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飘零千年 为你而来 我是谁?我在哪里? 我想起来了,我因为战血天道中逍遥游之死太过悲伤,吃多撑死了。 唉,没想到自己居然死得这么滑稽,老爸老妈,我对不起你们,呜呜。这世上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们了。 我记挂着父母,飘了不知多久,见到了悲伤的他们。大概是愧疚太深,本该消散的我,迟迟没有离去,没想到一陪就是几十年。 见父母慢慢从悲伤,到逐渐走出,最终逝去。我存在过的最后一点痕迹也随着羁绊的消失而消失了。 但不知为何,我依旧还存在着。我决定离开这个充满悲伤的世界,我不断地向上飘,如果太阳能灭杀鬼魂,也许我就解脱了。 被烈日灼烧的那一刻,我想起了导致我乌龙死去的角色,休琴忘谱逍遥游。虽然我因他而死,但我一点都不怪他。除了寿终正寝的亲人,我现在的唯一记挂就是他。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许愿,即便百世孤寂,一无所有。我也想救他,想亲口告诉他,这世上还有人爱你。 当我醒来时,我的愿望成真了,但不是成功挽救了逍遥游的性命,而是我真的离开了那个让我悲伤的世界。 我来到的这个世界,就像看过的修仙小说一样。虚幻的精彩呈现在现实中,我目瞪口呆,暂且忘记了逍遥游,试图了解这个世界。 让我失望的是,即使是修仙世界,依旧没人看得到我。我不是鬼魂吗,为什么都看不到我呢?我开始质疑,我开始害怕,我开始学习。我要飞升,我要去更高级的境界,那里一定有人能看到我! 我仗着别人都看不到我,开始偷学。我榨干一切时间,哪怕是活着的时候,高考都没这么认真过。 我飞升了,令人绝望的是,依旧没人看得到我。我就像一个过客,拼命地在大雪中留下自己的脚印,但终究什么都留不住。 随着我实力的增加,我渐渐发现,我能影响一些事物了,我能翻书,能简单地操控物品。但是我无论怎么努力制造异象,都无法暴露自己的存在。 我开始恼羞成怒,开始扭曲,我要制造混乱,我要让所有人都发觉我的存在! 如我所想一般,修仙界大战,我站在遍地尸骨中一片茫然,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反派。我做了什么,我造成了无数的家破人亡,我只是想让他们看到我的存在,我错了吗?看着那些痛失至亲而滴落的眼泪,我知道我错了。 他们看不见我,听不到我,我甚至连赎罪都做不到。渐渐地,我的心凉了,我不再奢求于能被看见。我藏身于最大的修仙势力中无所顾忌地翻阅着他们的秘籍,学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一千年吧?不过眨眼间,我已身处另一个世界。这是个普通的人世。我像往常一样试图证明自己的存在,然后得到和往常一样的答案。大概是经历的太多,内心早已麻木,我没有再试图做一些过分的事,只是安安分分地当一个千年宅女。 一千年的时间有多长?足够我走遍天下,阅遍群书。 我似乎发现了规律,每隔一千年,我便会穿梭到新的世界。 我开始接受,开始淡然,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它能慢慢改变一个人。现在的我已经面目全非,我忘记了过去,忘记了姓名,唯一没有忘记的大概是心头记挂的那几个人。因为我知道,死去的人不会回来了,如果连我也忘记,那他们最后一点存在的痕迹也被抹杀了。 又是一千年,我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这似乎是个吸血鬼的世界。在这里,我意外地融合了某神化始祖的精血,我惊奇地发现我开始拥有躯体,虽然只是一瞬间,但那瞬息的异变让我的心中燃起了火苗。这是对生的渴望,是生物的本能。我开始主动收集血液,完成我的复生计划。 又不知道度过了多少个千年,我复活了。复活后的我已经不是人类,也不是吸血鬼。我提取了各种超凡生物的精血,亲手缔造了一个似人似鬼的“怪物”。这是我的第一件作品,也是最完美的一件。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开始害怕了,因为这个容器实在是太完美了,各项指标都十分出色,甚至能融合我从各个世界中所学的一切。以前的我没有实体,几近疯魔地找寻自己存在的价值,而现在的我,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关注着。 我害怕了,我害怕看到他们的目光,我害怕看到这世界的丑恶,我害怕所有会破坏我眼中的完美的一切。所以我戳瞎了自己的眼睛,为了防止自身血液的恐怖活性,我又下了目前我所能施展的最恶毒的咒术。虽然视力的缺失影响不了我的行动,至少可以让我不看见这个瑕疵的世界。 又不知过了多少个世界,我早已习惯黑暗,或彻底融入黑暗。 我遇见了一个人,但很遗憾他不是我要找的人。 我要找谁来着?时间太久了,我竟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要找人,找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我还记得我还有几个无法遗忘的人,可惜的是,我早已记不清他们是谁。 那便遗忘吧,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早已习惯孤身一人。 这个人是自己凑过来的,脸皮很厚,也很弱,虽然在这个世界里已经是顶尖的强者了。我可以轻易捏碎他,但我不太想杀人,也许和我过去的某段经历有关。 “聒噪。”我虽然看不见,但黑暗并不影响我感知一切。如果需要,我甚至能将周围的一切描绘下来。唯一的差别只是一切蒙上了一层黑雾,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某与姑娘一见如故,不知能否结伴,同游江湖?”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凭借几个模糊的特征拼凑出一张笑脸。 “无聊。” 最终还是抵不过这人跟狗皮膏药一样的黏劲儿,我默认了他的存在。也许我内心深处也渴望着一个人的陪伴吧。 “某有一问。”他笑道。 “说。” “某观察了姑娘好几年,姑娘身负眼疾,却从未止步哪处,可是有什么执念?”这第一句话若是放到现代社会,可以被当做偷窥狂论处。但我并不在意,因为我从不在意任何人或因任何人而在意。 “找人。”我言简意赅。 “哦?某掌握着天下情报,姑娘要找什么人?”这个人满脸的得意,但在听到我的下一句后,笑容僵在了脸上。 “不知。” “不、不知道?不知道那你还找?” 我和他说了相识以来,第一句长句。 “不知,也要找,至少给自己一个可以前进的理由。” 他突然沉默下来,由于此时的特征不太明显,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某就陪你好了。”沉默只持续了短短一秒,他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我熟悉的、死皮赖脸的笑容。 于是,他就真的陪我找了几十年,直到他找不动了,躺在床上。 人类的寿命短暂如蜉蝣,我站在他的床边,感受着他将尽的气数。 “某、真是……抱、歉,没、没能……找到……”他苍老的声音越变越小,“某、某走之前,能否……知道……你、你的名字?” 说出最后四个字时,他几乎使用了全身气力。 我沉默了一下,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他都要死了,那就随便编一个告诉他好了。 “应零,应自飘零。” “认识你,某……三生……有幸……”他奋力地挤出一个我熟悉的笑容,只是满脸的沟壑和无力的面部肌肉反应给我的表情真是比哭还难看。 “那你的名字呢,你从没告知我。” 这句话他终究是听不到了。 我从他家里走出,听着背后人群哀恸的哭丧,沉寂的心中竟久违地泛起一丝波澜。 “我又是一个人了……也好。” 旧世如尘怀故梦,哀歌一曲奠寒松。流风不及悲白雪,血月应零寄孤红。 我来去匆匆,成为了许多人生命中的过客。在某之后,再也没有结识任何一人,准确来说,是我抗拒他们。那种生命流失的感觉,太沉重了,我不喜欢。 也许是我需要一个姓名,又或许是因为一个以后会被遗忘的人,我将当初那个随口编的名字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名字。 又过了许多世界,我又遗忘了许多人和事,我只记得一个名字、一首诗和一个坚持,剩下的一切全凭本能。 没有记忆,没有牵绊,我从每一个世界路过,停驻千年,然后不断踏上旅程。 就在我以为我的旅程就这样无穷无尽下去,直到失去一切信念时,我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我很意外,因为上一个世界仅过了几百年。我不知道是自己在不停穿梭中掌握了时空力量,还是赋予我无尽漂泊的“人”终于满意了这一切。总之,我有预感,这一站便是我的终点。 知道这一切后,我一反常态,试图了解、融入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我的直觉告诉我,我要找的人就在这,虽然我已记不清他的模样,甚至他是谁。 为了更好的融入,我首先学会了这个世界的语言。我感觉我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我,迫切希望我前往某个地方。 我遵循着内心,来到了一处未知的领域。明山秀水,道法自然,这里的人告诉我,这里是九界之一,名叫“道域”。 “最近有听说阴阳学宗当世七雅,七雅又是什么?” “七雅指七个人,那个为首的我还记得,叫‘休琴忘谱’。不过学宗不是只有四大高手吗,怎又多出了三个?” “叫你们平时多出去走走,七雅之名都传了多久啰…” 原本正要离开的我就像被渡劫神雷劈中了一样,僵在了原地。 “休琴……忘谱……” 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呸,什么七雅,四宗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没事儿了解这些干什么,走走走,喝酒去。” 看来,是时候去拜访一下他们口中的四宗了,尤其是阴阳学宗。我要找的人会不会就在其中呢? 后来,虽然几经波折,发生了很多事,我还是见到了他。 见到他的那一刻,我仿佛知道了,我不断踏上旅程的原因。 飘零千年,跨越时空,为你而来。 第一章 一切之初 相识之始 一如既往,逍遥游早早便苏醒了。他察觉手下空无一物,立刻看向身侧,并无人影。 “哈,令人意外。”逍遥游坐起身,轻笑了一声。 片刻后,收拾完毕,逍遥游走出里屋,入眼便是放在石桌上的馒头和粥菜。 他坐下之后,挥手解除了罩在饭菜上的用以维持温热的阵法,一个人享用了起来。分量刚刚好,准备的人显然对他的食量十分了解。 用罢,逍遥游清理了碗碟,开始找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竟还要我来寻你。”逍遥游摇了摇头,“哎。” 说完,他没有犹豫,像是早已知道方向一般,朝着某处前进。在他存放收藏的地方,果然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此时,她正翘着腿,靠在榻上,看着一本书,时不时拿起身侧的酒壶饮上一口。 她十分专注,并未察觉逍遥游已站在她的身旁。在她放下酒壶的那一刻,逍遥游悄悄将酒壶拿了过去。她一手摸空,恋恋不舍地放下书,转过头来。 “清早不宜过度饮酒。”说罢,他便喝了一口,“……是桃花。” “嗯~桃花蜜酒。”她微微一笑,“酒饮薄酒,茶品厚茶。不是吗,逍遥游?” “哈。”逍遥游又饮了一口,将酒壶放到了案上,“唯浅尝人间,方深刻红尘。是啊,零儿。” 应零伸了个懒腰,将手中的书放回架上:“哎,真正是一点自由都无,到哪里都能被你感应到。现在吾有点后悔了,当初就不该换血救你。” “真遗憾,现在后悔,迟了。”逍遥游走到她的身旁,握住她的左手,“走吧,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 “嗯?”应零双眸眯起,“今日的逍遥游要踏出明昭晞了吗?稀奇啊。既然如此,那吾就不客气了。”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应零拉着逍遥游来到遥山远水的某处。 草亭上铁铃随风轻响,草亭下不世并正安置在石桌上。这正是逍遥游时常抚琴的位置。 “每一次你来这奏琴遥祭,都是为了完成那十年一阵。吾告知你一个秘密,其实那时吾就发现此地的玄机了。即便至道无痕,但对有着相同境界、不同体系的吾而言,依旧有迹可循。”手握折扇,应零抬手指向那处茅亭。 “当年吾踏入遥山远水时,就感应到此地的阵法有异,结果吾在占据少阳的草亭,等来了你。一面,吾就判断出了你的身份。但是一个失去功体、退隐山林的人,明里暗里酝酿一个大阵,怎样看都不正常。你的心机、耐性皆让吾确定你有所计划,所以当你暴露冥海归元劲时,吾一点也不讶异。” “难怪你没像浪飘萍一样弃我而去,原来早已明了。”逍遥游笑道,神色中不见失落。时间过去已久,有些事早就不在意了。 “哈,就算吾当时没猜到,十年后,吾也不会放弃你。吾说过了,若是无人爱你,那吾不介意改名为‘无人’。”应零“砰”地打开折扇,遮住下半张脸,露出一双造型勾魂夺魄的凤眼,双瞳偏生成金色,魅惑不存,锐利有余,不怒自威。若是仔细看,还能发现其中夹杂着丝丝血红。 逍遥游凝视着她,看得应零忍不住合上折扇,别过脸:“这样看吾,做什么?” 他笑了一声,闭上了眼睛,又睁开:“那逍遥游也回敬你一个秘密。其实,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嗯?”应零疑惑了一下,随即了然,“哈,那时吾双眼失明,确实不算是见面。” “不是。”他沉默了一下,语出惊人,“其实,早在二十一年前,我们就已经见过了。” “嗯?”应零完全没预料到他的话,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 “吾完全不知情。在吾的记忆中,那时,唯一不曾当面拜访过的七雅就只有琴与酒了。”应零眯起眼睛,回忆着过去,“话虽如此,浪飘萍行踪飘忽,所以吾请义兄代为赠酒。而你,真不巧,吾携琴拜访,被人告知你不在宗内。一直到吾离开学宗,我们也无缘会面。之后,吾便离开了道域。所以你到底是在哪里遇到吾的?” 逍遥游并无多言,右手拂过不世并,拨弄出一连串松沉的声音。 应零十分了解他:“你不讲话,看来不是很好的相识开端。哈,倒让吾想起一件事了……” “嗯~从哪里开始讲呢?”应零沉思片刻,莞尔一笑,“那我们就从头说吧。” 第二章 阴阳学宗 如画江山 “先是云棋水镜,现在又来一个血月孤红,学宗的外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嘘,小声点,宗主的客人,岂是你能够质疑的?” “总之,我就是不爽宗主爱收容外人的坏习惯,宗主哪里都好,就是心太软。” “你啊。龙虎天师创立道域以来崇尚无为而治,他们都是人才,前来学宗交流有何不妥?何况不久就是天元论魁,我们若是将他们拒之门外,岂不有违天师遗训,其他三宗又要怎样看我们学宗?” “话是这样说……但……” “啊,有人来了,快走。” 两名学宗弟子的谈话被阴阳学宗宗主如画江山听得仔细,他面露尴尬地看着身侧的红衣女子:“抱歉,稚子无知,让你见笑了。” “无妨。”应零毫不在意,兴许感觉回答得太过敷衍,她又补了一句,“他有此心,真好。” “应姑娘连访三宗,吾阴阳学宗怎好缺席。如画江山碧松影已恭候多时。”碧松影一边客套着,一边打量着应零,“其他三宗都有意留下姑娘作客,没想到姑娘最终选择了学宗,阴阳学宗确实受宠若惊。” “听闻姑娘过了剑行道,又打败执剑师岳万丘,年纪轻轻就剑法超绝。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吾在道域多年却从未听过,莫非你是外域之人?” “正是。”应零点了点头。 “冒昧一问,为何姑娘会来道域拜访四宗?”阴阳宗主看似温和,很好讲话,实则谨慎,不好糊弄。他虽然惜才,但事关学宗安危,只有确保此人于学宗无害,才可留下。 应零自然明白他的用意,但她也无法将自己的真实意图轻率托出,只能改用其他借口。 沉默了一下,应零解下遮住双眼的白绢:“为此而来。” 她睁开双眼,碧松影便看到一双失去光彩的金瞳,金瞳之上,血红的咒纹小字层层迭迭,绕着瞳孔一圈又一圈。仿佛是活物一般,还在不断蠕动着。 “这……”碧松影惊呼出声,“好恶毒的咒术!” 时间太过久远,应零早已记不清自己的双眼是被谁毁去的,她和对方似乎有着深仇大恨。而且施术者似乎极为了解自己,她的一切手段竟对此毫无作用。但唯一能确定的是,解除咒术,她的双眼可不药而愈。 “听闻阴阳学宗精通术法,吾便来一试运气。”虽然只是借口,但她心里未尝不想恢复双眼。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她从没觉得自己失明有什么不对,但现在,她的心里却有个声音告诉她,她必须恢复。这种渴望甚至压过找人的念头,虽然不解,但她还是决定遵从内心。 反正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不如先想办法治好眼睛,找起人来,事半功倍。 碧松影面色沉重:“接下来吾会尽力而为,但这种邪术生平仅见,吾也无十足把握。” “血月孤红应零,先谢过阴阳宗主。” 应零就这样在阴阳学宗住下了。强如阴阳学宗宗主,也用了两个时辰,才将她眼中咒纹全数画下。碧松影将咒纹带回去研究后,一连几天都没再出现。 应零趁此闲暇,逐一拜访传闻中当世七雅。她虽然不记得前尘旧事,但所学的知识技能仿佛被刻在了骨子里,成为了一种本能。在有心融入世界的情况下,她对这些人情世故处理的得心应手。七雅的喜好就和他们的名号相同,很好猜。 应零送给荻花题叶昊辰,一盆从某世界带出来的、不知名但一看就很稀有的兰花,给行诗乐苦咏天涯送去一篇描绘修仙世界的《长生赋》,给临书玉笔旭长辉送去了以百种不同字体书写的百书图。几次来往后,很快她就和七雅中的诗、书、花相处融洽,同时也排除了这三个怀疑对象。 不会是如画江山,那就只剩休琴忘谱、叱酒当歌和云棋水镜了。在她心里隐隐有预感,那个人很有可能是休琴忘谱,因为她在听到这个名号时,心里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但是令她不解的是,为什么在听到“云棋水镜”这四个字的时候,她也有种奇特的感觉,虽然并不比休琴忘谱强烈,但这异常也值得她注意。 “到底是哪一个……” “什么哪一个?”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应零看去,原来是许久未见的如画江山。刚才在她疑惑的时候,一时没注意,将心里话念出了声,差点就被他发现了异常。 “吾刚才在想,虽然吾能分辨事物,但入眼皆墨,并无色彩,吾该如何作画?” “为何不泼墨山水,舍弃色彩抉择?”碧松影来了兴趣,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来意。 “嗯~难,方显珍贵。”应零摇了摇头,突然“啊”了一声,“吾想到了。” “应姑娘,你勾起吾的好奇了。” 应零却没有解释的意思,转移了话题:“哈,宗主几日不见踪影,如今出现,是研究出什么结果了吗?”被她一提醒,碧松影立刻记起了他来此的目的。 “不错,咒术已经有眉目了,但……也仅限三层。” “已是意外之喜。”应零摇了摇头,面露感激,“多谢你。” “无须客气。吾这就为你解开第一层咒术。” 解开三层咒术后,应零能明显感觉,来自双眼的压迫与疼痛减轻了很多。不仅如此,即便不去感知,现在她也能看到微弱的光线与模糊的影像。 复明之恩难以三两句言语感谢,虽然阴阳宗主不求回报,但此恩不报,寝食难安。 这天,如画江山碧松影照常来到遥山远水,站在草亭下欣赏这片他最爱的景色。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轻盈地跳了上来,来人正是应零。 “嗯?是应姑娘,你是怎样找到这的?”碧松影有些意外。 应零也不敷衍,如实相告:“一种追踪手法。依循个人独特的气息,用感应术法结合现踪术法现迹,能追踪十二个时辰之前,他的去向。” 碧松影闻言,露出十分感兴趣的表情:“没想到应姑娘不只剑法超绝,还是术法高手。不过你的追踪手段真有趣味,与学宗术法有所不同。” “这些日子吾有与学宗弟子交流,我们的术法体系有所差别。”应零微微摇头,抬起手掌凝聚出一团红色雾气,“至于剑法超绝,哈。其实,吾的剑是术剑,空有剑气并无剑意。说起来,若是只依赖剑法,吾真可能连剑行道都过不去。只是胜在术剑诡异,难登大雅。” 碧松影听完,并无因此轻视,反而对应零所说的术法体系更加感兴趣,忍不住问询起来。两人在遥山远水讨论了几个时辰的术法,皆相谈甚欢,收获颇丰。 直到一抹落日余晖照到草亭的石桌上,两人这才惊觉时间的流逝。 “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长的时间了,学宗术法之精妙,应零叹为观止。” 如画江山同样感叹:“碧松影也没想到,道域之外竟有如此精妙的术法体系。真可惜,时间不等人,不然吾还想请教,你是怎样术剑结合,竟连岳万丘都没察觉到异常。” “若有空闲,吾也想再请教学宗术法。今日之论术出乎吾之意料,原本吾是专程前来送上谢礼。”应零从身后取出一幅画卷,放在了石桌上,铺开后竟是一幅辟邪朱砂画。残阳与落霞如血,画面用色大胆,画卷左下方还留有铁钩银划的“血月孤红”四字。 碧松影感觉有异,仔细端详,发现了双层画纸。上层画纸铺满朱砂,部分镂空,而下层的画纸留白,在双层质地叠加下,显得残阳落霞生动得仿佛就在眼前。 “妙啊!”碧松影不禁夸赞道。这幅朱砂画虽没有用什么高超的技法,但双层布局,能看出画者的精妙之处,更何况这朱砂质地极品,更增加了这幅画的价值。 “费心了……” 应零没说话,只是微微一笑。她缓缓抬起手,挡住了罩在画卷上的日光。丝丝黑雾从她的手心释出,笼罩在画卷上空。就在碧松影不解的时候,代表黑夜的雾气中缓缓出现了一片云雾、点点繁星以及一轮圆月,随着不断改变画卷摆放的角度,圆月竟变成了缺月、弯月,甚至新月。 碧松影异常惊讶,仔细观察才发现,第二层画纸并非只是留白,而是涂满了萤粉。在完全的黑暗中,这些萤粉成了唯一的光源,将镂空部分的形象投射出来。 碧松影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小心翼翼地将画卷收起来。 “这份礼,碧松影会好好珍藏。”可以看出,他是真正喜欢这幅画。 “宗主满意就好,其实吾早有拜访七雅之意。”应零的脸上露出一丝歉意,“但因为解咒之事劳烦宗主甚久,吾始终过意不去,这礼物比之恩情还是太轻了。” “无这……” 没等他说完,应零右手一甩,一张白绢凭空出现,铺在了石桌上。碧松影话说到一半,便被应零接下来的作为吓了一跳。 只见漫天血墨飞洒,化作一把把飞速旋转的小剑,随着她的挥手,齐刷刷钉在了白绢上。原本该刺穿白绢的血剑在触碰到白绢的一瞬间化作了一个血点,无数血点组成了一幅诡异的图画。 “这是……剑阵?不止,还有术阵……”碧松影眯起了眼睛。 “这幅术剑图,内中藏有吾所讲的术法体系以及术剑结合的方法。如有必要,也能给你防身,以学宗术法驱使便能使用。免担心,平时它就是普通的图画。”应零将术剑图卷了起来,“以吾血代墨,这张图能用三次,赠你。”应零将卷好的绢布递给了如画江山。 “你……”碧松影面色复杂地接过绢布,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间不早,吾该离开了。宗主,学宗再会了。”没等他回答,应零已一跃而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三章 只闻琴声 不见琴来 三层咒术,三次使用限度。如此偿还了恩情,之后才能互不相欠。 回到宗内,应零一路遇到许多与她友善问好之人,她都一一微笑回应。 “(明日先去拜访叱酒当歌,确定排除一个目标。)”她在房间里左右走动,定下了计划。 吸取了教训,她更加谨慎,一切言语藏于内心。上次的失误,差点被人发现她别有所图。若是解释不清,让如画江山起疑,再去接近七雅会很麻烦。 “(找到人后,吾便离开道域,另寻他途解开咒术。)”应零摸了摸目上的白绢。不知发生了什么,自从来到阴阳学宗,她内心的声音便不再出现,任凭她怎样呼唤都毫无作用。没有了感应,找人开始变得麻烦,而且找到人之后,她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真正消失了吗?)”应零皱了皱眉,“(之前吾听到别人念起休琴忘谱的名号时,莫名心悸。或者吾应当再次尝试,若是感应真正消失……)” 翌日,应零取出了一张某个世界收藏的大圣遗音琴。她将琴夹在腋下,走出了房门。 七雅在学宗都有各自的居所,经由指引,应零很快来到了休琴忘谱的住处。 一路上,她都愁眉不展。 猜测的不错,内心的感应真正消失了。她在听到别人口中“休琴忘谱”的时候,再无特殊感觉。 来到他的住处,应零首先就被一道术法屏障阻挡。 “嗯~”虽然她能解开,但是这样做不利于初次拜访,一定会带来坏印象。 踌躇再三,正当她准备传音入内的时候,一道冷淡的声音阻止了她。 “你要找的人,不在内中。” “嗯?”一路心事重重地走来,她现在才发现,在场竟还有一人。 应零回过头,只见一个气质脱尘的男人正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独自下棋。他落子果断而迅速,棋盘上的布局随着简单数枚黑白子的落下,已然清晰。 冷漠孤寂的外表、驾轻就熟的棋艺让应零立刻想到了一个人:“云棋水镜。” 在道域,多以道号称呼,除非特殊场合、日常对话或者关系亲近的时候才用回本名。所以应零并不知道云棋水镜的本名是什么。 “血月孤红,我听过你。”云棋水镜手执黑子,望向她,“短短时间,你的存在已完全被学宗接纳,甚至如画江山等人都对你赞不绝口。” 应零挥手将琴收起,走入亭中,坐到了云棋水镜的对面。 在对方默许之下,她夹起一枚白子:“吾欲先拜访休琴忘谱,不想阴差阳错,偶遇先生。这大概便是所谓的‘缘’吧。”一声“先生”,给足了尊重,亦是对对方棋艺的赞许。 “啪——” 落下一子,对方布局明了,应零顺势接手中盘。 “你去过仙舞剑宗。” “是。剑宗宗主玉千城和辅师琅函天都是很好客的人,希望吾能留在仙舞剑宗。”应零的落子速度也不落后,完全没受到谈话的影响。 “如此迫不及待吗……”这句话后,云棋水镜没再开口,似乎要专心完成这盘棋。 “为什么不留下?”过了一阵,棋局已至收官,他又主动开口了。 “别有用心的眼神,吾不喜欢。”这句话被这样一个目盲之人说出,竟一点也不会违和。 “为什么又要留下?” “天元盛事,值得期待。”应零觉得此人深不可测,便回答得虚虚实实。 “五目,吾输了。”应零惋惜了一声,站起身行了一礼,“先生棋艺精湛,应零拜服。只可惜今日专程拜访休琴忘谱,未将吾要送予先生的珍珑子带来,失策啊。” “是你赢了。”云棋水镜手执黑子闭目,“我是黑子。” “哈。先生可知休琴忘谱何时回来?七雅缺一,旅程有欠,略有遗憾啊。”云棋水镜不可能在此蹲守自己,那便是在观察此地来往异动。更进一步,他在监视休琴忘谱。也许,他会掌握着更多信息。 “第一,我是黓龙君,不是他肚里的虫。”云棋水镜黓龙君站起身,讲了个不太好笑的笑话。 “第二,叱酒当歌游历中原,归期不定。就算休琴忘谱现在回来,你的旅程也未必圆满。” “最后,”黓龙君背手而立,侧目而视,“我会期待你的珍珑子。话讲完了,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哈。多谢先生告知。” 黓龙君的态度冷淡,说出来的话也不是很好听。但不知为何,应零隐隐感觉这才是他正常的模样。 “(这种感觉,难道他就是我要找的人?虽有怀疑,但仍需更多接触。)”她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离开了此地。 在她离开之后,黓龙君口吐惊人话语:“一块良玉。你会是我要找的人吗?” “(休琴忘谱和叱酒当歌都不在阴阳学宗,归期不定……是离开,还是继续等下去。)”应零一路走来,陷入了沉思之中,不知不觉自己竟已走出了阴阳学宗。 “完了,吾这是走到哪里了。”惊疑不定,应零忽然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走至一片林地。 “这……”应零在原地转了两圈,只觉得四周景物皆同,已辨认不能来时的路。 叹了一口气,她抬起手掌,掌中乍现红色光华,感应着周围的气息。 “(嗯~此地少有人来,人气稀薄。但这个方向……)”应零转向一个方向,“希望能有收获,不然就只能等到晚上,借月光施术、凭星象指路了。” 应零顺着方向找到了一处草亭,草亭下是石桌石凳,然而并无一人,人气也在此断绝。 “嗯?(有残存的术法气息,难道是阴阳学宗的人?)”应零到处转了一圈,最终叹了口气,“不知去向……唉,真正要等到入夜……早知道就不该将棋放在房间内,不然现在还能消磨时间。”在知道云棋水镜很有可能是自己要找的人后,应零提前取出了珍珑子模拟对局,不想来去匆匆,忘记收回。 决心等到入夜,应零右手一挥,八根不同颜色的丝带自袖中飞去,挂在周围的树木上,划分出以草亭为中心的一片区域。有了阵法保护,应零便放松下来,衣袂翻飞间,一张断纹黑漆、金徽玉足的桐木琴出现在石桌上。 “旧世如尘怀故梦,长歌一曲谢飞霜。细风自适辞白雪,明月长泠照丝桐。”应零轻抚琴弦,蚕丝独特的摩擦声仿佛正在回应她一般。清风吹拂,琴竟发出轻微的铮鏦之声。 “看来无需重新上弦了。”落指勾弦,一声散音空旷而悠远。 “吾以《流水》赠知音,报之清风俟月明。彼时与谁同坐,明月、清风、吾。”应零一边抚琴,一边吟唱道,“袅袅兮若山巅之仙雾,泠泠兮若幽谷之清泉,淙淙兮若溪涧之流水,汤汤兮若江河之怒涛。” 话音甫落,阵法被触动,应零惊觉之下,手中下意识用力,大圣遗音发出了凄厉的一声,一根弦竟应声而断。来人靠近的步伐一滞,退回了阵法边沿。 虽然能用感知模拟视觉,但终究代替不了双眼。距离太远,应零的眼中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影,其余什么也看不清。 她摸了摸仅剩的六根琴弦,挥手将琴收回。那个人仍然站在原地不动,应零虽恼他破坏了自己抚琴的雅兴,但看他如此退让,又觉得有些无奈。 唯一的消遣也没了,应零不可能真要在这等到天黑。手心一吸,原本挂在不同树上的八根丝带齐齐朝她飞去。 撤去了阵法,应零又看了依旧站着不动的那个人一眼,化作一道红光消失在了原地。 “你自便吧。” 自始至终那个人也没说过一个字,似乎怕惊扰到她。 “大概只是个过路的樵夫吧。啊,坏了,忘记问路了,失策。”她摇了摇头,很快将这个人抛之脑后。 “(琴弦断了一根有点麻烦,吾身边并无备用。这下就算休琴忘谱回来,吾也没合适的借口去结交他了。)哎,也许是时候离开道域了。”应零叹了口气,重新找起路来。 也许是时来运转,她顺着路来到了一处小村庄。村民热心淳朴,见她眼疾在身,主动上前提供协助。在村民的指引下,应零很快便找到了回学宗的路。 抵达学宗时,太阳才刚刚落山。见她回来,一名少女热切地迎了上来。 “应姐姐,我终于等到你了。”少女眨了眨眼,“我有你的消息喔!” “嗯?”应零摸了摸她的头顶,“什么消息?” “是云棋水镜啦,他说要见你,约你明日未时去他那边。”少女被抚摸得小脸一红,微微低下头。 “嗯,多谢你。”应零停止摸头的动作,手掌一翻,一块用粽叶包裹的方糕出现在手心上。 “即便看过很多次,我还是觉得,这种凌空取物的手段太神奇了!”少女感叹道,“而且,我又能吃到应姐姐的糕点了,真是太欢喜了。” “哈,你想吃,吾随时可以给你做。”将方糕放在少女手掌心,应零在她甜甜的声音中走远。 回到房间,关上门,应零开始思索起来。 不等她登门拜访,黓龙君便主动邀约,似乎有点太热切了。 “(看他的模样不像喜欢交友的人,想必有什么目的。但吾对学宗而言只是一个外人,他到底要做什么?)” 应零将放在柜子里的棋盘和两盒珍珑棋子拿了出来。脑中浮现出黓龙君对弈时的模样,逐渐将棋局重现出来。 “五目,吾输给他五目。”应零皱起眉头,在棋盘上填充棋子。 “是这边,还是这边?吾的判断并未出错,只是那并非最优的解法。是吗,黓龙君?”应零提起一枚的白子,夹在指尖摩挲着。 “哈,原来如此。”她将白子换了一个新的位置,“吾开始好奇了,这一着之后,你会怎样下?” 第四章 黓龙相邀 十年之约 第二天,应零带着两盒玲珑子如期赴约。黓龙君的住所位置偏僻,不像休琴忘谱一样,设有阵法保护。进去便是竹屋石亭,布置简单,清幽肃静。 黓龙君正站在石亭里背手望天,背影清逸脱尘,尔雅温文。 亭内石桌上摆着一个棋盘,一副茶具,似在等人对弈,却无准备棋子。 “如期赴约。”黓龙君似有所感应一般,转过身,“很好。” 应零的目光扫过棋盘:“先生确实在期待吾的珍珑子。”走至亭中,衣袂挥动,两盒珍珑子已摆在棋盘两侧。应零取下两只盒盖,露出了玲珑剔透的黑白冷玉。 “昨日回去后,吾一直思索,那五目输在哪里。”应零夹起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盘上。 黓龙君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交替黑白落子,还原出昨日的棋局。 应零自顾自地说道:“后来在深思之后,吾终于发现源头。”言语间,昨日棋局已然重现。 她在昨日的那侧坐下,黓龙君也默然坐在与昨日相同的位置。 “昨日吾尖在这个位置,”应零将指尖的白子停在一点,“然后先生打吃一子,逼得吾不得不退,先生提一子,吾虽然破得一眼,仅剩的一只眼却破不掉。” “那你想到怎样破局了吗?”黓龙君闭目,态度冷淡,“若是落差,只会输得更惨。” “左边小跳。” 黓龙君忽地睁开眼,看向棋盘。他并无多言,只是夹起一枚黑棋重复上次的落子。然后他自盒中夹起一子,显然是在等她的下一步。应零毫不犹豫地扳在黑子之上,鬼手强行破眼。 “哈。”黓龙君淡笑一声,将夹在手里的棋子放回旗盒,默认了她的胜利。 “其实,吾在找人,但时间太久了,吾早已忘却吾要找的人。就算他现在在吾面前,吾也很可能认不出他。”没忘记来此的目的,应零试探着开口了,“如果是先生,会怎样办?” “放弃。”应零听到了一个不算多意外的答案,“虚无缥缈的找寻,只是浪费时间。” “哈。” 应零笑了一声,不再讲话。沉默了半晌,心中已有决定。 “吾要离开了。”应零倒了一杯茶推到黓龙君面前,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不在意你的遗憾了?”黓龙君并无接过茶,而是一步一步撤回棋子。 “即便遗憾,路还是要继续走的,人不能因为一点意外,就此止步。不是吗?”应零端起茶杯,晃动着黄绿色的茶水。 “道域将有一场内战。”黓龙君语出惊人,“你也不在意?” “吾又不是道域的人,道域之事,与吾何干?”应零面色不改,抿了一口茶水,“别说吾,你也同样。不然,现在坐在这谈话的,就是如画江山,而不是血月孤红了。” 黓龙君垂下眼眸,没有说话。他一向冷淡,即使被道破心思,面上也无任何变化。 “礼送了,棋下了,”应零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茶也喝完了,吾就此作别。若我们有缘再见,还望先生不吝赐教,与吾完整下一局。” “嗯。”黓龙君淡淡回了一句,也没有说什么“保重”之类的客套话。 世间偌大,人海茫茫。其实两人都知道,就此一别,很可能永世都不会再见了。 临走时,黓龙君又问了一个问题:“若我不打吃白子,改冲,你又当如何?” “不改。”应零没有停下脚步,毫不犹豫地回答。 黓龙君依言将子交替落下,然后轻笑一声,将手中的黑子放回棋盒。 回到住所,应零便开始收拾屋内,将她用过的东西整理干净。既有心离开,那也没必要拖延。来时没带包袱,去时也不需要,她随时可以走。 除了告知黓龙君外,应零犹豫了一下,还是前往如画江山的住处。虽然偿还了恩情,于公于私都该告知一声,以示尊重。 来到碧松影的住处,他正拿着应零送他的朱砂画四处比对着。 “啊,是你来了,正好,吾还想去找你。你说,这幅画挂在这,怎样?”碧松影指着书案上方的位置。 “不差。” “嗯~吾也这样想。”碧松影点了点头。一摆手,朱砂画径直飞去替换了原本的山水。 碧松影抬手接住飘落的画卷:“对了,今日怎会想起吾。听人说,你去找黓龙君下棋了?怎样,赢了还是输了?输了也别在意,他那个人心思深沉,下棋也是一样。” “赢了。”应零思索了一下,上次黓龙君也承认输了,这次她又扳回一成,就算是自己赢了吧。 “哈哈哈……”碧松影愉悦至极,将画卷好,放在案上,“他这小子终于输了一把,乐事,乐事啊。” “还有一件事。”应零从背后取出一个酒坛,放在桌上。 碧松影一看,笑了起来:“怎又送礼,和吾何必如此客气。”虽然嘴上这么说,手却忍不住伸向酒坛。 “咳,吾听闻叱酒当歌出门远游,所以想请宗主代为转交。” 碧松影的手僵在了原地,脸上有几分尴尬:“原来是这样啊……”应零看他变脸之迅速,着实有些无奈,又自身后拿出一坛酒。 “烈酒伤身,还是留给年轻人喝吧。这坛酒适合长者养生,是宗主你的。” 听了应零的话,碧松影的笑容又僵住了:“其实,吾也没这么老……哎。” “最后,吾是来辞行的。”应零话甫出口,就见碧松影身形一滞,面露讶异。 “什么?这么快就要离开了!”碧松影显得有些激动,“不再多留一段时间?很快就是天元论魁了,此等盛事一旦错过,便要再等十二年。你真正不留下?” “宗主的好意,应零心领了。但眼疾一日未复,终是一件心头大事。”应零摸了摸目上的白绢。虽然黓龙君给她的建议是放弃,但她不想这么轻易放下。权衡之下,她选择先医治双眼,剩下的就交给时间。无论最后是找到了,还是仍旧无果,都顺其自然。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过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来到旅途的最后一处,她想要真正活一次,感受这个世界。那就放下吧,放下执念,也放过自己。 “啊……”碧松影一声长叹,还是放弃了挽留,“好吧,但是要记得回来,你那间屋,吾会让人打扫,为你留着。你永远是阴阳学宗的客人。也是吾如画江山认定的,义妹。” “你……”应零震惊地看着他,在她的记忆里,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种话。 “什么你啊、我的,你该改口叫吾兄长,你要是不习惯这种叫法,也可以叫吾大哥。”碧松影对她的反应有些失望。 应零迟疑了一下:“吾……大……宗主,别开玩笑了,吾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碧松影淡然一笑:“无妨。