢车必超,就算遇到紧急情况,车子也能像超人一样化险为夷。长期在家务农的林飞,哪里见过这种紧张刺激的场面。他惊恐地睁大眼睛,大气不敢出,两手紧紧抓住车把手,脸色由青变紫,由紫变青。 第十四章 人心 华海大厦门前,繁华喧闹,工程部的师傅们正在悬挂公司十周年庆典条幅,租赁部的员工忙着摆放五彩缤纷的花篮,保洁员则在清洗门两旁的外挂玻璃...... 台阶下,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卢克眉头紧锁,讲话的声调越来越高,安保部的汪队长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垂手站在他的面前,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 “怎么搞得?人手不够不是理由,明天庆典会来好多社会名流,至少需要腾出三十个车位。知道不知道,我要的是气场....” “是。您放心,我会想办法解决,绝不会影响明天的活动......”面对领导的训斥,汪震小心得赔着笑脸,唯命是从。 “记住喽,如果明天的接待任务出现任何纰漏,你这个队长也就别干了!还有,你马上给司机小章打电话,问他们走到哪里了?如果赶不回来,我开别的车走了。”卢克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劳力士表,怒气未消地吩咐道。 哪知他的话音刚落,一阵“吱吱吱”的刹车声过后,一辆黑色奥迪车精准地停在卢克的跟前。司机小章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脑袋,急切地问:“卢总,我回来了,没耽误您的事吧?” 卢克听罢,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转身对着开车门的汪队长继续训斥道:“你呀,多向小章学习学习,人家的办事效率,决不耽误事!“ 汪震的脸颊红一阵白一阵,嘴上连连称是,心里却是一万个不服气,但为了保住这份养家糊口的工作,只能讪讪称是。 卢克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抬脚刚要上车,忽然一个人影从车里猛蹿出来,没等众人反映过来,他已向前冲出五六米远,一弯腰,呕呕狂吐,待他用袖子抹嘴角之时,大家这才看清此人是谁。 ”嘿,林飞?好小子,吓了我一跳。装上新假肢了?真帅气!林紫薇呢?“ 林飞吐完,顿觉路上飞车折腾得要死的自己又回了魂,嘿嘿地回答道:“报告卢总,林姐还没办完事,让我先回来报到,怕耽误了上班。” “很好嘛,汪队长,你又多了一名干将。这可是林总助送来的及时雨啊!” “那是,那是。林飞是个侠肝义胆的大英雄,安保部需要他这样的人才,我会号召全体保安向他学习致敬......” 奥迪车在众人的注目下急驰而去,汪震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脑门上冷汗,长长地吁出一口怨气。心想,最近卢总为何啥事都交给自己去办?是故意为难还是在刻意考验?门口的停车位基本上都租给了办公客户,想说服他们一下子腾出三十个车位,谈何容易。 嘿!有了,我何不请租赁部的刘经理出面呢?他们之间应该熟悉,好说话。看来天不灭我呀。想到这里,汪震又来了精神,兴奋地抬脚踢飞了眼前的一块小石块。 “哎呦!”谁曾想小石块刚好砸中了林飞的小腿。 汪震知道林飞与卢总的关系不一般,哪敢得罪,连忙走向前安抚了几句,随后叫来了C区班长林小强,命他带领林飞熟悉工作流程,今晚他俩一起上岗执勤。 林小强第一眼见到林飞,竟然没有认出来。他做梦也没想到短短的几个小时,林飞变化这么大,在崭新的保安服遮盖下,根本看不出他曾是个残疾人。 “我靠!飞飞,你是个魔术师呀?上午还苦逼哈哈地去面试,下午竟然改头换面,城了精神小伙了,真神奇!快,快挥舞一下你神奇的左手,让我瞧瞧。” “去你的,挥啥挥?