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京 云定开策马赶到云府,匆匆跑入府,对着侍卫说:“快关门快关门。”。 门一关,他瘫坐在地,“夫人,孩儿们!”他把马鞭一扔,放声大喊。 夫人从后院大老远就听见这杀猪般的叫声,以为出了什么事,匆匆赶来云府门前。 一女一子已经坐在假山前的石头上,嗑着瓜子,吐了一地。 只有长女在云老爷身旁,轻轻拍打着他的背,“爹,这是怎么了?” 云之瑶吐出一片瓜子壳,“姐姐,别问了,娘还没到,爹是不会说的。” 云之瑶又瞥了他爹一眼,“你看,他手上的诏书,不是升了就是贬了。又不是多大的事嘛~” 说完,伸手向云之瑜的手中拿瓜子。 “二姐,你别吃那么快。不然你就自己去拿!”云之瑜不满二姐的欺压,已是常事。 夫人站在大厅看着这一家,“造孽啊,我怎么生出这一群东西来啊!”转身盯着瑶和琦,命令道,“去扶你爹!” 二人齐刷刷站直,悻悻走了过去,三人左右将他们的爹拉了上来。 夫人将恶狠狠的目光投向老爷,“云定开!” 老爷像是突然还了魂,“夫人,孩儿们!” “别装神弄鬼,有话就说!”夫人气势不减。 “我升官了!”说完这一句正常的,他唱了起来,“小老儿我四十七,家中有一貌美妻。两女一男各伶俐,儿女自有儿女福。兢兢业业我为官,竟把金带换玉带。多少人到我这个年龄都还只是七品芝麻官!” “够了够了,多大的官啊老爷。”夫人改口喊他老爷。 “启禀夫人,刑部侍郎。”老爷得意地说。 “多大的官呐,不就从正四品升到从三品吗,高兴成这样。孩儿们,我们走,去西市挑些物品,过几日回京。”夫人挥手召唤一群儿女,向府外走去。 “夫人夫人,那我呢?” “老爷你事物繁忙,升迁交接的事宜定然冗杂,不必陪我们了。”夫人看着之瑜,说道:“之瑜现在也是个小伙子了。” 一个月后,云府一路走走停停,访山问水,入了京城。 “上京”二字赫然悬于城门。 “爹,娘,我们到了!” “到官邸还有一段路程呢。”夫人看着窗外的城门,露出笑容。 “娘,你怎么知道!” 夫人瞪了两个孩子一眼,“你们外祖可就在这城中,我也是在这城中长大的,能不知道吗?” 云之琦握着夫人的手,“娘,我们要到了。” 夫人瞬间柔弱下来,只有这个女儿啊,让她宽心,“是啊。” 全家一个夫君两个女子一个儿子,只有这一个,温婉端庄,与她最是相似。夫人常常对人这么夸长女之琦。别人也并不敢言语,只是没见过之琦的人,想起长女类夫人,想来,长女并不太温婉。 一家人到了官邸,刑部已经打扫安排好了。 之瑶跟之瑜同抢一个院子,吵了起来。 之瑶追着之瑜打。 “够了没?” 夫人一句话,二人停了下来。 “四个院子,我和老爷住梅院,至于其它三个,你们是之琦跟之瑶住一个,留下一个院子给客人住,还是分开院子住。都好,我不管你们。” “啊——”之瑶和之瑜同时发声,又互瞪眼,抢着要的院子已经被夫人暴力占去,二人无话可说。 “家有河东狮子吼,夫复何求啊~”老爷说着,向梅苑扬长而去。 第二章 汤中有脚 之瑶趁着搬家之余,同之瑜溜了出来。 上京城,果真热闹啊!这一路走来,也路过几个州府,没有一个比得上上京城,姐弟二人感慨。 “二姐,话说我们溜出来干嘛?爹和娘迟早会带我们出来的。” “那你跟着我出来干嘛?” “我这不着急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嘛。” 之瑶白了之瑜一眼,“那不就是理由吗!走!”之瑶拉着之瑜的衣袖,往西街走去。 在街口买了两份上京城的地图,圈圈画画,分好每次出门的行程。 “只需要溜出来八次,我们就算得上一个上京城里人了!”之瑶得意洋洋对着弟弟说。 “八次!”之琦抢过地图,浏览一下,叹了一口气,“上京城果然是大!不过溜出来这么多次。你,爹娘确实不怎么用鞭抽你。我就不一样了,恐怕我是被打得皮开肉绽了吧。” 之瑶笑了笑,“哪里话,男孩子就是要抽,你看你,”之瑶用手指着之瑜的脑袋,他已经比之瑶高出一个头了,“不抽哪行啊。” 之瑜转身,拿着地图挥了挥手,“我若是被抓住了,不会透漏你半分。希望你也是,不会泄露半分。今天下午,我搬完我的东西,就去睡觉了。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再见!” “切。” 之瑶走进西街,摸了摸鼓鼓的钱包,“八天,把我八个月的积蓄花完,我的大宝贝!” 杨枝甘露,竟然有芒果,竟然不是树枝,呜呜呜,上京城真是太豪华了! 桂花糕,不甜不腻,伴着淡淡的桂花香味,入口即化,呜呜呜,上京城真是太美妙了! ……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 之瑶可不一样。之瑶以食为天,以食为地,以食为再生父母! 西街有一家酒楼:合欢楼。 合欢楼占地三家店面,共有三层,最下一层是普通食客或过路食客,二层是包厢,三层是鸟瞰城西的宴会厅。 城西的达官贵人办起喜事,喜欢到这里来。价格不算离谱,却可以看到整个城西的百家烟火。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近来生意惨淡,合欢楼门口摆着一张大大的纸,画上一只烧鸭,还附着大大的字:美味!实惠! 之瑶可禁受不住这样的诱惑。 蹦蹦跳跳进了门,坐在一张双人的卡座上,“小二,你们这的招牌菜是什么?” “客官,”小二闻声,走了过来,边倒茶边说,“烤鸭,我们这的烤鸭,不说是上京城一绝,那也绝对是城西一绝。色香味俱全。不容错过。” “多少钱一只?”之瑶的荷包可不饱了,上京城的物价啊呜呜呜。 “一只烤鸭只要二两!” “那我能不能要四分之一?” 小二摇摇头,“这烤鸭都是现做现卖的,可没有分开卖的!” 之瑶转了转茶杯,喝了一口,哇,好甜解腻的茶,好喝!“你看我一弱小女子,又是个小鸟胃,吃不完一只烤鸭,有没有什么其它的,好吃,实惠?” “唔,”小二假装思考,“那来一只烤乳鸽吧!只需要二十文!” “呃,行吧,那先来一只试试味道。”之瑶盘算着,二十文也不算便宜,但是又不好意思转身离去。 之瑶正心疼着二十文,却也享受着烤乳鸽,太香了! 一男子坐在大厅,点了一份猪杂汤,和两碗饭。 之瑶可并未留意,她只是陶醉在美味之中。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之瑶就已经没有味道可以舔了。 却听见,二楼的包厢传来女子的尖叫声。 小二和和气气对在座的人说:“楼上贵家公子喝多了酒,大家好好享受,就当没听到。” 楼下又热闹了起来。 之瑶觉得店小二的和气实在奇怪,什么叫做贵家公子喝了酒,难道贵家公子喝了酒会变成女人吗? 她付了钱,偷偷走上二楼,打探一下。发现确实是人喝了酒,欺压妇女。 之瑶踹门而入,给了男子一拳,男子打不过,只是大喊。 之瑶将男子绑了,本打算报官。 女子紧紧握住之瑶的手,受了极大的惊吓,泪痕清晰可辨,“谢谢你,但我现在想回家。对不起……”女子的声音在颤抖。 “那你回去吧,以后注意安全。”之瑶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 之瑶将男子绑好,塞了一口桌布,一转身却看到女子被几个家丁押着。 “放开我家公子!” 之瑶一脚踹在男子脸上,“你在教我做事?” “你!公子!” 之瑶从桌上拿了一只筷子,指着男子的脖子,“放她走,一个人,把她放到楼下,再回来。窗户,我能看见的地方。我放开你们公子,如何?” 能如何啊,只能放人啊。 女子走远以后,之瑶拉着男子退到了包厢门口。 二楼是镂空的,下面是大厅,拖着这么大个一男的下楼梯,难搞。 跳下去,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说跳就跳,之瑶一脚踹开男子,转身跳下一楼。 说不巧也巧,之瑶稳住身,一脚跳进了楼下男子的汤里,另一脚则踩在他的饭上。 男子傻眼了。 之瑶看了看脚下,面露难色,“江湖失手,见怪勿怪!” 家丁匆匆赶来,男子挥过来就是一拳。 之瑶当然是闪开就跑啊! 男子跃身而起,抢在家丁前面去追之瑶。 第三章 撞死人了? 男子脚力极好,会些功夫,边追边嚷嚷着,“赔钱!” 之瑶见家丁已被甩开,停了下来,喘着气,“我赔,我赔!” 之瑶刚要拿起荷包,家丁匆匆赶来,“抓住她!” 之瑶抓紧荷包,继续跑路。 “大哥,你跑快点啊,甩开他们我就还你钱!” “哼,你以为我不想追上你吗!我干了三天的活,饿了三天,就为了吃上一顿饱饭。你给我站住,把钱给我!” 一群人前前后后追着。 似乎已经跑了一柱香的功夫了,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之瑶急匆匆拐进一条巷子,迎面而来是一猛男,之瑶急忙闪开。再次迎面而来是另一男子,之瑶却再也刹不住脚,只是下意识把手挡在胸前。 男子弱不禁风,被之瑶磕了一下,重重倒在地上。 除了男子弱不禁风以外,男子之所以能重重摔在地上,离不开之瑶身轻如燕的贡献。 “啊,这怎么倒下了!你不会摔死了吧。”之瑶看着眼前这个人一动不动,伸手去拍他的脸。 身后的人,还好没追上来,汤饭男子倒是撞在了猛男身上。 弱不禁风男子,简称弱风男子。 弱风男子微微睁开眼,抓住了之瑶的手,艰难吐出,“来人,抓刺客”。 之瑶甩开他的手,“刺客,你怕是个傻子吧?我是刺客你还能活着?我是法师,法师你懂?”说完,她掏出荷包,把半两银子扔给了汤饭男子,又拿出半两银子放在弱风男子的手上。 汤饭男子接过银子,“给多了,多谢。” “不必,辛苦你一路了。”之瑶爽快地说。 地上却发出微弱的喊声,但气势丝毫不减,“站住!” 之瑶朝他挥挥手,“对不住啦,我先走了!” “抓刺客!”侍卫从屋檐飞了下来,后面跟了几人。 可惜之瑶已经到另外一条巷子了。 今天诸事不顺,看来不宜出行。虽然破了费,但是救了一个姑娘。这不顺也值。 之瑶想着,却找不到地图。只好又买了一份,寻着路,溜进了府,没有被发现。 次日清晨,乳母便来催促。 之瑶在与床被纠缠一番,生离死别后终于起身。 餐桌上,一家人就缺她一个了。 “你们都开吃了,还不让我多睡会?” “夫人,你说是要让之瑜去学府,还是请先生在家,又或者是送去哪个世家念书。”老爷盯着夫人,眉目温善。 “哼!” “你快过来喝粥,饿了吧?” “姐姐最好了!”之瑶小跑过去餐桌,坐了下来。 夫人边吹着粥,看着腾腾的热气,“过几日再说吧。刚住下,总得把上京城的亲戚跑完,再谈读书。” “是,娘说的是。”之瑜一本正经。 “老爷,邸报。” 老爷接过,看了起来,感慨道:“从前邸报总要过了四五日才能看到。如今做了京官,就是不一样啊,隔天就送到家里来了。” 妻与子各自吹着粥,没人搭理他。 “哟,”老爷嘴都圆了,“定王在太平街遇刺!” 夫人没回答,老爷继续说道:“刺杀亲王,这可是一等一的死罪啊!” “定王?是征西那位?” “是啊夫人,就是那个以少胜多,用兵如神,刚刚得胜归来的七皇子,定王。” “说说邸报上的内容呗。”之瑶吃瓜。 “没什么,就昨日下午,定王在太平街遇刺,刺客或有一男一女,望有知情者提供线索,重赏。” “死了吗?” 夫人翻了个白眼,“大清早的”。之瑜接了下去,“别说这种话”,也翻了个白眼。 老爷盯着邸报,“没说,也不至于吧。一来亲王死了肯定沸沸扬扬的,二来据说定王是个武艺高强,用兵如神的将军。应该也不至于,嗯。” 之瑶咧咧嘴,“这样啊。噢……”又喝了一口粥,“这粥,好喝,你们多喝点。” 心里却想着,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弱风男子吧?不就撞了一下嘛,钱也赔了还说什么刺杀,这是死罪啊。好感度从零减到了无穷尽。 不会不会,定王是个将军,爹还怎么夸他来着,肯定是人高马大,肯定不是撞到的那个。 第四章 定王 平武七年,西北羌族入侵,连破五城,直压到西京城。 军心涣散,民心不稳。帝临朝,惊、怒,问曰:“何人愿率军破敌?保家园,扬国威!” 满朝文武,无一人出声。 天朝自来重文墨,轻武夫。羌人善战,又联接其它部落,有备而来。 家国,危矣! 帝怒不可遏。 大殿内仿若无人,亦无声。 一男子站在朝堂前方,侧身走出,“臣,愿往。” 说话的人,正是皇七子:赵沐。 赵沐,字馨成,皇七子。母吴婕妤,早丧,追封为昭仪。寄于德妃膝下,长至十岁,出阁,拜长洲府尹事。 史官总是从血肉模糊的斗争中,挑出几根骨头,拼凑骨架,轻描淡写。 赵沐,六岁丧母。养于德妃,母子不和,宫中无依。 皇子常十七岁出阁离宫,建府封王。更有甚者,离宫后常住于宫中,以示宠爱。 赵沐,十岁出阁,除了朝会节庆,与宫中没有任何往来。 彼时,还未封王的赵沐,是众多皇子中最不受宠的一个,也是最没前途的一个。 平武十年秋,历时三年余,七皇子赵沐平定西北,将羌人赶到天朝国界线五十里外。天朝大获全胜。 是年深秋,册封赵沐为定王的圣旨八百里加急送到了边关,将士、百官无不为新封的定王感到荣耀、感到热血沸腾。 古人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赵沐笑了笑,将军亦如是。 他被侍卫镜青扛进了王府。 “王爷,再休息几日,马上就能活蹦乱跳了,何苦出门呢?”医正仁爱之心,对眼前这样一个凶神恶煞也没有压制住斥责的语气。 镜青看着躺在床上的王爷,“医正有所不知,王爷已有数日。不去述职,朝臣总是不会放过的。” 医正将药箱合上,两木头相撞,发出“碰”一声。 他回忆起边关告捷,刚册封定王那会,上京城万人空巷。满街的人都在咆哮,高喊着定王威武,天朝圣武。 才过了几个月,定王奉旨回京,民心已像是无潮的海水,轻轻拍打着沙滩。 前几日,定王入了上京。他收到太医院的差遣,挤过前来送礼的人潮,入了定王府。 眼前的人,除了英姿飒爽外,脱开锃亮的战袍,里面竟有无数道疤痕,无数道伤痕。 血凝结在内衣上,他轻轻地揭开,血却再次流了出来。医正的眼睛已有些含糊,他是医者,行医数十载,却未曾碰过这样血肉模糊的人,更未曾碰到过这样咬紧牙根不喊疼的人。 医正回过神,背上药箱,“一天上五次药。再过三天,应是差不多了。王爷,下官先告退。”他没再抬头。 赵沐点了点头,看向镜青,示意他去送医正。 医正抬手拒绝,“王爷多保重,下官随叫随到。” 医正走出房门,闭目皆是血肉淋漓,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入军以来,赵沐不曾有一刻没有伤口。自秋日大胜以后,零零碎碎与一些看不清局势的小部落有所小战。 赵沐收拾收拾身上的伤口,将军务收拾完毕,做好交接。 班师回朝,已是平武十一年初春。 不曾想,回朝路上竟遇上两次埋伏,险些丧命。 回上京匆匆入宫交接兵权后,以伤告假,皇帝恩准。 不料,赵沐才拖了数日不去述职,奏折劈头盖脸地骂定王拥兵自重、恃功岸忽。 距离圣旨追到西北册封定王,不过短短月余。 赵沐戏谑一笑,不再去想军营朝政。 回京途中,两次埋伏截杀。 赵沐又是一笑,对付羌敌,对付外族的手段,竟然有一天也会用在自己身上。 皇家,难道真的出生不得吗? 截杀之事,尚无头绪。在身上的刀伤剑伤,说明不了什么。 那些死士,要置他于死地。一个无人问津的皇子,在家国有难时,挺身而出。大败,是死罪。大捷,便是权利的眼中钉。 家国有难,难道应该坐视不管?边关将士,所护卫的竟是这样勾心斗角的臣子。 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从不是外族的刀刺向他时,早已深深植入他的肉体心间。 赵沐握紧了拳头,朝廷,难道真的容不下忠良吗? “殿下,今日之事,您可觉得是刺杀?”镜青边涂着药,边问。 “当时失了神,回过神已经倒在地上了。一男一女还讨论着银两,先抓回来审问吧。”赵沐有气无力。 “上京城里,也这样凶险吗?”镜青想起百万雄兵对峙在浮玉山,无数兄弟士兵成了边境的亡魂,还有回京路上险些要命的截杀,不寒而栗。 赵沐没有回答。 镜青有些吞吐,“殿下,您……您为何要下车。” 明明从宫中回府不需要路过太平街。就是入宫也是因伤乘舆,根本不必下车更不会在太平街行刺。镜青敢分析不敢言。 “我们是,在军营遇到的吧?” “是,殿下。平武八年,在善横关外。” “我知道,是你救了我。” 镜青没有回答,只是擦拭着药,关外的回忆,就留在关外吧。 “娘生前,喜欢用蜜饯哄我。母妃也是,喜欢这一家,藏在巷子里的糖果铺。离京多年,想着既然出了门,便去买一些吧。”定王像是不经意地说了出来,语气清幽。 “那臣涂完去买。” “不必了。” 第五章 蜜饯 之瑶在上京城待了数日。并不敢出门,虽然没有作过案,但是谨慎一些,不顶风出行还是要注意的。 何况第一日花了不少银两,囊中羞涩便在府上咸鱼几日。 “今日,我要回门,见你们外祖。你们利索点,说话做事注意点!”夫人在早饭上的叮嘱。 你们指的当然是之瑶和之瑜。 一家五口终于在夫人的千叮咛万嘱咐下,终于踏入了魏国公府。 “之瑶?”一男子窜出来。 “你,”之瑶看着他,生面孔,“你是?” 男子拍拍胸脯,“我,你表哥,文岸时!” “你”之瑶用手指着他,“岸时!” 二舅父文加的次子,简称千年老二。 “你怎么认得出我,我都认不出你了!” 七年前文岸时的父亲迁官时,路过云宅,住了几日。 彼时还是孩童,如今大家都这么大了。 岸时朝她眨了眨眼,“我早听说你们要来!先去拜见祖父祖母。”他压低声音,“找些空闲时日,我们再聚!” 之瑶急忙跟上前方的父母。 见了外祖,磕了头,问了好。 真累啊,之瑶敢累不敢言。整整做了一日的亲戚,从外祖父母,舅父母,到表兄弟姐妹。 好在,国公府都只有正妻没有妾室,只有二子二女。儿女不算众多,人口却也不算不兴旺。 也好在,之瑶收了不少见面礼,国公府的亲戚出手阔绰。她心里乐开花,后面几日有得花了。 人多口杂,嘘寒问暖之中,之瑶只听见一件事。大后日,是外祖母的诞辰,届时定会热闹非凡。 之瑶点点头,才不管舅母忙里忙外的焦灼和母亲要不要到国公府帮忙,如何帮忙的纠结。 岸时朝之瑶挥了挥手。 二人跑到了后厅。 “走,表哥带你去上京城逛逛。” 之瑶觉得眼前这个人啊,什么都没变,“我跟我爹说一声。”转过身,又想起,“带不带之瑜啊?” 岸时低声说,“不带,他以前跟我要不到一块!” 岸时与之瑜差了整整三岁,孩童隔三岁确实常常玩不起来。 但岸时与之瑶却相差几个月,再加上之瑶天生活泼,与岸时相处倒是十分融洽。 “你想去哪?” 之瑶咪起眼睛,奸诈地扬起嘴角,“不瞒你说,我买了一份地图,”,之瑶将地图从袖口掏出来,拿到岸时脸前,“将上京城划分成八片。” 岸时拿过地图,打开看了起来。 之瑶得意洋洋,“我只需花八个半日,就能把上京城摸透!” “唔,这主意不错。不过,地方逛透了,你却未必能着力精华。” “这话怎么说?” “上京城节日会有大型活动,但是平常虽然热闹却只是人多并不好玩。比如说,祖母生辰隔天是元宵节。元宵节每条街都会有猜灯谜,唱戏还有灯会!” “这有什么稀奇,哪里的元宵不过节的。”之瑶鄙弃。 “哎,不一样。上京城嘛,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定王爷再一次来到太平街,遣散左右,走进了小巷。 他不常出门,伤好了,前几日的蜜饯被打翻了。 今日天晴,他是个没雅致的人,但也不愿辜负这好时光。 太平街福生巷口进,向东拐入第二条巷子,再向南拐,往前走三百米,就是糖果铺了。 巷子里行人稀少,只有糖果铺常有人来。 糖果铺门口,各种各样的梅枣铺在用竹篾做成的小圆簸箕上,半条巷子都能闻到糖果的香和甜。 店铺没有名字,连糖果铺三个字也没有写。却是做了许多年,味道也是极佳的。 定王慢悠悠走着,伤好得差不多,走起来并不算太痛。 定王看着摆出巷口的糖果,微微一笑。但他刚迈进糖果铺的门槛,一男子迎面向他飞来。定王托住男子后背,往外移去。 男子转头,竟看见如此端庄的人,“公子,救命!他们要偷东西!” 定王推开男子,朝屋里的人袭去。 岸时一躲,“等等!他胡说!” 定王却是送上一拳。 “公子,公子停手,是门外的人要偷老汉的东西!” 之瑶左腿扫过,定王跳了起来。 抓住了两人同时出的拳头。 停下来时,男子已然跑了。 可怜岸时被定王刮了一下,手背裂开了。 “道歉!”之瑶用手指着定王。 “掌柜,我要五两蜜饯。”定王若无其事,不忘他的来因。 之瑶凑到他跟前,挡在他跟老板之间,“道歉!” 定王真真是定王,不为所动。 岸时擦了擦,“我说这位公子哥,本就是你搅黄了我们助人的好事。你呢,也冒犯了我跟我妹妹,道个歉不算过分吧?” 掌柜察觉到气氛的不对,“不好意思各位爷,今日店里的小厮有事没来,多谢各位了!热血少年,此等义举,今天店里的果子任由你们挑,免费,别伤了和气。” 定王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有些不对,却想不起来哪里不对。 他拿了蜜饯,丢下钱就走了。 “你不是说,这上京城你熟得很吗?那人是谁啊?”之瑶尝了另一种口味的果脯。 岸时盯着包扎好的伤口,“噫,这个人倒不认识。不过看衣着,应该是个贵公子。” “什么贵公子,认个错的勇气都没有!再说了,屋里光照也太暗了吧,你怎么看衣着。” “看不太清,打架的时候摸到的行了吧!” 第六章 偷情 正月十四,之瑶一早就起来了,梳妆打扮,过府贺寿。 之瑶活到十六岁,才发现,原来娘的母家,不是寻常人家。不仅仅只是国公府那么大的府邸。 外祖母那么慈祥,竟也大有来头。外祖母是异姓王府出的郡主,外祖父是先帝亲封的国公。 之瑶听闻后,暗夸厉害,可是也不知道厉害在哪。 宴席上,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都往里挤着。只是分了亲疏远近,在不同地方置了席。除了府内,还包下了城南的酒楼。 唔,真是奢华,难怪舅母愁上了天,想着怎么安置这么多达官贵人。 之瑶虽是刑部侍郎之女,更是以国公府的外孙女来贺寿的。 之瑶跟之琦拜了这个拜那个,什么诰命夫人什么尚书侍郎夫人…… 之琦行礼后,端庄的起了身。之瑶也是,行了礼以后,装着起了身,实在是太累了她心里想。 “参见德妃娘娘。”外祖母跟众人一样行了礼,之瑶也假着毕恭毕敬。 感慨这皇帝的妃子果真不一样。 她们扶来扶去,之瑶也理出了关系。德妃是之瑶娘亲的表姐,是外祖母哥哥的女儿。 内眷们在内席待了大半天,吃了些吃食,看了些戏剧。 德妃说身体抱恙便先去外祖母的院子歇一会。 德妃在亭中坐下,从前在这亭子时,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如今已是两个王爷的母妃了。 定王爷翻入院子,快步走到亭中,跪了下来磕了头,“儿臣拜见母妃。” “沐儿!”德妃起身扶起他,坐了下来。 “儿臣不肖,回京多日,不曾去拜见母妃!” 德妃的泪顿时就下来了,“让母妃好好看看,”她伸手摸着定王的眉毛,“长大了,硬朗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王爷了。” “母妃,孩儿不肖,回朝十日,未入后宫看望母妃。”定王重复着。 德妃抱住定王,拍了拍他的肩膀,泪仍没停下,“好孩子,母妃知道的。” 德妃转身,擦了擦眼泪,“刘公公说受了些伤,伤呢,好了吗?”德妃拉起他的手,看了看。 “母妃,我无碍,伤痊愈了。” 德妃点了点头,“你离宫快十年了。一年,我就见你那么两三回。”她叹了一口气,“你找个日子,回宫去看看你母妃吧。”看看指的是祭拜。 定王没有说话,从怀中掏出一小袋东西,放在桌上。 “母妃喜欢的,我刚刚去挑的,一样四份,多了会腻,少了不过瘾。” 德妃没有将对话拉回到回宫之事,这个孩子是一头驴,说不动的。 “好。” “这里人多,儿臣先告退了。” 德妃打开纸盒,八种果脯。“我哪来的福气啊,有这么好的儿子。” 新来的婢女手忙脚乱,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人,竟把汤撒在之瑶裙上。 之瑶解围,“没事没事,”我求之不得呢! 之瑶在后院换完衣服以后,看着德妃趴在一年轻男子的肩上。 惨了,他们是在这里偷情啊! 这可是诛九族的重罪,之瑶算了算,似乎自己在九族以内,那还是装作不知道吧。 但是之瑶定眼一看,这不是,那日被撞的弱风男子吗。 弱不禁风,胆子倒是挺大,但是此事也不能泄露出去。 之瑶挡在院门口,等了许久,弱风男子还没来。 瘸子都走到了吧,弱风还真是,比瘸子还慢。 绕了一下却发现,弱风男子不在了。 之瑶偷偷摸摸进了前厅,见弱风男子走出府门,便跟了出去。 “站住!”在距离府门百米外,之瑶大喊一声。 定王回头看着她,“姑娘何事?” “你!”之瑶一步步向前。“你与德妃!” 定王一手把她抓住,前进了几步,推向墙边,“你要说什么?” “哇,狗急跳墙了,你你你居然……” 眼前的香味,让定王恍惚,“你是当日太平街撞伤我的人?” “胡说,什么太平街!今日你与德妃所做之事,我已悉数看到,你以后不要与德妃有所来往,我饶你一命。”之瑶说得十分有气势,虽然对方的手臂紧紧压着她。 “我与德妃,你看到了什么?” “能什么,当然是……苟……”之瑶说不出口,这九族的话语。 “诽谤贵妃,死罪。姑娘自重。”定王放下了手,离开了。 之瑶没追,莫非,看错了,不可能啊。 之瑶回院时,德妃尚在亭中。 “参加德妃娘娘。” “你是,之瑶?”德妃看着她。 之瑶心惊肉跳,你那情夫,那么快就告诉你了? “娘娘怎么知道?” 德妃轻声一笑,“你与你娘,长得倒是挺像。她是我表姐,也是我儿时的好玩伴。” “噢……”之瑶意味深长。 “快,坐下来,吃个果脯。”德妃打开纸盒,递在她身前。 “这……多谢娘娘。”之瑶拿起一块,“娘娘怎么不去宴会?”心里想是却是问她为什么要偷情。 “人多起来,便觉得乏累。在亭中,想想往事,再回去。”德妃和盘托出。 “那我可妨碍到娘娘了?” “无妨,有个不经事的女孩子陪着,是我的福分呢。” 