如画江山认定的人、事、物从不会改变,一声义妹,终生义妹。碧松影一生鲜有知己,你便是其中之一。” “吾……受之有愧。”应零的心头被莫名的情感冲击着,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时间手足无措。 “哈。观你容貌,比吾之孩儿还年轻。这声义妹你确有赚到。”碧松影看出了她的不适应,心中了然,当下并未强求。 “大……啊……”酝酿了许久,一声“大哥”还是没能喊出口。 “别大了。”碧松影笑了一声,拿出一本书,递给她,“零妹,你的礼物大哥都有好好收藏,这本册予你。上次你说,想请教吾学宗咒术,终究是没闲了。你这么聪明,就自学吧。” 碧松影像是看出了她的踌躇,先一步开口:“别推辞,不然大哥会生气。唉,本来还想让你替大哥未出世的孙儿取名,看来,吾只能去找玉帛商量了。”玉帛是泰玥皇锦的本名,也是如画江山的义妹,是临书玉笔旭长辉的夫人。 “哈。”应零笑了一声,小心地收起了碧松影的赠礼,“反正吾也不会取名,吾自己的名字都是随口编的。大……咳,最多十年,吾便会回来。” 碧松影面露喜色:“如此甚好。你放心,吾会告知学宗上下,你是吾阴阳宗主如画江山的义妹。别说十年,就算二十年、三十年,你在学宗的地位也不会改变。” “那……再会了……宗主……”应零郑重地对碧松影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此地。 离别最是难舍,让人不敢回头。若是多看一眼,都会让她动摇决定。 “这声大哥,吾会等你心甘情愿唤吾。零妹,别让大哥等太久啊。” 碧松影的话让应零脚步一滞,她极力克制住回头的冲动,加快脚步离开了这里。 她的人缘很不错,一路上许多人和她问好,应零都一路回应了过去。她没带着行囊,众人也只以为她和往常一样出门散心。他们的态度越是友善,应零就越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快步走出学宗之后,那种难以言喻的感情才逐渐淡了下来,刚才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 最后远远望了一眼阴阳学宗,应零踏上了离开的路。突然,她的脚步一顿,脑海中浮现了与黓龙君的谈话。 “(内战……)”应零内心纠结,“(学宗有当世七雅坐镇,实力可算是四宗最强。就算真正开战,明哲保身应该也不成问题。)也许是吾多虑了吧。别人的内政,吾也无权干涉,就当与吾无关吧。” 谁又能想到,不久之后发生的事,彻底改变了道域。饶是多年过去,思及那时,犹有一丝后悔。如果自己没置身事外,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但时间不能还头,谁也无法改变过去发生的事,只能去接受,或深刻,或淡忘,或沉埋,或释怀。 “旧世如尘怀故梦,无声一曲葬飞霜。流风不及悲白雪,血月应零寄孤红。” 再次踏上旅程,来时一人,去时一人。在凄婉的诗号中,红色的身影渐渐远去。 十年能发生多少事?这一别,注定物是人非。 第五章 物是人非 不得逍遥 遥山远水,茅亭石桌,神仙眷侣,相对而坐。帷幕翻飞,沉香袅袅,铁铃轻响。揉丝一曲,琴声悠扬,世外逍遥,岁月静好。 应零托腮坐在逍遥游对面,凝视着他抚琴的模样。 逍遥游一曲罢了,垂下眼眸:“零儿,你还要盯着我看多久?” “所以那个人是不是你?”应零握着折扇指向他,“光弹琴,不说话,是怎样,默认了?” “……是我。”逍遥游闭目回答。 “嗯~所以你一直都在,只是遮掩气息,有意避之。”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在她的掌心。 “我在载羽避地等待浪飘萍,不料你前来。我有意隐踪,便主动避让。谁知你就此小坐,和琴以歌。我本想以琴交友,却是弄巧成拙。”逍遥游无奈说道。 “浪飘萍竟也回来了?”应零睁大了眼睛,神色变得复杂,“若吾再多留一阵,等到天元论魁,是不是一切都不同了。啊……” 后悔,无奈,充斥着内心。她曾经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再多留一阵,为什么能轻易置身事外。如果时间能回头…… “不关你的事。”逍遥游认真地看着她,“多了你也不会改写结局,只会多牵连一人,所以你无需自责。” “但大哥……至少吾能……” “阴谋家的有心算计,你帮不了他。”逍遥游伸手抚摸着她的面庞,“过去了。” 应零眸中泪光闪烁,她凝视着逍遥游,然后一折扇挑开了逍遥游的手。 “哼,别想趁机占吾便宜,逍遥游。” “哎,戏子无情。”逍遥游感叹了一声,双手重新抚在琴弦上。 “拜托咧,唱戏的又不是我,别代错角色啦!”应零叫了起来,用词都变了。 她惊觉失态后,咳了一声作为掩饰:“吾乃笔者,笔写故事,尽人情,刻红尘。你搬戏,搬演戏中人生,到头来都是你自己。我们又不同。” “嗯~所以我搬,你看,正好。”逍遥游装模作样地点点头,“不过,偶尔互换角色,感觉也不差。” “哼,所以逍遥游要改行写故事了吗?”应零冷哼一声,折扇指向不世并。 “非也。这次你唱,我欣赏。”逍遥游闭了闭眼,看着应零,“你的故事,不继续吗?” 应零站起来,折扇化作一道红光,消失在手中。她来到逍遥游身边,挽住他,将他从石凳上提起。逍遥游顺从着起身,正准备带上不世并,伸到半途的手却被应零牵住。 “带什么琴。吾要唱了,你给吾仔细听。”应零抱着他的手臂,两人向水边走去。 “吾与大哥限期十年,但推迟了一年,吾才重新回到道域。”应零的语气中带着无限惆怅,“那时,吾才明白,什么叫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四宗甫逢巨变,开始排斥外人,吾被拦在学宗之外。不想多作纠缠,吾便离开了。虽然大哥生前承诺,但与吾约定的人终究不在了。七雅也走的走,散的散,留下又有什么意义,只是给泰玥皇锦多添麻烦。” “啊……”说到这,她不禁长叹了一声。逍遥游专注地听着,一言不发。 收拾了心情,应零继续说道:“后来,吾便想到大哥生前最爱的景色,遥山远水。也是在那边,我们相遇了。”逍遥游听到这,也不禁目光放远,仿佛时光回溯到十年前…… 自山下望向顶上,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她爬上了山顶,一步踏入,便感应到一阵奇异的波动。 “这阵法……难道是?”不远处的茅亭下,出现了如画江山的身影。 “零妹,你终于回来了。”如画江山微笑着看她,“一声义妹,终生义妹,大哥从不食言。这次,你愿意唤吾‘大哥’吗?” 应零快步上前,但身影已然消失,哪里还有如画江山?原来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妄想。 “大……哥……” 这一声迟了十一年的“大哥”,终究是心甘情愿喊出了,然而想听的人却不在了。 应零脸上的白绢缓缓被血色浸染:“是吾……失约了。吾,迟了一年。该罚,该罚啊!”扯下沾湿的白绢,她的唇上已咬出了血。应零声音颤抖着,拿出了一柄赤红长剑与一坛酒。 “吾,自罚三杯。”卸去封泥,应零仰天痛饮,一口、两口、三口。 抹去脸上的酒水,她将剩余的酒全部洒在地上,然后对着空无一人的草亭舞起剑来。剑势凌厉,流光浮动,无数血丝环游,与她共舞,竟有种妖异的美感。 “大哥,你看。现在的吾,也是剑法有成了,值得你予吾的评价。”一舞罢了,应零明明在笑,两行血泪却无声滑落。 “你送的咒术,吾也有练,不信你看。”应零指尖泛起一点蓝光,“点三清,开天光,雷旨泣神方。” 天上雷云窜动,一道霹雳从天而降,没入地下。收放有度,并未伤及地面。这是如画江山最爱的景色,她不想破坏分毫。 血泪模糊间,如画江山的身影不知何时,再次出现在眼前,只是面向她不发一言。 “你会……夸吾吗?”应零朝他迈出一步,伸出了手。 “你……没事吧?” 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应零连忙缩回手。感知一探,这哪里是如画江山,分明是一个抱着琴的陌生人。衣袂翻飞,气质殊雅,形似谪仙,只是皱起的眉头让他看起来格外深沉。 脑中零零碎碎的画面掠过,难以捕捉。其中能看到喷洒的血液,空无一弦的琴和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来自记忆的冲击让她忍不住后撤一步,试图远离带来异象的人。 看他朝自己走了一步,应零下意识喊道:“别过来。”那人的脚步立刻停在原地。 随即,她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又道歉道:“抱歉,刚才将你错认故人,是吾失态了。” 那人沉默了片刻:“无妨。”说着,他走向了草亭,将琴放置在石桌上,坐了下来。见她站着不动,那人挥手,一个石凳出现在她的面前。应零瞬间便明白了,此地的阵法是这个人布置的。 “你也是来吊祭如画江山的?”那人轻轻拨弄琴弦,目光看向了她。 应零这时已恢复了正常,望向天际,又回过头来,答应了一声。 一时间,一坐一站,相顾无言。应零抹去脸上血泪,自怀中取出白绢,准备将眼睛蒙上。 “上面沾染了血。”他忽然出声提醒。应零动作一滞,顿时绑也不是,不绑也不是。 那人似乎看出了她的困窘,说道:“用我的。”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条发带,长宽刚好合适。应零也没推辞,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发带,绑在了双目之上。 “哈。”见她行为果断,那人轻笑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奏弦一曲,太古之音回荡在天地之间,淡泊而悠远,给人一种悠然自适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平静下来,沉醉其中。应零来到他的对面坐下,聆听着琴声。不知是烈酒醉人还是痴人自醉,她的心神在琴声中渐渐飘远。 “你这样失神,会让我觉得自己的琴艺很差。” “怎会?”应零摇了摇头,似乎要将醉意摆脱,“吾只是沉醉在先生的琴声里了。” “难怪,我来时一地酒气,原来是你。”他双手放在琴弦上,看向应零丢弃在旁的酒坛。 “吾离开之际,曾带给他一坛烈酒,他很欢喜。”应零走过去,将落在地上的酒坛与泥封收起,“然后吾告诉他,这不是送给他的,希望他转赠他人。” “哈,然后呢?”那人笑了一声,似乎对这件事很有兴趣。 应零也笑了一声:“然后他面色真难看。吾也无奈,只好又送了他一坛药酒,告诉他,长者要注意养生。他刚才变晴的面又阴了。然后告知吾,他并不老,也很年轻。” 她坐回了石凳上,侧身看向地上的酒渍:“现在,无需养生,你可以尽情地喝了。”那人沉默,指尖自弦上划过,带起声声伤悲的音。 “嗯~吾听先生弹奏,不像是会沉溺感伤的人。”应零似乎想要触碰琴弦,但手伸到一半又收回。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那人语气深沉,难解悲喜。 “闻方才之曲,淡泊宁静,另有自适之意。”应零右手撑颔,“吾之眼告诉吾,隐者,世外逍遥也。” 那人淡笑一声:“但你身患眼疾,不是吗?”他似乎很爱抚琴,边说话,边拨弄出几个音。 “所以,吾的心告知吾,”应零从撑颌变成托腮,“琴者,不得逍遥也。” 那人抚琴的动作一滞,气氛顿时变得僵硬起来。这时清风拂过,带走了三分醉意。 “抱歉,吾又失言了。这酒实在太醉人,吾以后都不会再喝了。失策。”应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立即起身致歉,“吊祭完毕,吾也该告辞了,先生请。” “……请。”仿佛忘却了刚刚的不愉快,那人再次弹奏起来,似乎想要以曲相送。 应零走了两步,停驻回眸,问了一句连她自己都莫名其妙的话。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琴声中断,奏琴的人显然没有想到她会问这种问题,一时间竟不知怎样回答。 “是吾唐突了。”应零觉得自己有点反常,心里将那坛酒又怪罪了一番。 “也许,能。”也许能?应零不以为意,只把它当做一句客套话。 说到这里,应零没好气地看了一眼逍遥游:“所以你当时就这么敷衍吾,‘也许能’,多说几个字是能按怎,要了你逍遥游的命吗?吾看你当时一定是被吾戳中心思,恼羞成怒了。吾要是真信了,就是肖仔!憨人!” “并无敷衍。”逍遥游闭了闭眼,略有些无奈:“是你自己听岔了,我那时说的是,也许……能。” “有差别吗?不就是多了一点停顿。”应零哼了一声,“结果还是敷衍。” “那句的意思是,”逍遥游瞥了应零一眼,语气深沉,“能。” 眼神压迫,甚至充满杀气。 应零见状不妙,连忙扶额,装出一副快昏去的模样:“啊!这酒怎会这么烈啊……吾又喝醉了,失策,失策啊……” “若是我记得不错,那是蜜酒。而且,你也说,酒饮薄酒。你哪来的醉意?”逍遥游无情地拆穿了她的借口。 “咳,有啊。”应零咳了一声,试图掩饰尴尬,“夫君比酒醉人,奴家自醉了。” 第六章 灵界寻路 魔世通道 “说这种话,现在我相信你醉了。”逍遥游不解风情地说道,“河上之风有助清醒,你该一试。” “逍遥游!你!” “说风,风至。”逍遥游临水而立,白发素裳,出尘脱俗。 “不来醒酒吗?”他向应零伸出了手。 “你自己醒吧。”虽然嘴上这样说,她还是握住了逍遥游的手,来到了河边。 凉爽的风吹散了原本就不存的醉意,吹得应零的头,忍不住偏到了逍遥游的肩上。 “累了?”逍遥游伸手揽住她,语气轻柔。 “没,只是休息一阵。”应零靠在他的肩上,闭上了眼。 相偎片刻,应零直起身:“走吧,我们继续。戏还未唱罢呢。” “嗯。” 逍遥游应了一声,两人继续朝遥山远水外走去,来到了一处竹林。 “不讲述在外的经历吗?”逍遥游看向身侧,“那时我再见你,明显感觉,你不同了。” “换衫不能叫变化,不过是更换一种心情罢了。”应零似乎并不赞同逍遥游的话。 “嗯~血衣换白衫。”逍遥游意味深长道,“所以能说了吗?” “当然。”应零答道,“那十一年,吾在魔世游历。” “如果我所记不差,那时镇魔龙脉未损,封印未破,两界不通,并无其他途径……”逍遥游闭目沉思,自己给出了答案,“嗯~云外镜,你有类似的能力。所以那时,你才能这么快从仙岛出来。” “世间生物千万种。吾曾经游历至一个名叫天鹿城的所在,那里居住着一种名叫辟邪的妖族。吾在那边帮人抵御外侵。作为交换,吾得到了一滴辟邪王血。” “辟邪的力量霸道异常,就连一滴血都带有自身的意志。为了纳为己用,吾付出了代价,这双眼曾经赤红过。但微不足道的付出,换来令人满意的收获,吾得到了辟邪种族的空间之力。” “神奇。”逍遥游给出了评价。 “嗯~吞噬血脉,强化自身。你不会觉得吾是怪物吗?”有时,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她是个怪物。 “正是你口中的怪物救了我,不是吗?”逍遥游毫不在意地说道,“而且,现在的我,有你一半血源,若你是怪物,我也是。” “就当你是在安慰吧。”应零笑道。 “现在我开始好奇了。”逍遥游垂下双眸。 “好奇什么?” “你口中的世界。”他侧面看向应零,“逍遥游自认阅遍天下,却对你口中轶事一无所知。让我感觉自己,太无知。” “哈,你有机会亲眼见证。”应零隐隐有此预感,并非虚言。 “我会期待。”逍遥游并无认真,随意一笑,“放眼当下,还是先说回故事吧。” 应零应了一声,继续说道:“第一次撕裂空间,吾确实有些勉强。不仅沾染了魔气,还被辟邪的力量趁虚而入,影响了心智。那是一段不和谐的时光啊。” 神州有龙,其数为九。 中土之上,地分九界,道域便是其中一界。 “所以,吾该去哪里呢?”站在离开道域的渡口,应零就地沉思,“(听大……如画江山之言,佛国、魔世都值得一去。然而佛国难寻,吾对此一无所知,暂不考虑。几年前灵魔大战,魔世败退,通道被镇压,也许前往灵界会有线索。)” 灵魔大战方过去不久,找寻起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那名老者说,从这过去便是中原境界。”应零走上了竹筏,“那就走吧。”掌气拍在岸边,竹筏离岸,应零撑篙朝着前方划去。 漂流数日,竹筏终于停岸。垂柳临水相迎,青石接引。应零甫一踏上陆地,便感觉一种不同于道域的气息。 “嗯~这便是江湖的味道吗?人灾、魔祸,注定不平静的一界啊。”应零轻笑了一声。 一路找寻,参与灵魔大战的江湖势力不少,找到灵界并不是难事。 应零站在灵界的结界大门外,沉思了起来:“(是通报还是不通报呢?)算了,出门在外,以和为贵。”这么说着,她抬手对着结界释放了一团红色雾气。 没让她等太久,一道声音从内中传来:“你是谁,来访灵界意欲何为?” “吾欲前往魔世,不知先生能否指点方向?”应零见有人回应,便退离结界,微微屈身。 “胡言乱语!灵界早已不问世事。快离开!” 被拒之后,她又再次解释道:“吾有要事欲往魔世,非是胡言,还望先生不吝告知。” “魔世通道早已封印,你去不了魔世。”那个声音说道,“快离开!” “那能否让吾一观封印,吾自有办法,也不用劳烦了。”应零诚恳地说道。她有撕裂空间的能力,只要接触到魔世的气息,便能定位。 “你!最后再警告一次,离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那人的声音变得不善。 “嗯?”好言相对,却三次被拒,应零声音渐冷,“你是想怎样不客气?” 在道域处事圆滑,只是因为需要。一个连活着都算不上的怪物,又能理解多少人情? “这里是灵界,如果你想破坏,我们绝不手软。”那个声音留下一句威胁后,便彻底消失。 “哈哈哈……”应零对着结界冷笑了起来,“你想逃,吾便让你无处可躲!”话音甫落,无数血丝自身后疾射而出,轰在结界之门上。 “区区术法也拦得住吾?!”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灵力结界难以支撑,很快就到达极限,“砰”地一声轰然炸裂! 没了结界保护,应零直接闯入。包裹在云雾之中的灵界,再无遮掩,暴露在眼前。但她无心欣赏眼前祥和景象,因为阻拦者已至,将她的前路占据。 “吾不想杀人……”应零手中一轮玲珑红月逐渐成型,诡异血丝正在月影中躁动着,“但,不是不会!”战斗一触即发,正在这时,一道温和雄厚的声音响彻大殿。 “住手,你们都散了吧。” 这个声音极有威信,灵界众人立刻退散开来,各做各的事去了。 “嗯?”应零缓步朝着内中走去,掌心血丝游动,仿佛一有异动,即刻开杀。然而灵界之人真正不再管她,她这才收起杀意,走向声音所在的地方。 “灵牵世上挂,泣寻彼岸花,幽居三界中,冥想九天外。” 一座云雾缭绕的殿内,一个身泛金光、气势不凡的老者背手站在正中,他的身后一个身材魁梧,胸膛坦露的独眼男人见她来到,刀身缓缓从豹眼中伸出。 “你想动手,刀者?嗯……确实,有资本。”撕开温和的外皮后,应零说话的腔调都变了,声音阴冷低沉,语气缓慢平静,鲜有波动。 “一流也。”独眼男人不骄不躁,持刀以待。 “独眼龙……” 在老者的阻止下,男人收起豹眼刀,退到了一旁,但仅剩的独眼仍警惕地盯着应零。 “吾乃灵尊泣幽冥。”灵尊上来先介绍了自己,“你为什么要破坏结界?” 应零将空闲的那只手背在身后,托着血月虚影:“你们不出来,那吾只能进去了。” “那你来灵界,又为了什么?”灵尊从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不速之客,一时语塞。 “嗯?看门人没告知你吗?吾要去魔世。”应零直视着灵尊,注意却放在独眼龙身上。 “他应该告知了你,通道封印之事。” “是啊,但吾也告诉他,吾要去看封印。”应零冷笑一声,“他就走了。原来不是替吾带路,失策啊。”她漫不经心的言语、目中无人的态度,皆让独眼龙忍不住前踏一步,豹眼刀蠢蠢欲动。 灵尊对着独眼龙摇了摇头,看向应零:“可以,但你不能靠近封印。而且看完之后,要马上离开灵界。” “哈。”应零即刻将掌中月捏碎,收回背在身后的手,“走吧。” “灵尊,为什么要退让?”独眼龙十分不解,独眼瞥向缓步跟随着的应零。 灵尊摇了摇头:“此人狂傲不羁,气息诡谲,吾看不透。能避免无必要的伤亡,退一步又何妨。” 他们的谈话都传入应零的耳内,她当做没听到,独自欣赏着灵界的风景。 远远看见一道石门,一道强力的封印镇住了试图逸散的魔气,也封住了魔世通道。 “嗯~到了。”没等灵尊提醒,应零主动停了下来,“封得确实真严,一点气息都感受不到,对吾无用也。你们灵界就无携带魔气的东西吗?” 灵尊与独眼龙齐齐驻步,回头看她,显然不明白状况。 “嗯?听不懂人话吗?”应零眉头一皱,随即做出承诺,“若你们能带吾一观,夹带魔气的人或物,吾即刻离去,绝不纠缠。” 耐心消磨间,独眼龙与灵尊对视一眼,带着应零走向了另一个方向。走在前方的独眼龙突然抽出了豹眼刀,拦住了应零的脚步。 “你不能过去。”独眼龙声音沉稳。在他身后不远处,是一把形似脊骨、略带弧度的长刀。长刀被四根锁链锁住,散发出强烈的魔气。 “哈。”应零笑了一声,意外没有反对,“那便在这吧。” 一路上,见惯了她的目中无人,突如其来的退让让独眼龙一愣。应零察觉到他的迟疑,叹了口气。 “以礼安之,以狂摄之,狂傲与礼让并行,才是御人之道也。” 话音甫落,只见应零抽身后退,抬手用劲一抓,空气就像被撕裂一般,出现了一道血红的爪痕。没等独眼龙与灵尊反应过来,应零已化作一道虹光钻入其中。 当两人反应过来时,裂缝已随着施术者的消失而快速聚合了。 “开辟魔世通道,怎有可能?这……她到底是什么人?”灵尊震惊地站在长刀旁,安抚着因熟悉的魔气波动而骚动不安的幽灵魔刀。 在魔世的一处,一道裂痕乍现,一个红色人影从中掉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什么声音?你,去看。”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响起。 “皇子,是一个昏迷的红衣女人。” 被称作皇子的华服男人冷笑道:“凭空出现的女人?莫非又是我那几个好兄弟送我的‘礼物’?”他朝着红衣女子走了过去,用脚将她翻了个面。 “姿色倒是上乘,可惜是个瞎子。”他嗤笑了一声,“带回去,看看是我哪个兄弟送的。” 就在这时,地上的人缓缓站了起来,拂去自己衣衫上的尘土。 “方才,是你踢吾?”她缓缓撩起散落面前的一缕白发,将其夹在耳后,声音温和而动听。 “嗯?”华服男人冷笑了一声,“本皇子踢你又……啊!” 他来不及说完便发出一声惨叫,一条腿飞出老远。没等落地,在空中炸裂成一团血雾。 喷洒的血液中,女人的笑容绝代风华,却使战场众人不寒而栗。 “刚才踢吾的,是这条腿,还是……另一条呢?” 第七章 血雨腥风 眼底飘红 微笑的面容,温柔的声音,却诉说着最残酷的话语。 华服男人冷汗直流,他甚至都没看见,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出手的。 他的右腿齐根切断,血流不止。独腿难支,华服男人强忍着剧痛,祭出随身兵器支撑身体。不能倒下,因为皇族的尊严不容亵渎! “贱人!”恨极、怒极!华服男人快速腾出一只手,极招释出,“末日——逆龙!” 然而,这蓄力极招却被应零随手挡下。华服男人这才明白,自己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我是应龙师的儿子!”他恶狠狠地看着应零,“杀了我,你就准备承受凶岳疆朝的怒火吧!” “为什么不答,是要吾来猜吗?你失右腿,那吾只能赌左腿了。”应零仿佛没听到他的威胁一样,继续向他逼近。 “该死!遇到一个疯女人!”华服男人一边朝手下怒吼,一边奋力挪动着独步,“你们愣着做什么,快上啊!她就一个人!” 护卫魔兵大喊一声“杀啦”,皆朝应零冲去。 “嗯?” 应零已走至华服男人身前,听到魔兵躁动,转过身去。这一转身,却是吓得众魔兵齐齐止步。 “劣质血源,不值一哂。但你们的自我牺牲,将刻为吾眼中最惊艳的颜色。”应零微微侧头,抬手夹过华服男人背后刺来的一剑。巧劲一震,本就重心不稳的华服男人摔倒在地。然而,她看也没看华服男人一眼,缓步朝着众魔兵走去。 “嘶,她在胡言乱语什么?” “吾自毁双目,是不想看见这世界的瑕疵。”应零语气平缓,声音轻柔,“多谢你们,是你们让吾重新想起,不愿看见的理由。更多谢你们,是你们教会了吾,只有复明,才能看清这世间最完美的事物——” “这、这是在起肖吧!” “血。” “疯、疯又能怎样?杀、杀啦!”说着,他便冲了上去。 “戏笑浮生沉醉梦。”应零剑指泛起红光,无数妖异血丝凭空乍现,凌风飞舞。众魔兵冲至应零周身十步之外,便不敢再靠近。 “嘶,怕什么,她不过是个瞎子!”一个魔兵突然喊道,说着一个人冲了上去。 “寒光一剑舞明霜。”剑指自面前划过半周,漫天血丝齐齐贯入魔兵的身躯,不见踪影。 “没、没事?”那个魔兵吓得赶忙摸索前胸,然后转身看向同伙,“嘶,看到了没,不过是假鬼假怪,快上!” “孤芳自赏独傲雪。”话音甫落,无数血丝炸体而出,魔兵的身躯就像烟花一样,绽放开来。红色的烟花挥霍着性命燃烧的绚烂,终归尘土。 血花四散,飘落在缓步而来的女子身上,融入红衣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鬼、鬼啊!”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反身欲逃。 华服男人不由骂道:“废物!”然而,跌坐在地上的他也忍不住向后缩去。 “血落梅零——”念到这,应零停下了脚步,回身走向华服男子。在她身后,魔兵无一幸免,用生命画出了世间最艳红的一张图。 “染嫣红。” “你、你别过来。我、我求你,别杀我!我有钱,我是皇子,我什么都给你!”华服男子的下身逐渐浸湿,什么皇者尊严,在生死面前,都是狗屎! “为什么要怕?这场烟花,你不喜欢吗?”应零嘴角微微一翘,“差一点忘记了,吾刚才说,吾猜左腿。” 在一声惊天惨叫中,华服男人的下半身自腰间消失,变成一摊血水。 应零居高临下地望着华服男子:“吾,猜对了吗?” “贱……啊呜!”没等他说完,一道红光划过,华服男子的一截舌头落在地上。 “对美人要保持尊重,这是一名君子的修养。”应零蹲在他的面前,“明白吗?” 失去舌头的华服男子涕泗横流,嘴里发出呜咽悲鸣。眼中怨毒不再,只余哀求,希望面前之人给他一个解脱。 “嗯~孺子可教也。”应零抚摸着他的头顶,好似长者安抚后辈一般。突然,她的手心一吸,华服男子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像是被抽离身躯。 痛苦让他仅剩的身体抽搐着,口中血沫伴随呜咽声喷洒而出。 他的声音越来越细,直到归无,半截身躯扭曲成了一摊烂肉。 应零右手托着一团血浆,血浆蠕动着越变越小,最后化成了一滴血,融入了眉心的珠泪中。 “应龙血脉,吾收下了。” 融合了血源,除了获得更多的力量,最大的感受就是目上的疼痛又减轻了不少,差不多又解开了两层咒术。 应零解下了缚目的白绢,睁开眼。虽然视野依旧模糊,却能分辨色彩,感知光线了。 其实,当初她对自己下的不只诅咒,还有一层难以察觉的封印。这也是为什么,她失忆之后,无法自我解咒,因为她根本没察觉这层封印的存在。 “大……义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份吧。” 一切都要感谢如画江山,他所用的学宗术法与这层封印排斥,导致封印逆行,意外破除,省去了如今的麻烦。现在她只要吸收强大的血脉,就能自行冲解。 “吾需要更多……” 一名魔兵躲在石头后面,惊恐万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他紧捂着嘴,生怕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嗯?”应零抬起头来,看向了石头。魔兵在石头后面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已徘徊在崩溃的边缘。紧紧握住钢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赐予他力量。 就在他的心理防线即将失守时,脚步声消失了。魔兵颤抖着越过石头,煞神却已不见踪影。 然而回头之后,却见一个红衣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一双金瞳冰冷带血,不似活人:“你刚才,是在找吾吗?” 她的语气温和,嘴角含笑。 还没等应零做什么,只听他一声惨叫,下身失禁,看得应零嫌恶地往后一退。 “鬼、有鬼!哈、哈哈哈!怪物!别过来!走开!哈哈、哈哈哈!啊!血!都是血!哈哈哈哈!烟花!美丽!哈哈哈哈哈!”那个魔兵口流涎水,坐在地上手足乱舞。 逍遥游听到这里,看向应零:“他竟然被你活活吓疯。” 应零沉默了一下:“这一幕,换谁都受不了。” 逍遥游没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 “现在你明白,吾为什么略过不讲了吧。”应零无奈地说道,目光飘到了逍遥游身后,“真是不好的回忆。而且,魔世一个蓝月等于人世七天。吾在那边,可是疯了一载半啊。” 应零看逍遥游闭目不言,便说道:“你若不能接受,吾就不说了,我们开始下一个故事吧。” 逍遥游睁开眼,认真地看着应零:“我无事,只是感同身受,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真坏。” 应零皱了下眉:“别勉强。这种故事换谁都不想听。而且……才刚刚开始。”回答她的,是突如其来的一个拥抱。 “抱歉,我不该提起的。” 应零僵硬了一下,逐渐放松下来,贴在他的胸膛上:“又占吾便宜……” “你是我逍遥游的夫人。夫妻之间,怎能叫占便宜?”逍遥游理直气壮地说道。 应零哼了一声:“看来刚才的河风没吹醒你,还在醉。” “哈,零儿比酒醉人,逍遥游自醉了。” “别老学我讲话啦。” 皇子死成一摊泥,随身卫兵除了一个被吓疯的,无一生还。这件事震动了整个凶岳疆朝。应龙师仅剩的四个皇子中又死了一个,哪怕他再不在意子嗣死活,也不能容忍有人踩着他的地盘,杀他的儿子。 应龙师让人搜了幸存魔兵的记忆,得到了杀人凶手的身份。 “死在一个女人手里,浪费一身血脉。”应龙师对儿子之死无半点感伤,“但杀老朽的儿子,也该付出代价。找到人,送她上路。” “是,疆主。” 应零操控着血丝从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上抽出,回头看向瑟瑟发抖的一群人。 “你们也要杀吾?”应零歪头,似乎十分不解,“为什么最近总有人要杀吾?” “啊哈哈,没、没啊,我们只是路过、路过。” “是、是啊,都是误会啊。” “嗯。”应零点了点头,缓步从他们身边经过。 顿时,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将众人包围,熏得他们不住后退。难以想象,短短时间,她到底杀了多少人,一身红衣变成了血衣。 “嗯?”应零看着他们停下了脚步。 “你、你想做什么?”众人心惊胆寒,生怕她一言不合就杀人。 “真臭。”她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嫌恶地皱起了眉。 说了之后,她便加快了脚步,不消片刻,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送走了煞星恶鬼,劫后重生的人,纷纷擦去一脸汗水。 “太恐怖了!大哥,这悬赏还是放弃吧。” “是啊。” 那个被称作“大哥”的人也抹了一把脸:“凶岳疆朝的人居心不良,有意隐瞒。这哪里是瞎子,分明就是疯子。拿我们去刺探她的能为,让我们去送死!这钱啊来得再多,没命花就无用。哼,看他们怎样收场。离开!” 应零一路轻功行路,赶回自己的住所。路过的人只看到一道红色残影,然后便是无尽的血腥味。 “嗯?”一个半面俊美含笑、半脸扭曲感伤的男人若有所思地看向应零的去向,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他的身法奇快,紧跟在应零身后。 应零在发觉身上异味之后,满身心思放在了回住所换衫上,并没察觉到宵小尾随。 “原来她住在这。”看她进入一处阵法,怪面人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这消息若是散播出去,总有人会来送死。魔世的平静维持太久了,是时候加把火了。” 然而,在他离去之后,一道声音语带嘲讽,幽幽传出:“跳梁小丑,自称霸王。你,是有多自信呢?” 一个蓝月过去,应零再次踏出了房门,寻找新的血源。 在她踏出阵法之后,便察觉周遭有异,感知一探,周围竟藏满了人。也许是不想弄脏门前的地面,她化作一道残影,冲出了包围圈。 “被发现了?追!” 等众人追至,只见一个红衣女人背手站在一处旷地,显然是等待着他们。 “狂妄!”一个虎背熊腰的刀疤光头首先冷笑了一声,提起砍刀就冲向了应零。 然而破空一刀却没能命中。 “你们为什么要杀吾?”应零面露不解,没有动手,只是闪避。 “去地下问阎王吧!”光头男人手抚砍刀,只见刀身泛起一抹橙红的光芒,光头男子的气势再上层楼。 “霸刀断水流!” 光头男人用力一挥,一道澎湃的刀气削向应零。应零一步跃起,翻身躲避。光头男人似乎早有预料,勾起了嘴角。 就在她下落之时,无数刀刃自身下贯地而出! 光头男人兴奋起来,似乎已经看见眼前的女人被扎透的画面。 然而—— 红色衣摆与白发齐舞,左足点在刀尖之上,右足搭在左脚之后。女人就这样稳稳立在空中,居高临下。 “嗯~利刃芳华,值得吾一支刀尖之舞。” “怎、怎么可能?!”光头男子惊叫一声,手中动作却是不慢,再次挥刀而上。 应零飞身旋转起来,衣袍与发丝飞扬,抬腿猛然一踢。光头男子来不及闪躲,疾速飞来的刀片正中他的眉心。一击穿颅,当场毙命! 她一掌掀飞地上尖刀,稳稳地落在地上。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破地而出! “飞刃折梅!” 伙伴被杀,偷袭者怒不可遏,射出无数飞刀。霎时间,战场银芒耀眼。 “暴雨催折,落梅如血。你,非是惜花之人,难留也。” 说话间,应零抬手化出屏障,挡开飞刀,冲到了偷袭者身前,变掌为爪,直取面门。不料他早有预谋,阴险一笑,翻身越过应零头顶,同时将藏匿多时的药粉撒出! 偷袭得手,他得意洋洋地炫耀着自己的胜利:“我故意用这招吸引你近身,果然上钩了。没想到吧,我真正的杀招在这。你中了我的七星海棠,毒已渗入五脏六腑,一息之间必死无疑!” 然而等他说完,应零也没如料想一般倒下。而是站在那边垂着头,一动不动,宛若死去。 偷袭者面色有些尴尬,对着众人解释道:“可能她有些抗毒,所以延缓了发作时间。” “假鬼假怪,说的好像真的一样。” “就是,面不痛吗?” “算了算了,死了就好,走,将她的头割下,咱们领赏金去。” “杀!” 一声杀,应零身上泛起一层红光,遮目白绢不解自落。 只见她双瞳赤红,眼白横布血丝,一身戾气骇人。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道血影快得难以捕捉,用毒者已在血色残影中连声惨叫,化为一摊碎骨烂肉! “浊世烦人痴幻梦,无常一剑折青霜。邪风自溃亡瘦雪,血月应零——”应零抬手,碎尸残存的精血尽数被抽取,化为一滩肉泥,“杀孤红!” 突然,赤红的双目转向众人,神色暴戾,语气阴沉:“你们,同样该死!” 等下一波杀手到来,只见遍地惨状,血肉模糊。先是一人面若金纸,原地呕吐。很快,所有人就像触碰连锁机关一样,吐了一地。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第八章 一海沉沦 修罗帝尊 荒野之上,一道身影自路的尽头缓缓出现,闭目而行。来人红衣白发,血丝成冠,眉间一点珠泪。道路一侧,一个酒摊坐满了装扮奇异的客人,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女子目不视物,却走得毫无障碍。经过酒摊之时,她微微侧脸,似笑非笑:“你的饭菜烧焦了。”顿时,酒摊变得雅雀无声,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店家。 店家的头上滑落一丝冷汗:“小本生意,人客多,实在忙不过来了。” 女人没有说话,继续前行。坐在酒桌上的人却无心再饮酒,齐齐掀桌,抽出藏在桌下的各式武器,一脚踹飞挡路的长凳,朝女人砍来。店家吓得连忙抱头蹲下,缩在了柜台一角。 女人身上泛起一层红光,她睁开双眼,目中同样赤红:“找死!” 店家用手塞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也不敢看。浓重的血腥味与不绝于耳的惨叫,折磨着他的神志。没过多久,酒摊上再无动静,只有女人渐远的脚步声。 店家自柜台露出一双眼,向外看去。当看到酒摊外的满地肉酱时,他吓得跌坐在地。 应零顺路前行,来到一处宽阔的海域,此海有名,沉沦海。正要踏上竹筏,一个儒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刚说一字,只见无数血丝缠绕成一根长鞭,抽向声音的来处。那人见状不妙,立刻闪身躲避。 听得一声巨响,地上裂开了一条深缝。冷汗从那人额上滑落,将一张面剖为两半,左半俊美含笑,右半扭曲感伤。 “阴不阴……阳不阳……无常……”定神端详,瞬间,她的脑海中闪过了什么碎片,快得难以捕捉。她盯着那人的脸,像是想要透过他,看另一个人。然而,最后两个字就像有什么在干扰一样,偏偏想不起来。 “烦啊!”应零捂住了头,眼中带煞,身体泛光,“你……找吾做什么?是不是,要杀吾?” 这句话出,怪面人心知不妙,这是开杀的前兆。他不住地后退,开口解释:“在你杀小生之前,小生有件事要告诉你。” “交代遗言?”应零凶狠的目光盯着怪面人,似乎随时要把他撕成碎片,却是并无出手。 “小生知道,是谁要杀你。”这句话一出,眼前之人身上红光不消反炽,眼神更显暴戾。 “谁?是谁?!” “凶岳疆朝之主,东云武象应龙师。”话音甫落,只见一道血丝贯面而来,怪面人飞身躲避。 “他在哪里?!” 怪面人扇动手中折扇:“小生不知。”回答他的是无数滞空的妖异血丝。然而,他不紧不慢,下一句话让应零停下了攻击。 “但小生知道怎么引出他,”怪面人笑了起来,带动扭曲半面诡异滑稽,“只要你杀得够多,他迟早会出来。” “嗯?三个月了,他都没出来!愚弄吾,你,该死!”应零怒声喝道,身边血气翻腾,显然她很不满意怪面人的回答。 “等等,我还有办法引出应龙师,”眼看处境危险,怪面人再也保持不得悠然的姿态,“但前提是你闭上眼,我们好好一谈,不然就算我说了,你又能听得进去吗?” 听了他的话,应零又盯着他看了好一阵。直到她把眼睛闭上,怪面人才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说,”应零语气阴沉,“若有心欺瞒,吾会抽出你的筋脉。” “沉沦海之役,修罗国度惨败,帝尊帝鬼与应龙师在第三方势力的调停下,签订了以沉沦海为界限的互不侵犯条约。” “吾没心情听你讲历史。” 