我饿了,咱俩还是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林飞左手拎起地上的袋子,右手用力地推搡着林小强走进了大厦。 “大厦安保由ABC三个区域组成,A区分管1层、-1层、-2层、-3层及停车场;B区分管2---20层;C区分管21---40层......“一进堂,林小强马上变得异常严肃起来,边走边详细地介绍起工作范围与职责。 林飞侧耳倾听,铭记在心。十分钟后,他俩搭乘员工电梯来到了楼顶,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林小强这才卸下”伪装“,笑嘻嘻地摸了摸林飞的假手,惊叹不已。 此刻,刚刚差点把胆汁都吐出来的林飞,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哪有心思理会这些。“扑通”往地上一坐,从袋子里掏出一个大桶递给了他,半开玩笑地说:”强子,我遇到贵人了,吃完饭再和你细说。“ ”肯德基?够奢侈的啊,不过了啊?“ ”我哪知道是什么鸡?卢总让司机买给我和紫薇姐吃的。她没办完事,让我先回来了。“ ”林紫薇?就是那个被抢走挎包的女人?这么说,安装胳膊的钱是她出的?......哎,你还不知道吧,林紫薇现在是公司总经理助理,今天上午刚宣布的。“林小强吃惊地站起身,手中的汉堡差点掉在地上,紧接着又平静的补充了一句。 “是吗?紫薇姐当官了?太好了,以后我们之间还能有个照应。其实,她表哥这个人也不错,入职的时候人事部不同意,如果没有他帮忙,我恐怕只能打道回府了。“林飞咧开腮帮子,边啃边说。 林小强听罢,没有再接话茬,心事重重地来到了楼边,默默地注视着远处的电视转播塔,沉默了下来,内心却是百感交集。自己是来北京最早的一个,如今后来者居上,一个是领导亲戚,当了官;一个是有人愿意出钱帮他安装假肢,并且得到了领导的赏识。唉!自己何时才能出人头地呢?...... 夕阳西下,彩云归家,暗灰的天空中,一只断了线上的风筝,随风飘荡,不知归处。 ”飞飞,我问你件事,你,是不是喜欢上了林紫薇?” “咱可不能脚踏两只船,辜负了红樱对你的一片痴情啊?“沉默了半天的林小强,忽然转过身,对着正在摆弄手机的林飞,一本正经地说。 ”强子,你想哪去了?我和红樱都定亲了,林紫薇再好,也只能是个亲人,不是一回事。得,不跟你聊了,我先给家里报个喜讯。“ 林小强听罢,心底如同拨云见日一样敞亮,脸颊上偷偷漏出庆幸的笑容。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借林紫薇这块跳板,来实现自己的理想,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飞黄腾达,光宗耀祖...... 第十五章 玉碎 山村的夜晚来得更早一些,没有城市的万家灯火,没有通宵达旦的夜店,一切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原生态生活。 挂断林飞的来电,郑月娥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齐涌心头,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 上午村里来了两个警察,林枫被人举报涉嫌盗墓,带回所里协助调查。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她没敢告诉林飞,怕的是影响他那份来之不易的工作。现在,她是家里的顶梁柱,精神上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丝毫不敢松懈。 “红樱啊,咱不怕,飞飞爸会回来的,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林家堂屋的八仙桌前,面容交瘁的郑月娥,紧拥着红樱的肩膀,自言自语。 红樱双眼红肿,目光呆滞地盯着手里摔成两截的玉镯,断断续续哽咽着。此刻,整个屋子都被一种不详的气氛所笼罩。 