第七章 我不当定王妃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 朕之皇七子,天朝定王赵沐,人品贵重,行孝有嘉,文武并重,今已至弱冠。今有刑部侍郎云定开之女云之瑶,岁过及笄,家世清白,品貌端庄,贤淑大方,故朕下旨钦定为定王之正妃,择吉日大婚。 钦此! 正月十五的早晨,毁于这样一道圣旨。 之瑶跪在堂上,发出一声仰天长啸:“爹,我不要当定王妃!” 云定开跪在最前头,略显尴尬,“刘公公,这?” 刘公公笑了笑,“无妨,女二公子这是说笑了。这上京城有多少女子想嫁给定王呢,更何况是陛下赐婚。” “刘公公,这圣旨怎么会赐到小女身上?” “夫人,您的身份是贵中之贵的,令爱聪明剔透,定王尊贵英勇,实在是男才女貌啊。快接旨啊,咱家也好回去复命。”刘公公姿势扭捏。 “这,可是小女,不太淑良,恐非王妃的最佳人选。” “云大人,陛下说了合适,还哪里有不合适的啊。您快接了这圣旨。” “臣接旨。” 刘公公走后,老爷一声令下,“关门!” 他们开始了探讨。 云之瑶:“我不嫁,我不当王妃。” 老爷:“这定王妃,也不是不能当吧?不然这皇家,”他声音渐弱,“岂不是无后了。” 夫人:“不能嫁!你看看德妃!虽然是母凭子贵,有成王这个亲儿子,有定王这个养儿子!却也是常常独守空闺,宫规琐碎!” 老爷:“那……” 夫人:“我云家的女婿,必然只能娶我女儿一人!” 老爷:“夫人说的是!” 夫人:“更何况,这个定王,据说人品极差,目中无人。仰仗军功,久不交权。十岁出阁,与宫中朝中各方都不对付,不是个好人。” 老爷:“这倒……有些道理。之瑶,你怎么看。” 云之瑶:“我不嫁。” 老爷:“你能不能,给个理由?” 云之瑶:“哼,你要是突然被嫁了,你不拒绝。爹,娘,你们不是让我自己选,不然也是你们选。皇帝指个儿子让我嫁,有没有搞错?” 老爷:“嘘,杀头的大罪!” 云之瑶:“我懂了!昨日,我撞破了德妃与一男子偷情,所以今日!” 夫人:“胡说!” 老爷:“住口!” 夫人:“老爷,我今日去找德妃,你今日去面圣。就说之瑶性子急躁,德行有亏,不适合当王妃,求陛下撤了旨。” 老爷:“性子急躁,是如此。德行有亏,未必太过了。何不找个借口,感染了什么怪症?” 夫人:“病,不可取。就这样,我和之瑶先去求父亲,如有必要再去找德妃!你去面圣!” 马车长驱,停在了国公府门口。 “父亲!” “外祖父。” “澄儿,怎么了?大过节的。” 夫人的泪已经滴了下来,“父亲,今日,陛下下了旨,让之瑶与定王成婚。”夫人拉了拉之瑶的衣袖。 之瑶作势哭了,“外祖父,之瑶不想嫁!” “好了好了,坐下吧,别哭哭啼啼的。定王是……”国公爷咪起眼,捋了捋胡子,“我怎么想不起来……” “父亲,是陛下的第七子,赵沐。” “噢,想起来了。”国公爷退了几步,坐了下来,点点头。 “父亲,我想请您去宫中,退亲。”夫人擦了擦眼泪,委屈地收干了。 “唔,陛下是赐婚了,定王跟之瑶?”国公爷确认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父亲,定王那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之瑶不能嫁给他!” 之瑶肯定,“是啊,外祖父!” 国公爷抬起头,叹了一口气,“武将不弄权,是我朝的底线。我久经沙场,不应该理官家的事。” “父亲,之瑶可是我的女儿啊,你的外孙女啊!” 国公爷看着夫人,“我的意思是,定王是个好人。” 夫人急了,“这话怎么讲!” “我朝重文墨,轻武夫。我是个武夫,你那两个哥哥却都去弄文墨了。四年前,边关告急,我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可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保护这个国家。我还历历在目,那个孩子,是全朝堂最小的,他还那么小,说了一句,臣愿往。响彻整个朝堂,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孩子,我由衷地喜欢,由衷地佩服!” “父亲,之瑶这是要嫁过去!不是说什么打仗的事!” “总之,退亲的事,我不同意!” 之瑶却想,他是个英雄,可以。这跟成亲没关系吧。退亲的事,我同意。 之瑶一把抱住国公爷,哭了起来,“外祖父!” 第八章 退婚1 镜青匆匆下了马,“云大人呢?” “老爷进宫去了。” “云夫人呢?” “夫人出门去了。公子何事?”门卫见这两男子,神色匆忙,好奇极了。 定王冷眼看着镜青和下人,知道云家没人在后,踢了马飞奔入宫。 在路上,果真截到了云定开。 “云大人!” “你是……定王爷?”老爷忙行了个礼。 “今日晨起,我收到一封圣旨。” “怎么?王爷看不上小女?”老爷难掩轻蔑之意。 “云大人,想把女儿嫁入我府中?王府可不是好待的!”定王厉声问。 云定开本是怂人,遇到女儿的事,他本就恼着,没想这定王也嫌弃他女儿,气死了!“哼,下官知晓!小女无德,配不上定王爷,下官这就找陛下退婚!” “如此甚好!” 两人的对话难掩火药味,却并肩入了宫门。 “定王殿下,云大人,你们怎么如此之巧,咱家这就去通报。” “刘公公,让云大人先吧。”定王想起要面圣,心里难免有不安的情绪作祟。 “那,那好吧。” “臣,云定开参见陛下!” “爱卿请起。” 陛下正批阅着奏折,没有抬头看他,只是抛了一句“何事?” 云定开从小女的顽劣说到为父母的心酸,再到不愿女儿出嫁的悲伤。 陛下叹了一口气,“情之如斯,只是女大当嫁啊。” “臣,此生能有这几个儿女,是臣的福分。臣只愿他们这一生,平安顺遂,不愿有太多强求。臣罪丘山,但臣仍请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放下奏折,轻轻一笑,“天家,你瞧不上?” “臣不敢!” “行了,今日元宵,你回去吧。” “那……” “嗯?”陛下不怒自威。 “臣告退。” 定王轻声走进御书房,“臣,参见父皇。” 陛下头依旧没抬,声音却冷了起来,“何事?” “臣,请陛下退婚!” “噢?” 定王重申了一次,声音更洪亮,“臣,请陛下退婚!” “退婚,你说说为什么。” 定王没有回答。 陛下一本折子就扔在他身上,“你不知道为什么,那朕帮你说!回京十日,除了回京面圣,除了述职,你不必来看朕,你也不会去跟你母妃请安。你走了三年,你母妃也养了你三年,为你操劳了十年。你不必心存愧疚,你根本没有心。你就是想与朕为敌,想与你母妃为敌!你就是想逆着朕,婚姻大事,君父之言,你却要朕出尔反尔。你,定王殿下,就那么想看朕的笑话吗?” 定王早已跪了下来,“臣不敢。臣才及弱冠,性情寡淡,不宜过早婚娶。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一听,更恼了,抄起石砚往他身上扔去。 定王没有躲,石砚砸在他身上,墨水撒了一身。 “滚出去,滚!” 定王落魄走出。 “定王殿下,这又是何必。陛下赐婚,好好成亲不就好了嘛!” 定王走到德妃宫中,他落魄的时候不少。但今夜元宵宫宴,总得把墨先擦了去。 “七殿下!”张公公多年后初次见到他。“你怎么沾上了墨,快快去换身衣服。” 定王换了身衣服,“张公公,怎么会有我适合穿的衣服?” “七殿下。娘娘怕你跟八殿下来到宫中没有换洗衣物,总是给你们备着的。您在边关多年,娘娘也不知道您长多高了,就多备了不同的尺码!” 定王点点头,“我想见母妃。” “娘娘的娘家人来了,现在在前殿呢,殿下现在去吗?” “我先在这,等他们走了再去吧。”定王走动着,看这许久不曾来过,却又熟悉万分的宫殿。 第九章 退婚2 之瑶跟着夫人进了宫,却无暇顾及这样的风花雪月。 德妃遣退了宫人,一个劲地夸定王好。 之瑶却像是贴上了一副面罩,歪瓜裂枣的模样。 德妃娘娘可不是没见过她的,国公府那俊俏跳脱的样子,德妃可记得,只好夸她天真烂漫。 夫人推推拖拖,明明传闻德妃与定王不和。女儿是摆在这里的,不想嫁女儿的理由着实撼动不了德妃。 回到家中,夫人垂头丧气。老爷却说,看陛下的神色,有些许希望退婚。 等到云家人离去,定王入了前殿。 “母妃。” “沐儿来了?快坐下!” 定王坐了下来,“母妃,赐婚一事,你可知晓?儿臣想求母妃,帮我怂恿陛下退婚。” 德妃轻轻一笑,淡然回道:“这婚是我去求陛下的。” “为何?”定王皱起眉。 “你啊,弱冠了。离宫这么多年,是该找个人照顾你了。” “臣不需要。” 德妃看着他,点点头,“母妃都知道。只是,还有一事。” 定王也看着她,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德妃走到他身旁,压低声音,“羌国,要来和亲。” 定王身体微微前倾,“这与我何干?” “你是平西的将领,是打败了羌国才封的定王。母妃不想你多事,你成了婚,此事自然是与你无关。” 定王低下头,“多谢母妃,只是,后宫不得干政。” 德妃拍了拍他的手,“值得。”转身离去,却又叮嘱,“离晚宴还有些时晨,你去看看你母妃吧”。 定王起身行礼。 穿过两条巷子,一座没落的宫殿出现在眼前。 定王推开门。 门却向有千钧重一般,发出转轴摩擦的声音。 七岁前的记忆向他袭来,不多,不深,也并不形象,却够他红了双目。 他缓缓走入他母妃的寝室。一切如昨。德妃会遣宫人定期前来打扫。 跪在了儿时母妃常跪着的跪垫上。 十三年,除却出征,每逢忌日,他总要来的。 只是,他不明白,在他遥远的记忆中,他的父亲温善可亲。自从他的母亲去世,他的父亲便像对逆子一样待他。哪怕他无争,无求,为家国挺身而出。 他笑了笑,“娘,今天是元宵。父皇册封我为定王了。我一切都好。你呢?托梦给我吧,孩儿,想见你。” 他只是对儿时的执念,但他甚至都不记得他母亲的脸了。 他擦了两眼,又用力眨了眨眼睛,恢复了定王爷的神色。 平淡冷峻。 回府的路上,街上水泄不通。 定王爷和镜青下了马,牵着它走。 “镜青,你今天见了那姑娘?” “殿下,您不是不想娶她吗?” 定王看了看四周,热闹的人流,阑珊的灯火,叹了一口气,“天家,或许是没有什么情感的,也不需要有。” 镜青也是经历过两回刺杀的人,知道定王在说什么,“殿下,属下有罪!” “有话直说。” “属下今日在怀玉殿外,确实见了云家的女二公子一面。” “什么罪?” “属下本来听宫女小声地说着,云姑娘,极丑。属下本来不喜在人身后说别人的坏话,评判别人的长相。可我……” “嗯?” “可属下,一见云姑娘,”镜青皱起眉头,“属下真从未见过如此丑的姑娘!” 定王叹了口气,“怎么个丑法?” “五官不正!嘴巴长到鼻子上去了,眼睛一大一小。而且!一块黑色的痣正正覆盖住了整个鼻头!” “好了别说了。以貌取人,终归不妥。” “殿下,属下本也是这么想的……那就祝殿下与王妃新婚快乐!” “你牵着马回去吧,我到处走走。” 第十章 灯会 之瑶归家后,依旧咆哮,“我不要嫁!” 夫人白了她一眼,“没瞧见你爹跟我忙了一天了吗!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尽了人事,就得听天命了!” “夫人说的是。之瑶啊,这婚姻,爹娘可真的是做不了主。咱家人微言轻,但我也绝不会送羊入虎口。你放心。”老爷安慰她,却也是真心实意。 夫人又白了老爷一眼,“你说,你怎么不早点把之瑶的婚事定下来!” 老爷冤枉,“这,夫人啊,之琦原定的夫婿去世才不久。咱家又不急着嫁女儿。再说了,你有看到合适的人选吗!” “哼!” 之琦拍了拍之瑶的后背,说不出话来。 “姑父姑母,表姐,表妹!”岸时蹦进了厅。 “岸时啊,”老爷叹着气说出了这句话,“你怎么来了?” “姑父,我听说了赐婚的事。祖父说甚好,家里各种说法都有。” 老爷长叹了一口气,“今日元宵,人虽团圆,却是不好过了。” “姑父,你不用担心太多。城里的花灯热闹的很,我带他们出去走走吧。” 老爷挥挥手,“去吧。” 四人走着。 之瑜若无其事,看着花灯、灯谜、戏曲、新奇的热闹,喜欢得很。 他才十三岁,可不懂什么男婚女嫁。 之琦还想着赐婚的事。 “姐姐,别想了,桥到船头自然直!”之瑶安慰着姐姐。 “表姐,没事的!虽然,之瑶说的那是什么话,但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没必要想那么多!” “你,你去嫁啊,你去当定王妃啊。”二人吵闹起来。 “哎,我跟你们说啊,这上元节可热闹着呢,但是最热闹的事,不是眼前这些花灯。”吵着吵着,岸时转移了话题。 “那是什么?”之瑜凑了过来。 岸时伸手把他的头推开,“你还小。赏花灯是个噱头,你们想,这花灯水里漂着,杆上挂着,红红绿绿,哪有那么好看啊?” “好看啊。”之瑶直话直说,“那么多形状呢!” “切,最重要的是男女私会。也不是私会,男未婚女未嫁,看对了眼可以去问哪家的姑娘啊!” 之瑜意味深长,点了点头,“噢~” “你噢啥?”岸时瞟了之瑜一眼。 岸时买了四个花灯,引着他们边走边玩,向护城河走去。 河中密密麻麻铺着花灯,绕着整个皇城。 之琦之瑶同发出一声,“哇~” “女孩子,就是容易沉迷于景色!不过我不一样,我是男孩子,容易沉迷于美色!”岸时踮起脚尖,扭动着头,看着放花灯的男男女女,似乎寻找什么。 “走走走,我们到岸边去放花灯。”岸时挤过围观的人群,往岸边去。 岸时拿出火折子轻轻一吹,点燃一个粉色的花灯,“这个谁要?” “这个颜色是姐姐的!”之瑶接过,递给之琦。 之琦道谢后,接过花灯,放在水上,轻轻拨着水,让浪花携着花灯远去。 “长幼有序,下一个是我!”岸时把另外两个灯推给了之瑶,点燃自己的。 “哼”之瑶顺手就让之瑜拿着。 岸时却不按寻常男女放花灯的方式来,跃身而起,腾空旋转几圈,将花灯轻轻放在河中央。 围观的人一阵欢呼,鼓起了掌,之瑶之瑜也不例外。 岸时回身落在原地,小扭了一下脚。 “挺厉害的啊!文岸时!”之瑶忍不住夸。 岸时忍住脚痛,站直起来,“那是!将门之后,岂能没有点功夫!” 惊呼声停歇以后,之瑶之瑜也安安静静放了灯。 不料,之瑶的灯,就堵在桥墩,怎么也不肯往下流。 “文岸时,你懂我意思吧?”之瑶盯着岸时。 岸时摇摇头。 他们边走向桥,边盯着花灯。 之瑶仍是盯着他。 岸时撑着脚,“我也不是不懂,只是我的脚不太能懂。” “切,谁还不会点花拳绣腿的功夫!”之瑶白了一眼。 “我那不是花拳绣腿,我文韬武略,”岸时还没说完,之瑶已经跃身下河。 定王爷站在桥头,看千万人的心愿。转身,看到一女子跃入河中,随之而来的,是冷箭。 女子的身影挡住了冷箭的到来,定王看见冷箭时,已据他只有三步余。 定王猛地闪开,箭却插入了他的肩。 躲不掉的,怎么都会来。 之瑶推开花灯回到桥上时,仿佛去到另外一个世界。 河边的人疯狂地喊着,“杀人了”。桥上的人虽然少,但大量市民四处涌动。 “不好!”岸时面对这样的混乱,不知该做什么。 定王一把抓住之瑶的手臂,“你是刺客?” 之瑶被他压在桥护栏边,“你谁啊,开口就问刺客”。 这个场景,于之瑶而言似曾相识,这不是昨日,那偷情的男子! 岸时打开他的手,掏出令牌,“魏国公府。不是什么刺客,这位公子,现场如此混乱,我们还是先离开吧。再说,箭也不是我们射的,你身上还有箭伤。” 之瑶不敢轻举妄动,箭的末梢在她身前晃着。虽然被凶很不爽,但是看着真疼!“你是谁!” 定王松开了手,似乎是不敢惹魏国公府,却忽略之瑶的话。“不必走,也走不了。今夜是上元节,环城巡警增倍,马上就会赶到。” 他看着之瑶这张脸,见过的,魏国公府门前,跟她说胡话的人。 “是何人要杀你?你得罪了什么人?”岸时疑惑,上京城内暗杀并不少见,但是在这样热闹的地方也确实不多见。 “不知道”定王将箭的末端折断,面无神色。 但云家三姐弟看呆了,这怕是假肉吧? 之瑜要伸手去摸定王的伤口,被之瑶打了一下,缩了回来。 “你是个军人?”岸时惊讶于他此举。 定王点了头。 “那改日,你可到府上。我为你引荐我的祖父魏国公。就当是今日的赔礼。” “不必。” 之瑶翻了个白眼,“咱也不欠他吧。不过这人,有点熟。” 之琦扯了扯之瑶的袖子,“你别说了。” 巡警果真马上就赶到了,灯会恢复了秩序。 “公子可报家门?” “不必,告辞!” “哼!你说,为什么要赔礼?”之瑶不解,也不爽,那种冷冰冰的脸。 “你要是不跳下去,会挡住他的视线吗?” “什么意思?” “箭从河岸射过来,从河岸,射过来”岸时重复着。 “什么?” “哎”之瑜听不下去了,“就是箭从河边射过来,那么远,男子只要一回头看到了躲过了就没事了嘛。但是你跳下河,箭也在飞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不就来不及躲了吗?” “那我不是差点中箭了?”之瑶突然觉得后怕。 “不对,不对,”岸时捡起箭的末梢,细细衡量,微微一笑。 之瑶一掌拍他的肩,“你笑啥!” “我跟我爹说,我要当将军,我爹说我不是这块料。现在我知道了,我是个推理天才,我要当提刑官!” “说人话!”,之瑶又是一掌。 “箭从岸边飞到那位公子身上,箭飞起来是直的吧?但是男子的视线却被你挡住,所以,”岸时故弄玄虚,“射箭的人,就在你跟那位公子的连线之上。再加上人多,定然是在河边的堤上。另外,箭的速度我需要回家考量一下,看看,暗处的人,是想要谁的命。” 之瑶默默佩服,转身后果真在另外一个世界,“那你早点,别我死了,你还没派人来保护我!” 第十一章 落水 次日清晨,之瑶难得早早起来。 坐在家中喝粥,氛围并不怎么好。 夫人不好,这个家就好不了,这个家是夫人的附庸。 “老爷,邸报。” 老爷接过邸报,看了起来,“哟,”看热闹不嫌事大,“上元节灯会起骚乱”。 没人搭理他,各自吹着热腾腾的粥。 “定王负箭中毒!” 三个子女齐刷刷愣住,没人敢开口。 “定王,又是定王。多少人想他死啊,不能嫁!”夫人开了口。 “夫人说得有理!”老爷习惯性地附和着。 “有理!”之瑶学着老爷的口气,附和他。 “定王,那个人,是定王……将军,英武神勇,冷峻迫人,挺好的。”之瑜断断续续。 “好,挺好,你嫁!”之瑶瞪着他。 只有之琦,看到了昨日定王的稳重,也看到了朝中的诡谲,明白这个人,对于之瑶而言,福祸未知。 “福祸未知,福祸相依。”之琦像是在说其它事。 老爷却也点点头。 夫人吹着粥,“这刺杀定王,不归刑部管吗?” “管啊,亲王的案件,当然归刑部管。尚书大人可是在意的很,上回刺客没找到,也就算了。这一次啊,一定会一查到底。” 家中因赐婚一事各自沮丧,之瑶却也因此落得清闲。 早饭后便溜了出去。 “表小姐。”国公府的侍女向她问好。 “岸时呢?我找他。” 等了主主两柱香的功夫,岸时睡眼惺忪出现了。 “我都醒来一个时辰有余了,你!害我等这么久!” “岸时打了个哈欠,你表哥我,天降神探!昨儿夜里人少,我去河边调查冷箭之事了。” 之瑶点点头,“噢。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岸时喝了一口茶,“不知道,刚醒。” “你昨晚去查,那可查到什么?” “那是自然,我,你表哥,办案天才!” 之瑶翻了个白眼,抿了口茶,还算清甜。 岸时继续说,“经过我多番模拟,那人肯定是冲着那位公子去的。” 之瑶翻了个白眼,今天知道那个人是定王,那箭肯定不是发到自己身上的,随口问了声,“为何?” “你昨晚没看到那根箭吗?” “我一回到桥身,就看到众人的混乱,箭已经插入他肩头了。” 岸时点点头,“这个箭的速度,极快,若是射向你的,早可以发出来了。没有必要等到你跳起来,再射出去,所以,要伤的人,是那位公子。而且他往右躲,身子向下倾斜,却射中肩头,可见暗处的人,是瞄准了他的心。” “唔,”之瑶点点头,说的确实有理,“令牌借我!” “干嘛!” 之瑶白了他一眼,岸时只好丢给她。 之瑶接了就走,“那个人是定王,我先走了。” 之瑶的地图已经丢了好几天了,只好又买了一份。 都是钱啊!她心痛着。 王候府邸,多在城西城东。只有这定王府孤零零在城南。 真是怪事,但是最重要的是,怪远! 之瑶拿出令牌,“魏国公府文岸时求见定王殿下!” 侍卫接过令牌,查看一番,“不知小姐所来何事?” “你就进去通报,说魏国公府的人就昨晚之事求见。”之瑶掏出一块碎银,拿回令牌,顺便塞入他手中,“多谢。” 大摇大摆走进定王府,心中却想,就此事做个了断,以后再也不必踏入。 “殿下。” 定王挥手示意侍卫退下,只留镜青一人。他坐在堂上,看着之瑶,“魏国公府,你是何人?” 之瑶还是头回遇见人不请人坐下的,“魏国公次子文加的次女,文岸时,参见定王殿下。” 定王收回盯着她的目光,“所来何事?” “昨夜冷箭一事,岸时心有推测,故来告知王爷。” “你说,我听着。” 之瑶偷偷喵了他一眼,脸色苍白,却没掩盖住凶狠,“这……” “怎么?想要赏赐?” 之瑶对这种高高在上的人多有不爽,来透漏消息的,怎么就是为赏赐,呸。 “刑部侍郎次女云之瑶,是我表妹,长相丑陋,为人粗糙,实非定王良配。” “她不配,你配?” 之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不配!定王殿下,表妹所托,配不上定王殿下,愿以线索,换殿下退婚!” 定王松了口气,箭口隐隐作痛。“既如此,你说来我听听。线索质量如何。” “说了还怎么谈,说了就退婚?” “威胁亲王,知情不报,你是要哪条罪名?还是,都要?” “你!哼!”破罐子破摔,之瑶自己走到桌子边坐了下来。 “说吧,捉住了凶手,本王可以考虑退婚一事。” “真的?”之瑶从袖口掏出来昨晚的断箭。 镜青接过递给了定王,定王疑惑。 “外行人当然看不出来了。我,”之瑶差点说错话,“我祖父可是平南大将军!” “噢?本王也在军营数年,如何看不明白?” “这是弩箭,你想啊,昨晚那么多人,谁会拉着弓,告诉大家我在射箭呢?”说着,之瑶又从腹前拿出来一张小小的弓弩,“哝~” 二人共乘一辆马车,来到事发地。 之瑶把岸时的推测说了出来。 “既如此,按照你昨晚的动作,再挑一下花灯。镜青把暗箭射过来,若是没射中你,那你就是对的。” “你!” “镜青,我喊的时候你就按下弓弩!” 之瑶跃身入河。 “放箭!” 冷箭果然,射到了昨晚定王站的地方。 不料,之瑶今天可没有花灯借力,反而是撞到了桥墩,摔入了河。落水声后惊现一声,“啊~”,“救命啊!” 定王见她挣扎一会,确实不会水,便解了披风,跳下去救人。 正月的河水,仍是侵心透骨的。 镜青吞吞吐吐,“殿下,我,我不会水……” 定王搂着她的腰,向岸边游去,抑制不住,呵斥道:“别动!” 之瑶被声音吓住了,太凶了,只好抱紧他。 “松手!” “不行,会死的!” 之瑶睁开眼睛,定王已经站在岸上了。 “这么快,”之瑶松手跳了下来。 “你帮我找到射箭的位置,和箭的款式。本王呢,也救了你一命。互不相欠。” “不,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掉下河。再说,退亲!” 定王甩了甩身上的水,“退亲的事,让刑部侍郎去办吧。有劳了。” 镜青匆匆过了桥,捡起披风,来到他们身边,将披风披在定王身上。 老爷带着一队人马来到桥边,一眼便看见在水中的女儿。匆匆将队伍遣到远处,只身小跑着来到定王跟前。 “定王!” “姑父!”之瑶震惊,“我是岸时啊!” “岸时?”老爷装做惊讶,却也实在惊讶,“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去!” “云大人来此做什么?” 老爷瞟了定王一眼,鼻孔忍不住出气,“下官当然是来办案!” “云大人来得倒是早。” 两个人的对话依旧是不大爽快。 “不瞒王爷,刑部昨晚已经来勘察过了。” “可查出什么了?” “还没,所以下官才带了人马,再次查看一番。本打算勘察完,再去王府看望您,询问王爷昨日的见闻。” 定王转头看了之瑶,“不必了,昨晚她也是目击证人。既然是云夫人的侄女,那就劳烦云大人送她回去了。” 寒风吹着冷水,贴在之瑶身上,还有这样冷冰冰的目光。之瑶打了个寒颤后,接连来了三个喷嚏。 定王将披风披在之瑶身上,“如此,便两不相欠了。” “你!”之瑶出手指着他。 老爷狠狠地瞪着之瑶,之瑶便收了嘴。 第十二章 卧病在床1 定王爷回到府中,医正已恭候多时。 一夜昏迷让这位年轻王爷的身体得到了休整,但是这毒还未解,又染上了风寒,卧病在床。 “定王殿下,咱家奉了陛下的口谕。” 定王从床上起身,左手一摁床板,箭口疼得他缩回了手,手肘重重撞在床板上。 刘公公急忙去扶他,“殿下都这样子了,就不必行礼了。” 定王却坚持,下了床。虽然箭只是在肩头,毒和风寒却让他身心疲软。 他跪了下来。 刘公公轻轻叹了一口气,“陛下口谕,医正所言,朕已悉知。定王伤重,不必来朝。毒解后,再择日完婚。至于刺杀一案,朕已命刑部彻查。” 定王头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咚”,“臣,谢主隆恩。” 臣,是臣子的臣,是君臣的臣。不是儿臣,不是君父。定王从心底里,把自己当成皇家的外人。 “殿下好好休息吧。陛下也挂念着您的伤。”刘公公扶着他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刘公公出了门,正巧遇上医正,“胡医正,陛下已请了御医来看,不过殿下还是得多劳烦你照顾啊。” 医正躬身,“下官身为医正,掌管王府医务,自当尽力照料殿下。” 刘公公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医正也叹了一口气,说起了从前,“王爷初回京时,全身血肉模糊。下官也是头回医治这样的身子。如今有御医出手,定能照料好殿下!”医正说着,不觉喜笑颜开。 “你说,定王回京,周身血肉模糊?” “是啊!” “他不是进宫面圣了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殿下啊,太犟,拖着身子去入宫交接兵权,后来又倒下了。过了几日,又强撑着去述职。下官从未见过如此刚强能忍之人。下官也早将殿下的伤势报给了太常寺,公公不知道?” 