怪面人愣了一下,继续说道:“那小生就切入正题吧。如果你要杀应龙师,吾主帝鬼会协助你引出应龙师,你可一举杀之。” “嗯?”应零虽然时醒时疯,但并不是笨蛋,并不会因为怪面人一句话贸然答应,“他凭什么?” “就凭他和应龙师都想拆毁沉沦海之约,一统魔世。”怪面人见她不为所动,给出了提议,“或者,你愿意亲自一见吾主,但前提是你不会动手。毕竟,我们很可能成为盟友啊。” “嗯……”应零沉思了一下,“可以。”说完,转身离开。 “等一下,”怪面人见她就这样走了,不禁问道,“你不一起去吗?” “若他有心,自会来见。”应零冷笑道,“不来,那证明他的决心不过如此,不值一会。” “这……” 应零回过头来,压制住体内煞气,第一次没有因睁眼而发狂。 “吾不介意杀遍凶岳疆朝,找出应龙师,虽然会真麻烦。”应零瞥了他一眼,“吾也不介意你那点心思,因为触怒了吾,无论你避在哪里,血月孤红都会找到你,挫骨扬灰。” 仅一眼,看得怪面人脊背生寒,直到她彻底无影,才松了一口气。 “与一只凶兽合作,会是一个好的选择吗……” 而凶岳疆朝里,应龙师因为杀人凶手迟未伏诛,面色阴沉。 “老朽岂不知,凶岳疆朝何时出了此等人物。”应龙师冷笑一声,“哼,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妄想与整个凶岳疆朝作对。” “属下派去的杀手无一生还。”应龙师的部下恭敬地汇报着,“接下追杀令的人也无一人回来。听闻死在她手下的人,全身气血抽干,只余一副烂肉碎骨。” “不过凶兽幼崽,”应龙师转过身来,崩云古幡驻地,“怎敌应龙之能?现在的小辈自视太高,竟不知踏在谁的疆土之上!” 一声沉喝,魔力四散,余威震得身边部下连连后退。 “疆主威能,魔世谁人不知?这疯女人怕不是他界之人,才如此孤陋寡闻。”部下连连恭维道。 “魔世?哼,小小魔世,岂入老朽眼界?待吾一统魔世,下一个目标便是九界。”应龙师冷笑一声,“沉沦之上,确实平静太久了。” “还有一件事……”应龙师的部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根据在修罗国度的探子汇报,帝鬼于前日离开修罗国度,行踪遮掩,欲渡沉沦海。” “战修罗?”应龙师皱起眉,“莫非是异类的出现,让小子不安分了吗?嗯,盯守沉沦海,一旦他降临凶岳疆朝,即刻回报。老朽有感,离撕毁约定,不远了。” 几天过去,在府等候的应零终于收到了怪面人的传信。不知他是怎样避过眼线,一张纸条赫然飘落在应零的住所里。 “吾主已至,沉沦相见,遮掩行踪,以免暴露。” 应零看完后,冷笑一声。随手一挥,纸条化作了灰烬。 “这是怕被应龙师发现吗?那就如你们所愿,别让吾失望啊。” 虽然战绩凶残,重赏之下仍有人心怀侥幸,应零一路出门总是难以平静。但这次,为了计划的进行,应零并无一路开杀,高调出行。而是一路隐踪,营造出一种她仍在府内的假象。 孤舟漂泊于海上,一道魁梧的身影恭候多时。血红战铠威武,气势不凡,正是战修罗! “吾带来尸山血海,天劫地难。吾带来魔祸人灾,神叹鬼患。吾,帝鬼,一统人魔两界。” 感应到周围有人盯守,应零也没急躁上前。绕过视线,她来到一处隐蔽角落,四面小旗落下,划地成阵,隔绝外界! “点三清,开天光,敕。”从怀中取出一张写着咒文的纸人,应零一指点在上面,然后将纸人送入沉沦海。靠着真气牵引,纸人飘落至木舟之上。 “嗯?术法?”帝鬼实力惊人,立刻察觉背后波动,转过身去。 “移形换影。”下一刻,纸人出现在阵法内,而应零的身影已出现在帝鬼面前。 帝鬼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女人,随之一笑:“无相子与朕说起你之能力时,朕还不相信。” “但你还是来了,不是吗?”应零也同时打量着帝鬼,赤红双目肆无顾忌,一点都没有遮掩的意思。 随着杀戮的增加,气血的汲取,现在的她已无需闭目凝神,压制煞气。 “哈。”帝鬼一代枭雄,目光长远,并没有因为她的无礼而动怒。 “而且有意试探吾之能为。”应零似笑非笑,“若一舟难登,如何共谋合作。” “确实不差。”帝鬼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应零面露凶相,语气压抑:“废言太多。说出你的计划,否则,你的赞美不会让你活得更久。”若不是无相子事先告知应零的状况,此等挑衅,英明如帝鬼也会动怒。 “(这种状况,难道是沾染魔气,但又不太像……)”虽然这么想着,帝鬼却并未多言,“应龙师之能除了自身死灵邪术与武技,他还有一张最重要的底牌——尸之军团。利用杀子所练之龙元,便能不借尸体制造出源源不绝的大军。当年朕便是被这一手打得猝不及防,迫使吾自毁真元,耻辱兵败。”提及往事,帝鬼不甚唏嘘。 “嗯~死灵。”此时的应零再度平静了下来,脱离了狂暴的状态。 “果然,无相子会找上吾,是因为应龙师。死在吾手下之人气血汲尽,徒留烂躯。”应零若有所思,“刚好克制应龙师的咒术。就算他真正召唤尸军,吾也能瞬间吸尽残余精气。” “当年吾兵败之后,应龙师本想乘胜追击,却在沉沦海被胜弦主派人拦阻。”帝鬼的眼中浮现一丝战意,“幽闇联盟的第一剑手,西经无缺。他之能力与你类似。吞噬死灵,为他所用,是西经所载的尸神。这也是应龙师忌惮闇盟的原因。此人若在,凶岳疆朝便不敢侵犯闇盟,也不能主动拆毁沉沦海之约,因为长琴无焰不许。” “尸神?第一剑手……”应零的脸上满是兴致,“有机会,必然前往一战。” “哈。”帝鬼将话题带回,“应龙师诡诈谨慎,为了取胜亦能装疯杀子炼魂。你之能为,他必然知晓。这也是为什么你在他的地盘杀戮三个月,他除了派人,却不亲自出现,也是忌惮你。他在修罗国度有眼线,朕一路上故意隐蔽踪迹,实则故布疑阵。想必此时,他已有怀疑。只要朕只身踏入凶岳疆朝,他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你放心,为了修罗国度的未来,朕会涉险深入。” “只待诱出,你吾一举杀之。”帝鬼眼中把握十足,仿佛已能看见应龙师惨死,修罗大军踏平凶岳疆朝的景象。只要取下凶岳疆朝,胜弦主便无力回天,一统魔世,指日可待。 “可以,在他出现之前,吾会隐踪。”应零点了点头,提出了一个要求,“但吾也有一个要求,给吾你的一滴精血。以血为证,吾将全力击杀应龙师。” “嗯?”帝鬼面露不悦。倒不是觉得这个要求强人所难,只是两人建立合作的基础,是应龙师之死。应零再拿此来要求更多,未免让帝鬼觉得,她太贪心了。 “你可以不同意,但拆毁合约的机会,你要错过吗?”应零似笑非笑,眼神深邃,“须知,现在的应零想以和为贵。不是刚才那个疯子,一心想杀应龙师啊。” 帝鬼犹豫了一下,还是做出了让步:“可以。”语罢,一滴至纯魔血,自帝鬼心口脱出,飞向应零。应零抬手接下,看了一眼,纳入掌中。 “(魔世飘荡已久,早就听闻修罗帝尊乃畸眼族,实力也不凡。这滴血,能给吾带来多少收获呢,令人期待啊。)”应零皮笑肉不笑地拱手,“那吾便耐心观察了,请。” 一声“请”,人影化作一道红光,瞬间消失,徒留一只飘落的纸人。 而岸边,应零看着掌心的血,不住冷笑:“空手套白狼,一句全力便甘心放血,你太急了,帝鬼。”说着,血液融入眉心珠泪,应零的眸中紫光乍现,随后消失不见。 “半疯半醒,搬弄人心,两种行径,虚虚实实。这,才是戏子本性啊。这邪眼天赋,吾收下了。哈哈哈……” 逍遥游听罢,沉默片刻,看向应零:“这句话……别与我说是心有灵犀。” “咳,只是凑巧啦。”应零发出咳嗽一声,试图遮掩尴尬,“吾发誓。” “所以……”逍遥游又问道,眼神压迫,“阴不阴,阳不阳。无常,什么?” 应零抬头望天,避开视线:“呃……元帅啊。” “哈哈哈……” 逍遥游长笑一声,没有继续追问。他一直知道应零藏有秘密,但人总有一些不想让人透析的事情,所以他也不愿多问,不想破坏这好不容易才换来的逍遥。 他会等应零亲口说出,反正时间很长,他等得起。 回到故事,逍遥游一语道破实情:“所以从无相子跟踪你时,你就发现了。再次见到他,你更加确定,他对你有所图谋。他有心拨弄局势,首先排除是幽闇联盟的人。但他也不是……” “这出戏到底谁唱?看客别上台啦!”应零一手捂住逍遥游的嘴,过了一会儿才放开。 “零儿,你太粗暴了。”逍遥游用手背触碰了一下嘴唇,叹了口气,“好吧,要尊重戏台上的角色,我明白。” “这还差不多。”应零拉住逍遥游的手,改往遥山远水的方向,“我们回去吧,天晚了。” “再问最后一个问题,”逍遥游任由她拉着,“你写的剧本,灵感来自他的面?” “感谢他的怪面,让吾想起那个人。”应零笑了一声,并未直接作答,但逍遥游却已会意。 帝鬼的动向能令应龙师得知,又怎能瞒得过自己人,尤其是修罗国度的策君,公子开明。身为帝鬼的智囊,他常年镇守沉沦海。帝鬼欲渡沉沦海一事,他立刻便知情了。但那时,由于帝鬼与应零尚未达成协议,帝鬼并未告知策君。所以除了无相子,他并不知道帝鬼的目的。 但是身为智者,这样的反常足以令他猜测帝鬼的心思,并最终得到撕毁沉沦海之约的结果。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选择支援帝鬼,而是做了一个奇怪的举动。 他将消息悄悄通知了他的朋友,鬼飘伶。而鬼飘伶有一个身份,他是幽闇联盟的人。 而帝鬼为了勾出应龙师,故意将真身暴露给蹲守的人。 “他们去汇报了。”应零通过那只纸人,将声音传递给帝鬼,“可以开始了。” 虽然并无多言,但帝鬼也是有智之辈,深知应龙师谨慎、多疑的他,故意放出一阵迷雾,然后在雾中,将自己伪装成另一个模样。 如果他就这样上岸,应龙师很可能会怀疑他有所依仗,直接采用人海战术包围他,进行试探,而自己暂不现身。这样下去就算真把他引出来,帝鬼自身也会有战力损耗。 但如果他伪装自己,自视甚高的应龙师就会主动跳出来,炫耀自己的发现,嘲笑他的年轻。 果然,凶岳疆朝那边,应龙师得知帝鬼只身渡沉沦海之后,并未着急。 “独自深入沉沦海,公子开明也无动作,看来是帝鬼自己的决定。带军渡海,一定会被闇盟察觉,也会被驻军发现,所以选择只身一人。但他凭什么敢这样做?” “再探。” 没过多久,探子又报:“沉沦海上突然起雾,不见帝鬼。” “嗯?无端起雾,必有异常,该是帝鬼所为。”应龙师皱起了眉,“他在想什么?再探。” 探子再次回报:“报,不见帝鬼,但是浓雾散去之后,海上出现了一个陌生人。” “沉沦海之大,他不可能凭空消失,这个人就是帝鬼。”应龙师沉思了起来,“做了伪装,显然是不想被驻军发现。然而就算他猜到老朽在修罗国度有眼线,他也不可能知道沉沦海彼端,眼线的监测范围。虽然他的目的不明,但是只身前来,哈,终究是太年轻了。” 说着,崩云古幡就地一震:“让老朽亲自迎接修罗国度的帝尊吧。” 大量精锐出兵沉沦海,一定会惊动胜弦主,所以应龙师只带了随身的一百人。他算得很仔细,哪怕帝鬼再骁勇,百人围杀也会耗费体力,这时他就用死灵术法复活这些尸体,再度围杀。等体力消磨得差不多,便是他亲自上阵的时候了。别说此时的帝鬼还有几分战力,应龙魂元在握的他也有必杀的把握。 “即选择背水一战,就让你,在海里沉沦吧。” 果然,如料想一般,应龙师的速度异常之快,帝鬼刚一落地,就被百人包围。 “征尘万顷祭苍茫,掌天兮,蒸河吞顶峰。殇魂百世战大荒,拓疆兮,崩云从应龙。”黑雾笼罩,一个拄着崩云古幡的黑袍老者自人群后走出,“许久不见了,战修罗。” “应龙师。”帝鬼见目的已达成,震碎外层伪装,露出了战修罗的真身。 应龙师阴恻恻地笑起来:“贵客自沉沦彼端前来,老朽无以为报,唯有送你葬身沉沦。” “是吗?”帝鬼突然笑了起来,“也许,葬身沉沦的是你。” 话音甫落,只听身后传来一首癫狂的诗号,一个压抑的声音,一阵缓慢的脚步。 “浊世烦人痴幻梦,无常一剑折青霜。邪风自溃亡瘦雪,血月应零杀孤红!” 应龙师讶异回头,只见一个赤红人影站在身后,竟与帝鬼一前一后,形成包围之势!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帝鬼挥手唤出他的权杖——征伐,横起魔杖指向应龙师,“你中计了。” “哼哼哼……”应龙师怒极反笑,“黄口小儿也想杀吾。你们,太年轻!帝鬼,昔日你输给老朽,自毁真元才能留命。今日,老朽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谁知,帝鬼却看向应龙师身后:“错了。你的对手,是她。” 帝鬼话音未落,应龙师只觉得背后一凉,一个阴冷的声音自脑后响起。 “听说是你,要杀吾。” 第九章 应龙之困 胜弦谁主 应龙师反身一掌之后,化作一道黑雾,抽身后退。崩云古幡舞动,应龙师回以绿芒反击,霸主威能,天地惊动! 然而眼前煞神身法诡异,虚影交织间,躲过应龙一击,手中夺命血丝疾射而出。 “杀!” 应龙师举幡祭出屏障,挡下致命一击,却被余力震退数步。另一边,帝鬼背水对战百人军团。修罗之能,无人能挡,征伐之下,尽是尸体。 “哼……”应龙师冷哼一声,旋转手中古幡,“苍天悲叹!” 古幡释出数圈黑雾,应龙师舞动萦绕着黑雾的古幡,冲向应零。应零见状,手中血月推出,竟从中抽出了一把由血丝化成的赤红凶剑。 凶剑对古幡,巨力摧河山!周遭巨石崩塌,树木摧折,尽数倒下。 “喝——”应零加摧功力,震退崩云古幡。 “血雨飞花。”剑锋朝上,应零双指迅速拂过剑身,亮起一道红芒。挥剑连挑,射出数十道红光,但全部都被应龙师舞幡挡下。 应龙师不屑地冷笑:“只有这点能耐吗?要杀老朽,还不够啊。”说罢,反手挥动崩云古幡,回敬应零数只鬼手。 “哼!”应零的身上红光闪动,功力再上层楼,疾风连击竟是直接将应龙师击退数丈外。 “(这等年纪,竟有此等修为!)”应龙师不由心里一惊,眼看对手的功力随着战斗逐渐提升,应龙师当机立断,极招上手。 “龙克——旱雷!”应龙师举起古幡,血红旱雷源源不断地注入崩云古幡。眼见应龙师正在酝酿极招,应零也不示弱,放弃守势,回以极招。 “紫霄——”手中血剑消散,右手举过头顶,一道紫色闪电从天而降,灌入掌心,滋滋作响。 应龙师挥动崩云古幡,红色旱雷夹带惊天威能,直冲应零。 “神霆!”眼见极招到来,应零立即使出极招,竟是要以雷对雷。只见一道紫红法阵在应龙师上空展开,雷云翻涌。 “啊……噗!”硬吃极招,应零顿时受创,侧身吐露朱红。然而,眼中战意愈见炽热,神色更加癫狂。一旁的帝鬼心系战局,挥动征伐,试图冲开包围,上前支援。 就在这时,九道神雷从法阵中同时降临。然而应龙化游龙,身法难测,九道神雷尽数落空! 应龙师忍不住嘲讽起来:“想以伤换伤?还是太年轻了!”话音甫落,只见地面雷光乍现,瞬间引爆! “啊!”九道神雷尽吃,应龙师惨叫一声,被炸飞出去,落地之后忍不住口吐鲜血。 “哈哈哈……”应零抹去嘴边血迹,大笑起来,“年轻?哈哈哈……你之赞美,吾真受用。吾会考虑,抽出应龙血脉后,留你全尸!” “你!”应龙师怒极,然而重伤的他,再也说不出呛声的话。 见状不对,应龙师飞身欲逃,然而一根血丝贯体而入,应龙悲鸣一声,竟有被拖回之势。 “哈哈哈……”她笑得越见癫狂,突然,面露凶相,“吾准你走了吗!” 应龙师见难以脱身,毅然抽出胸前血丝,举起古幡,豁命一搏。 “嗯?他想复活尸体,快将这些尸体吸干!”帝鬼看他的模样,便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然而,杀红了眼的应零,完全是一头凶兽,根本听不见他的话。 “(完全丧失了神智。)”帝鬼毫无办法,避开身边魔兵攻击,挑起一道红光攻击应龙师,试图打断他的施法。 “龙师祭天……东云御法!”应龙师强吃帝鬼一击,手上术法不停。顿时,天象乍变,天降大雨。雨中,之前被帝鬼所杀的尸体重新爬起,亡者再战! “(朕虽有意破坏尸体,但还是遗漏太多。)”帝鬼无暇顾及应龙师,挥舞征伐斩杀亡灵与魔兵,对应零喊道,“杀掉他,朕拦住这些尸体!” 应零的目中锁定应龙师,不等帝鬼再次开口,万千飞丝已然杀至,然而应龙师化作一团黑雾,步伐诡异,难以捕捉。待再次现面,应零的周身地面出现了六个咒印。 随着应龙师咒术再起,六个咒印化为六道光柱,在应零头顶合成一道封印,将她困在其中。 “多谢你的神雷,提供老朽灵感。”应龙师见她被困入中,从怀中取出了一颗应龙魂元,“熟悉吗,帝鬼?又是相同的一幕。老朽会用你们的命,作为尸军的祭品!” “你!死来!”眼见熟悉的一幕再次上演,帝鬼顾不得一地行尸,提杖冲向应龙师。 “龙师祭天——”应龙师高举崩云古幡,企图用最后的底牌逆转局势。 正要催动应龙魂元施展术法,异变突生!原本困住应零的封印突然被破!同时,一根血丝精准地贯入应龙师的手腕,打断了他的施法。 “啊……” 应龙师来不及收起魂元,拾起古幡,来自杀神的攻势便已到来! 眼看魔世一代霸主就要命丧当下,沉沦之上,幽幽琴声传来,竟是让应零停在了原地! “哼……”应龙师来不及去看沉沦海,趁着应零闭目失神之际,捡起魂元与古幡,极速逃离。随着施术者的远去,魔兵尸体再度倒下,天象也逐渐恢复正常。 “玉律惊声动幽冥,风起榣山舞凤鸣。抚驭烽火无焰色,长琴响彻胜弦名。”一个淡漠的女声伴着琴音,自沉沦海上传来,“帝鬼,你越界了。” “长琴无焰!”诛杀应龙师被破坏,帝鬼勃然大怒。然而海上之人却并无回应,指尖游走于弦上,弹奏出似安神又似摄人心神的琴声。 “无焰不能让你撕毁约定,若你执意再犯凶岳疆朝,闇盟不会坐视不管。”长琴无焰的语气缓慢而平淡,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然而这时,原本被琴声干扰的应零,突然睁开了眼睛。眼中不再血红,而是恢复成黯淡的金色。原本因疯狂而冲开的咒术,再次出现在双瞳之上,长琴无焰的琴声竟安抚了她的心神。 “啊……多谢你,”应零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语气温和,“让吾再度苏醒。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太差了。” “嗯?”不知为何,明明眼前之人面带笑意,帝鬼却感觉她比癫狂之时更加危险。 “无须言谢。”长琴无焰的琴声自海上传来,似有抚慰人心的力量,令人忍不住静下心来,倾听一曲,胜弦古调。 然而,她的话并没被应零听进去:“应零一向有恩报恩。”说完,她转过身,凝视着帝鬼,然而眼疾却让她的视线显得格外空洞。这种诡异感让帝鬼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警惕。 “美人,该以花相衬,”应零看着帝鬼,语气缓慢而温柔,“不如,就赠胜弦主,一场烟花吧。” 帝鬼不愧为战修罗,战将的本能让他挥动征伐,正好格挡住破空一剑。 “你竟用琴声操控她的心神,来对付朕。”帝鬼下意识质问长琴无焰,“胜弦主!” 长琴无焰显然也十分不解:“无焰并没……” 然而,不等她说完,变故乍生! 只见沉沦海上空,一方剑阵已悄然展开,剑雨如潮落下,目标孤舟。 “啊?”长琴无焰惊讶了一声,然而身边的人却更快一步,护在了她的身前。 只见一名中年剑客替长琴无焰挡下了无边剑雨,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也保证她的琴声不被干扰。胜弦主不愧为一方之主,仅一息便平静下来,专心弹奏。 一时间,琴与剑,沉沦海上,配合无间。 “是惜花之人,不忍凋零。”应零笑了一声,右手剑指帝鬼,左手撤回剑阵,“善也。” “你要做什么?”帝鬼忍不住问道。如果刚才他还在怀疑胜弦主,现在怎可能不明白。 “吾没说吗?有恩报恩,”应零面露不解之色,随后又恢复笑容,“有仇报仇啊。” 应零面朝帝鬼,指向沉沦海:“美人如花,错了位置,便该香消玉殒。她放走了应龙师。” 帝鬼感觉与她难以交流,便决定将人制服后再问。由于对方刚与自己并肩作战过,战修罗也不想狠下杀手,心中立刻有了决定。 “你在想什么?”应零凝视着帝鬼,空洞的眼神十分诡异,“不想燃烧美丽吗?” 无话可说。帝鬼一甩征伐,抬起左手,掌心上一只邪眼缓缓张开,散发出一阵骇人绿光。 然而,他惊讶发现,此时对方的双瞳也散发出耀眼紫芒,甚至隐隐有压倒之势。 “邪眼缚神!” “邪眼缚神。” 同样的话语从两人口中说出,帝鬼顿时感觉自身行动被压制,难以动弹。 “不可能!”帝鬼脱口而出,震惊万分,“这是畸眼族的天赋,但你,不是畸眼族!” 应零没有要给他解答的意思,帝鬼的控制对她只持续了短短片刻,此时她又恢复了行动。 “你的性命,值得铭记。”应零缓缓抬手,指上剑气时而分化为无数血丝,时而再度凝合,“就让这一剑,成就最灿烂的烟花。喝——” “啊……” 剑气贯穿了帝鬼的腹部,顿时鲜血淋漓。然而一击得手,眼前之人的面上却再次浮现暴戾之色。邪眼缚神失效,帝鬼连忙给腹部止血,同时顺着应零的目光望向沉沦海。 征伐护卫身前,但一剑之后,应零似乎对帝鬼失去了兴趣,走向沉沦海。 “剑者,你破坏了吾送给美人的礼物。”应零语气不再温和,抬手,一道澎湃剑气直冲孤舟而去。只见孤舟上的人默不作声,一剑削过,剑气犹如实体般分成了两道。 但是应零的后手随即到来。剑指一转,由剑化术。剑气再次分裂成无数血丝,随风舞动,将孤舟包围在内。然而剑光四射之后,血丝尽数被中年剑客持剑斩落,化作最初始的形态,滴落沉沦海中。 “吾想起你是谁了,”应零面无表情地对着沉沦海,“闇盟第一剑手,西经无缺。” “第一之名,尸不敢当。”西经无缺的声音自沉沦海中心传来。 “你们破坏了吾的兴致,便该付出代价。”应零语气阴沉,突然,脸上又挂上了诡异的微笑,“沉沦海阔,烟花之美难以寄送。也许当面点燃,更为合适。” 说着,她转身远离沉沦海方向。脚步所踏之处,魔兵尸体瞬间被吸干精气,化作白骨肉泥。 应零经过帝鬼的时候,甚至没看一眼。也许在她眼里,失败的作品连看一眼的价值都没有。 “戏笑浮生沉醉梦,寒光一剑舞明霜。孤芳自赏独傲雪,血落梅零染嫣红。吾会静待花期,然后,伺机折下,这抹嫣红!” 第十章 计杀长琴 鬼剑飘伶 变数离开,胜弦主和帝鬼,这两位魔世霸主隔着半片沉沦海,互相对峙。 “帝鬼,如今你也受伤,出兵不会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无焰不希望看到,沉沦海彼端再度点燃战火。”胜弦主的琴声开始变得急促,略带杀伐之气。突然,瞬间停止! 琴声中断,她不止掐住了琴弦,也掐中了闻者的心弦,令人心惊。 “无焰告辞。” 随着海上升起一阵浓雾,孤舟之影消失在了沉沦海上。 “哼。”帝鬼收起权杖,余怒难消的他望着那片逐渐消散的雾气,“等被那个女人逼杀,看你能淡然到几时,胜、弦、主!” 帝鬼负伤而回,虽然重伤应龙师,但因为长琴无焰的介入,还是功亏一篑。然而,他也不是毫无收获,应零将下一个目标瞄准了胜弦主。她之能为,连帝鬼都要心惊,如果她能效忠修罗国度…… “策君镇守沉沦海,此事也没必要惊动他。”帝鬼沉吟片刻,做下了决定,“或者让无相子继续保持联络,朕能得到一个强力的盟友。甚至,魔之手。” 三方霸主齐聚沉沦海,这一盛事却没多少人知晓。当沉沦海恢复平静,一叶孤舟再现海上! “幸好胜弦主没耽搁,不然应龙变死龙,于我的计划不利。应龙师重伤,凶岳疆朝必然大乱,内忧外患,不足为惧。我暗中通知闇盟,胜弦主赶往沉沦海。帝鬼得逞后必然急于出兵,所以胜弦主为平衡局势,一定会对状态不满的帝鬼动手。如今帝鬼被疯女人所伤,虽有意外,却殊途同归。胜弦主也被这头猛兽盯上,真是意外之喜。如果胜弦主一死……” “这样的杀器,若是利用得当,何愁大业难成!哈哈哈……” 应零无声无息地回到了自己的府邸,眼中金色逐渐被血红沾染。 那日,为了在灵界撕开空间,应零吸取了幽灵魔刀上的魔气作为打开魔世的媒介,然而这魔气却挣脱了她的控制。魔气唤醒了一部分沉埋心底的记忆,有相伴一生的挚友,有收集血源的渴求,也有不愿忆起的过去。那自毁双目的原因,以及因她燃烧的世界。 然而,不止心魔复苏,还有血源作祟。当初在吸收辟邪血脉时,她也接受了属于妖兽的好战与凶残。然而,那时她才刚复生,辟邪的力量太过霸道,融合差点失败。 最终,虽然她得到了血源力量,却没能瓦解辟邪意志,反而遭到同化。为了不影响自我,应零将其驱逐至双眼封存,造成了双瞳的异变。 等她终于有能力击溃这意志时,它已与躯体融合,承载着一部分的感知,不能动手。 没想到,在魔气的引导下,辟邪意志占据躯体,她的双眼变回了红色,同时人也变得异常暴戾。而当心魔占据身躯主导,又会将辟邪意志压回双眼,人就会变得十分极端。 此消彼长,但它们都是身体的一部分,没办法彻底压倒对方,只能同时存在着。 之前,胜弦主一曲,安抚了辟邪意志,让它重回双眼沉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等余音消散,它还是会苏醒过来,再次争夺领地。 好在两者只改变性情,没控制她的思能。但是渐渐沉溺于杀戮的变化,令应零体会到了,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进入阵法的包围,确定无异状之后,她才取出重新上过弦的大圣遗音,放置在院内的石桌上。她的右手拂过七弦,眼神深邃。 “应龙师重伤,算是给他一个教训,吾之命可不是这么好留啊。”此时的应零,温柔与暴戾皆不存,仿佛之前的一切不过是精心算计的演出,“吾得到应龙血脉,又报了追杀之仇,是时候离开凶岳疆朝了。帝鬼的血源到手,修罗国度暂时没去的必要,那吾便直接去赴,与美人之约。” “西经无缺意外出手,拦下吾之剑气,所以帝鬼只是轻伤,仍有一战之力。”应零坐下,双手轻轻放置在弦上,“若胜弦主倒下,他会立刻出兵征占凶岳疆朝。掀动战火非吾之愿,但背后之人潜伏已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吾的搬演深入人心,有了应龙师为鉴,再放出诛杀胜弦主之言后,他必定会与吾接触,引动局势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也许……” 心中已然明了,应零抚动琴弦,乘兴一曲,琴音杀气腾腾,四周草木皆是一震。 “登台数月扮枭雄,阴阳变,眼底迷茫。掏翎三笑唱分封,无双面,戏外猖狂。哈哈哈……” 又是几个蓝月过去,应龙师重伤,他的儿子蠢蠢欲动,但因为之前的计杀子炼魂元,导致凶岳疆朝仅剩的三个皇子都不敢有大的动作。即使这样,来自暗中的试探也足够应龙师为之操烦。 照旧一路杀至沉沦海,一片无边汪洋拦住了她的脚步。但应零在吸收辟邪血脉后,握有空间之力,便特意开辟空间,存放那些珍奇的收藏,以备不时之需。 衣袖一挥,沉沦海上出现了一条灵舟,应零踏上灵舟,欲前往幽闇联盟。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儒雅声音,再度响起。 “小生与姑娘真有缘,竟在此再度相会。” 应零回头一看,果然是无相子那张半丑半美的怪面。 “嘴舌若是无用,吾可以帮你喂鱼。”应零冷笑了一声,即便达成过合作,态度依旧不善。 无相子“啊”了一声:“我真是做人失败……算了,姑娘可是要前往闇盟,诛杀胜弦主?” “废言。或者,你更希望吾前往修罗国度,杀帝鬼?”应零面露杀意,压迫的眼神看得无相子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当然不是。”无相子手持折扇,态度诚恳,“我是来谈合作的。长琴无焰身边有西经无缺保护,两人一琴一剑,是多年的挚友,琴剑相随。你要杀胜弦主,就要先杀死西经无缺。我会制造机会,帮你牵制西经无缺,由你杀死胜弦主。” 应零抬手就甩出一道血丝,面上愤怒异常:“你质疑吾之能,找死!”无相子连忙展开折扇挡下,即使内力附着扇面,仍是被血丝贯穿。他连忙侧头避过,血丝在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差点忘了,这女人是个疯子,不能触怒她。)”无相子顾不得破相,向她解释道,“小生不是这个意思。或者,你想对战西经无缺,我也没意见。正好听帝尊提及,你对闇盟第一剑手很有兴趣,也许我们能达成共识,互相合作。” “嗯~”应零见好就收,收回了血丝,面露思索,“这也是帝鬼的意思,难道他不介意,那日吾发狂伤他?” “帝尊明白姑娘的状况。而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帝尊当然不会介意。”无相子说道。 “很好,现在可以说出你的计划了。”应零转过身,一手背在身后。 “闇盟还有一名剑手,叫鬼飘伶。他的能力仅次于西经无缺,是胜弦主的得力下属,也是策君公子开明的朋友。”无相子展开破了一个大洞的扇子,毫不在意地扇起风来。 “我会伪造公子开明的笔迹,约他出来。”无相子的两张半面都变得阴险起来,“到那时,他就是诱饵。无论我们是擒是杀,胜弦主都会主动咬上饵食,因为她不可能轻易放弃鬼飘伶。” “哈,可以。”应零冷笑了一声,面色阴沉,“但你说错了一处,是吾,不是我们。” 无相子愣了一下,随后又摇动折扇:“好吧,那我只负责引人,剩下的就拜托你了。” “哼,这给你。”应零抬手扔给无相子一只纸人,“别弄丢了,等吾传讯。” 应零踏上了灵舟,见无相子也想跟上来,她抬手幻化出血丝长鞭,抽打在无相子面前。 “哎呀,好歹我们也是同志,”无相子原地后跳一步,语气哀怨,“姑娘你太无情了!” 灵舟缓缓离岸,应零操控着灵舟,朝着闇盟的方向前行,徒留无相子一人望洋喟叹。 魔世的风景远不如人世,也没什么好看的。应零自踏入幽闇联盟,她的行踪就被有心人汇报给了长琴无焰。虽然她在凶岳疆朝掀起腥风血雨,但隔着一片沉沦海,彼岸的幽闇联盟却丝毫不被影响。 走在路上,她出众的外表吸引了不少目光,只是碍于那拒人千里的气场,无人敢上前搭讪。应零虽然嗜血凶残,但也并不是见人就杀,对这些试探的眼神,她全然不在意。 找了一个地处闇盟、名叫帝女精国的小国,她在这用十颗宝石换取了一座府邸。布置了防御阵法后,她将此地当成了自己的临时住处。 当然,这一切并无遮掩,她就是要告诉长琴无焰,人在这。不怕她来杀,就怕人不来。 “一路上,她都没动手?”长琴无焰仔细听着下属的汇报。 “无。虽然有人拦路搭讪,她也没杀人,最多是打昏绕路。” “哈,下去吧。”长琴无焰面前,一炉沉香袅袅,古琴摆放在桌。西经无缺自屏风之后走出,坐在了长琴无焰的身后。 “是看不透的人。”西经无缺评价道。 “亦是有心的人。”长琴无焰回应道。 “担心魔伶?” “现在,不了。” 安定之后,应零并无急于联系无相子,而是在帝女精国四处走动。 “此地能感应到通道。嗯,位置很好。”为了得知更多情报,应零重新拿出在道域的那份亲和能力,成功在帝女精国打听出不少消息。 闇盟之主乃火神后裔,长琴一脉,而帝女精国之人主要是炎帝后裔,精卫一脉。帝女精国皇脉又与长琴一脉世代交好,曾守护过长琴一脉的世传古琴,常阳。也就是说,如果要引出胜弦主,也能利用帝女精国皇脉,比如公主魔伶。 “精卫啊……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是执念啊。”应零感叹了一声,返回了府邸。 眼神一变,她将手中纸人贴在空中,运使学宗术法:“点三清,开天光,声寄八方!” 一指点在纸人之上,应零对纸人说道:“你可以开始行动了。吾在帝女精国,人就约在外围树林吧。就绪后,将真气灌输至纸人让吾知情,吾会提前等候。” 纸人身上红光一闪,将讯息传递到另一只纸人身上。回到修罗国度的无相子,在接到传信之后,便通知了帝鬼。然后,他带领一支奇兵出发了。途中并无经过沉沦海,而是越过版图相连的山脉,绕过眼线,潜入了闇盟境内,期间并无惊动一人。 无相子确实很有本事,不知用什么方法联系上了鬼飘伶。 入夜,应零成功在帝女精国外围,等到了一名衣着华丽却非中土样式,肩上停着一只蓝色小鸟的金发男人。 “明,I'm coming.” 他一开嘴就是中洋混杂的古怪腔调,当发现在场并没有他的朋友,只有一个红衣背影时,他立刻意识到不对,拔出了一把红色西洋剑,指着此人。 “Who are you?Where is 小明?” “当然在修罗国度,镇守沉沦海。”应零转过身,抬手唤出一轮血月,“你是鬼飘伶?” “正是the dark knight.Wow,such a charming lady!May I have your name?”见是一位漂亮姑娘,鬼飘伶立刻一只手按在礼帽上,摆出了一个自认为帅气的姿势。他肩上的蓝色小鸟也趁机飞上了枝头,给他施展的空间。 “哼。”然而应零却不吃这一套,从血月中抽出凶剑血戮,直接杀向鬼飘伶。 “喂喂……不说就算了,为什么要打我?”鬼飘伶对待美女一向宽容,用一种奇诡的身法避开了应零的攻击,并无反击。 一剑落空,应零停下攻击,双指拂过血戮剑身,看向鬼飘伶。 “吾,血月孤红应零,有闻闇盟名剑,遂漂洋而来。”黑夜中,应零的身上泛起一层红光,照亮了血戮赤红的剑身,“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第十一章 自投罗网 戏子猖狂 夜下树林,应零一剑遥指鬼飘伶,正在等他出剑。 “原来,你叫零,我也是伶,我们真有缘分。”鬼飘伶推了推头上礼帽,举起了西洋剑,“既然是女士的要求,那就来一场,和平的对决吧。Whoosh!” 话音刚落,鬼飘伶的身影立刻消失在了原地。残影闪烁间,他来到了应零身前,迎面刺来一剑。 “(好快的身法。)”应零侧头避过,立即给予还击。然而鬼飘伶步法诡异,似鬼魅飘逸,身影难以捕捉,血戮更难近身。应零来不及找出他的位置,鬼飘伶又再次出现在她的背后,出声提醒道。 “Hello!” 举剑格挡住来自背后的攻击,应零震开西洋剑,转身挥剑上削。 “Yo,what's up?Hush!” 然而鬼飘伶迅速后退,这一剑又是落空。应零从来没遇到过这么诡异的身法,一时间竟被鬼飘伶掌握住攻势,被动防守着。 “(吾完全被压制,这样下去……但这样的机会,吾不想轻易放弃。)”应零提着血戮站在原地,身边似乎全都是鬼飘伶的身影,快得只能看见他断断续续的踪迹。这时,她已经完全放弃了进攻,全力防守,同时也思考着逆转劣势的办法。 “(复明的吾太依赖用眼了,等看见他再做出攻击,根本来不及。既然如此……)”这么想着,应零闭上了眼睛,一瞬间又进入了久违的黑雾世界。在这里,原本如鬼魅般的鬼飘伶,变成了一道黑色的影子。即使看不清轮廓,但…… “抓住你了!”应零的眼睛猛地睁开,背着身反手举剑,正好刺中了刚现身的鬼飘伶。 “Hi!What…”鬼飘伶正想在身后和她打声招呼,不想被应零一剑刺穿了肩部。血液竟开始朝着伤口处聚集,被一点点抽离身体。没等他反应过来,应零已经将血戮从他肩上抽了出来,血戮之上无一丝血迹,仿佛全被剑身吸收了一样。 “承让。”一剑刺出之后,应零对剑有了新的感悟,也没必要继续纠缠了。 大意负伤,鬼飘伶正想出言挽回自己华丽的形象,却突然察觉到一阵杀气,而来源正是面前之人。 “You want to kill me.”鬼飘伶的眼神变得深沉,顾不得维持西洋绅士的风度,再次拔剑,“Why?” 也许是被鬼飘伶的外魔文感染,应零下意识回了一句:“In carnage,I bloom…like a flower in the dawn.”说完,不止鬼飘伶惊讶,连应零自己都迷茫了。 但她很快便反应过来,血戮分化为无数妖异血丝,漫天飞舞:“多言无益,要你留命!” 当不再保留之后,应零的攻击变得密集而凶残,鬼飘伶虽然身法飘逸,面对铺天盖地的妖异血丝也无施展的空间。 “重楼魅影落雨声!” “Whoosh!”只见鬼飘伶化身鬼魅,剑如密雨,步伐变换中,破开血色罗网直冲应零! “无用也。血雨——凋花!”术法变换,残破血丝化身成血,变幻出无数血色小剑,汇聚成阵,齐齐杀向鬼飘伶。 “这又是什么诡异的术法?!”感受到身后逼命的剑气,鬼飘伶不得已反身挡剑,然而应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运起一掌拍在他的身后,将他打飞出去。 “啊……” 不等落地,鬼飘伶的身影突然消失在空中,应零立刻明白,他又要利用诡异的身法来迷惑自己。她没有用感知找出鬼飘伶,而是直接站在了原地,右手剑指缓缓酝酿着杀招。等到他出现,一击必杀! “破。”突然,她转身一指,剑气贯穿了鬼飘伶的胸膛,另一只手夹住了那把刺来的西洋剑。 “啊……”鬼飘伶的剑无力地抵在应零的心口,却是没有办法再进一步。 “相同的所在,吾不会失败第二次。现在,问你最后一句。”应零夺下碍眼的剑,扔在了地上,然后缓缓凑近鬼飘伶的耳朵,语气轻柔地问道,“你……想看烟花吗?” “砰——” 拾起鬼飘伶的剑,应零顺手将战利品挂在了树上。然后她取出了纸人,开始联系无相子。 “鬼飘伶死了,他的剑在树林,你自己过来拿,然后送给长琴无焰。她知道吾在哪里,告诉她吾会等她,但吾不希望看见西经无缺。还有,若是她不想死太多人,也别惊动帝女精国的人前来碍事。否则,不等长琴归去,吾先让精卫不存。若是她来了,你也可以准备了。为了计划,吾可以放弃决战的机会,同样,吾也希望能看见你的诚意。”应零对纸人冷笑了一声,然后施展术法传递了讯息。 “呖呖。”正当她要离去,鬼飘伶的蓝色小鸟飞了下来,落在了她的肩头。 应零轻轻触碰了一下鸟喙,见它毫无畏惧地摇头晃脑,应零也没有赶走它。 “既然你也要离开,那就同行吧。”这只蓝鸟还真是无情,主人刚死没多久,就投奔了杀人凶手。 既然要等鱼儿上钩,自然不能将鱼拦在网外。应零撤去了周围的防御阵法,设置了新的阵法,等待胜弦主自投罗网。 不知不觉,来到魔世已经四个月了。这天,应零在庭院内投喂着蓝色小鸟,等待着贵客降临。 一道熟悉的身影踏进门口,缓缓抱琴而行。她与那日沉沦海上无异,雍容华贵,面纱遮脸。只是这次,身边没有跟着西经无缺。 “无焰,来赴约了。” 话音刚落,只见大门瞬间关合,应零抬手间阵法再起,将整座府邸包围得严丝合缝。似乎要唱一出,瓮中捉鳖。 她伸手逗弄着掌心的小鸟,手掌一托,小鸟机灵地飞进了室内。 “登台数月扮枭雄,阴阳变,眼底迷茫。掏翎三笑唱分封,无双面,戏外猖狂。”应零吟着诗号,随手一挥,面前的石桌旁又多了一方石凳。 “胜弦主,请落座。这方石桌为你而留,将你的常阳安置吧。” 胜弦主一言不发地坐下,将常阳轻轻放在了石桌上,双手端庄地放在腿上,并无弄弦的意思。 “带琴,却不弹。是不想弹,亦是不想对面前之人弹。”应零品着浓茶,态度十分随意。 “无焰的琴声可献予知音,或者临敌而奏。”长琴无焰将双手虚搭在琴弦上,还是没有弹奏。 “你这么说,那吾一定是知音了。”应零不以为意,假装没听懂长琴无焰的话,衣袖一挥,劲风竟震响了常阳的一弦,“现在,琴发声了,吾乃知音,你能弹了。” “你……”长琴无焰从没见过如此嚣张之人,一时竟无言以对。但身为一方势力之主,她很快就恢复了往常淡漠的模样。指尖拨弄琴弦,常阳之音澹远圆润,在胜弦指下化作一曲幽静空灵的古调。 “很好,现在你弹,在吾停下之前别讲话。吾之阵法内,你不会想动手。”应零放下了杯子,也无心再打太极,直入正题。 “如你所见,鬼飘伶没死,他与他的鸟正在府内作客,不过心情不佳,暂时不方便现面。”应零左手托腮,右手的中、名、小三指轻轻敲打着石桌,似在给长琴无焰打拍,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现在,你仔细听着。诛杀应龙师,这计划只有吾、帝鬼和无相子三人知情。帝鬼是有谋之人,他不可能笨到将一个未定的计划透露给别人。所以,就算帝鬼欲渡沉沦海的事被你知情,你也只会猜测,帝鬼是想撕毁沉沦海之约,然后让人盯梢己方渡口,正如应龙师一样,不可能立刻前往沉沦海。” 应零喝了口茶,继续敲击着石桌。 “在情报上,你们不知道吾的能为,自然不可能想到,帝鬼的到来是为了引出应龙师而杀之。