忽然,东屋传来一阵嘶哑的咳嗽声。 郑月娥循声望去,知道天气一凉,婆婆的老毛病又犯了。连忙站起身,倒了一杯热水,加了小一勺蜂蜜,悄悄地端进屋。 “娘,起来喝口水吧,您别着急,林枫保准没事,会回来的。”郑月娥打开灯,双腿跪在炕沿边,慢慢扶起白发苍苍的婆婆,轻声地安慰道。 “咳咳......咕咚,咕咚......“ “月娥,咱这是犯小人了,玉镯的事儿郭晨最清楚,想必是他在红家碰了钉子,没有达到目的,这才急于陷害枫儿。“ ”娘,俗话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您就别跟着操心了。再说公安局也不是他们家开的,等警察弄清楚,会还林枫一个清白的。“郑月娥嘴上说的举重若轻,心里却无比沉重。 “咳咳......你还是小心点好。狼子野心,深不可测啊。“ 郑月娥怕招来婆婆的眼泪,没再接她的话茬。伸手扶她躺进被窝,掩好了被角,关上灯,这才退了出来。 当她回到堂屋时,发现疲惫不堪的红樱已趴在桌上睡熟,脸颊上挂满了泪痕,手里面依然握着那只破碎的玉镯。 郑月娥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地滑落下来。她不想打扰红樱睡觉,转身回到里间取来一床褪了色的毯子,轻轻地裹在她的身上,自己则坐在她的身旁,忧心忡忡的回顾起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昨夜的一场大火,烧光了红家的过冬劈材,却坚定了林家的护镯决心。郑月娥到家后,立刻跑到老太太屋里,把事情经过如实地向她讲述了一遍。 “娘,您说这事儿完了没有?这把火,烧得我心惊肉跳。” “唉,我看没那么简单,一个黄二赖就敢兴风作浪,土皇帝郭晨,可比黄二赖难对付。“老人沉思片刻,揉了揉干瘪的眼皮,殚精竭虑地说。 “啊?那可咋办呢?娘,你是咱家的智多星,快想想办法。“ ”月娥,俯耳过来......“老人怕隔墙有耳,待郑月娥低下头,这才小声的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郑月娥听完,先是愣了愣神,又点了点头。随即安顿好老人,这才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次日清晨,天刚刚蒙蒙亮,红撄家门前就响起了一阵”莎莎“的声音。一夜未眠的红守信,警觉地竖着耳朵听了好几遍,确认无误后,立刻跳下炕,登上鞋子,就往屋外跑。 “亲家,是你们......“红守信打开院门,一眼看到林枫两口子,热火朝天地整理着门口那堆木灰,顿时感动的不知说啥才好。 “守信兄弟,昨晚的事,让翠芳妹子受惊了,说来说去都是镯子惹的祸,弄得我俩心里七上八下,觉也睡不踏实,所以赶早过来帮你们干点啥。” “老嫂子,谢谢你俩的好心好意。祸根是玉镯不假,但绝不是咱们的错,要怪就怪郭晨那个王八蛋!” 郑月娥见四下无人,快步凑到红守信跟前,压低嗓音,把婆婆的主意讲了一遍,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悄悄塞进他的手里。 “还是老人家想得周到,什么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好,我现在就回去办。”红守信把纸包装入口袋,快步向家走去。 太阳刚刚跃出地平线,红家的房顶上已升起袅袅炊烟。刘翠芳在家张罗着早饭,其他人都在忙着对垒黄二赖送来的劈材。 “林枫大哥、月娥嫂子,快进屋吃饭。今天多亏了你们帮忙,要不我和守信还不知忙到啥时候呢?”刘翠芳做好饭,来到门口热情地招呼道。 “大妹子,你见外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改天到我家坐,飞飞奶奶还在家呢。” “呵呵,你俩就放心在这吃,红樱给奶奶送饭去了。昨晚的损失,今天都补回来了,理应庆祝庆祝!” 诚心诚意的刘翠芳,哪肯让他们回去,连推带桑着郑月娥进了院子,林枫也没客气,乐呵呵的紧随其后。 