刘公公收起神色,“这我倒不清楚,许是那几日,我不当值。”,匆匆离开王府。 “云之瑶!你!” 之瑶打了个喷嚏,将所知禀报给了老爷。 “哼,我知道了。” 马车停了下来,“大人,到了。” “你回家去吧,其它的等我回家再说。” 之瑶洗了个澡,喝了姜汤。 夫人里里外外问了个遍。 之琦在旁听着,偶尔点点头。 之瑜却听得津津有味,特别是之瑶掉入水中,他跳起来,鼓起了掌。 过了几个时晨,老爷回到家,“关门!”成了他的口头禅。 “老爷,之瑶都跟我说了。刺客可抓到了?” “在抓呢。今日陪同尚书去王府问供,你们猜怎么着?” 之瑶不觉瞟向老爷,伸长了脖子。 夫人轻率地拍了老爷的手臂,“别故弄玄虚,快说!” 老爷泄了气,“也没怎么着。就是遇上了御医到王府给定王疗伤。说是昨晚王府的医正把箭取出来,却没有把毒引尽。我就,”老爷停下,动了动手指,似乎要抓住什么东西。 夫人一把抓下他的手,“就什么?” “我跟尚书就看着御医,将纱布拆开,拿着钳子将口子撕开,把血引出来。当时我害怕极了。可是尚书还在问供,定王也在回答。我看着那血跟肉,我我我,”老爷另一只手也抓紧了夫人的手,似乎要哭出来。 “问出来什么了吗?”夫人问。 “跟之瑶说的并无二致,没有其他信息。” “唔,那退婚之事?” “呃,夫人,”老爷放开手,挠了挠头,“我听刘公公说,陛下的神色原是同意退婚的。可是定王一进了殿,与陛下似乎是发生了争执。陛下今日遣刘公公去看定王,却说毒解后完婚。这婚事恐怕是没法退了。” 夫人听完,跌坐在椅子上。 “爹!” “娘!” 有的担心自己婚事,有的担心娘亲的身体,这两个女儿啊! “夫人,你别担心,定王虽是跋扈了些,但我见过他几回,都觉得他是个正人君子!终身之事,未必不可以托付。” “对对,爹说的对!”之瑜附和着,“而且,一表人才,长相不俗。他昨晚,折下箭尾,眉头都不皱一下,那一刻,掳获了我的芳心!我倒怕二姐还配不上呢。” 之瑶推了他一把,他顺着坐下了,“要嫁你嫁,他那么凶!再说了,有人要杀他,爹,你想想。我要是嫁过去,他死了,我要陪葬吗?不用陪葬,我也迟早被他虐待而死。娘~” “你看看,他今早可是把披风给了你,如今感染风寒,加上毒发,卧病在床呢!”老爷越想,越觉得这个女婿啊,可遇不可求。 夫人想了想,“之瑶说得有理,毕竟是皇家,有人有心杀他,恐怕是要活不久的。” 老爷灿烂起来,“夫人不必烦忧,有我这个刑部的岳父,谁敢在我眼皮底下谋害他!”老爷全然忘了,昨日宫门前充满火药味的对话,仅仅过了一天,他的芳心也被定王掳获。 夫人推开他,“你?前朝的腥风血雨,那是你还是个儒生吧?官场诡谲,你一个刑部侍郎,能护住云家就不错了!” “前朝?”老爷疑惑,“前朝什么事?” 夫人瞪了老爷一眼,隐晦地说:“天家的风雨。” “那婚事,这不,是陛下赐的婚嘛!”老爷怂了起来。 见夫人不言语,老爷补充了决心,“我定抓出行刺之人,揪出幕后主使,让女婿生个太平!” 第十三章 卧病在床2 之瑶掏出令牌,眼前仍是那名侍卫。 “小姐稍候。” 之瑶被引着进了定王的房间。 床上躺着定王,憔悴,无神。 中毒,不会要死了吧?死了这亲就结不成了,那也挺好。不过因婚事诅咒人,这也不妥的。之瑶心想。 “何事?” 床上的人,声音虽然沙哑,但也算洪亮。 “王爷,你中了什么毒?” “乌头毒。” 之瑶大惊,睁大眼睛看着定王的头,“乌头毒,确实,您的发色如漆,可是中毒的迹象?” 镜青笑出了声,王爷不语。 镜青便插了嘴,“文小姐,乌头毒是用乌头制作而成,本是散风祛湿的药材,只是母根有毒,抹在箭头,可要人性命。” “噢,原来是这样。”之瑶原是不担心的,又装出担心的样子,“那可找到下毒之人了?” “不曾。”镜青摇摇头。 “你若是想问案,可以到刑部。” “王爷,表妹托我前来退婚。” “她为何不自己来?” 之瑶咬咬牙,撇开看着他的眼神,说出了惊天的大实话,“表妹样丑,但是心地善良。前几日已求了德妃娘娘,姑父也前去面圣,只是退婚一事,尚没有个说法。” “既是陛下赐婚,众人都知晓了,对侍郎一家也是陛下的恩泽,为何要退婚?”定王不想娶妻,但定王更不想给羌族留下机会。 “表妹活泼跳脱,恐怕是没有进王府的福气!” 之瑶探探头,定王却没有再说话。 “这样,我帮你追查刺客,你解了我表妹的婚约,如何?” 定王目光瞟向之瑶,停在她身上,缓缓问道:“你想当定王妃?” “这倒不是,表妹生性羸弱,绝不适合入王爷这样的风云人物。” 定王闭上眼,没有回答。 “那婚约?” “刺客,刑部会去找,不劳姑娘费心。本王乏了。镜青送客。” 之瑶只好走开,却不忘叮嘱,“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定王爷足足躺了七日。下榻那日,之瑶恰好来了。 “王爷王爷,我扶您。” 定王瞪了她一眼,将她推开,“本王自己可以。” 之瑶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厚着脸皮跟在后面。 “殿下,人犯抓住了。今晨,在永兴街。” “什么人?” “一个女子。” “太平街那个?” 之瑶偷偷笑了一下,不敢出声。 镜青摇摇头,“还不知晓。刑部只传来捉住了的消息,说是上京不产乌头,乌头是毒也是药,各方药铺都有乌头的出货备案。女子前后在不同的药店买了几次药,都有乌头。” 定王点点头,“刑部还算靠谱。” “什么靠谱,退婚的事,你能不能靠谱。”之瑶小声嘀咕。 侍卫来传,刘公公到。 定王走到房外去迎接,之瑶则躲在房中。 “定王殿下,陛下听说您身子恢复了,刺客也已被抓。命您即刻入宫。” 定王点点头。 刘公公补充一句,“殿下现在便入宫吧,我要去传其它皇子呢。” “公公可知何事?” “殿下,咱家不知。不过,陛下叫了众皇子都去呢!” “好,多谢公公,辛苦了。” 定王慢慢直起身,心中并不欢愉,又要入宫了。 之瑶见刘公公出了院门,扯住了定王的衣袖,奸邪地扬起嘴角,“定王殿下,别忘了退婚的约定。” 定王拂起袖子,“既然她不愿意,本王也不勉强。再寻一门亲就是。” 之瑶感动涕零,“恭送王爷!” 第十四章 仗刑 定王爷在御书房门口等着。烈风呼啸着,刮向脸颊。定王缩着身,搓了搓手,将暖手捂在脸上。 除陛下和太子外,其它皇子都还没到。定王并不想进去凑父子人伦的不热闹。 祁王和成王一起到了书房门口,定王才硬着头皮进去。 不一会,恭王也来了。 独不见八岁的九殿下庆王。 “你们都来了。”陛下一人坐在椅上。 隔着书桌,前面并排站了五个儿子。 太子是皇后的儿子,是皇长子,却是二皇子。 据说大皇子养到三岁,就因病去世了。 四皇子跟六皇子出生不久后就夭折了。 陛下的九个儿子就剩下六个。 “刘灯,抬上来。” 刘公公率领两个小太监,将一条红漆的凳条抬了进来。众皇子向两边让开。凳条对着陛下,竖在中间,上面还放了一条红漆的木棍。 众皇子虽然都没亲密接触过,但谁都不陌生,杖刑。 “下去吧。”刘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退下了。 众皇子缄默不语,虽然不知道所为何事,但各求多福。 “朕叫你们来,知道是什么事吗?” “儿臣不知。”几张口前后说着。 定王只躬身,不说话。 “太子。” “儿臣在。” “定王。” “臣在。” “你把衣服脱了。” 众皇子都不解。 太子伸手便把披风拿下来。 “朕不是说你。”陛下看着太子。 太子愣了一下,而后把披风挂在手上,“是。” 定王看着太子,迟疑了一下。这么冷的天,定王掩饰不悦,以一张冷脸,快速地,一件一件地脱,没有再犹豫。 裸露出的上半身除了白皙和结实,震撼人心的是纵横交替的伤疤,旧伤上横着新伤,还有正结痂的箭伤。 陛下放下了手中的奏折,微微抬头,看着他的身体,觉得眼睛泛酸。 “太子,这十几本折子都是参定王的。返京多日,拒不述职。拥兵自重,恃功岸忽。你说,该当何罪。”陛下又将目光收回,聚焦到眼前的奏折上。 太子上前一步,低下了头,“儿臣不知。” “杖五十!太子,你来打!” 定王微微一笑,二话不说趴在凳条上。 太子拿起木棍,却没有动。 “怎么,想抗旨?” 太子把木棍握得紧紧,挥起,却停留在空中。身下人满身伤痕,是他的弟弟,曾在国家有难时挺身而出。“儿臣不敢!” 太子扔下木棍,跪了下来。 “不敢什么?” “七弟,身上的伤痕,是为朝廷、为家国而伤。儿臣不敢下此狠手,寒七弟之心、寒文武之心!” “噢?文武可并不寒心啊,太子。他们还弹劾着定王。他身上的伤,可不只是从边关那里来!”陛下说着,将手上的奏折扔到了太子身上,陆陆续续扔到每个皇子身上,“还有你们,你们这些皇子。眼红他,眼红他平定西北,眼红他手握兵权!” 定王听着这些话,原来是要夸自己的,站了起来,披上了外衣。这天,怪冷。今日,着实奇怪。 除了定王,其它皇子都跪下了,“儿臣不敢”,“父皇息怒”,七嘴八舌。 “住口!” “定王,你说说你身上伤口的来历。” 定王脱下外衣,指着胸前一道近乎白色的伤疤,“这一道,是臣初到边关,在永嘉战场上被砍伤的第一刀,也是臣身上的第一道伤疤。而后,有第二道有第三道,臣记不清了。”定王又指浅红的新伤,“新伤有一些是在关外平定小部落是落下的。还有一些,是臣在回上京的路上,遇到埋伏截杀留下的。至于结痂的口子,是前几日护城河的毒冷箭所伤。”他语气平淡的像讲别人的故事。 陛下听完,苦笑起来,“听到了吗?你们,都听到了吗!” 几个皇子胡乱点着头。 “在边关受着伤,在前线为朝廷卖命。而你们,就是这样子对边关的将士,对家中的兄弟!” “不是儿臣,” “你们不必狡辩,朕今日,不是来听你们谁,有或没有,是与不是的。” 陛下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弹劾的奏折,烧了。太常寺的伤重单,你们谁拿了,你们谁,换了,也不重要,朕不查。今日抓到的女子,毒害定王的女子,朕已命人赐了毒酒。”陛下停了一会,“换句话说,朕,把你们谁,谋害定王的证据,通通都灭了。朕不追究,朕不管,你们是出于什么原因要残害兄弟要谋得兵权皇位。朕不追究,过去的事,到此为止。你们大哥离世的时候,才三岁,那时候朕痛不欲绝。后来,朕又多次经历丧子之痛,朕痛。但是,你们胆敢谋害你们的兄弟,朕,依旧愿意承担丧子之痛。” 陛下终于又停了下来,长叹一口气。 众皇子只跪着,谁也不敢言语,刺激怒火中烧的父皇。 定王快速穿好衣服,虽未表现出来,但他仅仅只是看戏,生怕火又烧到自己身上。 “兄道友,弟道恭;兄弟睦,孝在中。财务轻,怨何生?言语忍,忿自泯。你们,一人抄十遍《弟子规》,大后日送到御书房来吧。” “儿臣遵旨。”谁也不敢忤逆。 “太子身为长兄,身为储君,于家,于国,在此事上都有过失。朕,为父,为君,对你们管教不严。朕仍希望,你们兄弟和睦。今日,太子仗二十,就当是太子这个兄长的错,揭过了,这些事再也不必提了。” “谢父皇。” 陛下起身,走到太子跟前,拍了拍他的肩,却说,“定王,你来打。” 说完,向门外走去。 第十五章 文岸时1 定王爷打完太子,走向勤政殿。 心中并不欢快,太子纯良,绝不是做这种苟且之事的人。 至于另外三个,成王是德妃的儿子,虽算不上亲厚,彼此之间却也常是有礼的。定王偶尔觉得这个弟弟,对自己敬重得很,但二人并无什么私交。 恭王与祁王,这两人从小便仗着母家欺负定王。这次回上京,倒也不必看他们脸色了。 但也,就此揭过吧。他不想有太多的牵扯。 “臣参见父皇。” “定王,你怨朕吗?” “臣不敢。” 跟定王说话,陛下总是不离三句就生气的。他不再说。 二人不再言语,定王只好向前迈了一步,“臣有一事,望父皇恩准。” “说吧。” “臣想退婚。”定王干脆而爽快,着实不想娶一个不曾见过的王妃。 “你二十了,离宫十年,是该找个人陪你了。”陛下教训完几个儿子,已显得有气无力。 二人像是天生的孽缘,一碰上,就一样地犟,“臣,请陛下退婚。” “你母妃也希望你身边有人陪着。”陛下指的是德妃。 定王沉默着,没有话说。 陛下叹了口气,“你若有心仪的人选,朕倒也可以成全你,退婚。” 定王微微犹豫,却也平缓道出,“魏国公府文加的次女,文岸时。” 陛下闭上眼睛,细细思索着,“魏国公,”,“文加”,“魏国公是先帝亲封的,当年大权在握。文加,枢密直学士,常伴朕侧。一文一武,加上魏国公错综复杂的关系。于亲王而言,确实不算是个合适的人选。” 定王没有回答,云家不正是国公府的女婿,表姐妹的身份,于定王而言没有太多的权衡。权柄于他,是鸿毛。 陛下却细细推敲,许是今日确实怀了愧疚,终于下定决心,“刘灯,去国公府取生辰贴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刘公公匆匆赶来,将生辰贴呈上。 陛下原把手肘搭在龙椅上,闭目眼神。 打开一看,从疲倦看出了震惊,看到了愤怒,“你说,你想退了云家的亲,娶文府的文岸时?”陛下确认一下。 “是。”定王依旧干脆利落。 陛下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呼了出来,但没掩盖住他的怒意。他重重地生辰贴合了起来,朝定王身上扔去。 定王任由生辰贴摔过来,跌落下去,弯腰去捡。 “好啊,定王殿下。朕没想到,朕真没想到,这种话你都敢跟朕说。是不是军营待久了,你已经!”陛下没有再说下去。 定王打开,“文岸时”,“男”,懂了,他说不出话来,像是喉咙被卡住了。 “滚出去,滚!”陛下抄起奏折朝他扔了过去。 定王行礼,转身正要迈开腿。 “站住,今日我便让礼部着手婚礼,让钦天监看好日子时晨。你回府面壁思过,不到成亲,不准出来!”陛下几乎是半吼出来的。刚盖住了儿子自相残杀的丑事狠事后,迎来另一个儿子的断袖之癖。 定王出了殿门,镜青便扶住他往宫外走去。 只见定王身上微微颤抖着,却又冷静下来,“你把生辰贴送还给国公府,务必亲自见到文,”他停顿了,又继续说,“岸时。” “是!” “然后,让人画文岸时的画像,若与国公府那位不对,你便去寻此人,把她带回王府。” 定王缓了过来,匆匆出了宫。真的要成亲了吗?和别人?他冷笑一声上了马车。 “殿下怎么了?”镜青忍不住关心。 “被禁足了,所以遣你去。宫里马上回派人来封锁王府,你见机行事!” 镜青疑惑,却不说,只是允诺,“是!” 这天傍晚,宫里传来旨意,正月二十二戌初,定王大婚。 正是,后日的傍晚,日落后半个多时晨。 接到圣旨的云大人,在恭送完公公以后,喊了一声,“关门!” “老爷,嫁不得啊!”夫人终于真的哭啼起来。 “爹,我不当定王妃!”之瑶叫喊着。 老爷忙扶起夫人,“夫人,我是说真的。圣命我们开罪不起,而且这定王也并非真有那么差,我觉得未尝不可!也没有办法,说不可!”老爷理智起来。 “爹,我也觉得那定王不错!”之瑜掺和着,有个王爷姐夫,于他这种公子哥,当然是威风。 之琦不语,只是同意老爷的说法,她走过去扶着夫人。 之琦扶着夫人,进了后院。 留下他们三。 “爹~我不嫁!”之瑶坐在椅上撒泼。 老爷走过来,拍拍她的肩,“之瑶啊,不是爹说你,娶妻求淑女,贤淑德行,你占哪样啊?” 之瑜笑出了声,“爹说的对!” 老爷呵斥他退下。 “我哪样没有!” “人贵有自知之明啊。爹原不指望你攀龙附凤,能嫁个像样对你好的夫君就不错了。”老爷话风一转,“不过,既然要嫁给定王了,那就当好定王妃!为母家添光!” 之瑶唔住耳朵,“不听不听!” 老爷叹了口气,人生不由己,只愿你顺遂,云宅永远是你的家。 第十六章 文岸时2 定王爷被禁锢在府中。 他打着座,笑了笑。原以为会遇上对的人,没想到竟是场闹剧。 镜青来报,生辰贴已经送到国公府,只是公子并不在家,而是去了太学。 镜青在太学也见到了文岸时,是个男的,眉目清秀,镜青不敢再说下去。 至于文岸时女公子,画像差人去找,却寻不到。 那日明明是在国公府外见过,那日也明明是国公府的令牌,可偏偏查无此人。 定王闭着眼睛,“好”,缘分如此,就算是了结了。 “殿下,将来您会有王妃,有一个惺惺相惜的人,与您共度这世间。” 定王微微一笑,他并不是无情人。从小缺乏的父爱让他冷若冰霜,但他打心底里体贴,对于德妃,他也是放在心上的。然而毕竟不是生母,总是缺了点什么,加之性格寡淡,亲近不起来。 又生在后宫,见了许多孩子和母亲,心里是渴望的,有一个人相守相依。 此一生,只娶一人,是他的心意。 在他眼里宫中所有的诡谲斗争,残忍和不公,都是因为太多女人。 定王爷的毕生所求,是一个人。 一个真心待他,与他共处一生的人。 “你说说王妃吧。”他妥协了,变得柔情起来。 镜青只是安慰着定王,没想他会说出这样的话。镜青忆起当日所见之人,实在是难以启齿。镜青也并非长舌喜欢话长短之人,只是王妃长相确实让他吃惊得很。 “殿下,臣与王妃只有一面之缘。不过,明日,您就能看到王妃了。想来她也是个贤良淑德之人,能够体贴殿下,让王府不只是王府,而是殿下的家。” 定王点点头,他软弱了,对于不明身份的女子,对于天子的权威。 他也累了,就与一个陌生人,相守一生吧。 有的人认命娶妻,有的人,可不认命嫁人。 之瑶一哭二闹三上吊四逃跑,却换来老爷的命令:关起来,明日便成亲! 第十七章 绑架太子 如德妃所言,羌族安正公主前来和亲。 正月二十五日,定王爷大婚当日,和亲团队来到了上京城。 公主奔波多日,来到上京后水土不服,称病不去觐见。 使团二十四人的队伍,个个身肥体壮,绝非常人,入宫向陛下禀明来意,以及对公主没入宫表示歉意。 陛下点点头,让太子前去看望邻国公主,顺便商讨和亲对象和礼节,以示对和亲的重视。 二十五日午后,太子奉旨进入鸿胪寺商讨两国和亲事宜。 鸿胪寺卿引着太子来到了公主所在的院子门口。 羌族的人竟然拿着刀拦下了,“还望太子恕罪,见我公主,不能带刀!” 太子笑了,和声说道,“你先去通报吧。” 不料,羌族来的侍卫竟让太子和太子随行十几人都一起进去。 太子拱手称谢。 太子在厅中等待公主。过了一会,有人来了,却不是公主。 “天朝太子,”一人甩着膀子走了进来,“哈哈哈。” 太子起身,仍是轻声细语,“公主呢?” 高且壮的男子,从腰间取出佩刀,猛地冲了过去,刺向鸿胪寺卿。 寺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刺,吓着了。血从腹部喷涌而出,倒在血泊之中。 双方见机打了起来。 “杀我朝廷命官,破了你和亲之行,两国战乱必起!”太子边说着,边袭向对方的人。 “你们意欲何为?” 男子发出癫狂的笑声,“太子殿下,我们是敢死队,来了就不走的人,你说我们要干什么呢?” 太子护卫可不是什么三脚猫的功夫,却在羌族敢死队面前一个个倒下。 对方似乎并不打算杀了太子,只是一手把他敲晕。 在场的,天朝留下了两个活口,一个是昏倒了的太子,另一个是用来送信的鸿胪寺丞。 太子与寺丞被绑在大厅一夜。 东宫一夜未见太子,随从都也不见回报,只有太子近侍觉着奇怪,其他人仍在宫中行走着,并未生疑太子出了意外。 次日清晨,羌人将寺丞放出,递出了一封信。 今日无朝会,皇宫在萧瑟的风中更显凝重冰冷。寺丞连滚带爬,已失了官威人样,闯入宫中。 “陛下!臣罪该万死!” 第十八章 成婚 定王爷一身红衣,骑着系了红绣球的马。十二对提灯彰显着天家的威仪,一乘八人轿子昭示了皇家的婚娶。 提灯把眼前的街道照得明亮,行人匆匆回避着。 定王无心,只是按着规矩走。 近两个时晨,已近亥末,定王才喝完酒,入了房。 定王迈着轻重不一的步伐,走向新娘。 酒精让他的情绪更加浓烈,期待又失落,紧张又害怕。 久经沙场,却在心里开凿了一个软弱之地,宫中的不幸让他对于家庭更渴望也更害怕。 他绝不会让家宅不宁,让自己的孩子倍受欺辱。 王妃,这一生,我会认准你这个人,是吗。 他摇摇头,试着让自己清醒些,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王妃打了个激灵,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 “你怕本王?” 王妃没有回答。 定王不去看她,将头摆正,“不必怕的,嫁进王府就是王府的王妃,嫁给本王就是是本王的妻子,本王一生都会护你周全。” 王妃还是不语。 定王叹了口气,右手拿起秤杆,左手也抓着袖子,去掀盖头。 不安和期待朝他袭来,仿佛刮奖一般。 盖头被由下往上掀起。 现于眼前的,不是镜青所说那么丑陋不堪的一张脸,恰恰相反。 虽不是大美人的长相,五官也并不是那样的精致,只是刚好,在白皙的皮肤上刚好,让人觉得喜欢。 “文岸时!”定王将秤杆随盖头扔去。 “退婚!”之瑶终于发话了。 定王微微一笑,“噢?文姑娘是想我与王妃退婚,然后娶你。所以今夜你迫不及待的就来到我的洞房?”定王早已知晓文岸时是谁,却不曾想眼前人竟然会是自己的王妃。 “去你的,”之瑶将凤冠取了下来,扭着脖子,“我就是云之瑶,文岸时是我表哥!” “噢~”定王点点头。 “退婚!”之瑶理直气壮。 “刑部侍郎不会没告诉你吧,违抗皇命,是什么样的罪名。” 二人都看着眼前的烛火。 之瑶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我就不会进王府了。所以找你退婚啊!” “为什么要退婚?” “我想嫁一个我喜欢的人,娶我一个就好了。也不用做很大的官,不饿着就行了。也不用干很忙的事,每天有时间跟我一起。热爱美食,可以一起去吃好吃的。但是你不行。” “本王为何不行?”定王看着她,脸上充满了疑惑。 “你是王爷。带兵打仗什么煞气我不介意,但是你忙啊,而且你也不喜欢我,还长得丑,所以我也不喜欢你。退婚,懂?” 定王解着喜袍上的扣子,“说本王长得丑的,你倒是第一个。宫中有人说我妩媚,边关有人说我俊朗,至于丑,”定王摇摇头,“本王倒是不自知。” 定王将这合身的红衣除下,扔在地上,继续说道:“除了不当很大的官,其它的本王都挺合适的。” “娶妻要找自己喜欢的,你不知道?”之瑶问。 定王露出无奈的神色,轻叹一口气,“皇命难违啊!” 之瑶自己也脱了外袍,余光却瞥见他还在解扣,伸出双手抓住了他的手,“你干嘛!” 手温冰凉,也让定王定住了。定王抬头看着她,一手抓住她的两只手,一手环住她的肩,将她按在床上,“本王的新婚之夜,你是本王的王妃,你说呢?” 之瑶挣开双手,用力推了定王一把,却没推开。这个人,力气实在是太大了! 定王轻嗔,看着她。那么近的距离,能看见眉粉已经有些脱落。 而后松手下了床,“你去洗把脸吧。” 之瑶也不想他为什么这么说,乖乖去了房外。 门外的嬷嬷一见她出来,忙把她推进去,乖乖打了水送进房中。 定王一手将床上的枣生桂子扫向地面,伸手解衣,躺在床上。 弹跳着的球状物奔向各方,之瑶也已洗了脸,脱去重重的霞帔,“你睡地上”。 定王只是往里挪了挪,将被子盖好,闭上眼睛,不在说话。 “喂!那我睡哪?” “王府,只有一张床。从你进府的第一天,到每一天。” “神经病”之瑶心想,又将霞帔批上,坐在椅子上。 两人不在言语。 之瑶趴在椅梁上,竟也睡着了。 定王下了床,来到她身边。烛火摇曳着打在之瑶脸上。这是他的王妃,定王微微一笑。将之瑶抱起,轻轻放在了床上。 第十九章 解救太子 醒来时,之瑶看见自己趴着睡,手到之处,是定王爷的脸。 同床,共枕。 一声响彻云霄的“啊~”将嬷嬷唤来。 定王却是一早就醒的,“王妃,醒了?” 之瑶立马缩了手下床,“流氓!” “咚咚,王爷王” “进来!”定王毫不犹豫。 嬷嬷摔一群人走入这婚房中,命人给王爷王妃梳洗,进宫敬茶。 嬷嬷自己却走到床上,翻来被子,看到了落红。那就好,嬷嬷点点头,对着定王的血笑了笑。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之瑶遣走帮她穿衣的侍女。 定王伸手任宫人们摆布,“自己来是好事。本王不是天天新婚,宫里不会常遣人来。过了今天,侍奉本王穿衣的人就是你了。” 之瑶白了一眼,扯扯衣服,“切,做白日梦呢吧!” 二人同乘一舆,入了宫。 勤政殿中,陛下、德妃众皇子和刘公公。 定王瞟了一眼,太子不在。德妃的装扮简素,脸上也并无喜意,众人皆是。心里已有了一二分猜测,这么多人,绝不是为敬茶而来。 大殿的烛火烧得火旺,只是从门口照进来的阳光已将火光掩埋。殿上之人,除了德妃,其它天家的人,之瑶都未曾见过。之瑶看了德妃,和定王,才想起当日“偷情”一事。原来,是母子,母子见面要拥抱吗?果真是天家,之瑶心里想着。还是担心敬茶吧,这么多人呢。 跪拜完陛下以后,之瑶站在殿下,迟迟没有嬷嬷或公公端茶给她。在路上,她已经熟记敬茶的说辞,听嬷嬷说,会有许多赏赐! 沉默了一会,陛下将信拿给刘公公。公公会意,踩着小碎步走了下殿,“定王殿下。” 定王接过信,翻开来看。 一封短短的信,定王却看了许久,“父皇何意?” 陛下将手肘靠在龙椅上,拇指和中指蹂躏着两边的太阳穴,“今日辰时送过来的,想着你昨日大婚,没有命你即刻来。” “多谢父皇,不知父皇何意?”定王故意将音调扬起。 陛下张了口,却又闭上。 祁王,五殿下,上前一步,看着定王,“七弟,太子被羌族所绑,如今修书一封,要我天朝一位皇子去接太子回宫。现今,除了你,又能有谁去接太子回宫啊!” “信是辰时送来的?”定王看着祁王,眼神凶狠得仿佛要吃了他,“一个时晨了,你们商议出来的结果,就是让我去?” 祁王有些闪躲,扭捏说道:“七弟,太子是国之储君,你是平羌大将,又是太子的弟弟。此事你去再合适不过了。” 之瑶大抵猜出了几分,却尬在那里。算了算了,吃瓜不嫌热闹大。 定王冷笑一声,挖苦说道:“祁王殿下,您也是太子的弟弟啊。您封王是因为您是陛下的儿子,而我,是因为是我定羌的定王!” “住口!”陛下插嘴了。 “陛下,难道不是吗?祁王似乎是八岁封王吧?莫非是平定了哪座城,保住了哪些臣民,还是庇护了多少百姓,祈了什么雨,减了多少天灾?” 之瑶吃得一口大瓜,婚后第一天,公公与夫君争吵,天家的争吵,莫非在封王? “沐儿,别说了!”德妃阻止他口出狂言。 陛下将袖子挥开,坐直了起来,说话却软了,“太子被绑,朕希望你能去搭救他,定王。”深情凝视着定王。 “臣觉得不妥。”