因为仅凭他,不可能。在布置上,你们的眼线也不可能安插在凶岳疆朝的渡口,所以注定看不到帝鬼的动向。这样看来,你们落后了太多,这时间差足够吾杀死应龙师一百次。然而,在应龙师危急的时刻,你们却奇迹般地赶到了。” 应零的眼神变得锐利,她停止了手上的敲击,说出了一个结论。 “那时,吾便明白,我们被出卖了,无相子将计划告知了你。但他挑动局势,不可能是你的人,背叛帝鬼,又要应龙师伤不至死。看来,这是你们魔世的暗流啊,那他的目的也很明显了。” “在你明白之后,吾要来讨债了。沉沦海上,你们破坏了吾之计划。吾先重伤应龙师,一为报追杀之仇,二是回报帝鬼,毕竟他都付出了代价。吾还要重伤帝鬼,一为平衡局势,二是试探无相子。但你们的搅局让帝鬼只是轻伤,仍有战力。虽然阻止了战火重燃,却是让暗流再次潜伏。所以吾定下杀你之计,让心有不满的帝鬼看到希望,再次钓出无相子与吾合作。虽然知道他别有所图,但吾尚不能确定他是自愿还是他人指使,所以留他至今。” “现在,他就在门外,等待机会,与吾杀你。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死,然后幽闇失主,修罗出兵,魔世重燃战火,阴谋家坐收渔利。二是与吾合作,你死,吾改写剧本,引诱他露出马脚。只要得知真相,届时,吾就杀死阴谋家,魔世将继续维持沉沦海的和平。就不知胜弦主,你意下如何?” 应零将厚茶一饮而尽,重重地落下杯子,强行打断了琴声。 “无焰并无选择,不是吗?”长琴无焰淡笑一声,“你确实令人意外,这知音之名,名副其实。就不知你想从无焰这里,得到什么补偿呢?” “吾要你一滴精血,准确来说,是长琴血脉。你已经见过邪眼缚神了。玲珑心思的你,应该猜到了才是。”应零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吾这么辛苦地搬演,可不是只为了看客的掌声啊。” 长琴无焰毫无犹豫,右手泛起微光,一滴血自心头穿出。她将血交给了应零:“那无焰就安心交给你了。” “嗯,吾喜欢果断的人。”应零将长琴血脉收下,然后面露狰狞,“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话音甫落,阵法启动,一阵浓雾弥漫在整个府邸。大门猛地打开,无相子领着一群黑衣人冲了进来。应零站起身,手中血戮再现。 “胜弦之曲,已至尽头。不如送汝,琴碎人亡!” 第十二章 琴碎人亡 完美谢幕 陷入包围,长琴无焰的面上不见慌忙,常阳再次奏响,金戈之声化作强势威压,震慑四方!胜弦主的琴艺已至造化。数道音波连发,试图靠近胜弦主之人,无一不被气劲击飞。 “你不上吗,无相子?”应零瞥了一眼无相子,“你的部下似乎不堪一击啊。” “哎呀,小生武功的太差了,不堪魔音摧折。不然……”无相子面露难色,随后展开了新换的折扇,“还是姑娘你上吧。” “哼,吾说过,这次合作要看你的诚意。”应零冷笑了一声,“要是事事都是吾办,留你何用?”说话间,虽然胜弦主操铮不断,但黑衣人的包围圈却越来越小。这群死士就像没有痛觉一般,哪怕重伤也能不断爬起,挥刀砍向长琴无焰。 “能者多劳嘛。”无相子笑了一声,“这群死士就当是小生的诚意了。” “嗯?这些死士……”应零看向无相子,面露不屑,“也算诚意?太不堪了。” “姑娘别着急,慢慢地看。”无相子悠闲地摇动折扇,“好戏还在后头。” 长琴无焰也看出了这群人的异常,食指拉出一根弦,收指间一道气劲射出,冲至面前的黑衣人当场断首。随着“砰”地一声,尸体竟当场爆炸,胜弦主来不及反应,瞬间受创。 “啊……” 胜弦主受伤,琴声为之一滞,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冲至身前。胜弦主立即翻动常阳,在其落下之后,双手齐齐拂拉过五弦,爆发的音波顿时震开了黑衣死士。 不等他们再上前,胜弦主手抱琴头,掀起琴身。常阳在空中翻转了几周,琴尾朝下立于石桌之上。胜弦主立于石桌,膝抵常阳,双手向两边拨拉琴弦,放手弦回,一招再出。锐利的气劲连续贯穿了十几人。然而黑衣死士毫不畏惧死亡,拖着身躯冲上来,在胜弦主面前炸成了一堆碎肉。 终于,在胜弦指下,黑衣人尽数倒下,而她也忍不住微微喘气。面对这样同归于尽的打法,强如一盟之主也难免负伤。这时,观望已久的煞神,终于决定亲自出马了。 “长琴无焰,现在的你,又能有多少战力呢?”应零手持血戮,缓缓上前,语带嘲讽。 “杀你,无焰还是做得到。玉律长曲动幽冥,榣山闻声鸾凤鸣。抚琴无艳犹可绝,胜弦指下操铮音。”长琴无焰一脚踢在琴尾,手托常阳,指挑琴弦,四式连弹。一阵澎湃的力量瞬间爆发,直冲应零。无焰断章方尽,长琴无焰又飞身上空,再次连发数道音波。招式连绵,誓不给敌人留下任何生机! 咬破指尖,应零双指划过血戮剑身,受到血源加持的凶剑顿时红光大盛。 “血雨飞花!”数道剑气连发,挡下魔音,顿时掀起一片石砖地皮,周遭景物全数遭毁。 “就让这一招,终绝胜弦!哈啊……”应零甩起血戮,双手抱球,“血海——”随着手臂两极舒展,停滞在空中的血戮,瞬间分化成无数血丝,遮住了整个上空,看得无相子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生怕被笼罩在内。 “滔天!” 这一招,有如天降血雨,又似血浪扑面而来。胜弦主无处可避,身影淹没在了血海之中。 血海之后,原地再无胜弦主的身影,徒留一地嫣红与一张破碎的常阳古琴。 “闇盟之主,不过尔尔。”应零抬起手,满地血水化成一道细流贯入手掌之中。 无相子摇动着折扇上前,恭维着应零:“姑娘之能撼天动地,深令无相子拜服。” “好听话免说。”应零看了他一眼,面露暴戾,“否则,吾可能忍不住再杀一人。” 无相子讪讪一笑,连忙转移话题:“胜弦主已死,不知姑娘现在有何打算?” 如今局势,闇盟失主,应龙师重伤,帝鬼虽然轻伤,仍有一战之力。无相子仿佛已经看见,帝鬼得知之后,出兵沉沦海的模样。 应零听了他的话却是沉默下来,摇了摇头:“并无打算。一名四处漂流之人,何来寄根之处。也许归隐魔世一角,不问世事。但胜弦主已死,战火将会重燃,吾又能避去哪里呢?这世上,竟已无吾的容身之处。哈……” 无相子难得见她面露惆怅,心中一动:“还有修罗国度,姑娘你帮助帝尊这么多,他一定真欢喜你加入修罗国度。” 不说还好,一说起,应零又叹了口气:“哎,有些话吾一直想说,但一直找不到人说。”她将被掀翻的石凳一一扶起,坐了下来,面带惆怅。 “坐。”应零指着石凳,无相子没推辞,摇着扇子坐下。 “姑娘你有心事。”他试探着问道,心里却是在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个机会。 应零抬手,一副茶具出现在了石桌上,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语气迷茫。 “吾在魔世并无朋友,能勉强说得上话的也只有你了。”应零叹了口气,悄悄瞥了他一眼,“吾原是外境之人,意外来到魔世。原本的吾一向以和为贵,不想来到魔世沾染了魔气,变成了如今这副残忍疯狂的模样。之前几次失去控制,对你多有冒犯,应零在此赔个不是。” 无相子愣了一下,没料想她会对他透露这些秘密。他挥了挥折扇表示不在意:“小生一点都不会介意,倒是姑娘你的遭遇太令人惋惜了。” 应零摇了摇头,苦笑一声,继续说:“你刚才说的,吾也考虑过。但那日你不在场,吾发狂差点杀死帝鬼,多亏闇盟出手拦阻。帝鬼不会让吾加入修罗国度,就算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也是为了百姓。而且吾与他的关系不过一面,吾认为他不会因为这样的交情,冒险收留一个变数。” “这……”无相子犹豫了一下,本想说点什么替帝鬼解释一下,却发现无话可说。 突然,应零面色一沉,语带愤怒:“烦啊!他怎样不死在沉沦海!应龙师该死,胜弦主该死,他也该去死!这样吾就不用烦了!”说着,竟是化出一鞭将一座石亭抽成了两半。 无相子看着石亭,面上滑落一滴冷汗。他反应过来,赶紧安抚她的情绪,以免自己被误伤。 “姑娘,冷静。帝尊他其实……” “掂去!”应零瞪着赤红双目,猛地站起身,“吾想起来了,你是他的手下,你们是同志!你也想拦阻吾!你也该死!”说着,手心一轮血月逐渐成型,血丝环游月中,杀气外露。 一道血丝迎面而来,贯穿了无相子的折扇,无相子心知难逃一劫,只能出手。 “无相无色!”无相子扔下折扇,双掌运气,一道无色屏障挡住了飞来的血丝。 “你先冷静。”他一边试图劝说发狂的应零,一边试图从大门溜走。然而,逃到门口他才发现,这为长琴无焰设置的瓮中捉鳖,反而把他自己关住了。 见无法逃离,也无法规劝,无相子只能予以还击,然而,这样的行为越发激怒应零。 “(不妙,这女人是真想杀我,我拦不住她,该怎样办……拼了!)”无相子连忙开口喊道,“我和他不是一路的,你先冷静!”回应他的,是抽来的一道血丝长鞭。 “你又想愚弄吾!你……该死!”应零的声音越见阴沉,眼神更加凶狠。 见有所反应,无相子松了一口气,赶紧解释道:“我确实并非帝鬼的人,没骗你!如果我骗你,你就把我全身筋脉抽出,如何?”当时在沉沦海,应零就是这样威胁无相子的。 “嗯?那你又是谁?说!”应零怒声质问道,血月托在掌中,血丝躁动其中。 无相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你听过墨家吗?” “陌生的名字。”应零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显,“你是不是想编造一个组织,敷衍吾?” “墨家的存在不是什么秘密,我没必要骗你。”无相子看她并不相信自己,只能解释道,“墨家使命在于维护九界和平,首领为钜子,巡回九界,另设有九算,各驻一界。” 随着他的解释,应零又忆起了几幅零碎的画面。她的神色平静下来,右手捏碎了掌中血月。 “所以你是在这的墨家九算?”应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是,原本属于魔世的九算死了,死在了现任钜子的布局中。”无相子摇了摇头,“我只是与他有着相同的目标。或者说,现在的我将接替他完成目标。” “哈,目标?”应零轻嗤一声,“你们墨家不是要维护九界和平,你却在魔世掀动战火?” “待我一统,便是和平。”无相子神态自若,现在的他完全撕破了伪装,不再遮掩。 “原来如此。权力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最安全。”应零突然笑了,“吾明白了。” “你能明白就好。”无相子看着应零,神色认真,“所以,要合作吗?如果你帮我杀死帝鬼,以后整个魔世都是你的归处,或者你愿意留在我的身边。你放心,我不会是帝鬼,我十分欢迎你加入一统后的世界。” 应零愣了一下,神色变得复杂,然后疯狂大笑了起来:“哈哈哈……” “你怎样了,又发作了吗?”无相子口中如此关心,脚步却下意识后退。 “你们可以出来了。”应零恢复了平静,对着里屋说道。然后在无相子的不解中,长琴无焰与鬼飘伶走了出来。无相子震惊地看向应零,立刻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向后退去。 “Damn!原来你就是阴谋家!”鬼飘伶身上还缠着绷带,显然重伤未愈。 “登台数月扮枭雄,阴阳变,眼底迷茫。掏翎三笑唱分封,无双面,戏外猖狂。”应零逗弄着飞过来的蓝色小鸟,挥手间解除了幻阵。瞬间,迷雾散去,原本一片狼藉的庭院完好无损。而他的“诚意”,围着石桌死成一地,正是被屋内的长琴无焰远程击杀。 “这是……你!”无相子现在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被人算计了,他忍不住后退着来到大门。然而大门被阵法紧紧封锁,他的背抵在大门上,神情再也维持不了一贯的轻松。 “跳梁小丑,也敢称霸王?谁借你的自信!你跟踪吾、利用吾的时候,便该想到今日。”应零似笑非笑,语气却异常冰冷,“怎样?为你量身打造的剧本,满意否?哈哈哈……” “你早就……死来!”无相子凶相毕露,绝招上手,掌气雄厚,“无相不灭!喝——” 他藏拙多时,如今展现出来的实力意外不凡,能为竟不下于七成的帝鬼。 “难怪他有此底气……”长琴无焰若有所思,却并未出手相助,因为她和鬼飘伶都亲自见识过应零的力量。现在的无相子不过负隅顽抗,仍是不敌。 “不自量力。”紫光乍现,邪眼缚神再出。根基压制,无相子只能绝望地停在原地。 只听见一声惊天惨叫,长琴无焰垂下了眼眸,而鬼飘伶捂住了蓝色小鸟的眼睛。 被应零踩在脚下的无相子,姿势僵硬,浑身抽搐着,鲜血缓缓自他的手、足以及颈流出。而应零沾满鲜血的手上正攥着一团他的筋脉。 “吾说过,若有心欺瞒,吾会抽出你的筋脉。”应零将带血的经脉扔在他的脸上,语带嘲讽,“如你所见,应零一向以诚待人啊。” “啊……”即使浑身剧痛,无法讲话,无相子还是目光怨毒地瞪着应零,仿佛这样,就能将面前之人千刀万剐。然而难忍的疼痛、流失的血液与散离的意识都宣告着他的性命将尽。 感受到无相子气息渐弱,应零抬手在他的脖颈处滴落一滴血,防止他立即死去。 “好了。”应零回过头,看向长琴无焰和鬼飘伶,微笑中透露出残忍,“还记得吾说过,要送你们一场烟花吗?现在,正是时候。请欣赏,吾寄送的,烟花之美。” “砰——” 血肉如花,绽放于杀戮,凋零于死亡。正是,生命之美。 第十三章 所幸相遇 再世为人 天色已暗,遥山远水内,月光照亮了两个执手而归的人影。 “回来了,还是明昭晞最好。短期间内,吾是不想出去了。你说呢,不世并?”应零放开逍遥游,抢先一步坐在了不世并的面前,手抚上琴弦,轻轻拨弄。 “零儿,你占了我的位置。”逍遥游有些无奈地看着应零。 “什么你的?你的不就是吾的。接着!”应零理直气壮地霸占着他弹琴的位置,随手甩过去一样东西。 逍遥游接过一看,原来是一只金叶点缀的白玉笛,上面悬着赭色玉瑗琉璃坠。 “今夜,不世并归吾,天人笛归你。”应零手肘撑在石桌上,托腮看着逍遥游,“听了这么久,别告诉吾你不会吹。”说完,她便奏起了那支,逍遥游再熟悉不过的临江仙曲。 “哎,竟连不世并都投降了。”逍遥游感叹了一声,便随着音律吹和起来。清雅的笛声配合着出尘的琴音,默契十足。 一曲罢了,应零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样倒让吾想起了诗姐他们。旻月抚琴,遥星吹笛,偏偏我们这刚好相反。说就来气,人家夫妻相处和谐,堪称一对神仙眷侣。而你,没事嘴贱刺吾,甚至好几次因为下棋对吾大打出手。逍遥游啊逍遥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敌人呢。” “也许用敌手一词更为合适。”逍遥游并无反驳后一句话,“不过,你说大打出手,我真冤枉。每次都是你最先打翻棋盘,我不过是被动接招,结果浪飘萍却帮你不帮我。” “谁叫你一直赢,还不许吾悔棋。”应零把头一偏,“就连你的好友都看不下去了。” “落子无悔。”逍遥游语气认真,却面露笑意,“怎能回头?” “想以前都是吾赢,自从你……吾就没赢过了。”应零叹了口气,继续抱怨道,“哼,若是诗姐想悔棋,别小楼一定会让她,才不会像你这样固执。” “但旻月不是会悔棋的人。”逍遥游坐在了应零的面前,“你不提旻月倒罢了,一提起便让我在意。若不是我无意中发现你写给她的书信,我还不知你们的关系。”说着,他闭了闭眼睛,神色颇为无奈。 “明明你的年岁比李剑诗大,偏要认她做姐。”逍遥游提及此事,忍不住感叹一声,“幸好信中没唤遥星姐夫,不然现在,我的辈分堪危。浪飘萍知晓后,至少会取笑我十年。” “谁、谁说吾比她大,吾明明才二十岁!”应零面色恼怒,似乎被逍遥游戳中了痛处。 “你说你二十岁,那二十一年前,我所见的人是鬼吗?”衣袂挥动,一副茶具出现在了石桌上。逍遥游倒了一杯茶,推到了不世并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呃……女人嘛,当然是越年轻越好,真实年龄不重要啦。何况她的剑也值得吾叫她一声,诗姐。”应零对着他眨了下左眼,“再说,那时我们又不认识,怎能料到会有今日?” “不说旻月,你是如画江山的义妹,却让他的孙儿凯风弼羽叫你姐姐。”逍遥游品了一口茶,“到底谁错了辈数,谁又占了便宜?” “我不管!反正本姑娘永远二十岁!一直都是,年年……不改……”说到后面,应零的声音突然弱了下去。 逍遥游察觉到她的异常,放下茶杯,看向她。却见她手捧茶杯,盯着氤氲的热气失神。 心知自己可能触碰到她的秘密,逍遥游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询问。 “虽然芳龄永驻是好事,但当为夫步入期颐,夫人却依旧处于桃李年华,会让逍遥游感到寂寞啊。” “有什么好寂寞的,吾又不是不陪你。”应零回过神来,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逍遥游无奈地看着她手中的空杯:“你这般牛饮,会让我对自己的茶艺失去信心。以后你可能品不到休琴忘谱的手艺了。” “哼,你这火候,也只是糟蹋黄山毛峰,不喝也罢。”应零将杯子放下,面露嫌弃,“下次换吾来。”逍遥游苦笑了一声,但见她恢复正常,却是放心了许多。 “好吧,我会期待。” “真要算起来,二十一年前,你该是三十岁,而吾是二十,所以你比吾大十岁。”应零右手撑腮,凝视着逍遥游,神色难得认真起来,“等你百岁,届时,按照人族的寿命,我们都算快入土的人了。” “感谢这十岁,让逍遥游只错过你二十年。”逍遥游笑了一声,为她再添上茶水。 然而,应零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他直接愣在了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二十年吗?但……吾早就死了,死在了二十岁。”应零语气平静地诉说着她最大的秘密,眼神中却透露着难言的悲哀,“应零,应自飘零。不过是执念化身的怪物,代替一个早就不存在的人。在最好的年华相遇,也是她的执念啊。但这样的吾,却因为你逍遥游,再世为人。所以,从我们相遇算起,你比吾大了十岁。” 那种似曾相识的眼神,让逍遥游忆起了在覆舟虚怀,自己对她说的话。 “早在二十一年前便不复还,我也是活在戏中不愿清醒的人。”逍遥游闭目自语,神色复杂,“原来,不是错觉,都一样……” 应零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释然一笑:“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对吾而言,过往诸般,千年如一瞬。所幸相遇,在这之后,一瞬抵千年。” 第十四章 血脉返祖 造访修罗 幕后黑手伏诛,胜弦主与鬼飘伶也决定离开了。临走前,胜弦主邀请应零前去闇盟作客,应零并无推辞。她早就有意与西经无缺一战,这一遭必须要走。 “零,你来闇盟一定通知我。The dark knight is waiting for you.” “吾会。”应零对鬼飘伶笑了一下,“下次我们再切磋。” 鬼飘伶的蓝色小鸟,还停在应零的肩上不愿离开,被鬼飘伶强行抓住带走。 送走了闇盟的客人,应零将大门紧闭,重新布置了防御阵法。 “这出戏,结束了。”应零坐在石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但吾的角色却脱不出这场戏。心魔与凶性不除,吾便不能回道域。虽然复明是好事,但是被杀戮操控,不是吾要的结果。”应零端着茶杯,在院内走动起来,边走边分析目前的状况。 “凶性是被那股魔气引出,心魔也是被魔气引动。也就是说,只要吾能消灭这股魔气,吾便能解除影响。魔气的来源是那把形似脊骨的魔刀,这应该是灵魔大战的遗留。”应零饮了一口茶水,思绪逐渐清明,“听中原派门的描述,灵魔大战乃是帝鬼的左右手入侵所起。也许前往修罗国度,吾能得到关于魔刀的线索。” “嗯,正好将无相子送还,顺便告知帝鬼,他的爱将是多么的忠心啊,哈哈哈……” 至于无相子死后,他背后的墨家会不会提拔新的九算前来魔世,已经不是应零该关心的问题了。如今魔世三方霸主的血源尽收囊中,她还获得了一方势力的友谊,不虚此趟魔世之行。 “也许,很快就能回去了。”应零盯着茶水中的倒影,水中那一双赤瞳格外醒目。 又是几个蓝月过去。 在此期间内,应零曾多次尝试将魔气从身体内驱逐。然而魔气却异常狡猾,藏在了记忆中,与那个极端的自己融合在了一起。虽然记忆并无自我意识,但继续放任下去,这部分的记忆就会遭到魔气侵蚀,甚至被篡改。 “若仍有机会,吾不会选择极端的做法。”应零叹了一口气,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放弃任何一段经历。因为这些记忆,无论欢喜还是痛苦,都是代表她存在的证据。 一连几天,与魔气较劲都以失败告终,应零也放弃了继续纠缠。她取出了胜弦主的血,开始吸收血源。血滴融入眉心,不等应零细细品味力量的精纯,她的周身突然爆发出一团炽热的红光。红光在她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化成了熊熊烈焰,瞬间就将身上的衣物燃烧殆尽。 她连忙冲到院内,生怕不小心连府邸一起烧了。烈焰附着身躯,却没任何的不适,仿佛本来就是身体的一部分。 “血脉返祖,火神祝融……”应零在一片火光中沉思起来,“(应龙血脉精纯,为吾带来控雨之能,却无法返祖。听说畸眼一族是烛龙退化而来,可惜吾吸纳的血脉并无返祖……不,不对。吾的紫瞳邪眼远胜帝鬼,这与修为无关。也许,在吾没发现的情况下已经返祖。)退化是为了生存,返祖不是倒退回去那么简单。两次血脉返祖,仅仅是巧合吗……” 应零熟悉能力后驱散了火焰,随手摸出一件外袍披在身上,遮住了不着寸缕的躯体。 “没确定之前,还不能轻易下结论,这一趟修罗国度,说什么也得走一趟了。”应零的目光中出现一丝憧憬,“(传说中的创世烛龙,因不能适应九界环境而退化成畸眼族。邪眼虽无杀伤力,其控制效果已足够惊人,完整的烛龙之力又该有多强呢,实在令人好奇啊。)” “只可惜,烛龙早已不存,吾是没与之一战的机会了。”应零叹了口气,拂去心底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她取出两只纸人,以字传讯,通知了胜弦主与鬼飘伶后,准备离开帝女精国。 “啊,忘记了,失策。”应零正要跨出门,才发现自己身上只披着一件白袍。抬手间,血丝飞舞,不过片刻,已在身上织出了新衣。 “嗯~颜色该统一……”她正想将外袍染红,突然笑了一声,“算了,何必多次一举。” 在灵舟上,应零收到了鬼飘伶与长琴无焰的回信。在信中,长琴无焰提到了修罗国度驻守沉沦海的灭世三尊与策君公子开明,而鬼飘伶则是让应零代他向公子开明问好。 “三尊与策君,嗯~” 等她回完信,沉沦海彼端已近在咫尺。就在她踏上疆土的下一刻,一群魔兵冲上来将她团团围住。三方在沉沦海都有驻军,但修罗国度的戒备却意外森严。 “你们拦住入侵者,我去禀报三尊!”一个魔兵急急而奔,应零任由他去,并无阻拦。 秉承一贯以和为贵的作风,应零面露微笑:“吾是你们帝尊的朋友,非是入侵者,能否再加派一人去解释一声?” “嘶,她说她是帝尊的朋友,怎样办?” 正在魔兵面面相觑之时,一道额生两角的紫色人影踏着霸气的步伐走来,一身魔气浓厚,显然实力不凡。 “阿鼻坠空,天地人间无用。举世板荡,齐开狱景恢弘。谁敢擅闯修罗国度!” 听他的诗号,正是三尊之一的阿鼻尊,荡神灭。荡神灭语气不善,似乎将应零当成了不怀好意的人。看到应零的一瞬间,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擅闯者是一个女人。 “启禀阿鼻尊,这个女人说是帝尊的朋友。”旁边一个魔兵汇报到。 “嗯?”荡神灭眼露怀疑,并未轻信,“虽有魔气,却不是魔族。气息诡异,你到底是什么人?”应零是各种血源的聚合,沾染着不同种族的气息,显然以阿鼻尊的实力不足看破这点。 “血月孤红,应零,算是人族吧。”应零随口回答道,“吾特地造访修罗国度,为朋友带来一位部下的死讯。”说着,一颗人头落在了地上,正是无相子那张死不瞑目的怪脸。 “(无相子,他不是潜伏在凶岳疆朝?)”荡神灭乃虺族,生相凶恶,即便惊讶,面上也不显山漏水,“人头是你带来的,难道是你杀了他?” “是啊。”应零笑了起来,并没有遮掩的意思。人确实是她杀的,还炸成了烟花呢。 “杀人者还敢来此耀武扬威,该死!”荡神灭语气愤怒,显然觉得应零在挑衅。 “原来帝鬼没告知你们,吾的存在啊。”应零感叹了一声,面对暴怒的荡神灭,笑意不改,“好歹合作过一场,真不够意思。” “直呼帝尊之名,可恶!喝——”掌上紫色邪光闪动,荡神灭的掌气摧石飞沙,撼天动地。 “哎,若是帝鬼问起,你们就说是他先动手的。”应零看向周遭魔兵,“现在,退开!”一阵惊人的气势爆发,周遭魔兵被威压震慑,尽数向后退去,让出了中心一片空地,作为两人的战场。 应零一掌接上,掌气相对,力量相击,掀翻无数尘土。地面摇动,魔兵难以站稳脚步,被迫后退。 “嗯?有人挑衅?”一个身材妖娆、容颜魅惑的女人闻声而来,眼见荡神灭与对手战得平分秋色,她唤出一对挂着邪铃的锯齿双环,也加入了战局。 “哇,一次两个。”应零感叹了一声,“还是三尊之一的闼婆尊。喂,什么时候把炼狱尊也叫出来,正好凑一桌打麻雀。”她逗弄着双尊,应付得游刃有余。 “曼邪音,你做什么?”荡神灭似乎很不满战局被人介入,怒视曼邪音。 曼邪音没有看荡神灭,向应零掷出了双环:“帮你。”双环邪铃作响,扰人心神。 “不需要!”荡神灭一掌击飞一只金环,反手极招上手,“神摧意灭!” 紫色邪光中无数枯骨翻涌,正如阿鼻恢弘,骇人心惊。应零一手御气控住金环,一手血色翻涌,火光大炽。正是,祝融之焰。 “嗯~该给新招取个名,既然你们是灭世三尊。不如就叫,血焰灭世吧。”一招血焰灭世,血红烈焰一路焚尽阿鼻地狱,烧尽哭魂邪鬼,回敬阿鼻尊火神之惩。荡神灭惊觉血焰之厉,双掌运气欲挡下此招,然而神焰岂是邪魔能接?血焰击穿气罩,正中荡神灭!一身惨叫,荡神灭顿时受创。 “荡神灭!”眼见荡神灭受伤,心系同袍的曼邪音面色愤怒,“魔舞碎天华!死来!”曼邪音双环上手,邪铃响动间,人影直冲应零。 “血戮——”血丝聚合,血戮上手,应零周身血焰再起,只见炽焰红光灌入剑身。一剑挥下,灼热血焰直冲曼邪音,“飞焰。” “阿婆尊啊,我不是叫你去看荡神灭,怎会连你也打起来!”只见一道人影冲入战场,挥动着千钧宝杖,替曼邪音挡下了血红飞焰。 “喔?”应零诧异地看向来人,“真正要凑一桌麻雀吗?” 横剑架住夺命双环,应零左掌运气击在血戮之上,竟是将曼邪音震退数十步。曼邪音正欲再冲,却被那人闪身拦下。 “闼婆尊啊!”他的语气高昂轻松,下一刻却变得深沉压迫,“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曼邪音似乎有些畏惧他这副模样,重重哼了一声,走到荡神灭身边为其疗伤。 “你很强,但下一次我会赢你。”荡神灭脸色难看,显然被祝融之焰折磨得不轻。但他的态度依旧傲然,这是身为灭世三尊之一,阿鼻尊的骄傲。 应零也客气地点头回应道:“三尊亦是实力不凡,应零佩服。” “别互吹了。曼邪音,你先带阿鼻尊去疗伤吧,这里交我。”公子开明手一摊,收起了千钧宝杖。只听他的语气一转,又恢复成刚才不正经的模样。 心系同袍伤势,曼邪音瞪了应零一眼,便扶着荡神灭离开了。等曼邪音与荡神灭走后,应零将目光放在了公子开明身上。他一身玄衣,邪魅冷峻,然而气质违和,动若脱兔。仅从刚刚曼邪音对他的忌惮便能看出,此人绝非易与之人。 “先生便是公子开明吧。”应零对他微微一笑,“吾代你之好友鬼飘伶,问好。” 公子开明的语气轻快,谈吐诙谐,完全听不出方才的深沉。 “掌声鼓励!我就是公子开明!注意,是公子开明不是公子开钱!”说到这,他侧身弯腰,悄悄瞥了眼应零,“阿飘他竟还记得我!太好了!不过麻烦你转告他,就算这样,我也不会把东西还他!除非他下次打赢我!” “嗯,吾会转告。”应零认真地点了点头,自地上提起无相子的头颅,“那吾先行一步,告辞。”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公子开明连喊三声,绕到了应零面前,“你不是想提着头去见帝尊吧?啊,歹势,我讲的当然不是你的头,是那只死人头啦。” “总要让朋友知晓,他‘忠心’的臣子,是怎样似烟花绽放的。”应零看了一眼公子开明,面露笑意,“砰——” 公子开明原本滑稽的神情突然沉下来,配上那张冷峻邪魅的脸,略显阴晦。 “你……” 第十五章 互相试探 再会帝鬼 公子开明就像唱戏一般,再次变脸,换上了一种天真无邪的表情。 “你讲的烟花,难道是指人世那种会爆炸、很好看的烟花?” “(此人喜怒无常,有点意思。)”应零维持着一贯的微笑,“是啊。吾先将无痕剑气埋在他的体内,然后引爆。那漫天飞洒的血肉,不正是烟花。” 公子开明闻言,立刻捂住心口,后退一步:“真残忍!好残忍!非常残忍!可怜的无相子啊。”说着,他装模作样地抹了下眼睛,歪身看向应零。 “不止呢,为了让他听话,吾先拔除了他全身的筋脉。”应零继续试探着公子开明,“不然,礼物不安分惊到人客,就不好了。” 公子开明眸中一沉,语气却依旧轻快:“咦,还有别人在场吗?” “是啊,两位闇盟的贵客。”应零笑了起来,毫不在意地透露给修罗国度的策君,“吾重伤鬼飘伶在前,诱杀胜弦主在后,不送点赔偿太失礼了,只能将罪魁提来炸烟花了。” 一瞬间,应零感觉到一股杀气,不过短短时间,又恢复了正常,源头正是公子开明。但不知他针对的人是应零,还是无相子,亦或者两个都是。 应零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再逼一步:“你为什么生气呢,策君?是因为吾重伤鬼飘伶?是因为胜弦主没死?还是因为吾杀了无相子?” “或者,你在责怪吾,对闇盟下手,挑动战火?”她贴近公子开明,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公子开明侧目而视,眼神压迫。只见他往后一跳,大声喊道:“姑娘请自重!虽然我英俊潇洒,但本策君不是这么随便的魔!”眼见魔兵驻步,齐齐往这边看来,应零只感觉心痒难耐,想要对公子开明的脸重拳出击。好在她一向克制己身,以和为贵,才避免了一场不必要的杀戮。 “既然策君无心,那吾也不多做纠缠,就此别过。”应零笑了一声,顺着他的话说道,“不过下次再见,吾可能仍然控制不住自己。届时,若是做出什么不自重的事,还望策君海涵。” “你你你……”公子开明大概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对手,指着她一时无言以对。 应零慢步绕过挡路的公子开明,语气轻缓:“魔世是你们的家,但不是吾的。别试图惹怒一个无所顾忌的人,否则,应龙师就是你的借鉴。” 公子开明的面色晦暗不明,他没让人拦阻应零的脚步,也没出言阻止。身为修罗国度的策君,他自有耳目,有些三尊不知道的事不代表他不清楚。 应零边走边说,最终停在了公子开明的背后:“吾从无相子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名字,但乡野之人,未曾耳闻。策君见多识广,也许你听过。” 两人相互背对,都看不见各自的神情。 “墨家。”应零偏了偏头,对着身后的人轻轻说道。 没再关心公子开明的反应,应零提着人头穿过了驻军营地。因为公子开明并未阻拦,应零一路畅行无阻地,来到了修罗国度境内。 修罗国度生活着各种部族,各自有各自的领地。帝鬼确实是一名英明的领导,心怀壮志,求贤若渴,来者不拒。无相子选择潜伏在修罗国度,不无道理。 应零提着一颗人头缓步而行,路过百姓见者胆寒,纷纷退避。这一趟,应零并无问路的必要,反正有言在先,又有一战为证,她的到来自会被有心人报至帝鬼。现在,只需要等帝鬼派人来找她了。 选择提着头颅一路震慑,不过是试看能否引出墨家的人。既然无相子将修罗国度当做最后一着,他的势力也一定隐藏在修罗国度。九算已死,刨除内乱变数,无相子也许是台面上唯一的主事者。应零在赌,赌他背后的势力沉不住气。 若他真是目前的主事者,背后势力一定会跳出来,抢夺头颅,借此确立新首领。这个猜测,在她被一路黑衣人拦截时得到了证实。 “杀!”没给应零辩解的机会,眼前遮头遮面的黑衣人齐齐挥刀冲杀。 “见面就开杀,是很没礼貌的行为。”应零向后退去,“你们是人族,只沾染了少量魔气,让吾想到一个人。与其问你们与无相子什么关系,不如直接问,你们是不是墨家的人?” 然而黑衣人并不多言,下手越见狠厉。应零见他们完全不松口,也没再浪费唇舌。只见人影闪动,应零瞬间来到一人身前,只手按在此人头顶,然后将他扔出了战局。 “活口留一个就够了,现在……” 杀气爆发,邪氛窜动,只见场中血丝游走,不到片刻,徒留一地血肉模糊。 “吾就说,染衫,多次一举。”杀戮过后,白衣外袍染血,就像雪地盛开的红梅,美不胜收。 “下次换一身白衣也不差。” 应零感叹着,来到了幸存者面前,掌心红雾翻腾,窜出两道血丝自他双耳贯入。黑衣人仍在昏迷中,对此毫无反应。这样做能防止他半途醒来,应零要留着他,作为与帝鬼交易的筹码。 毕竟应零杀人在前,辩解起来会很麻烦,不如直接将证据摆在帝鬼眼前,省去一番口舌。 一肩扛人,一手提颅,应零在众人害怕的目光中沿着路,朝修罗国度中心走去。 帝鬼对她的到来十分重视,有应龙师为鉴,爱民如子的修罗帝尊自然不敢怠慢,生怕她一发狂就在修罗国度开杀。在得知消息后,他即刻派遣了自己的亲信,同为畸眼族的角龙前来迎接。在角龙出发前,帝鬼还特别表明应零的危险,让他多加注意言行。 角龙虽心有疑惑,却不敢质疑帝鬼的判断,心底慎重对待此事,甚至做好了死战的准备。然而在见到应零时,他还是失算了。应零不但没动手,还对他很客气,只是让他帮忙背一个人。 “啊,多谢先生。”应零揉了揉肩,“又扛人又提头的,真不方便。你来的刚刚好。” 角龙没有出声,帝尊临行前特意提醒他少讲话,他从不质疑帝尊的话。见他拒绝交流,应零也无意继续自讨没趣,两人沉默着来到了修罗魔殿。角龙在应零的指引下,将人扔在了帝鬼面前。然后他退到了一旁,守卫大殿,以便支援帝鬼。 “又见面了,修罗帝尊。上次之事,吾真抱歉。”应零对帝鬼十分客气,毕竟上次差点炸了帝鬼做烟花。 “无妨,朕不在意。”与无相子的描述相同,帝鬼确实不在意。他一向开明,何况早就心存招揽之意。虽然忌惮她的力量,但将修罗国度当做首要的帝鬼,不会放过任何壮大修罗国度的机会。 “你这次来,难道是无相子的计划出了什么意外?”帝鬼并不认为,以她的能力需要毛遂自荐,那也只有与这次合作相关了。虽然帝鬼交由无相子处理,但无相子已经失去联络很久了。 应零没有说话,只是将一直提着的头转到正脸,拨开乱发,朝着帝鬼。 “无相子!嗯?”帝鬼直接从座上站起,“难道计划失败了,没能引开西经无缺?”观帝鬼的模样,显然不知道无相子已死。但在沉沦海畔,三尊与策君都已知情,却无提及,耐人寻味。 三尊没必要隐瞒,看来前来通报的是公子开明的人,应零心中稍微对公子开明升起了一丝好感。 “(公子开明,不差。)” 而镇守在沉沦海的公子开明顿时打了个喷嚏:“是谁在思念我这么英俊的魔?” “这地上的人,”应零没直接回答帝鬼的问题,“是你派来杀吾的吗?”一声质问,抢先获得谈话的主导权。即使应零知道杀手是什么人,也必须指鹿为马,不能让帝鬼占得优势,防止带来交易的变数。 “吾这一身血迹,正是他的同伴之血。”应零冷笑一声,“若是你派人找寻,应该还能找到一些不好看的尸体。这些人出现在你修罗国度境内,帝鬼,你作何解释?” “放肆!你敢质疑帝尊?”角龙听不下去了,拔枪以对。同为畸眼族,他和帝鬼的感情自然比别的部下亲厚,如今见帝鬼被人质疑,他自然忍耐不得。 “角龙,退下。” 角龙欲言又止,还是恭敬地站在了一边,但还是忍不住关注着这里。他不明白,为什么帝鬼要对这个弱质女流退让,但疑惑并不妨碍他对帝鬼命令的绝对服从。 帝鬼回头看向应零:“人族虽然弱小,却也是修罗国度的一员。朕不知他们为什么要杀你,或许与你手上头颅有关,毕竟他也是人族,亦有造成误解的可能。” 应零的怒气稍微平复了一点:“刚才是吾失态了,抱歉。吾将人带来,也是希望你给吾一个解释。你的话吾自然相信,既然不是你所为,那便是另有阴谋,幸好吾留了一个活口。” 帝鬼见她如此和颜悦色,也有点受宠若惊:“无事。既然你把人带来,为何不叫醒他,审问一番?朕可以让人刑求,从他口中得到真相。” 应零早就准备这么做,正在等帝鬼上钩。 “那群杀手不留情面,现面便杀,才让吾怀疑到你的身上。”应零道,“吾担心他自尽所以让他昏迷,便是要当面对质。既然与你无关,吾便不劳烦了,但需借用你们的大殿。” 帝鬼毫不介意:“随意。”听说她要当面刑求,一旁的角龙忍不住看了过来,似乎想要见识应零的手段。 应零将目光转移到地上的人,心底那种嗜血的渴望再次点燃。手上咒术施展,只见地上之人面目扭曲,抱头翻滚。应零停下了施法,一双冰冷无情的赤瞳盯着他。 “你们为什么,要杀吾?” 那人见身陷囵囤,又想起刚才的折磨手段,立刻起了死心,当场就要咬舌自尽。但应零怎会给他机会?咒术再施,黑衣人被剧痛控制,毫无自尽的能力。 咒术停下,不等他自尽,应零直接卸去了他的下颚。与此同时,四道血丝紧锁住了他的手脚,硬生将其拉成一个“大”字。 “听好。”应零语气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威压,“在吾面前,你无自尽的可能。如果你要尝试,吾可以给你机会,同样也会收取代价。你最好的选择就是交代一切,这样你会轻松死去。当然,如果你选择沉默,吾也不介意,只是那时要付出的代价,你不会想承受。但是,千万别试图挑衅。吾能让你死,更能让你生不如死。” 来到黑衣人的面前,应零单手掐住他的下颚,仿佛随时会给他接上。 “现在,你的答案,是什么?” 第十六章 厚颜无耻 利益至上 只听一声脆响,黑衣人又恢复了言语能力。他毫不犹豫地交代了自己的身份,生怕面前之人再次折磨他。 “我是墨家的门徒。”黑衣人说道。 应零毫不意外他的回答,继续追问:“墨家是什么?你们又为什么要杀吾?” 黑衣人回答道:“墨家的存在是为了九界和平。我们杀你是为了夺取头颅,以及替他报仇。”他的回答并不能让应零满意,随着一声冷笑,四道血丝刺入了黑衣人的手脚之中,疼痛迫使他发出了一声痛呼。 “什么叫‘他’?言辞闪烁,吾不满意。”应零掐着他的下颚,眼神暴戾。说着,数十道血丝贯入他的身体,却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随着一声惨叫,一道血丝从他的左手手心刺出,黑衣人整条手臂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现在你的体内还有几十道无痕剑气,吾不介意等你慢慢地说。”说话间,应零抬手,又是一道血丝伴随着惨叫,从他的右掌心飞射而出。 “我说!我说!”那人连忙叫了起来,面色惨白,“无相子就是我们的首领,他潜伏修罗国度,目的是挑动局势,让三方势力互相消磨。我们再伺机杀死帝鬼,夺取鬼玺,带领修罗国度与墨家势力,一统魔世,创造和平。” 没等应零询问“鬼玺”是什么,帝鬼震怒:“你说什么?!”怒极!战修罗的杀气化作骇人邪氛。顿时,大殿内火星四溅,吓得地上的墨家门徒胆战心惊。 “有理想,但不知自量。”应零中肯地评价了一句,“后来呢?” 