北方人的饭桌上甭管有没有菜,酒是必须的。刘翠芳今天高兴,亲自下厨炒了四盘菜,外加一碟花生米。三杯酒下肚,郑月娥也是为了逗刘翠芳开心,便把黄二赖送劈材时的困窘,添油加醋描述了一遍,笑得刘翠芳浑身打颤。 “家里有人吗?出来一下。” 突然,院外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红樱手里紧攥着两截玉镯,嗷嗷叫着闯了进来。 刘翠芳见玉镯断了,女儿受了欺负,怒火中烧,二话不说,拎起灶台上的菜刀就往外冲。 “放下菜刀!我是派出所民警邢大光,谁是林枫?有人举报你有盗墓行为,请配合我们回所里调查。”两名警察在村主任林家辉的带领下,直接进了屋。 “我是,但我没有盗墓,这是诬陷!” “诬陷不诬陷一查就知道,我们从来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民警邢大光目光犀利地盯着林枫说。 “林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就去吧。刚才在你家碰上红樱,根据群众举报信息,民警同志当场收缴了她手上的玉镯,其中一只在挣扎中,掉在地上摔坏了。大家冷静一下,不要做傻事,妨碍公务是要坐牢的。”林家辉语调平和地说。 刘翠芳闻听玉镯是赃物,瞬间像泄了气的气球,举在半空中的菜刀慢慢放了下来,一脸疑惑地望着林枫。 “民警同志,我愿意配合调查,我相信清则自清。月娥,你赶快回家照看老娘,千万别出意外。”林枫见事态不可逆转,便主动服从民警要求。 逐渐镇定下来的郑月娥,眼瞅着丈夫被人诬陷,自己却帮不上忙,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 ”林枫兄弟,早去早回。放心吧,家里有我呢。“红守信异常冷静,敏锐的觉察出举报人的目的。 红家门前挤满了人,大家在震惊中议论纷纷。林枫在警察的羁押下,踏着皑皑白雪,迎着寒风朝着村口的警车走去。不远处的大树后,站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正狡黠的窥视着这一切,嘴角不时地发出阵阵冷笑。 第十六章 寻证 风起,且越来越大。 院子里的梧桐树摇曳着身姿,发出一阵阵“嘟嘟”的哨声,挂在房檐下的玉米棒子吹落了一地,羊圈的木栅栏“咣当咣当”的来回游荡,里面的羊群被惊得“咩咩”直叫...... 屋内,思绪万千的郑月娥被响声所打断,她瞥了一眼酣睡中的红樱,起身来到窗前,望着天空中上下翻滚着的漂浮物,感同身受,形影相随。此刻,郑月娥无心顾及外界的任何变化,她心里只有林枫。 忽然,两个黑影从院门走了进来。尽管大风吹弯了他们的腰,郑月娥还是认出了来人。 “咣当”,房门被推开,一股寒风率先冲进了屋。 “月娥嫂子,你们还没吃饭吧?你猜,我给你带啥好吃的?刘翠芳手里拎着一个食盒,一进屋,洪亮的嗓门,一下子打破了原有的寂静。 在危难时候,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温暖人的心灵。心情沮丧的郑月娥,没有去接她递过来的食盒,而是双手搂住她的双肩,久久不肯放开。 “老嫂子,告诉你个好消息,郭晨被人打了!”红守信带上房门,转过身兴奋地说。 “啊,真的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真的,守信他亲眼所见......“刘翠芳把食盒放到桌子上,眉毛上杨,得意地拉着郑月娥的手,把事情经过详细地诉说了一遍。 原来,警察把林枫带走后,红守信怕郑月娥孤单,就让红樱陪她先回家,自己则与老婆商量对策。刘翠芳秉性耿直,见红樱的手镯没了,林枫被人诬陷,急得她直骂娘,非要找黄二赖算帐去。 “翠芳,你冷静一下,这事估计不是黄二赖干的。昨晚他刚被抓了个现行,此时不会引火烧身,即使想报复林枫,也只能是以后的事。” “哪,哪又是谁?难道是郭晨这只老狐狸?“ ”对!郭晨求购玉镯被拒绝,私通孙寡妇被黄二赖当众揭露。他恼羞成怒,借举报之名,既诬陷了林枫,又收缴了玉镯,可谓一石二鸟。” “卑鄙的小人!