定王变得平静,脸也冷了起来,装出一副恭敬的模样,鞠了一躬。 恭王也站了出来,“七弟,现如今,除了你,没人能救太子。你就委屈一下,” “我不委屈,”定王打断他,“我如何委屈?二哥出生之日册封为太子,三哥五岁册封为恭王,五哥八岁册封为祁王。八弟六岁封成王,九弟七岁封庆王。臣不才,十九岁而封王,臣何德何能啊?臣如何能去搭救太子?”定王笑了出声。 陛下为之气恼,将奏折扔下殿,“你住口,你就那么在意封王吗!那可是太子,那是你哥!” “父皇息怒”,“陛下息怒”,唯独新婚夫妇二人,一个不为所动,一个不知什么情况。 之瑶微微咳了一下,终于要插手这破事,“陛下,定王,众位王爷,还是语气和着些,别伤了和气。” 却没有人理她。 “明日寅时,你去鸿胪寺,把太子带回来。” 定王哼出一口气,“臣无能。臣不明白,太子为何会落入羌人手中,为何是要一名皇子前去接太子。是臣的兄弟,要杀了太子和臣,还是陛下,要杀了臣,找的借口吗?” “混账!”陛下手重重拍在桌上,站了起来,“你是仗着军功,以为朕对你偏爱才如此放肆吗?” “偏爱,陛下是不是对偏爱有什么误解?臣从未记得,陛下对臣有半分偏爱。谋害臣的,陛下赐死了犯人,用几句话带过。这竟是陛下的偏爱之道,臣诚惶诚恐!” 话似乎说到陛下的心坎中了,他没有继续发火,只是坐了下来,并不说话。 “七弟,话不能这么说,怎么会有人想害你呢?倒是羌族被打败,可能是借机报复你。可是太子,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啊!七弟,你救救太子吧!”情真意切,款款动人。 “我们不能坐视不管,那三哥,你去吧。你明天去鸿胪寺,带回太子,如何?”定王瞪着他,“羌族报复我?可我保护的人是谁啊?难道我去边关是我的错?”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住口!一日的时间,朕不想让太子死,也不想让你去死。我再问你一遍,定王,你明日愿不愿意去鸿胪寺!” “臣如果不愿意去呢,陛下当如何,杀了臣?” “沐儿,”德妃不忍他这样癫狂。 “德妃娘娘,是不是你,六宫都知道,本王与你不和。你怕本王会对你和成王不利,所以告诉陛下,让他杀了我?”定王故意将战火引到德妃身上。 陛下将笔架整个扔向了定王,“赵沐!你住口!德妃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多年,” 定王接过笔架后,重重摔在地上。大小的笔飞落到各地,碰到地板发出不同的声响,“明日,臣会去。只是臣还得多说几句。陛下明知,其中有炸,偏偏送臣去死,难道对臣不会心生愧疚吗?陛下不会,陛下怎么会呢。”定王笑了出生,眼中却模糊了,露出扭曲的脸,却又恢复成死灰,“臣与陛下,与皇家,今生就到这了。” 说完,定王转身,大步向殿外走去。 之瑶追着出了去,这还不离啊?这赐的什么婚啊?这一刻,之瑶跟陛下是统一战线的。 成王从头到尾没说上一句话,不必说定然是这个七哥去的。他叹了一口气,今日跟母妃撇得多干净,便是多在意母妃。 第二十章 成王入伙 成王出宫后,遣散侍从,策马奔向信王府。 “舅舅!” “殿下,你怎么来了。” 成王示意他入屋,两人一齐走了进去。 “所来一件事,此事日后再说。但求舅舅二事,都是大罪。一是明日借府中四大高手,二是即刻遣人收集羌人从边关到上京的所有消息,送到我府上!” “是发生了什么?如何是大罪?”舅舅疑惑。 “舅舅,改日再说,还请舅舅伸出援手。日后,我会给舅舅一个交代。” 舅舅看了看他,十九岁,却从来都是个沉静的人,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定王离京时,才十六岁,无职无份,不曾入官场。十岁出阁,前往城南府中独住。为人也冷淡,受皇子后妃的排挤,除了德妃,并无亲近之人。只是,在陛下眼里,似乎他生就是逆子。德妃照顾他周全,他也心领意领。在德妃宫内,是孝子模样,在德妃宫外,则是另一番的有棱有角。 成王抱过不平。他只比定王小一岁,同生在皇家,同养在德妃宫中,却是相反的。 成王,有一个好母妃。 德妃的祖父,是开国将军,被太祖册封为信王。文岸时的祖母,云之遥的外祖母,正是信王的女儿。 信王位极人臣,历代子孙也算团聚和争气,在朝中各任要职。 成王翻上马,往鸿胪寺去。 鸿胪寺没有什么异常,街边人群依旧熙熙攘攘。只是门外没有了侍卫。 “咕咕咕”成王的肚子竟然响了,晨起未吃就入了宫,太阳竟马上就要落下了,颗粒未尽。 成王下了马,将马拴拴在摊贩的木桩上,坐了下来。 “老板,两碗云吞,不加香菜。”他极其熟练地说着,和他身份全然不搭的话。 “好嘞~” 成王目不转睛看着鸿胪寺。 不一会儿,店家便送来了,飘着白烟和香气热腾腾的云吞。 成王一看,好家伙,香菜被切得碎碎的,撒在汤里,两碗都是。 好家伙,成王心里想着,却懒得理论。 一点一点挑出香菜。 香菜,香菜! 据寺丞所言,绑架的人是羌族模样的人,用的兵器是刀。 成王边胡乱想着边挑香菜。 菜!他们不可能不吃饭啊! 成王想着,拍了一下桌子。 店家回头,“客官,怎么啦?” 成王转头看着他,“没事,就是你这香菜让我不太爽!” 店家两步做一步走,到了成王身边,一看,“瞧我这记性,竟把这忘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重新给您上。”店家说着,将两碗云吞从成王眼皮下端走。 成王的胃有些绞痛,没有说什么。他手放在腹部,蹂躏着。 “老板,两碗云吞!”一男子走到小桌子前,把配剑取下,“啪”一声拍在桌上。 此人正是追了之瑶几条街的汤饭男子。 店家立马把从成王处撤下来的云吞送了上去,“爷,今日怎的这个点来?”店家毕恭毕敬把云吞放下。 “这几日谋了个差事,在鸿胪寺当值。” “鸿胪寺!”成王忘却胃部的疼痛,拍了一下桌子,回头看着男子的背影,眉头不觉皱了起来。 “怎么了?”汤饭男子抬头,看着成王。 成王跨了两步,在汤饭男子旁边坐下,小声说道,“我有一叔父,在鸿胪寺当差,昨晚一夜未归。婶母让我来看看怎么回事。”成王看了看店家,“一日没进食了,先吃碗云吞。就想趁此,问问兄弟,好心里有个底。” “你不用进去了。”汤饭男子将冒着烟的云吞送入口中。 “这是为何?” “他不在了。”汤饭男子淡然。 “啊?那我待会进去鸿胪寺瞧瞧,谢谢兄弟告知。”成王将钱放在了桌上,“一并付了。” 店家将刚煮好的云吞放下,“得嘞。” “多谢。”汤饭男子一点也不客气,继续吃着。 成王心中却多有疑虑。太子被绑,陛下却逼着定王去救。太子困于鸿胪寺,陛下却不对鸿胪寺及四周动手脚,任由贼人猖狂。 成王有两个猜测,一是陛下关心生乱,害怕太子出意外,让定王只身去救,难道陛下觉得如此足矣?二是陛下认为太子已死,那为何还让定王前去。 真是怪事,成王啧啧称奇。 第二十一章 之瑶入伙 定王爷从宫中乘舆回府。 一路上,之瑶都盯着他。这个人,神色复杂。 “太子被绑?为何全按着绑匪信中所言去行。我觉得陛下是另有安排,比如说,在外面排兵布阵,救下太子,也不会让你受伤的。”这是之瑶对于一个父亲的理解,也是对于亲人的理解。当然会去救,当然会保护家人。 定王不语。 “陛下不会害你的。他是你爹啊。太子是你哥,救他不也是应该的吗!” 定王依旧沉默着。 之瑶可不开心了,“我说的有错吗!” 定王转过头,看着她,“殿上,你是没听明白吗?我与皇家没有什么瓜葛。” “可是,” “可是绑架太子,有备而来。难道有谁敢随随便便绑了太子吗,这是灭九族的重罪。意图是什么,难道是为钱财?九族都享用不了!是为了太子的命,是为了皇位,而我,是太子的陪葬品。” 之瑶愣住了,原来眼前这个人,与常人的不同,似乎只是在皇家,但又似乎各方各面都不同了。 “所以,明天是赔命的买卖?” 定王点了一下头。 “陛下会派人…” “不会。君要臣死,父要子亡。便当做是还了父子之债吧。” 定王闭上眼睛,“王妃,本王从小便希望能有一个家。有母亲,有父亲,甚至还有兄弟姐妹。本王以为有了王妃,本王也会有一个家,让我去宠爱、守候我的家人。如今,不会有了。”泪水缓缓从他的眼角泄露出来。 之瑶觉得心疼,伸出手,用手指擦了擦他的泪,却也没有言语。 “镜青,你先回府,备酒席。”定王朝舆外喊着。 “殿下,为何?您无事从不喝酒。”镜青在车外,驾着马。 “今日高兴。酒要多,三席你我和王妃。菜品要多,要好吃,去吧。” 定王继续闭着眼,感受这舆扯的摇晃。 之瑶心想,我就说不嫁吧。现在好了。成婚第二天,相公就要去送死! “那我告诉我爹,让他出出主意。” “不必了。” “那怎么行。你是我夫君,你死了我怎么办?” “你我并无夫妻之实。今晚我便写了和离书与你。” 定王回府后,真喝起了酒。 之瑶感慨,嫁了个废物,又将事情告知镜青。二人一起想办法。 “我去鸿胪寺,打听打听虚实。”镜青提议。 之瑶摇摇头,“我去!” 马车把之瑶送到鸿胪寺前一条街。之瑶下了车,在云吞店坐下。 汤饭男子! “嘿,哥,还记得我吗?酒楼!”之瑶凑到汤饭男子跟前。 汤饭男子瞟了一眼,“记得,半两银子。” “对对对,你怎么在鸿胪寺附近?”之瑶看了看四周,没有什么异常,却发现旁边的人有些眼熟,指着他,“你不是…” “嫂子,婶母也遣你来鸿胪寺寻叔父!”成王打断她,并朝她眨了眨眼。 “是是是。”之瑶接住这个梗。 “哪里有钱赚就去哪呗。”汤饭男子把筷子放下,站了起来。 之瑶一手按住他的剑,一手将荷包拿了出来放在桌上,“鸿胪寺有什么钱赚?我给你双倍。” 汤饭男子伸手拿起荷包,“明日,擒杀入鸿胪寺的人。获首级,黄金百两!” “百两!”之瑶瞪大了眼。 “我给千两,保你周全,买明日之事。”成王摸了摸身上,没有荷包,便把令牌掏了出来。 汤饭男子看了一眼,“这玩意多少钱?” 成王愣住了,挠了挠脸,“多少钱?呃,黄金千两。” 汤饭点点头,坐了下去,“好说。” “你不问我什么事?”成王问道。 汤饭摇摇头,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第二十二章 我有办法 定王爷小酌几杯后,大笔一挥,写下了遗书和和离书。 其实他也没什么后事好交代的。君不君,父不父,不必多言。至于兄弟,大家向来各自为营,没有多少情感。德妃,是亏欠的,也是愧疚的。又能如何呢? 将尸体烧成骨灰,送到边关,撒下城楼。就当是,战死在边关,没有君父兄弟,也从未回来过。 定王拭去泪痕,此生孤苦。若有来生,算了,何必求来生呢。 “镜青。”他朝门外一喊。 镜青推开门,“殿下何事?”,大步走了进房中。 定王将一个长方锦盒交给他,“明日,我要出去一趟,你不必跟。这个是王妃要的东西,你亲手给她。” 镜青双手接过小锦盒,轻到难以置信,“是!” 之瑶和成王爬上鸿胪寺旁最高的界月楼,勘察寺中情况。 “嫂子,你是来救我七哥的?” “不是,救自己。” 成王看着她,“何出此言?” “你夫君要死了,你不去看看谁作妖?夫为妻纲,我怕火烧到自己身上。” 成王点点头,“噢~可是,我尚未成亲,没有夫君。” 之瑶看了成王一眼,白白的瘦瘦的,若有所思若有所懂地点了点头,“你来干什么?” “我来救我哥啊!”成王脱口而出。 之瑶把头拉得老远,挤出了双下巴,“噫,我怎么感觉你们家关系怪怪的。” “大家都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模样。只是到了七哥那,这一套就行不通。父子不和,兄弟不睦,以后再聊这个吧。” 之瑶听得起劲,点点头,正是要紧,“你说,为什么他自己去喝酒等死,我和你要在这里花钱冒险分析干活救他呢?” 成王又点点头,假装疑惑“为什么呢?”,又摇摇头,“你是他老婆,我是他弟弟。于情于理,都是要来的嘛。” 之瑶觉得有理,点点头。 鸿胪寺的侍卫死的死,撤的撤。如今只是绑架太子的群居之地。 “你们皇家的保卫措施做得不太好啊,这太子在上京,说被抓就被抓。” 成王点点头,“着实蹊跷。” “你别老是点头啊,我看下面呢,又不看你。” 成王点了点头,“好。” 楼上能看到鸿胪寺中北方和西方。 “你看,右边那个院子,有好几个人。” “看到了看到了。”之瑶不耐烦,又不是瞎。 “太子肯定在那个地方。据那个男子所言,他们不知道抓人,只是收钱办事,杀了明天来的人。羌族原有二十四人前来,加上那个男子这样蠢的杀手,约有五十人。” 之瑶仍看着寺中,“知道了,他蠢,你?”没有说下去。 “我有办法?” “我有疑问?” “抓就抓了。贵陛下,不想个法子救太子。外面也没有官兵啊。” “确实蹊跷,这我也想不通,许是怕伤了太子,不过明日就知道了。” “定王就不是儿子了?” “嘘。这话不能说。” “切,”之瑶翻了半个白眼,“什么办法?” 第二十三章 解救太子 定王爷推开鸿胪寺的大门,大步迈了进去。 “来者何人?” “赵沐。” 男子向周围人点了头,“走”,便向东边院子走去。 太子被绑在椅上,身上有鞭伤,嘴角有血。已看不出从前的温雅,只有颓唐虚弱。 定王看着太子,并不震惊。这样的身体,他见的多了。 “走,别过来,走!快出去啊!”太子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是什么人?”大汉头上绑着黑色头巾,高而壮。 “赵沐。怎么赎人?” 大汉笑了一声,“我们羌人不像你们汉人,喜欢玩阴的。你想要带走你的哥哥,可以。神勇将军,边关的血海记得吧。我的兄长,也是在你手上丧生的。今日,你可以踩着鸿胪寺所有人的尸体,把你哥哥带回去。”大汉将身上的弯刀拔了出来,朝身边的人点了一下头,“如何?” “就凭你?”定王说着,人已经到了大汉身前,出了一拳。 “赤手空拳,将军真是有本事!”大汉笑出了声,“杀了他!为我们的家人报仇!” 成王借来的四大高手,闻声而出。院外半数人闻声而入,持刀却是向羌人砍去。 “这烧鸡好吃吗?”成王问。 “还行吧,外酥,但是里不嫩。”之瑶手拿着鸡腿啃着,“你说楼下怎么样了。” “窗户在那你自己看啊。”成王不屑。 “我怕看到成王死了。我要当个饱死鬼。” “死不了,我可是以王府的名义,给外围杀手一人一千两呢,还有我舅舅的四大高手。再来一百个人,七哥都死不了!” “再来一只,谢谢小叔子!” “我不是小叔子,宫里面还有个九皇子呢。”成王鄙弃这么能吃的女子。 成王走到包厢门口,拦住一人,“再来一只烧鸡。” 却没有再坐回凳子,走到窗边,“唔,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刚说完,他却看见羽林军闯入院中,带的是弓箭。 “弓箭”成王呢喃着。 成王拉起不想当饿死鬼的之瑶,“走啦走啦,去看看。” 定王从未看见这四大高手,只是听说过,也猜出来了。 “定王殿下,您带太子先走。”其中一人发话了。 “不,我没事。留活口!”太子推开定王。 羽林军冲入院子,围了起来,“参见太子。” 院中逐渐停了打斗,“汉人,果真阴险!” 羌人已死伤大半。 羽林军统领挥手示意手下将太子带走,“放箭。杀了羌人。” “住手,留活口。”定王躲开偏离的箭。 “住手!”太子被身着铠甲的侍卫背着。 羽林军只顾着放箭,只有统领回道:“太子殿下,臣奉皇命而来。”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成王闯了进来。 不为所动的是,羽林军的箭,像滔滔不绝的雨。 成王朝四大高手眨了眨眼,“你们先回去,”又指了指羌人。 四大高手,一人背了一个,跃过墙逃了出去。 半数羽林军追了出去,留了一半,已经停了发箭。 眼前的血迹让人发怵,之瑶看着定王。原来,他就是从这样凌乱血腥的地方,走出来的。 定王身后一人,站了起来,摇晃着已然站不稳了,拔出身上的箭,狠狠刺向定王。 不知什么时候,之瑶已经跑了过来。 定王伸开双手,敞开怀抱,被之瑶一手推开。 定王稳住身子。箭,狠狠扎入了之瑶的胸口。 定王接住倒下的之瑶,一脚踢开男子。 统领拔剑将羌人刺死,“定王,跟臣回宫一趟。”而后微微回了头,却看着地上,“成王,也跟臣回宫复命吧。” “好。” 定王不语,抱起之瑶,往王府走去。 第二十四章 复命 御书房内,只留陛下、成王和统领。 “成王,你去干什么?朕不是让你回府吗?”陛下坐在椅上,手捧着周折,认真看着。 “儿臣担心太子哥哥,太子哥哥身陷险境,歹徒让定王一人前去,儿臣怕太子哥哥出事,所以跟了过去。”成王低下头,语气娇和,像极了一个好儿子。 “太子呢?” “父皇,太子哥哥去梳洗了,马上就过来。” “定王呢?” “定王妃担心他,跟着去了,遇见儿臣,儿臣便带她去了。不料,羌人反抗,刺伤了定王妃。金统领跟他说父皇宣了他,让他进宫面圣,他倒好!抗旨不遵,带王妃回府了。请父皇责罚,以儆效尤!” 陛下听着,不觉奏折偏离了脸部。扬起的嘴角,正正落入成王眼中。 成王冷冷一笑,后脊发凉。 “他可是你七哥。” “儿臣没有这样的哥哥。” “够了!” “金式,说吧。”陛下突然把奏折放下,又拿笔点了点朱砂,圈圈画画。 统领挺直了身,“陛下,臣早已将羽林军十名精兵安插在羌人雇佣的杀手里。定王入鸿胪寺后,臣,”统领看了一眼成王,低头说了下去,“臣过了一会,带队进去,定王并未负伤。太子也如陛下所料,一切都好。只是,多了四个人,风貌各异,似乎是江湖四大高手。臣命人放箭杀了羌人,不料,四人带走了四个羌人。还在寻,目前还没消息。其它的,全死了。” 成王从皱眉咪起眼睛,到眼神凶狠肃杀,再到恢复如初。果然,太蹊跷了。 陛下点点头。“四大高手?” “陛下,就是以一敌百的江湖传说,四人联手,可杀千人。” “朕,略有耳闻。不过吧,前年战乱,两军阵前也没有这样的人。杀人,谁知道能敌几个呢,传说罢了。”陛下换了一本奏折,“去查吧,活着,也没事。反正,跑不了的,羌人。” “遵命!臣先告退。” 陛下抬头看着成王,“你还不走?” “儿臣,想入后宫。” “朕不让你进?”陛下扬起语调,反问着他。 “不是不是。儿臣想去看看太子哥哥。” “那你去啊!” 话音未落,刘公公敲了敲门,“陛下,太子来了,宣吗?” “进来。” 成王尴尬一笑。 “儿臣参加父皇。” “起来。” 成王扶着太子,“太子哥哥,你好些了吗?” 太子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笑着说:“无碍。” “羌人来和亲,朕早该想到他们动机不纯的,委屈你了。朕一定给你讨个说法!”陛下看着太子,流露出慈父的关怀。 “多谢父皇,臣也觉得奇怪。”太子皱起眉,许多地方都不对,却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好了,不必再说了,你们先出去吧。朕乏了。” 成王长舒了一口气。 第二十五章 边境屠杀 之瑶失了一点血,并不太多,却足够她晕了过去。 “你出去吧。”定王爷对医正说。 “这……” “伤的位置不方便,何况,本王在军中待过,处理起伤口来,也是妥帖的。” 医正摇摇头,又点点头,“如此,臣去煎内服的药。” 定王解开衣带,缓缓将衣服掀开。可血已经凝结,粘住了衣裳。 他只好把衣物剪开,取出箭头,包扎好。 伤的不深。羌人扎进的,总比射的箭浅许多。定王叹着气,却也庆幸着。 箭头的动荡将之瑶疼醒。之瑶看见眼前有人处理着伤口,模糊中却又晕了过去。 “殿下,成王求见。” 定王将被子往之瑶身上扯了扯,“不见。” “七哥。”成王已迈入房中。 定王转过头,眼神凶煞起来,“这是本王的婚房。你进来,成何体统!” “哎哎哎,七哥,我来看看嫂子,奉的是太子的懿旨,懿旨。”成王到边上搬了凳子,坐在了床前,又回头对镜青说,“你先下去吧。” 镜青不语,也不动,只是看着定王。 定王微微点了头。 镜青把门关上,便退下了。 “如何?” “伤口不深,修养几天就好。” “那就好。你该去面圣了。” 定王充耳不闻。 “七哥,这事不简单。”成王一本正经。 “太子被绑,要我只身前往。我本以为,是陛下要取我的项上人头。今日羽林军却前来,我也捉摸不透。”定王一字一顿,却并不沉重,像是在分析别人的故事。 “不过啊,皇家的事,我总该少参和的,你说呢,成王殿下?” 成王耸耸肩,瞧了瞧嫂嫂。 之瑶嘴唇已没了血色,却在梦中呢喃着,挥起手。 定王伸手抓住,紧紧握着。 成王还未成亲,略微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干咽一下。“七哥,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我没有多少把握。我猜,是父皇想要你回边关,灭了羌族。但,也未必如此。待我审查完带走的羌人,再说吧。” “知道了,你回去吧。”定王淡淡地说,看着之瑶头也不抬。 “当真不进宫?” “你去看过母妃没有?” “没有。毕竟是君父,宜解不宜结。” 成王苦口婆心,喋喋不休。 “知道了,我不会去的。” 成王抿了嘴角,这是说了个锤子,“……” 定王视若无人的样子,又是摸摸头,又是盖盖被子的。 “那我先走了。” 一别经年,七哥依旧一根筋,驴啊。 成王府在城西,是官爵常居的地带,并不熙攘,只是出门容易撞见某些高官。 成王盘算着四个羌人,想想当初带走他们并不是明智之举。 无奈,只好前来审问。 书房乱七八糟,奇形怪状的东西不少,有枪有箭有老物件还有少量的书。 成王踏入书房,往左边贴着墙的架子推开。茶饼纹丝不动,仿佛被固定在架子上。 架子却连着墙一起,被推开了。 原来,是一道暗门。 门内无光,着实地暗。 成王伸手将墙边的灯盏取下,走了进去,不忘将架子推回。 四大高手送来羌人后已回了信王府。 “王爷。”成王的侍卫婺离行礼。 成王贴身侍卫婺离,十七八岁的模样,却是很老道。 “如何?” “未吐一字。” 成王叹了口气,点点头,走到一把凳上,坐了下来。 四人排成一排,绑在铁架之上。异族的深色服装,早已占满鲜血。 “本王早该猜到,绑架太子,你们是不要命的人,又怎会吐露些什么呢?既如此,本王便遣人去把你们异国的家人寻来,共葬在这异域外乡的上京城!” 一个颇瘦的男子,看起来较其他人精神,抬起眼皮,费力说出:“全家十三口人,皆丧于天朝之手。哪里来的家人,今天不杀定王,明日也会有人前来的。” “两军交战,哪方的子民会好过!若不是你羌族来范,我天朝会出兵吗!” 成王的青筋爆了出来,说话也竟如此激动。四年前,他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想不到竟有此等风范。 “我羌人岂是不敢认输的!战败后已然投降,定王却仍下令将我边民屠杀殆尽。”另一壮汉回答。 “不可能,两国交战,是不会屠杀百姓的,你胡说!” 成王并未去过战场,还是个稚嫩的少年。他怎么也无法相信屠杀百姓,也不相信定王会做出这种事情。 正月的上京城,会下几场鹅毛大雪。今日天虽晴,却还是冷的。但是汗,却从他身上流出。 第二十六章 灭羌1 次日五更,百官在紫宸殿给皇帝磕了头,迎来的却不是往日那句“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陛下一目扫去,“成王,你去请定王来上朝。” “儿臣遵旨。”成王心里的疑惑减了大半,变得更加不安。 定王不是个不常来的,陛下也不是非要亲王来朝廷。今日必定要生事。 陛下将册子交给刘公公宣读。 “羌族借和亲之名,绑架太子,迫害亲王,伤我国本,灭我国威。羌族与我朝对峙百年有余,欺我天朝,掳我边民,扰我边界,是天朝的大患。今,欲调兵遣将,直取羌族之都。扬我天朝国威,扩我天朝国土,何人愿往?” 刘公公停下后,朝堂却沸腾起来。 “绑架太子,我天朝储君,岂是羌族能动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去秋羌族大败,怎敢来犯我朝,此事蹊跷。” “定王是天降神将,灭羌非定王不能为!” …… 成王听着群臣的发酵,陛下果真,果真是陛下。 置太子于险境,迫定王去救,再让定王与羌人结梁子,为的是让定王灭羌。呵,真是个好君王、好君父。 成王思忖着,却不免有些害怕。这是他第一次,探出想法,拨开父亲面前的迷雾,但他明白,只是一点点。 定王真像定住了一般,既无神色,也无言语。 陛下咳了一声,殿上全然静了下来。 许久,兵部侍郎侧身站出,“臣,举荐定王。讨伐羌族!” “微臣附议。”几个老头胡乱磕了头。 陛下抽了嘴角,掩盖了笑意,“定王,你可愿去?” “臣不愿去。” “你!”陛下拍了龙椅发了一声深沉的“碰”。 群臣像是御花园的麻雀,叽叽喳喳起来。有疑惑的,有好奇的,但更多的是指责。 云定开打了个深深的颤抖,深吸一口气,走出群臣,跪了下来,“陛下,定王从军中返回上京不过月余,新婚不过三日。多年离家,许是想在上京多陪陪陛下,承欢膝下。臣想朝中多有青年将才可遣往边关,并非一定要是定王。” 几人凑在一起商讨着,又有几人附和着,“微臣附议。” 陛下面色不难看出凶狠,抓了奏折往朝堂一扔,“都可以,但是明日,朕要文武百官给出一个结果!”转身而去。 刘公公一句仰天的“退朝”结束了这一场不太愉快的早朝。 定王爷出了宫,往府中赶去。 太子的事,定王不是没有去细想。至于是不是陛下的授意,他确实很想知道,但也不想知道。多年的漠视和冷眼,就在让自己去送死的时候,让仅有的生身之恩,断得一干二净了。 定王爷推开门,正巧看见之瑶撑着手,要起身来。 定王冲过去,扶住了之瑶,“你醒了。别乱动,躺两天,结痂就结好了。” “我要喝水。”之瑶的声音很轻。 定王扶着她躺下,倒了水给她喝下,“吃什么?我让人去准备。” 之瑶刚醒只觉得口渴,喝了水以后,才想起疼痛,想起箭伤。胸口疼,这位置,这…… “谁包扎的?”之瑶愣住了。 定王扯了被子给之瑶盖下,“是我。” 静谧的王府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啊……” 第二十七章 灭羌2 正月二十六,卯时初,百官都已汇聚一堂。 云定开昨日去了定王府,才知晓之瑶受伤一事。