黑衣人战战兢兢地开口:“不久前,首领通知我们,说时机成熟,叫我们做好准备。结果他前往闇盟后再无音讯,直到你提着首领的头颅来到,我们才知道他的死讯,便想夺回首级,为他报仇。如果谁能杀掉你,那个人将成为下一任主事者。” “嗯。”应零见目的已达到,便撤去了束缚。黑衣人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然而,不等他修养,数十道剑气爆体而出。黑衣人还来不及惨叫,当场毙命,化作一片狼藉。 “(好恐怖的手段……)”角龙终于明白,为何帝鬼临行前要提醒他。以这女人诡异的剑气来看,真要拼杀,凭他的实力可能撑不到一招。 “叛逆!枉费朕对他的信任!”帝鬼愤怒之余,手掌一挥将无相子的头颅化成了烟尘。 应零笑了起来,诚实相告:“忘记说了,是吾杀了无相子。” 帝鬼先是一愣,然后并不在意:“此等叛贼,就算你不出手,朕也绝无可能放过他。”无相子已死,就算应零杀人在前,帝鬼也不会因为一个死人问罪活人,何况还是该死之人。 “嗯~帝尊英明。”应零的恭维显得有些敷衍。 “胜弦主死了?”帝鬼并不在意一个叛徒的死活,他唯一关心的是能否出兵沉沦海。 “没,”应零摇了摇头,“吾放过了她。” “朕需要一个解释。”帝鬼的面色一沉,语气变得不善起来。一边的角龙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变,唤出了兵器,戒备着应零。 应零冷笑一声,对帝鬼的愤怒显得无所畏惧:“因为胜弦主告诉了吾一个秘密,当日沉沦海上,为什么她与西经无缺能及时赶到,救下应龙师。原来她早就收到传信了。” “是他?”帝鬼是智将,立即明白过来。回想当日确实古怪,长琴无焰就像未卜先知,与西经无缺破坏了针对应龙师的杀局,原来是三人中出了一个叛徒,无相子…… “冤有头,债有主。吾是疯子,不是傻子。”应零似笑非笑,毫不在意地贬低着自己,“胜弦主以礼换命,许吾利益。应零岂是不知变通之人?何况,吾一向以和为贵啊。” “你!”帝鬼愤怒之余,征伐再出,权杖驻地,魔威震慑四方。 “帝尊何必动怒,这么多年你都忍耐了,还差这一时?”应零面容带笑,手中却化出红月,“你难道也将吾视作叛逆了?但吾可不是你修罗国度的子民啊,帝鬼。” 两人皆是杀气涌现,气势不相上下。实力不足的角龙在这样逼命的气氛下对峙,忍不住滴落了冷汗。 “雷之军势仍需操练,不宜耽误太久,你去吧。”帝鬼看向一旁持枪戒备的角龙。角龙一惊,还是遵从帝鬼的命令退了下去。 “哼,她许了你什么好处?”角龙离开后,帝鬼手握征伐,坐回了王座,周身杀气逐渐淡去。 殿中战局一触即发,却是帝鬼先做出让步。因为他心底明白,孑然一身是应零的依仗,修罗国度却是他的责任。就算在此将她围杀,徒增消耗,只损不利。帝鬼不是莽夫,不会做这种不智之事。 国家发展、民生安乐是每一个在位明君的志向。殊不知他这种有所顾忌的心理,正是提供了应零,制人的把柄。虽然事实如此,但她明白,有时也不能做得太绝,要收放有度,日后才好相见,朋友满天下。 殿中只剩两人,见他落座,应零也不想亏待自己。驱散了红月,她走至王座旁的空位坐下。 “你倒是不见外。”帝鬼嘲讽了一句,却无阻止。也许是身为王者,不屑在小事介怀。 应零大方一笑:“你吾曾并肩作战,后背相交。那朋友之间,谈何见外?” “哼,朕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不算握手言和,只是两人不愿动武,便转为唇枪舌剑。 “厚颜不畏风沙,无耻能行天下。谬赞了,帝尊。”应零挥手间取出一壶酒、两只杯,她斟了一杯,递向帝鬼,“要喝吗?” “哼。”帝鬼冷哼了一声,却是没拒绝应零递过去的酒,“你还没回答朕的问题。” “长琴精血,闇盟客位,一决尸神。”应零仰面饮酒,言简意赅道。 一提精血,帝鬼立刻想到了沉沦海上应零要去的那滴血,以及她那日使用的紫瞳邪眼。 “朕能既往不咎,只要你告知吾,你怎样能使用邪眼缚神。”其实帝鬼心里已有猜测,只是这个答案太过离奇,难以置信。如今提问,除了自给台阶下,也是为了证实猜想。 应零已有盘算,并未直言:“吾行至中原灵界,看见一刀,形似脊骨,魔气浓厚。” “是幽灵魔刀。”帝鬼立刻想起了令他挫败的另一战,“这与你的答案有关?” “有。数个月前,吾吸取了魔刀上的魔气,作为进入魔世的媒介。”应零眼中一沉,说的话半真半假,“如你所见,吾因此沾染了魔气。你知晓吾之能力,以血液化为己用,增加力量,类似西经无缺一般。” 帝鬼闻言十分讶异,然而关注的重点不对:“你竟能不借通道,来到魔世?” 应零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打破了他再次进军人世的美梦:“仅限吾。” “哼。” “后来,魔气失控了,影响了吾的心智。”应零继续说道,说出了那个,他意料之中却难以相信的答案,“吾原本借强者精血增强力量,却在吸收了你的血液后,得到了邪眼缚神。以吾之猜想,应该与这股魔气有关。在这之前,这些血源从不曾给过吾特殊的能力。” “嗯……”帝鬼若有所思。他并不质疑应零的话,原本就是不可思议的事,他再质疑,又能给出怎样不令人意外的答案呢。 “幽灵魔刀的来历你可清楚?”应零见他不解释,主动问道。 “哼,朕凭什么要告知你?”见对方有求于自己,手握主导权的帝鬼倒是硬气了起来。 应零早就猜到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吾帮你抓到了魔世暗流,阻止了无相子的阴谋,你不该予吾感谢吗?一个消息换另一个消息,你不吃亏啊,好友。” “放肆!谁是你的好友?”帝鬼怒声呵斥,魔威四散,气势骇人。然而周身并无杀气,可见并不是真正发怒。 应零看出他的破绽,不甚在意:“并肩作战,后背相托,不正是生死至交。你不是好友,谁是好友?别害羞,应零可是亲自帮你处置了叛徒啊。” 不等帝鬼反驳,应零继续笑道:“吾可是将他全身筋脉抽出,让他似烟花绽放啊。”那种熟悉的笑容,与当日沉沦海畔,如出一辙,令帝鬼顿时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以前,朕从未见过如你这般人。敢与战修罗论交,你是第一个。”帝鬼语气平和下来,似乎放弃了挣扎。 “幽灵魔刀原是魔世霸主元邪皇之遗骨,上面的魔气自然属于元邪皇。而他是千年来畸眼族中,唯一完整返祖之魔,也就是传说中的烛龙。朕能感受到,你的邪眼缚神与吾族不同,威力更甚,如同传说中的元邪皇,在全力施展下才会出现的紫光邪眼。” “元邪皇……烛龙……”听了帝鬼的一番话,应零若有所思,如果猜得不错,血脉返祖的出现正与这股魔气有关。它虽然带来了心智的畸变,却也增强了她的能力。 “真是多谢你了,帝鬼。”应零认真地向他道谢,“这番话于吾的帮助很大。” “哼。”帝鬼不屑地冷哼一声,又恢复了魔世一代枭雄的气势,“你一直都是这样厚脸皮吗?如果吾料想不错,胜弦主那里,你也是这样论交的吧?她能许你闇盟客位,想必交情不浅。” 应零笑了一声,并没有否认:“哈,帝尊也可以称此,左右逢源。不管魔世最后谁得利,总有吾一席之地。啊,当然,不包括应龙师。不过那只老龙,应该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吾了。” 她站起身,作势要离开修罗魔殿:“叨扰主人许久,吾也该辞行了。” 帝鬼忍不住嘲讽道:“哼,好处占尽,便要离开。像你这样利益至上的人,朕见过不少,但像你这样令人生厌的,生平仅见。滚吧,别让朕再看见你!” 应零笑了一声,完全不在意他的嘲讽:“那帝尊自便吧,吾告辞了,请。” 应零刚离开大殿,正好听见帝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既然胜弦主许你闇盟客位,朕就允你臣民身份。只要你愿意,修罗国度将永远有你的位置。” “那应零就先谢过帝尊了!”应零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好友,我们有缘再见了!” “滚远点,朕不想看见你!” 第十七章 梦回前尘 直面心魔 离开修罗国度的路上,应零陷入了取舍的抉择中。以前,她亦吸收过退化过的血脉,却无一返祖,那些残缺的能力皆不堪使用,逐渐被她舍弃。来到魔世之前,她能使用的特殊能力也只有血之本源与辟邪族的空间之力了。 若消除魔气,可能再也遇不到这样的机缘。但坐视不管,心魔与凶性将继续影响心智,亦会引发新的变数,难以控制。 “哎,人生在世,不冒险一次,吾怎能叫活着?”把心一横,应零暗中做下了决定。 再度来到沉沦海畔,这次因为不久前才放行过,魔兵对应零仍有印象,所以并未拦阻。 “怎又是你?!你不是专程来找我的吧?”驻军营地,一个熟悉的声音炸响耳畔。 “策君。”应零转过身,背后的人果然是公子开明。 公子开明的态度依旧轻浮,语气不减夸张:“哇哇哇,才多久没见,你的衫都染红了,看来又有不少人被你炸成烟花了。你这样来去匆匆,是不是得罪了帝尊,被他从修罗国度赶出来了?”说着,他的眼中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 “策君可是在担心吾?你放心,你的帝尊英明神武,邀请吾加入修罗国度还来不及,怎会驱赶吾?”应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向前踏出了一步。 然而正是这一步,让公子开明紧接着后跳一步。 “我警告你,有话好好地讲,别动手动脚,不然,我就叫人了!”公子开明威胁道,话中俨然将应零当成了对他心怀不轨之人。 “欸~吾只是想好好感谢策君。”应零神情略显无奈,“策君何必对吾如此防备呢?吾又不会将你当做烟花放了,须知应零一向以和为贵啊。”每次见到他这副神情,应零都有种想要拆穿的感觉,忍不住出言戏弄他。 “你你你!竟然威胁本策君?”公子开明双手捂着心口,头向后仰去,显得难以置信。 “哈。” 应零没再和他说笑,挥手间唤出了一条灵舟,向海畔走去。 背后的公子开明见她背对自己,面上的滑稽之色逐渐散去,面露沉思。不料应零又突然转过身,他差点没来得及变脸。 “吾忘了,要多谢你。”应零没抓到他的破绽,心里有点失望。 “好说好说。顺行,慢走,不送!”公子开明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听得出来他很不希望应零再多停留。至于他是否听明白了应零的话,也不得而知。 “哈。”应零轻笑了一声,转身踏上了灵舟,“策君请。” 待灵舟远去,公子开明的声音又自沉沦海畔传来。 “要记得我拜托你的事,烟花仔!” 回应公子开明的,是一道自灵舟疾射而出的血焰,轰在了他面前的土地上。 重回帝女精国的住处,应零仔细检查着入侵痕迹,再确定阵法并无被破坏后,她才踏入了府邸。祭出纸人,分别将讯息传递给胜弦主与鬼飘伶后,她就一连几天将自己关在房内。 盘腿坐在榻上,应零运转真气试图收集四散的辟邪意志。辟邪意志并无思想,受到真气牵引,它自然地跟随着真气,在心口聚拢成一团。应零没有急着将它诱导回双眼,而是利用血源力量将它困住。撤回真气后,辟邪意志开始骚动不安,有逐渐散离的迹象。然而任它四处逃窜,也逃不出血液的包裹。 “这样,吾才能放心去做……”应零施展着术法,将双手按在了两侧颞颥之上。 一瞬间,场景变化,时间仿佛回到了自毁双目的那一年。 站在市井之中,应零有些不适,她并不喜欢这种被人潮淹没的感觉。伸出手臂,入目并非是染血的衣袖,而是纯粹的红色,正是过去的自己。 街道上的每一个人,皆是面容模糊,代表着应零从未记下他们的脸。就算一切再真实,记忆也只是记忆,不过是再走一边走过的路,再听一遍听过的话。 “这女人一头白发,眼睛竟然是金色,会不会是妖怪?” “生得真美,就算是妖怪,我也……嘿嘿嘿。” “一脸狐媚相,我呸!” 他们的谈话虽然小声,却难逃应零的感知,但她并不在意。再来一次也是相同的话,毫无新意。 “可怜。”一群俗世庸人,困于短暂的寿命,却浪费着有限的时间。 然而,她无意的一声感叹却带来了新的变化。 “我好像听她说话了,不是我们的官话,难道她真正是妖怪?” “我也听到了,但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嗯?”应零回过头去,却讶异地发现,他们原本模糊一片的脸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不止他们,街上的每一个人都拥有了独特的面孔,这个记忆世界仿佛因为她的一句话,活了起来。 “(怎会?)”应零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她没再停留,加快了出城的脚步。 魔气的腐蚀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原本不该被记下的人补足了面孔,仅存在于记忆的世界开始复苏,种种迹象都预示着她的记忆正在被心魔篡改。当记忆变得不可信,后面的一切相当于未知。但是应零不得不继续前行,因为心魔能耗,她却耗不起。 这场自己与自己的战斗,比她想象中更为难缠,心魔了解她,但她不够了解心魔,何况这里还是心魔的主战场。战局还没开始,应零便已落了下风。 应零朝着天空冷笑一声:“之前吾不愿放弃你,但现在,吾从没这样期待过,杀死过去的自己。希望你别让吾失望啊。” 顺路前行,应零来到了一处村庄。村内一片祥和景象,民风淳朴的村民见她来到,特意上前招呼。 “姑娘,你快回城里去吧,最近山中闹匪,你这样走在外面很危险。”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好意劝说道。 “无妨。”应零如同记忆中一样摇了摇头,“吾不会有危险。” 不等老人再次劝说,周遭传来一阵躁动,一群提着火把的持刀恶匪从山上冲出,将村落唯一的出口紧紧围堵。 “把你们的粮食、钱财和女人都交出来!”为首的一个土匪面色凶恶地环视一圈,当他看见一旁的应零时,露出了淫邪的目光,“这个女人我要了,带走!” 村民们闻声而来,纷纷拿出自家的粮食,想要以此换得安宁。 老人见匪首看上了应零,立刻求情道:“大王手下留情,这姑娘不是村内的,只是个过路人。” “老子管她是什么人,今天就要她了!”匪首朝老者啐了一声,示意身边人去擒抓应零。 然而,不等土匪碰到应零,他便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看着那只血淋淋的断手,土匪吓得做鸟兽四散,落荒而逃。唯独那匪首逃跑时还不忘回望一眼,似乎记恨上了这个村子。 “女侠,多谢你替我们赶跑了这群土匪!” “是啊,多谢女侠,若不是你,我们还不知道要被抢走多少东西。” “多谢女侠!” 然而,一道声音的出现打断了更多感谢的话。 “你这么厉害,刚才为什么不杀死他们,为民除害?”一个眼底泛红的中年妇人声音哽咽,却语带质问。 此话一出口,便有人附和道:“是啊,你若是杀掉他们,我们以后就不再受到土匪迫害了。”这话的人是个年轻女人,她战战兢兢地从一方石磨后面探出身。刚才若不是应零在,也许被抓走的人就是她了。 “够了!”老者一拄拐杖,看向应零,“女侠,之前是我多事了,既然你没危险,便早点离去吧。” “村长!”女人尖声叫了起来,“她若是走了,土匪再来该怎么办?” 老村长语气平静;“一切都是命,谁也强求不得。只是今天女侠到来,延缓了我们的命运。” 眼见老村长不为所动,那名中年妇女跪倒在地上:“女侠,不如你可怜可怜我们,除去那些土匪吧。”说着,全村的人都跪在地上,哀求着应零出手。 唯独老村长,站在一旁,怒其不争:“你们这是做什么?以此来要挟别人吗?为了自己一条命,连骨气都不要了吗?”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男人开口了:“村长,你错了。我们是希望女侠能替一方除害,若是下跪能换得她出手,这骨气不要也罢!” “你!咳咳咳……”老村长气得浑身颤抖,忍不住咳嗽起来。应零走至他的背后,轻轻拍打着。 “伤人只为自保,吾不是刽子手。不杀人,是我的原则。”应零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人。 “什么狗屁原则……”那个中年妇女突然歇斯底里起来,“你明明有能力杀掉他们,为什么不杀!这群畜牲!我那可怜的女儿,就是被那群畜牲糟蹋致死的!他们全部该死!” 她的哭声仿佛感染了其他村民,其他人也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吾确实同情发生在你们身上的悲剧,但你们不能因此就要求吾手染血腥。此地离城不远,你们可以向县衙请求支援,或者吾能代你们走这一趟。”应零不为所动,虽然现在的她没资格说这种话,但她没忘记,此时决断的人是过去的自己。 “你这样冷血,不配为侠!”年轻男人猛地站起身,瞪着应零神色怨毒,仿佛她就是造成这些惨剧的元凶。 “吾从未承认自己是侠,谈何不配?你既不冷血,自可以为侠,前提是你有足够的实力。”应零面色平静,实话实说。然而她的话却让年轻男人瞬间涨红了脸,好像受到极大的侮辱一样。 他就像一头野兽丧失了理智,不顾周围人的拦阻,冲出了村落。 老村长想出言阻止,然而刚开口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应零扶着村长坐到了椅子上。此时,跪在地上的众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纷纷站起来,围住了他们。 之前那个年轻女子站了出来:“你不愿意杀人可以理解。但是原本我们可以用食物换取和平,你伤了他们,导致这群土匪记恨上了隐逸村。他们绝对会再来,这份责任,你该承担。我们希望你能留下,保护村庄,帮助我们度过难关。”说着,她主动走到应零身前,跪了下去。 随着她的动作,众人也纷纷跪了下去。 应零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女人讲的话十分中肯,应零并无拒绝的理由。但她并没急着应下,而是在等待着什么。眼见她并不松口,村民只能继续跪在地上,似乎她不同意,他们就长跪不起。 老村长见此情形,于心不忍,还是叹了口气:“女侠,他们说的不错,土匪还会再来,至少……请你帮我们度过这次难关。” 应零眼中一沉,嘴上却一口应下:“当然。” 见她没有拒绝,村民们都松了口气。很快,隐逸村又恢复了一片祥和宁静、其乐融融的景象,众人仿佛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忘记了来自土匪的威胁,也忘记了因愤怒冲出村的年轻人。 肩负守卫全村的重任,应零自然受到了村民的礼遇,但她却丝毫不敢大意。因为应零知道,来自心魔的攻势已经开始了。 第十八章 一眼魔生 一念杀人 事情变得有所不同了。在那个年轻女人开口之前,一切都与回忆别无二致。 当日,应零在村长的拜托下,前往城中报信,却在回来时看到了折返的恶匪,以及老村长惨死的尸体。原来,之前的土匪不过是一群喽啰,落荒而逃正是为了上山求援。 “呸,老不死的,嘴还真硬。”为首之人,身材魁梧,一身横肉,手持一把九环长刀。 他用力一脚踹在老村长的尸体上,对着众人显露凶相:“说,那个女人去哪里了?!”村民被他的气势吓得瑟瑟发抖,只见匪首一挥长刀,架在一个年轻人的脖颈上。这个年轻人之前鲁莽地跑出去,正好被这群土匪抓住,一起押来了村头。 “不说,我就杀了他!” 这时,一个年轻女人尖叫起来:“我知道!她去县衙报官了,很快就会回来!”这个女声正是之前躲在石磨后的年轻女人。 应零面色阴沉地加快了脚步,得益于深厚的修为,远处的一举一动都难逃她的耳目。她不止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看见了老村长的尸体。 “报官?”他嗤笑一声,将被面色发白的年轻人推到了人群中,“那我就在这里等她回来。”年轻人的身下早已湿成一片,越是生死关头,一个人的本质越能看得透彻。 “你在等吾吗?”应零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村口。杂鱼们皆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然而匪首却是老江湖,对她的故弄玄虚十分不屑。 “原来是一个学过几年功夫的小丫头,轻功倒是不错,”他咧起一嘴金牙,“但在我五虎开山刀的面前还不够看。老子当年行走江湖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随着他的嘲笑,他的同伙也纷纷笑了起来,仿佛之前,被吓得落荒而逃的人不是他们一样。应零并未在意他的冷嘲热讽,而是走进村内,一语不发地抱起了老村长的尸首,将他小心地靠在座位上。老村长身中数刀,而一道贯穿腹部的伤痕格外狰狞,正是来自这个土匪首领。 “听说是你砍下了我属下的手?”看着她认真摆放尸体的模样,匪首突然感觉背后一冷,忍不住出言质问应零。 应零并未回答,而是将落在地上的拐杖捡起,握在了尸体手中。她的神情平静,好似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然而正是因为这样,才更加让人觉得诡异。 做完这一切,应零才转向匪首,面露不解之色:“吾不明白,你们也是人,为什么要杀人?” 匪首一愣,刚刚他看到这个女人行为古怪,还在提防她。如今她竟问出这种话,顿时让他觉得,这个女人不是假鬼假怪,而是脑子有问题。 只听得土匪们一阵大笑,就连地上的村民都不禁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应零,仿佛她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应零皱了皱眉,似不喜他们的吵闹:“很好笑吗?吾虽非你属,却也知性命可贵的道理。你们明明是同族,为什么要自相残杀?你又为什么能轻易夺人性命?” “呸!”匪首停下了嘲笑,朝地上啐了一口,“老子想杀就杀,哪来这么多道理!那个死老头不但不肯透露你的去向,还不许别人说。这种违抗我的人,轻松死,太便宜他了!” “原来……是这样。”应零垂下了眼眸,语气低沉,“吾已经报官了,你肆意剥夺他人性命,理应受到惩罚,牢中会是你后半生的归处。” 听到应零这么说,土匪们停顿了一下,笑得更加大声了,更有甚者捂着肚子,抹着眼睛。 “哈哈哈……”匪首大刀驻地,抚掌大笑,“她说要报官?哈哈哈……小的们,大声告诉她!” 一个笑出了眼泪的土匪得意地说:“县太爷就是一只狗,我们大王叫他爬就得爬,叫他滚就得滚。他拍马屁、送金银都来不及,怎有狗胆得罪我们青风寨!” 此言一出,原本心存侥幸的村民惊慌失措,纷纷嚎啕大哭起来,一哭隐逸村前途坎坷,二哭老村长死得冤枉,边哭还边咒骂,应零是个灾星。 “你这个杀千刀的灾星,祸害村长还不够,还要害死我们全村!”一个中年妇女歇斯底里地向应零冲过来,扬起一巴掌就朝她的面上扇去。 应零精准地捏住了她的手腕,神色越见阴沉:“你为什么要打吾?你的仇人该是他们,为什么你们都要骂吾?”闻言,中年妇女愤怒地呵了一口痰,就要朝她的脸上吐来。 然而,没等吐出,中年妇女惊恐地看到,眼前女人金色的双眼变成了血红色,吓得她的痰卡在了喉咙里。应零随手一推,中年妇女无力地跌回了人群,嘴上不停地念叨着“妖怪”两字。 匪首见此,狐疑地打量着应零,虽然觉得她生得白发金瞳不似常人,但亦听说过番邦之人相貌特异,所以他也不觉得哪里有异,只把应零当成了外乡人。 “小丫头,你砍了我属下的一只手,就该赔一只手!”匪首大刀一挥,显得威风凛凛,“是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剁下?” 应零低垂着头,神色晦暗不明:“那你夺了老者性命,如你所言,是不是也该抵命呢?”说话间,一阵阴风乍生,吹得在场众人一阵哆嗦。 匪首顿时面露凶狠:“死到临头,还敢猖狂?小的们,杀了她!”然而,下一刻只听见杀猪般的嚎叫,土匪的手全部不翼而飞,只余钢刀坠地,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声音。 “妖、妖术!”匪首吃了一惊,眼见手下全数失去攻击能力,他把心一横,提刀便砍。 “妖女,受死!” 应零缓缓抬起了手掌,只见匪首依旧维持着纵身劈砍的姿势,僵硬地停在了空中。应零朝着身后看去,只见众人看向她的目光畏缩,而村长已经倒在了座位上。 失去了气力,握不住拐杖,甚至难以支撑自己。原来这躯体不过是他遗留在世的空壳,而好人早已被他的同类杀死了。 “为什么……要逼吾?为什么……要找死!”一声暴喝,积压多时的怒火宣泄而出,只听匪首在刀光剑影中惨叫连连,身上出现了一道道伤痕,位置、大小竟与尸体身上的一模一样。 “这一刀,要你偿命!”应零的双瞳泛起血色,她一手控制住匪首,一手御起大刀。匪首再无嚣张之色,连声哀求,却依旧逃不过被贯穿的命运。 身躯跌落在地,殷红的血液自伤口中不断流出。也许是身体强硬,他并无立刻死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应零来到他的身前,一双金瞳带血,冰冷无情。 “浊世污秽之人,却流着同样颜色的血。”应零盯着他,突然笑了起来,状若疯魔,“你们,凭什么?”一声质问,伴随着诡异恐怖的一幕,吓得在场众人胆战心惊。只见原本还在痛苦挣扎的土匪,就像突然被吸干了精气一样,萎缩成一团。无数妖异的血红汇聚在应零的手中,那种邪气四散的模样,就像是传说中吸食人血的妖怪。 村民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明明他们之前还在咒骂应零,却在此时噤若寒蝉。当应零转身看向他们时,他们一个一个神情惊恐地缩成了一团,而那个想打人的中年妇女此时正尽力隐藏自己,生怕眼前之人找她算账。 “可悲的蝼蚁。”应零只瞥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地看向了村长的尸首,“你不该留在这。”在众人凄厉的尖叫中,应零一掌将村长的尸首连同座椅打成了烟尘,然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隐逸村。 也就是从那日开始,心内埋下了一粒魔种,灌以人性的浇溉,生长成一株杀戮之花。向往黎明,却追逐着黑暗,最终只会融入黑暗。找寻美好,却一次次见证着丑恶,直到承受不住,毁去了自己的双目,不愿再看见这个蒙尘的世界。 再过一个时辰,便是土匪卷土重来、老村长惨死的时刻,隐逸村的故事也是在那时,告一段落。应零盘腿而坐,闭目养神,等待着记忆与幻境重合的那一刻。 喧闹声再起,应零猛地睁开双眼,身形似箭,眨眼间已冲出了房门。门外正是那个匪首,他持刀威胁着老村长,抬眼正好看见了走出房门的应零。 “你在等吾吗?”应零侧头一笑,说出了那句同样的话。接下来,她在众人胆怯的眼神中放出了万千血丝。一片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隐逸村仿佛在瞬间直堕十八地狱。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是这样的吾让你讶异了吗?”应零看着浑身颤栗的村民笑了起来,“这段记忆承载着吾,被抹消的界限,以及对人性的失望。你故意让吾留在村庄,予吾补救的机会,其实不过是想将吾困在心魔考的陷阱。” 抬手,身前一道水幕浮现,映照出一个正在施术的红色人影。 眼前村民的脸上出现了迷茫之色,在他们眼里,应零正对他们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你不能指望以过去的记忆困住现在的人。”应零看着镜中的自己,摇了摇头,“魔考结束了。” 她收回了水镜,弹指间射出一道飞丝,直接贯穿了老村长的胸膛。随着“砰”地一声,村长的身躯炸成了一朵血花。就在这时,村民的面容重归模糊,周围的景象也如水波荡漾般,逐渐虚幻。 应零猛地睁开了双眼,看向面前之人。白发、金瞳、红衣,正是过去的自己,她那张熟悉的面容上满是阴谋破灭的恼怒。 “你确实厉害,在吾施术时便发动了攻势。等吾进入记忆的一瞬间,将吾拖入了你打造的幻境之中。起初吾并未察觉,更不可能想到你已经主动出击。为了取信于吾,你还特地伪装了记忆世界正在复苏的假象,欲盖弥彰。你想诱导吾,留在隐逸村弥补遗憾,化解心魔。本体却趁机侵占吾的身躯,想将吾变成回忆的一部分,代替你。” 应零冷笑了一声,手中幻化出一轮血月:“想法很好,只是你不该以过去的心思,测度现在的吾,那太愚蠢了。从一开始,吾就不是为化解而来,吾是为杀你而来!” 被自己嘲讽,心魔恼羞成怒,周身剑气暴走,血丝密如急雨。然而不等血丝靠近,应零周身血焰大炽,将一切攻势隔绝在外。 “过去的人,过时的招,是吾高估你了。”应零感叹道,随后紫瞳再现,“邪眼缚神!”只见心魔的动作一滞,眼睁睁看着无数夹带锐利剑气的血丝没入身躯。 “原来,杀死自己的感觉是这样啊。”听着自己的惨叫,应零竟然有种诡异的愉悦感。血丝连接着两人,血源之力催动,心魔的躯体开始一点一点地消失。 “你要……吞噬我?”心魔不敢置信地看着应零,“你疯了!我可是融合了元邪皇的魔气!” 应零面上露出微笑:“是啊,大补呢。吾想通了,过去的人就该过去,留在现在也只是困扰活人。吾没必要执着于记忆,反正吃了你,过去依旧存在,不过换了一种方式。等你死了,失去寄体的魔气,不过是任吾宰割的鱼肉。” “你……”心魔一时语塞,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应零,“你总说我是极端,但活得更久的你,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我期待现在的你,未来重蹈我的……覆辙……” 缓缓睁开双眼,应零自榻上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她缓缓从腰间取出一条白绢,蒙在了双眼之上。 “就剩一个了。” 第十九章 分割本源 但求一剑 为了避免以后再出现,魔气与凶性共同争夺躯体的情况,应零让两者合二为一,并分割部分血之本源加以约束。这种融合而来的力量狂暴异常,她名之为“魔血”。 应零将其隔绝至双眼封存,借此加持邪眼天赋。必要时,这会是一张必杀的底牌。 “哎,一朝回到往昔。以吾现在的实力再战帝鬼,只怕是凶多吉少。”应零在一声感叹中拟定了计划,“虽然对付那只被吾克制的老龙是没问题,但总会遇上棘手的敌人,以后要低调行事了。等吾回过道域,便前往中原,那里灾祸不断,应该会有机会收集血源。” 分割本源之后,她的力量削弱了很多。若是以前能一招重伤应龙师,现在就需要三招。好在变弱的是功力,非是武学根基,否则为了增强血源力量而吸收魔气,根本毫无意义。但融合魔气之后,她到底变强了多少,也只有等到使用魔血的时候才能知晓了。 “哎,所以说,还是便弱了。”应零抚摸着眼上的白绢,苦笑了一声,“幸好吾还有底牌,有了魔气的加持,紫瞳邪眼的威力更胜以往,就算以后打不过,逃跑也是没问题了。” 让魔气与凶性融合一体,再用本源力量控制,只是应零的一次尝试。为了确保并无潜在威胁,应零还是选择观察了一段时间。在此期间内,她勤练剑法与术法,希望有朝一日,即使不借血源力量,也能走出自己的一条路。 应零也没忘记练习获得的血脉天赋。当初正是因为不熟空间之力,她冒险吸收幽灵魔刀的魔气进行定位。更是因为初次开辟通道,她被抽空了力量,导致无力再抵抗魔气侵蚀,最终陷入昏迷,接连引发后续一连串事情。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再出现,应零又延长了休养时间,进一步熟悉已经掌握的四项天赋。 应龙之力能大幅强化应零所学的雷系功法,又因为血液亦是水属,也能受到应龙之力的加成。而长琴血脉除了带来祝融神焰,还令应零增加了对琴的感悟。加以时日,也许她也能如同胜弦主那样,以琴音袭人心神,无形中摄魂夺魄。 融合了魔气之后,应零方才明白,两族血源中,真正返祖的并无长琴,只有畸眼血脉。 元邪皇本身是完整返祖的畸眼族,他的魔气中存在着返祖之因。正是因的存在,使应零吸收的畸眼血脉化为烛龙之力,从一般的邪眼变为紫光邪眼。 而祝融神焰只是通过返祖之因激发出来的能力,它本身就是火神后裔的潜能。说起来,另外能得到长琴天赋,还是应零赚到了。 “因果、因果,有因必有果。吾沾染了元邪皇的因,是不是就要偿还这份果?”应零催动功力,手中升起了一只闭合的邪眼。睁开瞬间,紫芒照耀,即便眼疾在身,应零也能看到那阵骇人的邪光,感受到那种来自创世魔龙的威慑力。 收起邪眼,应零自嘲般地笑了声:“只可惜元邪皇已死,这份果吾注定要欠着了。” 从心魔幻境中出来到现在,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月。与如画江山有约在先,应零不再耽搁,这一次剑决西经无缺,将成为她在魔世的最后一战。通过这么长时间的感悟,应零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剑意,她的剑不再空洞。但她仍需一战,借此体会自己与顶尖剑手之间的差距。 她用传信纸人通知了胜弦主与鬼飘伶,在用阵法封存院落后,应零离开了帝女精国。这一去,也许不会回来了。但即使如此,她也要妥善保护,这道证明自己来过的证据。 好在当日胜弦主离去前,有告知她闇盟的位置,省去了现在问路的麻烦。 顺路前行,目不视物,她反而走得心无挂碍。感知代替了双眼,为瑕疵的世界蒙上了一层黑雾。 “呖呖呖呖。” 一阵清脆悦耳的鸟叫声传来,应零驻步观望,抬起了右手。一只头戴礼帽的小鸟飞过来,停在了她的食指上。它正是鬼飘伶的那只蓝色宠物鸟。 “怎不见鬼飘伶?”应零四周打量了一圈,并未发现鬼飘伶的身影,她轻轻逗弄着鸟喙,“难道是你特地来接吾的吗?” “呖呖呖呖呖呖。”蓝色小鸟在食指上灵动地跳跃着,又叫了一阵,似乎在传递信息。 “哈。”应零投喂过它多日,自然也能明白它的意思,“既然他在等吾,那我们就走吧。” “呖呖。”蓝色小鸟轻快地叫了一声,飞到了空中,想要给应零带路。 小鸟不紧不慢地飞在前头,一阵左拐右绕之后,应零总算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仍是一身华丽,鬼飘伶背身而立。即便发现应零的到来,他也没转过身,而是缓缓拔出了武器。 “零,you are finally here!”不等应零问好,鬼飘伶转身射出一道剑光,应零举起右手一挡,剑光偏折,削落一地枝叶。 “你对吾可真热情,”应零笑了一声,手中血戮化形,“鬼飘伶。” “Of course!”他本欲再出招,一眼之下,顿感讶异,“Wait, your eyes…” 应零将白绢解了下来,睁开无神的双眼:“吾失明已久,之前情况特殊,现在只是恢复成原样。不过你放心,眼疾不会影响战斗。”说着,她将双眼闭上,让世界再次陷入黑暗中。 “But it's not a fair fight.The dark knight想用公平的对决一雪前耻。”鬼飘伶将他的佩剑——众惑之的,插回了剑鞘,“等你痊愈,我们再战,届时,我不会留情。现在就先前往闇盟,胜弦主一定很欢迎你的到来。” “好吧。”应零有些无奈,只得将白绢又系上,跟着鬼飘伶前往闇盟。路上鬼飘伶向应零问起公子开明,应零便将在沉沦海畔发生的事,挑挑拣拣地告诉了他。 “小明竟然叫你‘烟花仔’,真是太过分了!”鬼飘伶愤愤不平地说道,“居然这么称呼一位lady,难怪他找不到女朋友。” 应零仔细回想了一下,公子开明那堪称绝技的变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有着闇盟名剑手鬼飘伶带路,一路上畅通无阻。虽有人好奇这张生面孔,却也没莽撞到上前询问。鬼飘伶带着应零来到一处阁楼,之后便不再前行。 “我还有事,你自己进去吧,胜弦主就在里面。” 应零对着鬼飘伶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进去。她踏入房中,未见胜弦主,先闻常阳音律。 循着幽幽琴声找去,应零便看到了层层纱幔后,那道抚琴静候的婉约人影,她的身旁还有一个同样在等待的中年剑客。 “吾,血月孤红,应邀而来。”应零在外面微微屈身,然后掀开帘幕走入内室。桌上热茶已备,应零也没客气,坐在了明显就是为她准备的空座之上。 一者是挚友,一者是知音,无论是西经无缺还是应零,都仔细聆听着太古之音,静默无言,直至一曲终尽。 应零轻轻鼓起了掌:“沉沦海上,曲阻杀戮,赴约那日,声寄忧思。时至今日,吾终于等到胜弦主为知音而奏的一曲了。” “既为知音,一曲何妨?”胜弦主看向应零,“你若想听,无焰再奏便是。” “嗯~绕梁一曲,足够吾回味很久了。”应零品了一口茶,放下了杯子,“吾非是贪得无厌之人,还是将机会留到下次吧。今日前来,不为叙旧,但求一剑。就不知尸神,意下如何?” 西经无缺没有开口,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长琴无焰,见她微微颔首,才缓步踏出。 “装修不易,不宜破坏。”应零感叹了一声,取出一面沙盘放置在桌上。阵法启动,周围的一切布置尽被水膜包裹,保护它们不受剑气的破坏。 相距不远,应零能清晰地感受到西经无缺身上的内敛剑意,她也刻意将自身剑气外泄。在互察剑意的一瞬间,意识交互,两人同时置身于一片空地之上,一场无形的剑决将在此展开。 “在下,西经无缺,尸。”西经无缺剑指划过身前,一柄灵剑逐渐成型。 “吾,血月孤红,应零。”右手托起一轮血月,应零自其中缓缓抽出了血戮。 “血器。”西经无缺看向她手中邪剑,一语道破了血戮的本质。 “灵剑。”应零也看穿了西经无缺的剑。抽取自身灵体,凝聚而成,是尸神的一部分。 “此剑名曰,犁灵。” “血戮。”应零双指拂过血戮,剑身平直无脊,刻有纹路诡谲的血槽。 手挽剑花,一甩长剑,应零与西经无缺互相对峙,谁都没有先出剑。然而剑未出,意已动,气先发。不断有剑气自两位剑者身上逸散而出,双方锋芒尽露,剑光几近凝实,剑气相冲,金戈碰撞之声不断,剑影层叠连绵不绝。 当日隔着半片沉沦海,应零的剑气直冲孤舟,目的正是要掀翻木筏,然而这道澎湃剑气却被筏上的西经无缺一剑分化。 如此精准,他的剑法造诣远胜于只懂以势压人、以力取胜的应零。这场剑决,不战已败。之所以坚持,不过是欲借犁灵之剑,提升自身的感悟。 同为闇盟名剑手,鬼飘伶正如他的名字,不止身法诡异,剑术也堪称鬼剑。应零自他的身上学到了一个“诡”字,是为鬼影难觅,飘忽不定,剑势诡变,令人防不胜防。而闇盟首剑西经无缺,则是将一个“无”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蓄势一剑破开无边剑气,结束了持续已久的剑气之争。应零与西经无缺同时出剑,气势凌厉,你来我往间,双方各拆了几十招。越是对战,应零越是心惊,西经无缺剑之玄妙,无招无式,却又有招有式,所用招式皆应对手而生。 “你的剑,飘逸诡变,是鬼飘伶的剑法。”西经无缺手持犁灵,与应零继续对峙,“当日沉沦之上,你的剑却非如此。空有剑气,并无剑意,是空洞之剑,只为杀戮而挥。” 应零没有说话,手中邪剑化作血气消散。与此同时,犁灵返虚,重归西经无缺的身躯。