守信,你快想个法子。不行,我们到县政府告他去!” “嗯。咱既不能空口无凭,也不能捕风捉影,要找到真凭实据,才能告他诬陷罪。” ...... 夜幕低垂,万鸟归巢,一轮明月已悄然升起。村东头孙寡妇家的院门依然虚掩着,陈旧的窗帘透出几缕昏暗的灯光。 忽然,一个黑影快步来到门前,轻轻推开院门,朝里面探了探头,闪身而入。 “黄二赖?”早已潜伏在门前草堆中的红守信,心中暗之吃惊。今晚他等的人可是郭晨,想偷听他与孙寡妇的谈话,拿到诬陷林枫的证据。未曾想半路杀出来一个黄二赖,他会不会坏了自己的大事? 红守信开始心神不宁,但仍然竖起耳朵,仔细聆听院子里的动静。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院子里安静得出奇,好像根本没有人进去一样。红守信轻轻咬了咬下嘴唇,痛感神经立马反馈到大脑,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吱嘎,吱嘎......“一阵踏着积雪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片刻,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进入红守信的视野。郭晨?果然是他,这让蹲守多时的红守信既兴奋又紧张。但万万没想到的是,郭晨没进孙寡妇院门,却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红守信顿时慌了神,极力地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一步,两步,三步..... 临近跟前,郭晨退下裤子,掏出小鸟,用力地朝着草堆撒起尿来。瞬间,一柱热乎乎的尿液浇到了红守信头上。他紧闭双眼,闻着浓浓得尿骚味,心中暗暗咒骂着他的八辈祖宗。 郭晨方便完,打着酒嗝,提上裤子,掏出手机,拨通了孙寡妇的电话。 “是我,方便吗?......我在你家门口。什么......孩子还没睡?“ ”我就是想告诉你,玉镯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林枫,他妈的已经被我送进监狱去了,跟我斗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 ”你把孩子送到东屋,老子今天心情不痛快,想找你说说心里话.....呵呵,就知道你心疼我,那我可进去了。“郭晨收起电话,一步三晃地朝着院门走去。 “嘭,嘭嘭......“ “哎哟,救命呀!打死人了!......“ 郭晨刚迈进院门,随后就传来他凄凉的惨叫声。紧接着,听到屋门被打开,黄二赖窜出院门,一眨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哎哟,郭支书呀,你流血了......哪个坏蛋干的?我,我这就报警去。“ ”唉!你这个傻娘们,报个屁警,我是在你家被打伤的,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快,快扶我起来。“ 红守信听到这里,心中特别得解气,再也顾不上什么尿骚味,爬出草堆,一溜烟儿跑回了家。此时,刘翠芳早已包好饺子,烧开了锅,边下饺子边听红守信叙述经过,笑的她前仰后合。 “月娥嫂子,举报电话是郭晨打的,想诬陷林枫。天亮后,守信就去政府告状,保证把林大哥完璧归赵。现在,我们是不是该吃饺子了?” 郑月娥听完,头顶上的乌云已散,脸颊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红樱,该起来吃饭了!“ ”红守信,你的头没洗干净,还有郭大炮的尿骚味......“ 红樱被推醒后,这才看清父母都在眼前,嘴一撇,委屈的泪水又涌出眼眶。 红守信不忍再看红樱难过,恶狠狠地瞪了郑月娥一眼。郑月娥似乎心领神会,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红樱,你不该伤心,应该为有一个智慧的奶奶而高兴。”