还在思忖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定王闭口不言,之瑶却也是叮嘱不要让娘亲和姐弟知晓。 云定开心想,真是把女儿嫁进了狼窝,不然依着之瑶的性子,绝不会什么话都不说的。若可以不是涉及生民,云定开只愿做好他的分内之事。 “众位爱卿,可商议出让谁去边关灭羌了。” 全场先是一片沉默,而后又喧嚣起来。 枢密使向右迈出一步,“臣,” 百官安静了下来。 “儿臣请命前往边关,报太子之耻,拓天朝疆域,望陛下恩准。”夺下枢密使言语的人,正是成王。 太子心善稳重,但朝中多多少少会因为跟各皇子的血亲和往来关系,形成不太明显的党派之争。 枢密使是谁的人,成王不知道。不知道的人,就可以归结为陛下的人。 成王的审讯里,定王罔顾两朝罢战的盟约,这一点常常戳在成王心间。 成王喵了一眼定王,只见这个浴过血的愣头青,若无其事的站着。 太子向前一步,“启禀父皇,此事因儿臣而起,若要讨伐羌族,儿臣责无旁贷。只是蹊跷的是,那群人为何明知是死,也要让抓住儿臣。抓住儿臣后,却提出无理的要求,到最后都送了死。着实令人难以理解。” 陛下面露难色,似乎在思考着。 一位毛毛躁躁的低品阶武官,嘟囔着说了起来,“羌人善战不善谋。定王英勇神武,足智多谋,击退了羌族,所以他们追了千里来报仇,这不奇怪。” 成王掩去笑意,严肃起来,“儿臣愿往,请父皇成全!” 陛下半咪起眼睛,却是在盯着定王。 定王爷依旧没有什么神色,不言不语定在那里。仿佛今日不是雪天,而是温度正合适,空气也甚好,没得挑剔。 陛下轻轻哼了一声,扬了袖子,又将其抓住,“准了。成王为先锋,太子为元帅,三日后启程,退朝。” 定王第一个转身向殿外走去。 不一会儿,太子追了上来,“七弟,”,说着,伸手搭在定王肩上。 定王抓住手一拉,太子被推到了定王身前。 定王忙放开手,“太子!”。 正要赔礼,太子扶住了定王的手,“军营待久了,警惕难免,不必多礼。” “谢太子。” “弟媳如何了?” “还在卧床中。”定王没有像常人一般,往不严重说,也没有要往严重地说。 “此事,本宫总觉着蹊跷,你怎么看?” 定王往后退了一步,衣摆恰好被风吹了起来。他躬身,“太子被绑,绑匪来信,要一皇子前去。谁去,必定是臣。鸿胪寺分明有了羽林军的埋伏,臣本不必去,太子也会无碍的。救下太子以后,羽林军却不留活口,这是就地正法,还是怕些什么,臣不明白。臣,可以为家国身先士卒,臣也做了。但是臣不喜战乱,不喜欢流民,更不喜欢亲手毁灭两个的安宁。但事关太子安危,国家颜面,此战臣不敢妄言。” 太子仍是扶起定王的手,示意他不必行礼。这些大家都知道的,捋了出来,却没往深处说。生活就是有些含糊,才像是把日子过明白了。 定王说完,便停了下来。 太子缓缓伸出手,摩挲被风刮得生疼的脸。 陛下,是想让定王灭了羌族,永保边境太平啊。 如果真是如此,只是当初为何要议和呢? 如果真是如此,陛下真的把太子扔在鸿胪寺两日? 还好,太子和成王扛下了这一战的架子。 第二十八章 和离书 之瑶失血昏昏沉沉睡了几天,却又染了风寒躺了好几天,终于完完全全地醒了过来。 伤口已经结了痂后开始脱落,没有大动作不怎么生疼了。 风寒也已痊愈,周身不再酸痛。 大半个月,吃得不好,活过来了。之瑶没有想起家中父母兄弟,而是感慨人生,当行食色之事。 之瑶掀开被子,大步迈下床。 “唔,真冷。” 换了身衣服,披了件斗篷,大摇大摆出门了。 王府里的丫头侍卫见了她,退避行礼的,之瑶只是摆摆手,心里却念叨着,“本小姐才不回来了呢,去你的王妃。” 对了,和离书! 镜青送来的,就是自己被刺伤那日,放哪来着,好像是放在嫁妆上面。 这几日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脑子也不灵光,竟把这事给忘了。还有定王无微不至的照顾,差点掳获了本小姐的芳心。还好,本小姐是个有原则的人。 想着,之瑶已然出了后院。想到和离书,她只好返回房中去寻。 “镜青,你先把这吃食给王妃送去。本王还有公务,你跟王妃说本王忙完就去看她。” 之瑶一听定王的声音,急忙找地方躲起来,小瘦身板躲在了柱后。 之瑶伸出头,目送定王离开,“如此平淡的婚姻,不要也罢。我的意中人,是盖世英雄,是美男,是……总之不是这样的。” “娘娘,你怎么下床了?”镜青沿着走廊走来,看到红柱后的之瑶。 之瑶抽搐了嘴角,敷衍道:“躺太久了,出来走走。走吧,回去。” “对了,你记不记得我的和离书在哪?” 镜青略微难为情,“娘娘,是您自己收起来的啊,属下不知。” “噢,这样子,”之瑶往内院走去。 镜青也踱步跟着,“娘娘,”他将食盒提起,拦在之瑶身前,“这是王爷为娘娘准备的吃食。嬷嬷说,往后后院属下尽量少去,属下就不进去了。另外,王爷今日为您挑好了贴身侍女,明日就来服侍您。” 之瑶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拿过食盒,“好。” 之瑶大吃一顿,酥嫩米肠、鲜淡粥还有烤鸡…… 俗话说,饱暖思**。之瑶,当然是想她的人生大计了。 然而,之瑶搜尽房间里她摸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没有找到和离书。 她仔细想着,要么是当日拿了就放在身上,要么就是……定王! “砰”书房的门,被重重的踹开了。 定王爷一抬眼皮,只见王妃双手插腰站在门口,阳光穿进房门,留下长长的阴影。 定王没有看清之瑶的表情,但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样的凶神恶煞。 之瑶结婚多日,就是失血虚弱也没放弃用粗暴的态度对待她的夫君。 “赵沐!”之瑶吼了一声,大步走向定王。 定王站起身,将手上的册子扔在桌上,“怎么下床了?伤口不疼了吧?”,边走向之瑶,侧身搀扶着她。 之瑶甩开定王的手,直勾勾看着定王,“和离书!” “什么和离书?”定王继续伸手,将之瑶拉扯到了高椅。 之瑶咪起眼,假笑一声,“你说呢?” 定王站在她身侧,附和着笑了,“我不知道你说些什么。” 之瑶点点头,“行,”将手伸向定王,“不管你知不知道,那就烦劳你再写一份吧,多谢!” 定王看了一眼之瑶的手,走到对面的高椅,坐下了。 “和离书,不会写第二份的。”定王轻轻一笑,把目光投向了之瑶。 “为什么!”之瑶收起手,拿起桌上的茶,喝了起来。 “茶冷了,我让镜青送热的来。”定王起身,往门外走去。 “站住!茶冷不冷我不知道啊?不用你操心。和离书!” “不管你怎么想,你都是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妻。上有皇命,又有父命,我不可能跟你和离。”定王笑了笑,边说着边坐下了。 “你那天都给我了啊。”之瑶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写两份,难道这还有忌讳? 见定王没有言语的意思,之瑶决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难道你不觉得,婚娶要找到喜欢的人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根本就不了解彼此啊。更何况,我们是赐婚。这场婚娶对我而言,只有身份,而不是我追求的幸福。” 定王想起赐婚,不合时宜地笑了,回忆拉到文岸时的生辰贴。恐惧和欢乐同时袭来。 “你若有心仪的人选,朕准你,退婚。” 定王脱口而出的,是魏国公府的文岸时。 说不上什么感觉,那时候只是不想要跟一个不曾谋面的相伴一生,那时候只是觉得如果相伴一生的人不是文岸时会难受。 之瑶气急败坏,“你笑什么!我跟你说,成婚以后和离,就不算抗旨了。这样我们都没有过错,这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对。”定王同意她的观点。 “那你写啊。” 定王走到之瑶面前。 “你干嘛,你去写啊!” 定王一手抓住了椅把,一手背在身后,弯下身,贴近之瑶。 之瑶双手推开,定王却纹丝不动,只留一双巧手,抵在定王胸口。 “你可有心上人?” 之瑶被定王的阵仗唬住了,只是摇摇头。 定王轻呼一声,“对本王来说,娶你是心甘情愿的,不是什么皇命。至于你怎么想,这不打紧,本王可以等。和离,不存在的。” 之瑶用力一推,定王却往后仰。 之瑶重重摔进了定王的胸怀,骂了一声“流氓”,又推开定王落荒而逃了。 第二十九章 阿蓝 之瑶讨要和离书无果,打算去找文岸时。 躺了大半个月了,对于这个世界,真是恍如隔世。 “蓝绣拜见娘娘。” 女子声音略微娇弱,却又带着干练之风。 之瑶微微皱了眉头,将眼神聚焦在地面。 女子身着粉衣,伏在地上。 之瑶虽生在官宦家中,但不是在京中长大。王府里平日下人行的礼多了,她也习惯了。这样的跪拜礼,可是大阵仗,她觉得自己是承受不起的。 “你是镜青说的贴身侍女?”躺大半个月的时候不来,现在蹦蹦跳跳才来服侍。哪里还需要服侍啊! “启禀娘娘,正是。”蓝绣仍伏着回答。 之瑶本想过去扶她,想想算了,“起来吧。” 蓝绣站了起来,竟比之瑶高了半个头。还好,离得有几步路,之瑶没有被冒犯到。 之瑶朝她摆摆手,让她走过来。 “你们家王爷,让你来干嘛?监视我?”之瑶压低了声音。 蓝绣微微欠身,缓急有致,“娘娘,王爷命我照顾娘娘的起居,保障娘娘的安全。” 声音煞是好听,之瑶想着,挑起眼看着蓝绣,唔,竟这样清秀。 “以后,同我讲话不必这么客气。” 蓝绣又是一欠身,“是,娘娘。” 之瑶亦微微翻了个白眼,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小模样长得挺标致~”之瑶诚心实意。 蓝绣想起王爷新婚,和诸多女人善妒的言论,会错了意,“奴婢不敢,奴婢定照顾好娘娘,安分守己。” 之瑶一听,“安分守己”,点了点头,这样清秀标致,让定王动了心就给了自己一张和离书了,哈哈哈哈。 “蓝……绣。” 蓝绣点点头,“正是。” 之瑶得意一笑,“那我叫你阿蓝吧?” 蓝绣看着娘娘那一抹笑,清纯袭人,“娘娘喜欢。”,竟红起了脸。 之瑶收起笑意,“你忙去吧,我要出门去了。” “婢女的职责便是保护娘娘,当然是随娘娘前行。” 之瑶:“?”眉心已皱得不像样。 心里想着,我出门,关你什么事? 身体却诚实,“好,”之瑶伸手搭在阿蓝肩上,“反正我一个人出门也无聊。” 这样瘦弱,却比之瑶高一些。真是个小美女,这可怎么舍得让你保护我,不过,倒是要利用你让我逃离王府了,之瑶心想。 “走,我们去魏国公府。” 第三十章 出师 “表小姐,你怎么来了?”妇人冲她说道。 另一妇人扯了扯她的袖子,压低了声,似乎是冒死提醒,“是定王妃,该改口称娘娘了。” 之瑶看了她们两,又探头往屋里去,“岸时在吗?” “表小姐,啊,不,王妃娘娘,公子去前线了,你不知道吗?跟着太子西征去了!”妇人仿若油光满面,面沾光荣。 “啊!”之瑶饶是震惊。 “王妃娘娘不知道?” 之瑶确实不知,从前在家有个大喇叭的爹,天天嚷嚷邸报的新鲜事。如今府中有个奇怪的王爷,躺在床上的之瑶天天听他问候饭吃得怎么样,口不口渴,冷热可刚好。 半个月来,只有这样琐碎的事入了耳,别无其他,没想边境打起来了,更没想文岸时也去了。 之瑶竟不知如何问起,点头缓解尴尬后,忙拉了阿蓝,逃出了国公府。 “娘娘,” “你叫我,之瑶吧。”她还恍惚着,觉得眼前这个世界怪异。 “这……” “这是命令。娘娘我听着脑阔疼。没人的时候你随便点,不然我不舒服,浑身不舒服,这可就是你的过错了,没照顾好我。” “之……之瑶。” 之瑶点点头,一起回了王府。 之瑶迎面向镜青撞去,还好,镜青眼疾手快,躲开了。 之瑶却差点摔了一跤,还好,身旁的阿蓝一手搂住她的腰,将她稳住了。 “娘娘当心!” “属下该死!”镜青单膝跪了下来。 确实该死,竟然看着王妃摔倒只顾着自己躲开。 但之瑶可没空这样想,她陶醉在阿蓝的身姿中,心已提到喉咙,脸也起了红潮。 阿蓝确认之瑶站稳后,缓缓放开了手,欠身行礼,淡淡说道:“娘娘,当心。” 之瑶傻在那里,语无伦次,“这,你,”,摇摇头,又重新看着阿蓝,微微躬身,“谢谢你。” 转头看着镜青,难掩怒气,却抑了下来,“你走路看着点。什么事啊急急忙忙的。” “边关出了些事,属下急了些,迟些时候,请娘娘责罚。”说完,镜青一溜烟跑了。 之瑶翻了个白眼,“真王府里面需要一个假王妃。” 扭过身子看着阿蓝,她呆呆地站着。 “走,我们去书房找找邸报,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补回来。” 之瑶跟阿蓝捋了捋。 伤口发炎跟风寒那几日,确实有大事发生。 太子率二十万大军西征,成王为先锋,已于十五日前出发。 二十万大军出师之名,是羌族谋害太子。二十万,可不少啊,前几年上京城差点被端了,朝廷不过挤出十五万大军,保卫家国。 如今,却派二十万大军,定是要举国之力,灭了羌,永绝羌人后患。 行军三日,整顿两日后,两国交战。 十日来,邸报每日追回前日战况。两国伤亡惨重,没有赢家,看样子,似乎是耗着。 “咦,定王不是征西平羌的吗?他怎么没去?” 阿蓝摇摇头,“阿蓝不知。” 定王爷推开门,“家有娇妻,如何能去边关?” 说着,朝阿蓝摆摆手。 阿蓝会意,出了门还把门带上。 之瑶翻了个白眼,泄了气,双手合十,“我说定王大人,你能不能别神出鬼没的?” “王妃,你可是在我的书房里面。”定王将邸报叠好,收了起来。 “你怎么不去边关啊?”之瑶仍问着。 “我为何要去?” “你为何不去?”之瑶脱口而出,平西大将军,怎么能不去边关呢? 定王一愣,“家国有难,匹夫有责。家国无难,徒苦了百姓。” “唔,”之瑶点点头,“想不到你竟是个为民着想的人。” 定王轻轻一笑,“王妃想不到的还多着。” 之瑶突然想起定王所说的心上人,抛出一句,“哎,我觉得我有心上人了。” “谁?”定王皱起眉。 “阿蓝!” “谁啊?” “刚刚出去那个人!” 定王翻了个白眼,不当一回事。 “切!”之瑶满脸露出鄙夷,“对了,文岸时呢?听说他也去了边关。” “战场上,刀剑无眼,看本事也看运气。不是谁,都能像本王一样,能回来,能不缺手脚地回来。”语气从高昂,渐渐腿去稚嫩,余韵似乎带了苦涩。 第三十一章 三军统帅1 二十万大军压在边境,于两国而言,皆是一座重山。 先锋成王,首日出兵便破了一城。朝羌国大都逼近,全军沸腾欢振。 只是,首日以后,下一座城金溪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金溪城前有上万座大山,墨河横卧在山间。 先锋队遣了几队人马探路都是有去无回。大军只好驻扎在河谷。河谷太小,军队只好分散扎营。 太子着一身御赐的镀金铠甲,坐在墨河岸上,“如此,也不是办法。” 半月不见,小成王已有了武将的风范。嘴边起了胡渣。风把他的脸吹干,嘴吹裂。 “是啊。末将琢磨着,这边城破得太容易了。这个金溪城,却又难得出奇。”三军副将发出这一声评论。 太子见这样苍茫秃透的大地,还有悠悠的江水奔放着,叹了一口气。 “太子殿下,两军交战,是急不得的。定王神勇,也是三年余才将羌人击退,收回国土。”副将王永盛安慰道。 成王横着眉,“称元帅。”,中气十足,不怒自威。 副将点头哈腰,油嘴滑舌的模样,“末将遵命。” 风沙着实地大,太子揉揉眼睛,又眨了眨,“定王十几万大军,打了三年。收了疆土,扬了国威。虽有平西之战,伤亡却少得很。三年来,大大小小的战乱,却也能算国泰民安,九州四十六城也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才有了如今的,灭羌之战。” 太子果真从眼里揉出一颗小沙子,他玩弄了一会,弹向河边。 副将点点头,“末将当年也是跟着定王,闯过金溪城的。当年是分批寻路的,末将没找到。”副将话风一转,“定王不曾留下什么?” 太子摇摇头。 该叮嘱的,叮嘱了。该画的图,也画了。 只是,数万座大山,有的被密林阻挡,有的被风雪深埋,那些路只是大概的方向。 “末将明日天亮,便去寻路。绝不让大军空耗在这!”成王愤愤不平,对着苍茫的高山,像是在咆哮宣誓着。 太子看着这个被北风吹得不再稚嫩的弟弟,含笑点了点头。 两日后,成王果真寻到一条路,可通人马,到金溪城下。 “先锋将军,又记你一功!”太子拍了拍成王的肩膀,十几日的功夫,越发厚实了。 “只是有一地极为凶险。” 太子扬起嘴角,“路通即可。” “击鼓,出兵!” 太子一声令下,战鼓兵一阵狂击,三军整装出发。 “恭喜元帅、恭喜将军。” 成王策马长驱,引着前军在山中穿行。 第三十二章 三军统帅2 山体蜿蜒,行军两日,终于要到金溪城,“翻过这两座山,就到了。” 落夜,大军驻扎在山谷。浩浩荡荡,犹如一道微亮的长城。 “先锋、副将,明日你们各率弩兵两万、骑兵三万,绕到城东和西,各自进攻。金溪困便能把我们困走,他们必定不会出来应战。城池两方受击,必定分散了兵力。本帅会领着霹雳车进攻主城门,轰炮城上士兵,把城门撞开。” “末将领命!” 太子也沧桑了不少,强烈辐射的阳光和凛冽的风,让他的脸颊泛红开裂,但看上去却精明了不少。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成王的肩膀,“八弟,一切要小心。” 成王点点头,酸涩堵住了他的心口。不是边关太苦,是皇家那些风月里,让他没有多少情感。如今在边关一折腾,见了死和伤,也见了情和义。太子的这一声“八弟”,足够他叹一口长长的气。 太子微扬起嘴角,凝视着成王。 太子收了手,走向副将。把皲裂却又能看出残留白嫩的手搭在副将肩上。 “副将,副将的儿女多大了?” 副将躬身,难掩心中的甜蜜,“启禀元帅,末将的长子有十岁了,小女也有六岁了。” “住在哪?你常回去看看他们吗?” “在上京,边关要将的儿女,总要在上京的。末将长年在边关,征讨时回不了家的。平年嘛,一年两休,加上伤病,能回去三四回,除去路程每回三四日。不过,末将还没住稳,四年没见的儿女啊都不认得我了,就又打仗。”副将叹了一口气,眼中许是被风吹得生泪。 太子也叹了一口气,他的诗书里,教育他,“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又教育他,“开疆拓土。安邦定国。” 副将惶恐,拱手躬身,“末将没有其他意思。” 太子又将手挪到副将的手下,扶起,“本宫也没有。” 次日,成王、副将各率五万轻装兵马饶到城东城西。 十万大军,攻城车在前,粮草在后,蜿蜒上百里。 大军在山路上艰难前行,山上光秃秃的,偶尔还有些冰块粘着泥土没有融化。 有段路,山体倾斜,墨江在下,只为人留出一点点空间,着实难以前行。骑兵要下马行走,霹雳车需要翻倍人马,才能推过。 太子盘算着,两队人马应该到了。这路上虽有些耽搁,但总归粮草在后。入了这样进退两难的险境,只要粮草没有后顾之忧,便是万幸。 太子与霹雳车和八千骑兵过了峭壁,迎来的是一片空旷的山谷。 山谷草地苍茫,矮矮的、微黄的野草,竟让战马们开心起来。 队伍修整一下,朝前走着。 突然,一只秃鹫从高高的天空飞了下来,叼走一只受伤的小野兔。 文岸时一身戎装,离太子不远,是以太子亲卫的身份入的伍。 太子亲卫是贴在太子身边的,照理来说,将军交战,主帅是最安全的。更何况此行是太子出征,亲卫必然是吃香的岗,既不会太危险,又必是立功的位置。 文岸时本还在温书,没曾想祖父竟把他安排进来,他心中可是高兴得不得了。 亲卫多是勋爵子弟,也有些是人家怕苦了孩子,让人冒名顶替的。魏国公可不会让文岸时少一些辛苦,好在文岸时也乐意。 文岸时看着这只鸟,觉得有些奇怪。 进山以后,行军两日,不曾见一动物。到了这片山谷,竟有这么多小东西。 突然,箭从文岸时脸边划过。好在文岸时余光喵到,往后一仰,箭只轻轻擦过。 “不好,有埋伏!保护太子!” 羌族士兵从草地里起身,大半个圆,将他们围住。 骑兵和亲卫团团围起太子,与羌兵对峙。 “辎重粮草还在后头,过了峭壁的士兵不足一万,恐怕我们要死战。列阵,杀出去!骑兵前军听令,杀出重围。骑兵右军分两队人马,一队往城东让前锋杀回来,二队去城西找副将!后军守住峭壁,通知粮草官且勿前行,补给士兵。亲卫、前军,冲!”太子本柔弱,没想到在外却刚强,临危不惧。太子终究是成了元帅。 一声“冲”,将士兵将士的激情喊动了。 与羌人厮杀,终于在西北方撕开一大口,中军两队趁机逃窜出去。 太子仍旧守着峭壁口。 “元帅,敌军太多了!我们后方补给士兵的速度太慢了!” “可是逃开,后面的士兵恐怕要遭殃。” “元帅,我们先隐在山中,等前锋和副将的兵回来,再攻他个措手不及。到时候士兵和粮草也可以运过来了。” 太子策马往击鼓兵去,命他鸣金收兵。 散落下霹雳车,太子率着残军冲出羌兵缺口,一直往西北成王处去。 前有五万大军,后有追兵,左亦有五万大军,总归不算太差。 在异地行军,总比不上当地的兵马。 羌人追逐的速度极快,更何况,前面是山,而不是平旷的山谷。 第三十三章 三军统帅3 羌兵分成两批,一批攻峭壁口,另一批追元帅。 峭壁口双方僵持着,谁也不占上风。 流矢中伤了太子,战马受了惊,落荒而逃,将太子甩了下去。 亲卫骑兵只好匀出部分人马,在后方抵抗。 太子失了坐骑,负了伤,狼狈不堪。 太子折下箭梢,举了起来,却是往后冲去,“杀!” 一片厮杀以后,所存人马已不多。 “太子殿下,我们先赶向城东,路上肯定能遇到成王的军队的!”文岸时挡在太子身后,顶住了负伤上阵的太子。 “好,如今他们的人所剩也不多,我们往前去,还是有希望的。”太子喘着气,大喊,“走!” 士兵忙往山中退去。 羌人所剩不多,打了这么久,也并没甜头。正要调头到往峭壁口复命,却又来一大队人马从西边赶来。 “你们追的人呢!”大将气壮如牛,声音粗硬。 “勒留将军,他们往山中去了。末将正……”小将指向太子逃亡的方向。 还没说完,勒留策马往山中去了,顺便转身踹了那回话的小将一脚,“废物,天朝太子若是跑了,我一刀剁了你!” 太子一行,从近一万人,死的死,报信的报信,如今算上太子,只有精疲力竭的三十一人。 不一会的功夫,他们已经没入了深山。 这里竟有许多矮小的草丛和树木,定是有东西可以果腹,岸时心想,却没说出口。 四周除了他们,铠甲摩擦发出金属撞击声,还有脚扫过草地的声音外,只有属于山林的静寂。 “不好,有追兵!”突然,这一声打破了所有的沉默。 “你如何得知?”太子的声音已经弱得不成样子了。 岸时走快两步,见箭伤在膝盖旁。长时间的打斗和走动,让箭头在里面扭动着。伤口应该是张裂开了,血不是渗出来,而是流出来。 岸时用剑划开里衣,取下一段衣袍,示意旁边的人停下,拦住了太子。 “敌军的战马比我方战马要高大一些。羌人又常比我军将士高一两尺。伏地听,声音会重许多,且来的人并不多。肯定不是前锋或副将,来的是敌军。”说话的人语气中肯。 太子点点头,“距离多远?” 岸时蹲下身子,半跪在太子身前,拂开战袍,为太子绑上布条,以期止血。 娇嫩的太子,血淋淋的半身,岸时来不及心疼。 “快了,约莫三里路。他们又骑着马。” “臣请出战,拦住他们。一部分人带太子殿下先走!”文岸时恰好本就跪着,又将剑插在地上,往后挪了挪,磕了一个头。 “臣请出战。” “末将请出战!” 太子退了几步,摇了摇头,“不行,几个人,拖不了多长时间的。” “太子殿下,前面还有成王等着我们呢!您千万不要灭了信念!” 太子恍惚了有两三秒,回过神,拌了一脚倒下了。 他没有再爬起来,而是脱下战袍,“还好,在外没有穿蟒袍,”说着,他竟笑了出来。又扫了众将士一眼,把目光落在文岸时身上,“你,穿上他。”语气不像命令,倒更像祈求。 “太子殿下!”众人不解。 “今日我可以落入敌手,但元帅不能,但太子不能!”太子将目光移回岸时身上,“你周身无伤,穿上它,逃出去,去找成王。三军不能没有统帅,否则,入了金溪的十万大军都会没的!”太子几乎是吼出来的,但声音并不洪亮,眼泪已在打转。 岸时摇摇头。 “这是懿旨,也是军令。” 岸时摊着,被扯下了亲卫的铠甲,换上了太子的战袍。 太子似乎甚是满意,带着人在岔口处往西北逃去。亦没有忘记,在路边留下血迹。 岸时一人,继续往西处去了。 第三十四章 命格不好 之瑶带着阿蓝整天到处晃悠,无所事事。 她自己可不是这样想的,几日来已经摸索完半个京城。当然,也花了定王不少俸禄,以期这个定王能醒醒,假娶妻有什么好。 只会花钱,还会吵架骂他,偶尔还动上手,这都不和离,之瑶越想越气。 “跟我回家吧。”之瑶对阿蓝说,顺便抛了个媚眼。 阿蓝一惊,虽然几日相处下来,她对王妃娘娘已经有了一些了解。但是这突如其来的眨眼,还是让她觉得不自在。 阿蓝跟在之瑶身后,之瑶一手抓住她,就往云宅去。 “娘娘,” 之瑶突然停了下来,“怎么说话的?” 阿蓝改口,“之瑶,我们这是去哪啊?不是回府?” “哼,”之瑶拉着阿蓝的手继续走着,“家,我姓云,我又不姓定。” “哎呀,二小姐,你可回来了!” “呸呸,王妃娘娘。”另一下人白了一眼刚刚跟之瑶打招呼的人。 夫人和之琦竟到宅子入门处迎接,“参加王妃娘娘~”,还欠身,行了个礼。 之瑶一惊,抓紧了阿蓝的手,僵在门前。 夫人起身,却又自如起来,“来人,关门!” 说完,转身往内宅去了。 之瑶屁颠屁颠跟了过去。 之琦朝她眨眨眼,想说什么。 之瑶并没看懂。 夫人转过头,瞪了她俩一眼,又继续走着。 “姐姐,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在王府的好朋友,阿蓝。” 之琦点点头,挤着眉。 之瑶虽然没有完全地懂,平日都是之瑜挤的眉表示些什么,反正,总归不是好事。 夫人推开门,往她平日的夫人椅上一坐。 之瑶也兴冲冲跑了进去,坐在旁边,“阿蓝你坐,别客气。” “娘~”之瑶奶娇奶娇喊着,已经快一个月没见的亲娘了。 夫人抿了一口茶,“哟!”又将茶杯放下,“王妃娘娘怎么有空来我们云宅~” 语气娇……刁难。 云之遥立马知道问题在哪了,瞟了一眼姐姐。 之琦站在门边,离得远远的。 之瑶心想,这,这么远,不过来帮我挡着点? “娘,我这不,这不王府里忙进忙出的吗,而且我这不是一有空就回家来看看你和姐姐了吗?