这一场意识剑决,两人皆是毫发无伤,虽然看似平分秋色,然而谁都明白,胜负已分。 “而你,无形无相,无常无定,以‘无’应‘有’。”应零笑了起来,不见战败的失落,“以空无之境包容森罗万象,这样的剑,即便吾用尽千招万式,也赢不了无穷无尽的你。” “看来你已经得到你所要的,那这场对决,也没继续的必要了。”西经无缺正欲睁开眼,脱离意识交流,却因应零的一句话多停留了一阵。 “吾的剑是因杀戮而生,你的剑却是为守护而存。”应零敬重地鞠了一躬,“先生这一剑,吾血月孤红应零,此生不忘。” 从意识之境出来,胜弦主的琴声犹未绝,不知是意识之斗只持续了短短一瞬,还是常阳早已另起一曲。应零从桌上取回沙盘,她的身上剑气充盈,却被压制得极好。 “这一战,将会是吾在魔世的最后一战,多谢你们。”应零的感知扫过两人,最终朝胜弦主行了一礼,“叨扰许久,吾也该告辞了。日后有缘,江湖再见。” “无须言谢。”胜弦主指下操铮不断,从应零急于与西经一战,她便看出应零有事萦心,旧曲未尽,便开新曲,似是要为知音送行。 “哈,可惜吾来不及与鬼飘伶告别了。传信纸人跨界之后不堪使用,只能劳烦胜弦主转告了。”应零又转向西经无缺,“也许有一日,吾的剑也能像你一样,无关杀戮,为守护而战。” 离开闇盟,应零踏上了归途。心系十年之约,她不敢耽搁,立即使用辟邪之力,开辟了前往道域的通道。 “(不知人世过去了多久……大哥……你还记得吾吗?)” 然而当应零再度踏上那片土地,面对饱受战火摧残的道域,她的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怎会……这样?!” 番外 飘零千年 为你而来 我是谁?我在哪里? 我想起来了,我因为战血天道中逍遥游之死太过悲伤,吃多撑死了。 唉,没想到自己居然死得这么滑稽,老爸老妈,我对不起你们,呜呜。这世上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们了。 我记挂着父母,飘了不知多久,见到了悲伤的他们。大概是愧疚太深,本该消散的我,迟迟没有离去,没想到一陪就是几十年。 见父母慢慢从悲伤,到逐渐走出,最终逝去。我存在过的最后一点痕迹也随着羁绊的消失而消失了。 但不知为何,我依旧还存在着。我决定离开这个充满悲伤的世界,我不断地向上飘,如果太阳能灭杀鬼魂,也许我就解脱了。 被烈日灼烧的那一刻,我想起了导致我乌龙死去的角色,休琴忘谱逍遥游。虽然我因他而死,但我一点都不怪他。除了寿终正寝的亲人,我现在的唯一记挂就是他。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许愿,即便百世孤寂,一无所有。我也想救他,想亲口告诉他,这世上还有人爱你。 当我醒来时,我的愿望成真了,但不是成功挽救了逍遥游的性命,而是我真的离开了那个让我悲伤的世界。 我来到的这个世界,就像看过的修仙小说一样。虚幻的精彩呈现在现实中,我目瞪口呆,暂且忘记了逍遥游,试图了解这个世界。 让我失望的是,即使是修仙世界,依旧没人看得到我。我不是鬼魂吗,为什么都看不到我呢?我开始质疑,我开始害怕,我开始学习。我要飞升,我要去更高级的境界,那里一定有人能看到我! 我仗着别人都看不到我,开始偷学。我榨干一切时间,哪怕是活着的时候,高考都没这么认真过。 我飞升了,令人绝望的是,依旧没人看得到我。我就像一个过客,拼命地在大雪中留下自己的脚印,但终究什么都留不住。 随着我实力的增加,我渐渐发现,我能影响一些事物了,我能翻书,能简单地操控物品。但是我无论怎么努力制造异象,都无法暴露自己的存在。 我开始恼羞成怒,开始扭曲,我要制造混乱,我要让所有人都发觉我的存在! 如我所想一般,修仙界大战,我站在遍地尸骨中一片茫然,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反派。我做了什么,我造成了无数的家破人亡,我只是想让他们看到我的存在,我错了吗?看着那些痛失至亲而滴落的眼泪,我知道我错了。 他们看不见我,听不到我,我甚至连赎罪都做不到。渐渐地,我的心凉了,我不再奢求于能被看见。我藏身于最大的修仙势力中无所顾忌地翻阅着他们的秘籍,学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一千年吧?不过眨眼间,我已身处另一个世界。这是个普通的人世。我像往常一样试图证明自己的存在,然后得到和往常一样的答案。大概是经历的太多,内心早已麻木,我没有再试图做一些过分的事,只是安安分分地当一个千年宅女。 一千年的时间有多长?足够我走遍天下,阅遍群书。 我似乎发现了规律,每隔一千年,我便会穿梭到新的世界。 我开始接受,开始淡然,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它能慢慢改变一个人。现在的我已经面目全非,我忘记了过去,忘记了姓名,唯一没有忘记的大概是心头记挂的那几个人。因为我知道,死去的人不会回来了,如果连我也忘记,那他们最后一点存在的痕迹也被抹杀了。 又是一千年,我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这似乎是个吸血鬼的世界。在这里,我意外地融合了某神化始祖的精血,我惊奇地发现我开始拥有躯体,虽然只是一瞬间,但那瞬息的异变让我的心中燃起了火苗。这是对生的渴望,是生物的本能。我开始主动收集血液,完成我的复生计划。 又不知道度过了多少个千年,我复活了。复活后的我已经不是人类,也不是吸血鬼。我提取了各种超凡生物的精血,亲手缔造了一个似人似鬼的“怪物”。这是我的第一件作品,也是最完美的一件。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开始害怕了,因为这个容器实在是太完美了,各项指标都十分出色,甚至能融合我从各个世界中所学的一切。以前的我没有实体,几近疯魔地找寻自己存在的价值,而现在的我,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关注着。 我害怕了,我害怕看到他们的目光,我害怕看到这世界的丑恶,我害怕所有会破坏我眼中的完美的一切。所以我戳瞎了自己的眼睛,为了防止自身血液的恐怖活性,我又下了目前我所能施展的最恶毒的咒术。虽然视力的缺失影响不了我的行动,至少可以让我不看见这个瑕疵的世界。 又不知过了多少个世界,我早已习惯黑暗,或彻底融入黑暗。 我遇见了一个人,但很遗憾他不是我要找的人。 我要找谁来着?时间太久了,我竟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要找人,找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我还记得我还有几个无法遗忘的人,可惜的是,我早已记不清他们是谁。 那便遗忘吧,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早已习惯孤身一人。 这个人是自己凑过来的,脸皮很厚,也很弱,虽然在这个世界里已经是顶尖的强者了。我可以轻易捏碎他,但我不太想杀人,也许和我过去的某段经历有关。 “聒噪。”我虽然看不见,但黑暗并不影响我感知一切。如果需要,我甚至能将周围的一切描绘下来。唯一的差别只是一切蒙上了一层黑雾,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某与姑娘一见如故,不知能否结伴,同游江湖?”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凭借几个模糊的特征拼凑出一张笑脸。 “无聊。” 最终还是抵不过这人跟狗皮膏药一样的黏劲儿,我默认了他的存在。也许我内心深处也渴望着一个人的陪伴吧。 “某有一问。”他笑道。 “说。” “某观察了姑娘好几年,姑娘身负眼疾,却从未止步哪处,可是有什么执念?”这第一句话若是放到现代社会,可以被当做偷窥狂论处。但我并不在意,因为我从不在意任何人或因任何人而在意。 “找人。”我言简意赅。 “哦?某掌握着天下情报,姑娘要找什么人?”这个人满脸的得意,但在听到我的下一句后,笑容僵在了脸上。 “不知。” “不、不知道?不知道那你还找?” 我和他说了相识以来,第一句长句。 “不知,也要找,至少给自己一个可以前进的理由。” 他突然沉默下来,由于此时的特征不太明显,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某就陪你好了。”沉默只持续了短短一秒,他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我熟悉的、死皮赖脸的笑容。 于是,他就真的陪我找了几十年,直到他找不动了,躺在床上。 人类的寿命短暂如蜉蝣,我站在他的床边,感受着他将尽的气数。 “某、真是……抱、歉,没、没能……找到……”他苍老的声音越变越小,“某、某走之前,能否……知道……你、你的名字?” 说出最后四个字时,他几乎使用了全身气力。 我沉默了一下,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他都要死了,那就随便编一个告诉他好了。 “应零,应自飘零。” “认识你,某……三生……有幸……”他奋力地挤出一个我熟悉的笑容,只是满脸的沟壑和无力的面部肌肉反应给我的表情真是比哭还难看。 “那你的名字呢,你从没告知我。” 这句话他终究是听不到了。 我从他家里走出,听着背后人群哀恸的哭丧,沉寂的心中竟久违地泛起一丝波澜。 “我又是一个人了……也好。” 旧世如尘怀故梦,哀歌一曲奠寒松。流风不及悲白雪,血月应零寄孤红。 我来去匆匆,成为了许多人生命中的过客。在某之后,再也没有结识任何一人,准确来说,是我抗拒他们。那种生命流失的感觉,太沉重了,我不喜欢。 也许是我需要一个姓名,又或许是因为一个以后会被遗忘的人,我将当初那个随口编的名字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名字。 又过了许多世界,我又遗忘了许多人和事,我只记得一个名字、一首诗和一个坚持,剩下的一切全凭本能。 没有记忆,没有牵绊,我从每一个世界路过,停驻千年,然后不断踏上旅程。 就在我以为我的旅程就这样无穷无尽下去,直到失去一切信念时,我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我很意外,因为上一个世界仅过了几百年。我不知道是自己在不停穿梭中掌握了时空力量,还是赋予我无尽漂泊的“人”终于满意了这一切。总之,我有预感,这一站便是我的终点。 知道这一切后,我一反常态,试图了解、融入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我的直觉告诉我,我要找的人就在这,虽然我已记不清他的模样,甚至他是谁。 为了更好的融入,我首先学会了这个世界的语言。我感觉我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我,迫切希望我前往某个地方。 我遵循着内心,来到了一处未知的领域。明山秀水,道法自然,这里的人告诉我,这里是九界之一,名叫“道域”。 “最近有听说阴阳学宗当世七雅,七雅又是什么?” “七雅指七个人,那个为首的我还记得,叫‘休琴忘谱’。不过学宗不是只有四大高手吗,怎又多出了三个?” “叫你们平时多出去走走,七雅之名都传了多久啰…” 原本正要离开的我就像被渡劫神雷劈中了一样,僵在了原地。 “休琴……忘谱……” 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呸,什么七雅,四宗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没事儿了解这些干什么,走走走,喝酒去。” 看来,是时候去拜访一下他们口中的四宗了,尤其是阴阳学宗。我要找的人会不会就在其中呢? 后来,虽然几经波折,发生了很多事,我还是见到了他。 见到他的那一刻,我仿佛知道了,我不断踏上旅程的原因。 飘零千年,跨越时空,为你而来。 第二十章 茶启故事 一壶天明 昨日的故事不过是心血来潮,没想到说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应零只觉得自己头脑发热,待冷静之后,又开始后悔。然而逍遥游却像得到了什么信号一样,开始有意无意地刺探着她的过往。 “你是怎样,听故事听上瘾了?”应零在棋盘上“啪”地落下一子,“吾竟不知自己还有说书的天赋。” 逍遥游专注于棋盘,不紧不慢地为右边的黑子长了一口气,等应零的白子落下再度紧气,逍遥游便用黑子挡在了白子的左边,同边、同上方的黑子围成了叫吃。 应零皱了皱眉,只能提掉左边两枚黑子,然而逍遥游为防止劫材,在右边破了白子的眼,连带将整片白棋圈在了内中。 “你你你……”应零眼见逍遥游只用两枚黑子换掉了自己整片白棋,作势就要掀翻棋盘,没想到逍遥游早有预谋,提前摁住了她的右手。 “零儿,你每次下输就掀棋盘,这不是一个好习惯。”逍遥游抬掌运使冥海归元劲,挡下了应零的攻击,“掀不了就动手,更是一个坏习惯。” “哼。”应零并未紧逼,随着一声轻哼,指上剑气消散,“现在吾输了,老规矩,你可以提一个要求。当然,那种违背吾之本心的事,你是别想了。” “原来在夫人心里,我是这样的人。”逍遥游收起了棋盘,取来了一壶新泡的茶和两只杯。 “你明知道吾不是这个意思,逍遥游。”应零从他手中接过空茶杯,一只摆在逍遥游面前,一只放在自己身前。 “那就用一壶茶的时间,继续讲述你的故事,如何?”逍遥游为她添上茶水,然后再为自己斟了一杯,“无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你都是最了解逍遥游的人,但我却不敢说是最熟悉你的人。就当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了解你,好吗?” “哈。”应零笑了起来,没有拒绝他,“但是吾的故事很长,即便这一壶喝到天明,尽数讲完也不可能。” “无妨,你慢慢地讲,我慢慢地听。”逍遥游抿了一口茶水,认真地看着她,“一壶茶的时间不够,那就两壶茶、三壶茶……一生。只要你愿意讲,逍遥游永远是你最真诚的听众。” 应零被他的眼神看得不自在,忍不住咳了两声,假意饮茶来遮掩外显的情愫。 “嗯,咳。”应零故意说得很大声,“那吾讲了啊。上次我们说到,吾在魔世拳打战修罗,脚踩应龙师,剑挑长琴无焰,一决西经无缺,天神下凡,无人能挡……” 逍遥游强行忍住笑意,借茶平复情绪。若不是担心会打断应零,他很想放声大笑。 “……所以吾便来到了中原,以明月长泠,月泠之名化身文弱笔者,书写故事,行走江湖。适逢东瀛西剑流卷土重来满一年,中原武林失首,无能抵抗,惨遭杀戮,血染遍地,人人自危。吾多次破坏西剑流的行动,引得通缉,终于得以加入地下反抗组织之一,由史艳文一子俏如来所创立的天部总教。” “俏如来……”逍遥游没想到还能再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意外,“抱歉,你继续说。” “别这么有敌意,他当时还只是一名少年。”应零笑了起来,打趣道,“说起来,要不是缺少一颗救世之心,也许早在二十一年前,吾就成为墨家钜子了。” “哈。”逍遥游也配合地感叹了一句,“幸好你不是,要不然……我难以想象。” “说回故事。吾在天部总教蛰伏了几年,收集到的血源虽然少,但聊胜于无。后来,以云十方为首的地部总门被破,俏如来出关现面,求助神蛊温皇解救云十方,引得西剑流军师赤羽信之介与神蛊温皇对局。吾对智者的心思不敢兴趣,便选择继续潜伏,一边观察一边记录。” “当藏镜人、黑白郎君与史艳文再现,吾便跟着受到杂鱼煽动的人马来到神蛊峰一探究竟。后来在九星连珠之夜,史艳文的二子史仗义,啊,也就是戮世摩罗,被炎魔幻十郎寄体重生。吾不甘寂寞,也去了西剑流,中原的故事便是从那时开始了……” 第二章 温皇的茶 月泠的酒 一步踏出房门,月泠便嗅到一阵熟悉的术法气息,她立刻就想起了一个人,那个失了智的剑客。月泠不动声色地慢下了脚步,追踪着术法气息来到了凤蝶的房前。 “血迹,新的。”月泠不想多管闲事,但思及到手的万毒血,她还是循着血迹一路找寻,“吾只是不想那滴血浪费,哼。”自我解释中,月泠加快了速度,在神蛊峰内化作了一道残影。 毒血、杀气、术法,三种气息交织,味道之浓烈让月泠不想找到都难。 神蛊峰高崖之上,一片剑光四射,两道人影正在激烈交锋。凤蝶旧伤未愈,又不愿意对剑无极下重手,只能再添新伤,血流如注。 “嗯?”月泠眼见凤蝶危急,不及多想已瞬步上前,一手揽住摇摇欲坠的凤蝶,一手以扇骨架住太刀。剑无极杀气腾腾,受到术法控制的他,只想杀光神蛊峰一切活人。 “又是你……剑无极……”凤蝶本就是强弩之末,一直强忍着伤势,但倔强的性格让她不愿就这样倒下,至少要撑到主人的到来。然而她没想到,先等来的却是只有一面之缘的月泠。 “交吾吧。”月泠一手支撑着凤蝶,一手接下剑无极疯狂的攻势。月泠心思细腻,知晓凤蝶心系剑无极,所以只守不攻,即使剑势密如急雨,却依旧无法突破月泠的守势。 “一剑无极!”收刀入鞘,这种熟悉的居合剑势,剑无极竟用出了与神田京一相同之招。 “嗯~”月泠打开折扇,挡下了这道剑气,“这种‘无’,你让吾想起熟悉的人了。” 久攻未破,目标眼前咫尺,剑无极杀气更炽,眼神清明瞬间,灵能化形为刃。 “一剑无尽!”手持双刀,无极剑气无常无定,无尽一剑,石破天惊。然而,无尽之招,以无应招。月泠扇骨为剑,以无边无际的剑境拆解无极无尽之剑招。 人力有尽,剑招终尽,一剑无尽,破! 就在这时,神蛊温皇赶到,他一眼就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凤蝶与杀气腾腾的剑无极。 “啊,凤蝶!” 一掌击退再度进攻的剑无极,神蛊温皇急步上前,从月泠怀中轻轻接过凤蝶。 “主人……抱……歉……啊……”话刚说完,凤蝶就昏倒在了神蛊温皇怀中。从刚才撑到现在,一直不愿倒下,原来是为了和神蛊温皇说声抱歉。 “(倔强的小姑娘啊。)”月泠摇了摇头,重新展开了折扇。 神蛊温皇连点两穴为其疗伤,然后取出一粒药丸喂凤蝶服下。这时,另外四人姗姗来迟。史艳文见状不对,拦住了正欲上前的雪山银燕。 “月公子,原来你在这……啊,凤姑娘。”俏如来一眼便看到了月泠,当他注意到满身是血的凤蝶时,忍不住惊呼一声。 “燕驼龙,快去医室取吾伤药。”人命关天,燕驼龙急急离开,找寻伤药。 就在这时,术法再次发作,剑无极目光锁定凤蝶,再度逼杀。雪山银燕连忙上前提枪震退剑无极。随着神蛊温皇一声冷喝,四道飞针锁住了剑无极的四肢。 在那一瞬间,月泠察觉到从神蛊温皇身上散发出的杀意。她怀疑,如果没其他人在场,或者此人不是凤蝶心系的剑无极,飞针所射的就是要害了。 “(神蛊温皇,哈。)” 在为凤蝶疗完伤之后,神蛊温皇敲昏了剑无极,开始与史艳文商讨正事。天下风云碑,甲子名人贴,天下第一,拖延。从他们的对话中,月泠也能猜到一二。名人贴是由神蛊温皇所起,从他刚才的隐藏来看,他必有自己的盘算。 藏镜人,神蛊,苗疆…… “(隐藏情绪是为了不外露,外露情绪会揭穿真面目,揭穿真面目就不能达成目的。但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月泠盯着他,即使双目被遮,她探究的视线依旧被神蛊温皇感知到。 默不作声,神蛊温皇对史艳文道:“伤者暂时就留在神蛊峰吧,其他有劳你了。” “不敢,是艳文处处劳烦。”史艳文亦是十分客气,言行处处彰显儒侠之名。 月泠正要跟他们一起回正气山庄,不想被神蛊温皇的一句话叫住。 “这位,你救了凤蝶,吾代凤蝶多谢你。” 此言一出,不止月泠,就连俏如来几人也停下了脚步。史艳文也将目光投向月泠,方才他一眼便注意到此人之不凡,只是当时另有要事商议,姑且置之不问。 “无须言谢,是仁义之事。”月泠摇动纸扇,笑容如沐春风,一看就让人好感倍增。 “欸~阁下不如留下,饮一杯酒再走。”神蛊温皇摇动羽扇,面露真诚之色。 “薄酒亦醉人,在下怕一醉不醒,走不动了。”此言一出,神蛊温皇羽扇遮面,目光压迫。 “不饮酒,闲云斋亦有茶水。”神蛊温皇又恢复了温和的态度。 月泠见无法推脱,只能面朝身后四人:“抱歉,温皇盛情难却,在下改日再登门拜访吧。” “无妨,请。”史艳文的态度彬彬有礼,虽然他也对这个神秘人物感到好奇,但既然神蛊温皇先一步开口留人,他也不可能强人所难。 “烦请贵客到闲云斋静候,温皇随后便至。”神蛊温皇如此一言,月泠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剑无极,背手摇扇离开了高崖。 然而这一等就是不见人来,等到月泠与自己下完了两盘棋,又拿出大圣遗音来弹。得到长琴血脉后,随着这些年不断练习,她的琴艺越来越精进。 “好一曲闲云仙音,悠闲之意与吾这闲云斋甚配。” 月泠停下奏弦的动作:“一曲悠闲,人不得悠闲。那一斋闲云,能否真正闲云野鹤呢?” 神蛊温皇的身影从门外踏入,羽扇挥动间,月泠的面前出现了一壶茶。 月泠拂袖将琴收起,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等候许久,终于喝到温皇的茶了。” “哎呀,神蛊峰来客甚多,是吾怠慢了。”神蛊温皇坐在了月泠的对面,“神蛊温皇,自罚一杯。”说着,他将茶水一口闷下。 “神蛊、神蛊,自然不怕蛊毒。”月泠笑容不改,也将茶水一饮而尽,“牛饮不过糟蹋好茶,不如喝酒。” “薄酒亦醉人,是贵客之言啊。”温皇手握羽扇,神态自若,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 “薄酒醉人,不及厚茶杀人啊。”月泠为自己满上一杯,然后将茶倾洒在地。 神蛊温皇叹了口气:“你不喝就算了,为何还要倒了?”一挥扇,茶壶从桌上消失。 流光一闪,折扇再现手上,月泠握扇一指,一只白玉酒壶、两只白玉杯摆在了桌上。 “品完温皇的茶,不如来饮吾的酒。”月泠面上带笑,为温皇斟满一杯,“就不知温皇能否赏面呢?”温皇执起白玉杯仔细端详,杯中酒液金黄碧翠,清香扑鼻。 “好酒!”神蛊温皇品了一口,不禁赞叹道,“竹酒澄芳,好一壶竹叶青。” “哈。”月泠为自己斟上一杯,细细品味了起来,“吾还以为温皇不会喝吾的酒。” “盛情难却。”神蛊温皇突然话锋一转,“吾观阁下眼缠发带,让吾不禁想起,十五年前中原也曾出现过一名遮眼之人。” “喔?”月泠心中一动,却依旧挂着春风般的笑容,“是同病相怜之人,可悲、可叹。” “传闻中,她是一名红衣女子,闯三教如入无人之境,各大门派皆被其登门拜访过,只为找寻灵界位置,江湖人心惶惶。”神蛊温皇摇动羽扇,“吾亦听闻她之名,血月孤红,应零。” “十五年前,太遥远了,那时吾不过是一名五岁孩童。”月泠抿了一口酒液,面色不改,“阁下见多识广,阅历非凡,吾是该尊称一声,温皇先生。” “欸~不过年长几岁,当不得先生之称。”神蛊温皇轻摇羽扇,显得温文尔雅,“谈论许久,温皇还不知贵客之名。” “好说,在下月泠公子。”月泠“砰”地展开了白面纸扇,显得风度翩翩。 “原来是月泠……公子啊。”神蛊温皇特地停顿了一下,语气意味深长。 “吾也听过,十几年前,留名天下第一剑的,秋水浮萍,任飘渺。”月泠悠然扇风,予以还击,“飘渺剑法,千变万化,剑招华丽,威力绝伦,剑八一出,天下无人。” “原来是天下第一剑,与吾天下第一毒同列甲子名人贴啊。”神蛊温皇不为言语所动,“听说他在十年前,灭了苗疆巫教之后绝迹江湖,说不定他早就死了。” “也说不定他还活着,就在今日,吾听到了飘渺绝剑,剑一,破。”月泠微微一笑,话锋一转,“不过崖上风大,应该是吾听错了。哎,缺少了眼睛就是不方便啊。” “哈。”神蛊温皇笑了一声,将一杯酒水饮尽,“这杯酒,吾喝完了。” “一杯茶换一杯酒,公平。”月泠也将酒一饮而尽,挥手收走了酒壶与酒杯,“那吾也该告辞了,再会了,神蛊温皇。” “吾就不送了,”神蛊温皇身影一晃,已侧卧在软塌上,身形慵懒,“月泠公子。” 月泠摇动着折扇背过身去,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旧世如尘怀故梦,长歌一曲谢飞霜。细风自适辞白雪,明月长泠照丝桐。” 背手踏出神蛊峰,月泠突然阴险地笑了起来:“哼,敢给吾下毒,吾就给你下药,就不知你神蛊温皇能解泻药否?这才是真正的公平啊,哈哈哈……” 第三章 邪洞魔物 再会温皇 天色已晚,月光凄凉,为一身如雪的人再添三分惨白。月泠走在暗夜的树林,一阵夹带血气的阴风吹来,吸引了她的注意。不等她仔细分辨,一声惨叫从远处传来。 月泠调转了行进方向,循着惨叫声找到了一处阴森恐怖的洞穴。洞外白骨累累,洞内血气浓烈、邪气骇人,一切皆昭示,洞内生存着凶残嗜血的邪物。 “薪柴、血迹,嗯~”月泠毫不畏惧地踏入邪洞中,这时数道红光从中射出,想要阻挡她的脚步。 “有意思。”月泠挥动手中折扇,挡下了所有攻击,信步踏入邪洞内。 洞穴幽深恐怖,更传来一阵怪异的气息。月泠越是深入,越有种奇异的感觉,这让她更加好奇邪物的真身。 走到洞穴尽头,月泠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张怪异的石壁,石壁之上嵌有数个诡异的茧。 就在此时,石壁上最大的邪茧泛起红光,一阵强大的吸力试图将月泠拖往石壁。 然而月泠就地一站,稳如泰山。邪茧再次发动攻击,数道白色飞丝从中射出。 “蛛丝,原来是一只没破壳的蜘蛛。”白色蛛丝缠在折扇之上,月泠用力一扯,直接将蛛丝扯断。这时,石壁之上传来了一阵阴沉的声音。 “啊……啊……血元,吾需要更多的血元。”伴随话语而来的,是更多的强韧飞丝。 “一向只有吾抽别人的血脉,敢觊觎吾之血源,你还是第一个。如此挑衅,哼!”随着一声冷笑,月泠周身血云翻涌,邪气暴涨,瞬间恢复血月孤红之真身。 无定蛛丝被血云吞没,迅速由白转红,尽数化成应零的妖异血丝。只听邪物一声惨叫,血液源源不断地顺着蛛丝流出,融入血云之中。 “嗯?你……”应零面色一沉,血液顺着蛛丝回流,返还给那只差点被应零吸干的怪物。 “这气息,你来自魔世。”应零立刻联想到灵魔大战,猜测起魔物的身份。 “灵魔大战,帝鬼派遣魔之左右手进攻人世,最终战败。右手妖神将被斩杀,左手邪神将下落不明。”应零的目光透过魔茧,望向内中的魔物,“你,是那时遗留下来的吗?” 不知是虚弱无力,还是不想搭理,魔茧内再无动静,就像是死了一样。 “脾气真差……”应零感叹了一声,盘腿坐在石壁旁的石头上,“反正也无其他去处,此地吾占用了,你自便。”话音未落,魔茧再次躁动起来,夺命白流飞泄而出。 “抵抗无用矣。”应零闭目凝神,血云护在周身,飞丝再多也难以突破,“你别无选择。”然而魔茧的攻击变得更加密集,显然并没意识到实力上的差距。 “安静,吾在休息!”应零弹指射出一道剑气,贯入了魔茧之中。直到再次负伤,魔物才终于安静了下来,似是认识到处境的艰难,强行忍耐下来。 一道血迹甩在了石壁之上,魔茧中闪烁了一下,立刻将血气吸收,然后再度恢复了平静。 应零默不作声地拂过手心,伤口瞬间愈合。她没再关心魔茧的动静,在石上坐定入禅。不知过了多久,应零被一声惨叫惊醒,只见魔茧中红芒闪动,咀嚼连连,似乎正在进食。 察觉应零苏醒,魔物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进食起来。半晌,一副带血的骨架被魔物扔出去,洞**再次归于平静。 她走下石座,来到了石壁之前,抬头望向那颗魔茧。霎时,魔物戒备,魔茧红光大作,似乎随时要发动攻击。应零没有在意它的敌意,手中化出折扇,扇骨划开掌心。 “吾走,随你,吾在,安静。” 来自血气的诱惑让魔物难以忍耐,连带魔茧开始骚动不安。应零没给它考虑的时间,将一道血流送入魔茧中。吸收了血液后,魔茧中闪烁了一下,似乎同意了这场交易。 “嗯,那吾离开了,你自便。”走出洞穴,应零在树林里摇身一变,再次化身成月泠公子。 天边破晓,旭日东升,月泠公子走在林中小道上,欲往正气山庄登门拜访。 “嗯?”月泠感知敏锐,意外地发现了一道熟悉的气息,是神田京一,他的身边还有两道陌生之人。月泠隐蔽住自身气息,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躲在林中观察,神田京一的身边,一名是带着夜叉面具的女子,另一个是气势不凡的年轻男人。然而有趣的是,女子是活人所化的鬼怪,男子是身缠禁术的躯体。 “(根据吾在收集到的情报,女人应该是鬼部夜叉瞳,男人是与祭司同为百年传奇的柳生鬼哭,他们要回西剑流。)”月泠扇动着白面纸扇,目送三人离开,“同时出动三大高手,再看他们来时的方向,西剑流欲灭灵界啊。嗯~不急,先去拜访正气山庄。” 来到正气山庄门口,敲门却无人回应,燕驼龙与史家父子三人都不在。月泠在此撞了个空,只能改道前往神蛊峰。 “许久不见了,温皇先生。”月泠摇动白面纸扇,笑意盈盈地踏入神蛊峰的花园中。 “昨日方才见过,许久二字何来?”神蛊温皇羽扇指向身侧的座位,“月泠公子请坐。” 月泠落座,微微侧面:“燃香弄筝,温皇好雅兴啊。早知如此,在下便该握茶而来。” “嘿呀,温皇心领了。”神蛊温皇神态自若,不知是真正没事,还是掩饰得太好。 月泠在高崖之上的观察必是被神蛊温皇发现了。他留人下毒试探,但月泠不畏毒蛊,故意喝下毒茶,回以挑衅。 为报复下毒之举,月泠故意暗示温皇酒有问题,辅以明显的激将,看似让他知难而退,挣回面子。实际上不论是他接受挑衅,还是自认为看破算计,认为酒没问题,他都中计了。 酒确实有问题,但下的不是毒,而是强力泻药。药非毒,有时却比毒更有用。除非神蛊温皇的构造与一般人体不同,否则昨日他必是一泻千里、直至虚脱。 想到这,月泠的笑意更深:“在下今日来,并非叙旧,而是想做一笔交易。” “喔,不知公子想做什么交易?”神蛊温皇眸光一闪,似乎来了兴致。 “昨日在下回去后苦思冥想,终于确定在高崖之上,听见凤姑娘说‘剑一,破’。”月泠合上折扇,似笑非笑,“吾想要飘渺剑法。” “喔?”神蛊温皇目光变得压迫,羽扇拂过眼前,“索取独门绝剑,他只怕不同意啊。” “先生非任飘渺,怎知任飘渺不同意?”月泠双指拂动着白玉扇骨,“也许他在听过吾的出价后,就欣然同意了。” “那你怎能确定,他会与你交易?”神蛊温皇的目光从扇骨上掠过,“任飘渺可是失踪已久啊。” “失踪又如何,隐踪又如何,吾想交易的人可是温皇啊。温皇同意了,任飘渺不就出现了。”月泠握着折扇敲打掌心,“别着急,还是先听吾的出价吧。” “吾以两项交易。第一项,半滴万毒血。”话音甫落,一掌夹带风雷气劲而来,月泠抬掌对上神蛊温皇,身形连带座位向后退去。 一掌试探之后,两人皆确定对方深藏不漏、有所保留,谁也没再次出手。 “身似秋水任飘渺,名剑求瑕亦多愁。独向苍天开冷眼,笑问岁月几时休。”月泠的笑容春风化雨,“既然名剑求瑕,那吾的第二项就是,一个对手。” “嗯?”神蛊温皇杀意消散,执扇之手背在身后,“你说的对手,是谁?” “血月孤红,应零。”月泠“砰”地一声打开折扇,纸扇遮住半面。 “十五年前的人,她也是剑客?”神蛊温皇看着月泠,神情晦暗难测。 “是剑客,一名找寻剑心的剑客。”月泠悠闲地扇着风,“她见识过鬼魅之剑,见识过无招之剑,来到中原见识了无极之剑。现在,她想见识飘渺之剑。” “但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对手啊。”神蛊温皇背手侧目而视,气势非凡。 “欸~人的一生何其寂寞,哪里会嫌对手多啊。”月泠抬眼,透过发带直视着温皇,“你说是吗,神蛊温皇?” 各自伪装的两人无形中对峙着,突然,月泠先一步笑了起来,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你神蛊峰的客人确实很多。” 与此同时,神蛊温皇与月泠齐齐朝无边崖望去。 “好一句诚心跨出一大步,迷茫之中亦有路!”随着一声巨响,无边崖用以指路的石碑应声而碎。 “哎呀,温皇先生,你的门牌被人砸碎了呢。”月泠摇动着纸扇,幸灾乐祸地说道。 “哎呀,军师大人为何怒气翻腾呢,石碑是无辜的,看军师大人的神情,今日之事定是非同小可。” 赤羽信之介面前,两道人影化光出现。一人蓝衣智者,一人白衣雅士。 “神蛊……嗯?这身打扮……九星连珠之夜,打伤神田的人,救走俏如来三人的神秘女人是你?”赤羽信之介手执折扇,一眼辨认出生面孔的身份。 “欸~”月泠摇动着白面纸扇,“许是先生认错了,在下只是一名文弱读书人啊。” “嗯?”赤羽信之介眼神锐利,然而月泠是目盲之人,对他的试探毫无反应,笑容不改。 “哼,神蛊温皇,还记得上次见面,我所说过的话吗?”赤羽冷哼了一声,他没忘记此行的目的,将目光转移到神蛊温皇的身上。 神蛊温皇转动羽扇,对上赤羽的双眼:“承蒙军师的厚爱,此事吾谨记在心。”说着,他微微行了个礼,以示尊敬。 “很好,那,赤羽信之介,今日,便要让天下第一毒,成为绝响。”赤羽目光冷冽,杀气腾腾。 “嗯?”神蛊温皇眼神一变,羽扇掩住侧脸,无形的压迫弥漫在空气之中。 一片沉默中,眼见气氛越来越凝重,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贸然响起。 “哎呀,这种逼命的气氛真是太吓人了。”月泠摇动着纸扇,面露畏惧之色,“在下武功低微,不敢参和战局,温皇先生,容吾先撤了。二位,请。” 说完,不等温皇与赤羽反应,月泠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流光,不见踪影。逃命之速,令人愕然。 第四章 传承剑意 驯养魔蛛 离开了无边崖,月泠并无急着离开神蛊峰,而是找了一处凹陷的山壁,结阵隐踪。她倚靠在山岩上,脑中回忆起与神蛊温皇在花园中的交谈。 “(言行有异,沉不住气,言辞迂回,话里有话,破绽太多。算了,将话传达到位就行。不过,他了解凤蝶体内的毒蛊,又与神蛊温皇交情匪浅,会是谁呢?)”月泠若有所思地观察着无边崖,“(赤羽逼杀而来,温皇早有安排,但他的人又会在哪里呢?)” 没过多久,赤羽信之介持刀而出,带着功体被封的“温皇”前往西剑流。在西剑流的人离开后,几名还珠楼的杀手也离开了神蛊峰。从他们的话中便能听出,还珠楼是来确认神蛊温皇,到底是不是他们想的那个人。 月泠解除了阵法,重新回到神蛊峰。没了主人照看,月泠肆无忌惮地在神蛊峰转悠起来。 “凤蝶仍在昏迷,四处不见剑无极。”月泠摇动着纸扇,来到了高崖之上,“嗯~有残存的气息。”来到断崖边,月泠折扇一合,纵身跃下万丈高峰。 脚步轻盈落地,月泠稍加打量,崖底竟是一处瀑布山谷。但她无暇欣赏绝景,此地布置的阵术已经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 “原来此地有主了。”月泠只手背在身后,信步走在山谷中,视迷阵术障于无物。 就在此时,幽幽箫声传来,指引月泠方向。似没料到主人如此好客,月泠停顿了一下,然后打开折扇,循声而往。 吹箫之人高大英挺,一身麻布衣,面容粗犷,胡须短而密,看起来只是平平无奇的江湖侠客,然而那种武道宗师的气势不容月泠小觑。 “嗯?剑意。”折扇化光消失,月泠的指尖酝酿着剑招,“你……” “啊,是月泠姑娘。”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月泠迅速将剑芒散去,再次握起折扇。 “咳,什么姑娘,叫吾月泠公子。”月泠面色尴尬地咳了一声,转向雪山银燕,“吾在断崖边感应到你的气息,你不会是自己跳下来的吧?” “我是被神蛊温皇打下来的,”雪山银燕对月泠很有好感,将一切全盘告知,“就此跟着师父修炼,在此领悟灵属之器。” “银燕,你去休息吧,此地有吾。”麻衣男人侧目看向雪山银燕,刻意要支开他。 “啊?是,师父。”雪山银燕点头应声,向月泠微微行礼后,转身离开了此地。 月泠目送着雪山银燕离开,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她才重新看向麻衣男人。 “你是谁?”月泠好奇地打量着他,此人虽然外表粗糙,却有种沉稳的气质,仿佛他的存在便能让人安心。 “萧无名,你也可以叫我宫本总司。”宫本总司手握竹箫,语气温和。 “西剑流四天王之一,宫本总司。”月泠立刻想起了他的身份,“啊,别误会,吾没别的意思。萧大侠创立天地双部对抗西剑流,吾也是天部的人。在下明月长泠,月泠。” “月公子,”宫本总司微微颔首,目光看向月泠的身后,“你的剑意快压制不住了。” 话音甫落,数道寒霜剑气散射,在眼前的巨石上刻下了深深的剑痕。 “遇到绝代剑者,总是按耐不住,失礼了。”月泠扇动着纸扇,虽然面露歉意,但周身的剑意却不再压制,诡与无的交替,令宫本总司都为之侧目。 “无妨。”宫本总司若有所思地看着月泠,“你的剑意,很特殊。” “被你发现了。”月泠微微一笑,不再遮掩自己的目的,“吾曾与两名剑客交过手,他们师出同源,那是种无常无定、无边无际的剑法,剑快而利,名之无极。” “你想见识无极剑法?”宫本总司听出了她话中用意,直接询问道。 “是,但求一剑。”月泠合上折扇,双指拂过白玉扇骨,好似在拂动剑身一样。 “哈。”宫本总司闭眼一笑。再睁眼,气沉,步挪,意起。宫本总司的指尖泛起一点金光,无极剑意澎湃,远超神田京一与剑无极。 “无极剑法第一式,一剑无极。” 与两人收鞘拔刀不同,宫本总司剑随意动,随心所欲,无极剑气贯穿巨石,留下一个不大的孔洞。 “嗯~”月泠一甩折扇,白玉扇骨化为一柄无格长剑,“一剑凌霜。” 一点飞霜化为一道寒光,寒霜剑气夹带着刺骨冷风贯入巨石之中,亦留下一个等大的孔洞。 “冽如霜。”宫本总司看着遍布着霜痕的孔洞,剑招再起,“无极剑法第二式,一剑——无尽。” 宫本总司举起剑指,一道金光剑影朝天而起,金剑倾倒,将巨石一分两半。月泠感受着无边剑意,若有所悟,心念一动,长剑明霜之上气流浮动,徐如清风。 “一剑——巽风。” 名为巽风,实为迅风,数道无形剑气飞旋,交缠间化作一道风眼,卷动红尘黄沙。 剑气悄无声息地没入石中,清风徐来,巨石随风而散,风眼自内部将其瓦解。无相之风,无底之涡,这一剑竟是融合了两种剑意。 “疾如风。”宫本总司赞叹了一句,发动了最后一式,“无极剑法第三式,一剑——” 话未出,招先动,无声一剑仿佛消弭世间喧嚣,刹那之间,眼前全是剑光,满耳皆是剑鸣。 “无声。” 无声之后,一块遍布剑痕的巨石崩裂,化成细碎的石粒。 月泠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刻她要融合毕生所学创出一招,回敬这无声一剑。 “一剑——”明霜指天,天现异象,雷云遮日。宫本总司不由抬首,等待着惊雷一剑。 “震……” 只听“轰”地一声巨响,雷鸣盖住一切声音,一道撼天动地的剑气从天而降,裂石而出,贯地千尺,整个山谷都为之一震。 “惊如雷。”宫本总司收起指上剑光,给出了最后一句评价。 “噗——”一剑引动天雷,突破了能力的极限,明霜剑插在地上,月泠不堪重负地吐出一口血。 “超越人力的一剑。”宫本总司瞬步来到月泠身后,运气为她疗伤。 “多谢……”月泠抹去嘴角血迹,声音虚弱无力,这一剑真正伤到了她的元气。 “不用谢。”宫本总司收回手,语气依旧温和,“此等悟性,你让我开了眼界。生命的意义不过传承而已,我这一生传授过心法,也传授剑招,如今传承了剑意。但我最希望传承的是不断超越的精神,我从你的身上能看到这种精神。