红守信顿时眉开眼笑,立刻抬手对着红樱打起了哑语。 红樱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 “你看,这是什么?......”红守信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小心翼翼地递给了红樱。 红樱微微一愣,感觉似曾相识,连忙把碎玉放在桌上。伸出颤巍巍的双手,打开了盒盖,一副晶莹剔透的玉镯呈现出来...... “呜呜.....” “红樱不哭,这才是你的玉镯,摔坏了的镯子是你婆婆的!”红守信边说边打着手语。 “这,这到底是咋回事儿?”站在一旁的刘翠芳,迷惑不解地问。 如释重负的红守信,把老太太出主意的事,竹筒倒豆子,直来直去的全部讲了出来。又早上趁红樱睡熟之时,偷梁换柱的事也说了一遍。 最后,红守信语重心长地告诉红樱,为了玉镯的绝对安全,以后不准再戴,只能世世代代相传珍藏。 刘翠芳听后,如梦方醒。转身对着郑月娥半开玩笑地说:“还是婆婆、老婆婆厉害。赶明儿,让俺女婿给你俩每人买上一副新镯子!” 郑月娥闻听笑而不答,拽住她的胳膊,一起走进了里屋,把婆婆搀扶到桌前。此刻,桌子上已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饺子,酒杯里的烈酒已散发出醉人的芳香。 红守信率先端起桌上的酒杯,无比亢奋地说道:“今晚,我就喝三杯酒。第一杯;为我们家智多星的好主意干杯!第二杯;为红樱的玉镯完好无损干杯!第三杯;为林枫的清白,早日回家干杯!” …… 窗外,寒风刺骨。窗内,其乐融融。红樱的脸颊,像似春天里含苞欲放的花蕾,静静的等待着远方那只蝴蝶的到来。 第十七章 火情 “不要,不要啊!呜呜......” “吱......” 黄雪冬推开房门,悄悄来到林紫薇的床前,伸手打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昏暗的灯光下,林紫薇蜷缩着身子,长发凌乱无序,双眼紧闭,白皙的脑门上布满了密密匝匝的汗珠。怀里的枕头被泪水打湿了一片,粉红色的被子耷拉在地板上。 “紫薇,醒醒。做噩梦了?还在想以前的破事呢?早该翻篇了。” 林紫薇皱了皱眉,无语。刚才她的确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的孩子,被人抱走了,她想追却怎么也迈不开步,急得她哇哇大哭......现在,让她无法自拔的不是身体上的疼痛,更不是纠结于前男友的感情,而是怕自己失去做妈妈的资格。 来北京之前,林紫薇的心情处于低谷。三番五次坠胎,让她的人生观彻底颠覆,脑海中常常冒出玩世不恭的念头。 自从遇到林飞后,她看到了人性的善良与美好,看到了男人的勇敢与担当,短短的几天时间,已涅槃重生。但她知道,自己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砰!” “老婆,我回来了!”客厅里响起一个男人磁性的声音。 林紫薇听到表哥回来了,连忙背过身子,拽了拽被角,佯装已经睡熟。 一直站在旁边的黄雪冬,被她刚才一连串小动作逗笑了,俗话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既然是心病,那就让她自我疗伤吧。黄雪冬关上台灯,带上了房门。 黑暗中的林紫薇,望着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禁不住发出了一声感叹:“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林紫薇与林飞相识之初,完全处于同情心,后来经历了抢劫事件,让她看到了林飞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林飞的单纯憨厚与无助,恰好为她提供了母爱的泛滥机会,主要是她喜欢这种被人依赖的感觉。