之瑜呢,怎么不在?” “哼,”夫人头一扭。 之瑶顺势看去,戒尺和跪垫。 啊,之瑶心中响起这样荡气回肠的一声。 “娘,使不得使不得!这怎么使得!”之瑶回头,“姐姐!” 之琦却是挺乖,听这一声叫喊,将旁边的跪垫和戒尺拿了过来。 跪垫铺在大厅中央,戒尺递给了夫人。 “跪下。” “娘~” 夫人站了起来,手里拿着戒尺轻轻地拍打着,像是在练手,“既如此,之琦,你去外院喊几个家丁过来。” 之琦微微点头,正要往外走。 “扑通”,之瑶冲到垫前,跪了下来,乖乖伸出双手。一脸委屈,“娘,我错在哪了,你告诉我,我下次一定改。” 夫人翻了个白眼,慢慢燃起怒火。“我养你这么大,你去给定王挡箭!定王是什么样的人物啊,你去挡箭!” 夫人戒尺一挥,却重重打在了阿蓝手上。 之瑶睁开眼,看到的是阿蓝的手挡在了夫人的戒尺前。 之瑶愣住,夫人也愣住了。 只有阿蓝,顺手抓住了从夫人手上掉落的戒尺。 夫人看着她,回过神,“你是什么人?” “夫人,阿蓝是娘娘的贴身侍女。”阿蓝仍旧平稳,不带慌。 “哦~”夫人退了几步,却又看向之瑶,想起来她的怒火还未烧完。 夫人走向之瑶,一手揪着她的耳朵,“你是有多硬朗啊,定王从边关血海里走出来的人,你去挡箭,去当炮灰吗!” 之瑶来不及去看阿蓝的手,顾不上自己的耳朵,抱住夫人的手,“疼疼疼。情急之下嘛,我也不是要挡,是不小心的不小心的!” “哼,”夫人揪得越发用力,“那烦请王妃娘娘以后小心些。我可不是白养个女儿就去当挡箭牌的。这种事,还想着瞒我,过分至极!” “啊,我这不是怕你们担心嘛!” 夫人手一甩开,之瑶顺势趴在地上。 阿蓝扔了戒尺扶起她,两人倒像一对痴女怨女。 夫人坐回去,又喝了一口茶,“说说吧,王府生活如何。” 之瑶如实禀告,当然也把欺负定王的缺德事美化了几分。 “他就任你欺负?” “分明是他欺负我!” 夫人点点头,“原想着,成亲一两个月,谁也受不了你这模样的,肯定是和离回府养着你。如今倒也不必了,你不会受欺负。苦了这个女婿啊。”夫人感慨。 之瑶无语。“明明是他,毁了我的一生,让我没有嫁给一个如意郎君!” 夫人笑着点点头,似乎心情极佳,“起来吧。我听人说,定王命格不好,我原还担心对你不好。我真是天真,也不想想,娶了你这样的母老虎,命格好不好有什么所谓呢?” 听了这话,之琦和阿蓝竟偷偷笑出声。 “你!哼!我要退婚!” 第三十五章 定王出征1 御书房内,只有三人,陛下,魏国公和定王。 陛下喘了一口气,长长的,重重的。 御书房凝重起来,廿二日,太子被俘,文岸时穿了太子的战袍被成王救下。 “国公,”陛下几乎颤抖,却又压低了声音,“朕不是不想信文岸时是奉了军令。可是,太子生死未卜,出来的人,只有他一个人。朕不能,只听他一面之词。” 国公本已起身,又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一头。 岁月的重量在他和地板间发出厚重的声响。 “老臣,明白。” 陛下将头转向定王,袭来的却是怒意,“定王,文岸时”,那个定王想娶的文岸时实在让陛下怒火中烧,“你是如何想的。” “臣惶恐。”定王微微欠身。 “先把文岸时押进京吧。” “谢陛下。” “你下去吧。” 定王弓了一身,转身就要走。 “站住!” 国公走后,陛下将战报扔到定王身上。 身上弯腰捡了起来,翻阅着。 “文岸时,你的文岸时,你不打算给朕一个解释吗!他让你的哥哥,朕的太子深陷敌国,生死未明!”陛下几尽吼了出来。 定王却是微微含笑,却也含泪,端庄欠身,“臣,无话可说。” “你!逆子!” 定王又是一欠身行礼,“臣在边关三年有余,陛下想来,并不曾在意过臣的生死吧。臣也如是,不会在意谁的生死。” “你的哥哥,他在敌国,你就没有一点点恻隐之心吗定王!”语气几尽哀求。 可是越是恳切,就越是锋利。 “文岸时所言,是太子授意。确实,也是太子的行事风格。若杀了文岸时,岂不是暴露主帅被虏,岂不是要告诉羌国,我朝太子在他们囊中。” 陛下收起感情,“文岸时与你有旧情。太子若出了什么意外,朕不会放过他,更不会饶过你!”却又难掩怒气和敌意。 “臣何罪之有?” 定王明知故问。陛下的意思,从来就是让他去收羌灭羌。 陛下抄起茶杯便往定王砸去。不偏不倚,茶杯裂开,在定王右脸割了一个小口子。 “你当真不去边关?” “臣去,”定王扬起嘴角,“臣当然会去,去看看陛下的儿子还在不在。” 说完,定王转身出了门。 空阔的书房里,留下陛下一人,百感交集。 “你傻呀,我从小被戒尺打到大的,皮厚得很,你何必挡呢!” 之瑶的手心紧紧贴着阿蓝的手背,一道红痕横亘在智慧线上。 “我娘啊,打起我来可不会心慈手软。下次啊,你别挡了。”之瑶轻轻吹着那道红痕,“不过我娘,也不坏,就是为我好。对不起啊……” 阿蓝点点头,却又摇摇头,“这是我的职责。” 之瑶叹了口气,“走,回王府,我给你擦一下。” 之瑶回到王府。 急忙推开房门,不想房门竟是虚掩着。之瑶推的用了力,门却没给足够她遮挡,加之急躁,一脚踢到了门槛,就要摔下去。 之瑶却没有扑向地上,而是扑在定王怀中。 之瑶重重把额头磕在定王的唇上。 定王抱住之瑶,退了两步,才稳了下来,“没事吧。” 之瑶摸着头,拍了定王的胸,“疼!” 定王放开她,不似平日花哨,没有再搭话。 之瑶倒是好奇,这人突然转性了,变成之瑶喜欢的类型了。 “你怎么啦,啊,”之瑶看着他唇边流下了血,脸边也划伤了,血还没完全止住,“你怎么了?” “我要去边关一趟。”定王拿起几瓶药,放在平铺的布上。 “噢~那你脸上的血咋不擦擦?” “没时间了。”定王抛出一句。 “这么急?” 定王将几瓶药包了起来,“出了急事,我得去一趟。可能会是几天,也可能会是几年,你照顾好自己。”定王说着,往门外走去。 “等等!” 定王停下看着他。 “金疮药让我先用一下你再走。还有,”之瑶看着这个匆忙的人,脸上的血还未干,如此出征,她有些于心不忍,“你的脸,我帮你擦一下吧。” “好。”定王回答得干脆。 之瑶掏出手帕,将血迹擦去,顺道问了一声,“你还记得文岸时吧?听说他去边关了。” “嗯。”定王忍着痛痒,药冰凉爽痛。 “有他的消息吗?” “他没事,至少,现在没事。” “噢噢。”之瑶点点头,“边关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出征的时候不去?” “机密。那时候你受伤了,我不能离开。” 之瑶泄了气,这人,不说肉麻话会死? “和离书,在书房的横梁上面。你如果需要,虽然去取。本王走了。” “哎,”之瑶看着定王匆匆迈出了房门。 第三十六章 定王出征2 和离书到手,之瑶不免有些得意。 只是旁边,还有一封信。 之瑶以为是给她的信,打开一看,竟是遗书。 不是交代财产,也没有涉及家人。 只是说,把骨灰撒在边关。 之瑶颤了一下,这个人,怎么这样。如果是自己的遗书,必定又臭又长,有无数交代不完的人和事。 之瑶突然想起一个神话,有些人,生来是没有影子的。说的是定王这种人吧,除了一封和离书,似乎与世界没有任何关联了。 之瑶把和离书拿走,留下遗书,翻了下来。 “身手不减当年!”之瑶自得意着,却没有停下惋惜定王,或许这一个月来不应该欺负他?他那任由欺负与遗书的孤寂,怪让人心疼的。“什么恻隐之心呢?和离书都到手了,想他做甚!” 之瑶想回房收拾东西回家。一进房,觉着有些奇怪。 “镜青!你!” “属下,属下在帮王爷收拾东西。” “你也要去边关啊?”之瑶问。 镜青手忙脚乱不忘回应,“是,属下为边关而生,誓保殿下周全!” 定王的东西也不多,几套衣服,此外一无所有。 “边关天天洗澡吗?带那么多衣服。” “娘娘,不常洗澡。只是王爷爱干净,常跑很远去洗个澡。” “噢。”之瑶点点头,看着镜青,“他怎么不自己来收啊?” 镜青叠着衣服,“殿下早出城了。” “这么急。” “那可不,文岸,”镜青似乎意识到什么,“边关出了些事。” “文岸时?”之瑶脱口而出。 “娘娘,您别生气。殿下是一心一意对你好的,殿下从不沾花惹草。” “你说文岸时怎么了?” “王爷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说出喜欢文岸时那些话。娘娘,王爷绝对是真的喜欢你的。你相信镜青!”镜青已将包裹收拾好,站起身。 之瑶挡在镜青面前,厉起声色,“文岸时出什么事了?” “文公子他……此事,是绝密!” “哼,那你别想出这个门!” 镜青为难得很,这个王妃啊,真让人脑阔疼,“那您可不能透漏出去!” “我能找谁说去啊。” “太子被掳,文公子穿了太子的战袍独自一人逃了出来。殿下一时着急,怕陛下对文公子做什么,才这么急往边关去!”镜青焦急地叹了一口气。 之瑶点点头,“好,我跟你一起去!” “这!这不行!” “你没得选,要么你跟我走,要么我自己走,你自己掂量。” 镜青没怎么掂量,打了自己一巴掌,乖乖等王妃娘娘出发。 次日,傍晚,已赶了大半的路程。 明日就能到了。之瑶却开心不起来,一是骑马这周身的酸痛,二是岸时未明的情况。 前方有一客栈,三人停了下来。镜青将马牵到马厩。 “哟,又是赶路的贵客,快些进来歇息!”老板招呼着。 之瑶抬头,刚刚还是灰蓝的天,现在已经黑了下来。 “老板,两间房,有什么吃的吗?” “有嘞有嘞,客官里面请!” 定王听到马嘶鸣的声音,匆匆下了楼。 定王远远看见楼下的女子,开口道:“姑娘可否卖我一匹马?” 之瑶正跟老板说着饭菜,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 “怎么是你!”两人同时出声,语气也惊人相似。 之瑶便店家摆手,“你先去烧菜吧。” 镜青迈了入门,放下了捂在脸上取暖的手,“殿下,您怎么在这。” “跑太急,马死了。”定王的眼神锋利起来,盯着镜青,“她怎么在这?” 镜青不自在地走了进来。 “我自己要来的。”之瑶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定王转头看着之瑶,却又皱眉瞪着阿蓝。 阿蓝欠身,“殿下。” “哎呀,镜青,过来坐啊。吃饭了吃饭了。”之瑶的世界里,吃饭第一名。 镜青往前迈了一步,却被一种极寒的目光冻住。 之瑶拍了桌子,“砰”一声,宣誓她的怒气,“文岸时出了事你不告诉我!” “告诉你了你能如何,冲到边关,送死吗?” 之瑶气得一肚子火,堵在胸口,却没法回答。贸然前来,确实没有什么打算。边关战乱,况且人生地不熟,能有什么打算呢!到边关看看局势,伺机而动,总比在家等消息强。 定王见她词穷,走过来,坐在之瑶旁边,声音缓了下来,“此事,或许罪及定王府,国公府,但跟云家没有关系,你回去吧。” “我是王府的人。” “和离书就在横梁上。” 之瑶松了一口气,消了怒,却认真起来。 “国公府是我娘的母家,文岸时是我表哥,我们云家不是皇家,不会不管的。” “不是皇家”戳中了定王。定王苦笑一声,没有作答。 饭后,定王堵住了镜青,“装备给我,卯初我会出发。你带王妃回去,如果不肯,就绑回去。我没回去,不准让她去边关。” “是,殿下!” 次日,之瑶醒来,太阳已将床铺照热。身旁的阿蓝已经不在。 之瑶走到客栈楼下,见镜青和阿蓝也在,“早啊,吃了吗?” 两人立刻起身,之瑶急忙挥手,挑逗着眼。 之瑶看着店台的字,喊了一声,“老板,三碗云吞。”走到阿蓝旁边坐了下来,“坐啊。” 二人齐刷刷坐了下来。 “赵沐呢?” “殿……他出发了。” “唔,”之瑶点点头,“好,那我们吃完就走。” “他说你不能去。”镜青不再吞吐。 店家送来了一碗又一碗,阿蓝接着,挪着碗,“多谢。” 之瑶朝店家和阿蓝点头,“多谢。”,又盯着镜青,“他说归他说呗。” “请您不要让属下为难。” 之瑶点点头,“你呢,你的家人出了事,你会袖手旁观吗?” 镜青低下头,“属下没有家人。” “我,”之瑶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 镜青点点头,轻轻一笑,“您跟我回上京吧。” 之瑶抱着温热的碗,吹了吹云吞,“吃吧,我不会回去的。” 镜青看了阿蓝一眼,阿蓝已经开吃。 王妃还没醒的时候,他们两就已经商量好了,如果王妃不走,就绑回去。 镜青想着,把烫口的云吞送入嘴里。 第三十七章 假元帅 “元帅!” 成王见前方军帽晃动着,是红黄相间的,元帅的头盔。 骑兵来报,峭壁口受攻。成王奉命返回。 成王见太子倒了下去,埋入了草里。呵斥着马,往前奔去。 “太子哥哥!”成王翻身下马,蹲下扶着太子。太子周身软绵,倒在了成王怀中。 成王定眼一看,差点跪了下去,此人……这…… “将军!”骑兵跟了上来。 成王回过神,伸出颤抖的手去狠狠恰下“太子”的人中。 这不是魏国公府的表亲吗!成王心想。 国公夫人是德妃的亲姑姑,成王自然是跟他们牵扯着的。 “我护着太子。众将士听令,拿下峭壁口!” 文岸时醒了过来,“成王。” “怎么回事?”成王扶着他到了远离军队的地方,压低了声音问。 “太子,太子在前一个山口,跟我分离。太子跟士兵们都受了伤,有血迹。追兵是铁骑,马蹄跟我们不一样。你快遣人去寻!” “好!”成王混入军中,安排了人马去追,又来到了岸时身旁。 “我们在峭壁口遭遇埋伏。大军难度峭壁,援军过不了,太子遣兵让你和副将回来。许是你们走得远了,许久还没回。我们掩护着太子,前有援军却迟迟未来,后有铁骑追兵。而我们已经没有马了,太子的腿受了伤。太子怕被羌兵抓住,乱了军心,所以把战袍给了我,领着剩下的兄弟引开了追兵。成王殿下,您一定要救下太子啊!”岸时声泪俱下,说到底,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啊。 成王长两岁,看起来已是大人模样了,却也忍不住手抖,“好,已经派人去寻了,很快会有结果的。” 成王似乎想起什么,补充道:“除了我,你不要接触任何人。” 军队赶到峭壁口时,只剩一小戳羌兵在那里强攻。 一会儿功夫,便被荡平了。将士们清理了战场,把羌兵尸体仍进了墨江,而后挖了几个大坑将上千兄弟埋了进去。 五万余军兵在峭壁口安营,营寨却延伸到了另一座山去。 文岸时躺在军营的床上,足足昏睡了五个时辰,才醒过来。 五个时辰里,副将返回了军营,要见太子,被成王拦了下来。成王的人马,循着血迹和马蹄,到了金溪城门。 成王不愿意相信,却又不能离开军营。 “婺离,你去一趟。” 成王的手似有千钧重,有似已经老化没有力气,搭在婺离肩上。 太子被掳的确凿消息,其实没有。 只是血迹和马蹄印确实都是沿城门去的。 成王坐在地上,点点头。 文岸时虽是这么说的,出了这个营门,恐怕就不是被这样解读了。 成王表亲穿着太子的盔甲逃出生天,太子被掳。这样的矛头,直指成王,国公府信王府也都脱不了干系。 三府,上千口性命,成王有那么一刻想把身边这个孩子抓起来吊打。 成王拿下头盔,双手紧紧抱住了头,蹂躏着,太阳穴旁的青筋鼓得难受。 一夜无眠,修了密报快马呈给陛下。 “埋伏。”成王泄气笑了笑,“果真有埋伏。” “我过了天堑时,绝对没有。地势复杂,还有马蹄印,还有脚印。”他点点头。 成王胡乱思索和言语着,血丝和泪水混在眼睛里。他的大军胜败,他的亲人。 “太子!”文岸时吼出这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成王一把将他按下,“你醒了!” 岸时大口喘着气,他梦见太子万箭穿心…… “太子如何?” “嘘,”成王一手捂住岸时的嘴,一手把食指放在自己唇前,将眼珠子转向营门,使了个眼色。 岸时点点头。 成王凑到岸时耳旁,“太子多半是被掳了。我怀疑有内鬼。十万大军没有埋伏,单单太子出了天堑就有。现在,你就是太子。现在,这个军营,除了我和婺离,谁也不能信。” 岸时觉得有理,朝门外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那现在怎么办?” “你发个火,损兵折将几千人,没捞着什么好处。我和副将迟迟未到,护驾来迟,发火很正常。发个大火,朝我扔个水杯,打几十大板。”成王把水杯拿在手上。 “这,这不好吧,成王。” 成王白了一眼,“当然,是为了打副将,打断他的腿,别让他看见你!” 文岸时尴尬一笑,拿了成王手上的杯子,朝成王挥挥手。 成王退了几步。 岸时甩手一扔,砸在了盔甲上。水杯四散飞开,划伤了成王的脸和手。 岸时怒斥,“来人,把前锋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两个士兵怯怯走了进来,对于成王却是不敢动手。 “怎么,军令也敢违?” 副将闻声,匆匆赶来。却见成王脸有划伤,嘴里说着他已经尽力赶来,太子一身戎装侧卧着。 “元帅,这是怎么啦?” 岸时伸手抓了床前的东西,一本兵书就往副将身上甩去。 副将忙跪了下去,不敢抬头看着太子。 “成王救驾来迟,二十大板。副将!”岸时重重的喊着,“六十大板!拖出去!” 成王扬起嘴角,朝岸时眨了一眼,转身去领罚了。 成王和副将两人并排躺着,由军医上药,隔着并不远。 “早知道我就不来了,救什么架啊,救了顿板子。等我回上京,我一定要让太子吃一顿板子!”成王愤愤不平。 “害,”副将却是耸搭着,那可不,成王早就命人往死里打他,“这可是,大不敬的话。小祖宗,不能说的。” “啊啊啊,疼,轻点儿。”成王喊着,拍了军医的手。 “小的该死。” “什么不能说啊,我要是不来,他早就死了,还有本事打我呢?你不气啊?” “太子嘛,娇生惯养的,又是头回在军中,总要担待一些的。” 成王轻喘了一声,“那是你的想法,本王可不这么想!” 第三十八章 换元帅 成王养伤两日便活蹦乱跳了,只是还装模作样,这里疼那里不爽的。 暗地里却派人去摸索山路,遣婺离潜入金溪城。 定王独身过了天堑。 成王和副将大老远就听见了呼声,什么定王神勇,势不可挡,都是从前军队的口号。 成王笑了笑,果真,边关才是他的世界。上京城里,容不下他。 “七哥。”成王开口喊了一声。 定王却双手抓起文岸时,腾空举了起来,没说什么,重重甩了下去。 “七哥,父皇怎么说。” “我来当元帅,太子,副帅!” “那就好。”成王点点头,“太子不能回去,也不能当元帅。” “皇命是把文岸时押回去。副元帅是我说的,你修密报呈上去,这锅就算是你背了。” “我?”成王真的激动,异乡战场上,见了个好哥哥。 “我是不是惹祸了?”文岸时毕竟还小。 成王摇摇头。 “是啊。”定王毫不客气,“不过成王会给你兜着的。” “我?” “太子如何了?” 成王扭着,离开了定王,在椅子上坐下,“派人潜入城了,在打听。” “太子出了事,你脱不了干系。”定王盯着岸时。 岸时不解,“为什么啊,我也不希望太子出事啊。” “战袍。” “战袍是太子给我的。” “行了行了,元帅将军,您忙去吧,去整顿一下。该干嘛干嘛。”成王将定王推了出去。 兵权不用怎么交接,定王熟得很。反倒是要处理这几日挤压的事宜。 “我想以天堑为界。日后,我们与羌就不必打仗了。左右都是易守难攻,如此制衡着,甚好。” 成王点点头,“救回太子,夺下一座城。我们也不算吃亏了。” “太子,有消息了吗?” “据说是押到了城西,至于具体在哪里,还没摸索着。” 定王坐了下来,将桌子整理干净,“这样,让副将去城中议和,也不必说什么具体条款,只问他们为何和亲要绑架我朝太子,说说我们出师之名。缓解一下双方的情绪。” “好…”,成王笑了笑,“不过,副将现在起不来。我命人给他用的药参了假,如今还躺着呢~” “你!”定王伸手指着他,却甩了下来。 “我怀疑他有问题。”成王在定王耳边说了几声悄悄话,二人神色各异,沉默了下来。 “知道了,你盯紧他,把他的下属摸清。副元帅和你坐镇大军,我去金溪城。” 第三十九章 强抢民女 之瑶收拾完衣物,下了客栈的楼。 “走,出发!” “主子吩咐了,绝不让您去边关。”镜青轻轻点了头,温文尔雅得一点也不像个武夫。 之瑶把包裹扔在桌上,“打一架吧,输了,我也不会回去。” “得罪了。” 镜青穿了几步,来到之瑶身旁,作势出手挥向之瑶的头部。 之瑶斜身闪开,“就……”,这字还未出口,镜青另一只手已经封住了她身侧的穴位。 之瑶周身僵硬,仅剩一张伶牙利嘴,“放开我!” 阿蓝终于出手了! 抱起之瑶,往门外走去。 “救命啊!强抢民女啊!” 店家探出头,望着远去的之瑶,又摇了摇头。 见四周无人,镜青不再隐瞒身份,放开了说,“娘娘,您要是再喊,我可是哑穴也要封了。” “你!救命啊!阿蓝!” 之瑶的嘴不依不饶着,阿蓝却不为所动,跟着镜青径直走向马厩。 之瑶悬在阿蓝肩上,不小心却看到马厩还有一人,“汤饭!一千两!救命啊!” 汤饭男子听到叫喊,抬脚踢了一颗石头,正好砸中之瑶。 “哎呀,”之瑶一身松软了下来,扭了扭脖子后,按住阿蓝的肩,挣脱了下来。 镜青本在绑着行李,回头看见之瑶从阿蓝身上下来,急忙走了过来。 阿蓝伸出手,挡在之瑶与汤饭男子中间。 汤饭男子伸出手,“一千两呢!鸿胪寺被封了,一千两呢?” 之瑶双手搭在阿蓝手上,“我这就带你去找一千两。可是他们拦住我了,你懂我意思吧?”之瑶挤眉弄眼,瞟着阿蓝和镜青。 “你是什么人!”镜青立马把剑从鞘中拔出,指着汤饭男子。 “讨债的人!”汤饭男子半蹲下,一脚扫过,而后一拳打向镜青。 镜青跳起,并一脚踹向男子,却也收获了一拳。 之瑶是想他们打起来,自己可以趁乱逃的。不过吧,阿蓝在这呢! “停停停,别打了!” 镜青是听话停了下来,却被男子一掌甩在了脸上。 之瑶见状,“这……自己人自己人。” 之瑶奔向汤饭男子,扯着他的衣角,“万事好商量嘛”。“镜青,我是不会回去的。他肯定会帮我。”之瑶指的是汤饭男子。 “您别让属下为难。”镜青的世界里只有定王的命令。 “阿蓝,你怎么说?” “我只保你周全。” “哼,你不帮我。”之瑶本还娇气缠身,转身却扬起嘴角,“蒙汗药!” 汤饭男子会意,朝镜青撒去,“一千两还给我!” “一千两又不是我欠你的。”之瑶翻了个白眼,却又笑了,“不过我可以帮你找他。” 镜青还未听完,觉得世界缺了些什么,倒了下去。 “完事,走!” 之瑶将马牵了出来,却被阿蓝挡住。 “你说要保护我,这位兄弟的身手你是看的到的,不比镜青差吧?要么,你跟我们走,要么你跟镜青留下。” 这二选一当然是跟没选择一样啦。 镜青一个人孤零零躺在没有马的马厩旁。 三人策马往西去。 走了两日余,才到了大军驻扎的地方。 “你们说,我要是去军营,那肯定被定王抓起来啊。那我怎么找到文岸时,又不被定王发现呢?” “一千两!”汤饭男子的目标坚定不移,只有钱。 “一千两?不行不行。万一他跟定王串通一气,不行不行。”之瑶盘算着,却也只能摇摇头。 汤饭男子厉声道:“不找一千两,我杀了你!” “万事好商量嘛,你让我想想。” 之瑶谋划着,怎么想都觉得现在信息太少了,一定要先找到岸时才行。 “好,赌一把,去找一千两!” 一个一个白包浮在苍茫大地上,之瑶竟觉得边关也是美的。只是美得特殊,美得单调而萧瑟。 守卫的士兵拦下他们,“前方是战场,禁止进入。” 之瑶刚要开口,汤饭掏出一块令牌。 “成……成王!前锋将军!你是什么人?”士兵由奇转疑。 “他欠…” 之瑶忙夺下话,“他是成王的贴身侍卫。出了缘故,如今才来,成王也是知晓的。” “那你们两个?”士兵看着这两个白皙的男子。 “官爷,误了事可不好担待。”之瑶摸出几块碎银,奉上。 “去吧去吧,往前去。跟守峭壁的士兵说一声,过了峭壁,前锋帐就在那里。” “多谢!” 第四十章 援兵之计 定王爷收拾妥帖,带了一小队人马前往金溪城。 城门紧闭着,粗犷的城墙上,站着一人:那日追太子的勒留。 勒留见老对手定王就在城下,怨恨却又高傲地说了几句,“神勇将军,别来无恙啊?怎么这么少人,后面是带了十万大军吗?我羌国好意和亲,你们却杀人灭口,率兵来战!” “我要见渊禛元帅。” 勒留拿起弓,挑起一支箭,瞄准了定王,“杀我公主,抢我城池,你受死吧!” 说完,他将夹着箭的手轻轻松开。 黑羽箭飞下城,在定王胸口前被剑打飞,掉落在地。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勒留,你我都是边关战士,不会不讲武德吧?”定王语气笃定,态度却有些暧昧。 勒留与定王交锋多回,回回是手下败将,有勇,也有谋。只是像亮与瑜,总是逊色了些。 渊禛将军是羌国名将,已然年过五十,却仍守在边疆。他品德高洁、治军严谨,是定王心中尊敬的对手。 若不是两国交战,若不是各自为营,定王想,或许此人会是自己的忘年交。 峭壁口,羌国称为金口。金口是天障,卡在羌国边境,外头进不来,羌国也难以出境。 勒留知道金口处有敌军,自追杀太子失败后,已多日没有敌军消息了。他只好颓然开了城门。 定王来到渊禛将军的帐房。 空旷得很,因为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一张床,一张桌子却没有椅子,还有一张大大的,不知道什么兽皮做成的毯子,铺在地上。 渊禛听闻定王前来,匆匆步入帐房,“将军,你不该来。” “渊禛将军,何出此言?” 渊禛的头发已经是白多于黑了,蓄着一小缕灰白胡须。若不是身着戎装,恐怕会让人误以为是什么老态龙钟和蔼和亲的学堂夫子呢。 渊禛坐在兽皮上,示意定王也坐下来。 定王点头回应,坐了下来。 “两军交战,你入我兵营,总是不妥的。” 定王看着他,点了点头,“恐有通敌之嫌。” 说着,定王穿过战袍,拿出一些东西,双手递在渊禛面前。 一个小暗红色锦盒。 渊禛犹豫了一下,接过打开了。 上方是羌国的和亲书,下方是成王的审讯书。 “这,”渊禛的眼珠左右扫动着,“我羌国,是去和亲了不错,可这绑架刺杀却是闻所未闻。再者,将军你杀我俘虏,杀我边民,这种事,我也是不敢信的。”渊禛语重心长,对着一个多年的敌手。 “所以,边关出了事。”定王说得淡然。 渊禛仍端详着两封信,皱着眉毛,咪起眼睛,“绑架太子,所以太子亲征,攻打我国?” 定王点点头。 “原是这样。天朝趁我不备,攻我城墙,来得这样急,却不曾给过理由。”渊禛若有所思,“那么,我羌国的公主呢?” 定王的眉心蹙了起来,“贵国公主不是不曾入境吗?” “我亲自送公主出了关,交接给贵国使臣的。” 