但你的剑无心,所以我希望终有一日,你能在不断的融合与超越中,找到自己的心。” 月泠没有说话,她拖着伤躯来到宫本总司面前,拱手作揖,朝他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在宫本总司的目送下踏出了术法屏障。 一路急急而奔,应零化为真身回到泣血邪魔洞,她需要在此调息伤势。魔物似乎察觉到她受伤,开始蠢蠢欲动,想要伺机报仇。 “你想做什么?你想趁机吃了吾?”看着魔茧红光闪动,应零冷笑了一声,“吾可以给你机会,但是如果你失败了,以后你归吾了。怎样,敢试吗?” 应零轻轻解开遮目发带,将其放在了怀中。 “连试都不敢,以后就别生这样的心思。”应零讥讽了一句,然而魔物像是被触怒了一样,开始疯狂发动攻击。吸收了应零的血后,它的力量增强了不少,应零有伤在身,应付起来竟有些吃力。 “嗯?”一时不察,一道飞丝贯入应零的肩膀,将她逐渐拖往石壁。一只诡面魔蛛爬了出来,一边咬着蛛丝,一边阴沉地笑着。 “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应零猛地睁开眼,双目赤红暴戾,“生得真难看,难怪一直避不见人。”魔血沸腾,一股狂暴的力量注入身躯,瞬间治愈了伤势。 察觉到一阵无可撼动的力量,诡面魔蛛忍不住后退了几步,然而身为魔物的骄傲让它不甘心就此屈人之下。诡面魔蛛口吐蛛丝,白流再次飞泄而出。 “有骨气,但缺乏底气。”应零冷笑了一声,明霜之上燃起血红焰光,剑气灼热非比寻常。 “一剑——离火。”继一剑震雷之后,应零再创新招。她将祝融神焰注入剑气,只要能打开一道创口,炎气就会进入身体一路灼烧,直到掏空内腔。 剑气夹带炎气留下一地焦痕,白流还未触碰剑气就化为了烟灰,随着一声惨叫,离火剑气进入诡面魔蛛体内,开始侵蚀它的五脏六腑。 看着魔蛛在地上吃痛翻滚,应零露出了残忍的微笑,直到折磨了它好一阵,她才来到诡面魔蛛身旁收回了那道炎气。 “现在,你是吾的了。”应零一脚踢在诡面魔蛛身上,然而它毫无反应,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全身散发着诡异的肉香。 应零皱了皱眉;“不会死了吧?”她一手掐住魔蛛下颚,目中红光一闪,切开了另一只手腕。应零强迫魔蛛张口,血液源源不断地灌入它的嘴中,血源的力量立即开始治疗魔蛛的伤势。 “看什么?”应零见它盯着自己,凶狠地瞪了魔蛛一眼,“你若是敢咬下去,吾就将你的蜘蛛脚全烤了吃!” 看它恢复得差不多,应零停止了输血,在它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将伤口愈合。 “啊……啊……吾需要更多……” “语气僵硬,只余生物的本能吗?嗯~等你能与吾交流了,告诉吾你的来历。”应零轻抚着它头顶的毛发,“别盯着手腕看了,只要你听话,吾不会虐待你。虽然你真难看,但是吾不会嫌弃饲养一只丑蜘蛛。” 就在这时,诡面魔蛛好像听懂了她的话,直接撞开了她的手,快速地爬向了石壁,钻入魔茧之中。 “哎,一点也不贴心。”应零摇了摇头,收起明霜剑,坐回了石台上。正要取出发带,泣血邪魔洞外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这个泣什么洞,里面绝对有一只怪兽。嘿嘿嘿,看来我脚仔王的召唤兽,又可以多一只了。”此人的声音难听猥琐,还带着一种莫名的自信。 “嗯?觊觎吾的东西,不知死活。”应零双目一沉,目光穿透幽深的洞穴,看到了一张尖嘴猴腮的面孔。就在她开口的瞬间,魔茧异动起来,一道强大的吸力将自称脚仔王之人卷入洞穴。 “啊,救救救……救命啊!”脚仔王一边扒地一边声音,“啊……救救、救命喔……啊…好讨厌的感觉啊……人家才刚出场不要这么快就把我收掉啦,啊啊……” “呸。”随着嫌恶的一声,脚仔王被魔蛛扔在地上。 “哎哟喂啊…实在有够痛啦。”脚仔王抱怨着从地上爬起。 “真难吃。”魔蛛的声音阴沉而僵硬,然而它的话却让脚仔王顾不上疼痛,左右扫视。 “啊?谁?是谁啊?是谁在说我难吃啊?” 突然意识到什么,脚仔王颤颤巍巍地转过身,循声看向那只泛着红光的魔茧,同时他也发现了坐在石壁旁,冷眼注视他的应零。 诡异魔茧泛着红光,还有一个周身血云翻腾、双目赤红的鬼影。脚仔王吓得双腿打颤,就在这时,魔蛛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呸,真难吃。” “哎呀呀呀,真是要气死本脚仔王了,你将我吸去就算了,竟然还嫌我难吃是怎样?好胆你出来啊,你出来我们两个钉孤支,来啊来啊。”恼怒战胜了心中的恐惧,脚仔王拍打着胸膛,似乎想要与魔茧中的魔物单挑,然而回应他的又是一声“呸”。 “这真是可恶、真是可恼啊,这是你逼我的,你千万不要怪我,卡锵……各位观众啊,你们一定想说我拿这张卡片又要叫出我的召唤兽了,不是,你们以为我还会用这招在专吃嘛?哈哈哈,你们眼睛就睁大点,现在我就给大家看本脚仔王二零一二年最新的产品,看本脚仔王的……都兰鸟。” 脚仔王说着应零听不懂的话,还拿出了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某种弹弓? “今天本脚仔王若没将你这些蛋打成茶叶蛋,本脚仔王主动让出金光布袋戏人气王的王座,看招啊……”说着,脚仔王将一个奇形怪状的小鸟装填到位,然后射向了魔茧。 他激情澎湃的解说让应零好奇起来,然而毫无功力的一击让魔茧动都没动。感觉自己被人戏弄,应零心中怒火升腾,偏在此时脚仔王又大呼小叫了起来,惹人心烦。 “夭寿咧,这些蛋是钢做的是不是?竟然怎么打都打不破。好,好,你好,你给我记得,我现在就来落阮大仔来,到时候看阮大仔怎么把你煎作荷包蛋,好胆别……” “滚出去!”随着一声怒喝,应零周身气劲爆发,直接将人轰出了泣血邪魔洞。 “哇啊……我又在飞了……” 脚仔王的声音越飘越远,应零冷哼了一声,取出发带系在双目之上,凝神调息了起来。 第五章 一访正气 无心被抓 “延期两日,该前往正气山庄了。听说史艳文是纯阳之体,他的血源吾志在必得。”应零走下石座,看向石壁之上,“吾要出去了,你好好守家。”投喂完魔蛛,应零离开了泣血邪魔洞。 一路前往正气山庄,半途竟是再遇折返的神田京一与衣川紫。敌人会面,气氛瞬时紧张。 “啊,又是你这个疯女人!” 一见月泠,神田京一心生戒备,一甩右肩,背后一柄虎彻出鞘。衣川紫亦是不敢大意,一挥衣袖,运功待发。然而面前之人却是不改悠闲,仿佛遇到的不是敌人,而是老朋友。 “喔~原来是神田师弟啊。疯女人这个称呼吾不喜欢,来,叫师姐。”月泠摇动折扇,语气欠打之极,令神田京一忍不住想快剑出击。 “叫你个头!” “腾邪断脉。” 月泠话音未落,神田京一与衣川紫对视一眼,同时出招。两人多年搭档,配合默契,毒剑双气相辅相成。 “欸~不叫就算了,为何要动手?在下武功低微,不堪气劲摧折啊。”月泠言语调笑,手中却不见任何留情。只见她甩起玉骨折扇,接手瞬间化为长剑,以霜雪为鞘,做出了令人讶异的居合之势。 “一点——飞霜。” 寒光掠影,到来的毒剑双气瞬间冷凝,化为一层细碎冰晶,在日光下轻声脆裂。剑气的彻骨余寒更是让神田京一与衣川紫血脉冻结,浑身麻痹地僵在原地。 “一剑无极的变招?你真正是宫本大人的徒弟……”神田京一实在难以置信,一直以来,他都是凭借师兄的身份来调教他那些师弟,如今自身也体会到这样的滋味,让神田京一感到悲哀。 “好了,不叙旧了。”月泠将明霜指向衣川紫,“美人,你来告知吾,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虽然受制于人,衣川紫却是选择闭口不言,对西剑流的忠诚让她不接受任何威胁。 “喔?一身傲骨。”月泠面带微笑,一道寒光自剑锋射出,在衣川紫的痛呼中,划开了她的脸颊。冰霜剑气冻结了伤口,留下一道殷红的血痕。 伤口被霜气侵蚀,隐隐作痛,但面上的疼痛远不及破相带来的恐惧。然而,就算是冷剑指面,蓄势待发,衣川紫仍然紧咬牙关,宁愿毁容也绝不折服。 “对不住,剑举得甚久,在下手抖了。”月泠笑得毫无歉意,引得神田京一怒目而视,她面向神田,“师弟,虽然师姐是瞎子,但你的眼神还是会让吾害怕啊,吾一害怕会忍不住手抖。” “你!别伤害她,我说!”神田京一生怕她再手抖,连忙交代,“流主让我们擒抓忆无心。” “神田!”衣川紫不敢置信地看向神田京一,然而愤怒之余,亦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感动。 “嗯~这才对嘛。”收回了长剑,明霜重新化为折扇。 月泠敲打着手心,缓步来到衣川紫的面前:“这件事,吾相信你们不会上报,是吧?你们的流主绝对不希望除了任务失败,还听到属下背叛。不然,他会很伤心,很愤怒啊。” “你还想对紫做什么?!”神田京一愤怒至极,却因为害怕月泠再度伤害衣川紫,不得不服软,“别动她,如果你要杀,就杀我!” “哈,着什么急。”月泠嗤笑一声,展开了折扇,“现在还轮不到你讲话。” 月泠缓缓抬手,在神田京一惊怒的眼神中,拂过了衣川紫的脸。只见一道红光闪过,裂开的伤口瞬间愈合,恢复如初,如此手段,神田京一震惊得睁大了双眼。 衣川紫看他的神情,联系不再作痛的伤口,顿时明白了什么。若不是此时不能动弹,她很想立刻进行确认。 “不必说谢了,两位。” 调教完师弟,月泠不再逗留,转身前往正气山庄,留给呆若木鸡的两人一个背影。等莹白的身影完全消失,神田京一才意识到了什么,大声呼喊了起来。 “等一下,你倒是把冻气解除啊!” 然而人早已不见踪影,徒留神田京一与衣川紫立在原地,面面相觑。 “欸~师弟,这可是师姐送你的好机会啊,哈哈哈……”月泠悠然前行,对其置若罔闻。 来到正气山庄门口,月泠礼貌地叩门,一身佛修打扮的华发青年出门相迎,正是俏如来。 “原来是月公子,请进。” “(嗯?神色有异,状态低迷。)”在俏如来现面的一瞬间,月泠便察觉到他有心事。她跟随着俏如来走进花园中,一路上他都低头前行,似乎郁结在心。 “抱歉,诸事耽搁,今日才来拜访。”月泠扇风的动作一滞,试探着询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俏如来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欲言又止,“月公子,你……啊……抱歉。” 月泠合上纸扇,神情关切:“是怎样了?你说出来,不然憋在心里只会更加难受。” “云十方前辈他……死了。”俏如来深深叹了一口气,神色哀戚,“被一个西剑流的恶灵,杀死了,我没能救下他,也没能为他报仇……” “(地部总门……)”月泠沉默了一下,没有出言安慰,只是走到他的身旁,轻轻拍了拍俏如来的肩膀,然而这一拍却是拍出了他心底的迷茫。 “为何这个世间,恶人当道,善者却任人欺凌,一再的宽恕,换来的却是更多的伤害,难道慈善济世,真只能是理想吗?”俏如来的面上一滴清泪滑落,“我一直无法明白,何以佛门颂扬慈悲为怀,但亦有修罗存在,莫非,除恶扬善,真要以恶制恶,以善养善吗?” 月泠若有所思地打开折扇,抚摸着空白的扇面:“哈……一再退让只会劝人进逼,同样,一味善良就是纵人为恶。何以佛门金刚怒目,菩萨低眉?金刚怒目降魔,菩萨低眉救苦。” “一味善良就是纵人为恶……金刚怒目降魔,菩萨低眉救苦……”俏如来喃喃念叨着,突然眼神变得清明,“多谢你,月泠姑娘。” 月泠见他不再迷茫,悠然地扇着风:“私下可以叫姑娘,但有人在,要叫吾公子。” “我明白了,月姑娘。”俏如来微微屈身行礼。 就在此时,正气山庄内又多了三道气息,一道属于燕驼龙,而另外两道,一个属于身负灵力的少女,一个属于残缺不全的灵体。 “燕驼龙来了。”月泠向俏如来示意道。话音刚落,三道人影踏入正气山庄的花园。 “艳文啊,艳文啊。”燕驼龙边走边喊,正好看到了花园中的两人,“啊,本龙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说着,他还看了一眼月泠。自神蛊峰一别,燕驼龙就没再见过此人出现了。 “没这回事。”俏如来也看了一眼月泠,回过头来,“燕驼龙前辈,父亲前往中兴百武会,至今尚未回来。” 月泠通过他们的交谈,确认了少女与灵体的身份,一个是西剑流要抓的忆无心,一个是黑白郎君分化后的阳面恶体白狼。听说还有一个阴面善体,根基深厚却性格懦弱,名叫黑龙。 “(一个占据了身躯,一个承载着记忆,趣味啊。)” 将注意从白狼身上转移,月泠开始观察忆无心。从她的言行就能看出,纯洁得像一张白纸,不愧是灵界教出来的人。但西剑流为什么要抓她,仅仅因为黑白郎君吗? “(赤羽逼杀而来,却又押解假温皇回西剑流,其中一定达成了某种交易。但他会用什么换取自己的性命呢?忆无心在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就在月泠若有所思的时候,燕驼龙三人离开了正气山庄,前往灵界等待消息。俏如来送人出门,留下月泠一人待在花园内沉思。 只听见外面一阵骚动,竟是西剑流的追兵已至。月泠摇扇观察着外面的动静,没有丝毫援助的意思。没等太久,忆无心被西剑流抓走,燕驼龙和俏如来神情凝重地走了进来。 “你们怎样了,面色这么难看?”月泠出言询问道。 “啥喔,外面这么大动静,你都没听到?”燕驼龙疑惑地看了一眼月泠,“无心被西剑流的人抓走了啦,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她。” “在下武功低微嘛。”月泠面露羞愧地转移了话题,“哎呀,忆姑娘不会有危险吧?” “既然西剑流如此大费周章捉走无心,相信应该不会轻易伤害她才对。”俏如来神色冷静地分析道,“白狼为与黑龙合体找上忆无心,也许西剑流要擒抓她的理由相同。” “那就是为了黑白郎君了。”月泠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不可一世的东瀛第一人想打败中原第一,来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人。” “按呢解释就说得通了。”燕驼龙点了点头,“先等艳文回来,我们再共商对策。” 一段时间后,史艳文缓步踏入正气山庄,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独眼男人。月泠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便想起了他是谁,而独眼龙却在看到月泠时直接祭出了豹眼镶金刀。 “前辈?”俏如来惊讶至极,回头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月泠,又看向神色戒备的独眼龙。 “龙义士,你这是为何?”史艳文也面露不解,但是心底他选择相信独眼龙的判断。 “她是十五年前闯入灵界之人。”独眼龙的独眼紧盯月泠,“俏如来,远离她,她很危险。” “独眼龙前辈……”一边是同伴,一边是前辈,俏如来顿时面露难色。 “(十五年前,灵界……)”史艳文不动声色地走到俏如来与月泠之间,将儿子护在了身后,“你是血月孤红,应零。” “啥?她就是那个到处找灵界的疯女人?”燕驼龙不敢置信地看着月泠,“甘有可能认错?她看起来最多二十岁,这也伤驻颜有术了。” “虽然样貌略有不同,但她的气息独特,俺绝不可能认错。”独眼龙曾是唯二与她当面对峙过的人,那种诡谲的气息至今记忆犹新。 “欸~没想到荒野金刀还记得在下,真是荣幸啊。”月泠捏着扇柄晃了晃,并没否认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过现在,吾是明月长泠,月泠公子,烦请阁下尊重吾的伪装。”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又为什么与俏如来一起?”独眼龙的态度依旧不善。在他看来,她是有意伪装身份,别有所图地接近涉世未深的俏如来。 “当然是来登门拜访了,不然还能是杀人不成?”月泠微笑着打开折扇,语气十分随意,“听说灵尊死了,好歹相识一场,吾就好心告知你,他的后辈忆无心被西剑流的人抓走了。” “什么!西剑流抓走无心?”独眼龙面露震惊之色,顾不得月泠轻慢的态度,“这是怎样一回事?”与此同时,史艳文也放弃观察月泠,朝俏如来与燕驼龙看去。 俏如来与燕驼龙对视一眼,开口道:“父亲、前辈,详情听说……” 灵尊惨死,他的后辈也落在西剑流手里,生死难料。独眼龙紧张之际,注意到一旁悠闲的月泠,忍不住出言质问:“灵尊生前也曾助你踏入魔世,于你有恩。如今他的后辈遇险,你为什么要袖手旁观?” 此言一出,史艳文三人面色一变,正是因为独眼龙口中的“魔世”。灵魔大战虽然早已过去,通道被封印,但被魔世入侵的阴影、那死伤惨重的战争,皆令参与过的人难以忘怀。 “(她竟能不借通道,前往魔世,此等能人……)”史艳文虽然担心月泠别有用心,但她若是能加入对抗西剑流,将会是中原极大的助力。 这几日,史艳文曾向俏如来打探过月泠的来历,听说了她援助俏如来、银燕打退西剑流之事,月泠的立场更加坚定了史艳文劝说的决心。 “独眼龙,你是被感情冲昏头脑了吗?”月泠直接撕开了儒雅的外皮,语气阴冷,“救下了忆无心,等炎魔幻十郎亲自出手吗?如果他亲临正气山庄,别说忆无心,在场众人能活几个?如果史艳文死了,中原再度失首,你们开碑的拖延之策有何意义,不如趁早拱手相让。” “你!”独眼龙虽然听得明白,心里也明白,但见她如此态度,实在难以忍耐。 眼见气氛紧张,史艳文连忙站出来,安抚独眼龙。 “龙壮士,虽然月姑娘讲话直白,但她所言不无道理。”史艳文一手拍在独眼龙的肩上,“冷静,愤怒不能解决问题,如今忆无心被抓走已是事实,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见史艳文朝他微微摇头,独眼龙这才收起了豹眼镶金刀:“是俺过激了,抱歉。但无心只是一个单纯的女孩,西剑流为何要抓她?” 月泠打开了折扇,跳过过程,直接说出了结论:“当然是为了黑白郎君。”虽然她猜测温皇的算计不止于此,但是她也没告诉这几人。 “忆无心是让黑龙肯与白狼合体的关键,确实,很合理。”史艳文赞同道。 “现在我只怕石头仔在西剑流会有危险,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情,我还有什么面去见灵界的人?”燕驼龙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 “再担忧也是于事无补,我看还是去一趟西剑流,设法将人救出才是。”独眼龙难以放下。 “我跟你去。”燕驼龙说着就要和独眼龙一起离开,不等史艳文出言阻止,月泠一个闪身拦在了两人面前。 “你们是去送死,还是以为自己能打赢整个西剑流,将人救出来?”月泠冷笑了一声,看向独眼龙,“独眼龙,你是开碑人选之一,如果你出事,你要史艳文找谁来代替你?或者,你们真以为炎魔幻十郎是守约定、没有脾气、不会撕破面的人?现在是我们在拖延,他在陪我们玩,别太自以为是了!” 史艳文只能无奈地再次圆场,以免她激起群愤:“虽然月姑娘言辞锋利,但她说得不错,现在去西剑流救人太危险了。” 燕驼龙与独眼龙关心则乱,被人如此当头棒喝,终于认清其中利害,只得长叹一口气,放弃了救援。 这时,沉默甚久的俏如来面露不解:“可是,如果我们坐视西剑流抓走忆姑娘,这样的行为岂不是代表我们放弃了她,我……难以接受。” 眼见俏如来神色迷茫,史艳文走到儿子身边,想要开导他。 “精忠,我们没放……”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是。”折扇化光消失,月泠看向再度陷入迷茫的俏如来,语气冰冷,“我们放弃了她。” 第六章 今朝一会 天下风云(先发后改) “月姑娘?”史艳文惊讶地看着月泠,似是没想到她会讲这样的话。 月泠并没理会史艳文,她的目光穿透发带直视俏如来:“如果你不喜欢这句话,吾可以换一个,我们牺牲了她。俏如来,如果一盘棋局弃一子能换得一片活棋,你是换还是不换?” “如果是下棋,我换,但忆无心不是棋子,她是人。” 在俏如来看来,棋是棋,人是人。人有血有肉,怎能与棋子相提并论?战争真实残酷,如何能以棋局二字蔽之? “人又如何?”月泠一步一步地朝俏如来走过去,“以天地化棋局,众生皆为棋子,你是要怎样关心沧海一粟?还是说,你无须关心,只要提早认输,就能免除所有牺牲?” 眼看月泠步步进逼,独眼龙与燕驼龙正欲出手,不料史艳文拦住了两人,对他们摇了摇头。 “我……”俏如来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我不想认输,但我也不想牺牲任何一人。” “喔?”月泠似笑非笑,继续进逼,“如果杀一人能活所有中原百姓,你是杀还是不杀?” “我……我不能……”俏如来不敢回答“杀”,因为一旦回答就是违背了自己的道德。 “很好,那所有中原百姓都因你而死。”月泠冷酷地打断了他的话。 “啊……”俏如来的指尖刺破掌心,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样的画面,东瀛魔神血洗武林,哀鸿遍地。他站在一片尸山血海中满脸茫然,心里的声音还在不停地说,这些人都是因你而死。 看到俏如来魂不守舍的模样,史艳文于心不忍,但最终还是放下了伸出去的手。踏上这条路,以后只会更加艰难,即便身为父亲,也不可能永远陪伴他,人必须学会独自承受。 “(哎。)”月泠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来到俏如来身旁,拍了拍他颤抖的肩膀:“放轻松,这不过是个假设,人还没死呢。” 看着俏如来茫然地看过来,月泠才放下心来,说明他还没被自己玩坏。 “你不想牺牲别人很好,说明你是个珍惜生命的人,吾喜欢这种人。但你要知道,现实多的是无奈,世间难得两全法,抉择之下,必有牺牲。此时,你能思考的只有因何而牺牲,值不值得你牺牲,怎样牺牲才不会辜负它的价值。” 听她说出这样劝解的话,不止史艳文惊讶,就连独眼龙与燕驼龙都对月泠刮目相看,一改之前不好的印象。 “在炎魔达成目的之前,忆无心还有价值,不会轻易出事。”月泠将手搭在俏如来的肩上,声音平缓而温柔,“有时候你的迷茫不是想不通,是你不愿面对。俏如来,以后在你询问别人之前,应该学会扪心自问,尝试自己给出答案。” “月泠姑娘……” 就在史艳文三人若有所思的时候,却听月泠语气一转,又变成了众人熟悉的模样。 “哼,别让吾再看到你那副优柔寡断的模样,真是欠收拾。”月泠撤回了手,只见流光一闪,折扇在手中重新展开。 “是。”俏如来只得苦笑了一声,一扫脸上的迷茫。 “哎,虽然道理都懂,但我还是担心石头仔。”燕驼龙唉声叹气道,“西剑流的人阴险毒辣,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不如换一种思路去想。只要西剑流一败,忆无心自然得救,而要对付西剑流,必须杀死炎魔,要杀炎魔,先破魔之甲。”月泠语气冷静地分析道,“虽然这么说有点残忍,但忆无心的被抓,正好促成了白狼原本的计划。” “你是说……黑白郎君?”闻言,燕驼龙立刻想起了什么,“对喔,那个白狼知道自己没胜算,很有可能走去还珠楼找黑龙了,只要变回黑白郎君就能打败炎魔救回石头仔。” “是,但黑龙白狼分离多时,又互相排斥,合体只怕没这么简单。”月泠轻轻摇晃着折扇,“他们极有可能会求助别人,你若是想做些什么缓解焦虑,可以先去灵界等待。” “是按呢讲没错啦,那本龙就去灵界等着。”燕驼龙点了点头,看向了独眼龙,“独眼龙啊,马上就是开碑,灵界你就免去了,留在正气山庄,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独眼龙微微颔首:“有劳。” “三八咧才这样讲。”说着,燕驼龙准备离开正气山庄。 就在这时,一个干瘦如猴的人影随着一声呼喊,扑在了燕驼龙的背后,来者竟是被月泠轰出泣血邪魔洞的脚仔王。 “大仔啊!很久不见了,你知道我有想多想你吗?”说着,脚仔王不断蹭着燕驼龙的后背。 “(没想到,他们竟然认识。)”月泠不动声色地扇动纸扇,“(麻烦了,他一定会把泣血邪魔洞的事泄露出去,这段时间吾是回不去了。)” 果然,脚仔王将泣血邪魔洞有吃人魔物的事情全盘告知,甚至还将月泠的存在一并说出。 “不止那只魔物喔,还有一只很恐怖的女鬼。”脚仔王靠在燕驼龙的胸膛上瑟瑟发抖。 “啥啊,女鬼?”燕驼龙把脚仔王从怀里拎起来,“什么款的女鬼啊?” “我也不知,她周围都是雾气,我就看清了一双红红的、很可怕的眼睛。”脚仔王趴在燕驼龙的怀里哭了起来,“呜呜呜……大仔啊,老小仔我差一点就没了。” 燕驼龙再次把脚仔王撞开:“站起来好好讲话啦,没看清你怎知道她是女的?” “我听到了嘛。”脚仔王的双手夸张地挥舞着,“她说了一声‘滚’,我就飞出去了。” “那你没被收去还真可惜。”燕驼龙冷血地侧过身,背对脚仔王。 “大仔!你怎么这么说啦!” “出现吃人的魔物,不管如何,我们都不能坐视不管,以免还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民受到伤害。”俏如来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至于你口中的女鬼……如果她帮助魔物伤人,我们也不能轻放。” 月泠安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并没为泣血邪魔洞内的魔蛛而担心,在她看来燕驼龙的实力根本不惧畏惧,她现在的所有心思全放在明日的开碑之上。 “(现在能确定的开碑人选有史艳文、独眼龙和藏镜人,史艳文既然没另外找人,说明最后一人交予温皇,所以到底是神蛊温皇,还是秋水浮萍任飘渺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受到史艳文父子的邀请,月泠顺势答应下来,留在了正气山庄作客。 第二日,天允山下群侠聚集,天允山上风云再起。甲子名人贴早于十几年前便已落定,如今为抗西剑流,再开天下风云碑,开启决定中原未来的一战。 天允山上风云起,甲子盛会十年期,武林侠士闻讯前来,静谧山林满是喧嚣。 天允山高耸穿霄,普通侠客无法登山,只能待在山下观望。为了近观局势发展,月泠不能再假托武功低微,身形化光间,脚踩明霜剑,登临入云巅。 踏上顶峰,明霜重新化作手中折扇,月泠走出雾气,却见还珠楼、西剑流与神蛊温皇已然来到,而她的出现顿时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喔?月泠公子竟也降临天允山,此次风云碑果真惊动不少藏龙卧虎之辈。”神蛊温皇一见月泠来到,迫不及待地拖她下水。此等报复之举,让月泠更加确定,他在那日绝对中招了。 温皇这番话立刻将她置于众人眼下,不止还珠楼楼主百里潇湘,就连炎魔幻十郎都忍不住打量这未曾见过的生面孔,而对月泠早已怀疑的赤羽信之介更将她列入西剑流必除名单之一。 面对虎豹环伺,月泠不动声色地掏出了一册一笔:“对一介笔者而言,错过此等盛会,可是会抱憾终身,在下也只能舍身冒死一观了。” 温皇甚是记仇,依旧不放过她:“冒死也要记录在册,留书后世,公子果真目光长远,此等深谋远虑令温皇佩服。” “欸~不过生计而已,写书赚些银钱,先生多虑了。”月泠反唇相讥道,“要说深谋远虑,不及先生卧龙之才,大局在握,运筹帷幄间,搅弄天允山上风云变色。吾须感谢先生,若不是先生之策,在下的故事仍无着落,仍然是备受生活所迫。” “嘿呀,不愧是笔者,明褒暗贬,话里有话,温皇佩服啊。”温皇装模作样地屈身致敬。 “欸~不及先生曲解之能,此等良苦用心,不负温皇天下第一之名。”月泠作揖回敬道。 “(神蛊温皇如此在意此人,她到底有何能耐……)”赤羽看着两人互不相让,暗自生疑。 “哼,又一搬弄唇舌之辈,无趣。”炎魔幻十郎冷哼了一声,不再关注那边的动静。 听见炎魔之言,赤羽顿时明悟,再看向温皇时,眼神不善:“(好一个神蛊温皇,想借旁人来干扰吾的视线,果真心思深沉!你想借西剑流对付此人,本师就偏不如你所愿!)” 而百里潇湘则是若有所思:“此人与神蛊温皇针锋相对,如果温皇真是任飘渺,或许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风起云涌,时辰已至,金光四射的藏镜人与白衣若仙的史艳文吟着诗号,自远处飞纵而至。 “顺我者生,逆我者亡,哈哈哈!” “绢写黑诗无限恨,夙兴夜寐枉徒劳。” “人称一流刀一流,刀称一流人一流。”胸膛袒露、颈围红巾的独眼龙已悄然来到。 “史艳文、藏镜人、独眼龙,一对三太轻易了。”炎魔幻十郎点着三人,不屑地将手背在身后,尽显东瀛魔神的威风,“第四个人呢?” 赤羽信之介与百里潇湘同时看向神蛊温皇,月泠也停下了书写的动作,低声自语。 “来人会是任飘渺吗?” 神蛊温皇将握扇之手背在身后,目光犀利:“今朝一会,天下风云,将再掀高潮。” 第七章 拦路煞星 剑谱买命(先发后改) 开碑时辰已至,只闻两声暴喝,史艳文脚步一挪,气走周身,纯阳罡劲汇聚于掌,同时,藏镜人下盘一沉,聚气于顶,飞瀑之掌蓄势待发。 随着一声“去”,纯阳之气贯地而出,掀起天允山内层红土,而飞瀑之劲冲入云霄,卷带森然白雾而落,两道气劲相撞,震荡四周清气,独眼龙拔出金刀,泄出无尽刀气,加入两道掌气之中。 “剑七,真!” 就在此时,远处一道耀眼的银色剑气破空而来,撞入三气之中。刚柔齐济,阴阳交汇,一块巨大的石碑凝聚成型。只见石碑上华光一闪,天下风云碑,五字再现尘寰。 眼疾并不影响月泠看到这一盛景,依靠感知的回应与肉眼的辨识,她已在脑海中将开碑画面拼凑出来,只待抽空落笔于纸。 “如此盛景,不虚此行。”月泠感叹了一声,执笔记录下开碑过程。 “身似秋水任飘渺,名剑求瑕亦多愁。独向苍天开冷眼,笑问岁月几时休。”伴随千丈昊光,一道飘逸的身影从风云碑顶翩然落下,现身在众人眼前。宽袍大髦,手执羽扇,发色银白,面目冷俊,气势凌厉,此人正是秋水浮萍任飘渺。 就在此时,与史艳文交换了一个眼神,独眼龙化光离开了天允山。眼见独眼龙离开,月泠收起了纸笔,看了一眼任飘渺后,也化光离开了天允山。 两人的离开顿时引起了赤羽的注意,但眼前最重要的还是任飘渺的身份之谜。经过百里潇湘的证实,此道剑气确实为飘渺绝式,然而如此轻易的证实更难打消赤羽的怀疑。 “这样就证实是真假,未免简单。”赤羽目光一沉,看向神蛊温皇。 “扑朔迷离的复杂,才能显得神秘吗?”温皇神态自若地挥动羽扇。 “然也,今天亲眼一见传说中的任飘渺,让本师深深感觉真正神秘的,是你,温皇本人。” 任飘渺的出现反而让赤羽更加坚信温皇的神秘。 赤羽有意试探眼前的天下第一剑,然而任飘渺的态度目中无人,以一句话便挑衅了在场所有剑者。如此狂傲态度,确实有天下第一的风采。 由于不能确定他的真伪,赤羽只得拦下了正欲上前的神田京一,眼睁睁看着温皇与任飘渺一唱一和,用宫本总司的消息,向炎魔换得任飘渺全身而退。 任飘渺一路急急而奔,却在返还途中遭遇煞星拦截。 “戏笑浮生沉醉梦,寒光一剑舞明霜。芳华绝世霞映雪,血戮尘寰尽漂红。”一道身影翩若惊鸿,从天而降,“何必急于前往还珠楼,秋水浮萍任飘渺。” “敢拦阻任飘渺的去路,我是该夸你有自信吗?”任飘渺摇动手中羽扇,打量着来人,白发血眸,头戴珠冠,衣饰皆红。除了绝伦的容姿,最令任飘渺讶异的是,她周身气息全无,不似活物,根本无从判断实力如何。 “哈。”应零淡笑了一声,并未多做口舌之争,剑指泛起一抹红光。 剑指前方,一道血戮剑影一路裂地三尺,直冲任飘渺而去。 “嗯?”手中羽扇化光消失,任飘渺察觉此招不凡,出手便是,“剑八,玄。” 数道飘渺剑气连发,与血戮剑影相撞,在空中连环爆炸,周遭树木皆摧,余威震慑方圆一里。 双方试探完毕,下一次出手已是决定胜负的一招。 “剑九,轮回!”任飘渺将剑气注入地下,化地气为己用,以飘渺八式为轮回,萌芽剑气周而复始,自下而上,破土而出。 “轮回又如何,还是太弱了。”应零单手展开一道剑阵,剑气纵横密布成圆,无数血剑势如疾风,搅碎脆弱的轮回之剑。轮回剑气虽生生不息,仍受制于无穷无尽的疾风剑雨。 “啊……”抵消剑九之后,部分血剑突破任飘渺的守势,直接埋入了他的右肩。随着术剑变幻,血剑化为无定血丝拔体而出,夹带着血液回转至应零的手中。 “如果这就是天下第一剑的实力,莫怪当今天下无人,让东瀛武道侵门踏户。” 身形似魅,应零闪身一指抵在任飘渺的咽喉,赤红双目冰冷无情:“但吾知道你是谁,酆都月,交出飘渺剑法,否则,死。” “破坏他的计划,他不会放过你。”被点破真身,酆都月放弃了伪装,不再使用任飘渺的语气。 “吾一直在等他找吾完成交易。”应零在酆都月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只是他沉浸在自己的游戏中,吾只能自己来取了。如果他愿意放弃神蛊峰底的宫本总司,找上吾,不失为一件令人愉悦之事。” “你与他的交易就是飘……呃……”不等他说完,应零一把掐住他的脖颈,不断收紧。 “别消磨吾的耐心,除非你想死在这。”眼见酆都月的面色由红变紫,应零面无表情地松开手,“现在,酆都月,做出你的抉择。” “咳咳咳……”酆都月咳嗽着将一本薄册从怀中取出。 “很好,吾喜欢识趣的人,你可以离开了。”应零从酆都月的手中接过剑谱,在确认是飘渺剑法后收入空间之中。 酆都月捂着伤口走了两步,有所不甘地回头:“留下你的姓名,还珠楼不杀无名之辈。” “明月长泠,记住这个名字。”应零歪了歪头,似乎想到了什么趣事,勾起嘴角,“也记得多派点人手,仅靠那名蓝带杀手,远远不够啊。” 说着,血红的身影化作一阵血雾消散在了空气中,然而猖狂的话语依旧回荡于天地之间。 “明月长泠……”酆都月狠狠攥拳,周身剑气压制不住,随着喷涌的鲜血四散而出。 “哈。”感受到酆都月愤怒的剑气,应零微微侧目,取出了夺得的飘渺剑谱。 心念一动,飘渺剑谱一式化两份,应零将复制的剑谱留存,带着酆都月的剑谱折返,中途与一名腰系蓝带白玉环的飘逸剑客擦身而过。她不凡的外表倒是引得一剑随风的注目,但仅是一眼,他又急急离开,追寻酆都月。 此路通往苗疆还珠楼,如果还珠楼之人要往返,必从此路过。应零不紧不慢地走在路上,终于等到了百里潇湘的身影,他的身后跟随着一众杀手,正是从天允山归来。 “(不知道吾走之后,发生了什么,稍候回正气山庄询问史艳文。)”应零指上红光一闪,一道锐利剑气射出,恰好与百里潇湘擦身而过。 “嗯?”百里潇湘立刻停下脚步,眼神不善地看向缓步走来的应零,“你要挑衅还珠楼?” “非也,听闻还珠楼收银买命,不知可收剑谱?”应零无视他的敌意,飘渺剑谱伴随一道流光出现在她的掌中。 “喔?你要杀谁?”百里潇湘的目光从剑谱上掠过,却见剑谱倒置,背面朝上。这样的神秘感反而让百里潇湘产生了一丝兴趣。 “秋水浮萍任飘渺,以及神蛊温皇。”应零口吐惊人之语,她的神色淡漠,不似玩笑。 “嗯?”百里潇湘目光一沉,看向应零,语带怀疑,“你与他们有仇怨?” “吾友要神蛊温皇殒命,而吾要天下第一剑,死。”一声死,她的周身杀气爆发,全然不似作伪。百里潇湘立刻在心中确认,她不会是任飘渺派来干扰视线的人。 百里潇湘侧过身去:“这代价只怕你承担不起啊。” “是吗?”应零将手中剑谱甩给百里潇湘,“以楼主之命换任飘渺死,以剑法换神蛊温皇殒命,这价钱很合适啊。” “你……嗯?”来不及动怒,百里潇湘的注意立刻被剑谱吸引,“这是……” 接过飘渺剑谱,百里潇湘迫不及待地翻看一看,书中记载确实为飘渺绝式,而且这字…… 应零将左手背在身后:“吾还替你免除了一次试探,这桩交易,还珠楼不亏啊。” 百里潇湘闭目沉吟片刻,睁开了双眼:“这笔买卖本楼主接了,但还珠楼的原则一向是等价交换,你只能以剑谱换任飘渺死,至于温皇……他已经魂断天允山了。” 听闻温皇之死,应零略有讶异,随后又恢复了平静:“无妨,既然神蛊温皇已死,就算交易完成了,吾对好友也有所交代,另外的试探就算是吾附加的人情。” “送人情予还珠楼,哈。”百里潇湘笑了一声,收起了飘渺剑谱,“恕本楼主冒昧多问一句,你之好友,为何要神蛊温皇死。” “吾友与温皇积怨已深,此人心胸狭隘,今日开碑更是对吾友处处针对。如今他投奔西剑流,为求生路,吾友只能先下手为强。”应零说话虚虚实实,反而令百里潇湘深信不疑。 “(是他。)”百里潇湘立刻就想起了天云山上的月泠公子,“那他为什么不亲自来?” “楼主的问题未免太多。”应零面露不悦,眼神压迫,“有吾出面,还不够吗?接着。” 百里潇湘接过一看,竟是一张施有术法的纸人:“这是……” “传讯纸人,只要灌输剑气,便可使用。找到任飘渺,必要时……”应零走到百里潇湘的身侧,侧目一瞥,“吾不介意亲自出手。” “楼主,我们……”百里潇湘的手下见他站在原地毫无动静,忍不住上前询问,却发现百里潇湘手握纸人,浑身颤抖。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百里潇湘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小心地收起纸人,面露喜色,“若她如所言出手,那任飘渺……哈哈哈……哈哈哈!” 应零将发带缠在眼上,对身后的动静回以冷笑:“好好使用纸人,千万别让雇主失望啊。” 第十章 光影双生 父命子承 灵界如今能够出面的已无几人,月泠担心燕驼龙会请来梁皇无忌,于是告别史艳文与俏如来,欲前往泣血邪魔洞。临走之前,她将与还珠楼结怨的事告知了两人,借此掩盖真正的行踪。 “史艳文,既然已确认忆无心是藏镜人的女儿,明日一战你就要有你死我活的觉悟。”月泠语气凝重地对史艳文道,“西剑流散布谣言败你名声,可能是在布置后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艳文明白,请公子放心。”史艳文向她微微颔首。 “既然如此,吾就前往还珠楼了,明日风云碑再见。”月泠转身欲离开正气山庄。 “月泠公子,如果明日之战真有变数发生……”史艳文突然出声,叫住了月泠,见她侧目,他向月泠鞠了一躬,“吾儿精忠,就拜托你了。” “父亲?”俏如来惊讶地看向史艳文,似是不明白,为何父亲之言会有托孤之意。 “他是吾的师弟。”月泠将手背在了身后,缓步走出内院,“吾不会让他出事。” 史艳文看着逐渐远去的人影,心中已有觉悟:“(多谢你,月泠姑娘。)” 泣血邪魔洞,泣血邪魔洞,阴森恐怖的泣血邪魔洞外再次升起了一阵诡异的迷雾。邪氛之中,一只来自幽冥的魔物再次盯上它的猎物了。 “哈哈哈……” 月泠自远处便听到了魔物低沉僵硬的笑声,同时也发现了一道与魔物对战的人影,此人竟是中兴百武会北岳联盟盟主,逸敏师太。 眼看魔物害人,月泠皱了皱眉,加快了速度,身形化作暗夜中的一道魅影,很快便来到了泣血邪魔洞外。 逸敏师太的爪力刚猛,开碑裂石,却受制于魔物诡异的身法。一时不慎,她被魔物扯断了一条手臂,口中发出了一声痛呼。 “哈哈哈……”魔物低沉地笑着,想要乘胜追击,突然察觉到第三者的靠近,进入了戒备状态。 逸敏师太见月泠到来,立刻向她求援:“月泠公子,你来的正好,此妖凶悍异常,吃人作乱,快与我联手将它除去!” 不等月泠开口,逸敏师太再次攻向了吃人魔物,与其缠斗了起来。原以为她的果断会得到援手的回应,却料不到月泠迟迟不出手。 得不到支援,断失一臂的逸敏师太不敌魔物邪能,顿时身陷危境。只见魔物身影一晃,避过了逸敏师太的一招,出现在她的身后,将其重伤。 “啊!”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一道蛛丝贯穿了逸敏师太的胸膛。 