每当想起林飞抱起自己旋转的画面时,更是幸福感爆棚。 林紫薇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拨通了林飞的电话。 “喂,你是谁?” “我是林紫薇,你是谁?林飞呢?“林紫薇听出接电话的是个陌生人,心生疑惑地反问道。 “噢,您是......林总助呀,我是林小强,咱们是一个村的。还记得吗?小时候我老到你家玩......” “林小强?我听林飞说起过你。当然记得,我家树上的大鸭梨,你可没少偷吃。林飞呢?” “他在抢救室,我在外边等他呢。” “啊?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今晚巡逻的时候,发现楼层的一间办公室着火,施救过程中他被浓烟呛晕......” “林小强啊林小强,你干嘛不早说?哪家医院?火情控制住没?” “在铁路医院,大火已经扑灭了......” 林紫薇没等林小强讲完,就挂断了电话。翻身下了床,鞋没穿就急着往客厅跑。 “表哥!公司发生了火灾......林飞救火受伤,住进了铁路医院,我要去看看他。” 林紫薇的话刚说一半,这才注意到卢克与黄雪冬并排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瞅着自己,好像正等着汇报工作似的。 “紫薇啊,你说的情况我都知道,今晚我之所以回来这么晚,就是在现场处理这起事故。你别着急,林飞冲进火灾现场救人时,被浓烟呛倒,没有外伤,估计不碍事。” “至于为什么没告诉你,是怕你身体吃不消。瞧,即使你不去,我俩也要去慰问一下。”卢克简单地把林飞状况介绍完,指着黄雪冬身上的外套说。 “谢谢表哥表嫂,你们稍等一下,我这换穿衣服去。”林紫薇回到屋,满脑子都是林飞的影子,边穿衣服边抹眼泪。 十分钟后,一辆疾驰而来的奥迪车停在医院急诊楼前,在此等候多时的安保部队长汪震,连忙走向前拉开车门,谨小慎微地说:“卢总,您来了。林飞已经苏醒过来,现正在做肺功能测试。医生说他肺部有灼伤痕迹,需要多休息一阵子。” “嗯。火灾原因查到了没?租户损失大吗?” “查到了,是违规使用热水壶引起的。对方是一家国际服装设计公司,据不完全统计,损失金额大约在五万元左右。屋里重要的设计图纸与投标资料,均被林飞抢了出来,现场已清理干净。您看,用不用向相关部门呈报这次火情经过......” “我看,咱还是不给主管部门添乱了,安排保安对大厦所有租户,逐一排查,坚决排除隐患。安全是大事,明天的十周年庆典,也是大事。该大张旗鼓宣传的时候,我们要敢于乘风破浪,该偃旗息鼓的时候,我们也要做到暗度陈仓......” 卢克在前面边走边说,黄雪冬挽着林紫薇的胳膊紧随其后。此时,正值深夜,喧嚣了一天的医院,终于安静下来,空旷的走廊里却响起了一阵零乱的脚步声。 “卢总好!林飞还在抢救室,你们透过窗户玻璃就可以看到他。”卢总等人还没走到跟前,机灵的林小强便与大家打起了招呼。 林紫薇闻听,抢先一步来到窗户前,凝视着躺在病床上的林飞,内心顿时揪成了一团,泪珠不停的在眼眶里打转儿。 “咚咚!” 一旁的汪队长,为了能引起林飞的注意,用力地敲了两下窗户玻璃。 林飞面色憔悴,似乎听到了响声,慢慢地歪过头,神情恍惚地斜视着窗口前的众人。当目光落到林紫薇的脸颊时,身子微微一动,随后费力地抬起了左臂...... 林紫薇瞬间泪崩,连忙用手捂住嘴巴,竭力地不让自己泣出声来。卢克表情凝重地举手回应,同时铿锵有力地说:“汪队长,你通知财务部,林飞住院期间,发放三倍工资并奖励一万块钱。出院后,我还要专门为他开一场表彰大会,号召所有员工向他学习致敬。” “喂,窗前的家属请回避啦!病人肺部感染严重,不能过于激动,需要一个安静的治疗环境,请自觉配合一下。”一个身穿白大褂的护士姐姐,从抢救室里走出来,冲着人群厉声地呵斥道。 众人闻听,依依不舍地向病床上的林飞挥了挥手,这才转身朝着大门口走去。 夜静更阑,月明星稀。林紫薇沉默了一路,卢克与黄雪冬的对话,她一句都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