定王突然间有些慌乱,如果不是羌国出了问题,那么竟是自家后院出了事。而后他又轻轻吸了一口长长的气,平复下来,“我会遣人去寻贵国公主。将军与我一样,不希望边民受战争扰乱之苦,百姓受劳役伤亡之悲。前几天,太子受了箭,如今在军中养着。我回军中禀告太子,再做打算。” 渊禛点了点头,伸出长满老茧的手,却没有落在定王的肩膀上,只是僵住,而后拍打着自己的腿。惺惺相惜,真诚相见,却是敌人啊。 定王又掏出一封锦书,“希望将军能代劳递与羌王。” 渊禛接过,和前面两封,一起放到了锦盒中。 “将军可以看一看,事关边关。” 渊禛打开,“退军,换两座城池。”渊禛冷笑了一声,“天堑之地,我羌国未必会输与你。再者,这不是天朝皇帝的性情,也不是你的行事之风。” 定王摇摇头,“南下之地水灾,三城颗粒无收。赈灾接济加上赋税徭役,君王,于心何忍呐!” “天朝的皇帝,不会不忍的。” “还望将军禀明。”定王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第四十一章 入住军营1 三人过了峭壁口,凭着成王令牌和胡编乱造,一路入了军营大帐。 “你怎么有这块令牌啊?” “一千两掉的。” “不会吧,令牌都能掉吗?” 汤饭不回答。 “前锋将军,人已过了三营。” 成王甩甩手,“知道了。” 三人闯了进元帅帐。 “是你!我说谁偷了我令牌呢!还敢大摇大摆到军营找本王。”成王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 “一千两!” “小叔子!” “怎么是你?”成王看着之瑶,丝毫不客气,“你去找七哥吧,我不想跟你吵!” “你,我不走!我要见文岸时!” “文岸时?噢,想起来,原来你与我还有亲是吧?” “谁跟你有亲?”之瑶不解,“你家定王啊?我们和离了,没亲!” “文家与我母妃母家有亲,所以你与我就有亲。” 之瑶伸手捂住一边耳朵,一脸嫌弃,“行行行,什么亲不亲的,文岸时呢!” “被羌人掳去了。”成王转身坐在交椅上,眼神却在闪躲。 “你胡说,我都听说了!” “住口,不想死,就别乱说话。”成王眼神犀利起来,瞟了一眼帐外,“人多口杂。” “隔墙有耳。”之瑶接了一句。 “你去找七哥吧。” “找我做什么?”定王掀起帐帘,走了进来。 “七哥,怎么样?” 定王盯着之瑶,没有搭理成王。 “我……我说我不会走的。”之瑶像是偷情被发现的小女孩。理直气壮觉得自己没有错,却又心虚。 定王转头看着阿蓝,冷冷问道:“镜青呢?” 之瑶迈了一步,挡住他的目光,“被我迷晕了。” “说了这么多,我的一千两呢!”汤饭男子忍了这么久,爆发得却是好巧不巧。 成王卡在这个元帅帐中,还有这样的氛围,真是为难,急忙走了几步,把汤饭男子拉往帐外,回头对阿蓝说,“你,出来吧。” 三个人出去了,元帅帐中只剩下已和离的夫妻二人。 定王坐在交椅上,脸又冷又臭。 之瑶在她面前晃了晃,他没有反应。之瑶索性往帐外去找其他人。 “站住!”气势汹汹。 “你坐着我站着,你不说话我还不能出门了!”之瑶越想越气。 “你!”定王大步流星,停在了之瑶面前,抓着她的手,语气却软了下来“本王明日,将你送回去。”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不会回去的。我表哥,出了事。我明知他有难,我在家坐着我吃喝玩乐?赵沐,你没有心的吗?” 赵沐,你没有心的吗?像一把利剑,插入满身伤痕的定王的心。 定王冷冷一笑,脸上泛起苦和涩,“没有心的人,是你吧。或许我不是一个好皇子,不是一个好边将,可我对你……”定王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反问,“你没有心的吗?” 之瑶晃了晃手,定王随即松开。 “其实人有很多感情,并不是一定要是夫妻那种。” 定王点点头,眼睛里已经起了血丝,红肿着,“那我们,是哪一种?” “是,”之瑶疑惑着,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是朋友?” “朋友。你且住下吧,都随你。王妃的身份,在边关,先留着吧。”说完,定王往帐外走去。 第四十二章 入住军营2 成王将汤饭男子拉到帐外,“你叫什么名字?” 汤饭男子伸出手,也不客气,直率直接,“一千两!” 成王拍了他的手,“一千两,你可知我的令牌能值多少钱?”成王眨了一眼,有泄气,也有不屑。 阿蓝也走近了成王。 “你是谁?” 阿蓝行礼,“王妃娘娘的贴身侍女,阿蓝。” “噢噢,你去,不,你的事让定王去安排吧。”成王朝她挥挥手,往帐边等候。 “一千两!” 成王扯着他的衣袖,“这军营我怎么给你一千两啊!这样,你家在哪,我回京后给你送去!” “金溪城善武街扬分馆。” 成王听得一愣一愣的,“金溪城!?”成王上上下下大量着他,比成王高出半头,八尺有余,束着发,五官清晰,怎么看都是个汉人模样,“你是羌人?” 汤饭摇头,“金溪大把汉人!” “噢~边关嘛,确实如此。你怎么到天朝来了?你要去金溪?” “有钱就回金溪呗。” 成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扑街战乱,恐怕是回不去金溪了。要不,你先到我府上住些时日,等不交战了再回来。” “不用,我回的去!一千两!” “好,那我们再商量商量?” “不用了,一千两,不用商量了。” “我说实话,一千两不是我不想给你。如今战乱,我是前锋将军,我给你一千两你回金溪城,恐怕会给你招惹祸事吧。”成王扬起嘴角,“你把我的令牌留着,我日后还你,如何?” “好,你要是敢骗我,”成王忙回道:“本王岂有骗人的道理。” 云层缓缓压下了落日,而后散开了,露出满天的繁星,带来的,还有无尽的寒冷。 之瑶已两日不曾洗澡,懊恼的很。打听一下,据说有座山山后有一温泉口,许多士兵下了防会去那里收拾一会。 之瑶带着阿蓝偷偷摸摸去到温泉口。军队已经用防风帐帘和木桩围了起来,四下无人。 “你放风,我先去洗,待会我换你。”之瑶明知无人,还是配合着寂静的氛围压低声音。 阿蓝点点头。 之瑶跑了进去,“洗个澡还要偷偷摸摸,真是难受。” 这么冷的天,稍微暖一点的水都能飘出白雾。 温泉口在一个斜的山体下面,山压得很低,口却很大,像一个小湖泊。之瑶点起火,放在地上。烟雾缭绕,远一点的什么也看不清。之瑶匆匆忙忙,下了水。水的温度并不高,但足够享受了。 “阿蓝,没有人。这么晚了可能没人来了,你进来吧。” 之瑶听见脚步声,没有多想,以为是阿蓝。 “这里是军营,你的胆子是用什么做的。”声音冷冷的。 定王的声音,之瑶捂住身子,往声音来处寻去。 果真,有个人影,不过看不清,想来,他也看不清自己,“色狼,出去!” 定王慢慢走近,微弱的风让火焰晃动着,也让身影飘摇。 “你走啊!” 定王出了帐外,遣阿蓝进去,自己坐在外面候着。 良久,她们终于出来了。 “婺离!” “定王爷!” 定王本还想这个阿蓝要跟他回去真是个麻烦事,“婺离,阿蓝是我府上的人。这几日,就托你照顾了。” 定王说着,把叫着“啊啊啊”的之瑶拉走。 “阿蓝一个女孩子!” “所以在军中,需要一个男孩子来保护他!” 定王将披风除下,披在之瑶身上。 之瑶感觉周身都暖了起来,定王却恰恰相反,觉得后脊被冰刮着。 “住在元帅帐吧。” “为什么?我要跟阿蓝睡。” “也好,边关寒冷条件恶劣。两个人地板总比我只有貂裘好一些。” “诶诶诶,没有床吗?可以让给我和阿蓝吗?” “不行,我为什么要给你?” “因为,”为什么,这可把之瑶问住了,之瑶好像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觉得定王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从赐婚开始,可自己从前并不是这样的人。虽然在家争风吃醋,但是也是有些分寸。这种话,她对其它人可是说不出来的。 “因为什么?”定王头已经探在她身前。 若不是有微微的月光照着,恐怕彼此都看不见彼此。 之瑶看着定王,月光如水撒在定王脸上,四目相对发现定王也只是一个少年郎。 两人呆住了。 一阵寒风吹破了平衡,说寒着实刺骨,说不寒确实暖心。 之瑶轻轻在定王的唇上一点不做停留,像是本能驱使。而后伸出双手贴了自己的脸,掩饰爱意和尴尬,“这风好冷啊,把我的脸都吹烫了。你也很冷吧。”之瑶解开披风,递给定王。 定王眨了眨眼,微微笑了,“不冷了。以后都不会冷了。”接过披风,给之瑶系上,背起了之瑶往帐中走去。 二人到了元帅帐。 “我去……我跟阿蓝睡。” 定王头往床的方向望去,“被子。” “不,不用了。我先走了。” 之瑶匆匆跑出帐门,拍了拍胸口,抬起头,长舒一口气。 脸还是那样红,心头还是那样快,不过,天还是那样冷。 “啊——” 定王闻声,闯出帐,见之瑶一人站着,揽入怀中,焦急问道:“怎么了!” “流星!”之瑶手指向西北方。 定王长舒一口气,往之瑶手指的方向望去。 可巧,真有一颗流星划过天际,长长的,明明是瞬息的事,却看到它从明到暗,没入了星海。 “看到了吗!” 定王点点头,“看到了。” “许愿啊!” “你许。”定王仍是轻轻地笑。 之瑶闭着眼,错失了天上太多的流火。 定王看着这个人,不在意天上划过什么,划过多少。 之瑶睁开眼,看见定王看着自己,“你不许愿啊?” “你许什么愿?” “说了会不灵的。你真不许愿啊,多难得啊!” “我要许什么,你就是我的心愿。” 第四十三章 偷听 之瑶是在定王爷怀中睡去的,醒来却不见定王。 好机会,之瑶心想。 昨日从峭壁口走进元帅帐,巡逻的人是越来越多。如果自己是赵沐,一定会把文岸时安在巡逻兵密集的将军营中。 昨日之瑶已摸索了大营的东边,今日把南北西都走一趟,肯定能找到文岸时的。偷偷掀开帐帘,帐中除了人,都是空空的,没甚家具用品,一眼望到底。 之瑶在西边营房,一个稍大的帐外,鬼鬼祟祟趴在地上从布的裂缝望进去。 床上趴着一人,皮糙肉厚的,肯定不是。 旁边交椅上却是有一人,并不着戎装,细皮嫩肉的模样在军中倒是少见,很有可能是,之瑶盘算着。 “主子让我来问问你,定王来京,太子是不是被羌人掠了去。” 副将摇摇头,“没有,太子逃了出来。” 这声音,怎么有些熟。对之瑶来说,这声音尖锐而奇特,似乎像是刘公公的,又不全像,哪里像呢?还是听听说什么太子吧! “王将军,您可别忘了,您的前程和妻儿都在主子手上呢。” “末将不敢!”副将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挣扎了一下,微微发出一声“啊”,随即又忍了下来,“末将已将太子的行踪透漏给了勒留,无奈太子还是逃脱了。求王爷再给末将一次机会!” “住口!”男子顿了顿,明显是想掩饰“王爷”的身份,“太子受伤,陛下已命他回宫养着。剩下的仗,交给定王。至于定王跟成王,不留也罢,毕竟是边关,死了几个边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这话唬着之瑶了,之瑶一个哆嗦把旁边的棍子弄倒了。棍子扑向地,发出“哐当”。 “谁!”男子瞟向声源。 还好,之瑶也是有些三脚猫功夫的,闪向旁边去了。 男子看到影子,追了出去。 “大人!” “你们几个,加紧巡逻。若有发现形迹可疑的人,”他伸出手掌,往自己的脖子一抹,“绝不放过!” “是!” 之瑶没敢松气,却似乎走不出这个西边的营。 巡逻兵真多。 “站住!”士兵拿着刀一步步走近。 之瑶只好停下。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之瑶从怀中掏出蒙汗药一甩,“本小姐我!聪明吧!” 幸亏,那男子只差几个人去寻。之瑶得以逃脱,来到营北。 “娘娘!”镜青朝之瑶挥着手。 “镜青!真是他乡遇旧人!”之瑶提心吊胆看到自己人,激动得很,“你怎么在这!” 镜青尴尬地抽搐着嘴角,“醒了就,就赶过来了。” “殿下在帐中,您要不进去?”镜青看着,随口问着。 “要要要!”之瑶疯狂点头,转身就进了这个帐房。 “赵沐!我……” 刘公公与成王齐刷刷看着定王妃,一身男装,束着发闯了进来。 定王爷也愣住了。朝之瑶挥挥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咳咳咳。”成王浑身不自在,只好整理整理铠甲。 “定王殿下,这……”刘公公有些为难。 定王假意搪塞,“文家是王妃的表亲,这,还望公公帮为担待。毕竟女子入军营,传出去不好。” 刘公公眨了眨眼,“咱家会,会瞒着的。殿下还请多收敛。” 定王躬身,“多谢公公。” 之瑶恨不得钻到哪里去,只好站在定王身侧,跟着躬身,“多谢刘公公。” “既如此,殿下打点打点,咱家要带太子殿下回宫了。” 之瑶瞪大了眼,却不敢说话。 “好。” 送了刘公公出了帐门后,之瑶拉着定王的手肘,晃了晃,“那不是,文……表哥吗?” “送回上京,也好。” “那我能不能,见他一面啊?” 定王冷声,“不能!” “哼,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什么都是道听途说,烦死了!”之瑶生着气,却不失可爱之态。 “你跟太子一起回去。”语气虽平,却是一种命令,没得商量那种。 之瑶推开定王的手肘,自己往后退了几步。 成王在旁酸得不行,一见氛围不对,“七哥,那我先去安排太子回宫事宜。” 定王点头同意。 “站住!”之瑶喝住他。 成王转过身,“嫂嫂,这是怎么啦?有什么事要吩咐小王吗?” 成王突然对之瑶恭敬起来,一是定王在旁边,一是之瑶在定王身旁这样扭捏的样子,让他起了模仿着报复之瑶的想法吧。 “我刚刚去西边的营,发现了一件事,跟太子有关。”之瑶瞟了几眼兄弟二人。 “什么事?” “哼,天大的事。做个交易吧。你们说文岸时的,我说我听到的。” “好,你先说。”成王回着。 之瑶瞪了成王一眼,“你当我傻啊!你先说。” 成王终归是当成了交易,“文岸时跟太子换了身份,现在只有文岸时的一面之词,自然不能作数。只要找到太子,文岸时说的不假,就不会加罪。” 定王恶狠狠盯着成王,成王却没察觉。 “你说的这些,我似乎也知道一些,那太子在哪?” 金字刚出了成王的口,便被定王一句“住口”堵住了。 “该你了,王妃。” 之瑶白了一眼,但说话要算话,“我刚刚在西边帐房偷听到两人对话。一个人是一身肥膘,也不是很胖啦!” “说重点!”定王打断她。 “身体特征:黑、胖。趴在床上。另外一人,说话的声音有点像刘公公,但又不是,更何况刚刚刘公公在这,身高嘛没看到,但是还挺白不是这常驻边关的人。对话内容:黑胖把太子的行踪告诉了一个人,叫什么刘。但是太子没被羌人掠去。所以不要轻举易动,边关,可以死一两个将士,成王和定王,可以……” “勒留?” 之瑶思索了一会,点点头,“应该是吧,听太多了记不清。我又不是去偷听的。” “好,我知道了。成王,去,把副将抓起来。不,不要轻举妄动。”定王回过神,“不是让你盯着他吗?” “我我我,我是让婺离去盯啊。并没有什么异常。” “这个像刘公公的人,定是今日随刘公公一起来的小太监。如此,便好办多了。” “什么好办?”之瑶望向身侧的定王,不巧,刚好触及他的眼光。似有喜意,贼意,明乱而有光。 成王又觉得自己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 “你先去安排太子回朝的事吧。”定王把他支了出去。 第四十四章 入金溪城 “你!”定王爷食指指着之瑶,眼睛也驻在她身上,“你去西边的营房做什么?” 之瑶伸手捂下定王的食指,低下头,一脸娇羞,“去找你。” 定王微微一笑,问道:“美人计?” 之瑶推出他的手,“还挺聪明!” “你今日,就跟太子回去吧。” “太子在哪?” “在帐中。” “你!”之瑶愤愤不平,指着他。 定王走出帐门,伸了个懒腰。 “殿下!” 定王吓了一跳,恢复往常的模样,“镜青?” “属下该死!”镜青跪了下来。 定王点点头,“确实该死。不过,”他不觉扬起嘴角,想起昨日之事,“这次就算了。你随刘公公送太子回去,记住,确保太子安全。王妃,未必肯回去,我再想想办法。” 镜青一头雾水,却也窃喜,“是,殿下!” 之瑶悄悄跟着成王,东走走西走走,不过成王这个愣头青愣是没察觉的样子。 “一千两!” 成王见了他,满脸写着高兴,“啊,你!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我要回家去了,你什么时候把一千两给我?”汤饭男子喋喋不休的言语只有一个词:一千两。 之瑶也发现,见过这么多次,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唔,军中没有什么银两,你是知道的。对了,我有块玉佩,陛下赐的,值些钱财,要不你先拿去?” 汤饭男子摇摇头,“什么破玉佩,我不要!你说这令牌,我拿去当都没人要!” 成王无语,不是没人要,是没人敢要。想来是当初已经入了军,府中之事才没有禀到自己这里来。 “这样,我在上京有个表弟,被羌人撸了去,成了战俘。我表弟可是缨簪世家,家财万贯的。不如,我先去账房支一百两给你,你帮我打听打听我表弟在哪?如何?”成王的眼睛亮亮的。 “一百两?一百两也行。找你表弟,我有什么好处?” 成王笑得灿烂,“你到上京来,我再给你两千两,加上这一百两,两千一百两。我表弟给你多少钱,那你就要去找他问去了。” “我不回上京了。” “为什么?” “我家就在金溪啊,我为什么要去上京!”汤饭回答成王的白痴问题。 金溪二字却落入之瑶耳中,原来这个表弟就是假文岸时,也就是太子,在金溪城中。 消息到手!入金溪城! “你去上京,找我拿银两啊!”成王理直气壮。 “那你送到金溪城不就得了?” “不行,我入不了金溪城。” “那你派人送到城外,我去取。” 二人不知道对这城有什么执着,之瑶简直想破口大骂。 算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收拾东西,跟着汤饭男子! 之瑶回到元帅帐,正中她下怀,帐中无人。 之瑶麻溜收拾好包袱,正背上,定王便从身后抱住她,双手贴着她的腹部。 “你先回家,等我回去后,我们就过好我们的生活。”定王把头靠在之瑶肩上,脸贴着之瑶冻红的耳朵。 耳朵刷的一下红烫起来,之瑶把包袱卸下,往床板上一扔。 而后,之瑶转过身,往定王唇上吻去。这一吻,不似昨日那样蜻蜓点水,而是甜蜜湿润的。 定王还未享受完,便昏睡过去了。 “还好,汤饭男子的蒙汗药,真没白买,不错!”之瑶背起包袱,往外走去。 却又于心不忍,退了回来,将定王扶上床,脱了铠甲,盖了貂裘。 “或许,我真的没有心吧?” 约莫两个时晨后,定王醒了过来,睁眼天已黑。 “镜青!” 镜青已然回朝了,定王蹂躏着太阳穴,摇了摇头,走到成王帐门口。 成王刚好走了出来,“七哥,你下午怎么睡了那么久?” “王妃呢?” 成王从头凉到尾,出口即问王妃。 “嫂嫂说,你同意她不回去了。又说你在睡觉,不便打扰。所以嘛,我也不好拦着。我就让婺离和阿蓝跟着她。” “去了哪?”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婺离会给我消息的。” 定王忍着头疼,恶狠狠盯着成王,“若是有什么意外,我饶不了你。” 甩下这一句话,走了。 孤苦伶仃的成王,其实并不委屈。他是看到了之瑶的包裹,也知道汤饭要回金溪城。所以让婺离跟着。其中的私心,除了想尽快找到太子,还有,不愿意放开汤饭那隐于心间不曾言表却又天大的私心。 “我帮你拿。”之瑶背着包袱,不忘给汤饭献殷勤。 “不要碰我的银两!”汤饭侧身挡住她。 “我表哥,也就是成王的表哥,在你们城里。你带我去找他,我先给你十两,当定金。”之瑶把钱袋拖在手上。 汤饭拿了过去,却嫌弃道,“才十两?” “定金嘛,你看成王不就给了一百两。事成之后,万事好商量。” 汤饭点点头,他的世界里似乎只有钱,“我可以打听,反正我答应一千两了,再卖多一回消息,对我来说都一样。” 之瑶白了一眼,奉承着笑了,“多谢多谢。” 二人到了城楼下,婺离和阿蓝也追了上来。 “城下何人?” “是我!”汤饭男子喊着。 之瑶内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却仍是一副笑容。谁知道你的谁啊? 城上的人许是老眼昏花,又许是太远看不清,“谁啊?” “勒苏!” 城上的人突然叽叽喳喳起来,其中一个大喝一声,突然全场安静下来。而后,城楼上的人又嘀咕了几句。另外一人往城下吆喝,“二少爷,你先等等。城门马上就开。” “二少爷?你是什么人?”之瑶好奇。 城门缓缓开了,勒苏带着他们走了进去,没有回答。 一行人刚刚入了城,在空阔的大街上走着。 勒留骑着马挡在了勒苏面前,语气凶狠,口出恶言,“杂种,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回我的家。你怎么不回你的家啊?”勒苏突然刻薄起来,“噢,我忘了。勒留将军丢了城池,如今是无家可归了。”勒苏笑了起来,越笑越用力,几近癫狂。 “你!”勒留一个跃身下马,持着弯刀就往勒苏身上砍。 勒苏从来都是跑得快,躲得更快,一闪就躲开了。 二人过了几招,勒苏吃了些亏,却也停下了。 “这几个人,也是妓馆的?” 妓馆?三脸疑惑。 “怎么?勒留将军,战场失意,想到我扬分馆得意吗?” 勒苏竟然变得伶牙俐齿,不再出口就是钱,之瑶都觉得惊讶。 “滚!”勒留呵斥着他。 第四十五章 金溪城1 太子和亲卫骑兵三十人,被掳往城西。 原战俘是送到兵营的,开了战用来当人肉盾牌。 这几日没有开战,三十人被送往城西,白天修筑一些居民的草垛,晚上住在城西的死囚牢狱里。 太子混在几个世家公子里面,都是细皮嫩肉不曾干过活的,除了打骂多一些,其它倒也没甚不妥。 二十九人也都盼望着回天朝。战俘回国,并不是太光荣的事。许多战士都视为耻辱,甚至不惜自刎在异国。但是这回不同,护着太子,就算被掳也要为天朝尽一份力。更何况护送太子回朝,定是奇功一件。 太子也想要回朝,并不是为那锦衣玉食。而是牵挂着,两军交战,牵挂着那个为自己包扎伤口的小男孩。自己没有为家国付出什么,却亲手将战袍给了那个孩子,把军情军心推给他,将他拉入官场战场的深渊。 四人入了扬分馆。 里面男男女女都有,“军妓?”婺离将力气用在了眉头上。 之瑶一惊,“这……” 阿蓝只是冷冷的,似乎没有什么感受,却被婺离牵着手。 “啊,这……”之瑶又是一惊。 勒苏带他们穿过后院,来到后院以后,安静得很。 之瑶长舒一口气,“有后门吗?不用穿过前面那,那些。” 勒苏往房中走去,“娘,我回来了!” “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啊!”太太闻声走了出来,追到门外,作势打他,却又放下手,“让娘看看!” 嘘寒问暖几声后,太太才发现身边多了几位客人,“来来来,坐坐坐。” 太太和善得很,却生出一个粗鲁爱财的儿子,之瑶心想,她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育孩子。 “阿苏,外边打仗,你和你的朋友们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三人七嘴八舌摇着头。 “他们皮糙肉厚的,不会受伤的。”勒苏的话,让人难以恭维。 之瑶点点头,“嗯嗯。太太在这生活可好?” “好,好。” “太太,外头战乱,我们可能要在这多留几日。还望您多多包容。”之瑶哈腰,似乎已经熟络起来了。 “好好,你们随便住。” 之瑶笑得灿烂,“那我们先去买菜,您要吃什么吗?” “怎么能让朋友破费呢!阿苏,你去买菜哈。” 之瑶推着勒苏,“应该的应该的,我们和阿苏一起去!” “我先去馆里打听消息,你们往这个门走出去,直走就是菜市场。菜你们给钱!”勒苏指着东北方的角落。 循着勒苏的手望去,有个容两人并肩通行的门,之瑶点点头,“好!”转头看着婺离和阿蓝,“你们会买菜吧?会做饭吧?” 两人似乎摇头又似乎点头,模糊得很。 之瑶叹一口气,“没事,就去外面兜兜呗。” 三人在外面走着,市场还算熙攘,之瑶买着奇奇怪怪的面饼吃着,还有免费的狗粮。 “这里人还挺多。”之瑶评价着。 “是啊,汉人羌人都有。”阿蓝附和着。 “对吼,你不说,我都没发现,勒苏明明是个汉人,勒留是个羌人,那他俩不是兄弟?” 行人匆匆而过,婺离怕阿蓝被撞到,将她拉入怀中,“这倒未必,听对话,是兄弟。太太也是汉人,说不定勒苏只是像母亲多一些。再说了,我们是来找文公子的,管这些做什么!” 之瑶看着他俩,发出一声嫌弃的“噫”,而后又点点头,同意婺离的说法,“那我去打听打听吧。” “您能言善辩的,我俩在后面保护你!” 婺离阿蓝勒苏话都多了起来,之瑶简直要怀疑这里是什么人间宝地了。若把赵沐带到这里,他能不能消停会,之瑶疑惑着。 之瑶正勾搭着一个阿婆,买了几种菜,要深入聊聊的时候,勒苏来了。 “白天就在我们这一带,在牢管的眼皮底下帮市民修修补补,晚上在后头的死囚牢里。” 之瑶点点头,“现在在哪?” 勒苏不耐烦,“先吃饭吧,明天再说。” 之瑶却是真的烦,这个人,除了钱,就是吃! 之瑶伴着太太,等待厨房送来的狗粮。 还好,晚上有阿蓝可以取暖。 “阿蓝,你跟婺离……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 阿蓝有些不好意思,“前几日。” “温泉那日?” “嗯。”阿蓝温柔下来。 之瑶转身,抱着她,“好冷啊,抱着你睡可以吧?” 阿蓝拍拍她的背,“这样就不冷了。” “我有一些问题想问你。”之瑶略微嗲了起来。 “你说。” “喜欢,是什么感觉啊?” 阿蓝红着脸,只是乌漆嘛黑,之瑶什么也看不见。 “就是,开心。遇上心跳会加快。” 之瑶有些害怕,“死咯死咯,我上次要摔倒的时候,你一把就抱住我了。我脸红得厉害,心也跳得很快!” 阿蓝笑了笑,却没说什么。 都要摔倒了心跳能不快,脸能不红吗?