在猎物失去反抗能力后,凶悍魔物毅然放弃了逸敏师太,转身攻击起避战在旁的月泠。 “你……该死……”魔物吐出蛛网缠住月泠,瞬间来到了她的身旁,蛛脚高举,似乎要刺穿她的头颅。 “好啦。”随着一声叹息,缠身蛛网瞬间被血焰燃烧殆尽,月泠伸手抚在魔物的头顶,“是吾错了,事情太多,忘记了你。” 说着,她抬起另一只手,凝聚出一团血浆,送到了魔物的面前。 “就当是道歉了,原谅吾,好吗?” 魔物狠狠盯着月泠,并没直接收下她的赔礼,而是选择就此僵持。 不知是累了,还是饿了,魔物放下了蛛脚,吐出一根蛛丝将血浆全数吸收。 享用完血食后,魔物撞开头顶的手,飞快地爬回了泣血邪魔洞,竟是连一旁的猎物都不管了。 “这蜘蛛,真不可爱。”月泠感叹了一声,走到逸敏师太的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饲养……妖物……与魔……同行……”逸敏师太心知再难活命,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在逸敏师太震惊的眼神中,月泠的身影逐渐被透着血光的雾气遮掩。迷雾中,一双比吃人魔物更加可怖的赤瞳赫然出现。 “它是妖魔,吾是鬼怪,你说呢?” 随着一声惨叫,血色邪氛尽数涌入洞内,泣血邪魔洞外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是地上除了血迹斑斑的尸骨,又多出了一具形似烂泥的躯体。 天色放亮,月泠穿越中苗边境,来到了地处苗疆的还珠楼。还珠楼内布满机关,门口的阵法更是将人直接拦在楼外。 “(出门在外,应以和为贵。)”月泠思索了一下,放弃了直接闯入的想法,“在下明月长泠,特来拜会副楼主。”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内传来酆都月的声音。 “请入内吧。” 月泠展开折扇,踏入了还珠楼。经由侍女指点,她很快便找到了酆都月的位置。 微风飘过,带起了珠帘纱幔的一角,一个背着湛蓝长剑的剑客忽闻客来,缓缓转过身。 “千金一刃泯恩仇,独饮西楼酆都月。”酆都月腰系蓝金绥带白玉环,一身白衣皎洁如月,言行举止温文尔雅。 酆都月一指弹动,随着玲珑的金玉碰撞之声,遮挡的帷幕被气劲震起,酆都月随之缓步走出。 这样潇洒的亮相,让月泠瞬间想起了天允山上,他假扮任飘渺出场时,亮眼刺目的千丈昊光。 “(若是燕驼龙看到这一幕,吾英俊仔的地位大概不保。)”月泠暗自感叹了一句,决心以后也要学习酆都月,弄一个有气势、有排场的登台方式。 “在下明月长泠,一介笔者,自诩月泠公子。”月泠执扇挡在胸前,向酆都月微微屈身,“敢问阁下便是他们口中的副楼主?” “吾乃酆都月,正是还珠楼的副楼主。”酆都月亦是回了一礼。 礼毕起身,酆都月突然抽出背后的月饮剑,刺向了月泠的双眼。 “哎呀,副楼主啊。”月泠面露惊慌,抬手一指夹住了月饮剑。 遮目的白绢被凌厉的剑风一震,不解自落,露出了黯淡蒙尘、缠绕血咒的金色双目。 “(不是血瞳,嗯~邪恶的咒术。)失礼了。”酆都月收回了剑,重新插入背后的剑鞘中。 “哎呀,副楼主你惊到吾了。”月泠将飘落的白绢握在了手中,“副楼主急于观视在下的双眼,难道是要验证什么?” “藏于幕后的秘密,总是令人好奇。”酆都月的语气平淡,话锋一转,再次试探起了月泠,“你可听过血月孤红之名?” “血月孤红?”月泠摇动着纸扇,“当然听过,十五年前找灵界的疯女人嘛。说来也巧,上一个问吾这个人的,正好是被怀疑是天下第一剑的神蛊温皇呢。” 月泠话锋一转:“副楼主又是查吾双眼,又是提及血月孤红,该不会认为吾是血月孤红吧?副楼主不会无端对吾进行试探,吾有理由怀疑,她再现了,而且真正得罪还珠楼的人是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留下的是吾的名号,但你们还珠楼确实杀错人了。” “你为什么不猜,是有人出金买命?”酆都月并未轻易松口。 “在下自出道起,一直以和为贵,除了心胸狭隘的神蛊温皇,谁不认为吾待人和善、温文尔雅、处事圆润、英俊潇洒。”月泠毫不吝啬对自己的赞美,“吾只能这么猜了,总不可能是温皇的鬼来买命吧。副楼主,你还没给吾一个回答呢。” 酆都月似是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沉默了一下说道:“破坏别人的生意,便该承担后果,但既是还珠楼错认了目标,此事就当还珠楼欠你一个人情。” 月泠装模作样地流露出几分意动:“还珠楼的人情,难道是不收代价,替吾杀一人吗?” “人情是人情,生意是生意。如果你要买命,只要价钱到位,自有死客为钱卖命。”酆都月语气温和,轻描淡写间,将所谓人情化为了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 “嗯……那这人情吾保留了。”月泠蒙上了双眼,“既然误会已经解开,在下也不便多打扰,吾告辞了,副楼主。” “请。”酆都月已得到结果,对月泠的去留不甚在意。 离开了还珠楼,月泠忍不住摇了摇头:“现在的人啊,一点也不真诚。” 一夜过去,天允山下早早便聚集了各路人马。各方武者议论纷纷,月泠从他们的话中,听到了中原群侠对史艳文的质疑,显然西剑流放出的谣言,取信了不少愚蠢的人。 时辰已至,这场万众瞩目的甲子名人帖第一决,史艳文与藏镜人的宿命之战,在赤羽一声令中开始。只见纯阳飞瀑之劲合并而来,在风云碑上留下一道掌印,藏镜人与史艳文的身影齐齐出现在天允山上。 “史狗子,来吧!” “藏镜人,觉悟来吧!” 这场在两人间持续了数十年的交战,将于今日得到一个结果。两人的恩怨情仇,尽付于一掌之中。随着同声暴喝,两人周身爆发出惊天气劲,一交手就是凶险的掌力搏斗。 数十年的生死交锋,招招相识,招招透彻,对手的进退,原在意料之中。原来了解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情,而是仇,史艳文心叹,藏镜人更怒。 天允山急流汹涌,乱石崩云。伤势交换渐趋激烈,两人心知,若是不想同归于尽,随之而来的一式,将是最后一招。 随着两声长喝,史艳文与藏镜人体内真气暴窜,两人飞身腾空,要用这一招,为这数十年的恩怨,谱下最后的终章。 “怒潮袭天!” “纯阳贯地!” 暴流烈焰,极招相击,引爆惊天气流,裂地开石,两人皆被爆炸余力震退数十步。 随着藏镜人一声呕血,善与恶的纠缠,正与邪的冲突,绝世恩怨,终于在这一招之后,尘埃落定。 史艳文取得胜利之后,并没取下藏镜人的性命,也许正是抓准了他的仁善之心,西剑流的后手布置也启用了。就在众人关注这场惊世之战时,苗疆之主已经率领苗军将天允山团团围住。 月泠在人群中找到了俏如来的身影,不动声色地挤开人群,来到了他的身旁。 藏镜人的武功至阴至邪,而史艳文的武学至阳至罡,两人根基相同,互斗数十年,也不存在武技上的差距。所以胜负在于两人的功体之上,真正对拼起来其实是藏镜人略逊一筹。 然而苗王却不这样认为,在他看来,藏镜人身为苗疆战神,如此轻易失败,一定是他故意输给史艳文。为了让藏镜人证明忠诚,苗王令藏镜人摘下自己的面罩,同时西剑流也带来了忆无心。 这一刻,温皇的算计、西剑流的后手以及苗疆的异动,所有的疑问将在面罩取下之后迎刃而解。 这一眼,饶是月泠也忍不住讶异了,藏镜人的面罩之下,竟是一张宛如镜影般的容颜,他与史艳文竟是双生之子。 此时,月泠已经完全明白了,一个人,一张面,一个局。 “(神蛊温皇,你到底在想什么……)” 接下来发生的事顺理成章,赤羽用一份背书宣判了史艳文与藏镜人的死亡。藏镜人被苗疆舍弃,史艳文被中原唾弃,这两个宛如光影对立的兄弟在这一刻竟走向了相同的命运。 无可辩驳,不容分说,杀意渐浓。苗军与中原群侠齐齐而上,一方清理门户,一方索要交代,仿佛这两人背叛了天下,所以才被天下人背叛。 “父亲!诸位前辈,诸位义士,这一切乃是西剑流的阴谋,请你们……”俏如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激愤的群侠打断。 “不用辩解了。” 史艳文自知无可辩解,语气一沉,似是破罐破摔:“对,不需要再解释了!” 俏如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史艳文:“父亲,你!” 史艳文接下来的行为彻底凉透了中原群侠与俏如来的心,只见他运气一掌把俏如来打飞出去。 月泠甩出了怀中的素丝发带,将俏如来拉了回来,让正欲迎接的何问天接了一个空。 看月泠将伤重昏迷的俏如来揽在怀中,即使知道她看不到,史艳文仍是向她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月泠姑娘,吾儿精忠,拜托你了。)” 不知道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史艳文竟也看到月泠对他微微点头。 这一刻,还有人愿意相信自己,史艳文只感觉到一丝欣慰。强忍着伤子的心痛与沉重的伤势,史艳文再运纯阳之气,势要为自己开出一条生路。 这边史艳文纯阳留情,那边藏镜人怒潮开杀,就在此时,炎魔幻十郎突然出手了。 “一招,让你们同葬天允山。幻魔诀·灭绝天地!”炎魔幻十郎脚步一沉,双手抱球运气,周身气劲爆发,裂地碎石,蓄势待发。 “哼!怒潮袭天!” “纯阳贯地!” 也许是人力的算计,也许是命运的捉弄,毕生的仇人宿敌,却在此刻再度联手,面对最强的敌人。只见史艳文与藏镜人,运起最后的真元,使出极招,豁命一搏。 即便宿敌联手,仍是不敌状态全满的东瀛魔神,史艳文与藏镜人纷纷被炎魔击退,口吐朱红。 “双生子,同日生,同日死,也是一种悲哀。喝——”炎魔一击得手,纳气再施极招。 眼看两人性命垂危,月泠背手掐诀,一道血雨剑阵悄悄在炎魔上空展开。与此同时,大地乍然异变,无数怪异气流袭来,隐隐夹带魔气于其中。 剑阵展开,炎魔上方血如雨下。同时,一道猛烈刀气,扰乱战场,刀劲汹涌直击炎魔。炎魔攻势瞬间被阻,察觉攻势非凡,炎魔一手挡下血丝剑雨,一手打散刚劲刀气。 就在此时,封界咒术已成,一个巨大的魔轮浮起,散发出黑色的气流掩盖住众人的身影,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趁着黑暗,月泠将皮人化身的应零混在了人群中,察觉史艳文与藏镜人离开后,她再次掐诀撤回了剑阵。随着炎魔一声暴喝,魔轮碎裂,周围再次恢复了明亮。 史艳文与藏镜人已经趁黑逃离,在发现两人下落不明后,中、苗与西剑流纷纷开始了各自的追杀。月泠将俏如来打横抱起,正准备离开此地为俏如来疗伤,东岳联盟盟主何问天走了过来。 “他伤势沉重,先带他去疗伤,跟我来。” 月泠没有踌躇,抱着重伤昏迷的俏如来,直接跟着何问天离开。 史艳文为揽下恶名也是下了狠手,就不知等俏如来苏醒,要怎样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切。 “(自神蛊峰踏上这条路开始,你就已经回不了头了,以后只会更加艰难。)” 月泠完全明白史艳文将俏如来托付于她的用意,如果身为父亲不能陪他走下去,至少要找到一个能陪他走下去的人,让他到最后不会是孤身一人。 第十八章 物是人非 谁言逍遥 “吾与大哥限期十年,但推迟了一年,吾才重新回到道域。”应零的语气中带着无限惆怅,“那时,吾才明白,什么叫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四宗甫逢巨变,开始排斥外人,吾被拦在学宗之外。不想多作纠缠,吾便离开了。虽然大哥生前承诺,但与吾约定的人终究不在了。七雅也走的走,散的散,留下又有什么意义,只是给泰玥皇锦多添麻烦。” “啊……”说到这,她不禁长叹了一声。逍遥游专注地听着,一言不发。 收拾了心情,应零继续说道:“后来,吾便想到大哥生前最爱的景色,遥山远水。也是在那边,我们相遇了。”逍遥游听到这,也不禁目光放远,仿佛时光回溯到十年前…… 自山下望向顶上,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她爬上了山顶,一步踏入,便感应到一阵奇异的波动。 “这阵法……难道是?”不远处的茅亭下,出现了如画江山的身影。 “零妹,你终于回来了。”如画江山微笑着看她,“一声义妹,终生义妹,大哥从不食言。这一次,你愿意唤吾大哥吗?” 应零快步上前,但身影已然消失,哪里还有如画江山?原来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妄想。 “大……哥……” 这一声迟了十一年的“大哥”,终究是心甘情愿喊出了,然而想听的人却不在了。 应零脸上的白绢缓缓被血色浸染:“是吾……失约了。吾,迟了一年。该罚,该罚啊!”扯下沾湿的白绢,她的唇上已咬出了血。应零声音颤抖着,拿出了一柄赤红长剑与一坛酒。 “吾,自罚三杯。”卸去封泥,应零仰天痛饮,一口、两口、三口。 抹去脸上的酒水,她将剩余的酒全部洒在地上,然后对着空无一人的草亭舞起剑来。剑势凌厉,流光浮动,无数血丝环游,与她共舞,竟有种妖异的美感。 “大哥,你看。现在的吾,也是剑法有成了,值得你予吾的评价。”一舞罢了,应零明明在笑,两行血泪却无声滑落。 “阴阳古秘录,吾也有练,不信你看。”应零指尖泛起一点蓝光,“点三清,开天光,雷旨泣神方。” 天上雷云窜动,一道霹雳从天而降,没入地下。收放有度,并未伤及地面。这是如画江山最爱的景色,她不想破坏分毫。 血泪模糊间,如画江山的身影不知何时,再次出现在眼前,只是面向她不发一言。 “你会……夸吾吗?”应零朝他迈出一步,伸出了手。 “你……没事吧?” 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应零连忙缩回手。感知一探,这哪里是如画江山,分明是一个抱着琴的陌生人。衣袂翻飞,气质殊雅,形似谪仙,只是皱起的眉头让他看起来格外深沉。 脑中零零碎碎的画面掠过,难以捕捉。其中能看到喷洒的血液,空无一弦的琴和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来自记忆的冲击让她忍不住后撤一步,试图远离带来异象的人。 看他朝自己走了一步,应零下意识喊道:“别过来。”那人的脚步立刻停在原地。 随即,她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又道歉道:“抱歉,刚才将你错认故人,是吾失态了。” 那人沉默了片刻:“无妨。”说着,他走向了草亭,将琴放置在石桌上,坐了下来。见她站着不动,那人挥手,一个石凳出现在她的面前。应零瞬间便明白了,此地的阵法是这个人布置的。 “你也是来吊祭如画江山的?”那人轻轻拨弄琴弦,目光看向了她。 应零这时已恢复了正常,望向天际,又回过头来,答应了一声。 一时间,一坐一站,相顾无言。应零抹去脸上血泪,自怀中取出白绢,准备将眼睛蒙上。 “上面沾染了血。”他忽然出声提醒。应零动作一滞,顿时绑也不是,不绑也不是。 那人似乎看出了她的困窘,说道:“用我的。”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条发带,长宽刚好合适。应零也没推辞,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发带,绑在了双目之上。 “哈。”见她行为果断,那人轻笑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奏弦一曲,太古之音回荡在天地之间,淡泊而悠远,给人一种悠然自适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平静下来,沉醉其中。应零来到他的对面坐下,聆听着琴声。不知是烈酒醉人还是痴人自醉,她的心神在琴声中渐渐飘远。 “你这样失神,会让我觉得自己的琴艺很差。” “怎会?”应零摇了摇头,似乎要将醉意摆脱,“吾只是沉醉在先生的琴声里了。” “难怪,我来时一地酒气,原来是你。”他双手放在琴弦上,看向应零丢弃在旁的酒坛。 “吾离开之际,曾带给他一坛烈酒,他很欢喜。”应零走过去,将落在地上的酒坛与泥封收起,“然后吾告诉他,这不是送给他的,希望他转赠他人。” “哈,然后呢?”那人笑了一声,似乎对这件事很有兴趣。 应零也笑了一声:“然后他面色真难看。吾也无奈,只好又送了他一坛药酒,告诉他,长者要注意养生。他刚才变晴的面又阴了。然后告知吾,他并不老,也很年轻。” 她坐回了石凳上,侧身看向地上的酒渍:“现在,无需养生,你可以尽情地喝了。”那人沉默,指尖自弦上划过,带起声声伤悲的音。 “嗯~吾听先生弹奏,不像是会沉溺感伤的人。”应零似乎想要触碰琴弦,但手伸到一半又收回。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那人语气深沉,难解悲喜。 “闻方才之曲,淡泊宁静,另有自适之意。”应零右手撑颔,“吾之眼告诉吾,隐者,世外逍遥也。” 那人淡笑一声:“但你身患眼疾,不是吗?”他似乎很爱抚琴,边说话,边拨弄出几个音。 “所以,吾的心告知吾,”应零从撑颌变成托腮,“琴者,不得逍遥也。” 那人抚琴的动作一滞,气氛顿时变得僵硬起来。这时清风拂过,带走了三分醉意。 “抱歉,吾又失言了。这酒实在太醉人,吾以后都不会再喝了。失策。”应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立即起身致歉,“吊祭完毕,吾也该告辞了,先生请。” “……请。”仿佛忘却了刚刚的不愉快,那人再次弹奏起来,似乎想要以曲相送。 应零走了两步,停驻回眸,问了一句连她自己都莫名其妙的话。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琴声中断,奏琴的人显然没有想到她会问这种问题,一时间竟不知怎样回答。 “是吾唐突了。”应零觉得自己有点反常,心里将那坛酒又怪罪了一番。 “也许,能。”也许能?应零不以为意,只把它当做一句客套话。 说到这里,应零眯起眼睛看向逍遥游:“所以你当时就这么敷衍吾,‘也许能’,多说几个字是能按怎,要了你逍遥游的命吗?吾看你当时一定是被吾戳中心思,恼羞成怒了。吾要是真信了,就该去天下风云碑,留名天下第一憨。喔,差点忘了,风云碑已经不在了。” “并无敷衍。”逍遥游闭了闭眼,略有些无奈:“是你自己听岔了,我那时说的是,也许……能。” “呵,有差别吗?不就是多了一点停顿。”应零冷笑了一声,“结果仍是敷衍。” “那句的意思是,”逍遥游瞥了应零一眼,语气深沉,“能。” 眼神压迫,甚至充满杀气。应零毫不怀疑,若是能正常行动,逍遥游的下一句不是“九谱一琴”就是“冥海归元”了。 “咳,好吧,吾相信你。”应零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那你留名的时候,记得带我一观。”逍遥游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笑意。 “哼。”应零“啪”地合上纸扇,“故事讲完了,你怎还没起来?” “你的本源……”听了应零的故事后,逍遥游才明白她送给自己的是什么。就如同当年他舍弃功体救治浪飘萍一般,应零将自己的半条命送给了他。 “血源,那叫血源。”应零不耐烦地接了下去,“算了,看你一时半刻也吸收不了这股力量,吾就再给你讲个故事吧。” “在你继续之前,我有问题要问你。”没等应零询问,逍遥游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发现,“你的故事中,存在太多的未解之谜。最令我好奇的是,二十一年前的你,是如何得知二十几年后发生的一切。” 面对逍遥游怀疑的眼神,应零神态自若,反客为主:“这是一个只为郎道的秘密,就不知你逍遥游,敢听否?” “挑衅与激将。”逍遥游不自在地别过面,错开了应零的视线,“当然,逍遥游洗耳恭听。” “喔?”应零似笑非笑地看着逍遥游泛红的耳,“既然是自己人,吾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吾的秘密很难用言语解释。还是请君先听故事吧,吾的秘密都藏在这些故事中呢。” 第十二章 深入敌军 一会赤羽(暂寄,未修) 随着签下背书之人身败名裂,甲子名人帖之约失效,西剑流再起杀戮,开始大肆屠杀那些不肯投降的武林派门,一时间,中原遍地狼藉、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月泠亦听到了中兴百武会的集结兵马之声。西剑流此时大肆进攻中原,无疑是逼其反兵,本是敌强我弱,西剑流有备而来,百武会莽攻必败,不过白白送死。 “(俏如来,你要怎样力挽狂澜呢?)”月泠露出了一丝笑意,加入到激愤的联军之中。身为中原名侠弃笔从戎客,她怎能缺席呢?月泠已经做好了从中捞取血源的准备。 联军齐聚,旌旗飘扬,气势浩荡,就在百武会进军西剑流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顿时响起。 “不准去!自现在起,我要你们全部听我的号令!”俏如来疾步踏入百武会,一反之前的柔弱,语气变得坚毅而强硬。 见到如此坚定的俏如来,月泠一时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惋惜那些错失的血源。 何问天紧随其后,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他选择站在俏如来那边。俏如来的目光扫视众人,立刻发现了站在人群前方的月泠,但他仅看了一眼便转移了视线。 “我要带领中原对抗西剑流!” 在群侠的质疑声中,俏如来提出了延续风云碑之战、让黑白郎君的决定。他的话虽然劝动了一部分武者,却仍有不少因史艳文而质疑俏如来之人。 “为什么我们要听信叛徒史艳文的儿子啊?” 此人话音未落,来自何问天的追星箭破空而来,月泠以指夹住了向他飞来的箭矢,然后对这个被吓到颤抖的灰衣武者微微一笑。 “以后莫随意代表别人,因为有的人最讨厌被别人代表了,她会忍不住……”月泠将追星箭举到此人眼前,双指一错,追星箭顿时断成了两截。 那清脆的一声,仿佛折断的不是箭,而是武者的骨头。 月泠将断箭扔在这名武者脚边,缓步走到俏如来的身后,似乎已经决定站在他一边。 “哈哈哈,好!”何问天大笑一声,锐利的目光扫视着众人,“还有谁不信他?你们不信俏如来,就是不信我们!” 眼看何问天与月泠纷纷支持俏如来,百武会群侠面面相觑,反对的声音顿时减了下去。 “但俏如来跟史艳文终究是父子,如果史艳文以亲情煽动俏如来,从中作手,那又该怎么办?”一名蓝衣武者犹豫了一下,以微弱的声音质疑道。 “关于这点,我会给众人一个交代。我与银燕会与他划清界线,并亲手杀掉史艳文!”俏如来的话令众人大惊失色,然而他的眼神坚定,根本不似作伪。 一旁的何问天也被俏如来的话震惊到了:“俏如来,你!” “看来你已有觉悟了。”月泠的话意有所指,听者亦是心领神会,“不是要让西剑流认下风云碑之战,那还等什么,走吧。” 西剑流之外,六部率领灵忍,遵照赤羽指示各自埋伏,占据所有生路,等待中原方面自投罗网。然而排布已久,等来的却只有手无寸铁的三个人。 领头者虽是病弱之躯,但气魄坦然,眼神无惧,西剑流众人惊疑之间,不敢妄动,重重埋伏,层层机关,全然无用。 赤羽化身流光,闻讯而来,出现结界之外,一身赤红,手握折扇,俊美威严。 “哈哈哈……俏如来,你当你自己是谁?竟敢这样闯来西剑流!”赤羽大笑了起来,举手示意,“我会让你后悔今日的鲁莽。” 赤羽一手令下,只见原本在埋伏中原群侠的人马,立刻聚集过来,将三人团团围住。 月泠合起折扇一甩,白玉扇骨顿时化成寒气逸散的长剑,与弯弓搭箭、蓄势待发的何问天,一起护在了俏如来的身后。 “原来西剑流,不过是一个无胆无信的流派!”面对千军万马,俏如来毫无畏惧地出言挑衅。这般气势,仿佛自己便是千军,而非孤身一人。 “你会因为这句话,付出代价。”随着一阵地动石裂,炎魔幻十郎化光出现。 即便面对东瀛魔神,俏如来依旧无畏,抓准炎魔不可一世、好斗暴虐的性格,以激将法使炎魔再度燃起对风云碑的兴趣。 俏如来将炎魔的心思拿捏得极准,这样明显的激将炎魔怎会看不出来,赤羽越是心急阻拦、以西剑流晓以大义,狂妄自大、唯我独尊的炎魔越是不会听从。 赤羽见无法阻止炎魔一意孤行,只能改以公信不存的借口攻击俏如来,不料俏如来早有准备,拿出了百武会与中原各派门的同意书,完全不给西剑流拒认风云碑之战的机会。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猖狂的小子!喝——”就在此时,炎魔出人意料地袭向俏如来。 “俏如来!” 眼见炎魔掌袭俏如来,何问天一箭化三,急施援手,然而却被西剑流道部天海光流发镖拦下。 炎魔掌势狠勇无匹,俏如来闭上双眼,不闪不躲。炎魔的掌气在接近俏如来的一刻偏移,打碎了他身后的一块巨石。 如此无惧,这般气魄,炎魔幻十郎赞赏地大笑起来,为再续风云碑之战,敲下定音。 “流主且慢!”见炎魔回头,俏如来接着说道,“做为交换承诺,西剑流是否也该交予信物,做为背书证明?” “赤羽。”说着,炎魔幻十郎头也不回地走入了结界。 随着赤羽的一声答应,西剑流兵马紧跟炎魔撤离,只留下赤羽拿着一块赤凰翎羽状的令牌,面色复杂地朝俏如来走过去。 “你冒险而来,舌灿莲花,终于达到目的了。” 即便父亲落难,自己一身病弱,他的眼神也依旧坚毅无惧。不止孤军深入敌营,更是达成目的,完好无损地离开。 这样的俏如来,让赤羽忍不住评价道:“(史艳文之子,俏如来,非是池中之物。)” “多谢军师,请。”俏如来接过令牌,正欲转身离开。 “等一下。”赤羽目光一沉,将视线落到了一旁的配角身上,“你们能走,她还不能。” “先走吧,吾自会回去。”月泠将明霜收起,重新展开了折扇。 听到了月泠的肯定,俏如来毫无踌躇,转身便疾步离开。倒是一旁蓄势待发的何问天,犹豫了一下才跟上俏如来的脚步。 “我是该叫你弃笔从戎客,还是月泠公子,或者……血月孤红?”赤羽手执红扇,目光压迫,“一个人三个身份,你之神秘,较之温皇,有过之而无不及。” “军师此话折煞在下了,一介笔者怎敢比肩温皇先生。”月泠恭敬地行了一礼,“弃笔从戎客是在下刚出道的名字,因为得罪了西剑流才被迫改名。一个人一个身份,何来神秘?” “那血月孤红呢,天允山上,攻击我主的剑阵难道不是出自你手?”赤羽怀疑地看向月泠,“盲女、剑客,这样的巧合你又要怎样解释?” “欸~军师莫非也对男女存有歧见吗?眼盲用剑之人何其之多,那他们岂不是各个都是血月孤红?”月泠摇动着纸扇,话锋一转,“何况根据还珠楼副楼主的表现来看,血月孤红可不是眼盲之人啊,军师的情报有点过时了。” “酆都月?他亲眼见过血月孤红?”赤羽面露疑色,盯着月泠,似乎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 “是啊,副楼主酆都月还为此查证了吾的眼疾,还欠下吾一个人情呢。”月泠微微颔首,“有此人情在,吾想副楼主一定很乐意为吾作证。” “哼,如果你不是血月孤红,那温皇为什么要针对你?”赤羽的怀疑并未因三言两语而打消,“一个武林生面孔,能让他如此在意,只有一个解释,此人背后的秘密吸引了他的注意。而你的秘密,就是你的多重身份。” 月泠微微一笑,意有所指:“一名剑客对弃笔从戎之剑感兴趣,也说不定啊。” “你认为温皇就是任飘渺?就算他真是任飘渺,人也已经死了。”赤羽眼神一变,“用一个无解的谜题来掩盖自己的秘密,这样的手段并不高明。” “欸~死了又怎样,贵流主不也是寄体重生,身为西剑流军师,要质疑眼前的事实吗?”月泠的语气十分随意,“他今天死了,明天再从墓穴中爬起来,也有可能啊。等他活过来了,他的秘密就是不攻自破,而吾的秘密不就毫无秘密。” “哼,小小温皇也能与流主相提并论?你的话不过是要提醒本师,温皇没死。”赤羽握着折扇,眼神越发不善,“神蛊温皇要我对付你,你反过来头引我再探神蛊峰,你们一个一个都将西剑流当做可以借用的刀了吗?!” 一声怒喝,赤羽的周身爆发出炽热朱炎,澎湃的气劲瞬间扫荡周围草木。 “欸~军师大人何必动怒,吾也只是好心提醒啊。风云碑之战在即,军师的气力千万别浪费在吾这样的小人物身上啊。”月泠执扇的手自身前扫过一圈,周身也不断逸散出刺骨的寒气。 一时间,冰火对立,两人的气势互不相让。 赤羽看着月泠,语带威胁:“你曾打败过神田,亦有争夺天下第一的可能,如果我将你就地格杀,是否第一战就能不战而胜。” “军师大人千万别开玩笑了,在下只是一介笔者,武功低微,哪敢参加什么风云碑啊。”月泠吓得花容失色,随后又似变脸一般,笑得如沐春风,“何况师弟这么可爱,做师姐的怎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教训他呢?” “嗯?”赤羽立刻抓住了话中重点,“你是宫本总司的徒弟?” “欸~军师果然是重情之人啊,吾说了这么一长串,你却偏偏提起了宫本总司。”月泠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不愧是感情深厚的西剑流四天王啊。” “找死!”赤羽目光一沉,杀气毕露,“赤红朱炎!” 只见赤羽握扇之手翻动,双掌运气,喷射出一团炽热的朱雀之焰。 “哎呀,军师大人冷静啊。”月泠眼见烈焰迎面而来,身形向后飘去。 眼见朱炎烧至身前,月泠快速将玉骨折扇抛起,瞬间拔剑出鞘:“一点——飞霜!” 烈焰与寒霜相遇,顿时化作一团白茫茫的水汽,遮住了赤羽的视线,雾气中传来了月泠的声音。 “赤羽大人,你该消消火了,建议你多喝茶!” “总有一日,本师会拆破你的面具!”赤羽一掌击溃水雾,却发现月泠的身影早已不知去向。 赤羽站在西剑流之外,耳旁还回荡着月泠方才的话,不禁回忆起过去四人之间的友情。 “(无极剑法,她真的是你的徒弟,总司……)”赤羽看着折扇上的霜痕,“(泪……没能阻止他们的相杀,伊织,你会怪我吗……)” 第十一章 正邪对立 再写新戏(寄存,未修) 中兴百武会中,经过何问天的运功治疗,俏如来终于苏醒了过来,但因为受伤太过沉重,他的身体仍然十分虚弱。 即使被史艳文打成了重伤,俏如来睁眼后的第一句话仍是关心史艳文的下落。 “父亲……我的父亲人在哪里?” 俏如来心焦如焚,无视何问天的劝慰,挣扎着从床上坐起。然而不等他走两步,胸前一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所幸一双手接住了他,避免了一场皮肉之疼。 “月姑娘……父亲他……”俏如来一见熟人,连忙询问史艳文的下落,一时间也顾不得更换称呼。 “他逃走了,下落不明。”月泠一手扶住俏如来,一手运气平复他体内翻涌的气血。 “啊……”俏如来长叹一声,分不清是失落还是心安,“多谢你们,公子、前辈。” “连儿子也下毒手的伪善罪者,不值得关心!”何问天疾恶如仇,在亲眼见证史艳文背叛中原又重伤亲子后,他对史艳文曾经有多尊敬,现在就有多痛恨。 “他是我的父亲。” 见他如此维护史艳文,何问天顿时为俏如来打抱不平。但再多的言语,仍动摇不了俏如来对史艳文的信任。 别人能误解史艳文,身为亲子怎会不了解自己的父亲。即便史艳文打伤他,俏如来也坚信他必有苦衷,此举定有深意。 就在这时,失去史艳文下落后,激愤的群侠立刻想起了史艳文之子,纷纷调转矛头指向俏如来,将月泠三人堵在了房间之内。 “够了!你们是眼睛瞎了吗?没看到他被史艳文打到重伤,怎有可能知道什么!俏如来才刚清醒,你们就前来兴师问罪,会不会太超过!”眼看百武会群侠咄咄逼人,饶是身为东岳联盟盟主的何问天都看不下去了。 “各位前辈请息怒,天允山之事必是西剑流所害,请你们……咳咳……”俏如来一激动,气血上涌,再次口呕朱红。 月泠无奈上前,运功抵在了他的身后。为了平复激愤的群情,她首次动用了长琴天赋。 “诸位前辈,请听在下一言,俏如来重伤昏迷,方才醒转,请勿让他太过激动,再次昏迷事小,耽误了诸位追捕史艳文就是大事了。史艳文不止背叛中原,阴谋败露之后甚至想谋杀与其背道而驰的亲子俏如来,这样狠毒的伪君子便该授首伏诛。” “月……” 没让俏如来开口,月泠弹指一气击中他背后哑门,令俏如来顿时失去了言语之能。 “你是谁啊,百武会哪轮的到一个残废说话?”突然,人群中传出了一声质疑。 此人话音未落,就见原本正在议论的群侠全部沉默下来,他们不但没有对他的话做出附和,甚至投以怪异的眼神,这样诡异的状况让那名武者忍不住紧张起来。 “怎、怎样了,你们看我做什么,我有讲错吗?” 就在此时,另一名百武会长者悄悄告诉他:“他就是中原鼎鼎大名、连灭投敌四十八派的弃笔从戎客,也是最近改名再出、开碑之时被神蛊温皇针对的月泠公子啊。” “啥喔,他就是弃笔从戎客?”武者惊讶地看向月泠,“不对啊,弃笔客从戎,玉剑唤明霜,衣白不沾血,眼盲心不盲,但是他没拿剑啊?” 长者指了指月泠手上的玉骨折扇,低声说道:“上次你来迟了所以没看见,他的折扇化成了明霜剑,带人一下就飞上了天允山。” “这……” “没想到在下刚出道时,因一腔愤怒而做下的莽撞事也有前辈记得。回首往事,令人惭愧啊。”月泠撤回内力,走到俏如来的面前,将其护在了身后。 “当初若不是天部收留了吾,也许弃笔从戎客早就死在了西剑流的围杀中,也不存现在继续为中原献身的明月长泠。天地双部这几年一直尽心对抗西剑流,地部总门更是为此牺牲,吾能不相信史艳文,但吾绝对相信总教。” “总教……是啊,俏如来创立的天部总教一直在对抗西剑流,他这样为中原武林劳心劳力,他若知道其父的阴谋诡计,我相信他不可能不阻止!”何问天见月泠将话题引到俏如来身上,立刻心领神会地接了下去。 “虎毒不食子,史艳文却连儿子也下得了杀手,反观俏如来,至今一直维护史艳文,这份孝心真是难得。”这时,中岳联盟盟主长空长老出面了,“俏如来,宽心吧。你就安心在此休养,百武会负责医治你。至于史艳文,他身受重伤,逃不了多久。加派人力,务必将这中原叛徒伏首受诛。” 待百武会众人离去后,月泠才恢复了俏如来的言语能力。 “俏如来,你需要冷静。”月泠见他看着自己欲言又止,语气一沉,“如果你学不会冷静,吾不介意亲自让你‘冷静’。史艳文背叛中原,一时不争的事实,辩驳无用矣。” “月姑娘,怎连你也……”俏如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月泠,就连目前最信任的人都这样说,让俏如来一时感觉孤立无援。 “史艳文欺瞒中原人士这麽久,实在难以饶赦。”何问天抬手化出射月弓,“俏如来,你的父亲堕落,你不要让自己也跟着堕落。” 说着,何问天带着射月弓离开了房间,观他模样,似乎也要参与到诛杀叛逆的行动中。 “啊,前辈!” 见外人离开,月泠衣袂挥动,闭合了房间之门,阻挡了急于追上何问天的俏如来。 “俏如来,你相信史艳文吗?”月泠一改之前的态度,神色认真地看向俏如来。 “他是我的父亲,我怎可能不相信他。”俏如来忍不住请求道,“月姑娘,求你让我出去,我不能让前辈杀害我的父亲。” “既然你相信他,便该相信吾。”月泠一指房门,闭合的房门再次打开,“去吧,你该思考你父亲将你托付于吾的用意。记住,心急解决不了问题,要冷静。” “月姑娘……”俏如来朝月泠鞠了一躬,“多谢你。” 见俏如来迫不及待地追出房间,月泠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还是太年轻了。”说着,她盘腿坐在房间内,心念一动,意识瞬间附着到之前放出的傀儡身上。 应零活动了一下躯体,走入了一处隐蔽的洞穴:“就让纯阳之血,成为血月再现的祭品。” 踏进山洞之后,她抬手在地上留下三道咒印,封锁了洞口,防止战局遭到第三方的介入。 避开追杀的史艳文正在此处疗养伤势,察觉氛围有变,他猛地睁开双眼,却见头顶不知何时升起了一轮红月,血之光华笼罩了整个洞穴,使原本就昏暗的所在变得更加诡异。 “血月……是应姑娘。”史艳文立刻就想到了应零,以及那道攻击炎魔的血丝剑阵,“你在天允山上的援手,史某感激不尽。”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道冰冷无情的女声。 “紫渊魔障。” 话音甫落,妖异邪月亮起刺目紫光,史艳文只感觉周身一沉,竟是被一道无与伦比的巨力压在地上。紫色邪光中,一道血红的身影伴随血雾而来,来者果然是应零。 “呃……这是……什么……”伤疲在身的史艳文面对紫光邪眼,毫无反抗之能,甚至因为强大的压力而被迫吐出一口血。 邪光诡异,不止限制了史艳文的行动,甚至压制了他体内纯阳真气的运转,让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丝逼近自己的心口。 就在此时,洞口术法屏障遭遇不明攻击,远在百武会的月泠心念一分,紫光顿时消散。 压力消失,史艳文再次恢复了行动能力,运气直接回以纯阳掌。眼看到手的纯阳血脱手而出,应零的杀意伴随着魔血沸腾,只见她的手中飞出一道血丝,瞬间将洞外之人擒入洞内。 “你,该死!”应零掐着何问天的脖颈,周身杀气凝为实体挡下了追星箭的刺击。 眼看何问天就要命丧煞神之手,史艳文双掌运使纯阳烈焰,搓起一道炽热气波。 “辟邪烈日!” “哼!”应零随手将何问天甩到了石壁之上,手中血丝凝聚成一把赤红凶剑。只见应零持剑一指,剑锋之中化出一道血戮剑影撞向了纯阳烈焰。 烈焰与剑气相撞,爆炸产生的气劲震动了整个洞穴。只见地面摇晃,周遭巨石倾倒,头顶沙土散落,此洞穴竟隐隐有崩塌之相。 “快住手!应姑娘,如果你再动手,我们都会埋在里面!”史艳文一掌打碎一个砸向何问天的石块,“何帮主小心!” 何问天之前被应零撞得头晕眼花,就算有史艳文的提醒,也来不及躲开向他倒下的巨石。就在危机时刻,史艳文舍身相救,闪身来到何问天身旁,将他推离了原地。 “史艳文!”何问天一声惊呼,此时射月弓瞄准的不是史艳文,而是那块巨石。 “对不住,替我照顾精忠……”面对近在眼前的巨石,史艳文闭上了双眼,放弃了抵抗。 “烦啊!喝——”随着一声暴喝,应零周身邪能暴涨,“血海狂涛!” 血河怒涛汹涌,为防山洞坍陷,应零竟直接掀翻了整座荒山。一招拔山,此等豪气,即便是东瀛魔神在场也要黯然失色。 血海将史艳文与何问天直接冲出了洞穴,令人称奇的是,即便浸泡过血水,两人也没沾染上一滴血,仿佛一切不过是最接近真实的虚幻。 随着应零化作血雾离开,那一地血红也消失不见,徒留还在不断崩塌的山石。 史艳文心知此地异动一定会引来追兵,便要趁机逃离此地,虽然担心不知被冲到哪里的何问天,但随着中原群侠的靠近,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就在他要离开之时,一道传声远播千里,震耳欲聋,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史艳文,你欠吾一命,当以血偿之。若你无命偿还,血神便取你儿子,心头之血!” “啊?精忠……仗义……银燕……”史艳文不敢置信地踉跄一步,随即攥紧了拳头,“欠你之命就让史某还,我不能死,我绝对不能死!” 月泠缓缓睁开双眼,随着眼前的空气被撕开,一只皮人从中飘了出来,回到了她手中。 “哈哈哈……功亏一篑。”月泠从床上坐起,走出了房间,“(这样的动静,绝对惊动了不少人,有百武会群侠为月泠公子作证,谁能诬陷她就是血神。但吾我更希望的是,有聪明的观众看穿这场戏,站上戏台的人总希望自己的角色被人看见。不然,太寂寞了。)”