这是什么憨憨! “你对定王,是什么感觉?” “我,”之瑶玩弄起阿蓝的头发,“就是,其实我知道他对我很好。只是,我可能缺些什么,缺心眼吧,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就很累。” “这样啊,可我不累。要么是你不喜欢他,要么是你们还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相处方式。” 之瑶把一小撮头发扫过自己的手心。 天真冷啊,心跳快是真的,也真的是没有心吗? 第四十六章 金溪城2 次日,太阳刚照耀着金溪城,三人就混迹在城东。 房屋并不像上京,用木和石灰砖瓦制成,多是用黄土和干草搅在一起,堆砌而成的,墙体厚实,有些缺角还能看出土粘合着草跟。屋高九尺有余,大多只有单层,格局与上京有很大的不同。这里有许多一排一排的小房子,与邻家共用一堵墙。 “把行程问出来,然后我们商量着把太子劫走。”婺离一脸严肃,声音却低得很。 之瑶却狐疑,“怎么劫走?城门关着,要出去恐怕不易。我想着先让太子写一封信拿回上京。毕竟是俘虏,不容易带出城。” 婺离昨夜已通过夜莺告知成王,他们入城了。至于怎么救太子,并不是婺离要谋划的,他只需找到太子,按王爷的吩咐办事即可。 “成王会有谋划的,我们先摸索出太子的位置,就可以了。” “这事,又瞒着我?”之瑶愤懑得很,“算了,所谋同事,殊途同归。走吧,分开去找!” 之瑶瞪着婺离。婺离可不比镜青,镜青是定王的人,也就是自家人。之瑶对待外人还是很有礼貌的,推开婺离后,拉着阿蓝走了,“辰时末,勒苏家见。” 之瑶却想起来一件事,她从未见过太子啊! “你见过太子吗?” 阿蓝摇摇头。 “这?那我们寻啥?”之瑶伸手抓着头,“逛逛逛逛,有道是,有心人天不负,得来全不费工夫!” 听着这安慰,阿蓝觉得宽慰,“好!” 过了辰时,三人灰溜溜回到勒苏家。 太太见他们满脸颓丧,热心问道:“哎呀,是昨晚没睡好吧?这天太冷了!再过一个月就好了!” “没有没有,睡得好!”之瑶迎声变脸,拿出在外面买的包子,“还是热乎的,太太您尝尝。” 阿蓝跟婺离并不似之瑶这样嘴甜,只是木讷傻站着。 “这怎么好意思。” 二人推搡着。 勒苏家境看起来并不太好,虽然房子多,但是在边关,又逢战乱,房子无用。只有粮食和银两,才是边关的宝贝,难怪勒苏执着于一千两。 “勒苏呢?”之瑶见屋中无人,问道。 “扬分馆的墙顶有些破损,大冬天的多漏风。阿苏说跟你们做了生意,赚了一点钱,正找人来修一修呢!” 之瑶笑着点头,却腹诽着哪是什么生意,是勒索,也不算勒索,反正不是什么正经生意! 扬分馆竟然是个小妓院,卖身不卖艺的那种。太太算是扬分馆的半个主人,勒留与勒苏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勒苏是在馆里生的,被勒家嫡系所厌弃。 之瑶可是着实震惊了,不过并不是勒苏的身世,而是军妓。 边城军将多得很,但是女子却少。这种生意在边城却是合法的,或者是边官有意无意都放纵着这样的生意。 之瑶是在扬分馆前门听说的,毕竟还是个出了阁跟没出一样的少女,对于肉欲之事半懂不懂。 “婺离,我们那边,也有这个吗?” 婺离摇摇头,“军妓,许是有的吧。多多少少军方和民方,只要不妨碍战事,总会放纵这样的场所。”婺离倒是说得轻巧。 之瑶压低了声,“那你们成王去这种地方吗?” “不不不,王爷是个正人君子。” “那,那”之瑶没把定王问出口,“那你们俩继续去找吧。”之瑶补充道,“昨晚太冷了没睡好,我先去睡一觉,待会就出动!” 太子的行踪,难以确定。毕竟抓了多少个战俘,关在哪,总是个隐秘的事。 更何况,营救只能有一次。若是一次失败,那大抵,太子的命也没戏了。 之瑶一觉睡醒,甚是不错,这个缺角,晚上漏风,白天却能照进阳光,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夸。 之瑶大摇大摆走了出去,见有一人正蹑手蹑脚爬上墙,“你!你干什么!” 太子停住,在半人高的墙头停下,“姑娘莫慌,我是修屋顶的。” 之瑶愣住,这人鼻子高挺,眉宇之间有些熟悉。加上一口京腔,温文尔雅,“你是,上京人士?” “姑娘怎么知道?”太子望着她。 蹲在旁边晒太阳的牢头发了话,“干啥呢干啥呢!干完这家还有下家,这是收了人家钱的,麻溜点!” 之瑶似乎懂了些什么,掏出几块白银,“官爷,”小碎步跑往牢头,“官爷担待着点。这是我远房表哥,我们叙叙旧。” 牢头握着白银,眼睛亮了起来,心里乐开了花,转过身继续晒太阳,“麻溜点!” 太子跳了下来,一瘸一拐往之瑶身边走去,之瑶忙迎了上去。 “战袍!”之瑶吐出一个关键词。 太子假意不知,“我是太子亲卫,前几日被掳了来。敢问姑娘是何人?” “我,”之瑶指着自己,“表哥,文岸时!” 太子也曾问过几个上京来的,亲卫有顶替的,有纨绔的,有凭实力的,说起来都说未曾见过此人。骑兵自是不必讲。总之,还是怪岸时在军中较在上京内敛惹的锅。 太子摇摇头。 “赵馨成,”定王的字,总是少一些人知道的,“他让我来的。” 太子瞪大了眼,压低声音,却凶狠起来,“来做什么?两军交接自然会放了战俘!” “太子被带回上京了。您能明白我意思吧。” 太子点点头。 “你把你夜里的位置告诉我,白天黑夜。我转告给成王定王。” 那天夜里,太子没有睡着。 月圆了又缺,原来拉下水的,是文府的公子。 第四十七章 金溪城3 岸时乖乖跟着刘公公的马车却没进宫,也没进大理寺。 一路顺遂,没人敢在刘公公的地盘下手。马车进了恭王府,与成王的府邸只隔了两条街。 镜青夜里潜入王府,确实是看到岸时了,血淋淋的,被打得不成样子,应该是想要逼供。 至于是谁指使的,镜青不在意。也是定王交代的,不要多事。只要太子回来,真相就可以大白了。 太子没回来前,岸时是死不了的。这一路也安全,镜青便回峭壁口复命了。 当夜,之瑶把太子信息告知婺离。 婺离只说候着成王的消息,没有再说些什么。 次日,之瑶让阿蓝和婺离去置办大酒席,好吃好喝一顿,也是候着的意思了。 之瑶走去扬分馆,撞上一五短粗壮男子。 男子身穿深黑粗布,身上散着浓重的酒气,正往馆里去。不必多说,是个小军将。 “美人,正好!”男子摇晃着身子去抓之瑶的手。 之瑶闪开后给了一脚,男子却躲开了,反倒了拖住了之瑶的手肘。 “滚!”之瑶将手肘弯曲,往他身上撞去。 男子虽喝了酒,身手也不差,仍是躲开,又将之瑶拉入怀中,“美人!这军中可不能这样噢!” 男子贴着之瑶的耳朵,恶心和害怕袭向之瑶,奈何男子的力气实在是大,怎么也挣脱不开。 军妓馆外,叫喊能有什么用呢!之瑶开口,往男子肥黑的手狠狠咬下。 男子却未放开手,倒是将她往馆内拖去。 定王爷不知从何处来,抓住男子的手往他后背拉去,膝盖往男子脊柱一顶。 之瑶被推开,看着定王的一举一动,还有那男子抽搐一下后,倒在地上。 定王往前迈了一步,搂住了之瑶,殷切问道:“有没有事?”。 “他……” “死了。” “死了?” 之瑶除了受迫害的余悸,还有死了人的惊恐,“我……我害怕。” “别怕,有我。” “你在战场,杀了很多人吗。”之瑶几乎是颤抖着问的,她的世界里,没见过生生死死。 初次见了命案,总是害怕的。 “边关,就是用将士的血肉筑成的。朝堂,就是用尸骨供奉着的。”定王说得深远。 之瑶将定王推开,往外走了几步,死亡是个沉重的话题,“这个人,或许可以不用死,你可以把他打伤打残……” 定王转身挥了挥手,两个平民装扮的人立马过来处理尸体,“不说这个了。”定王将之瑶拉到街后的角落。 定王的手没有放开,又将之瑶搂在怀中。 之瑶魂不守舍,似乎被冻傻的,又似乎被吓傻了,而后醒了过来,“你怎么在这?” “羌王与成王要协商停战的事,我随行混了进来。” 成王与羌王的谈判,说复杂也并不复杂,说简单却也不简单。羌国确实送出公主意欲和亲,这是真事。既然是和亲,便是两国永交好的意思,不愿意再打仗了。但是公主却没有到上京。据成王的消息,是在边关就出了事的。 不料,朝廷发了兵,更不料太子被掳。据之瑶所说,边关和朝廷必然是出了内鬼的。 成王与定王摸索了几日,决定将计就计,把太子送回朝,以自身为诱饵,把内鬼勾出来。至于羌国,便求一个边境安宁吧。 “那太子?”之瑶问道。 “成王会去谈判,这几日便会开榷场。到时候你从榷场,和太子先回去。” 之瑶对于“回去”二字,真是恼得很。 “回去。赵沐,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只应该在上京待着。”之瑶推开定王,刚刚才见了人的生和死,情绪波动很大。 定王长舒一口气,“那你想怎么样?” “你的事不能告诉我?你的计划,我一点也不能插手?你是怕我坏你事,就觉得我只是会闯祸吗?” 定王向前一步,握上之瑶的双手,低下头,并没有把目光投到之瑶的眼睛,而是看着之瑶的手,微微张开口,却没有说话,继而把头靠在之瑶肩上,“对不起。” 听声音像是受了委屈,之瑶更觉得气愤,扯出双手推开他,“你倒是觉着委屈?我不委屈?什么事都不知道!” “夫人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之瑶瞪着他,他只好住了口。 “我要回去了,你回你的边关去吧!” “我是混进来的,没地方去!”定王倒是死皮赖脸。 “那你就出城去!” “夫人~”定王跟着之瑶一路,进了勒苏家。 太太听见这一声夫人,却是震惊了,“小姑娘,原来你成亲了。我还想着我们家勒苏有这福气了。哎哟!”太太惋惜声四起。 却换来定王肃杀的眼神。 厨房里,阿蓝和婺离忙进忙出,欢乐十足。却是看到定王随着之瑶进来,只剩烟火,不留喜乐。 “前院是妓馆?”定王盯着那两人,语气似阴也似阳,瘆人得很。 婺离点头,“是!” “哼!”定王用鼻子呼出气,“你们带她住在这种地方,胆子可真不小。” “你!”之瑶一伸手捏住定王的耳朵,“我说,我们都和离了,我住哪关你什么事!” 定王的耳朵被扯得变形,加上寒冻,就更痛了。但是为了挽留自己的形象,他既不叫喊,也不动,只是像无事人一样被扯着,反正耳朵也不会掉。 “之瑶,今夜你随太子出城。”定王突然认真起来。 “啊?”之瑶似乎是头回听到定王喊她名字,松了手,“那你呢?” “你和阿蓝,送太子回去。难道这你还不乐意?” “我当然乐意。”之瑶的注意力已经放在叉烧上了,“那你呢?” “熟了吗?我先尝尝!”之瑶问着阿蓝,拿着筷子插起一大块叉烧,咬了一小口,“哇,好香甜啊!” “是吗?”定王问道,“我也尝尝。”侧身把之瑶剩下的肉囊入口中。 “你!你要吃不会自己夹啊!”之瑶白了一眼。 婺离和阿蓝不敢言语,各自忙活着。 定王出了厨房,正巧撞见勒苏,“勒苏?一千两遣我来给你送钱。这几日,内人多有叨扰,见谅!” 勒苏瞟了他一眼,“钱到位,一切好说。” 第四十八章 金溪城4 是夜,上弦月挂在屋檐。天仍是通透的,冷得通透。星星似乎也冷得泛着泪光,比上京城的要亮一些。 阿蓝和婺离潜入牢房,借着月光,带出了太子。 “蓝蓝,你去吧,照顾好自己,我过几日便回上京。” 马车驶向勒苏家,之瑶是在睡梦中被送走的。没有被用迷药,却也跟那些牢狱的人睡得一样熟。之瑶与太子和阿蓝一起入了榷场,穿过夏国到了天朝。 加上车夫,一车四人,往三个方向去了。 半路颠簸,寒冷让之瑶清醒过来。 之瑶抬眼,见两个都已睡熟,跳下马车,往马车碾压的路回了城。 过了一个时辰,天微微亮了。 太子从噩梦中醒来。 “定王吩咐,让太子养好伤,再回宫。边关打算扬了太子被抓的消息,揪出内鬼。” 太子点点头,“不行。我现在就要回去!” 太子拐着下了马车,扑在了地上。阿蓝忙把太子扶了起来。 “太子殿下,这是成王和定王的一片苦心和计谋。” 太子吩咐车夫下车,解下马车的绳子,恶狠狠盯着阿蓝,似乎错的是阿蓝,“这一次,我不会让他身涉险境。你回去告诉定王,本宫也绝不会让本宫回朝的信息泄露。让他抓住幕后的人,有什么事,本宫都担着。”太子突然硬气了起来,沙场的血气也驻入了太子的骨头了。 “是!” “太子,你等等!”车夫拉着马没有放手。 车夫撕下身上的锦缎,“家父京兆尹,太子回京可直接去找他,共商计策。臣会回营中,若朝里真如成王所料出了内奸,只要让京兆尹盯住即可!” 多谢,太子说。 车夫原是要送太子回宫的,如今人都走了,往副将营中去了。 “副将!太子在金溪城中!”车夫跪了下去,满脸恐慌与震惊。 “什么!” 副将的身子已好得差不多,能坐着了。 “你快起来说!太子的安危,可关系着举国的福祉啊!” “副将!你快救救太子吧。定王昨夜入了金溪城,如今大军群龙无首,求求将军救救太子!” 副将扶着他,坐在椅上,“你如何知晓?” “我是太子亲卫,京兆尹刘靳之子刘谋深。昨夜定王劫狱,我趁机逃了出来。但太子身受重伤,出不了牢狱,定王只好放弃。把希望寄托在成王谈判之上!” 副将转了转眼珠,“太子不是回宫了吗?” “那是假的。我怎敢唬你,太子出了事,亲卫可都是灭族的祸事!” 副将点点头,“好,我遣人回京,探探虚实!” 其实副将不止遣人回京,还遣人入了金溪城。 阿蓝也沿着原路返回扬分馆,却是和之瑶差不多时间到的。 这也不足为奇,毕竟阿蓝身手了得。 镜青小跑过去握紧阿蓝的手。 定王差点把一口老血吐了出来,“你们!”,而后恶狠狠瞪着阿蓝。 阿蓝低下头,“太子命我回来禀明殿下,太子会即刻赶往上京,配合殿下查明和亲和出卖一事。” 定王甩手,往屋内走去。 之瑶屁颠屁颠拉着定王的衣袖,跟了进去。 定王也不言语,只是脸黑得厉害。 “你别生气嘛~”之瑶晃着定王的手臂。 定王的手却一动不动。 “你生气,我不理你了!我去前院!哼!” 之瑶作势要走,定王转过身,用力抓住之瑶的一双手臂,脸已红胀起来,“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心思,才把你和太子从榷场送出去!你知不知道,这一回,”定王的声音陡然停住。 “这一回,怎么啦?”之瑶伸手拍开定王的手。 定王的眼眶,可见范围是血红的。 “舍不得我走啊?”之瑶胡乱问着,将手在定王脸前晃着,“你到底干嘛啊?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其实我真是搞不懂你!” “我更搞不懂你。文岸时出了事,你偏要往里凑。如今太子安全了,你不去帮着文岸时,为什么要留在这里胡闹!”定王微微锁起眉心,盯着之瑶。 “你们说的,文岸时所说的是一面之词,不可信。我问过太子了,确实是真的,那么岸时就不会有事了。至于你,为什么还要留在金溪城?停战战俘自然会返回来,你又何必伪装进城。想来是因为我在帐外偷听到的那些话吧?太子的行踪说到底也是我发现的。你也是知道的,我不傻。只是,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就是想我相夫教子那?让我一辈子在闺阁里。那我告诉你,我现在已经不是定王妃了。”之瑶越说越上火,简直要喷到上京城里去了。 一番话也怼得定王胸口堵得很。 “既然都不是定王妃了,你还入城来做什么?”定王闭起眼,严寒的天却是热出天际。 “你!”之瑶用手指着他,“哼!”摔门而去。 “阿蓝,盯着殿下。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通知我。我要搬出去住!” 说是搬,其实只有一个包袱。 之瑶果真在后面租借了一房子,离勒苏家不过半柱香的脚程。 成王在边境搜寻,发现了公主的侍女。如今已带到金溪城。 据侍女所言,公主入境不久后便被刺杀,既有羌人也有汉人。 羌王听闻女儿被刺的信息,悲痛愤怒,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成王躬身,抚慰公主之事,又提了一句,“刺杀公主,毁坏和亲,引两国起战事,其人当诛!” 羌王拭去眼泪,“我定找出杀害我女儿的凶手!此仇不报,何以为王!” 成王扯了扯衣服,说起两国国情,战了这么多年,终究没有谁真的获利了。又说到了公主,若不是有心之人利用公主,两国便不至于再交战。 说到这,成王心中隐隐不安。想要两国交战的人,莫非是君父?君父怎么会想啥了臣子。成王打了个寒颤,说道:“大王,我有一计。” “你说。” “定王,神勇将军已经混入城中,我想着散布点什么消息,让我军中叛逆之人带兵杀入城中,也让你军中谋害公主之人动手。引蛇出洞后,再来一招瓮中捉鳖!” 羌王叹一口气,“什么消息?” “大王可愿配合?” “杀我女儿,便是羌国的敌人!” 第四十九章 金溪城5 定王爷整日在院里舞刀弄枪。 太太见了,问他,“公子啊,如何就跟一个女孩子过不去呢?战乱天的,女孩子在外多不安全呐。你要是阿苏啊,我非打着让你去把她寻回来不可!” 定王停下,躬了身。太太是长辈,这几日对他们照顾得很,虽是军妓,定王也不在意,人生在世谁能按自己的意愿活着呢。 “夫妻啊,就是要彼此扶持,彼此包容。不要等到失去了,才后悔。男孩子啊,要大度点,在家里有商有量,那才是家啊!” 这话把定王说得脸红了,“多谢太太。” 十年后宫,十年独居。少时多忘却,近时在军营。他确实不知道什么夫妻之道,说句实话,他连夫妻也没见过多少。那里只有君臣,没有什么夫妻。 太太朝他挥挥手,“谢什么啊!心动不如行动,快去快去~” 定王躬身行礼,往门外跑去。 土黄的墙只比定王高出一个头,定王原是跑着的,走近前,却像是近乡情怯。 踱了几步,挪到门口。 等了一会,房中并无动静。房门是开着的,定王又勾着头,往里看了几晚。黑蒙蒙的,瞧不清什么。 定王弯着腰,迈入门,一副做贼的模样。 之瑶正吃饱回家,见状,“哟,偷东西呢?” 定王吓了一跳,直起身,拍了拍衣服,“天冷,怕你冻着。” “别,”之瑶举起手,“别怕我冻着!”又从里面搬出一张小凳子,坐在门口的太阳底下。 “你看这阳光,感受到温度了吗?我冻不着。” 定王走在她边上,也沐浴着阳光,“我说晚上。” 之瑶戳着手,仿佛说着别人的事,“您倒是挺忙?还担心别人老婆晚上冻没冻着!” “你!”定王耸耸肩,“什么别人的老婆?” “这不迟早的事吗?我回了上京,把和离书一亮。我爹娘肯定给我找下一个人家。” 定王点点头,没有说话。 之瑶继续调侃,“你呢?下一个人家寻好了吗?可一定要找一个会持家的,天天在府里等着你的,也不会给你惹麻烦,去的了厨房上的了厅堂。你们家恐怕也不用干这些,算了算了,爱娶谁娶谁!”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定王像是失了神,被阳光抽离了人气。 “不然呢?” 定王抖了一下,苦笑起来,却释然说道:“我就说嘛,你没有心。” 之瑶见他这副模样,有些心酸,“你!” “你真的没有心。”定王一字一顿说了出来。 之瑶真是气得很,这人就是个傻子嘛,调侃几句还怎么了。 “什么没有心,你能不能说点人话!”之瑶发了火。 定王不言不语,之瑶恨不得把这凳子给他砸去,恶狠狠瞪着定王。 “你爹赐婚的时候你就该跟他说你要娶大家闺秀,而不是糊里糊涂找了我这样的人!好在,我们没有关系了,就当是我给你的建议!” 定王点点头,确确实实地糊里糊涂娶了个喜欢的人。 “我,从来都不知道,家是什么样的。”定王缓缓地说着,半有哽咽,“赐婚时,我不知道是你,但我知道,我是喜欢你的。我们不合适,我跟谁都不合适的。”定王抿了一下嘴,继续说道:“我原以为,只要都顺着你,有一天你至少会感动,会跟我在王府度过余生。我可能是,感动了自己。” 定王仰起头,哪怕阳光并不能侵透他的过去。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之瑶似乎听懂了他的话。 从前在家中是听到一些的,幼年丧母,养在德妃膝下。平时话不多,但是跟自己纠缠起来就像个孩子一样。除了公务,跟朝中跟宫中并没有什么往来。若不是在鸿胪寺外,成王去救定王的模样,之瑶还忘记了定王是皇家的人。他似乎没有影子,在这个世界上,跟谁的关系都淡淡的。此外,他也没有什么不同? 定王点点头,收起丧尸的模样,平添几分淡然和冷漠,“我这样的人,原不该奢望你的。”转过身,“你回上京去吧,寻一户好,人家。”他似是故意又似是不小心,将“人家”二字说得极弱。 定王府难道不是好人家吗?当然是。却输在了性情。老师教他兵法武功,文法笔墨,让他行走在官场,在战场。却没有人教他如何过这一生,没有人教他如何与人相处。三宫六院,没有一个地方让他觉得温暖。即便是后来的王府,也不过是寄居的地方。只有之瑶来了,他才觉得那里似乎有了生气。 可生气这种东西,只能是阳光给的。若是换成是人,就会纠扯出人的劣根性。换句话说,如果不是自己走出深渊,拉你出深渊的人也会成为另一个泥潭。 定王从怀里那出一个木制的小瓶子,“天冷风寒,脸上总是容易开裂的。”弯下腰把瓶子放在之瑶身旁的地上,“擦擦就好了。今夜你随阿蓝回去。照理说,我是早就要与你回门的,只是你当初受了伤。如今倒也不必了,让阿蓝送你回去,至少你能平安归去,我也不算亏欠云家太多。” 之瑶觉得这个人真是榆木脑袋,讲什么话都会讲成:你回去吧。于是,她随便回了声,“好。” 第五十章 京师惊魂 太子回到上京,已是两日后。 膝盖中的箭在牢中拔出,没有清理干净,也没有用什么药,如今伤口还肿着。 途中奔走匆忙,摔了一身,也没什么大伤,只是脸颊血淋淋,身上也沾了土。 太子盘算着,两日,快马早该进城了。如是快马加鞭,十二个时晨定能赶到。或许,副将的人已入了城,至于出没出城就不好说了。 太子自华阳门入了上京城,从身上掏出一封血书交给看守城门的将领。“把这个交给京兆尹,你,”太子盯着他身上的小木牌,“张亮生,去吧!让他带兵到恭王府,也不要透漏本宫的行踪,如有意外,拿你是问!”月余边关生活,竟把柔弱的人弄得刚强起来。 太子只身闯入了恭王府,凶了几个下人,下人哪里敢分辨什么,只得引着太子去寻恭王。 王府竟有一个院子,阴森森的。 太子在门口停下了。 只听见屋内几声,“这么多天了,你认个罪,又有何难。” “你谋害太子,若能诚心认错,我定保下国公府的。” 岸时颓唐着,头已难抬起来,他也不愿意费力说话。 “太子是回不了的,他马上就要死了。” 鞭声和嘶叫落入太子的耳中。 太子冲进门,一瘸一拐,身影在阳光下晃着。 “太子殿下!”恭王可慌乱了,信已差人送出,如今应是要到边关了。正谋划着,让太子成王定王命丧金溪城,让文岸时和羌国背上这个锅。 而太子却出现了,太子怎么会出现,太子不是在羌国吗! 恭王跪了下来,“太子,臣弟逢了陛下的旨意,审查战袍一事!” 太子点点头,示意旁边的人把文岸时放下来。 下人看了一眼恭王,并不敢动手。 太子,走近恭王,“你起身。”语气轻柔。 恭王缓缓站了起来,头也不敢高抬。 太子一手甩在恭王脸上。恭王脸上不止红红的一个巴掌印,还有嘴磕出来的血。 “是父皇吩咐的!臣弟也是为了太子的安危着想。”恭王扑通跪了下去,辩解着。 这个仁厚善心的太子,从未与人多过一嘴。打人这种事,怕也是第一次。 “解开!” 恭王垂着头,太子这一身,恐怕还未回宫。也就是说,太子独身入了京,没有人知道他回来了。那就是,他没有回来,他还在羌国。 果真是柔弱。 恭王扬起嘴角,抬起头,而后站了起来。 拂去惊恐,饰上得意,“太子哥哥,”恭王往岸时身边走去,“太子哥哥从未对弟弟妹妹们动过手,就是狠着骂一声也不曾的。”恭王的手摸着刑具,不是抽打岸时的鞭,而是放在旁边的匕首。 匕首本是用来划伤的,一片一片的,可是一扎却也可以一刀就要命。 恭王拿起匕首,细细打量着,来回摩擦着刀锋。 他在赌,赌太子回朝的事,陛下是知与不知。 太子恶狠狠瞪着他,用不属于他的杀气。拿起旁边的刀,往岸时身上的刑具砍去。 恭王已经准备好,鱼死网破了。 不料,京兆尹带着禁军闯了进来,“参加太子殿下!” “封府,一个人都不许离开!” 太子本要背走岸时,奈何这身血,他的背不情愿背起。 只好抱起岸时,往门外走去,头也不回说道:“马车。” 夕阳铺在岸时没有血色的脸上,他已晕了过去。 太子将他带去东宫,“本宫,不会再让你出事了。” 御医看诊,太子却没有问自己的膝盖。 “太子!”陛下迈着老父亲的脚步,匆匆进了东宫。 太子起身不是跪下而是扑倒在地,“父皇,恭王涉嫌勾结边将,陷害皇子。儿臣已将王府围了起来。儿臣未经禀报,私禁皇子,请父皇治罪!”久别重逢,太子却怒着给恭王一个罪名,并非明智之举。 “恭王?”陛下疑惑得很,却看着这个太子心疼了起来。 陛下扶着太子,看到了太子这一瘸脚和脸上的擦伤,“御医,快给太子看看!” 御医从地上起来,手上还拿着给岸时擦的药。 “不必,先给他擦吧。” 陛下手一挥,让刘公公去遣多几个太医进来。 “怎么回事?”陛下终于发话了。 “定王入了金溪城,替了儿臣的位置留做战俘。”太子把事实改了,“王副将通敌把儿臣的计谋献给羌国。指使王副将的人,正是恭王。至于,证据,要看定王和成王能不能全身而退。儿臣请圈禁恭王府,等事情查明,再做定夺!” 陛下点点头,他栽培的太子真的长大了,他觉得甚是欣慰。 陛下坐了下来,念叨一声,“恭王,”而后又一声,“成王,”再后,“定王。” 岸时躺在太子床上,血染湿了黄色的绸锦。 陛下瞟了一眼,文岸时,这不是定王要“娶”的那个。虽是虚弱,倒也是强硬的。“让国公府的人来接出去吧。” 御医正划开太子的脓包,太子摇摇头,扯下咬着的白布条,“儿臣想等他养好再送出去。他原没有罪名,恭王下手却不轻,儿臣怕寒了人心。” 陛下喘了一口,“好。” 信使回到军中,告知副将,若府尹之子所言属实,便攻打金溪城。伪造军令,攻打金溪城,把三个皇子逼死在里头,再拿下这一座城。到时候,军令是定王出的,定王一死,死无对证。便全是羌国的大祸了。 勒留早就来信,有一晚出了意外,丢了一名战俘。 这真是两方都喜欢的买卖。勒留一方,若能擒贼先擒王,便为立功多了几分胜算。副将其实不愿意做这事,但是家人在上京,在恭王的刀尖下,破了城,自己也算有功。至于几个皇子,那是羌国的祸事。 副将偷偷把定王帐中的军令偷了出来,率着过了峭壁口的十万兵马,今夜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